[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35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1
第六十五章 尾聲

  “姓名。”

  暗室內飄起輕柔如微風般的聲調,從那個人口中傳來卻是凜冬一樣的酷寒。

  “卡爾·科林!”

  站在魯特·因菲尼特身後的預備守夜人猛地站直,連忙開口道。

  他知道,這可能是自己一生中,僅有一次的機會。

  “你是東薩克蘭人,還是科林男爵唯一的獨子。”魯特·因菲尼特轉過身,彷彿太陽耀斑似的眸子,“熱情”的上下打量著預備守夜人,嘴角掛著欣賞的微笑。

  但那絕不是看人,更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的眼神。

  “卡爾·科林…加入守夜人,是為了什麼?”

  預備守夜人毫不猶豫的開口:“為了帝國的榮耀,為了天穹宮與德薩利昂的榮光!”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魯特·因菲尼特的嘴角笑容愈盛,還多出了一絲諷刺。

  “嗯,你現在有些緊張。”魯特·因菲尼特溫和一笑:“可以理解,所以我再給你兩次機會…我要實話。”

  卡爾·科林渾身一顫。

  “我…我是為了家族,為了家族的復興。”忐忑不安的預備守夜人,狠狠抽動著喉嚨:“科林家族落魄百年,想重振榮光代價巨大,只能倚靠天穹宮和守夜人的財富與權勢……”

  溫和的守夜人首領抬手攔住了他,剛想開口卻又輕笑出聲: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聞言的卡爾·科林,猛地低下了頭。

  但魯特·因菲尼特沒有停下,而是繼續用無比欣賞的目光看著他:

  “你表哥的妻子,是你從小的青梅竹馬…喜歡她,但卻又不敢開口,因為你的家族落魄,連婚宴都辦不起,對嗎?”

  低頭的預備守夜人眼皮一顫,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你們家欠了很多債務,都是因為表兄一家陷害導致的;你父親鬱鬱而終,是因為守備官的職務被你的舅父——表兄的父親——奪走;你母親嫁給你父親,是你表兄一家計畫的一環,她無時無刻不再將你父親的情報,違法的證據偷偷交給自己的家人。”

  “哦,你母親過世倒是和你沒什麼關係,但我猜她蒙主感召的時候,你…嗯,我相信那個趴在母親棺材上痛哭的孩子,是不會有那種‘大仇得報’的快感的,對吧?”

  “噗通——!”

  卡爾·科林直接癱跪在地,身體顫慄不止,冷汗就像是水一樣從額頭湧出,源源不斷。

  “現在,誠實的卡爾·科林,告訴我你究竟為了什麼。”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說實話,我就會滿足你的願望。”

  “我……”

  “向表兄一家復仇?不,不不不…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否則我不會讓你出現在這兒。”魯特·因菲尼特搖搖頭:

  “你知道,表兄一家同樣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真正的幕後黑手是某個想排除掉你們家族,想讓自己喜歡的人佔據那些職位的人…你的天賦不錯,挖出了你表兄一家其實是守夜人的外線。”

    “告訴我,卡爾·科林;”

  “告訴我,這個在我面前忠心耿耿,單純又誠實的少年接近我的目的……”

  “是為了有朝一日殺了我,然後……”

  “……取而代之。”

  “啊——!!!!”

  驚叫一聲,卡爾·科林從噩夢中猛地醒來。

  纏滿全身的繃帶,蓋在身上的被子,被冷汗浸濕。

  恍惚不定的目光,只能看到自己躺在一個病房似的地方,面前還坐著一個人影,隱約在朝自己微笑。

  還同樣發出了溫和的聲調。

  “卡爾·科林?”

  “啊——?!”再次尖叫一聲,被冷汗一激的獵魔人急忙睜開雙眼,熟悉的黑髮黑眸映入視野,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洛、洛倫·都靈公爵?”

  “不要動,你現在身體還沒有恢復,需要靜養。”被對方反應弄得有些莫名的洛倫,只能保持微笑:“阿剎邁大師剛剛給你換過藥,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

  “這裡是巫師工會的一個房間——傷員太多,來不及再給你安排病房了,只能放到這裡;嗯,旁邊就是實驗室和煉金術師們的材料室,看護和治療也方便些。”

  身體?傷口?

  卡爾·科林先是一愣,隨即瞭然。

  對了,自己的雙腿和左手,已經被那位精靈少女斬斷了。

  獵魔人目光一黯。

  “我、我昏睡過去幾天了?”用力搖搖頭,卡爾·科林疲憊的開口道。

  “三天,哦…是不算那一夜的第三天。”洛倫平靜的看著他:“阿剎邁大師趕來的很及時,連帶著另外兩個蒼穹之翼的新兵也救下了,否則……”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卡爾·科林也已經知道答案了。

  從那一夜之後,已經過去三天了嗎?

  驟然出現的精靈刺客,幾乎將整個赤血堡攪動的天翻地覆,遍地哀鴻——堂堂拜恩之主的宮廷與拜恩大教堂,竟然險些被區區三個精靈聯手攻破。

  這對整個拜恩上下,無疑是被狠狠地抽了一記耳光!

  三年了…自從驅逐總督,拜恩恢復統一已經過去三年了;三年中的拜恩向東毀滅了半人馬部落,向南攻破了矮人都城雲巔峰;帝國境內,獵魔人四面出擊,戰果纍纍。

  可以說三年來的拜恩,尤其是蒼穹之翼的獵魔人們,是對自己信心十足,甚至頗為自得的,認為自己差不多有“僅次於公爵大人”的實力了。

  獵魔人的驕傲有多高,這次就摔得有多狠!

  除了極少數經驗豐富的老兵,一對一廝殺面對精靈武士毫無反抗餘地;甚至靠人數優勢都很難和對方僵持,全靠身上的煉金裝備和隨行巫師們不計代價的支援。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公爵為了不讓他們白白丟掉性命,只能選擇隱忍和刺客們達成妥協;讓攻破了宮殿大門與教堂,殺戮不計的刺客們從容離去。

  對拜恩上下,都是奇恥大辱。

  自己也……

  卡爾·科林深深嘆了口氣,疲憊的用僅剩的右手支撐著身體,勉強坐起。

  “那個…情況…最後怎麼樣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問這些——失去雙腿了左手的廢人,獵魔人和守夜人都不會要吧?

  “大教堂保住了,多虧了道爾頓導師。”注意到對方的表情變化,不動聲色的洛倫輕聲道:“不僅如此,還抓住了一名‘御庭’精靈武士。”

  “那位陣亡的獵魔人新兵,也已經被妥善安置下葬——對外,就說他第一個發現了刺客,在與刺客交戰中遭遇卑鄙的偷襲,不幸陣亡的。”洛倫聳聳肩,訕笑了下:

  “搶了你的功勞,不會有意見吧?”

  卡爾·科林搖搖頭,這種事情他當然懂。

  “最後…赤血堡衛隊長,攸倫·艾克特死了——看現場,應該是在支援大教堂的路上,被逃出來的那個精靈少年偷襲殺死的。”黑髮巫師默然:

  “怒火堡伯爵艾克特的兒子,很久之前就在打獵時墜馬身亡;攸倫·艾克特…是他唯一的直系繼承人了。”

  話音未落,卡爾·科林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低下頭,右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被子。

  攸倫·艾克特他認識,更清楚對方是夏洛特女伯爵的親信——單純又勇敢的傻大個,一個知道了自己身份卻依舊如故,從沒有另眼相看過的老實人。

  他死了,自己還活著。

  因為當時的自己身受重傷,夏洛特女伯爵身旁無人可用;

  因為自己只看到一個刺客,誤判了形式。

  “昨天我剛去看過艾克特伯爵,像是突然間老了十歲。”像是沒注意到似的,洛倫繼續開口道:“以他的年紀,再想有孩子不太現實…怒火堡艾克特直系,很可能就要從此斷掉了。”

  深深低著頭,獵魔人的肩膀劇烈的抖了抖。

  “儘管如此,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黑髮巫師的臉上勉強露出些微笑來:“爭取到了一年時間,挖出了公國內的精靈情報網,還捉到了一個精靈武士俘虜,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哦,我們還弄到了其餘幾個公國的精靈情報網,派了幾名獵魔人將情報送出去——聊勝於無,但…也許能稍微發揮些用處,畢竟對方不可能只是為了刺殺,很可能是為了下一步的計……”

  “為什麼?”低著頭的卡爾·科林,突然打斷道。

  “嗯?”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抬起目光,黯淡的瞳孔與黑髮巫師對視:“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知道這些了。”

  “是嗎?”洛倫挑挑眉毛。

  “不是嗎?”輕哼一聲,獵魔人的話語中帶著些自嘲。

  黑髮巫師抱起肩膀,嘆了口氣:“這不是由我,而是由你自己決定;你來決定這些情報對你還有沒有用,我不會強迫你。”

  “但…卡爾·科林,我會實現我的承諾——不論用什麼辦法,至少治好你的雙腿。”

  “也許代價不菲,也許成功幾率不高。”

  “可我會試試看,只要你還願意,我還有辦法,就會一直嘗試下去。”

  “這不是強迫或者脅迫你,也不是要讓你付出什麼代價;我答應的事情我會完成,至於你站起來之後是離開還是留下…那是你的選擇。”

  卡爾·科林怔住了。

  有那麼一剎那,他突然很想笑——因為他根本分不清眼前的洛倫·都靈,和當年留下自己的魯特·因菲尼特,兩個人的表情究竟有什麼分別。

  又需要有什麼分別?

  “這個問題,我不是三年前就已經回答過您了嗎?”低著頭的卡爾·科林,嘴角露出一絲淡然的笑:

  “您說…我們所效忠的不只是拜恩,不是您本人,是為整個帝國,乃至帝國境內任何一個活人而戰;”

  “您告訴了我們原因…哪怕不是全部的,還給了我們選擇的機會;”

  “如果讓我去選一個去死的理由,這不會是最好的一個,但一定是獨一無二的。”卡爾·科林目光灼灼看著洛倫:

  “所以如果您認為我還應該繼續戰鬥下去,還能繼續戰鬥下去…那我就會那麼做。”

  “直至您再也不需要我為您效勞的那一日為止!”

  聲音鏗鏘有力。

  “我明白了。”洛倫輕輕嘆息:“洛莉·扎德…哦,就是那個精靈少女,她的刀似乎蘊藏著某種特殊的‘詛咒’——你的腿和手雖然依舊完整,但卻徹底‘死’了,所以只能考慮給你換一副新的義肢。”

  “碰巧,埃博登和銀盔山矮人的手中都有這方面的技術,阿剎邁大師認為兩種方案都有可取之處,新產品還處在試驗階段……卡爾·科林,說不定你馬上就能親身體驗到這種‘超越時代’全新造物,誰都認不出你了!”

  洛倫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雖然一點兒都不好笑。

  “咚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一臉鐵青的路斯恩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外。

  卡爾·科林很“配合”的默默躺下,黑髮巫師起身,走到門前。

  “波伊、洛泰爾、艾勒芒那邊都有消息了。”灰瞳少年開門見山,一點兒沒有多廢話:

  “阿爾勒、東薩克蘭、埃博登和古木森林那邊要麼太遠,要麼我們的人沒能滲透,所以還要再等幾天。”

  “至於帝都…假情報太多,很難判斷究竟是真是假,只有些不可靠的謠言。”

  洛倫聽出了他的弦外音:“所以…沒什麼好消息?”

  灰瞳少年搖搖頭。

  “到什麼程度了?”

  “不好形容,但…如果用戰爭比喻的話……”路斯恩吞嚥了下口水,很艱難的開口道:

  “最多,是堪堪平手吧。”

  黑髮巫師沉默了。

  看得出來,路斯恩已經儘可能將結果向好的方面說了…換句話講,眼下的請恐怕……

  一言不發的路斯恩,直接從衣服裡取出了一封信箋,羊皮紙的信封幾乎被血漿的顏色浸透,只能隱約看到“緊急”和“機密”兩個詞。

  “從艾勒芒送來的——信使在半路被伏擊,正好被另一邊完成任務返程的獵魔人遇見…只帶回了信。”吞吞吐吐的灰瞳少年緊抿著嘴角,拚命遏制著自己內心的怒火,不讓它影響到自己的理智。

  “您想要的…全都在裡面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1
第六十六章 動盪的帝國

  第一個出事的是洛泰爾。

  因為古木森林事件,洛泰爾繼承人,深林堡伯爵魯文·弗利德在返程之前就早已有了防備——未等抵達就隱隱有所察覺的魯文,進入鷹狩堡時與亞倫騎士長交換了身份。

  果然,當天午夜,亞倫騎士長就遭遇了暗殺!

  城堡上下無人察覺,門外的護衛騎士死的悄無聲息;重傷垂死的亞倫騎士長陷入昏迷,唯一的懸索,是他口中不停默念的一個名字。

  傀儡戲。

  看著手中的“折影劍”,魯文立刻明白——尋仇的精靈刺客,就埋伏在鷹狩堡之內。

  終日閉門不出的父親,重傷垂死的亞倫騎士長,答案近在眼前。

  對方的目標是自己…乃至整個弗利德家族!

  強作鎮定的魯文考慮再三之後,先放出了自己遇刺的消息,然後宣佈自己的加冕儀式提前舉行,恭請所有受邀的賓客提前抵達。

  原因有兩點——首先,舉辦加冕儀式可以讓他名正言順的掌控弗利德家族,乃至洛泰爾上下的兵權;眼下城堡外聚集著因皇帝命令而集結的數千精銳,這是一支很強勁的防備力量;

  其次,這也是一種試探;如果對方真的是精靈刺客,那麼刺殺自己就不是他的第一目的,製造混亂才是;在加冕儀式眾目睽睽之下刺殺自己,絕對比暗殺的效果強一萬倍。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擺在明處的誘餌,並且正大光明的告訴對方,這還是個陷阱。

  一切按照他期待的運轉著。

  從送出請柬到加冕儀式,中間整整一週的時間居然什麼也沒發生,魯文的心也隨之沉入谷底——對方顯然是準備在眾目睽睽之下,要了自己的命。

  加冕儀式當天,終於離開房間,走到陽光下的弗利德大公在所有賓客面前,當場暴斃而亡;原本喜氣洋洋的儀式瞬間亂成一片!

  逃難的賓客,拔劍迎戰的貴族和騎士,驚慌失措的貴婦小姐們……簡直無法控制。

  更令魯文驚訝的是,他事先的準備出了維護現場秩序外,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因為就在從各地而來的賓客中,混進來一支守夜人的隊伍!

  除此之外,隨行的隊伍中居然還有從拜恩而來的獵魔人,教會的“捍衛之盾”,埃博登的施法者團!

