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27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5
第八十六章 帝國為重

  “已經是…第十六天了。”

  帝都戈洛汶,天穹宮御前內閣大廳。

  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默默看著長桌盡頭那個空出來的席位,那個和自己只差半個身子的距離,卻彷彿隔著萬丈深淵的位置。

  從半個月前…那個刺殺之夜開始的時候,他就待在這裡了。

  沒錯,他梅特涅·利奧波德完完整整的經歷了那場刺殺之夜,最近的時候甚至和那些精靈刺客們只有一牆之隔;

  雖然在掌璽大臣本人看來十分滑稽——因為哪怕是最危險的局勢下,依然沒有任何一個精靈刺客發現這裡,他們的目標始終都放在了陛下的寢宮,完全無視了這個真正掌握著帝國至高權力的場所。

  當然,就算發現了其實也無所謂;按照艾爾伯德的說法,整個內閣大廳鋪滿了篆刻著“靜默符文”的磚石;而在大廳外圍的“寒冰屏障”要比天穹宮門外的還要堅固三倍。

  所以在梅特涅眼中,他既經歷了那場刺殺之夜,又沒有經歷那場刺殺之夜…就是這麼滑稽。

  至於原因…不知道。

  他只接到了皇帝陛下本人的手諭,在內閣大廳留守,一直等到皇家巫師顧問宣佈一切安全之後,以掌璽大臣,御前內閣之首的身份,宣佈陛下本人的命令。

  僅此而已。

  堂堂內閣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著“影子皇帝”和“副王”稱謂的掌璽大臣,在艾克哈特二世眼中和御用圖章與傳聲筒無異…對此,梅特涅表示情緒穩定。

  他侍奉艾克哈特二世至今,陪著皇帝陛下一起從年輕熬到年邁,早已習慣了對方的手腕和行事風格…對於如此強勢,充滿掌控欲的皇帝,他的所有臣子都應該與工具無異。

  “十六天了…您在等什麼,艾爾伯德閣下?”

  掌璽大臣側目,衰老而又明亮的眼珠轉向皇家巫師顧問的身影:“即便是您,在與我這個無聊的老頭子一起待了這麼長時間,也早就應該厭煩了吧?”

  “看您還有開玩笑的心情,我怎麼會厭煩呢?”坐在長桌的另一端,與梅特涅·利奧波德對視的艾爾伯德微微一笑:

  “不過您說的很對,十六天…差不多是時候了。”

  話音落下,艾爾伯德從懷中十分鄭重的抽出一份捲軸,畢恭畢敬的遞到掌璽大臣的面前。

  “這是……”

  倒吸一口氣,梅特涅的目光頓時一凝。

  “陛下的手諭,也是最後一份手諭。”艾爾伯德微微頷首,表情中帶著些許悲痛:“默默等候,直至時機恰當時交予掌璽大臣…是陛下給我的命令。”

  “原來如此。”

  哪怕早就有所察覺,但親耳聽到的掌璽大臣依舊十分驚愕;足足過了一分鐘才恢復正常,重重的嘆了口氣。

  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捲軸上那無比幹練的字跡,梅特涅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艾爾伯德閣下,您是否知道一旦我們將這份御令,以陛下和御前內閣的名義發出去……”面沉如水的掌璽大臣,拖著沙啞的嗓子無比艱難的開口道:

  “帝國…就會瞬間陷入戰火,一分為二?”

  “亦或者浴火重生?”皇家巫師顧問的表情意味深長。

  “我也希望如此,但事實就是因為皇位之爭,這個帝國早在幾年前就已經一分為二了。”梅特涅的語氣變得急促起來:“而這種時候不做任何準備,不留任何後手就立刻發佈這種御令,是會讓原本就出現分裂的帝國徹底……”

  “掌璽大臣閣下!”

  表情沉重的艾爾伯德厲聲喝斷,讓對面的老人為之一驚。

  “這是陛下的最後一份御令,是他最後的願望。”

  “如果我們還是他的臣子,忠心耿耿的臣子,那麼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如願。”

  “這是他的計畫,是他付出了一生心血的計畫——如果您有任何的不解,我可以理解;因為不止是您,我、包括所有人,都只是陛下計畫中的一環,都只知道自己該知道的東西。”

  “我只知道一點,那就是陛下在將任何任務交給我的時候,都是抱著絕對的信心相信我可以完成的。”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確保您的安全,以及您會在這份手諭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看著一貫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艾爾伯德,此刻變得如此強硬,梅特涅失聲不語。

  “我明白了。”

  默默的提起筆,沉默的掌璽大臣在捲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蓋上了象徵著御前內閣的印章:

  “讓我們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去實現陛下的願望吧…不論結果如何!”

  ………………………………………

  斷界山要塞。

  要塞堡壘內,倚靠著椅背的康諾德·德薩利昂看著坐在面前的客人,即便再怎麼克制也無法掩飾眼角的意外之色。

  巫師塔的領袖,埃博登執政官…此刻就坐在自己的桌前,品嚐著東薩克蘭的土釀。

  和皇儲殿下相比,科羅納此刻的表情堪稱雲淡風輕;彷彿這裡並不是世界的邊緣,抵抗魔物入侵的最前線,而是某個朋友的家中一般。

  這種淡然,讓站在一旁的騎兵長官德雷西斯非常難以接受。

    “如果您特地為了品嚐東薩克蘭的干紅,那我現在就可以給您預備一整輛馬車的陳釀。”

  終於按捺不住的康諾德終於先開口了,語氣有些冷漠:“但我想手握埃博登和帝國海港的執政官閣下,跑到斷界山來…應該不只是為了找我喝酒的吧?”

  “這是自然,在下的身上還背負著皇帝陛下的御令…以及一些想要帶給您的重要情報。”科羅納會心一笑,露出了猶如孩子般的表情:

  “雖然如此,但這也並不妨礙我欣賞斷界山壯麗的景色,品嚐一下這裡獨有的佳餚啊,尊貴的皇儲殿下。”

  “要知道…活到我這個歲數的人如果還不能看開些,那麼生命對我而言,就只剩下漫長的等待了。”

  “但我還很年輕,很難對您說的那種情況有所體會;所以請直言吧,科羅納執政官閣下,您究竟為何而來?”

  挺起身姿的康諾德,用那銳利無比的目光直視著科羅納。

  “年輕人啊……”

  嘆息著搖搖頭,科羅納拿起了那他一直放在桌角的捲軸,遞向皇儲殿下。

  “這是……”帶著疑問句,接過捲軸的康諾德沒有直接打開,而是朝科羅納探過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關於亞速爾精靈王國的情報,涵蓋軍事組織、政治體制、民生風俗、信仰傳統……還有他們那獨特的魔法理論和‘四庭’武士們所使用的,名為‘武士之道’的力量。”

  科羅納悠悠開口道:“所有內容,涵蓋了迄今為止我們所蒐集到的一切情報,有些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看完它們,您就算是帝國內對亞速爾精靈最為瞭解的人之一了。”

  康諾德身體微微一顫,隨即不動聲色的那份捲軸按在桌上。

  “那麼,第二個問題。”皇儲殿下表情凝重,一字一句的問道:“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情報交給我?”

