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39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5
第四十五章 卑劣的刀

  霧月庭,雲冠樹下。

  儘管動亂的現場已經被及時趕到的精靈們“打掃”過了一遍,但依舊能看到殘留的血色和刀槍碰撞,鐵靴踐踏的痕跡;被血漿潑灑,滲透過的土壤,更是異常的鬆軟。

  在異常詭異而肅穆的氣氛中,整個霧月庭所有的精靈們被聚集在雲冠樹下圍成一個圈,中央就是這片染血的,猶如鬥獸場般的沙地。

  儘管精靈長老們一再強調,兩位“遠方來的使者”是在古木森林的共同見證之下,進行的“榮譽之戰”,但在場的精靈尤其是戰舞者們,眼神中依舊難掩淒涼之色,在周圍興奮而激動的年輕精靈中默然不語。

  他們就像盧卡一樣,看到的不是一場賭上性命、榮譽與立場的“勇士對決”,而是驕傲的古木森林在帝國與亞速爾王國之間,居然連自己的命運都要變成賭注,交給外來者去決定。

  這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和不能說出口的屈辱,深深的折磨著他們……

  沙地中央,負手而立的米德爾帶著謙和的微笑,從鐵青著臉的盧卡手中接過了自己的佩刀,悠然自得的看著對面的黑髮巫師,彷彿已經是勝券在握。

  “……洛倫,真的沒問題嗎?”神情憂慮的艾茵站在一旁,不停的“偷窺”著那個亞速爾精靈的身影:“對方這麼有自信,而且身上的虛空反應也很強烈……”

  “放心吧,亞速爾精靈所謂的‘武士之道’對我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了。”洛倫微笑著擺擺手,示意小個子巫師不用擔心。

  更何況,洛倫自己也很想試試看,自己的水平究竟到什麼地步了。

  在半人馬戰爭結束後的三年,雖然拜恩對外幾乎戰爭不斷,但多數都是小規模動員並且以獵魔人為主,洛倫能夠親自動手的機會大大減少,也幾乎再也沒有遇見過與女武神布倫希爾德,法歐達那種層次的對手。

  唯一遇到的邪神使徒只有矮人至高王一個,還只是個被“黑十字”塞廖爾拿來迫使矮人內亂的傀儡西貝貨,連半人馬首領查卡爾都不如。

  米德爾…這個亞速爾精靈,是三年來自己遇到的第一個值得認真對待的對手。

  哪怕只是為了弄清亞速爾精靈的虛實,弄清所謂的“武士之道”體系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一戰洛倫也必須接受。

  最重要的是…為什麼要拒絕?

  他可以將選擇的權利交給精靈長老們,讓他們來做決定;但這樣就要承擔一定的風險;而且就算答應了,也很可能因為內部的分裂讓這份約定變得非常沒有效力。

  米德爾說的沒錯,當著所有古木森林精靈的面殺死他(或者自己)簡直是再好不過的辦法,一方面斷絕了古木森林選擇的權利,另一方面也能起到震懾的作用,恐懼…可以讓“友誼與和平”變得更加牢不可破。

  最後殺死了對方這個難纏的角色,也等於破壞了亞速爾王國(帝國)的謀劃,為己方爭取到更充裕的時間。

  一石三鳥。

  就在此時,躁動的沙地旁突然安靜了下來。

  作為“榮譽之戰”的見證者,也是長老們推舉的“臨時代表”——霧月庭長老緩緩走入沙地,分別看了眼二者,低聲嘆息中隱藏著深深的悲哀。

  難道古木森林的未來,要交給外來者們去決定了嗎?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要讓古木森林自己去決定,無論那種選擇最後都肯定會引發分裂,原本就十分鬆散的古木森林將一分為二,甚至一分為三;血親之間分道揚鑣,甚至是為各自的陣營廝殺……

  那樣的景象,是他們絕對不想看見的。

  “今日,我們將於此見證兩位遠方來的貴客之間,賭上性命與榮譽的決鬥。”霧月庭長老的話語聲在雲冠樹下迴蕩:

  “願光輝四射的太陽庇佑不屈者,願永夜閃耀的月亮祝福正義者;”

  “願古老的雲冠樹,能賜予他們直面生死的勇氣;願林中展翅之鳥,讓他們想起心中的信念;”

  “願當勝者勝,當敗者敗!”

  霧月庭長老深吸一口氣,有些蹣跚的後退到沙地邊緣,從表情複雜的盧卡手中,接過了那柄象徵著“榮譽之戰”的長槍。

  槍尖墜地的那一刻,就是決鬥開始的那一刻。

  站在原地的米德爾放鬆似的吐息著,悠然自得的從鞘中拔出了亞速爾長刀;雪亮如鏡的刀身,在豔陽之下留出了兩步長的影子。

  洛倫從小個子巫師手中接過長槍“龍牙”,神色凝重的一步步走入沙地中央。

  之所用“龍牙”而不是拜恩的秘銀大劍“曙光”,主要是兩種考慮。

  首先那一夜的對決已經證明了,對方的招式原理不明,但並不畏懼秘銀武器;此外“龍牙”的長度足夠,能夠克制“折影劍”的偷襲。

  對付這種擅長近身偷襲的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一定的距離,讓他沒辦法貼上來。

  “原來如此,用長武器來和我保持距離,讓折影劍的威力無法展開。”米德爾抬起頭,微笑著打量了一眼洛倫手中的龍牙:

  “但長武器也有長武器的缺點,無法臂肘之內完全施展——您,有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呢?”

  “不勞您費心。”洛倫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頂回去:“戰舞者們是如何戰鬥的,我就會如何戰鬥。”

  “哦……”米德爾眼前一亮:“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能夠有人類學會精靈戰舞者們的技巧——那定是比晨曦之月,還要難得一見的景象。”

  “不不不,沒那麼誇張,我只是個善於模仿罷了。”

  “洛倫·都靈閣下,您又在開玩笑了,這世界上能夠模仿戰舞者的人類就算有也是屈指可數…冒昧的問一句,是哪位精靈武士教授的您?”

  “您想知道?”

  “當然。”

  “可我不想讓您知道。”

  “您果然沒變,還是那麼的風趣……”

  二人一言一語,不停的來回;直至霧月庭長老舉起長槍,才分別向後退一步,目光凝重的等待著那一刻。

  靜靜的樹影,一片綠葉迎風飄落。

  長槍高舉過頭頂,只見霧月庭長老咬緊牙關,像是將全力的力量都灌入了槍身,猛地墜下。

  砰——!

  槍尖沒入泥土,穩穩的釘在了沙地之中。

  “決鬥…開始!”

  話音落下的剎那,米德爾的目光驟然一變。

  飄落的樹葉,一分為二!

  前一刻還站在原地的亞速爾精靈,只是眨眼功夫便已舉刀欺近,只有五步之遙。

  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不緊不慢,“龍牙”槍尖橫掃,帶著森森殺意迫進米德爾的下盤。

  但就在那一剎,胸口突然一陣發涼。

  不好!

  握槍的雙手繃緊,本能的收回了刺向正前方的龍牙,同時頭向右偏移。

  “叮——!”

  幾乎是收回槍身的同時,槍尖正前方迸濺開兵刃碰撞的火花;佯裝劈刺的長刀,只在右肩上留下一記刀痕。

  洛倫心弦一緊,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滑步閃避,在開啟“超越感知”的同時完成了防禦。

  “躲得好!”

  從容收刀的米德爾嘴角掛著爽朗的笑,眼神中露出一絲欣賞之意:“不錯不錯,第二次交鋒,居然就能看穿‘折影劍’的把戲…我還是小瞧您了。”

  “不過上次我們只是朋友間賞月之餘的遊戲,這一次如果您又不小心‘手滑了’……”拖著長音,米德爾的眼角流露出一絲冰冷:

  “……可是真的會丟掉性命呢。”

  黑髮巫師眯著眼,眼神中滿是凝重。

  所謂的折影劍…不光能讓他的刀“變長”,還能讓影子化為實質,成為第二柄“亞速爾長刀”。

  換句話說,自己必須同時應對他兩柄刀的攻擊,而且其中一柄的攻擊方向完全相反,甚至還會因為陽光的角度不同,在瞬息間改變長度。

  真是…好噁心的招數。

  “在下也並不喜歡這麼卑鄙的招數呢,但廝殺就是如此…只有充滿未知,才足夠有趣啊。”米德爾揚起嘴角:“所以來吧,洛倫·都靈閣下……”

  “……給我驚喜吧!”

  長刀橫起,猶如迅影般揮向黑髮巫師。

  嗯?!

  輪舞的長刀,在空中同時留下了三道殘影——冰冷到猶如實質的殺意,猶如鬼魅的三柄利刃,同時從左、中、右向自己襲來!

  令人眼花繚亂的刀鋒,即便是開啟了“超越感知”的洛倫也無法分別究竟哪一個是佯攻,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殺機。

  三道攻勢,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

  還是說…他真正的殺招藏在了影子裡?

  緊咬牙關,洛倫腳步迅速後撤,龍牙的槍尖從三道殘影的中央探入,直取米德爾的面門。

  “鐺——!”

  火光迸濺,槍尖果然被擋住了。

  但是刀鋒沒有!

  雪亮的刀鋒,從洛倫眼前不到三寸的位置堪堪滑過——如果不是當機立斷選擇後撤,此刻他已經是人頭落地。

  “噗嗤——!”

  一閃而過的影子,還是在洛倫的右臂留下了一道血痕。

  “哎呀哎呀,明明都警告過您了,為什麼還會犯相同的錯誤呢?”凌厲揮刀的米德爾,就嘴角勾著玩世不恭的調笑:“刀影所掠之處,儘是我的刀刃。”

  “不論日月光輝的倒影……

  還是視覺暫停留下的殘影……

  對我而言都沒有分別,只是手中的一柄利刃而已。”

  面無表情的洛倫後退兩步,重新拉開架勢,揚起龍牙的鋒芒。

  “潛伏於影子和殘像中的刀刃…折影劍,就是這般卑陰險的招數。”拖著手中的長刀,微笑的米德爾一步一步靠近,眯成縫的眼睛中蘊藏著濃濃的殺意:

  “和在下喜歡公平決鬥的性格完全不符——但是沒辦法,這就是在下修行的武士之道,操縱影子的殺戮之鬼。”

  這傢伙…還是那麼多廢話。

  黑髮巫師嘆了口氣,這不是他第一次被敵人正面壓著打,但卻是最憋屈的一次。

  法歐達、查卡爾、布倫希爾德…甚至是“黑十字”塞廖爾,幾乎都是全方面的壓制自己,只能在掙扎中求得一線生機。

  他們帶給自己的感覺,是猶如天災般的壓制,力量上絕對完勝,不可撼動。

  但眼前的米德爾…卻是飄忽難辨,捉摸不定,是明明能夠看到他的身影,卻彷彿被他躲在暗處,猶如身後的影子般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的恐怖。

  就如同他自述的那般——潛伏於殘像中的刀刃,操縱影子的殺戮之鬼。

  “鐺——!”

  利刃的碰撞聲傳來,狹長的刀刃再次毫無預兆的劈中了龍牙的槍尖。

  洛倫手臂微顫,前端傳來的力道讓長槍一沉,偏離了原本的“軌道”;面帶微笑的米德爾雙手執刀,刀鋒壓在龍牙的槍身上,一路向上橫劈!

  輕盈的刀身力道不沉,但卻巧妙的壓制了龍牙的方向,使洛倫無法拖槍反擊。

  生與死,只在剎那間!

  刀鋒即將斬斷手腕的瞬間,黑髮巫師陡然向後滑步閃避,同時毫不猶豫的鬆開了“龍牙”,致使米德爾一刀落空,勉強爭取到三步的空檔。

  三步…夠了!

  向後滑步的洛倫,輕輕揚起了左手。

  高階魔咒,都靈之火。

  “轟——!!!!”

  那是震顫心神的轟鳴聲,刺眼的金紅色就在二者之間炸裂開來!

  看著洶湧的烈焰捲起,周圍接連響起一片驚呼。

  但米德爾卻不閃不避,嘴角流露出一絲冰冷的微笑,手中的刀刃筆直的刺入耀眼的烈火。

  “噗——!”

  刀光閃過。

  崩裂的火焰,就像是輕柔的絲綢般,隨一閃而過的殘影從中央劃開一道裂痕。

  洛倫瞪大了眼睛,徹底呆住了。

  怎麼會?

  怎麼可能……

  都靈之火…爆炸的烈焰居然……

  被他斬斷了!

  根本來不及反應,黑髮巫師立刻滑步後撤,躲開向面門襲來的殘影。

  “好險好險,如此兇猛的烈焰,若是碰到怕是立刻就會粉身碎骨吧?”金紅色的火光映照在米德爾的臉上,讓他的微笑多了一絲猙獰:

  “但您似乎忘了,火焰越是兇猛,它的影子就越是深厚……”

  “而藏在影子裡的刀刃,則愈發的鋒利!”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5
第四十六章 夢境,心境

  黑髮巫師的瞳孔猛地驟縮一下。

  但米德爾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斬斷烈焰的刀刃已經迎面刺來。

  “鐺——!”

  猝不及防的洛倫悶哼一聲,格擋“影刃”的同時,只能堪堪來得及躲掉米德爾手中的刀刃,根本無暇迂迴反擊。

  雲冠樹下,所有的精靈們全都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這一幕,甚至連呼吸的空閒都沒了。

  二人的戰鬥沒有預熱,沒有周旋,上來就是生死的絕殺!

  “如何,是否已經開始習慣在下卑鄙的招式了呢?”微笑的米德爾一邊輕聲言語,手中的長刀猶如閃電般再次襲來,一刻不停的向黑髮巫師迫近:

  “剛剛那個火焰魔法,應該還不是您全部的底牌才對…究竟要到何時,您才肯拿出全部實力與我一戰呢?”

  “還是說,您已經找到‘折影劍’的弱點,準備趁在下毫無防備時,一擊致命?”

  “鐺——!”

  又是一記橫劈,槍身堪堪攔住了米德爾手中的長刀,卻被“殘像”偷襲得手,輕輕劃過了脖頸左側。

  在艾茵和其他精靈們眼中,洛倫脖頸就像是毫無預兆的自然開裂般,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血花噴灑而出。

  嗯?

  正欲收刀的米德爾,卻發現黑髮巫師用槍身卡主了刀柄,讓他後退不得。

  “就是這麼回事。”眯著眼的洛倫像是盯上獵物的獵手,冷冷的開口道:“米德爾,您的‘折影劍’…終於被我找到破綻了。”

  什麼?!

  驚愕的亞速爾精靈還未抽身,就聽到一記輕輕的響指聲。

  高階魔咒,磐石意志。

  “轟——!”

  銳利的石筍,帶著可怕的巨響聲破土而出,向他襲來。

  剎那間,米德爾只來得及反手一刀斬碎石筍,緊接著滑步閃避。

  下一秒,“驚魂未定”的米德爾再次揮刀襲來,狹長的刀刃在空中不停的改變著軌跡,同時留下了五個殘影。

  微微翹起嘴角的洛倫,再一次打了個響指。

  “轟——!”

  驟然間擋在雙方中央的石牆,在“殘影”面前瞬間崩解,化作無數的碎片。

  但米德爾的表情卻驟然一變。

  他看到了…藏在石牆後抬起頭的洛倫,露出了發現獵物上鉤的表情……

  凶芒畢露!

  “願虛空…與你同在。”

  下一秒,灰藍色的劍芒在龍牙的槍尖綻開,猶如一束流光湧來。

  “噗——!”

