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46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2
第二十五章 深林堡的“客人”

  古木森林。

  被無盡荒野與丘陵環繞的幽寂之地,蘊藏著無數秘密、寶藏與生靈的神秘之所,精靈的國度,帝國眼中充斥著危險的土地。

  抵達洛泰爾公國邊境的第四天,在稍微滯留幾日完成了補給後,帝國使團的隊伍便繼續開拔,進入了深林堡的範圍。

  而當越過深林堡繼續向西,在穿過了幽暗密林和幾條曲折的小徑後,就能抵達古木森林東部最大,也是洛倫最熟悉的精靈聚落,晨星林。

  “洛倫·都靈……你可終於來了,知道我等這天等了多長時間嗎?”

  一道興高采烈,就像獅子看見獵物似的聲音從深林堡伯爵的房間傳來。

  肆意張揚的棕褐色髮梢,鷹一樣的眸子,爽朗的臉上是為顯成熟而故意留的鬍鬚,但完全無法抑制那健壯軀殼下充沛而無窮無盡的活力。

  說出這番容易引起誤解話的人,正是深林堡之主,洛泰爾公國的繼承人——也是洛倫的第一任僱主兼朋友——魯文·弗利德,一臉“嘿嘿”笑的打量著黑髮巫師:

  “跟我說實話——要不是皇帝陛下親自下令,你是不是真的一輩子都不回洛泰爾了?!”

  “實話實說,幾年下來我最希望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能回到深林堡。”疲憊的嘆了口氣,翻了個白眼的洛倫的臉上寫滿了哭笑不得的無奈:

  “但很可惜,好像每一次都天不遂人願。”

  “那當然,我們的拜恩公爵可是個大忙人啊,怎麼可能有機會回到深林堡這種偏僻的小地方呢!”

  哪怕是看起來陰陽怪氣的話,讓魯文說出來也能變得爽朗無比;當然,還有被他拍得“砰砰!”作響的肩膀,讓苦笑的黑髮巫師嘴角抽搐:

  “嘿嘿…說實在的,第一次知道你姓都靈的時候,我只記得這好像是個南方的姓氏;沒想到啊…你居然真的是那個‘黑公爵’的族人,還真成了拜恩公爵——我能說什麼,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嗯,我也想知道啊…自己怎麼就從一個小小的騎士侍從,變成了拜恩的公爵了呢?

  黑髮巫師嘴角抽搐的更厲害了。

  “不過既然你來了,就不能讓你這個忘了朋友的混蛋再這麼輕易離開!”興奮的魯文大步走向房門,重重推開:

  “亞倫!通知下去,把所有公爵使團的人都迎進城堡裡來,把酒窖裡最好的蜂蜜酒搬出來。有多少搬多少——今天要讓這些美酒之鄉的騎士們,都喝個痛快的!”

  門外的騎士長用渾厚的嗓音應答一聲,凝重的面孔上一雙眸子意味深長從門外瞥了眼黑髮巫師,轉身離開。

  直至他的腳步聲逐漸隱去,魯文·弗利德才“咚!”的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

  淡然微笑的洛倫,目光注視著他的背影。

  “洛倫·都靈,你……”背對著黑髮巫師的深林堡伯爵,嘆息一聲:“來的太不是個時候了!”

  稍稍低頭,洛倫壓低了嗓音:“精靈?”

  “否則呢?!”

  猛地回過頭,魯文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隨手從房間的壁爐上拿下瓶蜂蜜酒,一口咬下瓶塞,滿滿一杯推到黑髮巫師懷裡。

  “呃…這合適嗎,還沒到晚上呢。”

  “哪那麼多廢話,喝!”

  輕抿著陶杯,黑髮巫師默默的看著站在壁爐前一聲不吭的深林堡伯爵,也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的蜂蜜酒。

  一飲而盡。

  用力“砰!”的一聲將酒杯砸在壁爐上,魯文·弗利德重重的嘆了口氣:“差不多…是在半年前吧,東部森林的精靈聚落突然開始封鎖森林內的道路,驅逐了我們派貿易的商隊,並且拒絕任何接觸。”

  “當時我沒多想——你也知道,這些精靈除非萬般無奈,否則做什麼事情絕不會提前通知,或者和你商量的;所以也只下令,讓領地內的獵人和商人不要隨便進入森林,派了亞倫去和晨星林交涉,問問怎麼回事而已。”

  “我猜……”放下酒杯,洛倫淡淡問道:“我們忠心耿耿的騎士長閣下,被禮送出境了?”

  “禮送出境?”魯文又一次不高興的挑起眉毛,然後翻了個白眼:

  “你說的太客氣了——這幫精靈甚至連聚落都沒讓他進,還差點兒被生擒了;我懷疑要不是因為雙方一直關係都夠好,亞倫能活著回來都是個未知數。”

  “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過去歷代深林堡伯爵還有洛泰爾公爵,和古木森林精靈都沒怎麼打過交道;真的太自以為是,太反覆無常了!”

  冷哼一聲,煩躁的魯文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的蜂蜜酒,一口喝個乾淨:“招呼都不打,解釋都不解釋——我是真的把他們當朋友了!”

  他嘆了口氣,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好吧,看來情況比想像的還要麻煩。”黑髮巫師說著,將目光轉向窗外熱鬧歡快的使團:“不過還好,至少魯文你還算克制,沒有意氣用事。”

  “是啊,克制…我不克制行麼?”嘆了口氣,洛泰爾公國的繼承人朝他翻了個白眼兒:“你不知道我父親聽說自己商隊從古木森林裡被趕出來,氣成了什麼樣!”

  “消息傳來的當天,鷹狩堡的騎士和神射手衛隊就趕到了深林堡,一個星期的時間就集結了四千軍隊,半個洛泰爾的騎士和領主都在朝鷹狩堡集結!”

  “這麼說吧,如果我不克制,你這個‘帝國特使’大概還能提前幾個月出現在這兒,手裡攥著帝國向古木森林精靈的宣戰書——因為到那時候,洛泰爾和他們肯定已經打起來了!”

  魯文的表情糾結到了極點,透露著無奈的眼神也疲憊到了極點。

  黑髮巫師可以猜到,以印象中魯文·弗利德那個大大咧咧,豪爽且肆無忌憚的性格,沒有比戰爭和決鬥更能令他感到興奮的事情了;

  但在這種局面下,一方是自己的父親和領主,一方是曾經救過自己性命,並肩作戰的好友;他必須耐下性子,竭盡所能勸說父親放棄動用武力,避免讓已經一團糟的局面變得更加沒法收拾。

  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稍稍揚起嘴角,洛倫的目光掃過房間——光潔如新的地板和書桌乾淨的不像話,角落裡的武器架打獵的獵弓和鞍具卻落了些許灰塵,像是很久沒有被動過了。

  也許魯文嘴角的鬍鬚…不僅僅是為了顯得成熟的緣故。

  “再後來,等到天穹宮下令要讓拜恩公爵作為特使,出訪古木森林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平復下心情,魯文·弗利德的表情逐漸凝重:“洛倫,我絕不是危言聳聽——亞速爾王國什麼的我不瞭解,也沒什麼興趣…但現如今的古木森林精靈,已經不再是你當年曾經並肩作戰過的他們了。”

  “我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一定是出了事情,問題的嚴重性甚至遠超當初的食人魔入侵!”

  “所以我才說,你來的真不是個時候!”

  話音落下,他再次重重的嘆了口氣。

  房間裡的氣氛,稍微有些低落。

  “正好相反……”

  黑髮巫師抬起頭,帶著真誠的目光與魯文四目對視著:“我倒是覺得,自己來的恰逢其時!”

  尤其是在快要跳進一場未知的災難之前,還能有一個朋友站出來提醒自己。

  不用像過去那樣一頭霧水的去和不知道的敵人戰鬥,這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魯文先是詫異,隨即咧開嘴角:“洛倫·都靈,能再次和老朋友見面真是…再好不過了!”

  “你都想像不到,這半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有幾十,不!是成百上千次,我多希望你能站在你現在站著的地方!”

  “嗯…洛泰爾大公可不會這麼想。”黑髮巫師笑了笑:“我聽說他已經不止一次斥責我這個‘不信教’的公爵了,讓我留在這兒,他會擔心我把你帶壞的。”

  “因為這個,我經過鷹狩堡的時候都不敢在城堡停留,直接繞過去的。”

  “呵呵哈哈哈哈哈…”魯文爽朗的大笑著,歪著嘴得意的翹起下巴:“別擔心這個,再用不了幾年我父親就會主動退位,到時候我就是洛泰爾之主——到時候,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南至河谷,北到深林,有我在,看誰敢攔你!”

  看著他這副模樣,洛倫也只能跟著聳聳肩

  作為第一個同時擁有深林堡和鷹狩堡兩地繼承權的公爵之子,魯文·弗利德將會是第一個能夠完全控制洛泰爾南北兩部的人;弗利德大公提前退位,大概也是為了避免自己突然過世出現動亂,同時確保魯文能夠實際掌權,而不會因為性格因素被下面的貴族們架空。

  自己的朋友即將成為洛泰爾的公爵,對黑髮巫師來說可謂是個好消息——洛泰爾公國對聖十字教會而言,簡直是後方大本營一樣的存在,也是他們一直以來能夠正面與諸公國交鋒的資本。

  四目對視的二人,“默契”的相視一笑。

  “好吧,既然你已經來了——雖然不知道你究竟自願的,還是像父親說的那樣,只是被皇帝陛下脅迫,為了某種平衡之類…巴拉巴拉巴拉……”

  像是想起了某些很複雜很麻煩的事情,不耐煩的表情從魯文的臉上一閃而過,隨即凝重的看著黑髮巫師:“告訴我,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不是“能幫什麼”,而是“需要幫什麼”。

  一句話的差別就在這裡。

  “我的確需要你幫我一個小忙。”洛倫笑道:“很簡單,讓深林堡的軍隊保持克制;不論發生任何情況,都不要擅自挑起衝突,或者對古木森林做出任何動作。”

  “深林堡的軍隊,我剛剛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父親那邊我已經勸過了,洛泰爾的軍隊已經全部撤回了各自的駐地,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再……”

  “不,我說的不止是洛泰爾的軍隊。”洛倫突然打斷他:

  “而是所有出現在深林堡的軍隊,都絕不能輕舉妄動!”

  魯文一愣,表情終於嚴肅了起來:“你是說,天穹宮的那位皇帝陛下有可能……”

  “不用太上心,只是以防萬一罷了。”黑髮巫師擺擺手,打消掉魯文的顧慮:“也可能只是我想多了,總之…有防備總歸是好的;涉及到邦交的事情,再怎麼謹慎也不為過。”

  雖然艾克哈特二世給自己全權代表帝國的權力,並且保證絕不會幹涉,但誰也說不準他會不會中途變卦。

  或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用來迷惑自己和布蘭登,以及古木森林精靈的手段而已。

  無論如何,有防備總歸是好的——時至今日,“驚喜”和各種意外依舊是洛倫最最深惡痛絕的東西。

  “明白了,深林堡這邊我會緊盯著的;如果有帝國軍團入境,父親那邊應該也可以稍微攔一攔。”咬咬牙,魯文鄭重的點點頭:“如果我真的束手無策,會讓亞倫提前去通知的。”

  “另外…雖然沒辦法進入古木森林,但我在外圍也安排了人手;有必要的話想辦法弄出一個信號,隨時都可以接應你離開。”

  “就算是讓我衝進晨星林,一把火將他們聚落的雲冠樹點了才能帶你走,我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洛倫微微一頓,注視著魯文臉上那雙不改顏色的眸子。

  “謝謝。”

  “沒事。”這次換成了魯文擺擺手:“對了,你還記得莉雅嗎?”

  “晨星林的戰舞者女精靈…嗯…當然記得。”黑髮巫師挑了挑眉毛:“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大概半年之前她曾經來過一趟,問你去哪兒了;我告訴她你現在是拜恩的公爵,除非意外,否則難得能來。”魯文隨口說道。

  “哦,然後呢?”

  “然後她就走了——就像特地來問這件事似的。”深林堡伯爵聳聳肩,又端起一杯酒遞給洛倫:“我還告訴她你八成已經結婚了,娶了你那個在老家的女親戚,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唉,你結婚了沒有啊?”

  “噗————!!!!”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8
第二十六章 山的那邊,海的那邊

  雖然魯文·弗利德千方百計的挽留,並且用一桶一桶的蜂蜜酒放倒了一半的隨從,但使團還是在第二天清晨出發了。

  進入森林之前,洛倫特地下令留下所有的馬匹,所有人背負行囊徒步前進——這對騎士之鄉的拜恩人來說,讓他們放棄自己的坐騎是個很艱難的任務,但卻是必須的。

  無他,在古木森林那崎嶇狹窄的小徑和幽暗可怖的密林中,騎兵是絕對的活靶子;而且徒步行進對精靈們而言,也算是一種“示好”,證明自己沒有敵意的表現。

  在以前或許無所謂,但如果真像魯文說的那樣,就連晨星林的精靈都開始封鎖自己的聚落,那就很有必要了。

  “……所以,在整個古木森林的精靈都開始因為某些事敵視人類的情況下,儘量避免任何會觸怒他們的舉動,同時贏取他們的好感,是我們此行的第一要務。”

  黑髮巫師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望了眼身後綿延的使團隊伍,全副武裝的拜恩騎士們背著行囊,警惕萬分的打量著左右兩側,輕鬆愉快就像是郊遊一樣:

  “當然,如果最後還是不免觸犯到什麼的話,那就只好讓我們了不起的艾茵·蘭德閣下出面,化解帝國和古木森林精靈們之間的誤會了;搞不好你說不定真的能成為拯救全帝國的恩人呢,艾茵!”

  “又在那裡笑話我。”面色微醺的小個子巫師故意扭過頭去,不再搭理他:“真是的,拯救帝國…哪有那麼誇張啊。”

  “這不是誇張,這是事實。”洛倫嘆息一聲,認真的說道:“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那我們所有人都只能依靠你了——就算他們忘了別的,也不至於忘記自己承諾過什麼。”

  所有在大樹牆血戰過的古木森林精靈,都有義務為艾因·蘭德死一次…這是某個女精靈的原話。

  自己和戰舞者們並肩作戰,打贏了食人魔入侵;但真正令他們感到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的的,反而是某個始終在後線忙碌,救下了數以千百計戰舞者,不起眼的小個子巫師。

  不僅如此,在洛泰爾公國與古木森林同盟前期,也一直都是由艾茵負責雙方的調停與交涉,精靈們對她的熟悉程度絕對遠超自己這個“來去如風”的戰友。

  當然,雖然關係緊密,但洛倫原本的第一人選應該是小教士韋伯——和這個“專業人士”相比,小個子巫師在口才和說服別人相信自己這方面,肯定是不如他的。

  能讓精靈們信仰聖十字的教士,想讓對方放下戒備,相信自己…簡直不要太容易。

  黑髮巫師搖搖頭,腦海中閃回著某個小教士那永遠真誠,清澈而且會說話的大眼睛。

  很可惜…面對聖十字教會接連不斷的打壓和各種要求,自己必須在拜恩教會內安插一個足夠有魄力的主教;同時還要靠韋伯的各種教會改革,來替自己和聯合商會之前侵吞教會財產的事情“背黑鍋”。

  “那個,呃…既然說到了你對此行出訪的重要性,艾茵,還有件事……”

  欲言又止的黑髮巫師想要問,卻又是一副不太好意思,有點兒難以啟齒的模樣。

  “嗯?”回過頭的小個子巫師歪著腦袋看他,懵懂的眨眨眼睛。

  “有事?”