  “那您認為,我應該把它交給誰呢?”科羅納笑著反問道。

  康諾德一聲冷哼:“您是在與我說笑的對吧,執政官閣下?”

  “恰恰相反,我正在盡到一個忠誠於帝國的帝國人應盡的義務。”科羅納再次搖搖頭,表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您是帝國的皇儲,是未來的帝國皇帝;在眼下帝都一片混亂,埃克哈特二世陛下生死不明之時,如此重要的情報當然要委託與您,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如此場面的“客套話”,康諾德當然不會當真,就連站在角落裡的德雷西斯也是一臉不屑。

  “沒錯,但恕我直言,全帝國的人都知道我是支持教會反對巫師的;全帝國的人也都知道我親愛的布蘭登弟弟,站在巫師的一方。”康諾德目光閃動:

  “而他是帝國的第二繼承人,順位僅次於我。”

  在康諾德與德雷西斯充滿懷疑的目光下,終於不再微笑的科羅納緩緩起身,長吁一聲。

  “那麼也請恕我直言,皇儲殿下,眼下的帝國最不能出現的…就是內鬥與分裂。”與康諾德對視的科羅納,語氣嚴肅到了極點:

  “我不否認我對您的惡感,正如您不信任巫師一樣;但當我們必須要面對一個強敵,一個很可能已經殺害了您的父親,很快還會入侵您的國家的敵人時…團結,是必須的!”

  康諾德沒有說話。

  房間安靜了幾秒鐘。

  “科羅納閣下,您說話的口吻……”沉默了一會兒的康諾德,緩緩抬頭,赤紅色的瞳孔終於微微有了些許顫抖:

  “就像是在父皇臨終之前,得到了他的手諭一樣。”

  科羅納長嘆一聲。

  “皇儲殿下,在下來的時候不就已經告訴您了嗎?”

  “我的身上,背負著埃克哈特二世…您父皇的御令!”

  ……………………………………………………………………

  “你說什麼,陛下的御令?!”

  驚呼一聲,艾勒芒的維爾茨大公從書桌後的椅子上猛地起身,僅剩一隻的銀白瞳孔死死盯著單膝跪在門前的騎士身上。

  在經歷了刺殺之夜,犧牲一隻眼睛才拼掉精靈刺客的尤利·維爾茨將自己日常處理政務的地點,從宮廷大廳搬到了偏殿的小書房。

  一方面因為這裡的結構最為堅固,又有靜默符文加持;另一方面狹小的環境也不利於刺客隱匿和逃亡;即便自己不幸遇難,也可以保護城堡內的絕大多數人。

  自從刺殺之夜後,從拜恩的獵魔人手中得到情報的維爾茨大公就一直在苦苦等待消息,同時不斷從一片混亂的帝都蒐集情報;哪怕多半都是無用功,也始終沒有放棄過。

  但即便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維爾茨公爵也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皇帝…死了?!”

  “是……”單膝跪地的騎士垂著頭,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從天穹宮的御前內閣發出的消息,一個路過的獵魔人將情報帶來的。”

  “埃克哈特二世,帝國的第十二位至高皇帝陛下…死於亞速爾精靈刺客之手——!!!!”

  隨著他聲嘶力竭的喊叫,書房裡的光線似乎都隨之黯淡了些許。

  面沉如水的維爾茨大公,卻隨之想到了另一件事。

  這個情報,是蒼穹之翼的獵魔人帶來的;換句話說洛倫·都靈…不,布蘭登·德薩利昂已經知道了是麼?

  接下來他會怎麼做,是不是要集結拜恩與波伊兩大公國的兵力,與康諾德皇儲爭鋒?

  如此一來,不等敵人來,薩克蘭帝國就已經一分為二,陷入到可怕的內戰之中…直至流淌足夠多的鮮血,毀滅足夠多的土地與城鎮…選出一位手染親人與同胞鮮血的,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陛下。

  自己該怎麼做,艾勒芒該怎麼做?

  就在維爾茨大公陷入沉思的片刻,書房的門外再次走進一個急匆匆的騎士,將一份信箋放到他的書桌上。

  赤血堡都靈家族的黑底金獅子,以及德薩利昂家族的三頭巨龍托舉鐵王冠的紋章,赫然其上!

  “這是從拜恩發來的信箋,剛剛送到,公爵!”滿頭大汗的騎士迫不及待的開口道:“從赤血堡發來的,拜恩公爵和布蘭登殿下兩個人的聯名信!而且……”

  “而且什麼,快說!”緊蹙眉頭的維爾茨大公,不耐煩的催促著自己的騎士:“他們究竟還想要做什麼?!”

  “拜恩公爵洛倫·都靈閣下,已經將這封信作為他的第二次‘帝國宣言’傳遍了整個帝國,現在恐怕所有人都已經收到了這封信。”騎士越說越慌張,越說越失措:

  “洛倫、洛倫·都靈公爵閣下,他想要邀請所有的公爵與他一起…前往帝都戈洛汶……”

  “擁立東薩克蘭親王,帝國皇儲康諾德·德薩利昂殿下,為帝國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5
第八十七章 北上的豪賭

  隨著一封封蓋著皇帝本人與御前內閣印章的信箋,由忠心耿耿的帝國騎士和信使們的腳步延伸向每一條道路、城堡、村鎮和鄉間,整個帝國都隨之那簡簡單單的一行字而掀起萬丈驚濤。

  皇帝已死——!

  再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更多的陰謀論,沒有吟遊詩人們的傳唱…從城鎮的大街小巷到每一個鄉間,哭泣不止的信使們甚至來不及下馬,就在鎮子的廣場上大喊起來,緊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大喊起來。

  舉國震動。

  平心而論,艾克哈特二世並沒有多得人心——第十二世代的薩克蘭帝國既不是最和平的,也不是最繁榮的,更無多少榮譽,稅賦並不輕鬆,被吟遊詩人們津津樂道的傳奇故事,也是少之又少。

  但就是這樣一個皇帝,在他活著的時候所有人都相信,帝國正在日漸走向強盛;

  就是這樣一個皇帝,在斷界山被魔物入侵,在埃博登出現活死人,在半人馬入侵…甚至帝國境內妖魔四起的時候,他依然有辦法讓所有人相信,自己生活在一個強大而又和平的國度中。

  因此,當他的死訊傳來時,整個帝國上下從平民到貴族,都有種天塌地陷的恍惚感;還有憤慨與無可遏制的怒火。

  我們的皇帝陛下,不是平靜的在臥榻之上,隨聖十字的光芒離開人世;不是在戰場上,榮耀的與敵人奮戰致死;

  而是在自己的寢宮之內,被一群陰險卑鄙的歹毒小人,用刺殺這種不名譽的方式害死。

  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帝國之中對亞速爾精靈有所瞭解的人根本寥寥無幾,甚至連絕大多數貴族們,都將洛泰爾森林(他們連古木森林都不知道)的精靈和海外亞速爾王國的精靈都弄混了,叫囂著要“西征洛泰爾”,居然還得到了不少騎士和軍隊的響應。

  而等到憤怒散盡,隨之來的便是恐懼。

  畢竟對帝國上下…尤其是貴族們來說,康諾德皇儲和布蘭登殿下之間的矛盾,已經是眾所皆知的秘密了;而現在的布蘭登殿下也已經“今非昔比”,不僅擁有三個軍團,近三萬兵力支持,背後還靠著波伊與拜恩兩大公國的支持。

  一旦他不甘心被自己的兄長——皇儲康諾德殿下佔據那至高的位置,起兵幾乎是必然的事情;強盛了一個世代的帝國將再次一分為二,陷入到可怕的戰火之中。

  他會不會抓住這次機會?