  這群往日中根本連面都不碰一下的傢伙們,此次卻像是“早有預謀”般集結起來,在動亂開始的同時,便開始聯手絞殺“突然”出現的精靈刺客。

  在被控制的活死人(傀儡)折損殆盡後,察覺不敵的精靈刺客並未像拜恩的精靈武士那般戀戰,而是當機立斷選擇逃命;擔心還有同黨埋伏的守夜人也並未追擊,放對方離開了。

  就在這時,來自拜恩的消息終於送到了魯文·弗利德的手中。

  披著浸透了父親鮮血的大氅,手持亞速爾長刀的魯文·弗利德面無表情的站在遍地狼藉的儀式現場,高聲喊出叛徒們的名字,再由教會的誓言騎士們代為行刑。

  在陣陣慘叫與歡呼聲中,正式加冕為弗利德之主,洛泰爾公爵。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因為情報網聯繫而大肆誅殺,造成的後果同樣是破壞性的;哪怕有天穹宮和聖十字教會的背書,好勇鬥狠的洛泰爾人依舊有不少敢叛亂的“刺頭兒”。

  未來的幾個月,魯文·弗利德手中的長刀與弓箭,必定要染上胞族們的血。

  “早有預謀?”打量著信箋上的描述,洛倫臉上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

  “守夜人應該是在皇帝陛下命令洛泰爾大軍集結時,就已經在洛泰爾埋伏了。”路斯恩點點頭:“至於捍衛之盾和巫師塔的施法者團應該也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受天穹宮之命集結…和我們的人一樣。”

  所以這幫人,加上洛泰爾的精銳機動軍隊才是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眼中,足以“遏制古木森林入侵”的底牌,自己只是他放出的誘餌和選擇之一而已。

  嗯,為什麼自己一點兒都不意外呢?

  自嘲的輕笑一聲,黑髮巫師繼續看下去。

  因為距離緣故,艾勒芒和波伊幾乎是同時收到了有關精靈刺客的消息。

  也同樣沒有任何準備時間,察覺暴露的精靈刺客,不約而同的選擇在當晚動手!

  針對布蘭登·德薩利昂和波伊女大公,薩莉卡·約拿兩個人的刺殺陣容堪稱“豪華”——從事後結果看,刺客的人數不下十個,並且全部都是揮舞亞速爾長刀,能夠使用“武士之道”的“四庭”武士;

  兵分三路,兩路佯攻製造機會,一路潛行直取公爵城堡。

  目標也十分明確…突襲千帳城,殺死帝國皇子和波伊女大公,然後儘可能製造混亂。

  他們成功的辦到了第二點,卻很不幸沒能做到第一點。

  不論是波伊的銀甲驍騎,還是帝國的“黑色城牆”,都不曾遭遇過這樣行動靈敏,斬金斷鐵的敵人。

  雖然早有準備,在第一次接敵時他們的表現…並不比拜恩的護衛騎士強太多。

  城內的叛徒被提前拿下,但幾處關卡和暗門還是被打開了;所有守在狹窄巷口,甬道和城牆上,誤以為地形狹窄不利於刺客發揮的守軍…盡數覆沒。

  而並不信任父親和魯特·因菲尼特的布蘭登身邊,除了極少數的親信守夜人與被洛倫派來的獵魔人外,根本不允許身邊有這種人存在。

  一向與帝國不和的波伊,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防守夜人與天穹宮勢力的滲透…因此二人身邊,並沒有與精靈刺客“對等”的戰力。

  公爵城堡中的薩莉卡和布蘭登二人,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一出又一出關卡陷落,麾下的精銳部下接二連三的戰死…偌大的波伊都城千帳城,竟成了對方來去自由的地方!

  付出了兩死兩傷代價的精靈刺客,成功攻入了千帳城的核心,公爵城堡。

  但城堡之內,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精靈刺客們立刻醒悟,公爵城堡是個誘餌,他們上當了。

  但是晚了!

  不等他們撤退,凌空騰起的巨龍米拉西斯就已經降下怒火,岩石修築的公爵城堡頓時被烈火籠罩;噴湧的烈焰夾雜著毒氣,從城堡的門窗湧入每一個房間!

  龍炎之下,眾生平等。

  自千帳城築成伊始,屹立了數百年的公爵城堡在火海中連帶附近的城牆和街道,一起坍塌瓦解,化作了焦黑廢墟。

  未能來得及撤退的精靈刺客,還在與敵人鏖戰的忠誠護衛,奄奄一息的軍團士兵,對一切渾然不知的僕人…死人連同活人,一起消失在了火海當中。

  無數的死傷,半個城池毀滅,屍骨無存的袍澤…最終還是讓精靈刺客們跑了;留給布蘭登和薩莉卡兩人的,僅有幾具分辨不清的屍體而已。

  氣急敗壞的薩莉卡立刻下令追殺,甚至執意要親自活捉了這幫刺客;等到她被使出了渾身解數的布蘭登強行按住。

  待她稍稍冷靜下來後,就得到了另一個消息。

  第一批派出去追繳刺客的精銳驃騎兵們,在東薩克蘭和波伊邊界遭遇埋伏,全軍覆沒了。

  沉默的彎刀女大公終於不再衝動,轉而號召全波伊的牧民開始向千帳城集結;由此,整個波伊乃至大綠海所有的馬背民,進入備戰狀態。

  但這種命令也同樣激起了整個波伊的混亂——畢竟馬背民們的桀驁不馴,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公爵城堡被毀對薩莉卡·約拿的打擊不可謂不沉重,大綠海上甚至還到處流傳著他和布蘭登已死的流言。

  尤其是原本就對約拿家族怨聲載道的小波伊領地,更是叛亂四起;短時間內薩莉卡·約拿必須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平叛和維穩上,對外界的事情根本無暇顧及了。

  唯一比較幸運的只有布蘭登;波伊距離帝都太遠,所以只要還沒有確切消息,他就不用太擔心。

  “布蘭登殿下認為,這次拜恩公爵與自己雙雙遇刺,也許會是個好機會。”路斯恩沉聲道:“一方面,可以試探下陣營內部某些搖擺不定的傢伙;另一方面也能趁機隱匿在暗處,看看皇儲殿下那邊有什麼動靜。”

  黑髮巫師點點頭,對這位皇子殿下他一點兒都不擔心:

  “那麼…你哥哥呢?”

  艾勒芒之主,路斯恩同父異母的兄長,尤利·維爾茨。

  聽到這句話的灰瞳少年渾身一震,緊抿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啊…那傢伙啊。”輕哼一聲,彆扭的路斯恩側著臉,故意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道:

  “還活著呢。”

  嗯?

  這算是什麼答案?

  “……還活著…沒錯,信上的確是這麼寫的。”強忍著笑出來的衝動,洛倫“一本正經”的開口道:

  “但我要聽的是具體細節,還有眼下維爾茨大公的情況——這關係到艾勒芒和拜恩的邦交,甚至是與天穹宮之間的關係。”

  加重口氣的黑髮巫師,故意用了“維爾茨大公”這個稱呼。

  路斯恩的表情終於嚴肅了起來。

  “艾勒芒得到了我們的提醒,但精靈刺客們的反應也很快,當天午夜便展開刺殺。”灰瞳少年沉聲道:

  “大致過程與布蘭登殿下的經歷類似——艾勒芒的劍士們雖然拚死應戰,可精靈武士是他們從未交手過的敵人,準備十分的不充分,因而傷亡慘重。”

  “第一次短兵相接,維爾茨家族的親兵衛隊就陣亡五分之一,內堡和宮廷被刺客突破,許多人還在渾然不覺時,就已經慘遭毒手。”

  “貴族、平民、侍女、僕人……據說那名刺客的能力和‘血’有關,可以將噴灑的血水變成毒液、箭矢和刀刃。”灰瞳少年表情一黯,本能的咬緊牙關:

  “對方根本不是刺客,而是徹頭徹尾瘋子,殺人狂…像是屠宰牲畜,狩獵般的在宮廷中大肆殺戮,破壞和製造混亂,散播恐懼!”

  “在無計可施之後,維爾茨大公將自己當做誘餌,把那個瘋子引到了艾勒芒大教堂最深處的禱告室——那裡全部都是‘靜默’符文,他們的武士之道就和魔法一樣會受到嚴重的壓制,無法發揮原有的力量。”

  “尤利·維爾茨,在禱告室內孤身迎戰了那個來殺他的刺客。”

  “沒有援兵,因為會被敵人發現;沒有趁手的武器,因為他把自己的佩劍送給…我了。”

  低沉的嗓音,黑髮巫師能確切的感覺到路斯恩那自責的情緒。

  洛倫微微頷首:“那…抓住了嗎?”

  “還是讓他跑了。”灰瞳少年搖搖頭,低著頭輕聲說道:“廢掉了他一隻手,但維爾茨大公同樣傷勢不輕,重度昏迷——左眼被那個變態挖了出來。”

  黑髮巫師嘆了口氣。

  所以說…這一局算是勉強五五開嗎?

  拜恩、洛泰爾、波伊、艾勒芒…除了埃博登和阿爾勒沒有消息之外,幾大公國幾乎都是損失慘重,連對方的行蹤都沒有抓住。

  埃博登不好推測,但可以想像本就混亂偏僻的阿爾勒,這一次的遭遇也不會好太多。

  五位大公,一人身死,一人昏迷,一人未知,兩人受傷……

  而這還不是對方的全部戰力!

  “帝都那邊依舊情報不明,但天穹宮似乎有些動靜,很難判斷。”灰瞳少年繼續說道:“想要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還要再等等,看一下情況再說。”

  “流言很多嗎?”洛倫挑挑眉毛。

  “非常多,從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已死到天穹宮已經被亞速爾精靈控制,乃至這一切都是德薩利昂家族設計好的陰謀…外敵偷襲,貴族叛亂,皇族謀反,各式各樣都有。”路斯恩皺著眉頭,搖搖頭:

  “但基本上都沒什麼可信的價值,更像是被刻意放出來的障眼法;嗯,就和布蘭登殿下的想法類似。”

  這個不值得意外——有其子必有其父。

  “所以,道爾頓·坎德大師還是建議您,將注意力轉到我們已經有的線索上。”路斯恩提醒道:“那個被我們捉住的精靈武士就關押在巫師工會底層,能挖的情報都被挖的差不多了,但…您也不妨試試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1
第六十七章 拷問

  火盆映出的光線在牢房的牆壁上留下飄忽不定的影子,顯得陰森且猙獰。

  漏進光線的鐵柵欄後,是一個精靈武士的身影。

  他頭耷拉在胸口,雙腿蜷縮在地上,雙臂釘死在牆上——鐵釘貫穿了手腕,鐵球垂拽著脖頸,鐐銬鎖死雙腳,鐵鏈纏滿全身。

  燙傷、燒傷、割傷、重擊、腐蝕…無一不有;

  指甲無一倖存,頭髮被強行拔光;

  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可以說,這位精靈武士已經將世間所有已知的肉體與精神刑罰都“體驗”了一遍;莫說他現在還活著,就算只剩一口氣都算是“聖十字降下的奇蹟”。

  眯著眼睛的黑髮巫師扶著柵欄,默默看著牢房中的那個身影。

  隔著牢房看人,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特別是對曾經體會過這種痛苦的人而言。

  就像照鏡子,會下意識的將自己帶入到對方的境遇中。

  “公爵大人。”負責審訊的獵魔人走上前,將桌上的羊皮紙捲軸雙手奉上:“這是道爾頓·坎德大師,最近三天的問話記錄,請您過目。”

  洛倫挑挑眉毛,欣然接過,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字跡映入眼眶。

  亞速爾王國雄鷹王座下,“四庭”之中“御庭”首席副官,羅德·伊爾;

  佩刀心月,伊爾家族十一世祖傳長刀;武士之道“以血還血”,受到的傷害會兩倍償還在被刀刃第一次碰觸過的敵人身上;

  御庭武士,除首席與次席之外還有二十八名武士,稱為副官;十六名巫師,稱為輔佐;專精警衛與刺殺、潛入、偵查與反偵察,負責雄鷹王宮廷內的所有情報工作;

  而所謂“四庭”,由高到低分別是“督、御、護、衛”,統稱“四庭”;四庭各有各的職能,人數也各不相同,地位親疏有別。

  如果按照帝國的官職職能比對,差不多就是“親兵、刺客、將領、騎士”的分別。

  亞速爾王國的政治制度與帝國近似,雄鷹王座下大大小小的領主,共同分享王國的權力慾財富;唯一不同的是雄鷹王比皇帝的權力更大,對領主擁有裁撤更迭的權柄。

  亞速爾王國的軍事組織模式……

  亞速爾王國的稅賦與財政制度……

  亞速爾王國的文化與傳統……

  亞速爾王國的飲食與作息風俗……

  亞速爾王國的……

  看著羊皮紙捲軸上一行有一行的內容,嘆息一聲的黑髮巫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不是能問的都問出來了嗎,還有什麼可招的?!

  想想進門時道爾頓·坎德那句“雖然已經挖出了全部的情報,但你還可以繼續試試看”,洛倫就忍不住感慨一聲,自尊心受創的導師真是比夏洛特還可怕幾分。

  以一敵二,在不開啟閥門,對敵人手段和能力完全不明的前提下生擒一個打殘一個,導師大人他還想怎樣啊?

  話說,這本書的主角究竟是誰——小教士,導師,還是皇帝陛下?

  嗯,反正不是自己。

  “都出去吧,這裡有我和他就行了。”放下手中的字條,看著牢中囚犯的黑髮巫師嘆了口氣:

  “記得把門關好,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進來。”

  “公爵大人?”審訊的獵魔人一臉驚愕,但還是儘可能解釋道:“這個傢伙的嘴很硬,哪怕道爾頓大人想撬開都不太容易,不如讓我們替您……”

  “我說了,出去。”

  抬手攔住了還想說下去的獵魔人,頭也不回的洛倫沉聲道:“但接下來的事情,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光看這個精靈武士身上的痕跡,洛倫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審訊這東西從來都是個“髒活兒”,更是個技術活——不僅要能狠下心,更要把握好分寸,讓對方在感受到最大程度的痛苦前提下,儘可能減少受到的傷害,不讓犯人輕易昏厥或者暴死。

  最重要的,你不能將對方當成“人”,甚至是“活著的生物”乃至“有生命的”存在。

  因為對這些,人都是會有同理心,會下意識替對方考慮——在審訊過程中,這些情感統統都要被徹底扼殺才行。

  即便是道爾頓·坎德,也並未自信到能夠掌握其中分寸,只能依靠這些精於審訊和刑罰的“專業人士”協助。

  但洛倫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手段”,所以……

  “出去吧,記得把門看好,不要讓人進來。”洛倫輕聲說道。

  獵魔人不再爭辯,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然後帶著兩名部下離開了房間。

  “轟——!”

  鐵門關閉的刺耳聲響,在監牢內迴蕩。

  鐵柵欄後的身影一震,像是被驚醒的沉睡者,吃力的抬起頭。

  “公爵…大人?”

  他微微側著躲避刺眼的火光,眯著眼,懵懵懂懂的看著鐵柵欄外黑髮巫師的身影。

  “拜恩…公爵?”

  “洛倫·都靈,拜恩公爵,十三領之主…隨你怎麼稱呼,我就是你們要殺的那個人。”洛倫輕聲回答道,扶著鐵柵欄,俯視著跪在地上的精靈武士:

  “如你所見,我還活著。”

  精靈武士吃力的眨了眨紫腫的眼睛,表情十分遲鈍。

  “你們的計畫失敗了,徹底失敗了——不僅如此,你所效忠的那兩位‘扎德大人’…嗯,或者說扎德姐弟,還透露了帝國上下所有亞速爾精靈的暗樁與情報網。”黑髮巫師繼續道:

  “而你,羅德·伊爾,你成了他們逃命的犧牲品,被拋棄在這兒變成俘虜,任人蹂躪;看不到希望也不可能有希望,甚至連下地獄都變成了奢望;那麼現在,我要你告訴我關於……”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話還沒說完,洛倫就被一陣狂笑打斷了。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牢房後的身影癲狂的笑著,震顫的聲音連帶著他身上的鎖鏈鐐銬一起,發出“嘩嘩”的聲響:“哈哈哈哈…哈哈…洛倫,洛倫·都靈大人!你想知道什麼,想知道什麼我通通告訴你啊!哈哈哈…咳咳咳咳…!!!!”