  全力閃避之下,龍牙堪堪撕破了米德爾右側腰腹的衣袍,鮮紅的血漿潑灑而出!

  一擊命中的洛倫並沒有追擊,反而後退半步,重新招架防禦。

  就在米德爾後退的剎那,藏在影中的“刀刃”再次從他的面前一閃而過——如果剛剛自己追擊,怕是已經身首異處。

  果然…這就是“折影劍”的秘密,既是它能斬斷烈焰的理由,也是它唯一的弱點!

  因為米德爾一直有意無意的刻意誤導,使得洛倫一直以為折影劍的關鍵真的在於“殘影”和“影子”;雖然沒錯,但米德爾故意避開了一個關鍵的地方,那就是這些“影子”,必須是他親眼看見的。

  米德爾“折影劍”真正的能力,是斬斷一切被他所看到的,被影子和殘像“碰觸”或者波及到的一切實體與非實體。

  換句話說,反制“折影劍”的關鍵,就在影子碰觸的剎那,遮擋住他的視線!

  洛倫挺起“龍牙”,輕輕抖了個槍花,灰藍色的劍芒再次噴湧而出。

  明明腰身已經受了重傷,米德爾依舊面帶微笑,迅捷如影的長刀再次招架了刺來的槍尖,兩道“殘影”直取黑髮巫師的肘腕。

  避閃不及的洛倫根本連躲都不躲,被挑落的槍尖向下,筆直刺出。

  “轟——!”

  驟然閃現的石柱擋住了米德爾的“殘影”,灰藍色的劍芒卻直直的命中了他的腳掌。

  一槍貫穿!

  “好險好險!”血流如注的腳掌,絲毫沒有讓他的動作有任何凝滯感,從容不迫的盪開了再次迫近的劍芒:“差點兒就被傷到肌腱,連逃命都逃不得了。”

  “您真是太謙虛了,米德爾閣下。”冷哼一聲,洛倫手中的“龍牙”一記斜刺,穩穩攔住了對方的“影刃”:

  “傷成這樣還能一點兒事都沒有,才是真的令人毛骨悚然啊!”

  “不不不,您在想的並不是這個。”一邊輕笑,米德爾手中的長刀再次出其不意迫近;被黑髮巫師堪堪招架的同時,“殘影”也已經將他上身最後一塊護甲斬碎。

  “洛倫·都靈閣下,您在想的應該是‘他傷得這麼重還能繼續戰鬥,是否和所謂的武士之道有關’…才是。”

  “鐺——!”

  兩道利刃在半空中再次碰撞,糾纏不得的彼此同時選擇抽身,相距三步對峙。

  “讓我告訴您吧…是的,您猜的沒錯。”微笑的米德爾從容舉刀,尋找著下一次進攻的角度:“武士們在戰陣之上難免負傷,而太過沉重的甲冑又會拖累自身…所以,我們的‘武士之道’,就是那看不見的甲冑。”

  “所以只要不是致命傷,都能以極快的速度自癒或者抑制…當然,也並不是毫無代價的就是了。”

  米德爾自嘲似的輕笑一聲:“雖不想承認,但…的確聽上去不像什麼‘正義’的招數呢。”

  面無表情的洛倫挑起“龍牙”,劍芒跟著對方的動作而隨之變動。

  明白了,就和某個誓言騎士,還有邪神使徒們差不多…弱化的不死能力。

  和誓言騎士那種“只要還有信仰,就不可能被殺死”的無賴招數相比,這個至少命中要害還是能夠被殺死的。

  “作為武士,招數和技巧皆被看穿,只能堪堪有些還手的餘力…如此恥辱,技不如人,本應該痛痛快快的低頭認輸才對,但……”

  輕聲嘆息著,米德爾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只有這一次,為了亞速爾的雄鷹王,在下只能贏,不能輸。”

  “哪怕不得不使用更加卑鄙無恥的招數,也必須打敗您,殺死您…所以,洛倫·都靈閣下,失禮了!”

  洛倫微微蹙眉。

  長長吐出了口氣,米德爾反握將長刀垂在面前,左手輕輕握住了劍身尾部,手掌一點一點滑向劍尖。

  猩紅的血漿順著劍鋒,自劍尖滴落。

  滴落的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周圍擴散,瞬間籠罩了整個沙地!

  “劍之極……”

  “……存於心”

  沙地周圍一片嘩然,到處都竊竊私語和詫異的驚呼聲。

  但下一秒,所有的私語和驚呼都歸於死寂,只剩下一雙雙恐懼並且慌張失措的眼睛。

  莫名的惡寒猶如嚴冬般驟然襲來,眼前一黑,世界陷入了黑暗。

  但頭頂的太陽依舊明媚,霧月庭的雲冠樹下依舊鳥語花香…恐怖到顫慄不止的冰冷,襲如所有精靈們的心中,同時封住了他們的視覺和聽覺。

  只有小個子巫師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緊咬著下唇拚命抑制著內心的驚恐…在現場所有的精靈當中,只有她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錯,這就是……

  “心境。”微笑的米德爾抬起頭,悠然的目光看向對面處變不驚的黑髮巫師:“每一個亞速爾精靈武士,在自己的武士之道都必須經歷的一道檻。”

  “它隨著武士的年齡,情緒和日益精進的劍術而發生變化,完美的復刻處內心深處某個潛伏之物的景象,並且能夠與‘武士之道’完美切合…因為本就是其的具現。”

  輕輕搖頭,米德爾十分隨意的朝周圍擺擺手:“這…就是在下的‘心境’——只有在這裡,在下卑鄙無恥的‘折影劍’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出它的威力。”

  “黑暗,冰冷,孤獨——猶如午夜行走的旅客,抬頭望天,卻連一輪圓月照路都沒有;縹緲的星空下,能看到的只有身後緊隨的影子。”

  下一刻,黑暗中的米德爾毫無預兆的揮刀。

  黑髮巫師本能的後撤招架。

  “噗——!”

  一道血痕,從洛倫的右肩延伸到側腹…再深一點兒,就能將他的皮肉整片切開!

  緊握著“龍牙”的黑髮巫師,動作僵在了原地。

  沒有攔住?

  不,不是沒有攔住,而是根本沒有發生觸碰——像是真正的影子那樣,直接從“龍牙”的槍身掠過了。

  他的“折影劍”…直接跳過格擋,從三步之外攻擊到了自己?

  “看不到的‘影子’,卻無時無刻,無處不在,如影隨形……”察覺到黑髮巫師神色中的驚愕,米德爾溫和一笑:

  “唯一可惜的是,這種影子實在太‘鈍’,不及手中的刀來的鋒利——只能傷人,卻不能殺人。”

  “不過無妨,因為整個‘心境’的影子都是我的刀刃,一切的光線角度都隨我調度;只要我想,哪怕在十步之外,一樣可以憑空斬到您。”

  “如影隨形的影子,遍佈陰影的刀刃——無法擺脫,無法逃脫,那種…同生共死的絕望,您是否也能從中,感受到一絲生命的絢爛?”

  嘆息一聲,翹起嘴角的米德爾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溫和的微笑,變得莫名驚悚可怖!

  “那麼…閒聊到此為止,讓我們再次開始互相廝殺,以刀槍為筆,用鮮血作畫吧!”米德爾提著長刀,吊起舉過頭頂:

  “洛倫·都靈閣下,我有預感…您還會給我帶來更多的驚喜才是!”

  下一秒,米德爾騰空而起,手中的長刀瞬間染黑,被陰影包裹猶如浸滿墨汁的畫筆般,由上向下,猛地向黑髮巫師的頭頂劈落!

  就在此時……

  “轟—————!!!!”

  轟鳴的巨響傳來,驚愕的米德爾警惕著四下環視——腳下的大地在不斷的震動,頭頂的天空發出陣陣哀鳴,彷彿整個世界都即將要傾塌一般。

  自己明明一動也不動,卻像是正在從懸崖的邊緣,跌落至萬丈深淵!

  “……不是彷彿,而是真的要傾塌了。”

  洛倫緩緩抬起頭,冷漠的凝視著對面的亞速爾精靈:“這都要感謝您…如果不是您替我擋住了外面的精靈,一般我是不敢當著所有人的面用這招的……”

  “我的,夢境世界!”

  話音降落,一座巨大的城堡在黑髮巫師的身後,拔地而起!

  破碎的城牆,崩塌的塔樓,廢墟般的城堡,須臾之間便出現在眼前…米德爾微微瞥過視線的餘光,身後原本平坦的大地,不知在何時已經變成了萬丈深淵。

  而當他抬起頭,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中,多出了一輪熊熊燃燒的黑日!

  明明黯淡無光,卻熊熊燃燒;

  明明噴吐著火焰,卻感受不到半點的溫暖,只有徹骨的冰寒。

  米德爾看著眼前這副景象——整個世界就像是被撕扯分裂了般,在兩股力量的碰撞下不斷的破碎,扭曲,變異…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景,被同時扭曲堆砌在了一起。

  仿若末日。

  “夢境世界…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微微一怔的米德爾,突然失笑出聲:“武士之道,巫師之道……雖然道路不同,但終點卻是相通的——有趣,這真是太有趣了!”

  “洛倫·都靈閣下,我果然沒有猜錯,您還能給我帶來更多的驚喜!哈哈哈哈哈……”

  長笑不止的亞速爾精靈不再遲疑,猛地起身,手中長刀猶如鬼魅般在他面前閃現出無數的殘影,狂風驟雨般向他襲來。

  冷靜的黑髮巫師看著襲來的敵人,緩緩舉起手中的龍牙,然後猛地向下一揮。

  “轟——!”

  龍牙的槍尖噴湧的不是灰藍色的劍芒,而是熊熊烈火。

  抬槍,提槍,橫槍,然後……

  向前橫掃——!

  耀眼的金紅色,猶如奔騰不息的洪水,怒吼著,咆哮著,向亞速爾精靈的身影撲面而來。

  森羅萬象,皆化為燼……

  流刃若火!

  “噗——!”

  烈焰在長刀的“殘影”面前被撕得粉碎,衝出的米德爾身上的衣袍在火海中燃燒,扯拽著未燃盡的烈焰,揮刀衝進黑髮巫師三步之內,刀尖的影子已經先行一步,刺向“龍牙”的槍尖。

  “鐺——!”

  沉重刺耳的音符伴隨著火花激奏,二者這次都沒有後退的打算;利刃偏斜,逼向對方的要害。

  兩道血花,同時在空中潑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7
第四十七章 殺您的劍

  “鐺——!”

  刺耳的金屬聲響中,亞速爾長刀被“龍牙”的槍尖挑開,揮灑的“影刃”在灰藍色的劍芒間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幾近同時,米德爾身後的“影之心境”隨之瓦解,天崩地裂般塌陷下去,化作萬丈深淵。

  “看來你我之間的勝負,還能影響到彼此心境間的勝負呢。”米德爾不羈一笑,毫不顧忌被重創的腰腹;手腕一翻,刀鋒準確無誤的將刺來的“龍牙”彈開,兩道“殘像”迫近黑髮巫師的面門:

  “武士與巫師間的對決,不覺得其中還頗有一絲戲劇感嗎?”

  “不覺得,也沒興趣。”閃避襲來的殘像,洛倫咬著牙斜刺一記:“你還是先護著自己的性命,別被我一槍捅死比較好!”

  長刀與長槍絞在一起,一時間僵持不下。

  “哪裡哪裡,能死於您這般尊貴者的手中,應該說是在下的榮幸才對。”僵持的剎那,雙手握緊刀柄的米德爾上身向前微探,輕笑著與洛倫四目對視:

  “更何況能夠死在風景如畫的霧月庭,某種意義上應該算是一種解脫。”

  “可惜,在下的使命令自己不得不與命運抗爭;哪怕拖著這副已經開始散發腐臭的皮囊,哪怕要使用這般卑鄙無恥的手段,也必須戰鬥下去…如此醜陋的活著,真是讓人悲哀啊。”

  微笑的米德爾突然鬆開了手中的刀柄,攔住槍尖的長刀應聲翻轉,墜落。

  驚詫的黑髮巫師瞪大雙眼,但是來不及了…手中的槍身已經連帶著慣性而出,筆直的刺向了亞速爾精靈的右肩。

  “噗嗤——!”

  灰藍色的劍芒在槍尖噴湧,輕而易舉的將薄如蟬翼的衣袍扯開,將皮肉撕裂,將血漿蒸發,將骨頭砸碎,將關節炸爛……

  被斬斷的右臂連帶著襟袍,在空中騰舞。

  糟了!

  隨著“龍牙”脫手而出,驚懼的情緒不可抑制的湧入洛倫的心中——因為他已經看到了,被斬落右臂的米德爾邁步向前,左手已經反握住那柄墜落的長刀。

  “到此為止了,洛倫·都靈閣下…生死有命!”

  洛倫的瞳孔開始驟縮。

  迫近的米德爾,手中的長刀向前橫劈。

  來不及了……

  全身力量都向前壓制的黑髮巫師,只能拚命的將脖頸向刀尖的方向躲閃。

  竭盡所能的米德爾,左手長刀的刀尖堪堪從脖頸右側的邊緣劃過,只留下一道若隱若現的痕跡。

  還好還好,至少躲開了致命一擊,沒有傷到要害,接下來只需要……

  “噗——!!!!”

  猩紅的血漿,自脖頸右側噴湧而出!

  黑髮巫師瞪大了眼睛,急速黯淡下去的雙眸彷彿還不敢相信這一切。

  米德爾勾起的嘴角,閃現出一絲猙獰。

  最後的最後…還是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贏了呢。

  因為視線的死角,洛倫·都靈並不能看見隱匿在刀身正下方的,那僅僅比刃尖長一寸的影子……

  一寸的長度,足矣。

  “鐺啷——!”

  脫手的“龍牙”,在騰空一段之後便墜落在地。

  雙膝跪倒的黑髮巫師“噗通!”一聲趴倒在地,脖頸右側還在如噴泉般不停的噴湧著鮮紅色的液體,抽搐的身體在地上掙扎,抬起顫巍巍的右手,想要去重新撿起掉在地上的龍牙……

  急速墜落的手掌,停在了只剩幾寸的位置。

  幾寸的距離,就是生與死的間隔。

  只剩獨臂的米德爾靜靜地單膝跪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視線恍惚,汗流如注,胸口劇烈的起伏,背對著黑髮巫師的屍體。

  贏了…終於贏了……

  卑鄙的手段,卑劣的做法…不管怎麼說,自己贏了。

  以此殘軀,沒有辜負雄鷹王陛下所托;讓古木森林的血親胞族與亞速爾再度合流,歸於一統。

  做到了啊,蟄伏兩年光景,橫渡大海,歷經無數苦難…自己做到了啊。

  長吁一聲,放鬆下來的米德爾跪坐在地,悠閒的眯起眼睛翹著嘴角,將長刀橫於膝上,逐漸平復下呼吸。

  悠哉悠哉的表情,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各種遐想。

  雖不是什麼豐功偉業,但…至少會讓陛下之後來的計畫更順利些吧,會讓殺戮和破壞稍微減少一些吧?

  還能讓這方淨土,這個國…多留下那麼一到兩處人煙繁華,景色優美的角落吧?

  斷界山的冰雪,戈洛汶的天穹宮,寶石河,波伊的大草海,赤血堡的仲夏……這兩年有所耳聞的地方,有朝一日真的很想去看看呢。

  有朝一日……

  輕佻眉頭,米德爾突然感覺到一陣冰冷的殺意襲入心頭。

  嗯?

  微笑漸漸消失,低下頭顱的米德爾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麼回事。

  “噗——!”