  整個帝國,尤其是帝都戈洛汶的貴族們,都在萬分緊張的等待著;等待著那位永遠喜歡“給人驚喜”的丟臉幌子殿下出現,打破眼下的局面。

  但他們失望了…從消息傳遍帝國過去了整整十天,布蘭登·德薩利昂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像人間蒸發似的,從帝國的視野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十天後,帝國沒有等來布蘭登·德薩利昂起兵的消息,反而等來了拜恩公爵洛倫·都靈的“帝國聲明”。

  ………………………………

  沉重的腳步聲,盔甲碰撞的聲音,細碎的竊竊私語的動靜……

  明明門外已經足夠安靜了,但孤獨一人坐在圓桌大廳內的黑髮巫師,還是會感到心煩意亂。

  為什麼,一切不都是正在朝著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著嗎?

  天穹宮如他所料,過了足足半個月才宣佈艾克哈特二世的死訊,打了康諾德皇儲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沒能找到魯特·因菲尼特的蹤跡,但道爾頓導師還是成功滲透了東薩克蘭和帝都殘餘的守夜人組織,將主動權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說服拜恩十三領的過程雖然艱難,但有夏洛特、艾克特伯爵還有小教士韋伯的幫助,結果還算令人滿意;

  但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還是能感到有些緊張呢?

  “大概,是因為太順利了吧?”

  表情恍惚的黑髮巫師,低聲喃喃著。

  “順利,究竟哪裡順利了?”

  輕到幾乎無法被察覺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聲十分不屑的冷哼。

  “愛德華?”

  驚醒的黑髮巫師將目光轉向身後,聚焦在那個正在冷冷看著自己的守夜人身上,嘴角多了一絲調笑:“哦,不對…現在應該是‘守夜人首領’愛德華了。”

  緊抿著嘴的愛德華,甚至都懶得理會。

  過去的十天,他幾乎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從“皇帝死了,魯特·因菲尼特很可能也死了”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迅速收攏了拜恩、艾勒芒和波伊三地的守夜人組織,

  十天…整整十天,徹夜不眠的工作,才勉強控制了帝國南部和東部地區的情報網,將半個帝國的守夜人組織整合在布蘭登殿下的麾下。

  但這些都沒什麼,真正的問題在於整個收攏的過程…異常的順利。

  原本以為會遇到重重阻礙甚至反抗的愛德華,在真正動手的時候卻發現根本沒什麼阻礙,甚至有些地區的守夜人主動找上門來,心甘情願的向自己…還有布蘭登殿下效忠。

  大名鼎鼎的“丟臉皇子”殿下,什麼時候開始在守夜人中這麼有威望了?

  還是說…這一切都是洛倫·都靈早就計畫好的,他早就開始滲透這些地區的守夜人了?!

  不論答案究竟是哪一種,都讓守夜人愛德華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他感覺自己正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一個早已設好的陷阱。

  “也許你已經忘記了,但是在埃博登的時候,我就曾經向你提出過邀請。”沒有察覺到愛德華表情的黑髮巫師,繼續說道:

  “而我是一個絕不食言的人,愛德華我答應過你,要讓你取代魯特·因菲尼特成為守夜人的首領;因為你和他不一樣,你絕不是會刻意傷害別人的……”

  “洛倫·都靈,你究竟想做什麼?!”

  愛德華冷漠的打斷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你究竟想得到什麼,又是為了什麼?我絕不相信你會為了布蘭登殿下,為了帝國無私奉獻!”

  “但問題就在於,這一次我的確沒什麼私心。”黑髮巫師淡淡道:“硬要說的話,我的目的只有一個——維持一個統一的,不至於因為內戰而分裂的帝國。”

  “為什麼?!”

  “很簡單,因為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已經強大到就算我們團結一心,也不一定能打得贏的地步了;”

  “因為就算我不想,也無法否認即便集結拜恩的全部力量,仍然未必有絕對的把握打敗康諾德·德薩利昂皇儲殿下;”

  “因為艾克哈特陛下死了…我別無選擇。”洛倫目光平靜:“要麼束手就擒,要麼在還有優勢的時候,爭取一把。”

  “僅此而已,沒有別的野心。”

  愛德華的表情十分糾結。

  理智告訴他,洛倫·都靈說的都是實話;但腦海中另一個聲音卻在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相信這個傢伙的鬼話。

  “我是帝國的守夜人,我忠於也只忠於帝國;洛倫·都靈,我是絕不會為你做事的。”愛德華的口吻中帶著些許無奈:“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也沒興趣知道,你也不用告訴我。”

  平靜的話語中,夾雜著一絲懇求。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輕輕勾起嘴角。

  “愛德華,我們是朋友——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那麼我也絕不會強迫你最任何事情;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絕對的承諾。”

  冷漠的守夜人並沒有任何答覆,只是點點頭。

  顯然,他依然對洛倫保持著懷疑態度。

  “在聊什麼呢?”

  隨著陽光燦爛的布蘭登殿下從一旁走進大廳,冷漠的愛德華隨之轉身離開,默默的站到了大廳的角落中。

  “沒什麼,只是朋友間的閒話而已。”黑髮巫師隨口應付道:“您也知道,我和愛德華是在埃博登的時候就認識的……”

  “行了,先不談這個。”布蘭登擺擺手,表示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他深吸一口氣,猶豫的目光彷彿在天人交戰:“關於你提出的那個計畫和那個‘帝國聲明’…我還是有點兒不太放心。”

  “親愛的巫師顧問,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想法是什麼;但我那位敬愛的皇兄…他真的能如你所想的那樣,心甘情願的跳進來嗎?”

  “這也是對他最有利的選擇,或者說…沒辦法的辦法。”洛倫聳聳肩,很是冷靜的搖搖頭:

  “當然,即便如此…他還是有可能不這麼做;但事情如果真的發展到那一步,雙方就是徹底不死不休的局面;而責任在他,不在您這一邊。”

  “這就是一場賭博,一場豪賭——賭的就是在康諾德·德薩利昂眼中,帝國與德薩利昂家族安危的重要性,要遠遠超過您這個皇弟的性命!”