  “不,沒事!”洛倫立刻否決道,笑了笑撓撓後腦勺:“我就是想問問,臨行前的時候,夏洛特…你們倆究竟說了些什麼啊?”

  “夏洛特?洛倫,你……”

  小個子巫師先是微微蹙眉,隨即雙眼瞪圓:“啊…原來是這樣!”

  “你一路上說個不停,就是想知道這個?!”

  嗯?

  黑髮巫師表情一怔,剛想要辯解什麼,但在看到艾茵那副恍然大悟表情的時候,又決定放棄了。

  “沒那麼誇張,就是…好奇嘛。”

  有些僵硬的擠出一絲微笑,洛倫擺擺手:“所以…你們究竟聊了些什麼?”

  “洛倫·都靈……”小個子巫師抱著肩膀,輕哼一聲瞥著他:“還能有什麼啊?‘跟在這傢伙身邊,一分鐘都不能鬆懈’,‘要時刻警惕,不要讓他自作主張的去冒險’,‘一定要注意安全’…這些關心的話唄。”

  “……真的?”

  “當然是假的!”艾茵扭過頭去:“誰不知道你這個混蛋,有多喜歡讓別人替你擔心啊!夏爾和我只是聊了聊有關精靈的事情,順便為之前的舉動道歉而已,誰會無時無刻都在聊關於你事情啊!”

  “哦,原來是這樣……”黑髮巫師輕笑兩聲,隨即突然反應過來,表情僵住:

  “等等…夏爾?!”

  這是什麼情況?

  “嗯,你不知道嗎?”小個子巫師眨眨眼睛,疑惑的看著他:“夏洛特是她正式的教名,小時候家裡人都是叫她夏爾的。”

  小時候…家裡人……

  洛倫的表情更懵了。

  她們倆,到底是什麼時候……

  “在某個公爵大人經常離開城堡,到處奔波的時候……”察覺到黑髮巫師表情的艾茵,嘴角勾起了一絲狡黠的笑,故意露出了得意的眼神:

  “嗯,差不多已經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

  “……”洛倫·都靈。

  “她小時候崇拜的對象,就是第十世代的‘狂龍女皇’夏洛特一世;也是因此,她才取了這個名字;夢想著成為和她一樣的君主,詩人,藝術家,收藏家。”

  艾茵的聲音很輕,微笑的表情彷彿此刻夏洛特就站在自己面前:“她還曾經夢想著,成為歷史上第一位女騎士王呢!”

  黑髮巫師默默的點點頭,這個他絕對相信,也絲毫不懷疑她會成功。

  “她有點兒固執,但並不是完全不講道理;有時候會對一些事情和人產生偏見,但這是無法避免的——所有人,對所有事物都會有自己認知層面的侷限。”

  抿了抿唇角,背著手的小個子巫師目光出神,彷彿在憐惜打量著某個精緻的陶瓷:“她把自己武裝的很強大,她也的確很強大,但……”

  “只是個經歷太多,又背負太多的女孩子罷了。”

  洛倫有些愣愣的看著小個子巫師:

  “艾茵,你…究竟想說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說夏洛特是個好女孩兒。”小個子巫師輕聲道:“你平時見到的,是她不得已才拚命偽裝出來的樣子。”

  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的洛倫選擇了沉默——這種時候,自己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安靜下來的二人默默前行,幽寂的密林中甚至能聽到蟲鳥鳴奏,身後則是隊伍沉重的步行聲。

  “洛倫。”

  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個子巫師突兀的開口道。

  “怎麼?”

  “為什麼…是我?”

  “嗯?這個…這個我解釋過了。”黑髮巫師微笑著答道:“那是因為艾茵你在精靈當中很有……”

  “瞎說。”

  嗯?

  被打斷的洛倫挑了挑眉毛。

  “如果某個大壞蛋能夠說服一群甚至都不認識他的精靈,去打一場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戰鬥。”艾茵淡淡的開口道:

  “那僅僅是讓對方再次相信自己,又有什麼難的?”

  洛倫一怔,隨即僵硬的擠出一絲微笑:“這個嘛…能少一點兒麻煩就少一點麻煩,何況我也不是每次都能這麼順利,總有失敗的時候……”

  “艾薩克,查爾斯,道爾頓導師,甚至是…夏洛特。”低眉垂眸的小個子巫師,輕聲喃喃:“換成他們任何一個人來,應該都比我站在這裡更有用處吧?”

  綿延的林間小徑,一行人就像是永遠走不到盡頭那樣走下去。

  “也許吧。”

  黑髮巫師平靜的開口道:“也許真的是這樣。”

  艾茵的表情愈發黯淡了。

  “但我想像不到,艾薩克能夠放下架子,和精靈的藥劑師們打成一片,甚至談笑風生會是什麼模樣。”洛倫話鋒一轉:

  “我也無法想像,查爾斯那個總是風度翩翩的傢伙,在森林裡一身泥濘,背著行李匆忙前進,還要替傷員包紮傷口的情景;”

  “至於道爾頓導師…嗯,他是很厲害,但古木森林中可沒有地方給他潛伏,因為戰舞者們更熟悉這裡;他擅長洞察人性,但卻不擅長利用這一點,否則也不至於被魯特·因菲尼特利用。”

  “還有夏洛特·都靈——我不懷疑我們優秀的赤血堡女伯爵,是多麼的擅長縱橫斡旋,樽俎折衝;但要讓一個驕傲到不行的人去和另一群驕傲到難以捉摸的精靈交涉…嗯,我擔心明天帝國就得向古木森林宣戰了。”

  “噗嗤——!”

  洛倫話還沒說完,小個子巫師已經忍不住笑出了聲。

  “沒有誰,是毫無價值的——你能用最最平凡的事情,打動成千上萬的精靈,讓他們恨不得替你去死一次;我辦不到,換成任何人都辦不到。”洛倫凝視著她的眼睛,聲音輕緩:

  “消除隔閡,信任彼此,放下顧忌和爭議…這,才是最大的奇蹟!”

  黑髮巫師情真意切的說完了這番話。

  小個子巫師自始至終緊抿著唇,什麼也沒有說。

  就在此時,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路斯恩突然停下腳步,橫起右手攔住了身後的拜恩騎士。

  前方的動靜,讓綿延在小徑上的使團全部停了下來。

  “哎?”小個子巫師先是一愣:“應該還沒到晨星林的範圍,怎麼……”

  下一秒,她就被打斷了。

  “正前方,左右兩翼,有人在靠近——敵襲!”

  怒吼一聲的灰瞳少年雙劍出鞘,攔在了隊伍的最前面:“拜恩人,接陣——準備迎敵!”

  吼聲響起的同時,隊列中的拜恩騎士們已經紛紛扔下背囊,背對著彼此,散開的同時卻仍然默契而統一的圍成一圈,將黑髮巫師圍在了正中央。

  冰冷的盔沿下,一雙雙銳利的目光穿過平舉的雙手大劍,死死盯著周圍密林中的一舉一動。

  盤扎臥龍的參天古樹周圍,除了微風輕撫的草叢之外,看不到任何動靜,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悄無聲息的將小個子巫師擋在身後,目光微微揚起,掃向不遠處的一根樹枝上。

  空蕩蕩的枝幹上,卻落下了一片樹葉。

  “有人,在上面——!”

  不知是誰先喊出的第一句,所有的拜恩騎士同時拔出了手弩,將冰冷的箭矢對準了周圍的樹梢。

  下一秒,空蕩蕩周圍的密林中,幾乎每棵樹上都多出了幾個隱約可見的身影。

  犀利的目光,已經從四面八方包圍了整個使團。

  就像是在打量即將到手的獵物一樣。

  拜恩騎士們瞪大眼睛,第一次見到精靈的確讓他們驚愕萬分,甚至有不少人露出了恍惚失神的表情。

  微微翹起嘴角的洛倫收回目光,輕輕拍了拍路斯恩的肩膀,在灰瞳少年緊張不安的注視下,將視線轉向正前方。

  一個瘦削高挑的身影,正從前面朝他們靠近。

  纖細修長的身形,瓜子樣尖尖的耳朵,手中赤紅色的長槍頂端,是柳葉形狀的槍尖,背後還背著一個獸皮包裹,捆著幾根稍短一些的投槍。

  火紅色的馬尾,就像是一面飄揚的燕尾旗般鮮豔奪目。

  “這裡是古木森林,屬於我們晨星林聚落的土地。”

  “深林堡的領主沒有告訴你們,森林已經被封鎖了嗎?在我們正式宣佈解除封鎖之前,任何人類都不能進入。”

  “再膽敢向前半步,戰舞者的長槍就會貫穿你們的心臟!”

  冰冷的話語聲,比她手中的槍尖還要鋒利;祖母綠色的眸子,在注意到黑髮巫師的時候明顯驟縮了一下。

  “沒錯,魯文·弗利德是告訴我們了,但我們還是準備親眼過來看一下,親自確認一下。”

  平靜的開口,黑髮巫師緩步向前,與那雙祖母綠的眸子四目對視著:“看看晨星林的精靈們,是不是還記得他們的朋友。”

  瘦削的身影微微一顫,彷彿呼吸都停滯了。

  彷彿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居然和記憶中的那個長相一模一樣,甚至還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

  “好久不見,變漂亮了呢。”

  “莉雅。”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16
第二十七章 答不答應

  在看清了來者之後,被黑髮巫師推開的路斯恩不僅沒有鬆口氣,反而攥緊了手中的劍柄,銀灰色的瞳孔凝視著對面那個瘦削高挑,甚至稱得上“野性優雅”的身影。

  莉雅,他聽過這個名字。

  與生俱來的狩獵者,精靈中十里挑一的武士——戰舞者,而面前的女精靈更是萬中無一的那種。

  對灰瞳少年,甚至是對所有接受過全面訓練的獵魔人而言,古木森林的戰舞者稱得上是他們的“老師”;所有的滑步、隱蔽、躲閃、行動和突襲技巧,全部都是洛倫和小個子巫師從精靈那裡“偷師”得來的。

  這種完全不屬於人類的技巧,風一般的戰鬥方式對身體和天賦的考驗甚至超過了守夜人,但也賦予了他們更勝一籌的力量。

  那麼真正擁有這種力量的精靈們,戰舞者呢?和自己還有獵魔人那種拙劣模仿的姿態相比,他們是否真的像風一樣的去戰鬥?

  是否真的如洛倫大人所說,孤身一人的戰舞者便能遊刃有餘的幹掉三到五個食人魔,甚至更多?

  真想試試看啊……

  竭力保持著冷靜的路斯恩,卻無法抑制住自己緊繃的手筆;銀灰色的雙眸目不斜視的死死盯著女精靈的身影,彷彿噴湧著火焰。

  “怎麼是你?”

  盯著“標誌性”的黑髮黑眸之後,完全沒有注意到某個灰瞳少年的女精靈莉雅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皺緊了眉頭,祖母綠的眸子掃向他身後的小個子巫師:“怎麼是你們?”

  “魯文那傢伙說,你們不是都去南方一個叫…叫……”

  “拜恩…沒錯,他沒騙你。”看著拚命回想的莉雅,黑髮巫師苦笑著打斷她:“總之,這件事實在是…嗯,一言難盡啊。”

  “那你現在是……”

  “拜恩公爵,嗯…就和魯文的父親差不多。”洛倫笑著解釋道:“呃…離開埃博登之後,我跟著那位皇子殿下去了趟北方,然後順便一起去了他家,在那兒見到了一位都靈家族的親戚,和他一起回了拜恩,繼承了家族的產業……嗯,差不多就是這樣。”

  十分含糊的一段話,洛倫用對方能大致聽懂的一段話把過去幾年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一下;儘管如此,女精靈還是花了一分多鐘才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魯文會說,你可能很難才能回來一趟了。”恍然大悟的莉雅點點頭,隨即笑了出來:“很了不起嘛,你這個傢伙居然搶在魯文前面了——唉,對了,那個叫‘拜恩’的聚落,是不是特別大——魯文說要比深林堡還大很多呢!”

  “呃…是的,至少得有十三個深林堡那麼大呢。”尬笑的洛倫點點頭,不著痕跡的擦掉了額頭的冷汗。

  女精靈又是一陣驚呼,費解的仰起頭想像著“十三個深林堡”究竟有多大。

  要是讓夏洛特知道她的拜恩成了女精靈口中的“大聚落”,自己這個公爵“降職”成了酋長,大概會氣得連眉毛都能豎起來吧?

  沒讓她跟著來果然是對的……

  隨著莉雅主動開口,樹上的精靈和樹下的拜恩騎士們也逐漸放鬆了警惕,但依舊戒備,握緊手中的長槍大劍,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彼此的距離。

  “既然如此,南方來的拜恩…公爵洛倫·都靈,艾因還有…後面那個小個子。”

  緩緩上前一步,女精靈一副“總算弄清楚怎麼一回事”的表情,猶疑不定的打量著他們:“既然魯文已經解釋過,你們依然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是有原因的?”

  “至少應該不是碰巧了,對吧?”

  面對莉雅那雙酷似松鼠般警惕的目光,洛倫露出了笑容。

  “當然不是。”

  “但…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黑髮巫師主動走上前去來,目光與女精靈四目對視:“差不多就是出一趟遠門,順便探望一下曾經的朋友們。”

  “怎麼樣,莉雅——請問晨星林和逐風林,還有東部其它地方的精靈們,還歡迎我這個人類巫師到聚落裡做客嗎?”

  問詢的話語,在幽寂的密林中輕輕落下。

  她打量眼前的黑髮巫師,這個她曾經為了一個承諾願意去死的騙子,沉默之下是複雜到極致的表情。

  在他身後,自己最好的摯友,那個單純到像一汪清泉的小個子巫師,也在眨著眼睛,期待而微笑的望著自己。

  “不行——!”

  緊咬貝齒的女精靈,帶著無法言喻的表情死死盯著黑髮巫師一行人:“你們…不能進入古木森林!”

  洛倫微笑依舊。

  挑挑眉毛的灰瞳少年,不動聲色的移動到最適合突襲的位置。

  瞪大眼睛的艾茵,露出了驚愕的表情;莉雅側目閃開,不願和她對視。

  “真的不行?”洛倫笑著問道:“我們只是要見一見朋友,保證不會做任何其他事情。”

  “不行就是不行——!”

  女精靈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這個不依不饒的傢伙,激動的連握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這不是晨星林,而是整個古木森林所有聚落決定的,任何外人,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古木森林半步!”

  不容置疑的口吻,帶著斬釘截鐵的氣勢。

  黑髮巫師忍不住暗自嘆息一聲。

  果然…雖然過去了三年,但莉雅還是那個耿直淳樸到稍微有點冒傻氣的女精靈,根本不會繞彎子。

  她的一句話,至少同時透露出兩個情報。

  首先,過去分散在整個古木森林的精靈們,已經開始因為某件事情統一起來;

  其次,這是個強制性的命令,極有可能與東部森林,尤其是晨星林的精靈們意見不符——否則她不會說“這不是晨星林,而是整個古木森林決定的”,因為眼下能夠與人類接觸的,也只有東部的精靈聚落而已。

  他們是迫於其它地區精靈聚落的壓力,才不得已服從。

  雖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情報,但說不定能成為一個突破口。

  氣氛稍微有些僵持。

  “回去吧,洛倫——還有艾因。”輕哼一聲,祖母綠色的眸子微微有些黯淡:“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你們進去。”

  “莉雅!”