  “我…我是本書!我是一本打開的書!哈哈哈哈哈……”

  黑髮巫師微微蹙眉,表情稍有些愕然。

  砰——!

  鐵柵欄後的身影突然前傾,扯著身上的鐐銬鐵釘鎖鏈,拚命睜大眼睛將頭伸向洛倫,癲狂的表情,抽搐的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撕咬。

  “告訴我!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精靈武士似乎在盯著洛倫,卻又像在看著別的東西:“想不知道御庭武士們的名字,想不想知道他們每個傢伙的武士之道的能力啊,我都告訴你!都告訴你!”

  “嗯,沒興趣?啊啊啊…沒關係沒關係,我還知道別的呢,我知道別的;雄鷹王的家務事有沒有興趣,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御庭乃雄鷹王心腹,宮廷上下一切盡在掌握,我都知道!都可以告訴你啊!”

  喋喋不休的精靈武士,陷入了某種意義上的“自言自語”。

  “哦,這個說過了,對對對…我說過了,我們不說這個!唉,我們聊聊亞速爾的軍隊怎麼樣;護庭那幫將軍每一個我都認識,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都一清二楚!強項弱點,軟肋心腹全都記錄在案!”

  “哎呀哎呀!都是我不好,差點兒忘了差點兒忘了,你其實想知道的是亞速爾長刀的秘密對吧?哎呀…這在王國內部也堪稱絕密,普通的刀就算了,真正頂尖的名刀都由宮廷御匠鍛造,每一把都登記在冊的……”

  一言不發的洛倫緩緩蹲下身,全神貫注,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

  但精靈武士的“癲狂”並未因此而終止。

  他臉上的笑容依舊,但身體卻又重新顫抖起來,咧笑的嘴不停的哆嗦著。

  “那個…我們聊得差不多了,該打我了是吧?”他伸出乾裂的舌頭,努力舔舐著腫脹開裂的嘴唇:

  “這、這次是打算怎麼打我啊?早上剛剛用過烙鐵,該不會又是烙鐵吧?”

  “抽鞭子,抽鞭子…嘿嘿嘿,要沾鹽水,掛上倒刺才行…魚刺最好,鐵釘其實還差了點兒;哎,要不乾脆點兒,用鐵棍吧,鐵棍最好,怎麼打都能用,還方便,比釘床和拔毛夾都方便,方便……”

  “還有失重,絞索,冰室,煉爐,毒藥……各種各樣,各種各樣對吧?沒有關係,沒有關係的…我還能堅持很長時間,很長很長的時間……”

  “哎呀!對對對…不要打頭不要打頭,不然我們就沒辦法聊天了!瞎了眼睛我就看不見,聾了耳朵我就聽不見,打爛了嘴我就說不出,打傻了腦袋我就想不著…再想問我問題就麻煩了!”

  他還在喋喋不休,不停的自言自語——哪怕洛倫並沒有問他任何問題,依然在不停地回答,重複著那些答案。

  那些已經寫在羊皮紙捲軸上的答案。

  一個詞,一個字,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變化。

  完完全全的,一模一樣。

  就像是復讀機一樣,機械的重複著已經說過無數遍的內容。

  洛倫眯著眼睛,盯著這個還在重複的精靈武士。

  這個精靈…或者說這本書,的確已經被道爾頓導師挖掘殆盡,並且被徹底破壞,再沒有任何可以從他身上獲取的情報了。

  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是,那導師又何必告訴自己“可以試試看”——乾脆點兒,直接告訴自己他已經瘋了不是更有用?

  或者說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情報,直接告訴自己,讓自己想辦法從他嘴裡套出話來,不就行了嗎?

  能挖的情報都被挖的差不多了,但也不妨試試看……

  導師在暗示自己什麼?

  目光閃爍的黑髮巫師,不斷的盤算起自己手中的線索和資源;

  羅德·伊爾,他是“御庭”首席武士的副官,而“御庭”於雄鷹王,正如守夜人於帝國至高皇帝;掌管情報與刺殺工作,也應該掌握著偵察和反偵察的基本職能。

  換句話說,對於行刑逼供這種事情,眼前這位精靈武士應該早就見怪不怪了,甚至很可能還受到過這方面的特訓,避免洩露。

  畢竟“御庭”本就是情報部門,被生擒逼供這種事情,不可能不會想不到;情報洩露,更是他們應該會竭力避免的。

  但他還是說了…而且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招了,一丁點兒都不剩,遠超道爾頓導師的預期。

  怎麼可能呢?

  從被抓到瘋掉,中間只有三天時間,他幾乎將所有關於亞速爾王國的情報都洩露個乾淨,全部整理起來應該能寫幾本書…不是專業人士,根本不可能有這麼“高效”。

  所以這裡面應該存在著假情報。

  不過想用假情報騙過道爾頓導師,可不太容易——這至少需要極其縝密的思路和絕對清醒的理智,同時自己也得深信不疑才行。

  目不斜視的洛倫微微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道爾頓導師的“暗示”,絕不會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

  一定是某個很簡單,卻又不能明說,要讓自己在和這個精靈武士“相處”過之後,才能逐漸醒悟的問題。

  精靈武士…他本可以滿口謊言,本可以一言不發,但卻裝瘋賣傻,將所有他知道的情報都告訴了自己……

  他究竟想要掩蓋什麼,究竟想要讓自己忘記什麼?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靜的牢房內,只有精靈武士依舊癲狂的笑聲迴響。

  癲狂的笑聲中,隱隱帶著一絲躁動與不安。

  他把自己想知道的,希望知道的都說了;卻始終在迴避一個重要的,關鍵性的問題;

  一個他絕對知道,但絕不會說出口的問題。

  “羅德·伊爾閣下,我想從您這本書上得到一個…答案。”

  “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問題,也是一個非常難以啟齒的問題;所以為了避免您猶豫,我還是一開始就告訴您問題是什麼。”

  牢房內,半蹲下來的黑髮巫師面無表情,平靜的直視著精靈武士那癲狂的眼睛:

  “亞速爾王國的雄鷹王陛下…究竟意欲何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1
第六十八章 逼迫

  “雄鷹王的目的?”

  圓桌大廳內,脫口而出的夏洛特直接從席位上起身,死死盯著對面的身影。

  圓桌兩側,神態各異的小個子巫師與路斯恩等人也是同樣的困惑,只有哈林梵·阿剎邁若有所思,沉默著低頭不語。

  “道爾頓·坎德大師,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站在女伯爵身後的查爾斯也忍不住開口道。

  “字面的意思。”道爾頓頭也不抬,冷冷地回答道:

  “赤血堡伯爵,還有諸位…請認真回想一下,我們真的知道嗎?”

  眾人再次一臉愕然。

  雄鷹王的目的,從一開始不就是想入侵帝國麼?

  寂靜盤桓在圓桌大廳的上空,直至道爾頓微微頷首,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道爾頓·坎德的意思,應該是雄鷹王入侵帝國,究竟為了什麼,緣由何在。”阿剎邁大師終於開口道,為眾人解釋道:“對於這一點,現如今的我們仍舊一無所知。”

  “古木森林的驚動,赤血堡午夜的刺客,還有潛伏在帝國各處,連守夜人都未曾能夠察覺到的情報網…沒錯,我們現在可以斷定亞速爾王國即將入侵帝國,而且會很快!”

  “但是理由呢,他什麼要這麼做?”

  圓桌周圍,眾人面面相覷。

  這是在古木森林時,就曾困惑過洛倫的問題。

  財富?遠洋貿易能夠給雄鷹王提供的財富遠超戰爭;

  土地?跨越一片大洋,即便他打的贏,讓帝國低頭臣服,又能給他的人民征服多少殖民地?

  征服欲?就算再怎麼不要命的戰爭狂,也不會對一場注定實力對比懸殊,且敵人有本土作戰優勢的戰爭感興趣吧?

  如果三個都不是,那究竟是什麼在催動雄鷹王,發動這樣一場瘋狂的全面戰爭?

  “理由,理由是一切答案的鑰匙。”道爾頓依舊一臉冷漠,每一個字都說的無比凝重:

  “弄清它,才能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掌控全局。”

  夏洛特眉頭緊蹙,緩緩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周圍的氣氛,也隨之變得壓抑了許多。

  “瞭解了對方的動機,就能挖掘出對方的想法和每一步的動作,在博弈中處處佔據先機……”

  代表艾薩克而來的莉娜·德薩利昂——因為某位天才對這種事沒興趣——龍王家族的旁支,推了推紅發下的黑框眼鏡,如是說道。

  “這不再是過去兩個勢力間的角逐,而是兩個體量等同,實力等同甚至一方要略高一籌,兩個世界兩片大陸之間的全面戰爭。”

  眼神凝重的道爾頓接下了莉娜·德薩利昂的話,算是承認了她的說法:“洛倫·都靈,他是拜恩之主,是開啟巫師世界下一個時代的關鍵人物,是唯一有資格和‘黑十字’塞廖爾決一勝負的人,他必須掌控全局。”

  “這不是想不想的事情,這是他已有的權柄、力量和立場,賦予他的責任!”

  話音落下,大廳再次變得安靜起來。

  “可…可那傢伙真的知道嗎?”

  略顯焦急的路斯恩忍不住開口問道,表情十分懷疑:“我…我不是說洛倫大人問不出來,但那傢伙只是個副官;如果是御庭首席或許是知道的,但區區一個副官,不可能會瞭解雄鷹王的想法吧?”

  …………………………………………

  “……你當然知道了,御庭武士,羅德·伊爾閣下。”

  眯著眼睛的黑髮巫師,微笑著緩緩開口道。

  火光在冰冷的地牢中閃爍,留下的只有死寂。

  癲狂的笑容凝固在精靈武士的臉上,愕然的瞳孔驟然收縮,眼角不斷的抽搐。

  “不想說,不想解釋?好,我告訴您為什麼。”洛倫的語氣平淡,只是依舊隱隱透著幾分自得:

  “御庭武士乃雄鷹王陛下心腹,負責探知宮廷外大小事情——換而言之,整個亞速爾王國對你們來說,是絕對沒有秘密的。”

  “作為帝國刺殺行動,乃至蠱惑古木森林精靈的主謀,你們自己本身就應該是整個計畫的一環,當然不可能一無所知。”

  “最後,也是最最關鍵的一點…如果不是知道確切的理由,如果不是對這一切都知之甚深,我真的懷疑會不會有這麼一群勇敢無畏的傢伙,能夠拼上性命執行這種近乎送死的任務。”

  “一定有什麼緣由,一定有什麼觸動,讓你們決定赴死。”

  “即便你們真的勇敢到對這一切全都一無所知…我也不相信你們自己從未想過,連一丁點兒的念頭都沒有動過!”

  砰——!

  猛然低頭的精靈武士,額頭撞在了墜著脖頸的鐵球,疼痛讓他開始低吟著,劇烈喘息起來,身體不停的顫抖,劇烈的顫抖。

  “告訴我,他的理由是什麼。”

  黑髮巫師目不斜視,表情稍稍變得激動了些許:“說出來…哪怕是你瞎編的…我滿足一個願望。”

  低著頭的精靈武士,依舊顫慄不止。

  “告訴我!說!”

  灼灼目光帶著迫人的壓力,目不斜視的盯著他。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低聲喃喃,聲音就像是破銅爛鐵摩擦發出的動靜:“我只是個小人物,是個被拋棄的棄子,我根本不知道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

  “正因為你已經被拋棄了,是棄子!你已經不需要再繼續遵循過去的誓言,為你的陛下賣命了!”

  洛倫怒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聲音:“既然如此,這些情報就是你手中的資本,是你能拿來作交換的本錢——為什麼不趁著本錢還沒有貶值的時候,換一條命呢?!”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啊——!!!!”

  低著頭的精靈武士歇斯底里的叫嚷,聲音裡夾雜著哭腔:“我只是個小人物而已,御庭武士的生殺大權都在扎德姐弟的手中,內務和情報都由次席的米德爾掌管,我這個首席副官只是個擺設而已!”

  哭腔中,還夾雜著一絲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放過我吧…您想要知道什麼我都說,只要我知道就行;可這種我根本一無所知,連問都不敢的問的事情,我該怎麼告訴您,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

  “他知道。”

  緩緩閉上雙眼,道爾頓無比確信的開口道。

  視線中的畫面,回溯到三天之前。

  首先引起道爾頓察覺的,是安森·扎德——敵人的巫師出現的時機。

  並非在自己與精靈武士纏鬥的時刻,並非在自己全神貫注,從他嘴裡挖出情報的時刻,也不是在自己作勢要殺死他的時刻;

  他的出現,是因為自己決定要生擒這個精靈武士。

  第二幕,是最後與精靈巫師交鋒的時刻,自己出現的誤判。

  當時那名精靈巫師的表現十分魯莽粗暴,令道爾頓出現了誤判——他認定敵人撲向自己的原因最多只有兩個,要麼是殺了自己,要麼是盡快擺脫自己,去救援洛莉·扎德。

  他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那一刻的精靈巫師,依舊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幹掉這個精靈武士的身上;

  察覺到自己誤判的道爾頓·坎德,只能竭盡所能先保住精靈武士的性命,放棄了自保和繼續追擊的機會,才勉強留住了這一顆重要的棋子。

  用的好,這顆不值一提的“棄子”…也許能稍微撬動對方的棋盤,令局勢向對洛倫·都靈有利的一面改變。

  但到目前為止,都還只是假設。

  “就算他知道,也一定不會輕易開口…不,應該是絕對不會說才是。”

  夏洛特的表情開始變得複雜,尤其是想到為了捉住這個俘虜,令攸倫·艾克特付出了性命:“他把一切能說的都說了,就是為了掩蓋這最後的真相,難道他還會開口嗎?”

  “他會。”

  緊皺眉頭,道爾頓的話停頓了一秒:“他必須開口。”

  “否則放跑扎德姐弟這件事…就會成為洛倫·都靈最失敗的一次選擇。”

  夏洛特面色鐵青,冷哼一聲勉強忍住了怒意。

  旁邊的哈林梵·阿剎邁更是尷尬無比,全程保持沉默。

  換成誰有了這麼一對值得“驕傲”的曾孫,大概都只能保持沉默了……

  “也沒有那麼失敗吧…畢竟還有一年之期呢。”推了推眼鏡框,莉娜·德薩利昂聳聳肩膀,打了個圓場:

  “而且我們的公爵大人,大概是帝國上下最擅長創造奇蹟的傢伙了!”

  路斯恩用力點點頭,表示舉雙手贊成。

  “不會那麼簡單的,一定不會。”小個子巫師喃喃自語,湛藍的眸子裡閃爍著光澤:“他拼上性命,忍受了那麼多痛苦,甚至寧願將所有知道的情報都告訴我們,就是為了掩蓋這唯一的真相……”

  “這樣的毅力,是不可能被輕易動搖的。”目光恍惚的夏洛特,不由自主地接下了艾茵的話: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一個人放棄唯一的堅持呢?”

  道爾頓不言不語,意味深長的目光仰望頭頂的天花板,視線停在了加冕為拜恩之主的騎士王身上。

  ……………………………………

  “我真的很好奇,真的。”

  昏暗的光線下,洛倫眨了眨眼睛,全神貫注的打量著還在不停發抖的精靈武士。

  對方的肉體連帶精神,都被道爾頓導師摧殘折磨的差不多了;不論意志力還是理智都早已抵達極限,按理來說就算他現在精神崩潰,徹底瘋了洛倫也不奇怪。

  “所以到底是什麼,支撐著你的意志力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泯滅,還能堅定的保護這最後一個秘密?”