  噴湧著灰藍色劍芒的“龍牙”,自米德爾心口的位置穿膛而出!

  米德爾身軀猛地一震,微微上揚的嘴角溢出一道血跡。

  本應“流血而死”的黑髮巫師,此刻卻半躺在地上,夾在腋下的“龍牙”隨右手刺出,從背後貫穿了亞速爾精靈的軀體。

  脖頸處原本的傷痕,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高階魔咒,此刻即死。

  為了使用這個魔咒,洛倫還不得不開啟了閥門,連帶著米德爾的“心境”都崩壞殆盡,完全被他的夢境世界佔據。

  噴湧而出的血漿,已經徹底染紅了米德爾的衣袍,濕濕嗒嗒的滴落著“水滴”。

  “…洛倫·都靈閣下,您其實是看見了,對麼?”口中溢血的米德爾,聲音輕微的開口問道。

  黑髮巫師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所以您是故意沒有躲開,用自己的死來迷惑我?”溫和的米德爾輕笑一聲,笑容中帶著一絲無奈:“如此凶險的賭博,看您的自然程度應該不是第一次了…我說的沒錯吧?”

  “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洛倫冷冷道。

  真的只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如果那影刃再稍微長一點點,足以將氣管,頸骨連帶著脖頸所有的肌腱全部切開的話,他就真的連使用“此刻即死”的時間都沒有了。

  畢竟洛倫不是誓言騎士,沒有他那麼逆天——掉下萬丈深淵,被活活撕成肉醬一樣能像沒事人似的跑回來。

  “噗——!”

  用力一擰,黑髮巫師十分粗暴的將“龍牙”從米德爾胸口拔出。

  無法遏制的血水夾雜著碎裂的骨頭和被破壞的臟器,從傷口噴出。

  “啊啊呃嗯嗯嗯嗯嗯——!!!!”

  面無血色卻汗流如注的亞速爾精靈,硬生生用意志力遏住了破口而出的慘叫聲;僅剩的左手支撐在地面上,在非人的劇痛中顫慄不止。

  “聞所未聞的魔法,驚才絕豔的謀劃,謹慎入微的細心……”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的米德爾,即便口中溢血,冷汗如雨依舊面不改色:

  “還有這份…賭上性命的勇氣——洛倫·都靈閣下,您真的給了在下太多太多的驚喜,實在是不虛此行!”

  “是麼?”

  緩緩起身,深吸一口氣的黑髮巫師將“龍牙”扛在肩上,面色冰冷的站在跪坐在地的米德爾面前:“作為回報,您是不是也應該給我一點點‘驚喜’之類的情報?”

  “那……”顫巍巍的抬起頭,表情有些扭曲的亞速爾精靈依然微笑:“就要看您想知道什麼了。”

  “我想知道的很多。”半蹲下身,洛倫微微眯著眼睛和急促喘息的米德爾對視著:“比如說…您來到古木森林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嗯,雖然這個我大概已經猜到了,但還有別的。”

  “為什麼雄鷹王要派您到古木森林來,您是如何潛伏在帝國內部的?”

  “為什麼亞速爾精靈要摧毀帝國的遠洋艦隊,你們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你們要針對帝國;隔著一個迷霧海,亞速爾王國究竟能得到什麼?”

  “你說你很久之前就來到帝國了,是如何避開帝國眼線的?還有,除了你之外潛伏在帝國境內的還有誰,有多少?如果你們是第一批,那麼半年前那艘亞速爾船抵達帝國的目的又是什麼……”

  米德爾揚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您的問題…很多。”亞速爾精靈喘息著,瞳孔中的光芒越來越黯淡:“但很可惜…我…哪一個都不能回答您。”

  洛倫不依不饒:“沒關係,有些我大概已經能猜到了,告訴我你能回答我什麼就可以。”

  “我可以回答的…嗯,比如說…亞速爾王國的仲夏之夜,也有類似帝國盛夏節的習俗呢。”

  “……你就那麼渴望生不如死嗎?”

  “哪裡哪裡…咳咳咳…閣下您不會希望我這副殘破之軀繼續存在下去的。”米德爾笑了笑,面色越來越蒼白,也越來越冰冷:

  “因為只要我還活著,就會盡一切可能為雄鷹王陛下的大業而努力,哪怕能拖上一兩個您身邊的親朋好友,得力臣子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咳咳咳咳……”

  “狠話誰都會說,能不能辦到就不一定了。”

  “說得好…那麼在下一定竭盡所能,不負您的期望…咳咳咳……”

  洛倫緊抿著嘴,表情彆扭到了極致。

  難纏…真是難纏。

  這是個標準軟硬都不吃的傢伙,通常來說一槍捅死是最好的選擇,但…他身上的情報又讓洛倫不是那麼捨得殺他。

  “看在我們已經是朋友的份上,讓我給您一個忠告……”米德爾溫和的與洛倫四目對視:“若是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就不要再猶豫。”

  “手握權力者,最該學會的不是如何最大化的利用手中的權力;而是在必要的時候果斷放棄,並且克制自己的權力慾!”

  黑髮巫師的表情微微一黯。

  米德爾…他在求死。

  剛剛刺出那一槍的瞬間,明顯已經被他察覺了;但米德爾沒有絲毫躲開的想法,毫無防備的被自己一槍穿膛。

  理由也很簡單——失去一臂,又受了那麼重的傷,就算能躲開也絕對不是洛倫的對手,唯一的選擇只有暫時撤退;但這樣等於將古木森林拱手讓給了自己,所有的計畫佈置全部落空,招攬古木森林精靈的想法化作泡影。

  這要是換成洛倫自己,大概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撤退,尋找時機東山再起,或者重新開始一個新的計畫方案,跑路對他從不是什麼“不可以”的選項。

  當然,就算是他選擇撤退,洛倫也有阻攔和截殺他的辦法——“折影劍”的核心是影子,趁他逃跑的瞬間只要能張開“喑然之夢”,就能徹底廢掉米德爾的“折影劍”,接下來是打算活捉還是一劍斬了他,選擇權還是在洛倫的手中。

  但是對米德爾來說,興許逃跑這件事本身可能比“失敗”還要恥辱吧?

  “武士之心,應如皓月般純淨;武士的性命,應如紅楓般絢爛瀟灑。”看出了黑髮巫師想法的米德爾,微微一笑:

  “寧可榮耀的死,絕不苟且偷生。”

  洛倫嘆了口氣。

  重新站起身,將“龍牙”的槍尖對準了米德爾的脖頸喉頭;亞速爾精靈微微一笑,竭力掙紮著挺起腰身,昂起頭顱讓洛倫方便瞄準。

  沒有恐懼,沒有緊張,自然的就像是與老朋友臨走前告別般,只有眼神中透著一絲遺憾。

  “還有什麼遺言嗎?”黑髮巫師問詢道:“我不知道亞速爾精靈有沒有這個習俗,在我們那兒是有的。”

  “遺言…是要囑託後事還是懺悔?在下的一生,沒什麼可後悔的。”米德爾平靜的搖搖頭:“若是囑託,的確有一件事要提醒您。”

  “說。”

  “不多,只有一句。”米德爾低聲道,視線愈發黯淡:“小心…提防要殺您的劍。”

  嗯?

  什麼意思?

  “言盡於此,別的我也不能再說了——您信也罷,不信也罷,只有這一句。”亞速爾精靈閉上眼睛,抿住的嘴角輕輕揚起:“恕在下告辭,洛倫·都靈閣下。”

  面無表情的洛倫,默默的將龍牙稍稍提起一些。

  米德爾的臉上露出了解脫的微笑。

  真想…再看一次霧月庭的仲夏之月啊。

  “噗——!”

  血漿噴湧。

  槍尖貫穿了咽喉。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7
第四十八章 霧散

  黑暗散去,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女精靈莉雅,逐漸恢復了感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兩個傢伙的戰鬥,結束了嗎…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究竟誰贏了?

  那個大騙子他…還活著吧?

  有些慌張的女精靈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還沒抬頭就聽到周圍的精靈一個個瞪大眼睛,詫異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發生什麼了?!”緊張的女精靈不敢抬頭,回首朝身邊的盧卡問道。

  “你……”中年精靈雙目圓睜,一動不動的臉上充分闡釋了什麼叫“表情複雜”:“你還是…自己看吧。”

  順著周圍一雙雙震驚的視線,猶豫再三的莉雅還是鼓起勇氣,抬頭望去。

  大騙子,你可千萬不要…呃?!

  女精靈呆愣住了。

  她看到了那個亞速爾精靈一動不動的躺在沙地正中央,渾身上下傷痕纍纍,殘破不堪;倒在血泊中的他,脖頸的位置似乎受了重傷,還在不停的抽搐著;

  她看到了米德爾的斷臂被拋在一旁,潑灑的血跡與屍體相連;

  她看到了那柄詭異的亞速爾長刀,穩穩的插在屍體旁的泥土中,刀身依舊明亮如鏡,沒有半點血跡和破損;

  她看到緊皺眉頭的黑髮巫師站在屍體旁,手中的長槍“龍牙”還在不停的滴血,槍尖的部位已經被血跡徹底染成了紅色;

  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唯一問題是……

  “毫髮無傷……”盧卡的眼睛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洛倫·都靈他居然…毫髮無傷?”

  對於這個“亞速爾精靈”的實力,盧卡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知;倒不如說正因為對方那獨特而出眾的劍術,才是他能這麼快征服眾多戰舞者,對他敬仰之至的原因之一。

  但這樣的米德爾,幾度險些打敗了洛倫的米德爾…此刻卻靜靜的躺在血泊之中,而殺死他的黑髮巫師,卻除了有些疲憊之外,渾身上下連半點傷痕都看不到。

  這怎麼可能呢?!

  如果說盧卡僅僅是難以置信,那麼周圍的精靈們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則是某種內心驕傲,在現實面前支離破碎的痛苦。

  一位劍術出眾,足以以一當百的血親胞族在一對一的決鬥中,慘死在一個帝國人類手中,而且沒有在那個人類的身上留下哪怕半點痕跡……

  驕傲墜地的失落感,才是全體失聲的原因。

  疲憊的黑髮巫師站在原地,微微蹙眉的表情,像是有些困惑,又像是有些失落,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血泊中亞速爾精靈的屍體,久久沒有抬頭。

  看著他那有些虛弱的模樣,一絲憐惜從女精靈心頭滑過…不管怎樣,這個大騙子都是為了古木森林和帝國之間的和平,就算手段太過粗暴骯髒也僅僅是迫於無……

  剛剛邁出的腳步,停住了——因為她看到對面的小個子巫師已經撲上前去,一臉焦急的握住了大騙子的手;在後面,還有緊隨而來的,使團的隨從們。

  沉默片刻,女精靈悄悄的轉過身,從盧卡背後悄悄離開了。

  “洛倫,你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

  望著女精靈轉身離開的背影,暗自嘆息的黑髮巫師搖搖頭,收回了目光:“呃…剛剛說到哪兒了?”

  “亞速爾精靈臨死之前留給您的那句話,要提防殺您的劍。”趁著艾茵還沒有露出氣惱的表情,一旁的路斯恩替他補充一句,神色懷疑的皺著眉頭:“故弄玄虛的傢伙,大概只是想在臨死前恐嚇您,信口開河的吧?”

  看著灰瞳少年那鄙夷而又有有些厭惡的表情,洛倫微微挑了挑眉毛。

  不,那絕不是什麼信口開河。

  米德爾臨死前的眼神,還有他的表情,都不像是在欺騙自己——他大可說幾句九真一假的情報來迷惑自己,但最後還是選擇了保守秘密,只給了自己這麼一句警告。

  提防…殺我的劍?

  “不論是恐嚇還是確有其事,米德爾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危險了。”默默走上前來,彼得·法沙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個亞速爾精靈居然知道守夜人的存在,還能弄到公爵一級的情報,證明帝國內部就有他們的支持者。”

  “甚至在暗處,可能就埋伏著他們的‘守夜人’與刺客——如果不能盡快挖出來,這群實力強大的精靈武士能造成的破壞,絕對遠遠超過單打獨鬥的邪神使徒和異端教團!”

  說到這兒,彼得還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氣;如果洛倫不是殺死他而是活捉,也許還能從這個亞速爾精靈身上挖出更多有價值的情報,而不僅僅是消滅一個暴露的敵人而已。

  但看到了剛才戰鬥激烈程度的彼得也清楚,想活捉的難度絕對超乎想像,所以也只是想想,並沒有開口。

  “這份情報我會盡快送抵魯特·因菲尼特大人和天穹宮御前,希望能引起重視。”彼得·法沙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還有洛泰爾的弗利德公爵也必須讓他小心謹慎些,情報被劫,證明鷹狩堡內很可能已經遭到了滲透。”

  話音落下,幾個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許多。

  “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我們得先把目光放到眼下。”哈林梵·阿剎邁輕聲開口,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氣氛:“米德爾一死,古木森林再沒有第二條路;如此一來,帝國的西線就能徹底穩定下來。”

  “不論亞速爾王國究竟打的什麼算盤,這一次都徹底落空了。”阿剎邁抬起頭,微笑著看向洛倫:“公爵大人,這次的出使對您的地位意義非常。

  善加利用,不僅能夠維護帝國的和平,更可以讓拜恩在帝國的身份轉變,從不受控制的強橫邦國,成為拯救帝國的騎士之鄉!

  雖然達不到‘黑公爵’時代的高度,但至少可以化解其它邦國,以及帝國貴族對您的敵意,也能讓聖十字教會抓不到您的把柄;他們無話可說,也就失去了對您動手的機會。”

  沉默許久的黑髮巫師抬起頭,與老人四目對視。

  彼得·法沙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他在使團中的“特殊地位”而變得很尷尬,最後也只是欲言又止。

  “阿剎邁大師說的沒錯——勿論其它,著重眼下才是最重要的。”洛倫點點頭,就像是自己在說服自己似的:“不管米德爾說的究竟是不是威脅,都不是我們現在要關心的。”

  “現在應該關心的,是古木森林精靈們的選擇。”

  話音落下,洛倫抬頭看向沙地另一端,霧月庭長老的方向。

  手中緊握著“審判長槍”的精靈長老同樣在看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絲悲慼之色——那絕不是對米德爾之死的傷感,而是對古木森林精靈的命運。

  到了這一刻,他們已經對自己的選擇徹底失去了話語權;亞速爾雄鷹王的使者死了,生活在古木森林的精靈也就徹底失去了與遠方血親合流一統的希望。

  而這個結果卻還要他們自己說出來,顯得彷彿一切都在霧月庭,在古木森林的掌握之中,顯得帝國是何等尊重古木森林“自己的選擇”似的。

  結果大家都看到了,洛倫不主動問,讓霧月庭的長老主動宣佈,就已經是最大限度的讓他們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雲冠樹下,沒有哪一個精靈主動先開口。

  看著周圍一張張沉默不語的表情,霧月庭長老嘆了口氣,吃力的將“審判長矛”從沙土中拔出,緩緩開口:

  “古木森林,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

  “曜日的光輝,已經為我們指明了道路。”

  長老拄著長槍,一步一步有些蹣跚的走向黑髮巫師,低沉沙啞的嗓音卻能清晰無誤的傳到每個精靈的耳畔:

  “這場公平而公正的榮譽之戰…結果已分。”

  “勝利者,是代表薩克蘭帝國的使者,拜恩公爵…洛倫·都靈閣下!”