  小個子巫師終於按耐不住,瞪大眼睛:“究竟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不耐煩的女精靈直接搶過打斷:“不行就是不行,你們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回去吧,就是沒來過!”

  “真的不行?”洛倫微笑仍舊。

  “不行——說多少遍你才能懂,耳朵都聾了嗎?!”

  看著女精靈那愈發顫抖的表情,站在黑髮巫師身後的艾茵幾次開口,最後卻都是欲言又止。

  “好吧,既然這樣的話……”嘆息一聲,洛倫後退半步,朝身旁輕咳一聲:“路斯恩。”

  “在!”灰瞳少年聲音一沉,冷漠的走上前來:

  “都靈血脈之主,拜恩公爵洛倫·都靈謹奉:

  古薩克蘭王國繼承者,龍王家族血脈;

  聖十字的捍衛者,智慧與真理的庇護者;

  埃博登人的領袖,阿爾勒人的大統領,艾勒芒人與洛泰爾人的主君,拜恩人與波伊人的共主,薩克蘭人的王;

  御劍騎士團之首,帝國的軍團統帥;

  薩克蘭帝國第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馭龍者;

  艾克哈特·德薩利昂二世陛下之命,擔任帝國全權使者,與友邦古木森林的精靈們前來交涉!”

  一連串的頭銜從路斯恩的口中喊出,讓女精靈皺緊了眉頭: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很簡單,我並不是自己的身份,而是以薩克蘭帝國的皇帝陛下,艾克哈特二世的名義來的。”

  “嗯,沒錯,就曾經的那次一樣…只不過稍微有點兒區別了。”

  黑髮巫師深吸一口氣,笑容漸漸消失,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所代表的,是在古木森林之外,大海之東雪山之南,這片大地與龍的統治者,以及他御下的整個國家!”

  “我要與之交涉的也不是晨星林,或者任何某個聚落乃至東部的精靈,而是整個古木森林——說句不客氣的,單單一個晨星林甚至是你,莉雅,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沒有和我對等交談的資格了。”

  面對著突然拉下臉,咄咄逼人的黑髮巫師,女精靈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但並沒有任何反感的地方——早在食人魔之戰的時候,她就習慣這傢伙發號施令的模樣了。

  “因此,我給出的建議是你最好先讓我們進入晨星林,然後再將我們來的消息送抵你們的都城…或者說,某個可以讓古木森林全體聚落做決議的地方,讓他們來決定我們是去是留。”

  “在此期間我可以保證絕對不做任何多餘的事情,絕不擅自離開——你們可以把我們整個使團關起來或者下令禁足,甚至監視我們,這都無所謂;”

  “這…是我以朋友的身份提出的建議,也是以帝國使者做出的最後讓步;你覺得呢,莉雅?”

  洛倫真誠的凝視著那雙祖母綠色的眸子。

  女精靈舉棋不定,目光掙扎。

  “不……行!”

  黑髮巫師面色微變,心中的疑惑愈深。

  究竟是什麼,讓莉雅固執到這種地步…雖然她本來就已經很頑固了。

  灰瞳少年眯起眼睛,面色發寒。

  “好吧,那就這樣吧,我們現在就離開!”洛倫突然話鋒一轉。

  話音一落,不僅是拜恩人,就連精靈們都怔了下,一雙雙目光立刻匯聚在黑髮巫師的身上。

  “但…也請晨星林,還有古木森林所有聚落的精靈們做好準備。”面不改色的洛倫目光從樹梢上逐一掃過,大聲喊道:

  “下一次的使團隊伍,可就不是你們眼前的這個規模了!”

  話音落下,剛剛鬆口氣的莉雅挑挑眉毛,不太高興的看著他:“喂,洛倫,你該不會是在向我們挑釁……”

  “挑釁,不——是下戰書!”洛倫毫不客氣的直接打斷她:

  “是代表艾克哈特二世皇帝陛下,代表薩克蘭帝國全體臣民,向古木森林全體精靈們宣戰——!”

  女精靈一驚,祖母綠眼睛瞪得圓圓的。

  “說真的,諸位…你們真以為帝國是一個特別客氣,有禮貌,好說話,講道理的國家嗎?!”洛倫冷笑一聲,搖搖頭:

  “她當然不是——她可以好好地和你聊,但如果你不接受,她也並不介意換種方式。”

  “魔龍振翅之日,千萬記住…這是你們應得的!”

  黑髮巫師鐵青這臉,冷冷的威脅道。

  “鐺——!”

  話音落下的剎那,身側的路斯恩反手揚劍,將呼嘯而至的投槍擊落——雖然看軌跡,原本也不可能擊中洛倫,只是威脅罷了。

  但卻成了某種信號。

  “拜恩人——!”

  隨著路斯恩一聲怒吼,周圍立刻響起一片揚劍之聲;隨行護衛的拜恩騎士們毫不猶豫的架起大劍,支起手弩,整齊劃一的對準了包圍他們的精靈。

  對面的戰舞者們身影一閃,從樹梢上消失的無影無蹤,潛伏在了密林之中。

  只有與掙扎不定的女精靈莉雅,依舊在與洛倫對峙,沒有閃躲的跡象。

  “等一下!”艾茵一聲驚呼,匆忙抬手:“他們沒有惡意,他們只是……”

  “住手————!!!!”

  肅殺的氣氛下,一個沉穩而渾厚的嗓音響起,讓隱匿在密林中的精靈戰舞者們突然怔住,驚疑的站起身。

  冷漠的拜恩騎士們紋絲未動,但也悄悄收起了已經上弦的手弩。

  莉雅渾身一怔,猛地甩過火紅色的馬尾,瞪向身後:“你——?!”

  “我說…住手。”

  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中年模樣的精靈出現在莉雅的身後,抬起目光,看向對面被拜恩騎士們層層護衛的男人。

  那個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筆直的眼神,複雜而微妙。

  身旁的女精靈,依舊在對著中年精靈怒目而視,驚疑著對方的舉動。

  “洛倫·都靈閣下,盧卡代表晨星林的精靈,還有曾經與您並肩作戰的戰友這個身份。”前戰舞者首領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答應您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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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無可挽回的錯誤

  古木森林的聚落,是圍繞著一顆雲冠樹建成的——這種古老的樹種會和精靈們的聚落一起繁衍成長,直至將整個聚落都囊括其中;枝椏群聚的寬闊平台會形成村落,粗壯的樹枝就像樓梯一樣,將這些大大小小的平台相連。

  擁有東部森林最年長的雲冠樹,晨星林精靈的生活宛若童話般的優雅——坐落在雲冠之上,鱗次櫛比的樹屋;鬱鬱蔥蔥,被飛鳥與蝴蝶環繞的果樹與花海;樹幹下的陰影裡,深夜中散發著幽寂藍光的菌們;遍佈奇石古木,走獸飛禽的狩獵河灘……

  對於隨行而來的拜恩騎士們來說,他們的運氣可謂是相當的差。

  上次洛倫代表深林堡出使的時候,雖然晨星林的精靈也敵視人類,但畢竟有求於人,不敢太過分;但這一回的情況完全不同,“聯誼”使團隨時可能因為身後帝國的動向,變成“宣戰”使團。

  對於孤身入境的洛倫而言,他能指望的就只有東部森林還記得往日的“戰友情”,以及天穹宮的那位皇帝陛下不要太坑,轉手就把自己賣了……

  “洛倫,抱歉——只能讓你和艾因,還有諸位遠途至此的朋友們,在這裡稍微委屈一下了。”

  前晨星林戰舞者的首領,一臉糾結的盧卡無奈的說道:“我們會盡快把你們到訪的消息,還有請求傳達,最快一兩天就能有回覆了。”

  “還有莉雅…她那麼做,也有她的理由——也許態度和她表現出來的不一樣,但她是真的在替你著想的。”

  瞥了眼早已走遠,卻還躲在某個角落裡頭盔的女精靈;盧卡還想要繼續辯解,但似乎是出於某種難言之隱,讓他無法將知道的真相和盤托出。

  黑髮巫師微微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盧卡嘆了口氣,便轉身離開了。

  不大不小的房間裡,只有洛倫和小個子巫師,路斯恩,還有兩名隨行的巫師;至於拜恩騎士們則被集體“安置”在了對面另一個較大的長屋內。

  打量了眼站在門外名為護衛,實則監視的兩名年輕戰舞者,洛倫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雖然盧卡最後說服了女精靈莉雅,還有晨星林的長老們,讓使團進入聚落等候,但還是沒收了所有的武器和隨行物品;除了貼身的衣物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落下。

  他們被軟禁了,就像洛倫答應過的那樣。

  唯一的例外,只有小個子巫師一人——讓艾茵隨行果然是明智的決定,相較於自己,這裡的精靈們明顯更信任小個子巫師一些。

  這說明他們並不是真的忘記了過去的友誼,而是大勢所趨不得已為之。

  非常好,又是一個突破口。

  洛倫神色平靜。

  到此為止,他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只能看古木森林精靈們的態度;如果他們願意交涉,自己就還能繼續下去,弄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如果不願意…以艾克哈特二世在半人馬戰爭時表現出來的“高效率”,洛倫相信最多三個月,帝國的軍團就會陳兵洛泰爾,將一切有可能的隱患消滅於萌芽狀態。

  要麼用規則之內的手段彼此妥協,達成共識;要麼用鐵腕講道理,物理消滅。

  這本就是帝國的行事風格,而艾克哈特二世可能是歷代以來執行的最徹底,最有效率的那一個。

  靜謐的房間裡,一丁點兒的聲音都沒有。

  緊張不安的小個子巫師坐在角落裡,眼神中的困惑始終都沒有消失過——她到現在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才令晨星林的精靈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一臉冷漠的灰瞳少年倚在牆後,計算著如何才能用最短時間,在徒手的情況下突襲幹掉兩個全副武裝的戰舞者。

  兩名隨行擔任書記官的巫師坐在對面,淡然的表情彷彿對眼下的局面渾然不覺。

  “洛倫,接下來該怎麼辦?”

  艾茵抬起頭,還不忘了壓低嗓音——從莉雅的態度可以得知,眼下哪怕是晨星林的精靈,對帝國使者的態度也是非常的冷淡。

  這種時候,一定要小心謹慎才行。

  “很簡單,我們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神色淡然的轉過身,洛倫微笑著看向小個子巫師:“等。”

  “等?”

  “等。”黑髮巫師重複了一遍。

  小個子巫師一臉困惑,就連門後的路斯恩也微微露出了詫異的眼神。

  斷界山要塞時,他能用自己和他兩條人的性命,逼康諾德出面對峙;

  冰川荒原上,不僅正面突破了魔物大軍的圍剿,還逆襲反殺了邪神使徒法歐達;

  至於之後的巨龍王城,御前審判,赤血堡凶獸,圓桌議會,半人馬戰爭…在灰瞳少年的印象裡,好像還沒有見到過洛倫特別有耐心,或者坐以待斃的時候。

  沒有機會創造機會,身陷包圍就反包圍,逆境絕殺才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該做的能做的,我們都做了,接下來就要看精靈們的態度如何。”輕揚嘴角,洛倫故意沒有掩飾自己的嗓音:“所以,現在我們只能等。”

  灰瞳少年和艾茵面面相覷,似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地方。

  除了這麼做,完全不符合洛倫過去的習慣以外。

  “當然,在等的同時,我們還可以再做些別的事情。”話鋒輕輕一轉,洛倫繼續開口道:“比如說在精靈們未做出決定之前,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再稍微弄清楚一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小個子巫師和路斯恩更錯愕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黑髮巫師卻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正對面坐著的兩名巫師。

  這兩個人是在出發的前一天才加入使團隊伍,從拜恩巫師行會——沒錯,在建立了都靈巫師學院後,十三領各地的巫師組織也終於被集合在一起,組成了公國行會——臨時抽調過來的。

  所以就連艾茵也對他們的身份一無所知,一路上兩人也始終保持低調,避免和其他人打交道。

  只見坐在左邊的一個緩緩起身,並沒有舉起手中的魔杖,而是伸出了左手;路斯恩的目光驟然一凝——是“施法者”!

  “啪!”一聲響指。

  光影閃過,房間像是被某個藍色的透明液體覆蓋住一樣。

  靜默如水。

  這次連小個子巫師也驚愕的張口…“靜默如水”不是什麼特別高深的咒語,但道爾頓導師提到過,一般只有守夜人才會用它,就是說……

  “聽說道爾頓·坎德大師最近改良了‘堅毅如冰’,但我還是覺得‘靜默如水’更順手些。”帶著懶散的微笑,神色輕快的巫師摘下兜帽的同時,“換”上了一張小個子巫師十分熟悉的臉孔,連嗓音都變得不一樣了。

  “你是…彼得·法沙?!”

  “埃博登的守夜人,九芒星巫師塔的看門狗——真高興你還能記得我,艾因·蘭德閣下。”彼得·法沙熱情的主動躬身行禮:

  “抱歉,事出有因才瞞了你這麼長時間。”

  但驚愕的小個子巫師卻沒有看著他,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猛地將目光轉向另一個“巫師”,低聲喃喃:

  “變聲藥劑,還有以假亂真的易容術——能夠做到這些的,也只有……”

  “全帝國首屈一指的冒險者,詩人,煉金術師。”

  帶著明顯和長相完全不同的蒼老聲調,“年輕的”巫師臉上也擠出了一絲十分促狹的笑容,彷彿還很得意似的:

  “原諒我自吹自擂,但能這麼順利的瞞過自己的學徒——還是最‘得意’的學徒,難免會讓人有點兒小激動呢。”

  “阿剎邁大師?!”艾茵幾乎是脫口而出。

  被小個子巫師尖叫聲“震”到的洛倫,忍不住朝身後門縫瞥一眼外面的兩名精靈戰舞者,依舊渾然不覺背對著門。

  這個“靜默如水”效果簡直都堪比隔音牆了,簡單又方便,真是個挺實用的魔咒呢…時機恰當的話,說不定還能有別的用處……

  黑髮巫師搖搖頭,打消掉腦子裡的胡思亂想。

  另一邊,目瞪口呆的小個子巫師依舊瞪大著眼睛,一會兒看看彼得·法沙,一會兒看看阿剎邁大師,還有對這一切早就知曉的洛倫……

  “這、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為什麼埃博登的守夜人,還有巫師塔元老,哈林梵·阿剎邁大師要用這種方式藏匿在使團隊伍之中?

  同樣驚愕的路斯恩,也好奇的將目光移向黑髮巫師。

  “為什麼……”洛倫露出微笑,心照不宣的和彼得·法沙對視了一眼,才將目光轉向艾茵:“當然是為了讓天穹宮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相信我的忠誠了。”

  絕對的放權,一切與精靈的談判事務任由拜恩公爵處置,大權獨攬,隨機應變,天穹宮覺不過問……

  騙鬼呢?

  即便是對自己的次子,布蘭登·德薩利昂…艾克哈特二世依舊在他身邊安插了一個守夜人愛德華作為眼線,監視他在斷界山要塞期間的一舉一動。

  而洛倫也相信,在皇儲康諾德的身旁,甚至每一個被艾克哈特二世“委以重任”的人身旁,一定也有類似的人存在。

  換成自己,又有什麼可能例外。

  當然,如果洛倫知道連長公主菲特洛奈,也是魯特·因菲尼特的“下線”,就更不會為這種事情驚訝了。

  作為埃博登守夜人的負責人——雖然是臨時的——彼得·法沙當然能聽得出洛倫話語裡調侃的意思。

  “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當然絕對相信,在半人馬戰爭中凱旋而歸的拜恩公爵對他的忠誠。”彼得欣然一笑,意味深長的凝視著洛倫:

  “畢竟,誰會用一個早已暴露的間諜,來監視這個間諜的朋友呢?”