  “忠誠,承諾,信念…我不相信,沒有諷刺的意思,但您的表現著實不像是那麼勇敢的人。”嘆息了一聲,黑髮巫師的口氣變得有點兒遲疑:

  “我只能認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現在所用的手段,對您而言還不夠新穎,花樣還不夠多,恐懼程度還不夠深,無法撼動您那強悍的,久經考驗的精神殿堂。”

  “接下來我有些事情想問問您,來確定一下您的恐懼程度,再給您‘量身定做’一套最最合適的的逼供手段。”

  “所以…羅德·伊爾閣下,您對於開顱這種事情怎麼看——把腦殼完全打開,讓大腦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這種事情,您可以接受嗎?”

  “哦,另外我們這兒的煉金術師有一套很有意思的手術工具,能將您的眼珠完全從眼眶取出的同時,依然完整,您依然能看得見,有沒有興趣?”

  “還有就是關於放血和取骨的,又安全又健康,您要是有這方面意願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您安排一位……”

  砰——!

  顫慄不止的精靈武士硬生生將貫穿手腕的釘子拔出…或者說,讓釘子徹底穿過了手腕,一頭撞在了鐵柵欄上。

  柵欄搖晃的巨響,鋼釘撕裂肌肉的動靜,垂死之軀癱倒在地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打破了牢房的死寂。

  “放過我,放過我吧!求求您了!”

  精靈武士的聲音裡充滿了哀求,猶如瀕死的野獸在祈求獵手給它致命一擊般:“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但洛倫不為所動,淡然的眼神開始變得平靜了。

  “所以說…背叛雄鷹王,是比剛剛這一切都要恐怖的事情,對麼?”

  癱倒在地的精靈武士不停的顫抖,被鋼釘貫穿的雙手一邊抽搐,一邊溢血。

  “明白了,精靈武士羅德·伊爾閣下,我敬佩您的勇氣和毅力,更敬佩您能夠堅持到現在都毫不動搖的決心。”

  一邊說著,黑髮巫師緩緩起身。

  “正因如此……”他話鋒一轉:

  “我得讓您明白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跟我合作,是比背叛雄鷹王還要悲慘一萬倍的下場。”

  精靈武士的身體明顯一顫…他視線的余角,突然看到牢房的牆角中多了一個身影。

  一個有著白金色頭髮,紅色眸子,俊俏且一身精緻小禮服的少年。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所以…接下來的工作交給你了。”頭也不回的洛倫,淡淡開口道:

  “阿斯瑞爾。”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1
第六十九章 為了大義

  與此同時,拜恩與艾勒芒邊境……

  “噗通——!”

  死死按住胸口已經化為光斑的傷口,表情痛苦的精靈少年單膝跪地,肩膀劇烈的起伏不止。

  艱難的抬起頭,翠綠色眸子恨恨盯著面前那個扛著刀,露出獰笑嘴臉的傢伙。

  失算了。

  拜恩公爵的確履行了他的約定,從赤血堡到拜恩邊境一路上,他們都沒有遇到攔截的追兵;僅有的幾個跟蹤來的獵魔人,也被自己和姐姐大人從容甩掉,再沒有出現過。

  但精靈少年沒想到的,是他們的敵人不僅只有人類,還有和自己一樣的精靈……

  “哎呀哎呀哎呀…安森·扎德閣下,您這又是何必呢?”精靈眯著眼睛,“戲謔”的打量著跪倒在地的精靈少年,浸滿血漿的長刀染紅了他大半肩膀:

  “勝負已分,幹嘛這麼不依不饒的…乖乖等死不好嗎?”

  “我不依不饒的,就是因為勝負未分啊……”硬挺著胸口的傷勢,精靈少年的臉上擠出一絲冷笑:

  “鼎鼎大名的衛庭次席,‘飲血劍’薩恩閣下!”

  下一秒,“皎光劍”在精靈少年的右手綻放,刺眼的光瞬間遮蔽了周圍的一切。

  也遮蔽了“薩恩”嘴角的獰笑。

  噗——!

  利刃與肉體碰撞的聲響傳來。

  “啊啊嗯嗯嗯——!!!!”

  光芒散盡,拚命忍住傷痛的精靈少年,癱倒在地。

  與道爾頓·坎德一戰留下的傷勢還沒有完全恢復,根本無力再與這種等級的敵人交鋒。

  尤其是,對方對自己的法術知之甚深……

  “安森——?!”

  不遠處,蒙眼的精靈少女傳來一身驚呼。

  “不要過來!”強忍著傷勢,精靈少年向身後大喊著:“姐姐你現在刀不在身邊,不可能是這個殺人狂的對手!”

  “把他交給我就好了!”

  抬起頭,精靈少年的雙眼中滿是不甘的顏色。

  “嘖嘖嘖…何必呢?”厭惡的打量了精靈少年一眼,“薩恩”:“說真的,反正你那個瞎子姐姐連劍都丟了,用她換自己一條生路搞到不好嗎?”

  “生路?我看是死路才是。”痛苦的躺倒在地,精靈少年冷笑一聲:“堂堂衛庭次席,不僅任務失敗還意圖刺殺御庭武士,雄鷹王陛下親信…知道是什麼下場嗎?”

  但被威脅的“薩恩”不僅沒有驚慌,反而勾起了嘴角。

  “失敗,沒錯…就是因為我在艾勒芒失敗了,才必須得宰了你們。”薩恩目光一寒,歪著腦袋:“御庭、衛庭盡數失手,這麼大的失誤誰擔得起?雄鷹王陛下顏面盡失,又該找誰背這份責任?”

  “所以你就想殺了我們,把責任推到兩個死人身上?!”

  啪!

  回答精靈少年的,是一聲清脆的響指。

  “對啊,否則呢?”薩恩嘴角的冷笑愈發猙獰:“如果不是御庭武士…不,是御庭首席洩露了情報,如此天衣無縫的計畫又怎會失手?!”

  “殺了你倆,一切就都死無對證;衛庭…不僅無罪,而且有功!”

  癱倒在地的精靈少年緊抿嘴角,一動不動的看著對方舉起那浸滿血漿的長刀,刀刃對準了他的面門。

  然後落下!

  “鐺——!”

  薩恩驟然向身後揮刀,一道飛出的血刃在空中炸裂,發出利刃碰撞的聲響。

  血漿迸濺,露出的揮舞木杖的,精靈少女的身影。

  “很好!就知道你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弟弟被殺…洛莉·扎德。”薩恩的臉上依舊獰笑:“叛徒謀逆暴露,二對一意圖將忠心耿耿的衛庭武士滅口——謝謝你給了我這麼好殺你的理由!”

  “畢竟我們都是為大義而揮刀的武士,‘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啊!”

  三道血光同時綻放,從左中右三個方向朝精靈少女襲來。

  “告訴我,失去了佩刀的你究竟要如何與我……”

  話還沒說完,薩恩的面色就變了。

  凌空而起的精靈少女,猶如飛掠長空的燕子般同時躲開了左右襲來的血刃,按在腰間的木杖猛地揮出,硬生生將最後一道血刃擊碎。

  怎麼可能?!

  但他已經來不及驚訝…就在這短短的剎那間,精靈少女已經襲入他三步之內。

  帶著殘影的木杖,迎頭劈下。

  “鐺——!!!!”

  看看攔住木杖的長刀發出陣陣哀鳴,共鳴的力道幾乎讓薩恩招架不住,半個身子都麻痺了。

  對方手中的木杖,完好無損!

  這、這究竟…區區木杖,怎麼可能將自己的佩刀……

  喀嚓!

  碎裂的聲響令薩恩一驚,眼神中透露著難以置信的光芒。

  自己的刀,竟然……

  “噗——!”

  就在他與精靈少女對峙的剎那,第二道身影突然從另一側襲來,銀色的光芒驟然乍現。

  那是…皎光劍?!

  自己上當了!

  只來得及驚訝的薩恩,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中的佩刀掉在一旁。

  胸口的正中央,多出了一個完整且規則的圓形血洞。

  “所以說…誰告訴你,姐姐大人的‘心斬’,是必須有刀才能使出來的?”

  剛剛還“重傷垂死”的精靈少年,此刻卻冷笑著站起身,一邊撿起他的佩刀一邊“戲謔”似的開口道:

  “薩恩閣下,您真該把那個傢伙給弄死。”

  面無表情的精靈少女從他手中接過佩刀,將刀尖頂在了垂死的薩恩的喉頭,緊抿的嘴角還留有一絲的不忍:

  “安森,必須殺死他嗎?”

  “當然咯,這也是為了雄鷹王陛下的榮譽。”半開玩笑似的精靈少年,目光卻是陰森可怖:“如果沒有告密的傢伙,那為什麼如此天衣無縫的計畫,最後會失敗呢?”

  “一定是有人告密了,你說對不對啊,衛庭次席的…薩恩閣下?”

  聽出了他想法的精靈少女嘆息一聲,終於不再執著,轉過身去背對著表情逐漸猙獰的少年。

  鐵青著臉的薩恩瞳孔已經開始擴散,除了不停的伸手和露出哀求的表情外,已經沒有反駁的力量了。

  “所以說…不要怪我們啊,要怪…嗯,還是別怪世界了,怪你自己吧。”精靈少年擺擺手,冷笑道:“狂妄而不知收斂,卻還一心想要做陛下面前的忠臣。”

  “可惜的是陛下面前忠心耿耿的武士,名額永遠都是有限的——有活著的忠臣,就必須有死去的叛徒。”

  “不過,您想必是不會在意的對吧,畢竟我們都是為了大義而揮刀的武士呢。”

  “一切…為了亞速爾生死存亡的大義——!”

  ………………………………………………………

  嗯?

  瞪大眼睛的黑髮巫師,一臉莫名的看著抱著肩膀坐自己面前,一臉“我這麼能幹還不快點兒誇誇我”表情的阿斯瑞爾。

  搞什麼?

  “這就是…羅德·伊爾藏在心底,寧可暴露一切有關亞速爾的情報,也死守著不肯說出口的真相?”

  “為了亞速爾生死存亡的大義……”模仿著吟遊詩人表情動作的金發少年,抑揚頓挫的長吟道,輕輕打了個響指:

  “沒錯,就是這句話!”

  嘆了口氣,表情疲憊的洛倫癱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一臉無奈。

  “為了從精靈武士閣下的口中挖出這句話,可憐的阿斯瑞爾使出了渾身解數,總算是得到了這一切的真相。”聳著肩膀,阿斯瑞爾眨了眨純潔無暇的大眼睛:

  “一開始的時候的確很難辦啊,因為精靈武士閣下實在是太有毅力了,普通的招數對他根本就不管用。”

  “所以……”洛倫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所以…可憐的阿斯瑞爾就只能從別的地方想辦法咯,在夢境世界中好好的款待了精靈武士閣下一番。”金發少年愉快的笑著:

  “畢竟…阿斯瑞爾還是欺騙與詭詐之神,談心這種工作再擅長不過了;一番深入交***靈武士閣下終於明白了將真相告訴阿斯瑞爾的重要性,並且親口說出了這句話。”

  “嗯…當然,主動說出這種隱藏在心底的秘密,難免會對他的精神造成一定程度的創傷;不過這個沒關係,反正他還活著嘛,只要健康的活著,其它的都是旁枝末節!”

  健康的活著……

  目光偏斜的洛倫看向牢中癱坐在地的羅德·伊爾,嘴歪眼斜,身體抽搐不止的精靈武士,默然不語。

  如果說他之前那副癲狂的模樣還存留一絲理智的話,那麼現在就是真的徹頭徹尾的瘋了。

  “最重要的問題在於,他對親愛的洛倫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阿斯瑞爾抬起頭,露出了真摯無比的微笑:

  “一個沒有利用價值,還存在威脅的敵人…還有什麼心慈手軟的必要呢?”

  挑了挑眉毛,黑髮巫師沒有多說什麼。

  倒不如說從一開始將羅德·伊爾交給阿斯瑞爾的時候,自己就存有這種想法了。

  所以……

  為了亞速爾生死存亡的大義…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這場戰爭,會決定一個和帝國體量相當,甚至猶有勝之的國度種族的存亡?

  難道在迷霧海對面的亞速爾王國,還有某個能夠威脅到亞速爾精靈的存在,逼迫他們不得不向帝國宣戰?

  可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為什麼不乾脆點兒講明實情,向帝國求援呢——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先禮後兵,至少能在法理和情面上站得住腳;即便開戰,也可以將一部分責任歸咎到帝國身上。

  一上來就使用最極端的刺殺手段,讓帝國不得不向自己開戰…這麼做對亞速爾王國,對雄鷹王究竟能有什麼好處?

  坐對面的金發少年卻沒像他那麼一臉苦惱,玩味的目光依然時不時瞥過精靈武士的面龐;每一次無意中的眼神觸碰,都會讓精靈武士身體抽搐的動作更大一些。

  有意思,明明連靈魂都被阿斯瑞爾撕扯的七零八碎了,居然依然認出人家;精靈們的靈魂在抵禦虛空腐蝕方面,的確不是人類可以比較的呢。

  嗯,等玩膩了再告訴洛倫好了。

  至於現在…還是得盡快讓親愛的洛倫轉移一下注意力,免得察覺到可憐的阿斯瑞爾做了什麼小手段。

  “阿斯瑞爾覺得,親愛的洛倫,你不應該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尚且未知的事情上面。”金發少年輕聲道:

  “親愛的洛倫,應該更多的注意某些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黑髮巫師微微蹙眉:“比如……”

  “比如…某個我們都很討厭很討厭的‘黑十字’塞廖爾。”阿斯瑞爾眨眨眼睛:“亞速爾王國入侵…這麼大的事情,親愛的洛倫覺得這傢伙會對此一無所知麼?”

  當然不會。

  不僅不會,甚至就算阿斯瑞爾直接告訴自己,“黑十字”塞廖爾就是亞速爾入侵的幕後黑手,雄鷹王已經變成了這傢伙的使徒和傀儡,洛倫都不會有絲毫的意外。

  因為塞廖爾就是這種存在——法內西斯,查卡爾,矮人至高王…再多一個雄鷹王,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論幕後推手,還是順水推舟,塞廖爾都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其次……”微笑的阿斯瑞爾,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如果‘黑十字’塞廖爾真的和亞速爾入侵有所關聯,他…嗯,它會如何利用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在帝國傾盡全力,自顧不暇時造訪赤血堡……”

  “還是徹底毀滅整個帝國,讓某個早已期待已久的九芒星聖盃…自己出現在它面前?”