  “莫要為死者哭泣,因為這場決鬥足以榮耀和慰藉;莫要為勝者而歡呼,因為又有一位勇敢而高貴的戰士,永遠在雲冠樹下長眠。”

  停下腳步,長老駐足在黑髮巫師的面前,一雙悲慼而深邃的目光與他四目對視:“而古木森林將會遵守她的承諾,向榮耀的勝利者伸出友誼與和平之手。”

  “那麼請問,尊敬的洛倫·都靈閣下…帝國也會遵循她的承諾,以友誼之心,與古木森林的精靈們共同締造永久的和平嗎?”

  “帝國將會遵守她的承諾,從今日直至最終之日。”洛倫同樣鄭重的看著長老,然後抬起頭,目光向周圍掃去:

  “而我也以我本人的生命和榮譽擔保,只要拜恩十三領還未陷落,只要都靈家的金獅子旗仍然飄揚;帝國的軍隊,就絕不會跨越深林堡半步!”

  “甚至有朝一日,如果古木森林的精靈們決定收復南方被食人魔侵佔的土地,帝國也將竭盡所能,全力支持;不論大家的選擇是什麼,都將會得到帝國的尊重!”

  “這就是我的承諾,這就是帝國的承諾——!”

  話音落下,氣氛稍稍為之一振。

  霧月庭長老疲憊的笑了笑,將“審判長槍”遞到洛倫的手中,便轉身離去了。

  沙地周圍,不少精靈長老們都長鬆了口氣,似乎是慶幸於洛倫沒有趁機提出更多的條件。

  除了晨星林,其餘聚落的精靈們並沒有因為洛倫的“宣言”而有什麼激動的地方;或是為了聚落的未來而哀嘆,或是為了死去的米德爾惋惜。

  幾名年輕的霧月庭戰舞者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收拾著米德爾的屍體,時不時還憤憤的看朝黑髮巫師瞥了幾眼,然後又迅速將頭扭了回去。

  神態各異,心情複雜的精靈們紛紛轉身離開,朝各自聚落的落腳地散去。

  這倒不算出乎洛倫的意料。

  他本就沒指望能通過一場決鬥和幾句話,就能徹底扭轉整個古木森林精靈的態度——否則米德爾幾年的謀劃,自己冒險打贏了食人魔戰爭,豈不都是一個笑話。

  “這樣…就結束了,是嗎?”看著周圍轉身離去的精靈們,艾茵忍不住開口問道:“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守護了帝國的和平,是這樣的對吧?”

  “對,結束了。”抬起頭,黑髮巫師勉強笑了笑:“短時間內,再不會有誰來打擾這片森林的和平——所以對古木森林的精靈們而言,的確是結束了。”

  但是對帝國而言,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提防要殺你的劍……

  米德爾臨終的遺言再次浮現在洛倫的腦海,就像是某種詛咒一樣。

  “而帝國,或者至少是您,已經多少窺探到了亞速爾精靈武士之道的秘密。”阿剎邁微笑著開口道:

  “當敵人撕下他們神秘的面紗,未知的恐懼就將不復存在——而我們,就能有針對性的找到克制這些亞速爾精靈武士的辦法。”

  “比如說他們的種種‘異能’都要通過劍術來展現,我們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建立起某種讓他們無法發揮劍術的情況;我剛剛就想到了不止一種煉金藥劑可以發揮出特別的……”

  “阿剎邁大師,有件事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洛倫突兀的打斷他。

  “哦,怎麼了?”阿剎邁一臉慈祥,神態端莊:“公爵閣下,但說無妨。”

  “是這樣,請問您有沒有結婚…呃,不對,應該是您有沒有孩子和繼承人呢?”

  “這個…絕大多數追尋夢想的巫師,在愛情道路上都是很坎坷的;很不幸,我也是這坎坷道路上的一員——雖然有過許多相互愛慕的異性,但卻從未有過如此幸福的命運。”

  “是嗎,那我可能要恭喜您了。”

  “嗯,這怎麼說?”

  “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米德爾告訴我您曾經造訪的鷹嘯島,已經從邊境荒島變成一處煉金術的聖地。”洛倫一臉“認真”的看著他:“那裡的精靈巫師們追根溯源,都是您曾經的學徒——我是說女學徒——的晚輩。”

  “您的意思是……”

  “您可能不止已經當爸爸,甚至都當爺爺了。”洛倫“真誠”的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唯一可惜的是,您曾經的女學徒們大概都已經被別的精靈給接了盤,是不會認您這位‘阿剎邁爺爺’的。”

  “……”哈林梵·阿剎邁。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7
第四十九章 南遷的道路

  隨著米德爾落敗身亡,令古木森林紛擾數年的“亞速爾精靈事件”,也終於宣告結束。

  但對於精靈們而言,看似一切沒有轉變,但實際上一切都改變了。

  過去分散各自為政,封閉而自給自足的聚落模式,已經在悄然之間被粉碎殆盡;哪怕各個聚落的長老們再不樂意,也不得不推舉出各自的代表,讓“古木森林精靈”成為一個整體,否則根本無法與帝國或是亞速爾王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平等交談。

  有意無意之間,過去分散在整個森林中的精靈們,正在逐漸通過文化上的親近,血脈上的聯繫走向統一的整體,緊密的團結起來。

  不論是無心插柳還是有意為之,米德爾從亞速爾王國帶來的“合流一統”思想,正在讓古木森林的精靈在懵懵懂懂之中,走向獨立國家的道路。

  甚至在過去的百年之中,精靈們已經建立起了——長老、戰舞者,聚落民三等體系,已經擁有了一個“國家”最基本的框架。

  外來的影響,內部的需求,與食人魔的戰爭…有朝一日,一個實力強橫,隱藏在森林中的精靈王國,將會在帝國的西部強勢崛起,再無法被帝國所忽視。

  這對帝國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現在還很難說;只有一點洛倫可以確定,那就是這種“國家進程”一旦開始,就再也不會停下,只能在其發展的過程中儘可能的影響他們。

  但對洛倫而言,這件事絕對是喜聞樂見的——因為一旦走向統一發展的道路,精靈們再想孤立於森林之中就不可能了,他們必定會與外界建立起聯繫;而最最“和平”的聯繫,自然是形形色色的貿易。

  雖然拜恩和古木森林間隔著一個艾勒芒和洛泰爾,但距離對商人來說,是成本也是財富;只要運用得當,洛倫就能將拜恩的影響力通過洛泰爾——也就是魯文·弗利德——擴展到帝國西部,再反過來影響東部,提升南部的地位。

  如此一來,拜恩就不再只將影響力侷限於南方,而是一個有“國際影響力”,掌握“帝國外貿與國土發展戰略”的“大陸級”邦國,再不用屈居於東西兩大薩克蘭之下。

  和洛泰爾建立聯盟,也能分散帝國——皇儲康諾德——帶給自己的壓力,讓一個強大的公國從他的勢力當中分離出去;就算無法加入自己,也至少能保持中立。

  甚至洛倫還設想著,能夠借由貿易路線,僱傭一批古木森林的戰舞者加入到拜恩的軍事體系中,擔任戰場偵察兵和突擊輕步兵。

  如此一來,拜恩的軍隊中就能分成以拜恩騎士體係為主的重騎兵,波伊風格為主的驃騎兵,徵召民為主的中裝長槍方陣;

  矮人為主的極重裝戰戟大方陣,巫師塔體系和職業弩手為主的遠程支援和後勤,精靈體係為主的前線偵察和掃蕩伏擊的輕步兵。

  這種戰爭體系中,包含了傳統的徵召民兵和騎士體系,也包含了職業的僱傭軍,部落中的自由民兵。

  大不了效仿銀盔山的做法,在赤血堡伯爵領分出一塊森林給他們建立聚落,也未嘗不可。

  這種以都靈家族為核心,拜恩十三領為主體,商會工會體係為拓展,多種政體和種族混合而成的“一個邦國,多種體系並行”的制度,將成為拜恩日益強大的動力。

  名字他都想好了,這種制度的名字就叫……

  “你們要走?!”

  霧月庭議事長屋外,難以置信的黑髮巫師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盧卡,表情簡直要多意外有多意外:“為什麼?”

  “不是我們要走,而是古木森林的精靈共同作出的決定,時隔兩百三十年,第二次舉行‘遠征大狩獵’。”中年精靈表情淡然,就像早就預料到洛倫會驚訝似的:

  “這一次的目標,是南部森林——我們要掃蕩所有盤踞在古木森林內的食人魔,重建所有的南方聚落!”

  “幾年前你們攻陷了永夜林,殺死了森林中的邪神麥茲卡;自那以後食人魔群龍無首,散亂在整個南部森林;長老們認為眼下正是反攻南部,奪回故土的最佳時機。”

  洛倫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自然,也只有集結所有聚落的戰舞者才能實現。”盧卡繼續補充道:“而為了重建那些聚落,不被食人魔重新佔據,也就必須動員其它聚落向南遷徙才行。”

  “因此,北部以霧月庭為首,西部以荒冢林為首,都將盡數南下遷徙,越過大樹牆,在南方的森林中奪回我們的土地,殺光我們的仇敵,重建我們的家園,徹底復興兩百三十年前的故土。”

  中年精靈嘆了口氣:“如此大規模的遠征,自然不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告訴你也是為了預先通知一聲帝國,讓你們有所準備;除此之外,就是希望屆時洛泰爾的公爵和帝國能提供一些幫助,尤其是鐵器和補給;精靈,必將用我們的方式感謝你們!”

  看著表情有些窘迫的盧卡,黑髮巫師終於開口了。

  “所以…這就是你們感謝的方式?”洛倫低聲問道,與他四目對視:“拋棄家園,集體遷徙——躲得遠遠的,哪一邊都不得罪?”

  盧卡深深的看了洛倫一眼:“你很聰明,所以我想我也不用解釋什麼。”

  黑髮巫師一怔,微微頷首。

  沒錯,這個選擇對古木森林而言,可謂是最無奈的選擇。

  他們拋棄了血親胞族的拉攏,與帝國締結了和平;但這並不等於精靈們真的信任帝國,只是迫於現實,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不論選擇哪一方,都意味著和另一方開戰…使者慘死,不論是何種原因,那位亞速爾的雄鷹王都不會接受這種結果的;換成洛倫自己也不可能接受,一定會捲土重來。

  古木森林的精靈當然不會願意與血親胞族兵戎相見,所以對他們而言向南遷徙,避開亞速爾王國與帝國之間的明爭暗鬥,就算是堅守對帝國的“和平”承諾了。

  “所有的精靈嗎?”洛倫還是不肯死心。

  “這是所有長老們共同的決定,也就是古木森林的決定。”盧卡沉聲道:“當然,是否服從依然是自願的;據我所知,就有些西部的戰舞者和霧月庭的年輕精靈,決定在這裡留下來。”

  “除此之外,就只有晨星林的精靈會留下部分——負責與你們帝國溝通,用森林中的特產交換南下遷徙的必需品。”

  中年精靈一笑:“她會留下來。”

  洛倫挑了挑眉毛。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她和我吵了幾次,想加入這次‘大狩獵’哪怕只是做一個普通的戰舞者,普通的精靈戰士就好…被我拒絕了。”盧卡頓了一下,輕聲說道:“精靈的後方,還是需要足夠優秀的戰舞者守護的。”

  “另外,雖然她從來沒有開口過,但我還看得見,聽的清。”盧卡的表情意味深長:

  “莉雅…她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

  黑髮巫師只能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中年精靈嘆了口氣:“如果可以,原本我是打算自己留下的,但南征事關重大,我不可能放心得下;只能把莉雅留在晨星林。”

  “她年輕氣盛,單純還好強,但警惕性很強——最關鍵的由她負責留守,你和古木森林打交道的時候也能順利些。”盧卡微笑著看向洛倫:

  “從來霧月庭的路上我就發現了,你一直在試圖繞過帝國,借用你和深林堡伯爵,未來的洛泰爾公爵之間的友誼,和古木森林建立起關係,對吧?”

  洛倫的微笑變得有些尷尬了。

  “不論你是想和古木森林做生意也好,還是…你說過的那個詞叫…忽悠?讓年輕氣盛的戰舞者們替你打仗也好,我都相信你至少是不會故意坑害古木森林的。”

  溫和的盧卡沒有注意到洛倫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詫,表情十分的真誠:“而莉雅…不論你想做什麼,不論她嘴上怎麼說,我都知道她是不會拒絕你的。”

  洛倫的表情愈發不自然:“呃…盧卡,我覺得你很可能是誤會了什麼;真的,我還沒結婚,嗯,然後我和莉雅真的只是純潔的老戰友關……”

  中年精靈抬手,默默打斷了他。

  “洛倫,幫幫我…也幫幫莉雅。”

  盧卡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哀求:“我知道這可能會讓你很為難,但我能絕對信得過的帝國人,只有你和艾因而已。”

  “雖然不知道那位皇帝陛下是如何想的,但他想從精靈這裡得到的絕對不止是和平對吧?好…如果他想要這片森林,我們可以讓出一些;我們不會參與到你們與亞速爾的爭端中去,我們會南下和食人魔交戰,如你們所願。”

  “但不要讓古木森林的精靈,成為你們矛盾爭端的犧牲品;我只希望你能盡你所能,保護莉雅和晨星林…只有這一個請求。”

  “萬一,我是說萬一,戰火真的蔓延到古木森林……”

  “我會盡我所能,動用一切我有的資源,將整個晨星林聚落遷徙到拜恩公國——那裡是南方,除非帝國半壁江山都淪陷了,否則絕對安全。”

  洛倫走上前,咬著牙深吸一口氣:“但我不保證她會願意聽我的,只能說…聽憑自願吧。”

  “她會聽的,一定會。”微笑的盧卡長吁一聲,像是終於放心了似的:“只要是你親自去勸,她一定聽。”

  看著中年精靈那副“託孤”似的表情,洛倫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鬆了口氣,徹底放心的盧卡終於心滿意足的離去;一直在拐角處等候的彼得·法沙,終於悄悄的走了出來。

  “你也要走了?”

  “出使任務已經結束,我也就沒有繼續‘監視’你的理由了。”彼得·法沙輕笑一聲,開玩笑似的打量著洛倫:“和某個一直‘不稱職’的守夜人不同,我可是整日整日都提心吊膽呢。”

  洛倫扯了扯嘴角。

  沒錯…說起來,到現在自己的名字依然在守夜人的花名冊上,按制度仍舊是魯特·因菲尼特的“屬下”來著。

  雖然守夜人首領大人,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讓自己這個“屬下”盡快去世……

  “放心吧,洛倫,你這次的出使履歷非常完美,任誰都不可能指責你什麼——當然,皇儲殿下那邊的風言風語是不會少的,但是無關痛癢,你大概也不會在意。”彼得笑了笑,隨即表情凝重了些許:

  “這次的情報,我會事無鉅細的稟報給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希望能引起天穹宮的警惕吧…我們迷霧海對岸的鄰居,並非如我們想像的那般‘熱愛和平’呢。”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默認表示贊同。

  雖然他覺得,那位天穹宮的皇帝陛下恐怕早就知道這一點了。

  “另外,我建議你最好不要耽誤太多時間,盡快返回赤血堡。”彼得繼續說道:“不論那個亞速爾精靈的警告究竟是不是恐嚇,在帝國境內,赤血堡對你仍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哈林梵·阿剎邁大師說的沒錯,你是拜恩的關鍵,整個公國的興衰都繫於一身——何況眼下皇儲和布蘭登殿下的鬥爭日漸白熱化,你這位拜恩公爵必須坐鎮南方才能保證帝國的穩定,何況……”

  剛想說什麼的彼得,表情突然尷尬的欲言又止。

  嗯?

  何況…什麼?