  黑髮巫師聳聳肩。

  “除此之外,我身上還有從埃博登帶來的情報——關於三年前遠洋艦隊遇難的調查結果,以及巫師塔的近況。”彼得十分知趣的換了個話題,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自己的身份上引開:

  “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動用守夜人手中已經掌握的情報,協助洛倫完成這次出使。”

  “順便還將洛倫大人的一舉一動全部記錄下來,在出使任務結束之後呈遞給天穹宮的皇帝陛下。”眯著眼睛的路斯恩從背後看著這個守夜人,冷冷說道:

  “是這樣吧,彼得·法沙閣下?”

  看著表情微微有些尷尬的彼得·法沙,洛倫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干涉比較好。

  彼得和愛德華不一樣,雖然是朋友,但他對於守夜人是絕對忠誠的;自己身邊,需要一個能隨時對他保持警惕的人。

  “那哈林梵·阿剎邁大師……”

  “哈林梵·阿剎邁大師,是我們當中…不;”洛倫搖搖頭,表情認真的看向小個子巫師:“應該是全帝國唯一一個,曾經真正到訪過亞速爾王國,並且對那裡的水土人情,文化風貌有著明確認知的人。”

  “他的見聞和對亞速爾精靈的瞭解程度,和艾茵你對於古木森林精靈的意義同樣重要!”

  “可為什麼一定要隱瞞身份呢?”眉宇微蹙的小個子巫師還是不能理解:“難道是為了避免讓皇帝陛下…唉?!”

  艾茵立刻反應過來——避免被皇帝知曉的話,彼得·法沙的易容是誰弄的?

  可如果不是為了避開皇帝的眼線,那又會是誰呢?

  “沒錯,易容是為了避人耳目,但並不是為了避免被陛下知曉。”阿剎邁大師緩緩開口:

  “而是為了亞速爾精靈…如果他們真的抵達了古木森林,不能讓他們對公爵的到來有所準備和提防。”

  亞速爾精靈?

  對啊,當初自己和阿剎邁大師見面的時候他就說過,他曾經到訪過亞速爾精靈王國,還被一位精靈領主施以援手。

  “雖然不確定是否如我預料的那樣,但如果是真的,那麼我就必須用這種方式。”就在小個子巫師還想繼續追問的時候,阿剎邁緩緩開口道:

  “我必須掩人耳目…因為當初尚且年幼無知的我在到訪亞速爾王國的時候,很可能犯下了一個天大的,無可挽回的錯誤!”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17
第二十九章 威脅逼近

  這是一件,要追溯到最早第十一世代之初的事情。

  那時的帝國剛剛經歷了異常劇烈的動盪,那時北方魔物入侵的恐懼未曾消散殆盡;

  那時帝國剛剛失去了一位熱愛藝術、酷好詩歌文學,縱情奔放而鐵血冷酷的女皇,失去了一位萬眾擁戴,幾近成為皇帝最後卻成為“叛教者”的公爵;

  那時剛剛繼位,被後世評價為“庸碌無為”,甚至還背負著弒母篡位嫌疑的奧托一世,一生默默恢復在母親手中幾近山河破碎,商路斷絕,平民流離失所的帝國。

  他要與公爵們妥協談判,要兵要糧;他要讓被戰火蹂躪的東薩克蘭恢復生機,他要給埃博登自治權,才能借到自由貴族和商會手裡的錢;要保證都靈家的地位,爭取拜恩的穩定。

  奧拓一世誰都討好,最後誰也沒討好;什麼都做了,所以什麼也沒做;

  沒有蓋過一座行宮,修過一座教堂,沒打過一次仗;哪個雕像、城門、圖書館和橋上都沒有他的名字和浮雕;如果不是第十一世代過去,帝國都差點兒忘了還有這位皇帝。

  但這些對當時某個煉金術師而言,都不是他要關心的。

  狂龍女皇駕崩,黑公爵身敗名裂;面對凋敝殘破的帝國他已經徹底絕望,再也不想為這個“背叛了自己”的國家付出更多。

  錯的不是自己,不是女皇,不是公爵,錯的是這個世界。

  於是,他將目光轉向了西面的迷霧海——在海的對岸,是另一個國家。

  精靈們的國度,雄鷹王治下的亞速爾王國。

  他隨遠洋艦隊出發前往,但艦隊其實並沒能抵達亞速爾王國境內;於是他自己想辦法,最後靠著一個小舢板,泅渡著才抵達了一個叫鷹嘯島的地方,被一個精靈領主救下;熱情款待了很久,與他鬥劍比武,賦詩唱和,談笑風生……

  到此為止,都是洛倫聽過的內容。但接下來的,才是真正關鍵的地方。

  “交往了一段時間後,那位精靈領主對於煉金術似乎有很濃厚的興趣,想要和我深入交流一下。”

  晨星林聚落的精靈樹屋內,哈林梵·阿剎邁嘆息一聲,繼續說道:“那時的我還很年輕,沒有多想就答應了——畢竟對方救了我,何況也不是太過分的要求。”

  黑髮巫師點點頭,表示贊同。

  雖然帝國的巫師們一向將知識看得比命還重,學派乃至學院之間的理論體系可能天差地別,但只要不涉及到核心研究,“基礎普及”還是很熱衷的…何況對方是救命恩人。

  “於是在攀談了一番後,我可以十分確信的說,亞速爾精靈們對於煉金術幾乎是一無所知。”阿剎邁努力回憶道:“他當時的態度很誠懇,也很用功的學——平心而論,以那位精靈領主的年紀來說,他的進步速度堪稱天賦異稟了。”

  “但事實就是,亞速爾精靈們對於神秘學,古代符文,煉金術,咒術學方面一無所知——在這方面的瞭解程度,幾乎是零!”

  什麼?

  這次不僅僅是艾茵和路斯恩,就連黑髮巫師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只有彼得·法沙似乎是早已知道些什麼,眼神中露出些難以分辨的複雜情緒。

  一直以來帝國對亞速爾精靈們的瞭解很淺薄,但從遠洋貿易所帶來的商品,尤其是奢侈品中也能得到些端倪——海對岸的那個國家,在文學藝術上的成就絲毫不遜於帝國。

  而在紡織,制陶,冶金,鍛造,石刻等方面,甚至遠遠超過了帝國的水準。

  在帝國人,尤其是巫師們的固定思維中精靈們能達到這種高度,一定是擁有比帝國還要發達得多的煉金術;就算稱呼不同,發展方向不同,肯定是存在並且極其興旺的。

  但現在哈林梵·阿剎邁卻告訴他們,精靈們不僅沒有煉金術這個學派,甚至連巫師都沒有!

  “那時,我一度懷疑這是因為亞速爾精靈當中,巫師們的數量太少或者地位太低,才導致那位精靈領主對他們沒有任何概念。”只聽阿剎邁繼續說道:

  “但事實是恰恰相反,的確沒有——因為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

  “沒錯,公爵閣下,沒有必要。”阿剎邁微微頷首,突然將目光轉向小個子巫師:“艾茵,你在拜恩的巫師工會待了那麼長時間,也曾經擔任過教授新學徒的導師。”

  “告訴我,一般招收進來的學徒需要多長時間,又有多少人能成為起碼合格的學徒?”

  “嗯…最少,也得有兩年左右。”小個子巫師沉吟了一下:“至於人數比例,一般是三十分之一到五十分之一之間,差不多…等等,您的意思是?!”

  面對幾乎同時抬起頭的眾人,阿剎邁又點了點頭。

  洛倫心弦一緊。

  “驚訝麼?在我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比你們還要驚訝——三十個帝國人中,方有一個擁有成為巫師的基礎天賦;但對於精靈們,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能力。”

  “任何一個精靈都能入夢,不需要構建精神殿堂,不需要理解枯燥的古代符文,不需要魔咒,就能掌握和使用相當於低階魔咒級別的虛空之力,這是與生俱來的,就像用手使用工具一樣的本能。”

  “沒錯,他們不是起點太低,而是太高了;當然就不需要,也無法像九芒星巫師塔一樣,發展出成理論的巫師體系!”

  低沉的話音落下,在眾人的耳畔卻無異於炸響的驚雷。

  黑髮巫師低著頭,怔怔的看著地面,一聲不吭。

  沉浸在震驚中的艾茵,露出了無法想像這一畫面的表情。

  灰瞳少年默默的站在門側,握緊腰間的劍柄——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自己能做的事情。

  亞速爾精靈沒有發展出煉金術,是因為他們的工匠每一個都是“煉金工匠”,也不需要再單獨區分“學者”和“巫師”這兩個概念。

  這是一個比較難理解的概念…用更淺白的語言來解釋,就是亞速爾精靈們可能還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無魔”或者“低魔”的世界裡,因為他們對虛空之力的使用已經融入到生活中去,沒有形成一個單獨的體系。

  而人類擁有這樣一個獨立的“體系”,是因為層次太低,並且擁有這份天賦的比例很小。

  這可真是……

  “亞速爾精靈們,並沒有誕生出‘巫師’這個行當,但並不等於他們沒有另一套對虛空之力的使用體系。”阿剎邁的聲音再次響起:

  “武士體系。”

  灰瞳少年猛地抬頭,警覺的睜開眼睛。

  “與拜恩的騎士體系類似,亞速爾精靈的貴族們從小就要習得劍術與弓箭的技巧,救下我的那位精靈領主本人就是一個劍術極其精湛的武士,鋒利的亞速爾長刀在他手中,甚至能劈開鐵甲。”

  “不僅如此,他們將虛空之力以一種很獨特的方式運用在劍術當中,有些類似‘超越感知’但又完全不同,非常駭人;我不想誇大其詞,但是……”

  哈林梵·阿剎邁一頓,看著洛倫一字一句的說道:“一名亞速爾精靈武士,在步戰並且對等的情況下,至少能同時與四名拜恩騎士較量。”

  洛倫默默的看著他,並沒有開口打斷。

  “不僅如此,亞速爾精靈還是一個有‘武力崇拜’傳統的國度;據那位精靈領主所說,越是強悍的武士,地位越是尊崇——最頂尖的高手,甚至可以與雄鷹王並列。”阿剎邁嘆口氣:

  “而這位能斬斷鐵甲的精靈武士,據他自謙的說法正是因為劍術拙劣,才只能落得一個戍衛邊疆海島的官職。”

  “說實話,如今的我是發自內心的希望,這真的是他過於自謙了。”

  路斯恩的瞳孔驟縮了一下。

  比斬斷鐵甲還要厲害許多倍,夠資格與王並列,揮舞著亞速爾長刀的精靈武士……

  真想較量一下呢。

  黑髮巫師陷入了沉思。

  “阿剎邁大師,為什麼……”小個子巫師疑惑的開口了:“為什麼你以前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些,為什麼到現在帝國都還是對亞速爾精靈一無所知呢?”

  “為什麼呢?”表情有些黯淡的哈林梵·阿剎邁沒有回答,苦笑著將無奈的目光轉向洛倫。

  “因為沒有必要。”洛倫默默的給出了答案。

  沒錯,沒有任何的必要。

  相隔迷霧海,即便是帝國的遠洋艦隊也只能一年往返一次,算上水手和護航的傭兵也只有兩三千人而已。

  也就是說亞速爾精靈們就算發動全面戰爭,全面入侵,他們能夠投入的軍隊最多也只有四五千人,能進攻的方向只有埃博登的港口,而且一年只有一次。

  就算他們個個都能一個打十個,憑埃博登本土的力量也能防禦精靈的入侵,根本無需擔心。

  更何況,他們遠渡重洋的入侵帝國,又能得到什麼?

  財富?和這樣耗費巨大的遠征比起來,多少財富都是不划算的;

  土地?且不說隔著一個迷霧海他們是否能控制佔領的土地,就算要開拓殖民地,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帝國四面圍攻,兵力匱乏,內有叛亂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奴隸?雖然這麼說不合適,但如果他們真想要,埃博登的商會和遠洋艦隊也絕對能想辦法滿足他們,換取遠洋貿易的巨額利潤。

  這樣一場耗費巨大,勞師遠征,注定虧本什麼都得不到的遠征,得是一幫什麼樣的戰爭狂才能想得出來?

  “那…阿剎邁大師所說的,無可挽回的錯誤……”

  “我並沒有真正接觸到亞速爾精靈的武士體系,但……”阿剎邁苦笑一聲:“他們應該已經對我們的巫師體系,十分瞭解了。”

  “我猜想,自己可能無意中暴露了帝國的實際戰爭潛力和水平。”

  黑髮巫師嘆息一聲——當初阿剎邁大師和自己說這件事的時候,他還以為只是某些私人問……

  “另外…如果前來古木森林的精靈是我那位恩人,我想要是讓他看見我恐怕也會對公爵不利——你們知道,一個人的快樂往往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很不幸的,我和他兩個女兒,還有一個侄女的快樂,都壓在了這位父親和叔父的身上……”

  “當然,從煉金術的角度來講這是很划算的,因為我們創造了三倍的快樂,但只有一份痛苦…不過我猜他可能不這麼想……”

  “………”眾人。

  被“靜默如水”封閉的房間內,安靜到甚至能聽到每個人的心跳聲。

  “半年前,埃博登派往偵查遇難遠洋艦隊的隊伍,據說有了眉目。”

  就在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彼得·法沙的聲音突然幽幽響起:

  “雖然沒有確鑿無誤的證據,但他們的確找到了那片艦隊遇難的海域——據說,在遇難的當天那裡並沒有出現任何的惡劣天氣,也沒有任何颶風或者海浪的跡象。”

  “至少,九芒星巫師塔裡,精通占卜學和星相學的巫師們是這樣預測的。”

  “你的意思是說……”冷哼一聲的路斯恩追問道。

  “在事發的地點,他們還找到了一些船隻身上的碎片。”彼得·法沙沒有理會他,繼續開口道:“尤其是在其中一塊桅杆的碎片上,發現了被利刃切開的痕跡。”

  “那是遠洋艦隊,旗艦的主桅杆;”

  “被某個,不知名的利刃……”

  “一刀斬斷。”

  話音落下,房間再次恢復了安靜。

  皺緊眉頭的洛倫,目不斜視的看著彼得·法沙比劃的右手;恍惚的視線彷彿穿越了時間,回溯到三年前的某個情景——

  夜深如墨,暴雨傾盆的大海上,一個精靈武士攜刀縱身越上旗艦的甲板;在水手和傭兵們的驚呼,慌亂的腳步,呼喝著將他包圍的盛相中,輕輕扣住了刀柄。

  雪亮的刀光,在驚雷炸響的那一刻出鞘。

  血漿,噴湧如墨;驚叫,此起彼伏。

  片刻後,甲板上除他之外,已經沒有第二個站著的。

  孤身一人的精靈武士向身側揮刀,歸鞘;隨刀身摔落的血滴,在他身邊畫下一個月牙形的半弧。

  轉身時,身後的主桅杆多出了一道整齊的切痕,在一陣哀鳴聲中傾覆。

  “砰——!!!!”

  門被打開了。

  緊張的眾人,幾乎同時將目光轉向房門的方向,而彼得和阿剎邁二人還不忘了戴上兜帽,再次偽裝。

  “抱歉,沒打擾你們吧?”