  黑髮巫師默然,低頭沉思。

  “不論哪一種聽起來似乎都不是什麼很好的結局呢;特別是即將到來的敵人,有些實力甚至毫不遜於開啟閥門的洛倫…不再是過去一次戰鬥決定勝負的舞台劇,而是會變成規模宏大,精彩紛呈,特別適合改變成詩歌的傳奇呢。”

  “而某個躲在陰影之中,虛空之下的怪物,只要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親愛的洛倫不得不面臨注定慘敗,以寡敵眾,不得不開啟第二道閥門的時機……”

  表情誇張的阿斯瑞爾一邊比劃著,一邊爬到了黑髮巫師的椅子上,語氣愈發的低沉:

  “它就能乘虛而入……”

  “再一次……”

  “……造訪這個他期待已久的世界!”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1
第七十章 巫師塔

  審訊後的第四天,赤血堡巫師工會。

  與洛倫相比,某位天才這段時間的生活可謂“幸福”到了極致。

  浮空城的研究已經開始步入正軌,雖然據說進入了某種“瓶頸期”,但對掌握了“龍王高塔”知識體系的艾薩克而言,他需要的也僅僅是時間而已;

  在克服了“浮空”,“降落”和“移動”幾個問題之後,剩下的就是如何讓浮空城真正具備實用性了——艾薩克的思路是拋棄建造更大的浮空城的想法,將精力放在小型化和堡壘化上面。

  如此不僅克服了成本問題和建造難度,還能讓“浮空堡壘”真正具備實用性——說的更直白一點兒,一塊漂浮在兩百公尺上空的巨石,就算直接掉下來也足夠“實用”了!

  除此之外,與亞速爾精靈一戰也令艾薩克多了更多可以研究的東西;哈林梵·阿剎邁大師和道爾頓·坎德二人根據自己的經歷,所整理出來的“武士之道”資料。

  這種與巫師完全不同的虛空之力體系,雖然很可能無法直接套用,但仍具備借鑑和研究的價值。

  最直接的一點,這種力量體系似乎從不需要考慮虛空腐蝕的問題,並且無需魔咒和任何施法媒介就能使用——對人類巫師而言,這一點尤為震驚!

  再加上小個子巫師和道爾頓導師經常因事離開,整個巫師工會幾乎都變成了艾薩克的一言堂——有莉娜·德薩利昂的配合加上洛倫一定程度的默許,讓他在這裡肆意放縱,為所欲為。

  “…說是‘為所欲為’,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推了推臉上略大了些的眼鏡框,對洛倫剛剛那番比喻頗有些不滿的莉娜·德薩利昂撅著櫻唇,表情一如既往的麻木:

  “頂多是比過去更加自由些而已。”

  “是麼,我倒是覺得形容的恰到好處。”偷偷斜瞥了眼在身旁帶路的眼鏡少女,洛倫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從剛剛開始他們兩個人已經走過了六個樓梯,十二個轉彎處,四條長廊和五個過道…中間還十幾次遇到迷路或者走轉向的巫師或者學徒,莉娜·德薩利昂居然都能詳悉的告訴他們該去哪兒,怎麼走。

  雖然知道她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外加不遜於艾薩克的智力水平,但對結構複雜,設計繁瑣的巫師工會瞭解的如此透著,未免也太……

  “都快變成這裡的女主人了呢。”扯扯嘴角,黑髮巫師小聲吐槽著。

  “只是狐假虎威罷了……”雖然這麼說,但翹著嘴角的莉娜明顯露出了有些小得意的神情:“那些巫師們能接受我這個不是巫師東側傢伙,還得仰仗某個人呢。”

  “某個人…艾薩克?”

  “才不是那個呆子…是艾因啊。”

  “艾茵?!”

  “對啊,正是我們天才的煉金術師閣下‘大發慈悲’,才讓我在這個巫師工會有了一席之地。”明明是在開玩笑,眼鏡少女卻說得煞有其事般:“你大概還不知道,艾因閣下在巫師工會的地位到底有多高吧?”

  黑髮巫師一臉愕然,他還真不知道。

  “該怎麼形容呢…拜恩的巫師工會可以沒有艾薩克,沒有道爾頓·坎德,沒有哈林梵·阿剎邁甚至是您這位公爵大人,但她不能沒有艾因了·蘭德。”雙手放在腰後,莉娜歪著腦袋輕聲道:

  “如果有一天我能成為帝國皇帝的話,那麼唯一會阻止我讓艾因成為掌璽大臣的理由,大概就只有‘巫師’這個身份了吧?”

  “掌璽大臣?!”

  洛倫更是一頭霧水。

  想像自己在天穹宮遇到的那位艾克哈特二世身邊的“掌璽大臣”,小個子巫師哪怕有一丁點兒和他相似的地方麼?!

  “才不是利奧波德·梅特涅那種老頭子的類型啊,我的公爵大人。”看穿了洛倫想法的眼鏡少女冷哼一聲,搖了搖頭:

  “艾因·蘭德,是那種能夠用真誠打動別人,讓你會心甘情願的相信,理解,追隨那些看似荒誕不經,但卻覺得很有意義的想法…就像風暴堡的夜鶯酒,清純而又迷人。”

  嗯?

  愕然的洛倫挑挑眉毛,他倒不是因為莉娜的語氣,而是她此刻的表情為什麼…和當初談論小個子巫師時的夏洛特那麼像?

  難不成她們還曾經一起探討過這種話題?

  不不不…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那…夏洛特呢,在你眼中我們的赤血堡女伯爵,究竟適合擔任什麼樣的職務?”一臉懵懂的洛倫,只能尬笑著轉移話題:“掌璽大臣,大法官還是……”

  “不,夏洛特不適合擔任任何內閣職務,她天生就不擅長‘輔佐’這種會低人一頭的工作。”

  眼鏡少女果斷的回答,讓黑髮巫師有點兒意外:

  “硬要說的話,她最多只能以‘攝政’或者‘權臣’之類的形象出現在天穹宮中。”

  權臣?

  洛倫有些撓頭,不知道該怎麼把話接下去。

  “換而言之,如果我是帝國皇帝,而夏洛特·都靈是拜恩之主又是掌璽大臣的話…我一定會傾盡所能,將她徹底剷除,連根拔起——這個女人太危險了,就算關在牢裡都讓人不安心。”

  掛著意味深長的微笑,莉娜·德薩利昂背對著站在身後的大門前,與洛倫四目對視:“若說為何…因為這個女人有著天生統治者的覺悟,早就分不清責任與權力之間的區別了,又怎麼可能輔佐別人呢?”

  “當然,例外總是有的;再怎麼驕傲的人,也總會一個心甘情願,屈居其下的人存在……”

  “是嗎?”被盯到渾身發毛的洛倫扯了扯嘴角,努力避開對方的視線:“真的很想認識認識這樣的傢伙啊,你說呢?”

  “是啊,很想認識一下呢。”眼鏡少女的笑容愈盛,緩緩轉身,用力將實驗室的大門推開:

  “不逗您了…還是快請進吧,洛倫·都靈公爵大人。”

  “遵命,吾皇莉娜一世陛下。”嘴角抽搐的黑髮巫師,也忍不住多吐槽了一句。

  推開大門,空曠而巨大的實驗室中,第一個映入視線的永遠是“浮空城”號角堡的身影。

  此刻的“號角堡”正被安置在一個特製的基台上,周圍全部都是用來固定的鐵架和支撐用的樑柱;周圍超過幾十名煉金術師和巫師,外加將近一個百人隊的矮人工匠正圍繞在它周圍,進行日常的維護和改良工作。

  所有被調配來的人手全部都是拜恩巫師工會最精銳,也最核心的成員——不僅是學徒,就連外圍巫師都無權踏入這間同樣“特製”的實驗室,連圍觀的資格都沒有。

  在經歷了雲巔峰之戰的“實戰”後,號角堡開始進入了第二次“改良”和大改;等到徹底修改完成,她將不再是簡單漂浮在空中的堡壘,還將擁有相當程度的實戰能力。

  漂浮在將近兩百公尺高空的浮空城,哪怕只裝備少量扭力投石機,也將成為敵人無從抵禦的噩夢。

  但艾薩克不滿意。

  用這位“天才”的話講,他費盡心思造出了凌駕全世界的頂尖造物,卻要給她配上隨便一個“鄉下手藝人”就能搞出來的武器,那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

  虛空之力控制的投石機,威力驚人的煉金炸彈,只要按個開關就能啟動的魔法陣…不準備繼續陪這個“自大狂”瘋下去的小個子巫師,直接將艾薩克扔給了洛倫。

  一定程度上,洛倫就是為了讓艾薩克能夠放棄某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才會在這種時候特地來一趟巫師工會的……

  “為什麼?!為什麼會失效,明明應該成功…不,它就必須該成功的!”

  試驗台上的艾薩克·格蘭瑟姆像是被踩到腳似的嚷嚷著,衝著一幫低頭不敢說話的巫師們大喊大叫:“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是實驗材料不過關嗎?!是我們的冶煉和符文工藝不合格嗎?!是我們的數據出現了錯誤嗎?!還是你們這幫祖奶奶的哪個出了紕漏——?!!!”

  “低頭?!沉默?!道歉?!道歉要是有用的話,板磚都能飛天了好吧?!你們都還是給我沉默是金吧,至少閉嘴的時候看上去還沒那麼蠢!”

  “嗯…看起來我們都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很好!那就重新再來一遍,希望這一次你們不會令我失望…不過考慮到你們迄今為止的表現,我還是別有這種奢望比較好!省得活活氣死!”

  一陣歇斯底里的叫嚷,一臉痛苦的艾薩克無力的揮揮手,周圍的巫師們終於長舒一口氣,紛紛像逃命似的四散而去。

  瞥了眼身旁還在微笑,一臉寵溺望著艾薩克的莉娜·德薩利昂,洛倫突然特別的想翻個白眼兒。

  看來要是“莉娜一世”真的成為了天穹宮的女皇陛下,大概也是個一意孤行,空前絕後的女暴君。

  嗯…難怪她和夏洛特明明性格接近,卻相互看不順眼。

  “洛倫,你怎麼來了?!”

  無意中瞥到黑髮巫師身影的艾薩克先是一驚,隨即嬉笑著一路小跑撲上來,一臉的迫不及待:

  “不管這麼多了,快過來看看,看看本天才目前的最新研究項目——看看在告別了艾茵·蘭德那顆榆木腦袋之後,真正超越時代的思維是什麼樣的!”

  話還沒說完,洛倫就被他直接拽到了試驗台上,胡亂推開周圍的器具,將圖紙鋪開在試驗桌的正中央;然後就抱著肩膀,期待著驚呼和掌聲。

  “這是……”

  表情一怔,看著圖紙的洛倫徹底愣住了。

  到底該怎麼形容呢?

  望遠鏡?顯微鏡?總之圖紙上畫著的東西大概是由六面凸面鏡相連組成,尾部還有一個酷似握把之類的設計;每一面凸面鏡上,都刻著一個十分簡單的魔法陣,看上去似乎是……

  “皎光劍。”

  艾薩克直接給出了答案,一臉的得意洋洋:

  “沒錯,就是那一夜偷襲大教堂的精靈巫師所用的魔法——真是傻的很徹底呢,居然敢在道爾頓導師面前賣弄這種簡單到不能更簡單的魔咒,和找死沒什麼區別啊!”

  “他大概想像不到,光憑幾次接觸,導師就直接把他的魔咒破解,甚至還完善了不少…嗯,應該是決計想像不到的!”

  用力搖搖頭,艾薩克得意的冷笑幾聲,用他自己的方式表達對某個精靈巫師的鄙夷:

  “雖然威力強大,但整個魔咒本身的構造十分簡單,於是…本天才就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艾薩克睜開雙臂,瞪大的雙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我要根據從浮空城研製中發現的理論,用魔法陣搭配煉金術,實現一個高等魔咒!”

  “就像是一個機關組合的煉金造物一樣,只需要輕輕觸碰一個開關,就能使用它!”

  “不再是‘螢火咒’或者‘懸停咒’這種不值一提的貨色,而是‘皎光劍’…精靈們的高等魔咒,我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皎光劍?!

  愕然的洛倫猛地趴在圖紙上,目光上下打量許久,然後……

  然後他就放棄了——艾薩克設計出來的圖紙,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艾薩克一個人能看得懂。

  從維姆帕爾學院到拜恩的赤血堡,這一點就從來沒變過。

  他大概能弄明白的就只有這個圓柱形武器是將最後一個秘銀雕刻的零件作為“發射器”,六個串聯在一起的凸面鏡引發,最終完成整個“施法”過程。

  嗯,等等。

  圓柱形武器,有發射器,有握把和扶手,然後還能釋放出高等魔咒“皎光劍”——銀白色的光束,射程大致有五十到一百公尺……

  為什麼既視感如此強烈?

  “現在的問題除了材料和魔法陣的設計不過關之外,最麻煩的問題在於六個凸面鏡在發射時會出現震顫,會極大的影響到施法的成功率。”一邊說著,艾薩刻苦惱的撓撓頭:

  “我覺得…要是用白銀或者青銅做一個空心長管,將整個儀器‘包’在裡面說不定會好些,洛倫你覺得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2
第七十一章 拯救世界的光

  我、我覺得?!

  看著艾薩克那充滿了期待的目光,還有圖紙上和某種記憶中的“科幻武器”越來越像的模型,洛倫驟然間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難不成…再鼓勵兩句?

  加油吧,艾薩克,破除封建迷信舊思想的任務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宇宙戰艦和星辰大海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你!

  那也太扯了……

  不過問題在於,艾薩克的新設計對自己究竟有沒有幫助?

  長遠來看,是有的;短期之內,除了改革和創新之外,幫助恐怕是微乎其微。

  首先這種煉金造物不論是否能成功,成本一定非常高昂,甚至堪比再造一個新的浮空城…畢竟這是從無到有的過程,洛倫不可能限制艾薩克的實驗經費和材料。

  其次就算真的造出來了,如此昂貴的武器注定不可能大面積推廣,只能當成殺手鐧或者“意外驚喜”來使用…區區一個高階魔咒,哪怕威力再強也很難對精靈武士造成傷害,更不用說一擊致命了。

  等等,大面積推廣?削減成本?簡易化?

  對啊,如果不保證威力、質量和成本的話,儘可能削減成本…也許,有這種可能?

  按照艾薩克的設計,如果只是基本完成施法,並不需要非常高的代價——比如說,其實根本不需要六個凸面鏡,兩個削減的螢石也勉強可以承擔這份工作;白銀的空心長管,也可以用青銅或者黃銅之類的代替……

  “削減成本…還要簡易化?”

  在聽到洛倫的提議後,挑著眉毛的艾薩克表情明顯變得有點兒不高興了:“洛倫,我們真的是在聊一件能夠改變世界,改變那幫凡人和小土豆們認知的新事物嗎?”

  “當然是,絕對的!”黑髮巫師毫不猶豫看著他,煞有其事的說道:“如果真的能造出來,這東西甚至有可能會徹底改變戰爭的形式,也許整個世界都會為之顫抖!”

  “呃…這、這也有點兒過於誇張了吧?倒不是說本天辦不到,但區區一個能夠釋放高階魔咒的煉金道具,應該還不至於……”

  “不不不!艾薩克,看來你還不太清楚這東西一旦出現,造成的影響會有多恐怖…我是說震撼!”

  洛倫搖搖頭,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了:“你是巫師,單單從巫師的眼光看這件東西的成就,無非是全世界第一個能夠附著高階魔咒的煉金造物而已;很厲害,但也沒那麼厲害!”

  “但你…艾薩克·格蘭瑟姆,你不能簡單的從一個角度去看這件事的影響;而是更高的層次,能夠對世界產生改變的層次!”

  “改變世界的層次?”

  黑髮巫師的話稍稍滿足了艾薩克的虛榮心,眼前一亮。

  “沒錯,先打一個比較淺顯的比方。”黑髮巫師微微頷首:“假如這台…我們先稱之為‘皎光劍’吧…能成功的話,你認為它和同等級威力的扭力投石機哪個更好?”