  黑髮巫師好奇的抬起目光。

  “呃…這個其實輪不到我來告訴你,但…就在我們進入古木森林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是聯合商會的小約德寄來的。”彼得的表情有點兒尷尬:

  “當時我考慮到你還要面對古木森林的問題,就一直沒告訴你,所以現在…我覺得你還是盡快回去吧!”

  小約德寄來的?

  挑起眉頭,洛倫從有點兒不太好意思的彼得手裡接過信箋:“我猜…是和某位主教大人有關?”

  “嗯。”

  “問題很嚴重?”

  “應該是…非常嚴重。”

  彼得一臉尬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8
第五十章 奪利

  幾乎在洛倫和帝國使團離開的第二天,小教士韋伯就開始著手他的“改革計畫”。

  並且首當其衝,將矛頭對準了拜恩大教堂的奢侈之風。

  簡單來說,要開源,先節流。

  上等的夜鶯葡萄酒,混入了牛奶、蜂蜜和砂糖的白面包,出行的車隊,教堂的僕人,馬廄,純金和純銀的餐具,綢緞的教士袍……

  所有教士們的排場、用品和僕人,都在韋伯的“主教勒令”下統統收繳,或是遣散或是低價出售給聯合商會(這當然是小約德早就計畫好的,否則尋常商會根本不可能一下拿出這麼多錢來),用於補貼拜恩教會的日常運轉,慈善工作之類。

  面對“以身作則”,同時又得到了拜恩公爵和聖十字教會兩方支持的韋伯,有苦自知的拜恩教會教士們只能“心甘情願”,舉雙手贊成主教大人的決策。

  但這並不等於他們真的放棄了抵抗,而是將目標對準了韋伯的第二項決策——裁員。

  作為一個公國的“精神指引”,拜恩教會同樣擁有數目繁多的事物要處理,在鄉村之間甚至要承擔一定的法院與稅吏工作,宣傳公爵的“豐功偉績”,將公國的政策推廣到鄉下,偶爾還要處理民間糾紛。

  如此繁多的工作,當然不可能讓大教堂“尊貴聖潔”的執事們親力親為;他們只負責出面,具體的工作則交給了形形色色的僱員和教會僕從來操辦。

  在韋伯的“新改革”下,這些僱員和僕從的數量被削減了五分之四,令執事們叫苦不迭;於是就開始用消極怠工,用“人手缺乏”為理由,讓拜恩大教堂幾近陷於半癱瘓狀態。

  但他們顯然小看了這位“主教大人”的超人毅力,以及十分擅於拉攏盟友,靠“真誠打動人心”的本事。

  韋伯首先裁撤了多餘的教會僕從,但所有具備一定“職業技能”的僱員——宣傳員,法官和稅吏,被韋伯保留了在教會的神職,然後全部轉嫁交給了拜恩宮廷,直接向拜恩公爵和圓桌議會效忠。

  也就是說雖然他們依舊掛著教會的名,做著和過去相同的事,但薪水由公國發,教會不再過問。

  這對雙方而言可謂“互惠互利”,韋伯擺脫了冗雜的俗務,而圓桌議會則一夜之間擁有了大批基層官僚,執行效力比過去要通過各伯爵的宮廷要強得多。

  驚喜過望的夏洛特·都靈隨即趁各地伯爵沒有反應過來,開始推行她的集權計畫;而騰出了餘力的“主教韋伯”,終於可以將精力放在教會的主要職能上。

  在大教堂執事們集體懈怠不作為的情況下,韋伯展現出了超人般的毅力和過人的精力,僅憑少數暗中被夏洛特收買囑咐過的教士,就獨自將整個拜恩教會運轉起來。

  這一次執事們真的慌了,因為他們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做,教會居然依舊照常如故——那不就是說明自己對主教大人也是多餘的,他不會連自己這批人也一起裁撤了吧?!

  但韋伯再次“風格一轉”,先罷黜了幾個貪得無厭的執事,多數僅僅是免除了職務,但保留神職,依舊是大教堂的教士。

  最重要的一點,無論是罷黜還是免職,韋伯的理由都是諸如“上了年紀”,“急病不治”之類的藉口,給他們留了最後一絲薄面。

  而剩下的一批也立刻心領神會,紛紛以“眼珠疼”,“小指崴了”,“得了鼠標手”,“躺下就不想起”之類的藉口,請求主教免除職務,讓他們能回家休養。

  韋伯自然樂得答應,隨即從各地的小教堂提拔了一批較為年輕,同時和他有類似理想的新人,來充任空出來的職務。

  整頓了大教堂,小教士——拜恩主教——韋伯終於有機會,將矛頭從“節流”轉回到“開源”上。

  作為在全帝國所有公國教會中,拜恩教會肯定不是權力最大的,但在富裕程度絕對上數一數二;本就富饒的拜恩加上各地貴族的常年捐獻,以及歷代拜恩公爵的有意拉攏,讓拜恩教會擁有了數目驚人的資金和不動產。

  在洛泰爾,村鎮中的神父想撈錢,需要靠“慫恿”貴族與富農捐贈;而帝都的教士們,則有各個教堂定期前來禱告的信徒繳納的善款。

  唯獨拜恩教會,幾乎各地大小教堂都擁有自己的田地,莊園和種植園;加上信徒和貴族捐贈,足以令當地的教士過上堪比伯爵的日子;而赤血堡的拜恩大教堂,更是擁有內城區最繁華地段的房契地契,還在聯合商會與約德商會存有數目驚人的資產,靠放貸掙錢。

  但是這些財產,已經在拜恩總督倒台,到半人馬戰爭期間被教士和執事們倒賣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洛倫與夏洛特暗中“授意”,小約德負責執行,從裡到外被都靈家族和約德商會席捲一空,只留給韋伯一個空殼子。

  這也是為什麼韋伯一上任就要清洗教會內的公僕,將僱員們割讓給公爵——除非借貸,否則他根本沒有餘錢供給這些“閒人”。

  幾乎是“一窮二白”的韋伯,立刻把主意打到了那些被罷免的執事身上,想以“貪污”為名,將他們倒賣教會資產換來的錢,重新收繳上來。

  但很可惜,因為聯合商會的小約德早就猜到他會這麼幹了。

  於是韋伯剛一上門,那些執事們不是早就“捲款跑路”,就是“投資失敗”而破產;家徒四壁到令人觸目驚心的地步;上個月還曾山珍海味的執事一家,短短幾十天全家就都躺在床上,瘦弱枯槁餓到脫形,眼看著只剩半口氣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哪怕那些奄奄一息的執事們沒有告訴他,韋伯也能猜到究竟是誰在背後執行這一切——公國財務官,聯合商會會長,洛倫的情報頭子,小約德閣下。

  唯一的問題是,雖然小約德手段殘忍,要麼合作要麼去死;但不論轉移資產還是策劃商隊“破產”,都屬於“規則”之內的把戲,沒牽扯到教會內務。

  也就是說除非撕破臉皮,針分相對,否則拜恩主教能做的也只有控訴小約德毫無道德,不痛不癢的罵他幾句而已。

  韋伯決定,先禮後兵。

  拜恩主教客客氣氣的上門,客客氣氣的告訴他,拜恩教會在聯合商會的賬目上有一筆資金,數額巨大投資眾多,他現在需要從這筆資金中提出一部分錢來,維持教會的運轉。

  而小約德也十分客客氣氣的說,沒關係,只是要等上幾天;因為涉及到這麼多投資,數額又如此龐大,聯合商會想將錢收上來,也需要時間。

  韋伯點點頭,表示可以理解。

  於是等了整整半個多月,卻始終杳無音信的韋伯終於察覺到不對,立刻登門造訪,當面質問小約德。

  錢呢?

  表情真誠的小約德一攤手,很遺憾的搖搖頭。

  不好意思,沒了。

  制止了身後兩個想沖上去,將小約德碎屍萬段的隨從,表情淡然的韋伯很客氣的問道,怎麼沒的?

  長吁短嘆的小約德立刻拿出了厚達數百頁的賬目,當著韋伯的面整整齊齊的攤了半個房間,一條一條的告訴他,這些錢所經營的投資都是如何經歷了收益,增幅,跌落和破產的。

  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教會的投資都曾經是良性投資,都曾經很掙錢,但不幸的是這些投資都因為各種原因賠錢了;除了一堆借據和死無對證的白條,半塊銅板都沒剩下。

  至於過程…看看這一屋子的賬本,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看不懂?沒有那麼多時間?哎呀,那就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的問題了。

  除非你能拿出證據,證明我的賬本造假,否則這就是證據,而且是鐵一般的證據!

  再次制止了想要和小約德同歸於盡的隨從,韋伯點點頭,說不用別的,只要把欠條給我就可以了。

  誠實守信的小約德點點,表示好的沒問題。

  最後韋伯帶著裝滿了一輛馬車的借據與白條,還有“惺惺相惜”的小約德私人捐贈的幾千金幣,第二次離開了約德商會。

  但拜恩主教很清楚,已經露出了醜惡嘴臉的小約德,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的。

  果然…僅僅是第二天,赤血堡就有了關於“拜恩主教將收繳教會債務”的流言,並且隨之波及到半個公國;拜恩境內的商人盡數聞風變色,到了驚動圓桌議會的地步。

  這種情況下,韋伯只剩下兩種選擇;

  第一種是堅持收繳這些債務,令那些本就破產的商人徹底毀滅;但這樣會讓拜恩教會背負惡名,他本人也肯定會因此身敗名裂。

  最麻煩的在於一旦要爭,拜恩教會又將再次牽扯到公國政治之中,這和他改革的初衷不符;

  第二種是放棄債務,但資產匱乏的拜恩教會立刻就要面臨入不敷出的窘迫;在已經向都靈家族低過一次頭的前提下,再次妥協很可能讓教會徹底失去獨立地位,變成公爵和都靈家的附庸。

  兩種選擇,都不是韋伯想做的。

  於是他決定選擇第三條路。

  在夏洛特和圓桌議會正式準備動手之前,韋伯先行一步,以“拜恩教會主教”的名義向全公國發佈宣告,將在一週後正式處理教會的債務問題。

  向公國所有背負著教會的欠款的商人——基本上也就是絕大多數——發出邀請,讓他們務必“準時”蒞臨現場,與他商議這件事。

  韋伯決定果斷,手速之快,稍稍出乎了小約德的預料,但一切還在他的計畫之中;而作為聯合商會的會長,他當然也有資格接受邀請前去。

  但不是為了債務,他是準備看韋伯如何下不了台的——究竟是撕破“聖人”的嘴臉,還是有苦自知的嚥下毒藥…真是想想就覺得刺激呢。

  在和某個無良黑髮巫師打交道久了之後,原本道德底線就非常低的小約德,越來越熱愛這種“打破偶像”,“揭露人性”的社交活動。

  不擇手段,讓那些看似道貌岸然的傢伙,將他們最最醜惡一面展現出來…能給小約德帶來一種獨特的快感。

  到了當天,在眾多手足無措,怨聲載道的商人面前,關於債務問題韋伯沒有提半個字,轉而怒斥拜恩公國的放貸風氣;對無良放貸者以巨額賠償和控制商隊為目的,大批放出債務,讓商人承擔了高風險的同時,自己卻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做法,狠狠批判了一番。

  於是小約德就能感覺到,那些原本恐懼怨毒的目光,一個個開始朝向自己了。

  為什麼?這還用問…打著拜恩公爵旗號的聯合商會,就是全公國最大的放貸者!

  隨後韋伯命人搬出了教會的債務,當著所有商人的面一把火將這些借據和白條,統統燒成灰燼!

  隨著驚愕的小約德呆若木雞,整個拜恩大教堂立刻洋溢起歡樂與喜極而泣的氣氛之中……

  當天的會面結束時,拜恩教會正式向全公國宣佈,一次性免除所有商人對教會的債務和欠款,並且不再追繳;如果有商人願意以繳納善款的方式“還債”,不論還多少,教會也將“禮節性”的交給他們一份“誠信債務免除據”。

  但這一點僅憑自願,教會絕不強求。

  而作為公國稅務官和最大商會的會長,與會的小約德也“感情真摯”的和主教大人握手,表示將堅決擁護教會的“低息債務”決策,嚴厲打擊一切高息貸款,遏制放貸風氣。

  得到了一大批低階官僚的夏洛特·都靈也隨即出面,稱讚韋伯主教高風亮節,為全公國的“精神指引”。

  不到一個月,拜恩教會的財政狀況立刻有了明顯好轉——教會頒布的“誠心債務免除據”一時間,成了某種“官方認證”的“誠信商家證明”;許多哪怕沒有欠債的商人,也非常樂於捐一大筆錢,換來這份證明,掛在自家商舖的門面上。

  而約德商會和拜恩教會間的暗潮洶湧,才剛剛開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8
第五十一章 悄然變化的事態

  信紙上滿篇滿幅,全都是小約德的抱怨,控訴韋伯的“暴政”——拜恩之所以能用三年時間恢復元氣,保持繁榮,一半是靠著埃博登的資助和拜恩教會“捲款攜逃”的教士們;另一半就是靠著這種近乎無底線的貸款。

  一旦聯合商會不再能繼續保持巨額放貸,聯合商會將很難再對各地的商人與商會有效控制——洛倫再想複製出半人馬戰爭期間,一聲號令就調動整個公國資源發動遠征,或是對雲嶺王國的再征服,將不再可能。

  因為如果洛倫不希望自己的軍隊從紀律嚴明的騎士,迅速蛻化成無惡不作,“就地徵調”的強盜,就必須給他們提供充足的後勤和薪俸,而這些都需要很多錢。

  除此之外,韋伯針對拜恩教會的“新改革”,也令聯合商會痛失一大財源;沒有了這些倒賣教會資產,貪得無厭縱情享樂的教會教士,聯合商會等於沒有了一批重要的“老主顧”,大量的奢侈品囤積賣不出去,出口又很難盈利。

  奢侈品這種東西,永遠都是“少”才能掙錢,一旦供應多於需求,利潤就會飛速下滑,到入不敷出的地步。

  這些情況導致的最直接後果,就是聯合商會收支嚴重不平衡;沒有了貸款和借貸,又缺少了一個重要的篡取現金來源。

  過去三年中,洛倫不論是推行新軍制,建立獵魔人兵團,組織巫師工會和學院,還有浮空城的後期工程…全部都是從聯合商會手中弄來的巨額貸款,一旦聯合商會借不出錢,就不得不考慮加稅的問題了。

  咬牙切齒的小約德用超過半篇的字幅,警告洛倫再這麼繼續放任下去的聯動後果——商會崩潰,公國財政必然隨之崩潰;屆時出了事情,前往不要說他沒提醒過自己。

  總之一句話:沒錢了,別找我,你自己看著辦!