  冷冷的嗓音從門外響起,面無表情的女精靈抱著肩膀,目光直勾勾的盯著背對著她的黑髮巫師:

  “晨星林元老的吩咐,你的要求他們答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17
第三十章 真假不明

  這麼快?!

  從剛剛盧卡離開到現在,也才過去不到半天而已啊。

  表情困惑的小個子巫師,怔怔的看著女精靈;倚在門後的路斯恩更是目不斜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喬裝的阿剎邁和彼得·法沙則帶著兜帽躲在角落中,始終保持著警惕。

  微微翹起嘴角的黑髮巫師,側目瞥向女精靈那明顯是故作冷漠的表情。

  道爾頓導師、維克托法官、魯特·因菲尼特、守夜人愛德華——在見過這麼多“殭屍臉”之後,洛倫已經能輕易分辨出誰是真的“無表情”,誰是天生的面癱,誰又是裝出來的了。

  “那好,既然已經同意了,那我們就……”

  就在屋內眾人準備起身的時候,女精靈突然抬手,攔住了想要出門的灰瞳少年。

  “這是什麼意思?”路斯恩眯著眼,目光銳利如刃。

  “沒什麼意思,受邀請的只有洛倫·都靈一人,沒有其他人。”女精靈毫不客氣的回答道:

  “所以,也只能他一個人去,其他人就先暫時留在這裡。”

  眾人停下了腳步,目光轉向洛倫。

  “不可能!”灰瞳少年面色一變,聲音愈發低沉:“我是公爵的護衛,休想讓我離開洛倫大人半步。”

  “真的?”莉雅冷哼一聲,瞥了眼對面的黑髮巫師,“俯瞰”著路斯恩:“試試看嗎,小蘿蔔頭?”

  “還是說,你也像某些大言不慚的‘男人’那樣,用‘不打女人’這種假模假樣的話,假裝你能打得贏我,臭小鬼?”

  毫不掩飾的挑釁。

  灰瞳少年面不改色,背在身後的小臂已經繃緊,太陽穴青筋暴跳:“你不是第一個嘲笑我身高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至於女人,我大可以讓你一隻腳兩隻……”

  “莉雅,夠了。”洛倫輕輕嘆了口氣:

  “我一個人跟你去,這總行吧?”

  毫不理會他的女精靈直接扭過頭,似乎是對拖了半天才肯答應的黑髮巫師十分不滿。

  在面色鐵青的灰瞳少年注視下,女精靈像是個勝利者般帶著無奈的洛倫走出了房門。

  “莉雅!”

  房間內,小個子巫師的呼喚聲拽住了女精靈的腳步。

  洛倫驚異的打量著女精靈,發現背對著門的她肩膀在微微的顫抖,像是在很拚命的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告訴我,莉雅。”艾茵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凝視著女精靈的背影,輕聲開口道:“你不會傷害洛倫的,是不是?”

  足足安靜了半分鐘,好像時間都凝固了。

  這下不光是黑髮巫師,就連彼得和路斯恩也隱隱察覺到,有點兒不太對勁。

  將目光藏在兜帽沿下的哈林梵·阿剎邁,卻饒有趣味的打量著自己的學徒,然後又看了看門外的女精靈和一臉茫然的黑髮巫師,翹起嘴角像是回想著某些往事。

  “儘管放心吧,艾因;我要是想殺了這個騙…這位公爵大人;”女精靈像是咬牙切齒般說的:“一定是當著你的面,用長槍捅死他!”

  話音落下,莉雅像忙不迭的快步走遠,像是驚慌失措了似的。

  一臉懵懂的洛倫,也只能搖搖頭,緊跟在她的身後。

  和記憶中的情景相比,眼前的晨星林要肅殺很多。

  沒有收拾果園,蘑菇的精靈少女,沒有在樹枝間練習戰技的年輕武士…空蕩蕩的聚落,只能看到四處巡視的戰舞者們。

  沒有婦孺,老人和孩子,甚至連女人都很少…除了走在自己前面的這個。

  他們都去哪兒了?

  “看什麼呢?”察覺到身後人“心不在焉”的女精靈,沒好氣的回頭冷哼一聲。

  “哦,沒什麼。”立刻回頭,黑髮巫師的臉上露出笑容:“就是在等,等你什麼時候肯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出來。”

  “……”

  “你太心急了,莉雅。”洛倫笑容不減,看著明顯表情一僵的女精靈:“盧卡才剛剛離開不到半天,換成我是你如果想做的隱蔽點兒,只要也得等到晚上啊。”

  月黑風高,才好…咳咳咳。

  “無所謂,反正本來也沒有打算瞞你。”

  雖然說得很坦蕩,女精靈還是不忘了警惕的觀察四周,聲音細小到只有身後那個大騙子才能聽見的程度:

  “你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的,洛倫。”

  黑髮巫師疲憊的嘆了口氣:“你不是第一個說這句話的。”

  “哦,看來不止一個——除了艾因他們之外,還有誰這麼關心你?”女精靈挑了挑眉毛,依舊沒好氣的問道:

  “那個你繼承家產的時候,順便一起‘繼承’過來的女親戚?”

  “噗————!!!!”

  洛倫好險一口噴出來。

  魯文·弗利德…他現在真有一把掐死這個大大咧咧,口無遮攔傢伙的衝動!

  女精靈歪著腦袋,祖母綠色的眸子似乎還在打量著黑髮巫師,表情中滿是懷疑。

  “直說吧,莉雅。”強忍著翻白眼的慾望,黑髮巫師嘆了口氣,輕聲開口道:“特地把我一個人喊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讓你快點兒滾蛋,滾回你的拜恩和那個…夏洛特的身邊去!”女精靈像是想了好久,才想起魯文說的那個名字:

  “現在的晨星林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和你沒關係;這裡的情況也不是你能夠改變的,明白嗎——不要自以為是了,你什麼都做不了!”

  倉促的話語,近乎語無倫次。

  “這還不一定吧?”洛倫扯起嘴角,看著她那焦急的表情:“永夜林的戰鬥,埃博登的下水道…每一次都有人告訴我,你這是自尋死路,然後呢?”

  女精靈這次沒有反駁他,而是停下腳步,警惕的環視一週。

  嗯?

  這是終於要告訴我…呃?!

  還沒等黑髮巫師笑出來,就被莉雅一把抓住衣領,整個人提起撞倒身後木屋的牆上。

  “我最討厭你這傢伙的地方之一,就是你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女精靈右手腕一翻,雪亮的匕首頂住了他的下顎:

  “給我聽好了,現在就回去告訴你的那幫人還有艾因他們,你和我們的長老們沒有談攏,然後滾回你的拜恩和那個夏洛特身邊去,一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

  “可以,但你得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面帶微笑的洛倫與女精靈四目對視著,依舊不松口:“或者,至少得給我個理由吧?”

  “就一個,我不想再見到你!”惡狠狠的莉雅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匕首還用力頂了一下。

  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講理啊……

  “那你總該知道,如果我無功而返,下一步來的就不是什麼使團,而是帝國的軍隊了。”洛倫的表情認真起來:

  “你去過埃博登,親眼見過帝國的軍團是怎麼攻破城門的,見過展翅騰空的魔龍是怎麼將怪物撕成碎片的,見過身披甲冑的士兵們,是怎麼把半個城市變成屍山血海的!”

  “那還只是一個軍團,一頭巨龍而已——告訴我,莉雅,你真的希望那些景象再在晨星林,再在東部乃至整個古木森林上演一次嗎?!”

  女精靈渾身一震,手中的匕首險些墜地。

  “真的想看到屍山血海中,被烈火焚成灰燼的古木森林嗎?!”洛倫死死地盯著她:“如果你不想,就告訴我為什麼——因為我來的目的,就是要竭力阻止這件事發生。”

  “我不想讓我沒能阻止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貝齒緊咬的女精靈死死盯著他,緊握利刃的手在不住的顫抖。

  四目對視足足過了五秒,她終於緩緩低下頭。

  “沒有用的,已經來不及了……”低聲喃喃的莉雅,聲音帶著無法言喻的痛苦:“太晚了,你來的實在是太晚了……”

  “什麼太晚了?!”

  黑髮巫師能感覺到,自己就快要找到真相了!

  但莉雅只是拚命的搖頭,始終不肯開口,甚至都不願意抬頭看他一眼——可她越是這樣,洛倫就越確信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答案。

  他準備小小的冒個險。

  “是不是…和某個亞速爾王國來的精靈有關?”

  那一秒,洛倫能清楚感覺到頂在下顎的匕首,險些將自己穿喉!

  果然,自己猜對了。

  黑髮巫師表情不變,心中卻不斷的思考這兩件事之間的聯繫。

  三年前,有一群亞速爾精靈毀滅了帝國的遠洋艦隊;

  三年後,一艘來自亞速爾王國的船沿帝國的海岸線,出現在古木森林的北方。

  兩件事的銜接點在哪裡?

  究竟什麼地方,哪件事被自己無意中忽略了,哪件事是自己還不知道的?

  從哈林梵·阿剎邁的口中可以得知,至少在十一世代之初,精靈們還對帝國一無所知,或者最多是像帝國一樣,知道有這麼個國家而已。

  中間是出現了什麼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開始讓迷霧海之西的精靈們,開始對薩克蘭帝國感興趣的?

  “我並不想幹涉精靈們的事情,這裡是你們的土地,想做任何事情都是你們的自由;我來是為了阻止一場災難,一場本就不該發生的災難…不論古木森林還是深林堡,洛泰爾或者帝國,我必須得……”

  “不要再問了!”

  女精靈厲聲打斷他。

  “不要問,不要再問了…我不會說的,我、我不能說。”顫巍巍抬起頭的莉雅,表情帶著幾分淒然:“我是…晨星林,古木森林的戰舞者,我,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同胞。”

  話音落下,她收回匕首,轉過身背對著洛倫,不再面對他的眼睛。

  黑髮巫師嘆息一聲。

  莉雅…你這不就等於告訴我,就是這麼回事嗎?

  洛倫感覺已經能猜到七八分了。

  封鎖古木森林,斷絕與深林堡乃至外界的往來,逐漸從分散的聚落整合成為一體的古木森林精靈……

  所有這半年內發生的事情,都和亞速爾精靈有著莫大的關係!

  等一等。

  愣住的洛倫突然猜到了什麼,表情僵住了。

  這件事,天穹宮的艾克哈特二世…他知道嗎?

  遠洋艦隊遇難,突然出現的亞速爾精靈船,再加上洛泰爾邊境和古木森林的異常動向——如果他對這些全部都一清二楚,那他一定要讓自己出使的目的,就絕對不僅僅因為“對古木森林的精靈很瞭解”而已。

  艾克哈特二世…他該不是想借自己的手挑撥古木森林的精靈,和亞速爾王國來的精靈反目吧?!

  “喂,洛倫你…為什麼這個表情。”

  察覺到黑髮巫師面色鐵青,目光恍惚的模樣,莉雅皺了皺眉頭:“又在懂什麼歪心思呢?再說一遍,死心吧,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的!”

  “你就和那個夏洛特,還有你的孩子們,艾茵他們一起待在那個叫拜恩的地方,再也不要回來了!”

  “……”洛倫·都靈。

  他現在真的很想,非常想,特別想掐死某個大大咧咧,信口胡言的深林堡伯爵大人!

  就在黑髮巫師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準備和女精靈好好解釋一下這些全部都是魯文鬼扯的話,自己還是清清白白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盧卡的聲音。

  “洛倫閣下,讓您久等了。”

  聞聲的女精靈立刻扭過頭來,不免驚慌的看著一臉溫和的中年精靈,背著手打量著他們兩個,表情十分的平靜。

  “盧卡?!”

  女精靈用力嚥了嚥唾沫,下意識朝黑髮巫師後退了半步。

  顯然…雖然早已從對方手中接過了晨星林戰舞者首領的位置,但莉雅還是會本能敬畏對方的,甚至隱隱的還有些怕。

  “我、我並不是……”

  “麻煩你了,莉雅。”盧卡並沒有多說什麼,溫和的掃了她一眼:“到這裡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我來辦吧。”

  不敢吭聲的女精靈,只能站到一旁,目光不停的在兩人之間打轉。

  “關於您的提議,晨星林的元老們在商討過後,決定答應您。”盧卡再次將目光轉向黑髮巫師:“只要您願意,現在就可以出發。”

  “去哪?”洛倫很是隨意的問道。

  “北方的聚落。”盧卡答道:

  “霧月庭。”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17
第三十一章 霧月庭

  走在綿延的林間小徑上,孤身一人的黑髮巫師被十幾名精靈戰舞者簇擁著——按照盧卡的說法,他們本就是要前往霧月庭的。

  至於隨自己來的使團隊伍,盧卡則告訴他不必擔心,他們會在四天後由晨星林的戰舞者首領,也就是莉雅親自護送,前往霧月庭。

  僅僅思考了一下,洛倫立刻就明白了——盧卡在用很巧妙的方式,幫自己打一個時間差。

  帝國使團的到來,晨星林當然不可能隱瞞不報,更不可能假裝不存在;但盧卡卻可以讓自己先行進入霧月庭,在對方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先一步瞭解情況。

  雖然沒有證據,但洛倫敢肯定,盧卡絕對是聽到自己和莉雅的交談了。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究竟只是他本人的想法,還是整個晨星林在認真考慮過後做出的決定?

  洛倫十分的希望是後者。

  在南方森林被食人魔佔據後,古木森林的剩下三部分中,只有東部森林還在苦苦與食人魔對抗,也只有東部森林的精靈們和人類發生過交流——擁有聚落的數量最多,面積最大,森林最富饒;但同時也要面對來自南方食人魔的入侵,以及東部“人類世界的威脅”。

  換句話說,他們可能也是唯一會對人類有“感情”的精靈聚落。

  剩下的兩個地區——西部森林的精靈以荒冢林為首,是真正意義上“純粹”的古木森林精靈,數量最少也最分散,甚至有不少獨自生存的精靈戰士;

  西部森林擁的戰舞者為三地之最——比例和數量都是最多的——每次食人魔入侵的時候,東部森林都會向西部發出號召,往往都是作為主力和偵察兵參戰。

  值得一提的是,在當初隨洛倫遠征永夜林的一百多個精靈當中,幾乎所有年輕的戰舞者都是來自西部,或者曾經在西部森林遊歷闖蕩過。

  另一個就是以霧月庭為首的,北部森林的精靈們。

  這裡的精靈與東部和西部森林的聚落,又有些不同——北部森林的精靈,是唯一一處擁有海岸和港口的精靈聚落。

  雖然封閉的海岸線讓他們不曾與任何帝國港口有過任何往來,但大海卻給了這裡的精靈更多的財富,讓他們可以與另外兩處精靈聚落展開少量的貿易,變得繁榮。

  因為他們有食鹽。

  驍勇的精靈戰舞者們可以獨自在密林中生存,可以與食人魔廝殺,可以不需要任何來來自外界的商品——但他們不能不吃鹽。

  森林中沒有鹽礦,於是來自北部森林的海鹽就成了所有聚落唯一的食鹽來源;掌握著這一重要物資的北部森林,尤其是霧月庭,在所有古木森林聚落中,有著很特殊的地位。

  直至東部森林開始與深林堡和洛泰爾接觸,產自艾勒芒和東薩克蘭的精製井鹽輸入晨星林,才稍稍打破了他們的“壟斷地位”。

  但隨著古木森林被封鎖,這種地位也就重新回來了。

  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也有著某種聯繫呢?

  “洛倫,你是…南方人對吧?”