  布蘭登的表情十分的糾結。

  “嗯…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雖然被這麼說稍微有點兒不太高興……”略微思索一下,皇子殿下無奈的嘆口氣:“不過看起來,眼下我們也只能這麼期望著了。”

  坦蕩蕩的表情,就像是已經患上絕症的病人最終選擇認命了似的。

  不過洛倫很清楚,布蘭登絕沒有任何這方面的打算;甚至就包括服從自己計畫的這一環,都只是他的選擇之一。

    一旦自己的計畫失敗,眼前這位皇子殿下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起兵叛亂,並且將波伊和拜恩一起拽上他的戰車,拼上最後一搏;即便是讓帝國陷入漫天戰火,他也在所不惜。

  這就是布蘭登,帝國的丟臉皇子。

  “行了,別在這兒裝假正經了——外面有人在等你呢,還是裝給他們看吧。”拍拍洛倫的肩膀,拽上一旁的愛德華,布蘭登一臉滿不在乎的躲到了大廳的角落裡:

  “去吧,既然是賭博,就得拿出豪賭的氣勢來!”

  扯扯嘴角,洛倫將目光轉向面前,轉向圓桌大廳那緊閉的大門。

  是啊,說的沒錯;

  既然都到這一步了,那還畏首畏尾,謹小慎微做什麼?

  就算賭輸了,大不了也就是放手一搏罷了。

  “砰——!!!!”

  沉重的門扇硬生生向兩側砸開,孤身一人的洛倫·都靈邁開腳步,走向大門之外。

  明媚而有些刺眼的陽光下,大門外的階梯到後面的廣場上站滿了人——全部都是身披甲冑,舉著燕尾旗與家族紋章旗幟,來自拜恩十三領四面八方的騎士們。

  站在階梯上眺望而去,簡直就是一片旗幟的海洋!

  在大門被撞開的聲音響起之後,所有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轉向那走出的身影。

  那萬千目光匯聚於一點的力量,足以令人窒息!

  感受著這力量的洛倫,腦海中不斷的回憶著自己早已想好的演講稿——道爾頓·坎德導師與夏洛特花了整整兩天兩夜,精雕細琢出來的文章。

  那文章裡詳細闡述了拜恩輝煌的歷史,講解了此行對帝國,對拜恩的重要性;講述了將於自己一起北上的騎士們,他們的舉動是正義的,是光榮而且必定會贏得榮耀的。

  總而言之,就是為了激起拜恩人傳統的“騎士信仰”,讓他們相信自己是拯救世界,拯救帝國的英雄。

  歷經了兩個世代沉淪的拜恩公國,將再一次成為帝國的救世主。

  但是…自己真的需要這麼做嗎?

  長篇大論,用一堆華麗的辭藻讓這些對自己深信不疑的騎士們,去做一件賭博般的事情。

  有這個必要嗎?

  許久沉默的黑髮巫師,突然猛地抬起頭;“鐺鎯!”一聲,“曙光”大劍出鞘,舉過頭頂。

  “拜恩的騎士們,十三領的戰士們——!”

  “今天——!帝國十二世代之末,至高皇帝死去的日子……”

  “隨我北上!”

  “勤王!”

  隨著他話音落下,階梯之下回應他的是接連成片,響徹雲霄的利劍出鞘之聲;是高舉燕尾旗的拜恩騎士們,聲嘶力竭的吶喊。

  “為了拜恩,為了帝國——!!!!”

  “拜恩萬歲,帝國萬歲——!!!!”

  十二世代之末,拜恩公爵在發佈“帝國宣言”之後率先領軍,前往帝都擁護皇儲康諾德·德薩利昂加冕。

  帝國震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5
第八十八章 以退為進

  我們,是拜恩人。

  我們還是洛泰爾人,是埃博登人,是薩克蘭人,洛泰爾,艾勒芒人,波伊人,阿爾勒人…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驕傲而古老的民族。

  我們如此的為自己的民族驕傲且自豪。

  但我們還有另一個稱呼…帝國人。

  十二個世代之前的德薩利昂先祖,十一個世代之前的艾克哈特二世將我們團結在這一全新的名字與稱呼之下,締造了一個數百年前,先祖們連想都不曾想過的夢想。

  一個名為“帝國”的夢想,一個讓不同的人民,不同的族群生活在同一片榮光之下的夢想——讓一個從洛泰爾深林堡出發的旅者,一直走到波伊大綠海時,頭頂是同一個太陽,腳下是同一面旗幟。

  這是一個美好的夢,一個美好到讓帝國的民眾們甚至都忘記了,十二世代之前的古王國時代是怎樣的可怕,彼此對立敵視卻又弱小的邦國之間,是如何在戰亂與入侵之間苦苦掙扎求生的。

  我曾經說過,帝國之內有一個我們無法想像的敵人;

  而如今的敵人,卻又是比他更加危險一千倍的存在;

  這個敵人的名字,叫做“分裂”。

  它令我們彼此仇恨,令我們忘記過去是如何倚靠同伴們的力量,才能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戰勝一個又一個強敵;

  它使得我們無需敵人的刀劍,便會自己毀滅自己。

  而我們毀滅的不僅僅是我們自己,還有十二世代的先祖們,費盡心血締造的輝煌偉業;

  將在我們的手上,灰飛煙滅…………

  洋洋灑灑,千字有餘的“帝國宣言”,就像上次一樣,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帝國。

  再一次被震驚的帝國貴族們,驚愕之餘,順便將這份比上次更加“駭人聽聞”的帝國宣言,從頭到尾整理了一遍,大概發現了這麼些內容;

  首先,拜恩聯合波伊兩大公國堅決反對內戰,並且願意用任何方式來阻止內戰發生;任何企圖挑起戰事者,都將成為兩大公國的敵人;

  其次,帝國的敵人不在內,而在外;來自亞速爾和法內西斯的威脅,遠遠超乎所有人的想像,這一點不容動搖;

  第三,拜恩、波伊兩大公國的公爵,將不日帶領“一小支軍隊”趕赴帝都,維護和平的同時也準備向天穹宮遞交關於亞速爾精靈刺客的資料,因為拜恩抓住了一個精靈武士;

  並且洛倫·都靈也歡迎其他公爵們一同趕赴帝都,帶領最信任的軍隊,一起來維持“帝國的穩定”。

  第四,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洛倫·都靈和他自己的隊伍將從東薩克蘭領地前往帝都,以示誠意;如果皇儲殿下反對他這麼做,隨時可以攔截自己;

  最後…也是最最關鍵的一條,洛倫·都靈主動呼籲,懇請康諾德·德薩利昂殿下暫時放下斷界山守將之責,前往帝都戈洛汶,在全帝國(尤其是公爵們)的共同見證下,加冕為第十三世代的帝國皇帝。

  匪夷所思!

  事到如今,帝國上下恐怕沒有人還會不知道這位洛倫·都靈公爵,和他身後重新崛起的拜恩公國究竟是站在哪邊兒的;他現在就是立刻宣佈中立,不再參與皇位之爭聽起來可能還實際些。

  但是放棄布蘭登殿下,支持康諾德皇儲上位…未免也太過顛覆了。

  無論如何,拜恩都是帝國之下的最強公國,沒有之一;並且與周邊幾大公國關係都十分良好,洛倫·都靈的態度,也必將會影響到其餘大公們的選擇。

  洛倫·都靈…這位在御前審判,半人馬戰爭中曾經大放異彩的新晉公爵,他究竟意欲何為;

  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真的已經放棄皇位,任由自己最大的支持者去轉而支持皇儲殿下嗎?