  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箋,洛倫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除了拜恩教會的情況,剩下的內容就是關於一些項目的最新進展——連接拜恩十三領的道路網主幹已經竣工,由各領伯爵分別承擔的支線收尾工作;

  新軍制的推行已經初見成效,夏洛特·都靈以“恢復‘黑公爵’舊制”為名,令各地集結而來的騎士們分批輪流在赤血堡各堡壘駐紮。

  廢除了義務制改為“公俸”制,預計公國財政可以承擔一支兩千名騎士上下的常備軍;

  夏洛特的想法是乾脆恢復騎士王時代的“騎士團制度”,但財政上因為近期接收了教會的大批基層官僚,手中有些吃緊;

  巫師工會賬務良好,已經可以獨自運轉並且承擔巫師學院一半的開銷,不再需要公國財政支出;條件是學徒必須義務為工會效勞,並且工會本身也要在圓桌議會中擁有一席之地;

  這一點可能會引起某些伯爵的不滿,比如以虔誠著稱的嘉利赫斯伯爵;但韋伯應該能說服他——算是這位‘活聖人’唯一的優點了——這是小約德的原話。

  南方的雲嶺王國各城邦已經逐漸開始與公國談判,商議“合作”(附庸)條件;經過實際使用的浮空城“號角堡”運轉情況良好,完全可以投入實戰中去。

  艾薩克·格蘭瑟姆十分期望在此之上開展“二期工程”,建造一批簡易的“浮空飛艇”,用於震懾各矮人城邦;預計投入巨大,公國財政吃緊,只能想辦法從商會周轉;

  剩下的都是些介紹性的資料和賬目,簡單來說就是小約德在拚命的強調自己這個“稅務官”對公國的重要性——至少眼下,還沒有人能替代他的地位。

  雖然說的沒錯,也都是實話;但一邊說讓自己別找他,一邊又拚命強調自己的重要性……

  這傢伙…到底是多傲嬌啊?

  “好吧…計畫不變,但是稍微要改動一點兒。”黑髮巫師重重嘆了口氣:“我們可能必須得盡快返回赤血堡,連一天都不能耽擱!”

  他嚴重懷疑如果自己不在,這幫人真的能把拜恩公國搞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情況…真的有那麼嚴重嗎?”小個子巫師有些吞吞吐吐的,看向洛倫的表情十分遲疑。

  “嗯,為什麼這麼問?”

  “不…不要誤會啊,我沒有懷疑你,只是……”艾茵怔怔的看著他,欲言又止:“只是單純覺得,這種情況洛倫你也許早就猜到了。”

  黑髮巫師表情一僵,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有些失落的嘆息一聲: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啊。”

  “唉?真的嗎?!”哪怕早有預料,被承認猜中了的小個子巫師依然很驚訝。

  “呃…也不能完全這麼說。”洛倫苦笑一聲,訕訕的撓撓頭:“我雖然猜到了韋伯和小約德之間肯定會有矛盾,但沒想到會那麼嚴重。”

  “原來如此…可為什麼他們兩個會變成這樣呢?”小個子巫師滿臉困惑:“拜恩教會和聯合商會——二者之間,應該不存在任何直接的矛盾和衝突吧?”

  “不是直接的衝突,而是更深層次的原因——放貸生意和債務,只是小約德的藉口而已。”洛倫搖搖頭,神色淡然的看著艾茵:“他會這麼做,是因為他感覺到威脅了。”

  依舊不明白的小個子巫師眨眨眼睛,十分的苦惱。

  洛倫微微一笑,沒有再繼續解釋下去。

  其實答案已經在信中寫的很明白了,小約德所感受到的威脅並非來自利益,而是地位——他隱隱察覺到,這個即將在不久將來強勢崛起的拜恩教會,即將成為公國未來的新核心。

  這個強大的,半獨立的組織將發揮她的資源和優勢,進一步將逐漸富饒強盛的公國凝聚在一面旗幟下;未來數年乃至十數年,拜恩最需要的不再是財富,而是人心。

  這意味著原本已經成為公國中舉足輕重的聯合商會,地位將出現極其明顯的下滑,畢竟一個宮廷中領袖只有一位,而二把手也只能有一位。

  新人的崛起,就必然有“老人”要退居二線;小約德當然不肯放棄他花了那麼長時間和資源,才換來的在拜恩宮廷中的權勢,反抗和打壓都是必然的。

  除了雙方鬥爭過於激烈外,基本都在洛倫的預料之中——某種程度上,他扶持小教士韋伯,本就有打壓小約德的想法在裡面。

  他不介意自己的屬下是野心勃勃之輩,也不在乎他們是不是有自己的夢想,一定程度上這樣其實更好;畢竟連野心和夢想都沒有的人,多半也沒什麼能力。

  只要他們還能為自己所用,或是與自己合作,那麼就一切好說。

  不問野心,不論品德,只要能力…然後再在這些“心懷不軌”與“夢想遠大”的臣子之間,保持某種平衡……

  對,就像天穹宮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那樣。

  翹起的嘴角,微微有些自嘲的諷刺——不論自己,還是布蘭登,亦或者夏洛特·都靈……

  我們這些人…還真是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模樣”呢。

  “吶…洛倫。”小個子巫師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覺得,這次是誰對誰錯了呢?”

  “艾茵你呢,你覺得這次是誰對誰錯?”面帶笑意的黑髮巫師,將問題拋了回去。

  “不知道…只是覺得小約德有些可憐。”艾茵輕輕皺起眉頭:“雖然他的確做了很多壞事,但幾乎都是為了拜恩才做的——現在卻要他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後果,未免太……”

  嗯?

  洛倫先是睜大眼睛,隨即啞然失笑。

  “連艾茵你也這麼覺得嗎?”

  但小個子巫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好奇的挑了挑眉毛。

  “我也…難道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說過類似的話?”

  “哦,沒有沒有!我隨口一說的,下意識…你知道,有時候說話不經思考是會這樣。”

  含糊其辭的洛倫擺擺手,不動聲色的將夏洛特寄來的信藏在了袖子裡,神情自然的看著表情有些懷疑的小個子巫師。

  “其實這麼理解也沒錯——對,小約德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我授意的,或者至少是被我默許的;三年前的拜恩雖然打贏了半人馬戰爭,但財政瀕臨崩潰,稅收入不敷出;如果不盡快想些辦法,再次分裂只是時間問題。”

  震驚的艾茵神情一滯,完全沒想到當時明明一切都順利的局面,居然危險成這樣。

  “當時我們與雲嶺王國交惡,又被天穹宮和教會所敵視,可供選擇的辦法其實很少,所以只能授權給小約德,讓聯合商會幾乎憑一己之力,靠借貸、索賄、侵佔的方式弄到了足夠的財源,填補了稅收的缺口。”

  “從這個角度上講,我這麼做的確有些對不起小約德。”冷笑一聲,洛倫將信箋再次抬起:“但如果你真的信了他‘賣可憐’的話,那就真的是大錯特錯了。”

  “你是說,他現在的弱勢和低聲下氣,都只是偽裝出來的?”小個子巫師的反應非常快:“扶持公國財政,也就等於掌控了公國的一切財權,小約德…他趁機為自己攢取了很多利益?”

  一句話,讓黑髮巫師的表情有些僵硬。

  今天的艾茵,怎麼感覺有點兒不太一樣了?

  怎麼說…應該是更自信了?不不不,她剛剛分析問題的方式方法,簡直和夏洛特沒什麼兩樣。

  話說回來,最近的夏洛特似乎也沒有過去那麼強勢,變得稍微有些溫柔了呢……

  這半年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啊?

  不動聲色的將驚愕埋在心底,洛倫謹慎的點點頭:“沒錯,可以說現在的聯合商會早已不再完全被我控制;恰恰相反,是聯合商會正在借助財權,將他的觸手伸向公國的方方面面。”

  “如果再不想辦法遏制小約德,聯合商會遲早會架空圓桌議會,控制公國的一切事務——因為圓桌議會也好,十三領的伯爵們也好,小約德手裡都有他們的借據。”

  用債務和壟斷貿易,最終架空一個國家和政府這種事情,在黑髮巫師上輩子的世界就發生過;

  當時的他只是旁觀者,還能冷靜的說出“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市場經濟的發展必然帶來小市民階層,自由城市的崛起”這種事不關己的話。

  但這絕不會意味著他能坐視一個新興勢力崛起,並且即將威脅到自己地位的時候還能泰然自若,沒有一丁點兒遏制的手段…就像艾克哈特二世對待巫師階層那樣。

  嗯,必須想一個好辦法來平衡韋伯和小約德之間的矛盾,讓他們能和(互)平(相)共(敵)處(對)下去,彼此監視著對方,才能在公國在這種動態中趨於穩定。

  “其實…也不用那麼急著回去的,對吧?”

  神情淡然的艾茵,很是突兀的開口道。

  “唉,為什麼?”洛倫挑了挑眉毛,表情有些奇怪。

  “因為洛倫你到現在都一點兒都不緊張,很安心呢。”輕笑一聲,小個子巫師的表情很平淡:“你相信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從容不迫的處理這些糾紛,讓一切在你回去時都是平平安安的模樣,絕不會出任何的亂子。”

  “呃…大概吧。”洛倫微微蹙眉,隱隱感覺到艾茵的情緒有些低落:“因為是朋友嘛,就像我也絕對信任艾茵你,信任艾薩克——我們能一路走到今天,就是因為彼此之間的絕對信任,才跨過了那麼多艱難險阻,才能在拜恩擁有立足之地。”

  “才能在這三年中打造了一個強盛的公國,不斷壯大著自己,等待‘黑十字’塞廖爾的到來。”

  “只是朋友?”

  唉?

  黑髮巫師表情一怔。

  “艾茵,你到底……”

  “我們明天出發,清晨。”小個子巫師微微一笑,起身離開:“別忘了去和莉雅告別呀,她可是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說完,背著手緊攥粉拳的艾茵轉身離開,只留給洛倫一個背影。

  愣住的黑髮巫師坐在原地,攥著手中和袖子裡的信箋。

  夏洛特…莉雅……

  她到底想說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8
第五十二章 站著死

  震盪整個古木森林的“榮譽之戰”已經落下帷幕,但對古木森林的精靈們而言,一切才剛剛開始。

  大大小小數百個聚落,成千上萬的精靈們,他們必須趁夏季還未結束遷徙到大樹牆,在盤踞在那裡的食人魔還未發起夏末攻勢前先行進攻,在寒冬降臨之前在南部邊界站穩腳跟,開啟這場史無前例的“大狩獵”。

  按照盧卡的預計,在冬季來臨前來,至少有十分之一的聚落將完成殖民,為後續遷徙的聚落打好基礎,建立向南進攻的“前沿防線”。

  這注定會很艱難…冬季降臨,食人魔必定會向精靈聚落髮動猛烈的攻勢;而失去了大樹牆掩護的戰舞者們,必須一邊保護聚落,一邊在毫無遮擋的森林中,與四面八方來襲的敵人作戰。

  一些…許多戰舞者,將會在這場最初的攻勢中倒下;再也看不到積雪融化,萬物迸發的新春。

  看著神色坦然的中年精靈,小個子巫師和洛倫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祝福他們,但願晨星林的戰舞者們能夠度過這個注定艱難的冬季。

  雖然盧卡似乎並不在意這些……

  完成了使命的帝國使團也“一分為二”,彼得·法沙和他的副手將轉道前往帝都,而洛倫一行則馬不停蹄的前往赤血堡。

  至於為什麼會有守夜人的線人被安插在使團內,洛倫懷疑可能是道爾頓導師故意安排的——趁機將守夜人在騎士團中的釘子拔掉。

  但在那之前,他們還必須一同前往晨星林。

  抵達東部聚落的洛倫一行人,隨即遇到了奉魯文·弗利德命令前來的亞倫騎士長。

  直至出發之後,亞倫才從後方的鷹狩堡得到了洛泰爾大公的真正命令——天穹宮僅僅下達了集結軍隊,防備意外的命令,但並沒有指使說要將兵力投入到深林堡一線。

  這個答覆驚了騎士長一身冷汗;令他感到恐懼的並不僅僅是亞速爾精靈的勢力,已經滲透到洛泰爾內部;而是古木森林的精靈,居然真的有向洛泰爾發動入侵的打算!

  從洛泰爾前往古木森林,只有深林堡一條路能夠供軍隊通過;但精靈們的戰舞者們卻可以從森林的任何一處位置向洛泰爾進攻;這意味著開戰之初,半個洛泰爾將直接陷落,所有沒有要塞和城堡庇護的鄉鎮山村,都將被掃蕩一空!

  這也是魯文自始至終都在儘量避免洛泰爾與古木森林開戰的重要原因…面對以機動力和單兵戰力都十分優秀的戰舞者,洛泰爾除了避而不戰之外,真的沒有太多好的反制措施。

  無論勝利還是慘敗,洛泰爾都將損失慘重,而且根本無法避免。

  但如果敵人是橫渡遠洋而來的亞速爾精靈,那麼情況就將完全不同。

  儘管精靈們撤出了北部的大片森林,但如果他們的軍隊也和帝國相仿,那麼他們的進攻路線也只有深林堡一線…這意味著洛泰爾,真的要開始備戰了。

  “……情況大概瞭解了,我會把詳情原原本本轉達給魯文少爺,還有洛泰爾公爵的。”長吁一聲,疲憊的騎士長緊緊皺著眉頭。

  “沒想到…相隔迷霧海,亞速爾精靈居然還能把手伸到帝國,伸到洛泰爾來;真是…好大的膽子!”

  咬牙切齒,亞倫的眼神中閃爍著憤怒的光芒:“既然他們登門造訪,那就得好好款待一番,讓他們切切實實體會一下洛泰爾人的熱情。”

  “不過還好,他們策反古木森林的企圖已經失敗了——至少短期內,不可能再有什麼動作。”黑髮巫師微微一笑:

  “霧月庭被精靈們燒成一片白地,亞速爾的艦隊就算能躲過帝國的監視在古木森林登陸,也得不到任何補給…就算能橫跨半個森林進攻洛泰爾,最多也只能投入數千兵力而已。”

  “我已經和晨星林的精靈商量過,他們一旦發現亞速爾精靈的軍隊接近,就會向深林堡派去信使;相信屆時固若金湯的深林堡,必將成為亞速爾雄鷹王傷心的折戟地!”

  翹著嘴角,洛倫注視著騎士長的眼睛:“這份帝國西大門‘守望者’的威名,就算是我送給魯文加冕為洛泰爾之主的禮物吧。”

  四目相對的二人,默契一笑。

  “我覺得,如果您能在加冕儀式上將這份‘禮物’送給魯文少爺,他一定會更開心的。”騎士長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看著洛倫:

  “我知道這樣要求一位公爵有些冒昧,也許還會帶來天穹宮和教會的指責,但……”

  “您是他的朋友,能互相託付性命的朋友。”

  騎士長的語氣很重,帶著濃濃的期待之情。

  黑髮巫師暗自嘆了口氣…因為他這次是真的沒時間。

  “麻煩請您轉告魯文,在他加冕之後,我會派一個的使團和商隊前往晨星林,與那裡的精靈交涉。”洛倫認真的看著他:“倘若屆時的洛泰爾之主不嫌棄,那個使團中會有一個我的全權使者,儘管可以和他交涉。”

  “……我明白了。”

  騎士長的表情微微有些黯淡,但並沒有多少意外——倒不如說這種事洛倫要是一口答應下來,才讓他意外:

  “只要不涉及到違反帝國律法,只要是我們能夠拿得出手,洛泰爾將會為拜恩的使團和商隊提供一切便利。”

  “帝國的南大門與西大門,將由兩個偉大而源遠流長的家族攜手拱衛,為帝國帶來長久而穩定的和平!”

  “拜恩與洛泰爾,將注定在這場不可避免的災難中成為帝國的拯救者,與帝都所在的西薩克蘭成為支撐薩克蘭帝國的三大角。”洛倫同樣慷慨激昂:

  “而鷹狩堡、戈洛汶和赤血堡,將是著穩定三角的核心;三角若存,帝國不滅!”

  頷首示意的騎士長,向洛倫稍稍躬身行禮,然後步伐果決的轉身離去。

  只有洛倫,仍然站在原地,像是等待著什麼。

  果然…直至騎士長走遠了,始終躲在後面的女精靈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來,看著洛倫那有些戲謔的目光,羞惱的面色一紅。

  “干、幹什麼?!”