  “這要從很多方面來說……”艾薩克稍微想了想:“成本方面,當然是投石機佔優;威力方面,肯定是‘皎光劍’更強。”

  “很好,那麼我告訴你如果我是一支軍隊的統帥,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皎光劍’,連考慮都不會考慮第二下!”

  黑髮巫師搶聲道:“道理很簡單——再簡單的扭力投石機,都至少需要半個百人隊去操控;而這東西只需要一個巫師學徒就可以了!”

  “除此之外,二者都需要長期的保養和護理,對後勤和工匠的壓力一樣重;‘皎光劍’雨天一樣可以用,但哪怕空氣只潮濕一點點,投石機的威力都要打折扣,強行使用還會減少壽命。”

  “唯一限制‘皎光劍’的,只有它的成本…但只要可以,我寧願用十台扭力投石機換一台‘皎光劍’!”

  這句話,洛倫絕對是發自真心。

  “嗯…也就是說只要‘皎光劍’能夠研製成功,投石機那種古老的木頭玩具就可以被掃進歷史垃圾堆了,戰爭的形式就會發生轉變…唉,不,等等!”

  艾薩克的表情突然僵住,只有眼睛還在抖動:

  “如果真是這樣,決定一場戰鬥勝負的就不再是人數和武器,而是‘皎光劍’的威力;擁有更強,破壞力更大的皎光劍的一方,將擁有絕對的主動權…因為另一方連反擊都將變成一種奢望!”

  “不僅如此,只要‘皎光劍’的威力夠大,木柵欄、城牆乃至要塞都沒有意義了;再不需要攻城,因為‘皎光劍’可以連帶城牆和後面的堡壘一起貫穿;敵人的陣型越是緊密,輸的也就越慘!”

  “一台‘皎光劍’,就能成為一場戰爭的主宰;而另一方想要扭轉局勢,唯一的辦法就是造出更強,更大的‘皎光劍’!”

  雙眼恍惚的艾薩克不停地喃喃自語,像是直接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般。

  “等等!還有巨龍呢…沒錯,巨龍、巨怪、食人魔…這些怪物,同樣可以改變一場戰爭的走向。”

  “不!但不論是巨龍還是巨怪,這些龐然大物的數量都是極有限的;可只要材料供應充足,煉金作坊還在,就能源源不斷的製造出更多的‘皎光劍’來與它們抗衡!”

  “甚至…是徹底打垮它們!”

  “沒錯!你說的沒錯;洛倫,我真的是小看這東西了!它絕對能改變戰爭,改變整個世界!”欣喜若狂的艾薩克像是瘋了似的,一把將洛倫抱在懷裡,像是要將他徹底勒死似的:

  “不愧是我艾薩克·格蘭瑟姆的學弟,就是和艾因那個榆木腦袋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嗯,這話最好還是不要讓小個子巫師知道了…當然,她也可能早就已經習慣了。

  一臉尬笑的洛倫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能不停地朝對面看戲的莉娜·德薩利昂使眼色。

  喂,你的“大天才”正抱著另一個人不肯撒手呢。

  不過某個眼鏡少女並不準備搭理這位公爵大人,故意背對著他倆,站在另一邊浮空城的設計圖紙前,興致盎然的用炭筆在上面勾勾畫畫。

  “等等,不對啊。”

  緊緊抱著洛倫的艾薩克突然反應過來,微微蹙眉:“如果按照這一套理論,那麼‘皎光劍’肯定是威力越大,性能越強越好…也只有這樣它才能真正改變一場戰爭的結果和走向;如果要削減成本擴大製造規模,那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嗎?”

  “沒錯,我們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趁機從艾薩克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嘴角還有些抽搐的洛倫連忙開口道:“因為這還涉及到另一個問題…我們要做的可不僅僅是改變戰爭,而是要改變世界。”

  “想要改變世界,就要在全世界人的眼中,留下足夠深刻的痕跡!”

  艾薩克眉頭緊鎖,顯然還是很不理解。

  這是理所當然——對已經接觸過巨龍王國巫師體系的艾薩克而言,不要說一個小小的浮空城,全世界在他眼中都是野蠻又落後的;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將這個落後的世界盡快改造成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一個擁有超越時代思想,又接觸過另一個文明世界頂端的靈魂,想讓他放棄心目中真正的“美好”,去追求一堆殘次品,肯定很難能接受。

  洛倫能做的也只有循循善誘,儘可能勸(忽)說(悠)艾薩克,讓他的夢想變得實際一點兒,切實可行一點兒。

  尤其是當這樣東西真的具備可行性的時候。

  “艾薩克,對這個世界…嗯,或者說對於凡夫俗子和小土豆們而言,想讓他們相信‘奇蹟’的辦法大概有兩種。”耐心解釋的洛倫,右手豎起了兩根手指:

  “第一,就是讓他們親眼見證奇蹟;第二,就是讓他們親身感受奇蹟。”

  撓了撓頭,天才顯然無法理解平庸之輩的腦回路。

  “簡單來說,你的‘浮空城’算是第一種——任何看到號角堡的人,都會被她的存在和代表的意義而徹底震撼,都會被她的美、壯麗和力量深深折服!”洛倫繼續道:

  “因為這是他們親眼所見,超越凡俗之物;就像巨龍,就像天穹宮和巨龍王城…人類在這些力量面前,會十分深刻的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不值一提,會因此而頂禮膜拜,為之動容。”

  “嗯…聽起來像是一種偶像崇拜的姓氏,類似那些信奉古樹、河流和山川的原始邪神信仰。”艾薩克點點頭,儘可能的理解道:

  “但這些和‘皎光劍’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

  翹著嘴角,洛倫朝身後的浮空城指了指:“因為我們這幫凡夫俗子們那簡單,不值一提又庸俗的大腦,無法同時容納兩個‘奇蹟’的存在。”

  “說的更簡單點兒,就是如果你被載入史冊的話,只能有一樣東西被大家徹底記住,而不是兩個。”

  “人們會說:哦,艾薩克·格蘭瑟姆,雖然他造出了浮空城,但那玩意兒和‘皎光劍’一比,就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了。”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艾薩克一驚,像是炸了毛的刺蝟: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你把剛才這話再重複一遍——!!!!”

  “對他們而言,就是如此,反之也是同樣!”黑髮巫師用力點點頭:“如果你只是讓他們見到了奇蹟,那麼結果就只能如此。”

  “正因如此,我們才必須反其道而行之——讓這個庸俗的世界,親身經歷一下奇蹟為何物!”

  “削減成本,擴大規模…當然,也要保證足夠的威力;從小規模的戰鬥開始,一步一步將它推廣向全世界,讓所有人都看到‘皎光劍’的威力,被它震撼!”

  “讓不相信奇蹟的人,親自去感受一下…這就是‘第二種’方式。”

  艾薩克沒有說話,皺著眉頭陷入了某種矛盾當中。

  “更何況…難道減弱了威力,就能讓‘皎光劍’帶來的震撼減弱了嗎?”

  隱隱想到什麼的黑髮巫師,突然會心一笑:

  “想想看吧,艾薩克——當弱化版的‘皎光劍’成為戰場上每個士兵手中都有的武器;”

  “當它的數量從一個兩個,變成幾十上百乃至成千上萬;”

  “當鋪天蓋地的光束掠過戰場,從一邊向另一邊飛躍……”

  “當大地上的光,比天空中的太陽更加耀眼的那一刻……”

  “難道…那樣的場景和畫面,還不夠震撼,不夠深入人心……”

  “不夠…被稱之為奇蹟?”

  表情糾結的艾薩克,陷入了某種沉思。

  “你在害怕?”洛倫看著他,試探著問道。

  “不是害怕!是…嗯,憂慮,稍微有些憂慮罷了。”很是彆扭的搖搖頭,艾薩克表情無比的糾結:“因為一開始我只是想給那幫精靈一點顏色看看,但現在洛倫你告訴我,這東西的影響力可能不僅僅於此,所以……”

  原來如此,黑髮巫師明白了。

  埃博登的聖血藥劑…這個在過去幾年中始終在困擾他們的“萬惡之源”,就是誕生自艾薩克那尚未成熟理論的失敗品,成了“黑十字”塞廖爾手中無往不利的工具。

  他在害怕,害怕“皎光劍”最後也會變成和聖血藥劑一樣,製造殺戮和破壞的萬惡之源。

  “艾薩克,戰爭本就是殘忍的地方——不是他殺你,就是你殺他,沒有第三種可能。”洛倫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如果你能製造出‘皎光劍’,那麼戰爭的形式就能徹底發生改變,成為一邊倒的結果。”

  “有了它,我們也許只需要付出很小一部分的代價,就能結束一場原本會製造成千上萬具屍體的戰爭。”

  “所以!我們製造殺戮的武器,並不是為了傷害更多的人,而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艾薩克立刻反應過來:

  “我們和法內西斯,和‘黑十字’塞廖爾有本質的區別,對吧?!”

  “那是自然!”洛倫果斷道:“當‘皎光劍’的光芒在戰場上升起的那一刻,必定能夠拯救所有人!”

  ……或者殺死所有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2
第七十二章 在教堂

  “攸倫·艾克特,一位勇敢而高貴的拜恩騎士;”

  拜恩大教堂內,氣氛一片肅殺;

  到場眾人無不默然,眼神中蘊藏著化不開的悲痛。

  一身黑色禮服的洛倫站在人群中的最前排,目光瞥向立於自己身側,同樣一身簡樸卻莊重的赤血堡女伯爵;微微頷首的夏洛特面色鐵青,眼神中看不到半點傷感。

  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怒火,還有一絲悔恨與自責。

  “一位聖十字虔誠而謙卑的僕人;”

  主祭台上,手捧經文的韋伯面色鄭重——身為拜恩主教,原本為逝者禱告的工作應該交給下面的執事;但眼下拜恩大教堂破敗不堪,許多有經驗的教士都在那一夜遇害,剩餘的分攤到整個赤血堡,再沒有多餘的人手;只能由他親力親為,主持整個葬禮。

  雖然小教士一直強調要讓教會遠離政治,但他並非不懂人心;對眼下沉浸在悲痛與憤怒中的赤血堡而言,一場莊重的葬禮能夠令他們重新振作,凝聚人心。

  “一位我們身邊不可或缺的同伴,繼承了怒火堡艾克特血脈的,赤膽忠誠的朋友;”

  面色晦暗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低著頭,單膝跪倒在棺材前,顫慄的右手十分吃力的扶住棺槨邊緣,恍惚不定的雙眼躲閃著,不敢直視那躺在裡面的身影。

  失魂落魄的老人,原本健碩的身軀突然垮了;兩鬢斑白,滿是血絲的眼珠泛起了暗黃色。

  挺過了後“黑公爵”時代,帝國總督時代,“新拜恩”時代,歷經三位至高皇帝的怒火堡伯爵,在失去了自己的兒子之後,有失去了最後一位直系的血脈,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他用自己的身軀,將邪惡與恐怖擋在了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用赤紅如酒的鮮血與高貴純潔的靈魂,證明了他不容置疑的誓言。”

  帶著一絲傷感的鼻音,強忍悲痛的小教士還是肅然道:“遵守承諾之人,必得祝福;為守誓而死的勇士,必將超脫於世。”

  “今天,我們不為逝者的離去而哭泣,因為凡人皆有一死;今天,我們恭送他的離去,將他的忠誠、謙卑、勇敢與不畏強敵的高貴精神,傳揚於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是聖十字天國中最勇敢的英靈,是照耀拜恩大地最明亮的星星;正因為攸倫·艾克特的存在,正因為在他的身後,還有幾十上百,成千上萬勇敢的追隨者;拜恩…才能自豪的稱之為騎士之鄉!”

  “所以,朋友們…請不要哭泣;因為哀傷,是那些奉獻了生命的高尚之人最不願看到的東西;”輕聲開口的小教士緩緩轉過身,低沉的嗓音彷彿在安慰孩童:

  “英雄選擇高貴的犧牲,不是為了留下一個充滿了悲傷與灰暗的世界;而是為了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第二天太陽的照常升起,一切如舊。”

  “這不僅僅是聖十字的意願,更是他們的意願!”

  …………………………………………………………

  葬禮結束,聚集在大教堂內的眾人依舊沒有散去;隱隱約約的交談聲,哭泣聲,依然不斷的從門內傳到門外的走廊中。

  表情灰暗的艾克特伯爵癱坐在棺槨前,一個一個接受著到場來賓們的哀悼與寬慰,機械的點頭,依舊沒有從親人死去的悲痛中恢復。

  “攸倫·艾克特沒有結婚,但他有一個六歲的侄子。”走廊外,扶著門框的夏洛特默默注視著艾克特伯爵的身影,聲音低沉:

  “艾克特伯爵說,他想讓那個孩子繼承艾克特家族的姓氏和爵位,我替你答應了。”

  “我還承諾過會讓他成為公爵的親兵…攸倫的宮廷侍衛長職務,留給他直至二十歲為止;等到他繼承爵位,再繼任公國騎士學院的副院長。”

  黑髮巫師一言不發,默認了這個結果。

  雖然稱不上補償,但至少也是對一直忠心耿耿的艾克特伯爵有了一個交代。

  “這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自量力的擅作主張…才導致了這個結果。”

  嘶啞的嗓音在顫抖,低頭的夏洛特瞪大眼睛,像是溺水之人在拚命的喘息。

  “如果我沒有下令讓攸倫·艾克特趕赴大教堂,他應該還完好無損的站在我身邊……”

  “如果、如果我沒有自作主張的替你答應那個一年之約,我們原本是可以拼著最後一口氣,拿下那兩個罪魁禍首……”

  “如果那一晚我沒有逼著你和我在一起,如果我沒有自以為是的出現在那兒,就不會……”

  啪!

  感受著突然按住自己肩膀的右手,夏洛特渾身一顫。

  “夏洛特,你已經做的很好…比許多人都好了。”站在自責的女伯爵身後,黑髮巫師輕聲道:“在所有人當中,你是最無需自責的一個。”

  “但是我……”

  “如果你不開口,我最後還是要二選其一。”打斷了面色蒼白,急忙反駁的夏洛特,洛倫按住她肩膀的右手稍稍用力了些:

  “你幫我做了一個十分艱難的,不用再讓更多人犧牲的決定…對此,我由衷地表示感謝!”

  緊咬下唇的女伯爵眼神中依然滿是酸澀與悲痛,十分難得的露出了些許的柔弱。

  “最重要的一點,我們並沒有輸…不是麼?”小心翼翼的嘆口氣,黑髮巫師勉強露出些微笑:“敵人的計畫落空了——刺殺並沒有令拜恩和帝國變得混亂,反而因為共同的敵人變得愈發團結。”

  “更何況事實上,即便只是令他們的計畫落空本身,就可以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勝利了。”洛倫繼續安慰道:“你用承諾和誓言逼走了兩個強敵,為拜恩爭取到了一年的機會,已經是非常大的優勢了。”

  “畢竟…這不再是僅僅某個公國的威脅,而是要全帝國共同面對的敵人;對方是傾盡全力來進攻,想要不付出些代價就打敗,甚至是徹底毀滅他們…那是痴心妄想!”

  “說得好!”