  “怎麼可能。”

  冷冷地將那封“帝國宣言”扔在桌上,康諾德挑起眉毛,表情中隱隱夾雜著一絲不屑:“只是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

  “拒絕內戰,支持和平,共同抵禦外敵…他如此表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沒辦法對布蘭登下手,甚至都不能對他和他身後的拜恩公下手。”

  站在皇儲殿下身旁的德雷西斯點點頭,表情卻依舊茫然。

  放棄支持他的布蘭登殿下,轉而向對拜恩和巫師階層都充滿敵意的皇儲殿下示好,還自廢武功拒絕內戰…怎麼看,都是主動尋死的行為。

  一旦康諾德殿下加冕為帝國皇帝,手握天穹宮與至高權柄,區區一個拜恩又能如何?

  倒是坐在康諾德對面的帝國長公主,菲特洛奈·德薩利昂,那冷漠的眼角上露出了些許瞭然的神色。

  “大義?”

  “很精煉的詞彙,不愧是菲特洛奈小姑。”康諾德低聲輕嘆,臉上多了些溫和的笑意:“洛倫·都靈和我那喜歡的胡鬧的弟弟…在用‘大義’壓我。”

  嗯?

  大義,什麼“大義”還可以扭轉眼下雙方的實力對比麼?

  低垂著頭的德雷西斯,依舊在拚命的思索著。

  看著自己副官模樣的康諾德搖搖頭,失望的眼神一閃而過。

  難怪父皇生前將德雷西斯安排在斷界山…這位將軍或許是一名優秀的指揮官,是敵人面前的磐石要塞;但在天穹中,他就是個任人摔打的靶子。

  不過他至少足夠忠誠——對父皇,對帝國,對自己…這就足夠了;如此忠心耿耿的將軍,自己也不需要有過多的奢望。

  “道理很簡單,德雷西斯。”康諾德耐心的為自己的副將解釋道:“我是帝國的皇儲,是東薩克蘭親王…在這一前提下,你認為我很需要一個拜恩公爵站出來,支持我加冕嗎?”

  德雷西斯搖搖頭嗎,當然是不需要了。

  “拒絕內戰,維持和平,一致對外……”說著,康諾德甚至自己都笑了出來:“你覺得,這些應該是一個‘公爵’該說的話嗎?”

  “如果不是,那麼應該是出自誰之口?”

  停頓了片刻,愕然抬頭的德雷西斯瞪大雙眼,正好與看向他的皇儲殿下對視。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康諾德冷冷道:“洛倫·都靈…他把原本我該說的話,搶走了。”

  菲特洛奈倚靠著椅背,表情若有所思。

  “帝國宣言,總共五條…就是布蘭登和他身後的拜恩公國,最大的護身符。”皇儲殿下輕輕撫摸著桌上的地圖,右手食指停在了地圖上赤血堡的位置,用力猛點:

  “作為帝國合理合法的繼承者,現在的我不論說什麼,都像是在附和他洛倫·都靈一樣;換而言之,如果我想做和他一樣的事情,就得庇護他…甚至是支持他。”

  “反過來說,如果我在這種時候進攻拜恩,或者對洛倫·都靈採取對他不利的措施,那就會給全帝國釋放一個很不好的信號——我康諾德·德薩利昂,要在廢墟上建立我的王朝。”

  “而帝國的第十三世代,是一個只知道對內欺壓臣民,甚至可以忽略外辱的皇帝;其結果,必定是人心盡失。”

  皇儲殿下面沉如水。

  這…就是所謂的“連鎖反應”啊。

  因為洛倫·都靈曾經發佈過一次“帝國宣言”——雖然在當時相信的人並不多,但事後結果與帝國的做法,恰巧印證了他說的是對的。

  再加上對方打贏了半人馬戰爭,令拜恩重新崛起,獲得了巨大的聲望…所以當他第二次發佈“帝國宣言”的時候,沒有人再會奇怪或者不當回事,轉而開始思考宣言中內容的真實性。

  三年的時光…不長不短,卻也將洛倫·都靈和布蘭登逐漸打磨成了合格的統治者。

  “但你依然可以對他和布蘭登下手。”長公主殿下挑起目光,赤紅的瞳孔中散發著異樣的情緒:

  “如果他們真的如自己所承諾的那樣,那麼布蘭登和洛倫就必須前往天穹宮,向你宣誓效忠——讓洛倫·都靈成為掌璽大臣,布蘭登成為東薩克蘭親王兼御前顧問。”

  軟禁?!

  德雷西斯的腦海中立刻冒出了這個詞彙。

  沒錯,這的確是個很好的辦法——既可以控制布蘭登殿下與拜恩公爵,又能讓他們身後的支持者與響應他們的人無話可說,又能最大限度的降低他們所帶來的威脅。

  好厲害的手腕…原來就是因為這一點,皇儲殿下才會讓長公主管理守夜人事宜的嗎?

  “不,不能這麼做。”康諾德的眼神中明顯閃過一絲讚許,但隨即就放棄了這個提議:

  “後一個還可以考慮,但前一條的爭議實在太大——讓一位實權公爵,還是最強大的公爵成為帝國的掌璽大臣,會造成非常惡劣的後果。”

  菲特洛奈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帝國十二世代,沒有一位公爵曾經成為掌璽大臣是有原因的;背靠自己公國的他們本身就擁有足夠強大的勢力和權柄,再擁有御前內閣之首的席位…很容易與皇帝本人分庭抗禮。

  最直接的後果,就是會壯大御前內閣的影響力,但會削弱皇帝本人的權威,破壞十二世代以來的傳統;這種事情布蘭登或許會做,但康諾德絕對不會。

  “更為重要的是,現在的帝國的確不能有任何內戰,我也需要布蘭登他的支持者們,毫無保留的站在我這一邊,帝國這一邊。”康諾德沉聲道:

  “因為…亞速爾精靈就要來了。”

  話一說完,沉思許久的德雷西斯驟然間想起了某個人。

  巫師塔的領袖,埃博登執政官…科羅納。

  “……當我們必須要面對一個強敵,一個很可能已經殺害了您的父親,很快還會入侵您的國家的敵人時;團結,是必須的……”

  “……眼下的帝國最不能出現的,就是內鬥與分裂……”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他突然“改換門庭”,跑來支持皇儲殿下並且提供情報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布蘭登殿下的計畫做掩護是麼?!

  即將要面對亞速爾精靈入侵的康諾德殿下,根本別無選擇——他能做的,也只有在儘可能避免布蘭登殿下威脅的同時,儘可能做出妥協。

  這就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計畫吧,卻還要假借為帝國,為皇儲殿下著想……

  巫師們…果然都是一群卑鄙小人!

  “不過,在帝都一片混亂的情況下,還能搶在我前面得到父皇離世的情報…都靈家的金獅子,他的爪子已經伸到帝都之內了嗎?”