  “沒什麼。”一臉促狹的黑髮巫師,說著萬金油般的套話:“畢竟剛剛我一直在和騎士長聊天,沒有注意到某位戰舞者閣下的存在,所以有點兒好奇。”

  “好奇?”

  “對,好奇…您究竟在後面站多久了?”

  女精靈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不滿的瞪著他,眼看就要將手中的長槍舉起:“我非得替艾因教訓教訓你這個大騙……”

  但幾乎同時,黑髮巫師臉上的微笑散去,變得稍稍有些淒涼:“對不起,莉雅。”

  “雖然不是有意的,但謊言就是謊言。”洛倫低聲道:“沒錯,這趟‘帝國使團’的任務從一開始目標就不是針對古木森林,而是亞速爾精靈勢力的刺探和破壞。”

  “因為我們,你們才不得不與遠方的血親胞族徹底割裂,也因為我們,你們才不得不背井離鄉,走上向南遷徙的道路。”

  “我不會否認自己的行為,特別是對朋友。”

  看著低頭認錯的黑髮巫師,怒意僵在臉上的女精靈愣了半秒,然後冷哼一聲將頭瞥過去:“無所謂,反正你這個大騙子嘴裡就從來沒有實話,早就習慣了。”

  “而且那不是什麼遷徙,那是‘大狩獵’,是兩百年未有過的盛事,我做夢都想去!要不是因為盧卡強逼著我留下來,你以為我願意和你們這些騙子們打交道啊?!”

  看著示威似的瞪圓眼珠的女精靈,黑髮巫師全程面帶笑意,只是默默的微笑注視著她,頗有些唾面自乾的意思。

  也許是因為洛倫沒有反抗,也許是因為緊張和羞惱的情緒都已經宣洩一空,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這種感覺真的很微妙…就像是又回到了幾年前,又回到了那個雙方相識的冬季;同樣是在晨星林,同樣即將要走,同樣要面臨生死。

  只是那時的他們要並肩作戰,這一次卻是分道揚鑣,很可能永遠不會再見了。

  “所以…真的要走了?”

  “時間緊迫,必須回去。”遺憾的嘆口氣,洛倫點點頭:“我是拜恩的公爵,再繼續待下去…會讓某些人不滿意的。”

  “某些人?”挑挑眉毛,莉雅一臉坦然:

  “你說的是你的皇帝,還是在赤血堡的女人?”

  噗——!

  洛倫好懸差點兒一口噴出來。

  “那個…我不知道魯文是怎麼和你說這件事,但我必須解釋清楚!”黑髮巫師一臉崩潰:“沒錯,我是有個女親戚在赤血堡;沒錯,我和她關係也不錯;但我們絕對沒有……”

  “放心吧,逗逗你的…這些艾因都告訴我了。”這次換女精靈一臉狡黠的看著他了:“夏洛特是個好女孩兒,你這種傢伙要是能這麼容易就得手,那真的是聖十字沒長眼睛。”

  洛倫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嗯,另外…聖十字的確沒長眼睛……

  打量著說不出話的黑髮巫師,有點兒小得意的女精靈也不再糾纏,轉過身從背後取出了一柄長刀,遞給洛倫。

  那是米德爾的佩刀,折影劍。

  “我想了很久,這東西…還是交給你比較合適。”莉雅撓撓頭,像是抓著長槍一樣提起刀柄:“不管怎麼說,都算是你決鬥勝利的戰利品——古木森林的精靈沒有會用刀的,留給你,說不定還能有些用處。”

  默默頷首的黑髮巫師,雙手將長刀接過來。

  明明是用秘銀鍛造的刀身,卻輕若鴻羽;最厚重的刀背正中央也十分輕薄;但刀身上的鍛痕卻是層層密密,哪怕是洛倫這種不怎麼懂刀的人也能感受到,這柄利刃經過了何等恐怖的千錘百煉。

  秘銀賦予了刀身韌性和強度,而刀匠師傅的工藝給了她宛若天成的造型,輕若鴻羽的重量,斬金斷鐵的鋒利。

  鋒如溯光,身如銀鏡。

  不客氣的說,哪怕是都靈家祖傳的秘銀大劍“曙光”,在這件精妙絕倫的藝術品面前,也粗糙劣質的像一塊未經雕琢的劍胚,不堪入目。

  “折影劍…我一定會善加利用,至少找個好主人,絕不讓她默默無聞下去。”深吸一口氣,“咔!”的一聲,黑髮巫師鄭重的將刀收回刀鞘。

  這樣的武器留在拜恩就太可惜——不論自己還是路斯恩他們,都不是用刀的好手;至於某位彎刀女大公已經有了“鐵騎”,而那位同在波伊的皇子殿下,除了召喚巨龍之外大概是不會親上戰場的。

  還是留給魯文吧…加上讓騎士長轉達的消息,就算是自己沒能參加他加冕儀式的賠禮好了。

  “絕不默默無聞……”莉雅的目光一黯:“就是說…帝國和亞速爾王國已經真的要……”

  “這不是我們決定,而是要由他們來決定的事情。”洛倫輕聲打斷了女精靈:“他們先挑起了矛頭,在迷霧海摧毀了帝國的遠洋艦隊,將觸手伸入帝國內部。”

  “我們對亞速爾王國的土地沒有任何訴求,也不想和他們產生任何的矛盾;但如果他們想要上門,那麼帝國不可能坐視不理——若要戰爭,我們給他們戰爭,就這麼簡單!”

  “是嗎?”

  女精靈有些僵硬的笑笑:“你現在說話,也開始變得有些像魯文了…不,應該是你們倆的語氣,都越來越像對方了。”

  洛倫看著女精靈,表情有些凝重。

  “聽著莉雅,我這只是個建議——但如果亞速爾王國真的從古木森林入侵帝國,那麼你和晨星林的大家隨時都可以從深林堡離開,拜恩的任何一處森林,永遠都有你們的一席之……”

  “用不著!”

  莉雅果斷的攔住還想說下去的黑髮巫師,表情突然變得冷漠了許多:“如果亞速爾王國的血親們真的來,我們自有自己的應對方式,絕不會寄人籬下,卑躬屈膝。”

  洛倫抽了抽嘴角…他剛剛差點兒想說“沒想到你還會‘寄人籬下這個詞兒”,但理智讓他保持了沉默。

  “我們是古木森林的孩子,我們是驕傲的精靈。”女精靈神情肅然:

  “若要死,我們站著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8
第五十三章 傀儡戲

  洛泰爾,鷹狩堡

  夏末的暴雨冰冷刺骨,讓本就威嚴高聳的城堡變得陰森可怖。

  被烏雲遮蔽天穹,被雨水籠罩大地的世界中,透過那層層水汽蒸騰的“帷幕”,能看到的只有城堡鐵窗後搖曳不止的火光。

  伴隨著馬蹄下濺起的泥濘,冒雨的騎士長衝過了升起鐵門的吊橋;繼而翻身下馬,滿是淤泥的鐵靴踏上石板階梯,用力砸開了城堡大門的正門。

  大廳左右兩排火盆熊熊燃燒,帶來光明的同時也在牆上留下了搖曳不定的影子;雖然來自拜恩的“螢石吊燈”早已傳入洛泰爾,甚至天花板上也已安置,但洛泰爾宮廷上下似乎對這種“巫師的玩意兒”很不感冒,甚至有些厭惡。

  大廳的盡頭,一位鬍鬚花白,卻精神抖擻的老人正在等他。

  六七十歲的年紀,在大廳之中卻也依然身著甲冑;深黑色的大氅讓他的身影顯得愈發健碩;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僅在右手帶著一枚印章戒指,海藍色的寶石上雕刻著弗利德家的紋章,染血十字劍。

  雖上了年紀,但依舊銳利的眸子和颯爽俊朗的面龐,讓時間在這位老人的身上似乎都變得遲緩了,並未給他帶來多病與衰頹的枷鎖。

  因為他是洛泰爾之主,弗利德公爵。

  拋掉被雨水浸透的斗篷,騎士長從容不迫的走上前來,卻注意到大廳的角落裡站著一個瘦削的,戴著帽子還穿著長袍,一副學者打扮的年輕人,雙手下垂默默的站在那裡。

  “這是我的書記官,不用多想。”座椅上的老人緩緩開口,眼神中還透露著些許的溺愛之情:“魯文推薦過來的,這孩子說什麼堂堂公爵,宮廷中除了教士再沒有唸過書的廷臣,實在不像話。”

  “既然他喜歡,那我就留下了…話又說回來,自從有他在一旁記錄,那幫伯爵們來見我的時候也終於有了點兒規矩——都害怕要是丟了醜,會給家族和子孫抹黑呢;當然,他寫的東西只給我一個人看,哈哈!”

  看到老公爵這麼開心,一貫嚴肅的騎士長也附和著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你回來了,而魯文那孩子沒回來。”

  收起笑容,弗利德大公端正的抬起頭,猶如鷹一般的眸子盯著騎士長:“也就是說…他贏了,是麼?”

  “應該說…大獲全勝。”騎士長點點頭,從摘掉斗篷下遞給公爵一個長長的包裹:“這是拜恩公爵的戰利品,也是送給魯文的加冕禮物——算是此次帝國出使最大的成果了!”

  “哦?”

  雙目猛睜,老人立刻接過包裹,抽出上面夾帶的信箋迅速掃了幾眼,不斷的點頭:“好,很好…不愧是都靈家的血脈,那個男人的子孫;這種送死似的任務,居然都被他辦成了!”

  “亞倫,信上寫的太籠統了;你再給我仔細講講,從頭到尾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猛地一怔的騎士長腳底踉蹌了下,險些摔倒。

  差點兒忘了,自己的公爵大人根本就不識字……

  於是騎士長十分耐心的洛倫告訴過他的情報,又對公爵完完整整的複述了一遍;為了方便他理解,還加進去不少自己的理解。

  二人在交談的同時,角落裡年輕的書記官拿起記事本,僵硬的開始記錄起來;原本還心存懷疑的騎士長想起剛剛公爵說的話,也不再多想。

  果然…當騎士長話音落下,年輕的書記官也隨之放下手中的記事本,像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大廳的角落處。

  “……也就是說,即便亞速爾王國自洛泰爾西面的方向進攻帝國,失去古木森林精靈的協助後,能進攻的方向只剩深林堡一處,而且注定因為道路狹窄曲折,後勤補給困難的緣由,無法投入太多的軍隊。”

  輕呼一口氣的弗利德大公,眼神無比的精明:“而魯文那孩子卻能憑藉守護帝國西大門的功勞,成為抵禦亞速爾王國入侵的英雄…他是這個意思吧?”

  “拜恩公爵答應一旦亞速爾軍隊出現在古木森林,晨星林的精靈必定會送來情報;此外把他還會儘可能提供給我們援助,務求將亞速爾擋在洛泰爾之西,讓他們在深林堡折戟沉沙。”

  騎士長點點頭:“他大概是想借助這次的機會與洛泰爾交好,在帝國西面尋找新的盟友;因為南方的阿爾勒拒絕了他的拉攏,而艾勒芒又一貫只服從帝國皇帝的御令。”

  “所以他得想辦法拉攏我們——即便不成,保持中立,也不能讓洛泰爾站在康諾德皇儲那邊。”弗利德大公點點頭:“很好,可以答應他;但亞倫你得想個辦法,把這件事暗中透露給皇儲殿下。”

  “魯文這孩子…太單純了,讓他去選一定毫不猶豫的站在朋友那邊;我得趁著沒退先安排下去,無論如何都得讓洛泰爾和弗利德家族,保持中立,絕不參與到這件事中去。”

  騎士長默默頷首;作為魯文的親信,他可能是最理解公爵這麼做的人之一了。

  “至於拜恩的支援,嘿嘿嘿…還是不要太指望的為好。”弗利德大公一陣低笑:“都靈家沒有小氣鬼,但…被他們牽扯上,欠了人情債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上上代的艾勒芒大公就是最好的例子——欠了羅蘭一次,就給他賣命賣了半輩子,後半生還得想方設法給孤兒寡母的都靈家幫襯,儼然成了羅蘭的封臣;我弗利德家要的是長盛不衰,不是屈居人下!”

  “是!”

  背起雙手,騎士長神情一肅,重重的低下頭。

  “你是魯文的騎士長,不應該離開他太長時間。”弗利德大公的臉上綻出笑容,表情中再多出一絲溺愛:“回到深林堡去,別讓你的主人等太久了!”

  揚起頭,步伐凌厲的騎士長轉身離去。

  就在走出大門的剎那,警覺的騎士長步伐一頓,視線的餘光再次朝角落裡掃了眼;形影單薄的書記官仍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像個木偶似的。

  搖搖頭,不再遲疑的騎士長快步走出正門。

  獨坐大廳的弗利德大公微微頷首,終於心滿意足的從包裹中抽出了那柄亞速爾長刀——精緻的刀柄與絢麗鮮豔的刀鞘,幾乎立刻奪走了他的眼球。

  再稍稍拔出刀刃,如鏡的刀身倒映出兩側的火焰,折射的光線幾乎他睜不開眼。

  只有角落裡的書記官依舊一動不動,猶如木偶般繼續記錄著。

  精緻的亞速爾長刀,令弗利德大公滿眼都是稱讚之色。

  即便以他的見識,這柄刀在他一生中見識過的武器裡也排的上前三,僅次於“賢者”布蘭登一世的佩劍璨星;一部分還是因為這柄劍的名聲。

  “絕不讓這柄刀默默無聞,是麼……”

  弗利德大公低聲冷笑,瞳孔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洛倫·都靈…也許他本身是好意,也的確是發自內心的將魯文當成是自己的朋友;但並不等於他不會利用這段友誼,來為都靈家和拜恩謀利。

  都靈家族的傳統,在那位“黑公爵”的身上早已被展現得淋漓盡致——這個家族的人可以同時擁有極其豐富而澎湃的情感,也能無時無刻保持著高度的冷靜和絕對理智。

  正因如此,他們才能用真心打動和聚攏一批對他們忠心耿耿,無怨無悔的追隨者;然後帶著他們奔赴自己的目標,理想和野心,去冒險,去奉獻,去獻祭自己。

  他們是天生的冒險家,統帥和獨裁者——而且是讓別人心甘情願的服從,毫無保留的侍奉。

  騎士精神、騎士軍制和傳統…簡直就是都靈家為自己的家族的強盛,而量身定做的制度。

  羅蘭·都靈是如此,夏洛特·都靈也是如此。

  洛倫·都靈…難道會是個意外嗎?

  弗利德大公眯著眼睛,猛地按住刀柄,將長刀入鞘。

  不論他是或者不是,洛泰爾的弗利德家都絕不做別人的附庸——如果洛倫·都靈真的識趣,就該力求讓洛泰爾保持中立,而不是將自己的摯友也拉上他的戰車!

  魯文還是太年輕了,在這種宮廷鬥爭中容易被個人好惡和虛幻的友誼矇蔽雙眼;自己必須趁著還有精力為他後二十年鋪平道路,成為真正大權在握,執掌帝國西大門的洛泰爾之主。

  洛泰爾沒有馳騁大地的騎士,沒有黑翼蔽日的巨龍,沒有縱橫捭闔的驃騎…我們有的,只是藏在密林與山丘之中的戰弓。

  短兵相接的交鋒,從不是洛泰爾的強項;百步之外,才是我們的戰場。

  在百步之外,在敵人尚未察覺之前,在獵物徬徨四顧的間隙,射出必中的死亡之雨;要麼不動,要動,就得一擊制敵!