  下一秒,一個十分突兀的聲音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來。

  黑色的長袖風衣,罩在下面的是略有些緊身的深色騎馬裝,長筒皮靴的厚鞋跟讓此人的看起來比應有的身高高了半頭,還特地用亂糟糟的棕色捲髮遮住了半張臉。

  以“為攸倫·艾克特閣下弔唁”的名義特地從波伊公國趕來的,布蘭登·德薩利昂的親信與使者。

  當然,關於對方來此的真正目的,拜恩上下也都是心知肚明。

  “半人馬戰爭是一回事,亞速爾王國的入侵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使者一邊走來,一邊悠然開口道:“除非聚集整個帝國力量,發動全面戰爭,否則必輸無疑。”

  “想要做到這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結束眼下帝國內部的分裂,將所有的力量重新集結在一個聲音之下,與敵人決一死戰!”

  看著對方的身影越來越近,剛剛還露出了些許柔弱神情的夏洛特冷哼一聲,高傲的挺起胸脯轉過身,只留給二人一個挺拔的背影。

  在周圍或是驚愕,或是奇怪的目光中,鐵青著臉的赤血堡女伯爵快步離去,在人群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被“扔在原地”的拜恩公爵大人除了尬笑保持穩健狀外,什麼也做不了。

  “看來即便過去了這麼久,赤血堡女伯爵對於布蘭登殿下依舊沒什麼好感呢。”雖然自己效忠的對象“被嫌棄”了,但使者依舊是副雲淡風輕的表情,輕笑一聲:“拜恩公爵難道就沒什麼好辦法嗎?”

  “如果有,你覺得我還會等到現在?”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洛倫吐槽了一句:“只能說,您來的實在不是個時候。”

  “哎呀,是的呢。”使者恍然大悟:“為什麼作為布蘭登殿下親信的我,會出現在拜恩公爵的宮廷呢?”

  “真的是很奇怪啊…明明布蘭登殿下剛剛經歷了一次九死一生的刺殺,拜恩公爵卻好像對這件事一無所知似的;悠哉悠哉的待在自己的宮廷裡,和可愛又優雅的赤血堡女伯爵朝夕相處,卻對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效忠之人不聞不問……”

  “真的是…特別特別的奇怪啊!”

  瞪大了眼睛,一臉真誠且好奇的使者站在洛倫面前,兩張臉幾乎都快貼到一起了。

  感受著身後異樣的目光,嘴角抽搐的黑髮巫師輕咳兩聲,強忍著尷尬朝走廊另一旁的偏廳擺擺手。

  微笑的使者欣然會意,邁步走去。

  “關於遇刺的事情,我事先已經向波伊派去了通信的使者,事後也特地命人關照過了。”輕哼一聲,洛倫沉聲道:“我是在確認了布蘭登殿下完好無損的前提下才留在拜恩,並沒有不管不顧。”

  “更何況也請您不要忘記,作為帝國公爵的我如果沒有皇帝陛下的命令,擅自離開公國本就是大忌…尤其是在眼下這種時候,不是沒事找事嗎?”

  “說的沒錯,但殿下依舊認為,您應該將他的利益和安危放在第一位。”使者笑的活像個孩子——冥頑不靈:“畢竟,您並非效忠帝國,而是效忠於殿下。”

  “那請問殿下希望我做什麼,怎麼做?”洛倫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趁著天穹宮和帝都亂成一團,集結軍隊向戈洛汶進軍清君側?且不說眼下根本不好說天穹宮的真實情況如何,一旦我們動手,就是給了康諾德皇儲最好的‘平叛’理由——我敢說,他等這一天一定等了好久好久了!”

  “沒錯,但趁眼下帝國動盪的機會集結軍隊,我們還是能辦到的。”使者趁機接過了話題:“公爵遇刺,公國動盪,內憂外患…這種情況下拜恩完全有足夠的理由無視帝國的聲音,召集所有的兵力,以備不測!”

  “這是我們的優勢,因為康諾德皇儲不能這麼做——斷界山的帝國軍團,是為了防備北方的魔物入侵,他無權調集這些軍隊南下;所以真正直接向他效忠的軍隊,僅有東薩克蘭境內不到一萬的守備兵力而已!”

  “與之相對的,波伊和拜恩兩大公國,卻至少能集結十五萬上下的大軍…搶在天穹宮和其他公國反應過來之前,先聲奪人!”

  “唯一的問題,只有路程和距離,以及其他公國的態度。”看到洛倫始終沉默,使者便繼續侃侃而談下去:

  “大軍如果從東薩克蘭過境,必定會被阻撓,所以只能走艾勒芒的山嶺;如此一來,尤利·維爾茨大公的態度就至關重要,必須拉攏他,或者保持中立才……”

  砰——!

  話音落下的前一刻,一聲不吭的黑髮巫師猛地轉身,關上了偏廳大門。

  “拜恩…公爵?”

  被嚇了一跳的使者扭過頭,臉上帶著一絲驚愕:“你、你在做什麼?”

  “做什麼,這應該是你告訴我的問題。”背對著使者,洛倫悄悄勾起了嘴角:“我的使者大人,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呃……”

  “暗中集結軍隊,密謀聯盟大公,刺探天穹宮的意圖…這些罪名但凡有一條成立,有一句話傳到艾克哈特二世的耳朵裡,我這個拜恩公爵就要被人人喊打了;而你居然敢在拜恩大教堂,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和我聊這些?”

  使者先是一愣,隨即輕笑出聲:“看不出來,洛倫·都靈公爵大人居然還是如此小心謹慎的一個人啊;在下聽聞了不少關於您的故事,一直都覺得您其實是一個……”

  沒等他說完,就被黑髮巫師打斷了。

  “而現在,這些話居然從一個我從來沒聽說過的,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無名無姓的‘殿下親信’口中說出來……”洛倫搖搖頭,嘆了口氣:“別逗我笑了——我們的布蘭登殿下要是這麼有魅力,隨便路邊撿一個人都對他忠心耿耿,皇儲就不是康諾德而是他了。”

  “所以……”

  故意停頓了很長一下,黑髮巫師轉過身,滿眼戲謔的打量著驚愕無比的使者:

  “您跟誰學的易容術,我的…嗯……”

  “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2
第七十三章 驚聞

  “埃博登之亂,斷界山的魔物,帝都御前審判,半人馬戰爭,雲巔峰政變…再加上亞速爾和古木森林精靈,帝國這些年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呢。”

  “是嗎?”

  “是啊,不少從戈洛汶回來的人都說,這些年出的亂子,簡直和過去十個世代加起來一樣多了。”

  “這麼誇張?”

  “誇張的還不在於事情多少,而是幾乎每個都和洛倫你有關呢。”

  “哎呀,您不說我都沒有發現呢,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

  帶著虛偽且公式化的微笑,大教堂偏廳內,緊閉房門的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三年不見,布蘭登明顯比過去更加狡猾,也更加的強硬了。

  換成以前的布蘭登要是撞見這種事,第一反應絕對是認為這裡面肯定有陷阱,要躲得遠遠的,以免自己成為康諾德皇儲和天穹宮的“針對目標”。

  但現在…哪怕再怎麼掩飾,黑髮巫師都能看出他眼底興奮的表情——那絕不是幸運到從刺殺中活下來的竊喜,而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在掃蕩獵物時的模樣。

  當然,唯一不變的是他還是如果去那般,熱衷於冒險…否則手握一軍的皇子殿下出現在一位公爵的宮廷,結果絕對是災難性的!

  因為他察覺到了,亞速爾王國的刺殺行動對他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一旦艾克哈特二世——他高貴的父皇陛下——遇難,不…哪怕只是身受重傷,只要利用得當,布蘭登都可以扭轉局勢,將康諾德皇兄從這場遊戲中踢出局。

  他需要的僅僅是一點點力量,一點點混亂的局勢,一點點時間。

  但是……

  “你不同意?”看著始終和自己兜圈子的黑髮巫師,布蘭登有些悶悶不樂的托著腮幫,額頭火紅色的發梢耷拉下來。

  “應該說…眼下並不是最好的時機。”洛倫沒有搖頭,但等於默認了:“你能看到這次絕佳的機會,康諾德·德薩利昂同樣可以。”

  “以他的智慧,眼光和手段,會對這種事情沒有任何防備?”

  布蘭登嘟著嘴,扭過頭表示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其次,就算他沒有準備…只有一萬軍隊可以隨時調動——別忘了,他還是合法皇儲,帝都戈洛汶內支持他的人仍佔據多數。”洛倫無奈的勸說道:

  “一旦天穹宮真的有變,那些帝國貴族最先想到的依舊是康諾德,而不是您這位‘丟臉皇子’——您覺得屆時那幫手裡攥著城門鑰匙的傢伙,會給哪一方的軍隊開門呢?”

  皇子殿下又翻了個白眼。

  “眼下在帝都支持您的是皇家巫師學院,基層工會和幾個大商會…巫師學院且不多說,剩下的兩方願意效忠都是因為跟著您可以發財;但要是您覺得他們會為了您犧牲自己,賭上性命那就是真的異想天開了。”

  丟臉皇子癱在椅子上,歪著腦袋伸出舌頭,做挺屍假死狀。

  “至於艾勒芒的維爾茨大公…我和他打過交道,您要是覺得他會看在路斯恩的份上給我們面子,那就更想當然了——以我的經驗,他直接將我們認定為叛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次的機會看起來是很誘人,實則陷阱重重,困難百出…鬧不好,還會被扣上‘與精靈同謀’之類的帽子,您不覺得那就太得不償失了嗎?”

  已經“死去”的布蘭登一動不動,雙手合十放在胸口,面呈死灰狀。

  說完一大段的黑髮巫師嘖嘖嘴,端起桌旁放著的清水潤潤喉嚨——自從韋伯成為了拜恩主教,這座大教堂內就再也看不到葡萄酒了。

  房門緊閉的大教堂偏廳,足足安靜了五分鐘。

  最後忍不住的依然是布蘭登自己:“……你不同意?”

  “是啊。”面色淡然的洛倫,這次回答的相當果斷:“我不同意。”

  那你剛剛還扯那一大堆有的沒的幹嘛——?!!!

  太陽穴青筋直冒的布蘭登滿臉黑線,恨不得直接撲過去將那個一臉鎮定自若的黑髮巫師掐死!

  但他也清楚,眼下已經不是三年前了…洛倫已經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巫師顧問,而是威名赫赫的拜恩公爵。

  兩個人的利益緊密相連,但實際情況卻是自己更需要他一些。

  更何況他說的很有道理,這個計畫非常的不理性,太過大膽也太過冒險,一旦有些許的變數都是滿盤皆輸。

  但…如果這麼簡單就低頭認錯了,丟臉皇子就不是丟臉皇子了。

  “真丟臉啊,堂堂拜恩公爵,憑一己之力在半人馬戰爭和古木森林談判中扭轉乾坤的人,居然也會這麼膽小怕事,謹小慎微。”

  帶著某種揶揄又酸酸的口吻,布蘭登故意用十分挑釁的目光看向黑髮巫師:“真是的,當初那個在埃博登大放異彩的小巫師到底去哪裡了,該不會是已經沒了吧?”

  激將法?

  扯起嘴角,放下水杯的洛倫微微一笑:“沒辦法,我們都只是普通人,而不是某本小說裡的主角——遊走在深淵的邊緣又不想被深淵吞噬,就必須儘可能的謹慎。”

  “特別是…現在的我們連敵人是誰都還沒有搞清楚。”

  黑髮巫師的表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布蘭登微微蹙眉,鮮豔如火的眸子閃爍著疑惑:“你是說……”

  “我不想危言聳聽,但…事實就是亞速爾王國所帶來的威脅,絕對超乎我們的想像。”洛倫無比認真的看著布蘭登,目光銳利:

  “布蘭登…如果現在你還以為這場刺殺只是單純的刺殺,那就大錯特錯了!”

  “是啊,這肯定只是他們入侵計畫的一環,我知道。”

  帶著依舊有些不快的口吻,布蘭登聳聳肩膀:“如此大規模的刺殺,肯定是為了致使帝國境內動盪,讓他們有可趁之機;我猜大概半年或者幾個月之內,埃博登的港口外大概就會……”

  “不,你還是不清楚!”

  黑髮巫師嘆了口氣,打斷了還想繼續說下去的皇子殿下。

  布蘭登的想法其實和當初的洛倫差不多,敵人突襲的目的無非是為了削弱,使得他們在大舉入侵時帝國無法迅速集結足夠多的力量,與他們交鋒,從而獲得戰略上的優勢。

  這一點沒有錯,和從精靈武士和米德爾那些傢伙口中挖出來的情報相對比,也大致符合。

  唯一的問題在於,入侵規模的大小。

  入侵的方向也只有兩個——從埃博登上岸,沿寶石河一路向帝都戈洛汶進軍;或者拿下古木森林,突襲深林堡。

  隔著一個迷霧海,哪怕再怎麼想敵人的兵力也不會很多;哪怕按照帝國遠洋艦隊的兩倍到三倍計算,算上充其量也就三萬人左右;這點兒兵力圍攻埃博登都略顯吃力,更別說進軍帝都了。

  所以雖然遭遇了刺殺,險些喪命,但布蘭登對亞速爾入侵這件事仍舊不以為意,而是將他們當成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埃博登乃至帝都城下,擊潰一個實力和聲望絲毫不遜於帝國的強大勢力,比在斷界山要塞擊潰魔物入侵更能贏取威望,獲得帝國的認可。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亞速爾精靈的兵力,真的只有區區兩三萬而已。

  “什麼意思?”布蘭登表情更困惑了,眨了眨眼睛:“你是說…他們還有別的辦法,能夠讓更多的軍隊橫跨迷霧海,在帝國的海岸線登陸?”

  “不是可以辦到,而是必須辦到。”

  洛倫搖搖頭,目光意味深長:“對亞速爾精靈們來說,這場戰爭的結果,關乎到整個種族的生死存亡!”

  “所以不論結果如何,手段如何…亞速爾精靈們都一定會創造令我們瞠目結舌的奇蹟,讓一支規模的軍隊,出現在帝國邊境!”

  沉重的話語聲,在偏廳內迴響。

  終於稍稍能理解問題嚴重性的布蘭登,終於收起了臉上的不以為然,變得沉默許多。

  但他還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雖然我對亞速爾不怎麼瞭解,但…這應該是一個和帝國不相上下的王國吧?”他皺著眉頭,拚命撓頭:“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會面臨生死存亡這種問題了?”

  心中困惑的皇子殿下看向黑髮巫師,希望得到答案。

  但洛倫一言不發,只是舉起右手的食指,朝頭頂指了指。

  布蘭登恍然。

  斷界山要塞,北方冰原…尼德霍格。

  “你是說,亞速爾精靈們也和當年巨龍王國一樣,遭遇了邪神和魔物入侵,整個王國乃至大陸都毀滅了?”

  “天災、魔物、邪神、內戰……都有可能。”黑髮巫師微微頷首,表情十分平靜:“但無論是哪一種,能夠令亞速爾精靈感受到威脅的存在,對我們恐怕也不會多友善。”

  “更何況帝國要面對的敵人並不只有亞速爾精靈…在北方,上一次被幹掉邪神使徒法歐達也僅僅是陷入沉睡,並沒有消失。”

  “潛伏在冰原中的威脅,隨時還會扣關斷界山,威懾整個帝國。”

  布蘭登低著頭,一聲不吭的陷入了沉思,表情無比的糾結。

  哪怕黑髮巫師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對他而言這仍是一個十分兩難的選擇。

  是抓住眼前的機遇,還是繼續沉默下去?

  “事實上,布蘭登…這場亞速爾入侵對你而言,的確是一次機會。”洛倫突兀的開口道:“而且,很可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千載難逢?