  康諾德眉頭微蹙:“菲特洛奈小姑,麻煩你動員我們已經收攏來的守夜人,看看能不能在帝都附近查到拜恩的情報網。”

  “順便…我懷疑這批守夜人之內,也有布蘭登的釘子,務必徹查一下。”

  冷漠的長公主沒有回應,只是挑起目光反問一句:“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情報上說,他們的隊伍已經抵達東薩克蘭的邊境了。”

  “拜恩騎士軍團,總數差不多在兩千人上下從東薩克蘭進入;另一路則是最近剛剛攻陷了矮人王國的浮空城,從艾勒芒境內經過,筆直前往帝都。”

  “情報推測,洛倫·都靈應該就在那座浮空城上。”

  “那就放他們進來,不要有任何阻攔。”康諾德輕輕擺手,停在地圖赤血堡上的食指緩緩移動向帝都:

  “從赤血堡到戈洛汶需要一個月,而我最快只需要一週的時間——我會提前抵達帝都,並且在天穹宮歡迎我的公爵……”

  “還有,我那可愛又喜歡給人找麻煩的弟弟!”

  康諾德表情淡然,卻讓另外兩個人都相信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所以,你準備順著布蘭登和洛倫·都靈的意思來,讓自己欠他們一個大人請?”菲特洛奈輕輕側首,鮮豔如火的長發垂在桌沿:

  “如此妥協,還真是非常沒有‘德薩利昂風範’的做法呢。”

  “不…我是要讓他們以為自己稱心如意了——不僅是他們,還有帝都的貴族,六大公國的首領,我要讓他們覺得,康諾德·德薩利昂是個願意妥協的人。”

  冷哼一聲的康諾德,意味深長的與長公主殿下對視著:

  “畢竟只有先捧起來……”

  “才能將他們狠狠摔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7 11:49
第八十九章 再臨帝都

  西薩克蘭,寶石河上空。

  心情舒暢的布蘭登·德薩利昂站在“號角堡”浮空城的邊緣護牆上,扒著牆垛不斷的向外面伸出腦袋大呼小叫,讓跟在他身後的愛德華一路膽顫心驚。

  畢竟他們此刻所站著的並不是陸地,而是足足兩百公尺的高空!哪怕披著厚厚的斗篷,守夜人都感覺掠過面頰的寒風,比陸地上冷冽十倍,簡直和斷界山相仿。

  不僅如此,愛德華還發現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他居然有恐高症!

  一旦靠近護牆邊緣,他就會眩暈、噁心,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慄抽搐…在經歷了整整一個月的“空中旅行”後終於稍稍好轉,但依然會感到手腳冰冷發麻,還有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失去了這最後一個約束者,徹底肆無忌憚的布蘭登就像是脫韁的野狗似的,在浮空城上下隨意折騰;原本一開始還會對他躬身行禮的矮人工匠和士兵們,也逐漸習慣了無視這位沒有半點兒架子的皇子殿下。

  這一點讓愛德華十分費解——身為“馭龍者”的布蘭登·德薩利昂,照理說應該對飛行這種事情早就沒有新鮮感了;可為什麼當他登上浮空城之後,還是那麼喜歡大呼小叫的?

  天空之城?雲中城?漂浮在雲端的王國……不管布蘭登的嘴裡蹦出多少個詞彙,從小在貧民窟和陰溝巷中掙扎求存的愛德華,都完全無法理解。

  “喲,布蘭登!”

  爽朗快活的聲音,還帶著幾分主人般的驕傲,還毫不客氣的用臂肘一把攬住了皇子殿下的脖子:“怎麼這麼早就爬起來了,日落還有一會兒呢!”

  “下午好啊,艾薩克!”皇子殿下笑的如陽光般燦爛:“雖然我還是很想等到日落的時候…但,我還是感覺太驚訝了!”

  “讓一座城堡,一座真正的城堡飛到天上!你知道…其實幾個月前半個帝國就知道這件事了,但沒人相信這是真的!”

  “但這就是真的!”艾薩克驕傲的瞪大眼睛:“而且我不光能讓她飛到天上,還能像一座真正的城堡那樣——六個月的時間,你就能在天上環繞整個帝國,而且都不用降落!”

  “六個月?真的?!”

  “千真萬確!”艾薩克一臉煞有其事的表情:“而且這還只是我成果的小一部分,用來替某個傻瓜似的煉金術師完成自己的夢想而已!連我研究成果的十分之一都沒用到!”

  “所以說…你那套理論還能有別的用處?”布蘭登立刻眼前一亮。

  艾薩克冷哼一聲,表示非常不屑:“別的用處?讓我告訴你…短短幾個符文,兩行文字,我就能改變整個帝國!給我五十年和一幫真正的巫師與工匠,我能還給你一個新世界!”

  “舉個例子,我現在就正在研究一種全新的,準備搭載在浮空城上的投射武器——雖然洛倫和我說過最好還是要削減成本,但我覺得那種超大型的東西依然有它存在的必要……”

  看著在護牆上大呼小叫,惹得周圍的士兵們都不敢靠近的二人,站在塔樓頂端的黑髮巫師搖搖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麼以前沒有發現他們倆這麼合得來呢?

  “塔頂的瞭望手傳來消息,公爵大人。”怒火堡伯爵艾克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沉穩猶如磐石般:

  “我們快到了。”

  哦?

  眼前一亮的洛倫隨即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眺望,穿過雲層與寒風的視線,已經能隱約看到帝都戈洛汶那宏偉到不像話的城牆,還有高聳於最頂端的天穹宮了。

  “通知起落架處的矮人工匠,做好降落準備…嗯,順便再做好那個‘以防萬一’的迫降準備。”突然想起上次降落經歷的洛倫扯扯嘴角,補充了一句:

  “按照原定計畫,直接穿過城牆進入內城區,在天穹宮正門前降落!”

  默默頷首的艾克特伯爵隨即佈置命令,沉穩且清澈嘹喨的嗓音在塔樓頂端一次次響起,每次都是簡短且鏗鏘有力。

  讓經驗豐富,老道且不固執的艾克特伯爵充任自己的副將,果然是最正確的選擇。

  雖然這一次的任務名義上是前往帝都,向“新皇效忠”,但實際上並不需要也不可能讓十三領的伯爵悉數到場,肯定是要有留守的人,負責圓桌議會的正常運轉。

  至於留守人為什麼是夏洛特而不是艾克特伯爵,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夏洛特更擅長內政,至於另一方面…就是因為洛倫在動員儀式上沒按照她含辛茹苦寫好的稿子來,而是“自由發揮”了一次。

  為自己人身安全著想,洛倫還是選擇了剛剛失去繼承人,急需分散注意力振作起來的艾克特伯爵——但願這次的帝都之行,能稍稍緩解他的痛苦。

  “為什麼,一定要在天穹宮正門前降落呢?”

  再次走來的艾克特伯爵,仍舊僵硬的臉上終於稍稍露出了些表情:“按照您的計畫,這一次我們的目的是示敵以弱,以退為進;既然如此,豈不是更應該放低一些姿態?”

  艾克特很困惑,因為在他印象中的洛倫·都靈可能是最特殊的一個都靈了——謹慎而自信,沒什麼架子,對於儀式和盛大的場面興趣缺缺。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一定要在這種需要放低姿態的場合,選擇這麼挑釁的方式?