  走在小徑上,神態溫和的盧卡突兀的開口問道:“深林堡的魯文曾經和我們聊過,他說你的故鄉拜恩是個幅員遼闊的地方,盛產一種叫‘葡萄’的水果,可以釀成世界上最好的美酒;有最驍勇善戰,騎乘駿馬揮舞旗槍的騎士。”

  黑髮巫師困惑的打量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想問這個。

  “別誤會,就是走路太無聊罷了,隨便問問。”盧卡又笑了笑:“只是純粹好奇,這麼一個富庶,土地遼闊的國家,為什麼會效忠於來自另一片土地的首領呢?”

  “洛泰爾,拜恩…這麼多地方,這麼多人,為什麼都會效忠於一個家族,成為一個…那個詞叫什麼?”

  “帝國。”

  “對,帝國。”盧卡呼了一口氣:“是怎麼成為一個帝國的呢?”

  “很多原因吧。”黑髮巫師頓了頓,稍微想了想:“因為帝國的皇帝陛下,他的家族曾經領到過對北方入侵的抵抗,他們擁有極高的聲望,他們擁有最強大的軍隊…他們有龍。”

  “一頭巨龍就能摧毀一座城市,屠殺一支軍隊,蕩平一片土地…而他們有十二頭。”

  盧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也就是說,他們之所以能用一片土地統治剩下的所有土地……”中年精靈扭過頭,意味深長的看著黑髮巫師:

  “是因為他們有最強大的軍隊,還有巨龍——剩下的人都畏懼他們,才能維持這個帝國的存在?”

  “嗯…也可以這麼說。”

  四目對視之下,洛倫聳聳肩。

  “那麼這種依靠恐懼,威脅和武力維持的團結,在洛倫你看來,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盧卡繼續追問道。

  他這是在暗示我什麼。

  洛倫保持著往常的平靜,就像兩個人真的只是在聊天一樣;視線僅僅碰觸下,就挪到了其它地方。

  “應該是…好事吧?”

  “你真的這麼以為?”盧卡挑起眉毛,露出了溫和的微笑:“即便代價是其中一方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自由,絕對服從另外一方,來換取所謂的和平?”

  “就像你自己——作為拜恩人的首領,卻不得不服從薩克蘭人首領的安排,拋下自己的人民和土地,來到原本和你毫不相干的古木森林,戰戰兢兢的執行他的命令,一絲一毫不敢違抗。”

  “告訴我,你真的甘心而且毫無怨言嗎?”

  這一次洛倫真的笑了,嘴角咧開上揚。

  果然…盧卡要比某個耿直的女精靈厲害多了。

  “首先,我並不是被逼迫,而是自願的…因為我知道如果我不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緩緩吐口氣,回首的洛倫認真的看著他:

  “其次…臣服,大多數情況下,並不意味著一方對一方的絕對服從,更接近於一種‘協議’的方式。”

  “哦?”盧卡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怎麼說呢,這就像是單獨一個人和聚落之間的關係——不過被放大到領地和帝國的層面了,她有一套規則。”洛倫侃侃而談:

  “帝國對每個領地提供保護,平等且尊重的待遇;領地則向帝國提供物力,人力讓帝國可以將這種保護持續下去;雙方都有各自的權力和義務,因為帝國這個稱謂是屬於所有人的,不是單向的。”

  “如果帝國要打破原先的規則,設立一種對他更有利的……”

  “那麼我們也就沒有了服從規則的必要;”洛倫立刻回答道:“到那時,就會有三個選擇擺在每個首領面前。”

    “獨立的自由;推翻現在的統治者,讓帝國回到正軌;或者…自己組建一個新帝國。”

  “可你說了,帝國有巨龍,要如何才能……”盧卡還想問。

  “所以,做這些選擇才要慎之又慎。”洛倫微笑著瞥他一眼,笑的更開心了:“最重要的,不能只有一個人。”

  “因為一個人的抱怨只是抱怨,所有人的抱怨凝聚在一起,才能成為力量——我們尊重極少數人的意見,但想推動某件事,當然要遵從大多數人的想法。”

  “反過來說,如果極少數人的想法變成了大多數……”

  原先的大多數,又變成極少數——所以關鍵在於,如何才能完成這種轉變上。

  “……我明白了。”

  深思了很長時間,盧卡長舒一口氣。

  他轉過頭來,神色肅穆且認真的看著黑髮巫師:“謝謝你,洛倫。”

  “不用謝,真的。”洛倫和他對視著,眼角擠出一絲狡黠:“我們只是閒聊一陣而已,不是嗎?”

  盧卡也笑了。

  終於,在一路北上日子裡的一天傍晚,終於穿過了一處密林的時候,走在前面的一名精靈戰舞者突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身後的盧卡和洛倫:

  “霧月庭,我們到了。”

  盧卡微笑著抬起頭,洛倫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密林之外,目光一凝。

  是海。

  在一顆高聳,絲毫不遜於晨星林的雲冠樹後面,是風平浪靜的大海。

  海岸邊蒸騰的水汽,猶如薄紗般將整個聚落籠罩其中;層層疊疊鱗次櫛比的樹屋簇擁著擠在一起,一環一環猶如街道般的凌亂而又整齊;

  不像是晨星林那樣自然而然隨意,也不像埃博登或者赤血堡那樣,循規蹈矩般弄得整整齊齊,就像是逐漸擴張的自由城鎮似的,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在中央的雲冠樹周圍有一圈寬敞的空地,就像是刻意留出來的“廣場”似的;而在不遠處還有則是大片大片的鹽田,田壟上許許多多的精靈們,正在辛勤的勞作著。

  簡陋的碼頭旁,一群剛剛打漁歸來的精靈們,正推著他們的小舢板靠岸,手中的魚槍上還纏著籐條和樹枝做麻繩,和一隻滿載收穫而歸的魚籠。

  赤腳在沙灘上奔跑的孩子們,大呼小叫的撿拾著隨浪花沖上岸的海螺和貝殼,大呼小叫著,和晨星林那些追逐蝴蝶的精靈少年沒什麼兩樣。

  直至這一刻,洛倫才真正明白過來為何霧月庭叫“霧月庭”,而不是像其它的精靈聚落一樣,用當地的林地作為名字。

  “盧卡?”

  霧月庭外圍,一個酷似守衛的精靈戰士走上前來,有些驚疑的打量著中年精靈:“晨星林的精靈,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出了些事情,不得不提前出發。”不論面對誰,盧卡似乎都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絲毫不以對方的態度為異:

  “情況緊急,必須要盡快通稟霧月庭的其他精靈長老們,做出決斷!”

  精靈守衛先是莫名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立刻反應過來:“東邊來的,難道你說的是……”

  “東邊…出事情了。”盧卡點點頭,鄭重其事的看著這位年輕的精靈。

  “我明白了!”

  精靈守衛板著臉點點頭,扭頭轉向身後,厲聲對身後的同伴們大喊一聲:“解除所有警戒,放晨星林的精靈們進入霧月庭!”

  “多謝了。”盧卡微笑著點點頭。

  然而就在一行人準備動身,邁步走向霧月庭的時候,剛剛還對他們“言辭客氣”精靈守衛突然舉起長槍,橫在面前。

  幾乎同時,周圍的精靈守衛們也蜂擁著群聚而上,將晨星林的戰舞者們團團包圍在了中央,攔住了他們的步伐。

  “等一下!”

  精靈守衛皺起眉頭,眯著眼睛向盧卡一行人的最後,語氣肅穆:“進去之前還請麻煩告訴我,這是什麼人?”

  嗯?

  所有的精靈們齊刷刷的同時扭過頭,不約而同的轉向身後,然後……

  什麼也沒有。

  晨星林的戰舞者們面面相覷,而霧月庭的守衛們則困惑不已,一個大大的“?”同時浮現在他們的腦海中。

  人呢,洛倫他人呢?這是晨星林的精靈。

  人,什麼人?這是霧月庭的精靈。

  精靈守衛睜大眼睛,拚命的晃了晃腦袋,又擦了擦,揉了揉眼眶,再看的時候便徹徹底底的愣住了。

  人呢,那麼大目標的一個人呢?!

  就在自己眼前,黑頭發黑眼睛,特別顯眼特別好認;站在晨星林精靈隊伍的最後面,還朝自己招手了!

  自己明明剛才看見的,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只有盧卡眉宇一挑,嘴角閃過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微笑。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盧卡十分客氣的問道。

  皺著眉頭的精靈守衛,認認真真的打量著隊伍裡的每一個晨星林精靈,心中的困惑愈增。

  難道…真是我看錯了?

  終於,一臉“見了鬼了”表情的精靈守衛丟魂落魄,恍恍惚惚讓開道路,放晨星林的精靈們進入霧月庭。

  表情各異的晨星林戰舞者們雖然也很納悶,但被盧卡提醒過的他們,還是保持了沉默。

  在快要進門的時候,盧卡的目光“不經意”掃向大門外的一處角落——剛剛站在那兒的某個“精靈守衛”,此刻已經不見了蹤影。

  到最後,那位年輕的霧月庭精靈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同伴當中少了一個。

  輕輕一笑,不再左顧右盼的盧卡裝作渾然不覺的模樣,大步邁向了霧月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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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去哪兒啊

  隨著夜幕降臨,“霧月庭”名字的涵義,才真正展現在黑髮巫師的眼前。

  潮水退去,風平浪靜的海上是陣陣翻捲的飛沫與波瀾;銀月懸空,浮雲散去的午夜是靜影沉璧的安逸和清澈。

  白日間清淡的水汽,在夜晚才蒸騰而起,化作少女貼身的薄紗,透而不露;水霧凝而不散,將幽林中的花香與葉風捲帶著,也籠罩在了霧月庭的空氣中。

  被樹屋環繞的霧月庭中,找不到一個火把;但幾乎每個“街道”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棵被螢火蟲聚集的樹;微弱的光亮猶如繁星,為這件“薄紗”點綴上璀璨的珠玉。

  淡淡風波,捲動著珠紗間的花香;無雲的夜,倒映起傾灑落銀的皎月。

  這是任何一處城鎮,要塞或者鄉間能看到的,無需勾勒畫眉,胭脂塗抹,宛若天成的幽靜之美。

  令人窒息。

  看著遠處深陷午夜,猶如深淵般的海岸,黑髮巫師感受著此刻的寧靜,然後緩緩將目光轉向聚落正中央的雲冠樹。

  明天一早,盧卡就要向來自古木森林四面八方,聚集在霧月庭的精靈長老們匯報帝國使團的情況。

  從晨星林到霧月庭最快是四天的路程,這就意味著自己有四天的時間收集情報,瞭解一切背後的真相,找到令古木森林精靈如此團結一致的原因。

  盧卡的話裡說的很清楚,晨星林的精靈——或者至少有一部分——對如今的現狀是十分不滿的。

  如果自己不能阻止,戰火必定會在這片古老的森林燃起…不論是誰,他將整個古木森林的精靈聚集在一起,都肯定是為了某個重要的目的。

  而坐落西垂的精靈們,唯一的進攻方向也只有東方。

  輕輕嘆口氣,洛倫跳下樹屋的枝頭,在霧月庭“街道”漫步而行。

  聽不到太多的聲響,也幾乎看不太到人影——除了正中央的雲冠樹和外圍的一些密林,聚落內甚至連巡夜的守衛都沒有。

  這麼大的一處聚落,警備鬆懈的簡直不像話。

  也對,這裡已經是古木森林的盡頭,除了林中的野獸和精靈們自己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外人”出現,多餘的防備很沒有必要,甚至他們可能都沒有想到過還需要巡夜。

  不過正好方便了自己。

  清冷的月光斜灑在小巷的出口,倚靠在牆邊的黑髮巫師悄無聲息的潛伏在陰影裡,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高階魔咒,精神視界。

  透明而不可視的波紋,猶如滴入古井的水珠般,以他為中心向整個霧月庭的擴散。

  經歷了三年的磨練後,這個魔咒對黑髮巫師已經是猶如吃飯喝水般的熟練。

  最重要的是有道爾頓導師,在一旁不停的協助改良——在儘可能保持原本水準的同時,將虛空之力的逸散殘留降低到最小。

  這不僅僅是緩解咒語本身帶來的負荷,更是因為獵魔人和守夜人不同,面對的敵人幾乎都是被虛空腐蝕的怪物;太過強烈的虛空反應在它們眼中,簡直就和明火執仗無異。

  兩個舉著長槍的戰舞者穿過小巷,還不時談笑風聲;

  牆後的樹屋內,一位精靈母親正撫慰自己剛剛睡著的孩子,旁邊是在海上忙碌了一天的丈夫,明日還要忙碌的他疲憊到早已沉入了夢鄉;

  雲冠樹上,守衛聚落的精靈戰士紋絲不動,空出來的左手不停的撫摸著脖頸上的橡木掛墜,眼底流露出一絲溺愛之情;

  一切的一切,盡收眼底,清晰可聞。

  原本美若畫卷的霧月庭,瞬間便有了生機。

  古木森林,這裡的精靈們,他們真的明白自己接下來要做的,究竟是什麼嗎?

  隱隱回想起盧卡在來時說的話,黑髮巫師忍不住搖搖頭。

  下一秒,在兩個戰舞者轉身走進巷口的同時,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巷中。

  昏暗的月色下,黑髮巫師順著枝頭不斷的飛躍——精靈們的聚落,永遠不會缺少樹木和大大小小的樹屋;鱗次櫛比,簇擁而生的樹梢和枝頭,簡直就是天然的階梯。

  就這樣,他迅速橫穿了大半個霧月庭,朝中心的雲冠樹接近。

  隨著距離縮短,周圍巡邏的戰舞者也終於開始增多了起來;

  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速度不減,一步不停,雙眼緊閉集中精力,倚靠著精神視界來為自己引路。

  不像是“看到”或者“聽到”,而是純粹的“感覺”得到。

  穿過小巷,漫步街道,踏過屋簷…沒有一個精靈戰舞者,注意到了黑髮巫師的身影。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

  就像是一處活生生的“啞劇”般,與黑髮巫師“配合默契”的霧月庭精靈們一次次的與他擦肩而過,最近的時候甚至只有兩三步的距離。

  但隔著一道樹牆,便讓他們渾然不覺。

  直至靠近雲冠樹下的時候,黑髮巫師才停住腳步。

  守在前面的一名戰舞者,攔住了唯一的入口。

  表情警惕的戰舞者,就像是隱隱感覺到什麼似的,自始至終目光都死死盯著面前的巷口,目不斜視。

  躲在巷中的洛倫面不改色,蜷縮著的身體一動不動,身影和頭頂樹枝倒映的影子完全貼合在了一起。

  過了半分鐘後,戰舞者搖搖頭,朝另外一個巷口走去。

  黑髮巫師依舊紋絲不動。

  果然…僅僅十幾秒的時間,把手入口的戰舞者就已經轉身歸來,猶如嗅到獵物的獵手般全神貫注的打量一番。

  又過了整整一分鐘,終於打消戒心的戰舞者遲疑片刻,才跟著另一個從巷中巡邏的歸來的戰舞者一起離開。

  果然…哪怕是再怎麼鬆懈,在聚落最關鍵的區域還是會保持絕對警惕的;每個入口方向的守衛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一個巡邏一個監視,用輪番交替的方式保證沒有無法看到的盲區。

  但在“精神視界”的加持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洛倫的注視之下;小心謹慎的走位,就能避開他們的視線範圍。