  眼下帝國的局勢尚不明朗,還不到洛泰爾下注的時候;拜恩想要拉攏弗利德家,區區一柄刀和幾句口頭上的承諾還不夠;想得到洛泰爾的支持,還得拿出點兒真心實意才行。

  嗯?

  弗利德大公抬起頭,隱隱的好像聽見什麼動靜。

  “書記官,剛剛的你都記下來了?”突然反應過來的老人看向大廳角落,表情疑惑:“我不是說了,沒人的時候就不用裝模作樣了嗎——不累啊,反正你的公爵又不識字!”

  年輕的書記官像是沒聽見似的,依舊舉著手中的記事本,右手僵硬的揮動著羽毛筆發出“沙沙”的聲響。

  “你在幹什麼,我不是說不用寫了嗎?”

  皺起眉頭,弗利德大公的表情有些難看:“我的宮廷裡需要盡忠職守的廷臣,但忠誠才是最重要的——懂什麼是忠誠嗎?就是我的命令,必須執行,我現在讓你停下!”

  角落裡的書記官依然沒有理會,牢牢的將記事本舉在胸前。

  “你這個年輕人,怎麼一點兒規矩都不懂呢?”

  戒心大作的老人起身走去,但依舊面不改色,彷彿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似的,右手已經按住了“折影劍”的刀柄: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有誰為難你了;沒關係,只要有事都可以和我講,我可是個非常寬容大量的……”

  噗——!

  面色驟變,弗利德大公的身影猛地一抖。

  一柄銳利的亞速爾長刀自記事本後探出,貫穿了他的咽喉!

  被堵住了喉嚨的老人艱難的垂下目光,看向自己一動不動的書記官。

  他拿筆的右手早已被刀刃貫穿,刀身從他的腋下刺出,正好卡在了自己視線的死角。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

  嘴唇顫抖的弗利德大公,艱難的擠出這幾句話。

  “為什麼……呵呵,這句話應該是我想說的。”一個冰冷的,充滿了厭惡的聲音從書記官的身後傳出:

  “為什麼…米德爾那個笨蛋,居然死了啊!”

  老人目光一凝,在書記官的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個嬌小無比的身影。

  一頭墨藍色的長發下,是一雙尖尖的耳朵。

  “堂堂御庭次席,居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種鄉下地方…早就和他說過,那幫鄉巴佬統統殺了便是,這下要我這個副官該如何同陛下解釋啊!”

  奶聲奶氣的嗓音,嬌小可愛的身影,卻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還有…這位老爺爺,別再徒勞掙紮了,你還沒有明白嗎?”

  “一旦被命中要害,身體就會立刻受我控制——嘿嘿,這還得多虧了你不識字呢,否則這位書記官小哥哥可能早就被拆穿了。”

  “沒辦法,因為他早就死了快兩個多月呢。”

  弗利德怒目圓睜…可他現在除了驚懼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他發現自己的手,居然開始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像是僵硬的木偶般,機械的抽動著,捧起手中的折影劍,“畢恭畢敬”的遞送到面前。

  “兩個多月…差不多就是人家的極限了——畢竟玩具會壞,木頭會腐朽,繩線會鬆弛。”

  “所以公爵大人,高興吧?雖然你死了,但還是可以像活人一樣繼續維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哦。”

  “……說起來,米德爾那傢伙很喜歡給刀起名字呢;他的刀叫折影劍,而我的……”

  “……是傀儡戲。”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8
第五十四章 小狀況

  在離開了洛泰爾之後,黑髮巫師一行又花了將近一週的時間才跨過艾勒芒與拜恩的邊境,由北方忠誠堡的大道前往赤血堡。

  看著面前熙熙攘攘,熱鬧且一如既往繁華的赤血堡,洛倫的心裡只有無限的感慨。

  寬敞的街道上乾淨整潔,除了車轍與腳印之外幾乎看不到什麼別的;但這是因為街道上除了行人也沒有別的了;兩側原本的攤販再也找不到一個,只剩下一堆的柵欄和破破爛爛的帳篷。

  一座閉門歇業的店舖門外掛著一塊孤零零的木牌,用紅色顏料寫著“本面包店主動遵循聖十字教義指示,週末與下午關門歇業,絕不進行任何交易活動”。

  幾個背著糧食袋的農夫們經過店門,都唉聲嘆息的搖搖頭,又轉身離開了。

  城門下人來人往,十分之擁擠;但實際上只有極少數的商人在努力吆喝,絕大多數都只是匆匆過往的行人,還有駕著馬車,愁眉苦臉離開的商隊。

  拜恩大教堂外熱鬧非凡,可除了努力宣揚教義的教士們與些許受到“感化”的信徒在,剩下的人依舊是“看熱鬧”的居多,似乎連究竟發生了什麼都不清楚。

  只有城牆後的內城區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與穩定,除了東西稍微變貴了不少;食鹽貴了一倍,上等的鮮肉貴了三倍,新鮮蔬菜與精製麵粉貴了五倍…路過店舖的洛倫瞥了眼,發現新鮮雞蛋的價格已經快和等重的陳釀葡萄酒同價了。

  物價虛高,民怨升騰,毫無活力,氣氛沉重……

  自己下定決心提前返程…真是做對了!

  “肯定是聯合商會的小約德干的。”瞥了眼對面“生意興隆”的典當鋪和幾乎沒什麼人的面包店,路斯恩有些恨恨的說道:

  “我記得以前在艾勒芒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虛抬物價,囤貨居奇,這幫奸商為了錢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黑髮巫師笑了笑,並沒有接話。

  “為什麼沒有人阻止他呢?”小個子巫師的表情同樣困惑,眨了眨眼睛:“圓桌議會不可能對這種情況置之不理吧,這樣下去豈不是會讓拜恩變得很危險?”

  她身後的哈林梵·阿剎邁欲言又止,只是默默的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一臉困惑,並沒有做出什麼解釋。

  有些事情,還是不解釋的好……

  一刻鐘後,宮廷的護衛騎士前來迎接歸來的使團隊伍;短暫的碰頭之後,阿剎邁大師就帶著艾茵先行返回巫師工會,而路斯恩則必須盡快前往“蒼穹之翼”的軍營,和這段時間的代理團長交接工作。

  只有洛倫一個,跟著護衛騎士們前往圓桌議會。

  按住了進門時想要通報的宮廷傳令官,孤身一人的黑髮巫師徑直走進了大門,穿過前庭的花園,朝大廳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上階梯,一臉表情嚴肅的宮廷總管查爾斯·格倫威爾就先發現了他,快步上前迎接,表情驚愕中還帶著幾分慌張:

  “公爵閣下,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有…為什麼沒聽到外面的人通報……”

  砰——!

  一聲悶響,從大廳內傳來。

  表情莫名的黑髮巫師和面色蒼白的查爾斯同時回頭,轉向大廳內聲音傳來的方向——雙手拍在桌上的女伯爵猛地起身,對著坐在面前的小約德怒目而視。

  漲紅了臉的夏洛特也許是太過激動,肩膀不住的起伏著,瞳孔中帶著殺意;

  與她相對而坐的小約德卻十分的安靜,淡然的表情彷彿身後大廳內的護衛騎士都不存在一樣,在自己的席位上泰然自若。

  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尊敬的財務官閣下,您是公爵最信任的親信,是聯合商會的會長,在全公國…不!是半個帝國的商人當中,都有一呼百應的聲望。”夏洛特咬牙切齒,繃起的面頰顯得異常冷酷:

  “而你卻要告訴我,自己對眼下赤血堡的現狀…無能為力?!”

  空蕩蕩的圓桌前只有兩個人,明明都沒有帶武器,氣氛卻緊張的彷彿雙方隨時會拔劍出鞘,血濺五步般。

  “準確的說,是沒有任何有效的解決方式。”十指交叉的雙手撐在桌子上,小約德抬起頭,與憤怒的女伯爵四目對視,出奇的平靜:

  “我必須提醒您,女伯爵閣下;我是公國的稅務官,但那些商人和商隊並不是我的封臣;我是聯合商會的會長,他們的背後也站著帝國各地的權貴與豪門;他們是我們的夥伴和客戶,我可沒有勒令他們留下來,或者控制商品價格的權力。”

  “事實上,光是維持眼下內城區的物價穩定,保證公國財政不至崩潰,您與公爵卑微的僕人就已經竭盡所能了。”

  說著,表情淡然的小約德還故意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可惜的是夏洛特根本沒有注意到。

  “物價穩定——你是要告訴我面包店關門,食鹽價格暴漲一倍是物價穩定?!”

  女伯爵冷笑,激動的表情微微有一絲猙獰:“這裡可是拜恩,是全帝國最富饒,最繁華,土地最肥沃的拜恩啊!”

  “抱歉,但商品的價格只與市場供給需求與成本有關,不是我一介小小的稅務官可以管制的。”小約德再次搖搖頭,淡然的聳聳肩:

  “如果我逼迫他們降價,從赤血堡逃離的商人,關門的店舖只會更多——因為這會讓他們無利可圖。”

  “所以您和您的聯合商會就趁機搶先漲價,在赤血堡最最危急的關頭撈上一筆?!”

  “這是種十分普通的商業伎倆,漲幅達到一定程度就會趨於穩定,大家都能掙到錢也就不會再考慮漲價的問題;至於為什麼是聯合商會,那當然是為了公國著想;畢竟您想想看如果是別人漲價結果如何,公國人民的儲蓄一定會流失出去,被別人搶走啊!”

  小約德說的義正言辭:“與其讓外邦商人搜刮我們人民的財富,不如我們自己搜刮;這樣無論如何,這些財富依然還在公國的錢袋裡!”

  面頰繃緊的女伯爵,深吸一口氣。

  “那麼那些本國的商人呢,那些糧食商,面包店主和葡萄莊園主,您也要告訴我您對他們都無能為力嗎?”

  “當然無能為力…這也是遵循公爵閣下臨行前,對教會的扶持政策啊!”微微一頓,小約德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他們主動遵循拜恩主教大人的命令,不進行任何放貸生意,不在週末與下午進行商業活動,拒絕賺太多的利潤所以決定關門——這都是他們虔誠的體現,我該怎麼斥責他們?”

  小約德的表情是一臉的理所當然,滿腹委屈:“您很清楚現在外面商品的價格究竟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但是聯合商會依然忍受著高額的價格,用過去的平價來供給赤血堡軍隊的補給,以及宮廷內的一切所需。”

  “為什麼?因為聯合商會與您卑微的僕人將這看成是對公國的奉獻和義務,寧可自己承受損失,也要保證公國財政不至崩潰——光是做到這一點,我們就已經竭盡所能了!”

  “連高價勒索赤血堡臣民,也算是你們對公國的風險嗎?!”夏洛特咬牙切齒。

  “當然是這樣!”小約德鄭重的點點頭:“如您所知,拜恩主教大人停止了一切高額放貸生意,我們商會也是竭力擁護的。”

  “但這也就引發了另一個問題,既財源匱乏——您知道,過去幾年公國的發展都是靠著聯合商會的大筆低息乃至無息債務;如果商會沒有錢,又該如何補貼公國的財政呢?”

  話音落下,小約德就看到面前的小約德微微昂首,身體本能的顫了一下。

  這個表情…就是說她真的生氣了。

  “當然…也不是絕對無計可施。”察覺到不對的小約德立刻話鋒一轉,稍有些諂媚的笑了笑:“如果圓桌議會能夠提供一些幫助和協作的話,聯合商會還是可以想想辦法的。”

  “講。”夏洛特根本沒有跟他客氣的意思。

  “這一切的起因很簡單,就是商人們對拜恩教會…主要是拜恩主教近期新改革的恐懼。”小約德燦然一笑:

  “其實我們對教會的新改革本身沒有什麼害怕的,只是主教大人推行的速度和進程實在是太快了,太突然了;大家對這種突然的變化,難免會產生一些恐懼。”

  “我們也只是群普通人,我們不喜歡看到太多和過去不同的改變;出現的時候就難免恐懼,而恐懼的人…往往會做出些不怎麼理智的事情。”

  “那麼……”夏洛特強忍著內心的怒火,儘可能平靜的開口道:“該如何才能讓諸位‘尊貴’的商人們,不再那麼恐懼呢?”

  “很簡單,那就是讓圓桌議會和宮廷不再給拜恩主教支持——我是說,不再如此旗幟鮮明的協助主教大人推行他的新改革。”小約德討好的顏色愈盛:

  “教會的事情就應該交給教會,圓桌議會不應當參與其中,這也是拜恩主教的願望…您以為呢?”

  “當然,這些都只是在下的一面之詞,能不能成功都是不一定的;也許能,也許不能…但如果圓桌議會連表態都不肯表態的話,我想那些商人們恐怕是很難被在下的幾句說辭勸服的。”

  他這是在勒索自己,在逼迫自己開價……

  怒火攻心的女伯爵,胸中的殺意越來越膨脹。

  不,自己不能生氣;要冷靜,不能被他的話牽動自己的情緒。

  得想個辦法,既能和小約德身後的聯合商會達成妥協,又不至於顯得圓桌議會在一群商人面前示弱。

  該怎麼辦?

  有什麼好辦法,能夠結束這場困境……

  “鐺——!”

  一位守在門外的護衛騎士,無意中將劍鞘碰在了大門上;只是輕輕一砰,刺耳的金屬聲卻傳遍了整個大廳。

  對峙的二人,幾乎是本能的抬起頭,和門外同樣回首往來的黑髮巫師與查爾斯目光撞在了一起,四目對視。

  一時間,四個人都愣住了。

  最後先反應過來的,依舊是宮廷總管查爾斯。

  “拜恩十三領之主,洛倫·都靈公爵到!”

  嘹喨清澈的嗓音,打破了剎那間的死寂;面無表情的洛倫跨過大門,走進了空蕩蕩的大廳。

  僅僅愣了一秒鐘,瞬間反應過來的小約德表情立刻難看到了極點。

  他剛剛就在外面,也就是說…自己,自己剛剛逼迫女伯爵,開口勒索……

  全都,全都被他看見了?!

  剎那間,小約德又突然回想起了多年以前,返航船上水手被屠戮一空,自己被洛倫·都靈用下咒的方式,徹底支配的恐懼……

  那個渾身浴血,坐在甲板陽光下朝自己微笑的模樣…迄今歷歷在目!

  他過來了,他朝自己走過來了!

  他、他會殺了我對吧;他一定會殺了我的,他和那個女伯爵不是早就已經……

  嗯?

  小約德猛地張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黑髮巫師經過的身影。

  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等他再回過神兒來的時候,那個黑髮巫師已經站在了女伯爵面前。

  昂首而立的夏洛特瞪著有些微紅的眼睛,輕咬下唇,眼神中帶著些倔強,還有些莫名的惶恐。

  面無表情的洛倫抬起右手,按住了她還微微有些顫抖的右肩。

  “我記得…某位伯爵大人說過等我歸來時,再將完好無損的拜恩還給我。”打量著表情有點兒僵硬的女伯爵,洛倫促狹的挑了挑眉毛:

  “可我聽到的,好像和她說的有點兒不一樣啊。”

  “只是出了點兒小狀況,沒什麼大不了的。”不低頭的夏洛特猛地按住肩膀上的手掌,修長的手指捏住了洛倫的脈搏:

  “再給我半天,我就讓一切恢復原狀。”

  “……我可以認為你是不肯認輸嗎?”

  “隨你怎麼想,相懲罰我儘管懲罰好了,願賭服輸。”

  輕哼一聲,驕傲的夏洛特側過面頰,冰冷的目光掃向某個滿臉驚恐的會長閣下:

  “在那之前,我得先處理下某個都靈家的惡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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