  “如果只是康諾德一個,當然不應該這麼做,也沒有必要。”黑髮巫師輕笑著點點頭:“但問題是我們要面對的不只是他,還有他背後的勢力與力量。”

  “只有讓他們切實的感受到拜恩實力的今非昔比,聖十字教會、老牌帝都貴族,德薩利昂皇室…他們才會將我們放在與他們平等的位置上,而不是狂妄到真覺得我們低頭臣服了。”

  “而在此之上,我們也需要讓布蘭登殿下在帝都的支持者們,看到一些希望。”艾克特伯爵接過話來,看向洛倫:“是這樣嗎?”

  “就是這麼回事。”洛倫點點頭,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另外,很久以前有一位長者曾經告訴我:藏起來的寶藏一文不值,不受矚目的才華和沒有一樣;甭管想顯擺什麼,都得是人多的地方才有樂子!”

  …………………………………………

  “……終於來了。”

  微微眯起眼睛,康諾德·德薩利昂稍稍昂首,看向天空中那座漂浮在雲端的城堡。

  帝都城內已經是警鐘大作;從最遠處的城牆邊緣到天穹宮的塔樓,所有的鐘樓都在急促的奏響;

  天穹宮內,剛剛被軍務大臣調來駐防的軍團士兵們緊張萬分的站在城牆上,不論是手中的盾牌還是腳下的城牆,在浮空城面前都不能給他們帶來半點安全感。

  “所以說,傳聞是真的——洛倫·都靈公爵用他的浮空城,在短短一天之內就攻陷了矮人王國的都城,那號稱永不陷落的雲巔峰?”

  與皇儲殿下並肩而立的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低聲輕嘆著:“真是令人驚訝的成就…本以為到了這個歲數,這世上就沒什麼事情還會令我感到震驚了。”

  “皇儲殿下,您認為那個一貫謹小慎微的拜恩公爵,為什麼會選擇用這麼張揚的方式,前來帝都呢?”

  側目而視的掌璽大臣看著康諾德,表情意味深長。

  “我覺得您這是在明知故問,梅特涅·利奧波德大人。”康諾德冷哼一聲,顯然沒有陪老人打啞謎的興趣:

  “另外如果您的消息真這麼靈通,就該知道攻陷雲巔峰的不僅僅是這麼一座浮空城,還有矮人王國的叛軍,還有成千上萬的腐蝕魔。”

  “這些…才是雲巔峰陷落的真正原因。”

  話音剛落,皇儲殿下就後悔了——梅特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

  “原來如此,原來號稱永不陷落的雲巔峰,在叛軍和怪物的雙重夾攻下,依舊是會陷落的。”掌璽大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所以說…再怎麼堅固的堡壘,再怎麼強大的國度,如果同時面臨內憂與外患,都不可能倖免麼…真是學到了,看來我的人生還遠遠沒到停止學習的地步呢。”

  被“坑騙”了的皇儲殿下面不改色,只是默默轉身離開,帶著隨他而來的菲特洛奈長公主一起,朝天穹宮內走去。

  望著康諾德離開的背影,眼角掛笑的老人低嘆一聲,輕輕的搖了搖頭。

  看起來就算再如何與先皇相似,殿下依舊還是殿下,還遠遠不及陛下的水準啊。

  當然,如果是陛下,梅特涅也不會有故意打機鋒的膽量…當然,這種事情並不在老人的考慮範圍內。

  “何必呢,就算你肯勸諫,這小子也不會感激你的。”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披著甲冑,滿臉鬍鬚的壯漢——走上前來,懶洋洋的開口道:

  “他馬上就是帝國的皇帝了,到時候你我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不擔心自己被罷免了嗎?”

  “那樣的話,我會慶幸自己不用為一個暴君效勞,再為帝國的未來哀嘆。”梅特涅依舊開玩笑道:“不過至少現在,康諾德殿下還離不開我。”

  聞言的瑟維林·德薩利昂點點頭,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康諾德是合理合法的儲君,有無數的守舊勢力和陣營在背後支持他;但反過來說這些人也希望能看到一個“符合他們期望”的君主;而想要在這些勢力與陣營中調停平衡,梅特涅的存在萬分重要。

  在兩位殿下爭奪皇位,在帝國動盪的時刻,維護表面的穩定與和平。

  這大概就是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希望自己活著的唯一一個理由了吧?

  掌璽大臣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

  自己真的能辦到嗎?

  以退為進的布蘭登殿下,大義為先的康諾德殿下…因為亞速爾精靈的入侵,帝國總算是避免了一場內戰;但這並不是因為雙方的團結和理解,而是為了各自的利益。

  合作並非為了穩定,是為了將第三方擋在門外。

  這就是陛下的謀略——利益和威脅,哪怕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後,薩克蘭帝國依舊在按照他的想法運轉著,並且還能因此爆發出遠超過去的力量。

  因為不論是康諾德殿下還是布蘭登殿下,為了各自陣營的利益與威望,都必須不計一切的抵禦入侵和敵人的威脅,甚至為此都不得不拋棄彼此的成見,因為他們都需要對方的支援。

  先皇的死沒有令帝國分裂,反而更團結了…還真是莫大的諷刺。

  “不過我還是有些疑問…洛倫·都靈,他究竟是用什麼手段說服布蘭登殿下的?”瑟維林抬著頭,一邊看向天空中的浮空城一邊嘖嘖稱奇:

  “照那小子的秉性,我原本都做好率軍平叛的打算了。”

  “誰知道呢?也許是傳承自先皇的智慧,讓這位皇子殿下稍稍有所收斂,終於明白將劍藏在鞘中的重要性了。”淡然一笑,掌璽大臣很是悠然的搖搖頭:

  “不論如何,這場紛爭能夠以這種方式暫時擱置,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就在這時……

  “轟——————!!!!”

  遠方的雲層之中,驟然響起一聲雷鳴,震盪天際!

  驚愕的二人還來不及站穩,就已經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黑色的影子猶如利刃般,從密雲之中呼嘯而出,優雅而猙獰的身影,在帝都上空,環繞著浮空城盤旋。

  巨龍…米拉西斯!