  走出小巷的洛倫,猶如夜晚漫步的路人般,堂而皇之的走進了雲冠樹。

  輕輕攀上樹梢,黑髮巫師的腦海中再次迴響起盧卡之前囑咐過的話。

  “…雖然習慣有所不同,但霧月庭和晨星林一樣,雲冠樹的頂端是長老們交談的長屋,而僅次於其的第二落樹屋,就是貴客們休息和暫居落腳的地方……”

  “…你口中的‘亞速爾精靈’,不論他是不是,或者是否喜歡這個稱呼,他一定就在那裡……”

  “…不論你希望找到什麼,那裡都應該是你最想去的地方,順利的話,也許你真的能夠解決你眼中那場,幾乎無可避免的戰火……”

  緩緩呼了口氣,微微蹙眉的洛倫,來到了樹屋的門外。

  透過門扇與門沿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面的佈置。

  房間不大,但精緻而且不空曠;正對著門的牆上掛著一幅繪製在橡木板上的風景畫,兩邊還用花草做裝飾,擺著幾個陶瓶,地板也並非泥地或者樹幹,而是精修鋪好的木板;一盞早已熄滅的燈台,安置在床鋪旁的小茶几上。

  除此之外,並沒有多餘的物什。

  床鋪上,躺著一個瘦削而長的身影,側躺著,將後背暴露在黑髮巫師的面前,隱隱還能聽見微弱的鼻鼾。

  他睡的很安穩。

  挑了挑眉毛的洛倫,輕輕按住了腰後的“亮銀”。

  沒錯,對方現在睡著了——就算他是裝睡,戒心十足,洛倫也有足夠的把握在他起身的那一剎那,貫穿他的胸口。

  有心算無心,一點兒都不難。

  只要自己幹掉他,所有的事情,矛盾和紛爭,就都能化為烏有——帝國使團遠在晨星林,霧月庭的精靈不可能知道是誰幹的;就算會爆發矛盾,矛頭也只會指向他們彼此,而不是帝國。

  而不論遠在迷霧海對岸的亞速爾王國究竟在盤算些什麼,一來一回都至少一年的時間。

  他的死,能為帝國,能為自己爭取至少一年的時間。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晨星林…或者說,盧卡一個而已;而為了晨星林和整個東部森林的安危,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或者,倒不如說這正是他期望的。

  亞速爾精靈的死能給他換來機會,重新改變團結一致的,古木森林的理念和想法;常年在大樹牆和入侵食人魔戰鬥的戰舞者,他的目標一定是重新奪回南方的永夜林聚落,而不是向深林堡,挑起和帝國之間的戰爭。

  殺死他不能解決問題,但是至少能暫時消滅問題,爭取到一年時間。

  一年的時間,就帝國眼下的形式來看,布蘭登和康諾德之間的紛爭已經用不了一年了。

  屆時布蘭登掌控天穹宮的政治核心,自己和他則能大刀闊斧的完成改革,將聖十字教會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集中全部力量,準備迎戰亞速爾王國的入侵,以及“黑十字”塞廖爾的下一步計畫。

  沒錯,只要殺死他。

  只要殺死他……

  “呼————!”

  長長嘆息一聲,黑髮巫師微微蹙眉,眼神有些複雜。

  緊握著“亮銀”的左手,緩緩鬆開。

  並不是放棄,而是自己掌握的訊息還太少了。

  “…如果不能憑自己的意志做決定,無法獨立判斷某個事物的對錯好壞,找不到對自己立場最有利的選擇…那只能說,我的學徒是個失敗者……”

  道爾頓導師的話猶然在耳。

  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過去的自己了,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也不再僅僅侷限於完成某項任務,或者用暴力手段破壞局面。

  而是要徹底弄清真相,而非盲目的完成任務…因為自己,已經不再是某個人的棋子了。

  不再被艾克哈特二世利用,不再被任何人利用…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去分辨,去尋找對自己和自己身後的人們,最有利的選擇。

  在徹底弄清真相之前,這個精靈…必須活著。

  做出決定的洛倫緩緩起身,小心翼翼的朝向雲冠樹樹梢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樹屋的那一剎那……

  “來都來了,這麼晚,去哪兒啊?”

  寒毛倒立——!

  悠悠然,還帶著幾分慵懶的話語在黑髮巫師耳畔,卻猶如從地獄中傳來的聲音!

  門後…是那個精靈。

  他一直醒著?!

  究竟是自己的行動被他察覺了,還是盧卡撒謊,故意引誘自己上套?!

  前半秒鐘,黑髮巫師的腦海中閃現過無數種可能。

  後半秒,不動聲色的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推開了房門。

  清冷的月光從窗外灑入,依稀能看到那個“亞速爾精靈”慵懶閒適的坐在床榻上,平靜的望著自己。

  右手邊,靜靜躺著一柄亞速爾長刀。

  他看起來年紀不大,最多和盧卡相仿;深棕色的頭髮系成端馬尾,一身黑色長袖窄袍讓他原本就略顯瘦削的身形,愈發挺拔了幾分。

  “在下一直有晚睡的習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對方就像是在為洛倫解釋似的,輕聲開口道:“何況霧月庭的仲夏之月,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到的美景。”

  “那麼這位不知名的,明顯不是精靈還喬裝打扮的先生;請問…您故鄉的仲夏之夜也有如此令人窒息的景色嗎?”

  死寂,不能形容的死寂。

  莫名的安靜中,屋內屋外兩個人彼此默默對視著。

  直至黑髮巫師走進屋中,輕輕落座在這位“亞速爾精靈”的床榻前,才打破了這份寧靜。

  “沒有。”

  “那不妨陪我一起賞月吧——這一年一度的仲夏之月,只有今夜才完整無缺。”亞速爾精靈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哦,都差點兒忘了,我叫米德爾,米德爾·萊…啊,您叫我米德爾就行了。”

  “那麼,米德爾閣下。”洛倫輕咳兩聲,清清嗓子,猶豫片刻方才開口道:

  “您是…橫渡迷霧海,從雄鷹王的王庭蒞臨此地的嗎?”

  “那您呢?”

  微笑的米德爾緩緩開口,仰望空中的冷月,冰冷的銀光灑在他的臉上:

  “您是奉薩克蘭帝國皇帝的命令,來殺我的刺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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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月下對酌

  寂靜而幽然的小屋中,清冷的月光穿過正對床榻的窗戶,懸於天際的仲夏之月純潔而孤高,抬頭仰望的姿勢也令人不得不心馳神往。

  身旁的精靈在賞月,而黑髮巫師則目不斜視的打量著這個精靈。

  他身上只有一件貼身的黑色窄袍,目光淡然,姿態悠然,笑容自然;彷彿此時此刻除了賞月,沒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了。

  “沒錯,我是被至高皇帝,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派來的。”洛倫面不改色,嚴肅認真的看著他:“但你怎麼就知道我是刺客,而不僅僅是被派來蒐集情報的呢?”

  既然對方“誤會”了,黑髮巫師也不介意讓對方繼續“誤會”下去,尤其是在這種情況對自己有利的情況下。

  米德爾笑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趁著這一年一度的月色,好好喝一杯。”他從床榻側拿來一小瓶深林堡的蜂蜜酒,為自己和洛倫各倒一盞:“等喝完酒,賞足了月,再決定殺或者不殺也來得及。”

  “哦,差點兒忘了,您叫什麼名字?”

  “愛德華。”黑髮巫師面不改色心不跳:“是陛下御前,忠心不二的侍衛。”

  與此同時,某個正在前往波伊的守夜人突然後背一寒,莫名的打了個噴嚏……

  “陛下御前……”米德爾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微笑:“看來閣下不是普通人啊,能夠在天穹宮的至高皇帝面前侍奉。”

  說著,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眼洛倫左手的“施法者”。

  “什麼?”洛倫故作茫然的挑挑眉毛,心中驚駭不已。

  他知道守夜人?!

  雖然在帝國高層,守夜人不是什麼秘密,但也沒有到眾所皆知的地步——他一個最多半年前才抵達抵達帝國海岸的亞速爾精靈,是從哪兒得知的這些情報?

  難道說才過去半年時間,就已經有亞速爾精靈的勢力滲透到帝國內部……

  “用不著這麼如臨大敵,我只是有點兒好奇而已。”

  米德爾溫雅一笑,慵懶的朝洛倫擺擺手,捧起酒盞輕抿,然後長吁一聲:“不僅派了一位公爵做使者,還有一位身邊親信的侍衛——沒想到天穹宮的皇帝,會對我這個遠方來的客人那麼重視?”

  洛倫沒有回答什麼,心中盤算著對方究竟還知道多少。

  “帝國的使團才剛剛抵達晨星林,而晨星林的戰舞者今天才到,也就是說最快明天,他們來的消息才能傳遍霧月庭。”米德爾繼續侃侃而談:

  “所以,如果今夜我死在了這裡,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是帝國的刺客動的手——因為他們還遠在晨星林,說不定…連我是否存在還不知道呢。”

  “屆時,不等帝國的使團到來,荒冢林,晨星林,霧月庭三方,古木森林的精靈們就會因為我的死,先一步爆發爭執;不論結果是什麼,對帝國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天穹宮的皇帝陛下…真是好算計啊。”

  洛倫的表情愈發凝重。

  “所以…愛德華閣下,如果你想殺我,今夜就是最好的機會。”放下酒盞,米德爾扭頭看向黑髮巫師:

  “當然,如果皇帝陛下還有心將我的死嫁禍給他派來交涉的公爵大人,那這件事就另當別論了。”

  “你必須要留下足夠的線索,還不能太明顯,否則晨星林就會被懷疑——那可是唯一和帝國有過來往,態度中立的古木森林聚落,皇帝陛下一定會想拉攏他們的。”

  “嗯,讓我仔細想想,究竟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嫁禍使團,又不會讓精靈們將矛頭對準帝國,還能避免晨星林被懷疑…難,有些難啊。”

  喃喃自語著搖頭晃腦,米德爾的臉上露出了冥思苦想的表情,彷彿真的在替黑髮巫師想著如何利用自己的死,替帝國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洛倫已經沒功夫驚訝了。

  他現在就想知道,眼前這個“據說半年前才出現”的亞速爾精靈,究竟對帝國的形式,政治和實力各方面…還知道些什麼。

  他究竟知道多少,又瞭解到何種地步了?

  “從頭到尾,我就沒有說過要殺你這件事。”沉默了片刻,洛倫冷冷的開口道:“你為什麼就一口咬定,我一定會要你死呢?”

  米德爾輕笑一聲。

  “抱歉…因為在我看來,只有我的死才對薩克蘭帝國最有利可圖。”他緩緩回首,真誠而十分認真的看著黑髮巫師:

  “除此之外,我真的想像不到第二種可能了。”

  洛倫一挑眉,兩人四目相交。

  “刀在我手裡,殺不殺,你說的不算。”洛倫同樣認真的開口:“我得先知道你的目的,然後再做出決定。”

  “可以,但不要指望我不會反抗。”米德爾依舊微笑:“別看我這麼瘦弱,在下也是一名武士,也是懂一些劍術的。”

  恐怕不是“懂一些”而已…洛倫的目光輕輕落下,瞥了眼亞速爾精靈的手臂。

  身架的形態,武器擺放的位置,手掌的樣子和下意識的動作,還有掌心的老繭…這個精靈是個標準的劍士,而且恐怕還是個高手。

  這還不算他身上的虛空反應,比黑夜裡的火把還要扎眼。

  “也許我可以活捉你,我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

  黑髮巫師輕聲開口道。

  米德爾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像是真的很認真的想了想。

  “確實,這也是個選擇——不過你得先確定這一路上我不會反抗,其次還不能被霧月庭中的任何一個精靈發現,最後還要安全橫跨古木森林和大半個帝國——嗯,比上一個更難了。”

  “而帝國能獲得的,只有一個不知道究竟重要活著不重要,被拋出來吸引注意力的棋子還是肩負著關鍵使命的…亞速爾精靈。”

  “殺我或者抓我,你選哪一個?”

  黑髮巫師臉色一僵,嘴角強忍著抽搐的傾向。

  這傢伙,真的很擅長調動別人的情緒和想法——就和某個叫魯特·因菲尼特的傢伙一樣。

  不,可能還更厲害點兒。

  必須扭轉局勢,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這不行,你什麼都知道,我知道太的少了——這不公平。”洛倫深吸一口氣:“你得先告訴我,你來到古木森林的目的是什麼,亞速爾精靈派你來的目的又是什麼,我才能做決定。”

  “那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實話…相較於謊言,對真相保持懷疑的態度不是更好嗎?”

  “我說了,我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

  米德爾回首,默默的注視了洛倫很長時間,一言不發。

  最後,他稍稍低下頭,嘴角流露出有些無奈的苦笑。

  “抱歉,但我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洛倫反問道:“四天之後,我們就都知道了。”

  四天之後,使團就會正式抵達霧月庭;屆時不論他想幹什麼,下一步都肯定要對帝國使團表態,才能團結古木森林的精靈們。

  “因為…因為今夜是一年一度的仲夏之月。”米德爾悵然一笑:“如此美景,難道非得給它染上一層不詳的紅色嗎?”

  洛倫冷哼一聲,眯著眼睛瞥了眼窗外;這傢伙…他不會是在故意拖延時間等援兵吧?

  再三確認周圍沒人之後,黑髮巫師才輕輕鬆了口氣。

  “開玩笑也適可而止,好嗎?”洛倫挑起目光:“今年的盛夏節是一個月前的事情,深林堡靠北,仲夏之月要晚幾天,但也早就過去了。”

  “現在我們頭頂上的是盛夏末尾,季夏的最後一輪圓月。”

  空氣瞬間安靜了。

  米德爾先是一驚,隨即啞然一笑:“原來如此——愛德華閣下,原來一開始你就已經拆穿我的謊言了,故意等到這種時候反將我一軍嗎?厲害,很厲害。”

  “還不夠厲害。”洛倫看著他,面無表情:“沒有到能逼你說出實話的地步。”

  “我不會說實話的…因為聽完之後,你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殺了我。”米德爾再次搖搖頭,低聲道:“而現在,你的劍在猶豫,遲疑;不說,對我有利。”

  “你怎麼就那麼確信,在你說完之後我就一定會殺你呢——你告訴我一旦說了我就會殺你,那我不是更應該現在就殺了你嗎?”

  “不,你不會的,因為你還不知道真相是什麼;你會猶豫,因為也許不殺我,留著我或者活捉我才是更正確,更有利可圖的選擇。”

  “更何況殺了我,你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而你很想知道。”

  米德爾用這句話作了一番總結,悠悠然端起酒盞,又悵然的抿了口蜂蜜酒,仰望著天空的月亮。

    這傢伙…真的是……

  真的是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

  有那麼一剎那,他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幾年前自己剛剛離開洛泰爾,在酒館裡被忽悠著前往埃博登的時候——那時自己面對魯特·因菲尼特的心情,就和現在面對這個亞速爾精靈是一模一樣的!

  同樣的擅長操縱人心,同樣擅長用言語蠱惑別人…而且很喜歡玩要挾逼迫這一套。

  他認定了自己不敢輕易動他,就故意擺出這副油鹽不進的架勢,一邊和自己耗,一邊用一堆不知要有用沒用的廢話,東拉西扯的從自己嘴裡套話。

  “真的不說?”