  “當史無前例的敵人出現在海岸線邊境,當帝國都處於生死存亡之際;三頭巨龍托舉的鐵王冠旗幟遮蔽下的大地上,萬千民眾惶恐不安。”

  “這種時候,這種局面下,他們會呼籲怎樣一位統治者呢?”黑髮巫師意味深長的勾起嘴角:

  “是一位賢明的,睿智的,高尚且為眾人追隨的合理合法的君主,一位能夠給所有人帶來利益,令帝國都處在歡樂海洋中的明君?”

  “還是說…能夠用無與倫比的力量,用震懾大地的怒吼,毀滅世界的烈焰,將一切來犯之敵統統掃除殆盡,讓帝國的‘黑色城牆’將敵人蹂躪成渣滓,將他們的屍體堆砌成山,頭顱掛滿城門的……”

  “……救世主呢?”

  布蘭登面色一變,突然愣住了。

  “一直以來,布蘭登…你都將自己最大的天賦當成自己被針對的緣由,這沒錯。”洛倫微笑著繼續說道:

  “但是當這種可怕的力量被眾人所需要的時候…那就是你的機會來到的時候了。”

  “利用好這種力量,你不僅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還能在這場戰爭中變成眾人矚目的救世……”

  砰——!

  隨著一聲巨響,洛倫的話語聲戛然而止——偏廳的門被撞開了。

  闖進來的是路斯恩。

  “洛倫大人!不好了…布蘭登殿下?!”

  急匆匆衝進房間的灰瞳少年剛抬起頭,就被眼前第二個熟悉的身影一驚;面色驟變的他恍惚了半秒鐘,便立刻將身後的門再次“砰!”的一聲關上。

  布蘭登殿下出現在拜恩大教堂的消息要是走漏,那可就全完了!

  等到他再回頭的時候,悶悶不樂的皇子殿下已經重新將易容的裝扮整理好,頭髮遮著大半張臉,用僅露出的一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路斯恩:

  “說吧,出什麼事情了?”

  抽動了下喉嚨,灰瞳少年先偷偷瞥了眼旁邊的黑髮巫師;在得到默許之後,放在長舒一口氣,從衣袖裡拿出了一封信。

  “這是…從帝都送來的情報,剛剛送來。”

  “帝都的情報…不是說流言太多,無法確定嗎?”洛倫隨即微微蹙眉:“從哪裡弄來的,有多少可信度?”

  “可信度百分之百,因為這是彼得·法沙親手交給我的…他人現在就在赤血堡宮廷,您一會兒還可以親自問他…最好等等,因為他傷得很重。”

  傷得很重,被誰?

  “所以……”布蘭登驚愕的挑挑眉毛:“這是守夜人總部的內部情報?”

  “對,更準確的說法是絕對的第一手情報”灰瞳少年點點頭,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開口:

  “雖然…可能已經沒什麼‘守夜人總部’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3
第七十四章 天穹宮之變

  時間,倒退回幾天前……

  帝都戈洛汶,天穹宮。

  午夜。

  空蕩蕩的大殿,看著面前背對著自己的魯特·因菲尼特,唯獨一個被留下的彼得·法沙心裡有點兒發毛。

  這還是第二次…自己獨自一人…距離魯特·因菲尼特大人這麼近。

  上一次還是在自己從預備的守夜人密探,提拔為埃博登守夜人的時候。

  在守夜人內部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如果魯特·因菲尼特大人願意在沒有防備的前提下令你靠近他五步之內,那麼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種,你就快死了;第二種,你就是內定的下一任守夜人首領。

  彼得·法沙用力抽動著喉嚨,讓自己“砰砰”跳的心臟平復下來。

  眼下這種情況…怎麼看都不像是第二種吧……

  感受著背後吹入衣領的冷風,還有大殿外不停傳來的,皇家侍衛們急匆匆的腳步與命令的怒喝聲,沉默寡言的教會誓言騎士“捍衛之盾”們甲冑碰撞的聲響,彼得只感到寒毛直立。

  膽顫心驚的彼得·法沙低下頭,別說開口,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彼得·法沙。”

  輕柔而溫和的語調響起,但到了他耳畔卻不亞於晴天霹靂。

  “在!魯特·因菲尼特大人!”彼得連忙站直身體:

  “還請吩咐!”

  “彼得·法沙,你在守夜人總部待了……”

  “一百一十二天!”彼得毫不猶豫的開口道:“過了今晚,就是第一百一十三天!”

  “一百一十三天,這麼久……”魯特·因菲尼特喃喃自語:“想必已經對天穹宮,乃至整個帝都都瞭解甚深了吧?”

  “當然。”

  “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出現在這裡嗎?”魯特·因菲尼特繼續問道:“為什麼,帝都守夜人的精銳會集結在最靠近寢宮的大殿之內?”

  猛地低下頭,一臉惶恐的彼得·法沙連呼吸都不敢了。

  “你很聰明…我麾下不留蠢貨。”守夜人首領微微翹起嘴角:“但你不敢說,對嗎?”

  “沒錯,敵人是擅長使用虛空之力戰鬥的精靈武士,所以此戰的第一道防線,是皇家巫師顧問艾爾伯德大師——他常年在帝都留下的虛空痕跡,配合皇家巫師學院的藥劑噴霧,足以張開將整個天穹宮籠罩其中的寒冰屏障!”

  “所有具備虛空反應的‘外來者’,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都會被瞬間冰凍血液,在反應過來之前就會被變成冰晶的血撕裂身體。”

  “緊接著第二道防線…六百名精銳皇家侍衛;在天穹宮這樣地形狹窄的山頂,佔據優勢地形的他們足以抵擋十倍來犯之敵,入侵的刺客連衝入宮殿的時間都不會有!”

  彼得·法沙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的傾聽。

  “緊接著第三道…也就是我們,最靠近陛下寢宮的八名守夜人,十位捍衛之盾——實力強悍,戰功赫赫;任何兩個聯手,我都沒有單獨拿下的絕對把握。”

  “面對能力未知,實力強悍的刺客,數量除了礙事與人牆之外沒有意義;所以我將其餘的守夜人分散潛伏在帝都之內,作為通訊和必要時反殺的棋子。”魯特頓了一下:

  “但為什麼…為什麼作為拱衛陛下的王牌,要留守最後?”

  “彼得·法沙,你知道其中的緣由嗎?”

  就在此時……

  “轟————————!!!!”

  空蕩蕩的穹頂突然傳出一聲巨響,那彷彿是無數的玻璃碎裂成渣滓般的聲響。

  彼得·法沙猛地一震。驚愕的抬起頭。

  站在魯特·因菲尼特身後的他,只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有一大片強烈的虛空反應,正在從天穹宮的正門向內側攻入,而且速度非常快。

  五個、十個…不,這怕是至少有二十個以上!

  戰鬥開始了……

  激烈的碰撞聲傳來,皇家侍衛鎮守的大門處響起了陣陣驚呼。

  還有奮力迎戰的嘶吼,淒厲哀絕的慘叫,刀劍碎裂的聲響!

  哪怕隔著層層疊疊的樓梯和大殿,面色蒼白的彼得·法沙也聽得一清二楚。

  冷汗如雨的彼得·法沙面色慘白,幾次想要抬頭詢問魯特·因菲尼特,但最終都還是欲言又止。

  面無表情的守夜人首領,銳利如太陽耀斑的目光始終緊盯著遠處。

  “寒冰屏障並未被完全破壞,但刺客已經襲入宮殿正門…所以說,皇家侍衛之中,也藏有他們的內鬼?”

  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彷彿即將到來的並不是敵人,而是一群“熱情過度”的客人!

  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兩刻鐘。

  站在原地,度日如年的彼得·法沙明顯感覺到大殿外的廝殺聲逐漸開始減小了,淒厲的慘叫與廝殺的聲響逐漸稀疏,逐漸歸於沉寂。

  但這份“難得”的安詳,卻令他更加緊張,心跳開始不可遏制的加速!

  “彼得·法沙。”

  魯特·因菲尼特的話語聲突兀的響起。

  “在、在——!”

  “還是剛才那個問題,你知道這一切的緣由嗎?”

  “我……”面色蒼白的彼得·法沙張開嘴,欲言又止;恍惚之間的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卻根本不敢說出口。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低聲喃喃的魯特·因菲尼特,彷彿是自言自語:“在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眼中,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那些防備,能夠擋住亞速爾精靈的刺客。”

  “從一開始…我們就是天穹宮中,唯一的防線;六百名皇家侍衛,只是拖延敵人步伐和時間的消耗品罷了。”

  砰——!

  一記沉重的撞擊聲,和守夜人首領的話一起狠狠的砸在了彼得·法沙的心頭!

  連慘叫聲都不曾有,被拋入大殿的皇家侍衛狠狠砸在了大殿中的一根廊柱上,猶如破布袋般的摔落在地,倒在血泊之中。

  從頭到腳渾身上下,猶如被無數刀刃撕碎了般,沒有一塊完好的骨頭和皮肉;堅固的甲冑變成了碎片,黏在浸透了血水的傷口上。

  瞪大了眼睛的彼得·法沙,死死盯著那個血泊中的屍體——哪怕已經變成了一堆碎肉,對方身上的鎧甲和紋章他也認得,那是皇家侍衛的首席掌旗官。

  他到在這裡,也就是說天穹宮的皇家侍衛已經…全軍覆沒了?!

  “嗒…嗒…嗒……”

  就在此時,大殿外傳來了腳步聲。

  很平穩,也很沉重——聽聲音應該是布鞋,但每一下都能在青石磚上敲打出清脆的聲響。

  隨著腳步聲而來的,是一個持刀而立的身影。

  抬起頭的彼得·法沙目光穿過身前的守夜人首領,看清了來者手中還在滴血的長刀。

  陰騭的雙眸,從斗篷下刺向大殿中的二人。

  “抱歉…好像…殺了你們不少人。”

  陰騭的精靈刺客,淡淡開口道:“還請見諒…沒辦法,因為這是雄鷹王陛下的御令。”

  “我等武士,自當為陛下分憂;將爾等盡數誅殺,一個不留!”

  彼得·法沙抽動著喉嚨,右手死死按住後腰的魔杖。

  面無表情的魯特·因菲尼特站在原地,像沒聽到對方的話似的,目光平淡。

  下一秒,空蕩蕩的大殿內的角落中,驟然間接二連三的響起聲音。

  “天穹宮正門大殿,三百二十五名皇家侍衛全軍覆沒!有三名刺客襲入,能力不明!”

  “側門長廊樓梯,一百五十名皇家侍衛全軍覆沒!刺客已被攔截,正在試探!”

  “左側皇家庭院,一百二十五名皇家侍衛全軍覆沒!刺客突入陷阱,正在佯攻!”

  “偏殿五十名皇家侍衛全軍覆沒!所有出口已被鎖死,正在包圍!”

  月光照入大殿,在魯特·因菲尼特的臉上留下漆黑的影子;面無表情的守夜人首領拔出匕首,嘴角勾起一絲猙獰。

  “無須試探、無須攔截、無須包圍……”魯特·因菲尼特輕聲開口:“敵人不是獵物,更不是人類,用不著太客氣。”

  “守夜人…壓上,配合誓言騎士圍攻他們,絞殺他們,蹂躪他們!”

  “遵命——!!!!”

  轟然作響的大廳,下一秒又恢復了死寂。

  全程沉默的彼得·法沙,目不斜視的盯著對面的身影。

  為什麼…明明掉進了陷阱,卻絲毫不感覺對方的氣息有任何慌亂的地方呢?

  “有意思,很有意思……”

  沙啞的嗓音從兜帽下傳來,拖著刀的精靈刺客一步一步走上前來:“不愧是米德爾親口警告過,一定要多加提防的守夜人。”

  “看起來…您就是這些守夜人的首領,帝國皇帝的親信吧?”

  “守夜人首領,魯特·因菲尼特。”魯特淡淡開口:“作為密探,我沒有向隨便哪個阿貓阿狗通稟身份的愛好。”

  “不過…對一個快死的傢伙,就沒必要那麼講究了。”

  “說得好…隱匿於陰影中的存在,只對死人透露一切真相。”對方似乎同樣很悠閒:

  “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倆還真是頗有些相似之處——在下歐根,添為雄鷹王座下四庭之首,督庭首席;奉王命,拜訪帝國的皇帝陛下。”

  “看起來想要完成這份任務,除去殺死您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

  “這話是我該說的。”守夜人首領冷冷的打斷道:“膽敢踏足天穹宮,讓我們只能選擇殺死您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彼得·法沙就看到對面的精靈刺客,嘴角勾起了些許的弧度。

  不好,有詐!

  果然…就在下一秒,四道黑影同時從不同的方向凌空襲來,出現在守夜人的頭頂。

  “魯特大人!小心!”

  “退下!”

  電光石火間,魯特·因菲尼特左手的袖劍刺出,攔住了險些斬落彼得脖頸的長刀;大驚失色的彼得·法沙本能的服從了命令。

  下一秒,另外三道黑影已經欺近守夜人首領的五步之內,三柄長刀同時對準了他視線死角的三個位置,筆直刺出。

  魯特·因菲尼特沒有猶豫,右手變戲法般多出了一隻漆黑的匕首,拽著看不見的軌跡,輕輕彈開了最靠近自己的刀尖。

  火光迸濺的剎那,刺出的刀鋒出現了些許的偏斜;魯特·因菲尼特鬆開右手;就當匕首在空中翻轉的剎那,輕輕打了個響指。

  低階魔咒,懸停咒。

  “砰!”

  一聲輕到幾乎不可察覺的聲響,三名精靈武士的手中刀都出現了些許方向的偏差;匕首落下,魯特從容不迫的騰空攥住,看也不看,將手中匕首朝向彼得拋出!

  “噗嗤——!”

  鮮血噴灑在臉上,癱坐在地的彼得·法沙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舉起長刀,準備斬了自己的精靈武士,面門中央多出了一把匕首!

  而更令他震驚的還在後面……

  當那名精靈武士倒下,他便看到那三名襲向魯特·因菲尼特大人的刺客站在原地,像是雕塑般的一動不動。

  手中的長刀貫穿了彼此的喉嚨,組成了“穩定”的三角錐形狀,詭異的僵在原地,動也不動。

  局面,突然變得安靜了起來。

  毫髮無傷的魯特·因菲尼特立於三道身影的中央,淡淡的向身後瞥了眼:

  “彼得·法沙…去陛下的寢宮,做你該做的事情。”

  “這場戰鬥,沒有你踏足的餘地!”

  彼得先是一驚,隨即匆忙擦掉臉上的血污,單膝跪下:“是!”

  看著守夜人離開的背影,魯特·因菲尼特才緩緩收回目光,掃向始終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精靈刺客。

  “你的狗崽子都被我殺光了,還能無動於衷嗎?”

  “狗崽子…呵呵,一群衛庭派來搶功勞的砸碎,就算一個不剩也沒關係。”精靈刺客——督庭首席歐根——冷哼一聲,搖搖頭:

  “不過能讓四名精靈武士毫無還手之力,連‘武士之道’都還沒有放出便被殺死…不愧是守夜人的頭目,看來我們針對你的情報,依然遠遠不足呢。”

  “沒什麼大不了的。”魯特冷冷道:“和某個難纏的巫師比起來,你的這幫狗崽子連開胃點心都不算。”

  “哦,是哪位巫師…我還真想見一見。”

  “用不著,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魯特·因菲尼特表情猙獰:

  “膽敢踏足天穹宮的下場…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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