  “不是不說,是不能說。”米德爾微笑依舊。

  洛倫疲憊的嘆了口氣,他不想繼續和這傢伙耗下去了…拖得太久,對自己同樣不利。

  “好吧,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走了。”洛倫起身,邁步朝門的方向走去。

  “這麼快就要回去?”獨坐在月光下的米德爾,有些詫異的回頭望去:“就算不是仲夏之月,今夜的月色同樣很美。”

  “抱歉,但我真沒什麼賞月的心情。”黑髮巫師冷冷答道:“我是陛下御前忠貞不二的侍衛,必須要盡快返回天穹宮匯報情況。”

  遠在波伊的某個疲憊整日,剛剛睡下的守夜人,又一次渾身惡寒的從夢中驚醒。

  “無功而返,難道不擔心皇帝會責罰您嗎?”

  “這不是你要擔心的事情——除非,你現在就肯答應告訴我,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抱歉,雖然我也對自己的劍術挺自信的,但還沒有刻意找死的習慣。”

  “那我就只能告辭了…別指望我這就放棄了,我還會用其他辦法弄到情報的。”

  兩人四目對視,默默的看著對方很長時間。

  “愛德華閣下,您…果然不是尋常的侍衛。”月光下,回首相望的米德爾露出了微笑:“我有預感,用不了太久,我們還會再次相遇的。”

  “也許吧。”

  嗯,只有這一次你是真的說對了…四天之後,希望你看到我的時候不會太驚訝。

  點點頭,轉身的洛倫朝門外走去,放在身前的左手已經按住了藏在衣服下的另一柄“亮銀”,默默的盤算著自己和門,還有身後人的距離。

  三、二、一……

  驚變驟生!

  “鐺——!!!!”

  死寂的房間中,灰藍色的劍芒與一道白光相撞。

  只見瞬息間米德爾已經起身,左手還握著那鮮紅的刀鞘,右手拔出的刀鋒與迎頭豎劈的“亮銀”在半空中,組成了一個不太對稱的十字形狀。

  火光迸濺!

  “好快的劍。”

  驚怒的黑髮巫師冷著臉,脫口而出。

  “還不夠快。”米德爾微笑依舊,右手的亞速爾長刀居然穩穩壓住了不斷迸濺爆炸的“亮銀”劍芒,手腕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顫抖:

  “否則剛剛那一刻,您就該身首異處才是——是我小看您了,愛德華閣下。”

  洛倫面色鐵青,能單手壓制“亮銀”的劍芒,這個至少是某位誓言騎士才有的水平!

  “您無法判斷究竟是殺死我還是放過我哪個更有利,所以決定暫時放棄,繼續觀察,但……”

  橫起的亞速爾長刀猶如綻出的月光,在夜色下泛出幽藍的光:“您卻沒有注意到,您的死同樣對我有利。”

  “帝國的刺客,在霧月庭暗殺亞速爾王國的使者,被當場格殺……”

  “還有,比這更好的,能令整個古木森林的精靈們團結一致,同仇敵愾的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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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精靈的刀

  冰冷的月光,反射在刀身上,倒映在米德爾的臉上,令亞速爾精靈的微笑多了幾分陰森。

  這不是洛倫第一次見到亞速爾長刀的模樣。

  薩莉卡·約拿手中的“鐵騎”——波伊大公世代相傳的秘銀劍,就是按照亞速爾長刀的制式鍛造的武器。

  狹長細窄的刀身,輕若鴻羽;刃口泛著淡淡的幽藍,猶如月光下一汪清泉;向內微微彎曲的刀背,令她能以極快的速度從鞘中拔出。

  就像剛剛那一瞬間。

  黑髮巫師面色鐵青——他猜到了對方不會放自己離開,也猜到了對方的劍術絕對不一般,但沒想到這傢伙居然能壓制“亮銀”的劍芒。

  不,不是壓制…而是被抵消了,他的刀有問題!

  單手持刀的亞速爾精靈翹起右眉,同樣露出了幾分驚愕的神情。

  “光芒匯聚成的刀刃…有趣,聞所未聞。”米德爾的笑容中露出幾分好奇:“假如我剛剛沒能來得及拔刀,恐怕半個軀幹都要被這柄暴戾至極的光刃,攪成碎片了。”

  “哪裡哪裡,你真是太謙虛了,米德爾閣下。”洛倫勉強擠出一絲冷笑:“憑您剛剛那一刀,這話應該我說才對。”

  寒毛直立,心弦繃緊…就像是心底某個聲音在不停的提醒著他。

  眼前的這個亞速爾精靈,很危險,非常危險。

  “方便攜帶,又十分隱蔽,威力無匹——這樣的武器,在帝國應該是十分稀有的寶物吧?”

  “不不不,沒那麼珍貴;這東西在帝國人手一件,十銅板三個。”

  “愛德華閣下,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開玩笑。”

  “沒有沒有,彼此彼此。”

  下一秒,閒聊的二人幾乎同時動了起來。

  “呲啷————!!!!”

  一白一藍,兩柄利刃向相反的方向滑動,摩擦的火光在黑暗中璇舞!

  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瞬間開啟“超越感知”,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姿態朝米德爾的左上方飛躍。

  幾近剎那,伏低身形的亞速爾精靈用長刀護住自身,架起刀鞘擋在面前,收刀前突。

  下一刻,消失在洛倫視線中的刀刃,再次入毒蛇般探出蛇信。

  直取面門。

  噗——!

  明明沒有碰到,尖嘯的空氣還是在洛倫耳鬢撕開一道口子,幾根髮絲在半空中被斬成碎片。

  而“亮銀”的劍芒,也已經提前一步,掃向亞速爾精靈的顱頂。

  面帶微笑的米德爾紋絲不動,一閃而過的光弧僅僅碰到了他的發梢,將繫馬尾的頭繩斬斷,深棕色的發絲披散而下。

  “鐺——!”

  兩道鋒芒再次交匯,一觸即走。

  半秒不到的剎那,四目相對的二人同樣只差毫釐的躲開了對方奪命的一劍,逼得另一個傢伙不得不後退。

  米德爾微微蹙眉,似乎對仍在對洛倫手中的亮銀感到詫異。

  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則迅速恢復平靜,背在身後的左手捏住了響指,自始至終沒有鬆開。

  剛剛那一瞬間,如果用“原力衝擊”的話,對面的亞速爾精靈應該已經躺下。

  但他不能…空氣爆炸的聲音,足以驚醒大半個霧月庭——自己就被動了。

  “該怎麼做呢?”

  亞速爾精靈再次開口,嘴角重新勾起了弧度,單手持刀邁步遊走:“不能被人發現,不能下定殺我的決心,還要小心不被我殺死……”

  “愛德華閣下,您要怎麼做?”

  雙手握劍的洛倫架起“亮銀”,劍芒對準米德爾——這傢伙比想像的還麻煩,而且…還是個話癆。

  “剛剛那一劍足以證明,您也是一位極其優秀的劍士;但…您會的恐怕不止有劍而已。”米德爾的聲音十分悠然,恰如閒庭漫步:

  “被迫在這個不到十步寬,九步長的房間內與我比劍;這種束手束腳的感覺,一定令您很痛苦吧?”

  “不過換個思路,人生便是如此——縱然有毀滅世界的力量,到頭來還不得受到條條框框的拘束;不得不在種種限制的情況下,竭盡所能的發揮出自己一小部分的本事,還要顧忌著這些條條框框,不被自己和敵人破壞了。”

  “越是站在頂端,越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存在,就越容易產生這樣的感慨呢。”

  自言自語的米德爾仍在滔滔不絕,彷彿下一秒就是自己的死期,要在臨終前把想說的話全都說完似的。

  “愛德華閣下,請問您有過這樣的感慨嗎?”

  “不知道。”冷著臉的洛倫,根本不聽他說什麼。

  “這樣啊…可惜了。”微笑的米德爾,搖頭嘆息。

  下一秒,他再次毫無預兆的襲來,凌厲的刀風先發而至。

  “鐺——!”

  來不及反應的黑髮巫師本能的側身閃避,招架格擋,劍芒正中央的位置炸開一道火花。

  劍芒後…就是自己的心臟。

  驚駭的洛倫瞪大眼睛,“超越感知”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令周圍的空氣,光線變得緩慢,遲鈍且凝滯。

  在那一瞬間,他才勉強看清了亞速爾精靈的動作——對方身影未動,刀卻隨著手腕的抖動的殘影刺中了劍芒中央,一觸即走。

  但…不可能啊。

  兩個人之間至少有三步的距離,那柄亞速爾長刀只是柄單手刀,怎麼看也絕對沒有三步的長度。

  換句話說,米德爾在剛剛那一瞬間向前跨了一步,臂展前伸,刀刃筆直刺出,幾乎將自己一劍穿膛!

  而開啟了“超越感知”的自己,只來得及看清手腕抖動的殘影。

  他到底有多快?!

  “叮——!”

  又是一道利刃碰撞的音符,突兀的在漆黑的房間中響起。

  來不及多想了…黑髮巫師面色一冷,灰藍色的劍芒直逼亞速爾精靈的面門;兩柄利刃扯動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在半空急速交匯。

  雙方的身影同時一頓,一左一右各自閃避滑步,在觸及的剎那交換了位置。

  回頭的瞬間,洛倫本能的將頭向左微傾,堪堪閃開了刺向眉心的一刀;劍芒豎起,架住了亞速爾長刀的刀刃。

  米德爾似乎下意識的想收刀,但來不及了…黑髮巫師已經搶先邁步,。貼著刀刃的劍芒拖拽著一串耀眼的火花,向他大開的空門劈來。

  只要命中,一劍就能斬下他的頭。

  “砰——!”

  鮮紅的刀鞘擋在了劍芒的必經之路,幾乎只是剎那的凝滯便應聲斷成兩截;但這一剎那對米德爾已經足夠了。

  足夠讓他扭腰邁步,雙手握住刀柄,從黑髮巫師的身後迎頭一斬!

  “鐺——!”

  又是一道清脆的音符,失手的洛倫堪堪招架了從身後落下的一束月光…雙方似乎都保持著某種“默契”,將利刃碰撞的聲音壓制到最小。

  漆黑的房間,再次恢復了死寂。

  微微喘息的黑髮巫師,瞥了眼地上的碎裂的刀鞘,視線隨即轉到對面的亞速爾精靈身上——失去了刀鞘的米德爾,現在改換雙手持刀;左腳向前,平舉的長刀架在身體右側。

  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也許自己犯了個錯誤,也說不一定。

  “您…真的給我帶來了不少驚喜,愛德華閣下。”搖搖頭,米德爾的嘴角再次綻出溫和的笑:“不謙虛的說,我原以為三劍之內,就能結束這場戰鬥的。”

  “哪裡哪裡,這話應該換成我來說才對。”黑髮巫師冷冷道:“這麼快的刀,我還是頭一次見。”

  哪怕是某個守夜人愛德華的刺劍,也遠遠不及他。

  然而下一秒,米德爾露出了一個十分奇怪的表情,隨即啞然一笑。

  洛倫微微蹙眉。

  怎麼…是自己誤會了什麼嗎?

  “不過…真正令我驚訝的,還是您能如此迅速的適應這種限制重重的戰鬥——不愧是皇帝御前的侍衛,您遇到過的各種艱難戰鬥場合,一定很難想像。”

  微笑著輕聲道,米德爾微微眯起眼睛,視線射向黑髮巫師的面頰:“那個,就是…魔法,對嗎?”

  “哦,請不要懷疑,這也只是純粹好奇而已——魔法在亞速爾,還是個剛剛出現的新鮮事物,只有一些年輕的孩子們在學習,像我們這些武士是真的完全不懂。”

  “話說回來,這一切都還要感謝薩克蘭帝國當年那位遠道而來的煉金術師,哈林梵·阿剎邁大師;他在鷹嘯島留下了一整套完整的典籍與圖紙,並且親自教授了三位煉金術師,留下了傳承。”

  “如今的鷹嘯島已經不是過去荒蕪的邊境小島,而是眾多年輕孩子們追尋新知識的巫師聖地——要不是因為已經上了年紀,我也很想嘗試著學習一下呢。”

  米德爾頗有幾分感慨的說道,眼神中帶著幾分嚮往之情。

  “……”洛倫·都靈。

  有那麼一剎那,黑髮巫師真的有種轉身立刻重回晨星林,將某個老不羞大玩師生戀,姐妹花的煉金術師活活掐死!

  現在的亞速爾王國已經不是對帝國的巫師體系“有所瞭解”,而是靠著阿剎邁留下的東西建立起了自己的巫師體系。

  以亞速爾精靈們可以隨時隨地入夢的天賦,加上幾十年的積累,他們的巫師階層的實力絕對已經到了一個十分驚人的地步!

  而與此同時,對面的米德爾依舊在滔滔不絕。

  “嗯,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了——雖然不知道您的身份,但想必應該是第一次來霧月庭;能夠在眾多戰舞者的眼皮底下穿過不被發現,您肯定掌握著某種‘洞察’一類的魔法,讓您可以輕易的躲過巡視的戰舞者。”

  “此外,僅僅是第一次來就能如此順利的找到我的房間…雖然不是什麼秘密,可也說明您知道我的存在,或者知道我的具體位置。”

  “您手中的光劍…雖然不知道是何原理,但應該也與‘魔法’或者‘煉金術’不無關聯;在與我交鋒的第一刻就將左手背在身後,隨後又換成雙手握劍,想必是原本準備使用某種魔法,最後又擔心動靜太大,而放棄了對吧?”

  “還有您臉上的花紋,應該也是某種能夠提升反應力的魔法…哦,沒有任何貶低您的意思,但在使用前和使用後,您的反應明顯上升了不止一個台階,甚至能憑本能擋住我的劍;”

  “還有您的衣袖,兩邊都是——雖然不明顯,但在那下面似乎是隱藏著某種機關;說來慚愧,我對這些精緻的東西一向很有興趣,所以稍微敏感了些……”

  面對著這說個沒完的亞速爾精靈,黑髮巫師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他的刀尖上,目不斜視的等待著刺出的那一刻。

  下一秒,仍喋喋不休米德爾,手腕再次劇烈抖動了一下,刀尖迎面欺來!

  撕裂空氣的呼嘯聲中,倒影月光的亞速爾長刀散發著森森殺氣,猶如吐信的毒蛇,讓人毫無防備。

  果然!

  面無表情的洛倫,身體再次本能的動了起來;滑步閃避的剎那,灰藍色的劍芒擋在身前。

  “叮——!”

  破空的激奏聲響起,長刀與劍芒在空中交錯。

  像是未卜先知般的黑髮巫師,在刀尖刺中喉頭的剎那便已經側身閃過,只在脖頸左側留下一道細密血痕。

  手中“亮銀”的劍芒一揚,逼退了米德爾的第二刀。

  一擊失利的米德爾也不糾纏,立刻向後滑步退到三步之外,著再次架起了手中的長刀。

  僥倖得生的黑髮巫師,臉上卻寫滿了驚駭的神情。

  沒錯,在那一瞬間,他的視線從刀尖移到了米德爾的身形;

  然後他看到了…在刀尖逼近的剎那,在自己感覺到殺意的瞬間,對方的身形……

  紋絲未動!

  察覺到洛倫神色的亞速爾精靈,嘴角揚起了微笑。

  “嗯…兩次交鋒就能察覺到,不愧是能得到皇帝陛下如此信任的侍衛。”米德爾微微一笑,彷彿真的在表達自己的敬佩之意似的:“很多人…很多精靈,在被灌喉穿膛的那一剎,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手的。”

  洛倫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這便是在下的刀,或者說,是在下獨有的劍術之道,武士之道——就像你們人類的巫師中,也會給自己的學派分門別類一樣。”

  “一種…與在下的脾氣格格不入,十分陰險歹毒且卑鄙的招數。”

  “……折影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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