  “看來就算是懂得容忍,天性這種東西依然是沒那麼容易改變的啊。”瑟維林·德薩利昂先是一驚,隨即笑出了聲來:“今天的天穹宮,應該是不會太安靜了。”

  “或者說…天穹宮,就從未真正安靜過。”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頗有些感慨的掌璽大臣看著空中正在緩緩降落的浮空城,不禁嘆息一聲:

  “但不論那些熱衷於喜歡打破現狀,打破規則的人再怎麼吵鬧,帝都依舊屹立於此,天穹宮依舊屹立於此。”

  “躁動的聲音終將散去,而殿宇永生長存!”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4 13:18
第九十章 傳統的力量

  伴隨著巨龍米拉西斯的一聲灌入雲霄的長吟,“號角堡”浮空城終於在萬眾矚目之下緩緩降落,停在了正對著天穹宮城門的廣場上。

  幾乎就在降落的同時,周圍站崗的軍團士兵們立刻一擁而上,將整個浮空城團團圍住,連出口帶護牆通通都被封鎖了,彷彿生怕裡面會衝出刺客似的。

  天穹宮內更是警鐘大作,遠遠的就能看到舉著弓箭的軍團士兵沖上城牆,隱隱還能看到不少重弩和扭力投石機,已經瞄準了浮空城的塔樓。

  一聲令下,號角堡就會被無數箭矢與石砲覆蓋…前提是她不會反抗。

  光是看到這幅陣仗,就大概能猜到帝都的貴族們——尤其是御前內閣和皇室,對於布蘭登殿下到底是個什麼看法了。

  看了眼身後還心有餘悸,卻故作常態的布蘭登,洛倫忍不住嘆口氣…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如果當初真的下令突襲帝都,結果大概就是還沒奪下城門,就被宣佈為人人喊打的亂臣賊子。

  似乎早已對這座宮殿習以為常,展翅騰飛的米拉西斯並未降落,而是就在天穹宮的頂端盤旋。

  據洛倫從那幫帝都殘餘的守夜人那裡弄來的情報看,天穹宮似乎還存在著某種類似巨龍王城一樣,用於抵禦巨龍空襲的虛空屏障……

  浮空城的“城門”打開,擋在正前方軍團士兵立刻向兩側分列,用盾牌和長戟組成了一條通道;在這通道的盡頭,站著的是面帶微笑的梅特涅·利奧波德。

  “掌璽大臣親自迎接,還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啊。”

  帶著一絲微笑,黑髮巫師緩緩走下階梯朝對方走去:“我原本還以為等著我的,是守夜人和黑牢的獄卒呢。”

  “哪裡哪裡,您才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帶給人驚喜啊,洛倫·都靈公爵閣下。”掌璽大臣不苟言笑,蒼老的面容十分淡然:

  “來自拜恩的浮空城,伴隨巨龍的怒吼在天穹宮的城門前降落…如此傳奇的故事,未來一年的時間,帝都的貴族們不會再缺乏宴會和沙龍的談資了。”

  黑髮巫師聳聳肩,並沒有做什麼評價。

  “雖然可能只是白費唇舌,但是洛倫·都靈公爵…您真的明白自己這麼做的後果嗎?”梅特涅·利奧波德輕聲開口道:“如此的耀武揚威,您幾乎是在用一己之力向帝都的貴族和教會挑釁。”

  “我只是在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快的辦法趕到帝都而已。”洛倫的臉上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至於為什麼會停在天穹宮的門前…您的明白,這種新出來的東西一般都不太穩定。”

  如此“官方”的答覆,讓早就對這種套話熟悉的掌璽大臣啞然失笑。

  不太穩定…也就是說如果她“不穩定”的話,還很有可能在帝都大教堂的頂端墜落是麼?

  “既然您這麼說,那麼想必也已經做好面對他們的責難了。”掌璽大臣話鋒一轉,目光偏向黑髮巫師的身後:

  “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也在這浮空城上,對吧?”

  洛倫挑挑眉毛,繼續裝傻:“抱歉,但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抬頭看一眼你腦袋頂上的巨龍米拉西斯,敢把這話再給我重複一邊麼?

  還是說這世上除了布蘭登殿下外,又有第二位馭龍者了…如果有,那還真是帝國之大幸。

  這種話,老道的梅特涅·利奧波德當然不會說出口;既然對方不願意承認,那麼大家就都心知肚明好了。

  更何況…接下來的事情,布蘭登殿下還是不要出面的好。

  “洛倫·都靈公爵,您是個明白人,相信您對事情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掌璽大臣微微頷首,側身向身後一揮手:

  “諸位拜恩的客人,天穹宮內自有招待的場所;公爵大人,還請您獨自與我前去——我們要去的地方,不能有旁人。”

  腳步聲轟響,兩側的軍團士兵們立刻讓開道路;伴隨著沉重的鎖鏈與齒輪轉動的聲響,將天穹宮正門打開。

  洛倫欣然接受,朝身後的拜恩騎士和伯爵們點點頭,心底忍不住嘆了口氣。

  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這位掌璽大臣,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擅長裝傻充愣,將矛盾化解於無形之中。

  按照洛倫和布蘭登“編好”的劇本,他們應該在剛下浮空城就先大鬧一番,展示一下浮空城的武力,順便給康諾德的支持者們一點顏色看看——既然要炫耀,當然就要炫耀的徹底一點兒。

  但眼前這位掌璽大臣似乎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僅提前“趕走”了康諾德,還硬生生將自己扯的謊全都給圓上了。

  穿過佈防嚴密的天穹宮正門,隨行前來的拜恩騎士和伯爵們,甚至連洛倫的貼身護衛(路斯恩強烈抗議,無效)都被天穹宮的守衛們“強制”帶到了一旁的偏殿。

  前往天穹宮更深處的青石板路上,只剩下洛倫與梅特涅·利奧波德兩人。

  雖然經歷了“刺殺之夜”的動盪,但整個天穹宮上下根本看不到半點痕跡——大殿中的廊柱依舊巍峨聳立,腳下的青石板仍然散發著莊嚴肅穆的氣息。

  按照彼得·法沙的說法,那一夜的精靈刺客中有一個是擅長範圍攻擊,同時使用烈焰和寒冰的“武士之道”,幾乎摧毀了天穹宮的城門個大殿。

  但現在…黑髮巫師甚至無法分辨得出,究竟哪根廊柱,哪塊石板是舊的或者換新的——除了些微的差距外,根本沒有半點不同。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周圍的守衛和封鎖嚴密程度,要遠比自己上次來時要強太多了。

  這就是榮光了十二世代,凌駕於帝國頂端的德薩利昂,龍王家族的底蘊麼?

  “您的表情中帶著疑問。”掌璽大臣一邊悠然邁步,一邊緩緩開口道:“是因為周圍的守衛,比您上次來時看到的要多嗎?”

  黑髮巫師聳聳肩。

  “我覺得這也可以理解,上次的時候,我還是個被皇帝傳喚而來,名不見經傳的小巫師。”洛倫輕笑道:“這一次我是帶著軍隊和伯爵們,到天穹宮做客的拜恩公爵。”

  “公爵又在開玩笑了,對天穹宮而言,公爵和巫師都是一樣的;增加守衛,只是在那場刺殺之後的必要警戒,否則御前內閣和軍務大臣臉上都不好看啊。”

  依然是油鹽不進。

  保持著公式化微笑的洛倫,笑容有些僵硬。

  “不過…既然說到了刺殺之夜,聽說公爵閣下不僅讓亞速爾精靈刺客無功而返,還成功抓住了一個俘虜?”

  梅特涅再次轉移話題,將重點放到了亞速爾精靈的身上:“現在距離那個令人悲痛萬分的夜晚已經過去了有段時間,想來您一定對亞速爾王國的情況瞭如指掌了?”

  掌璽大臣…他還是在不斷的將話題從布蘭登和康諾德的問題上避開。

  不過也好,正好與自己不謀而合…說不定還可以趁機拉攏一下御前內閣。

  “沒錯,正因如此,我才寫了那封‘帝國宣言’…我不知道御前內閣與天穹宮的德薩利昂皇室是否清楚,但亞速爾精靈的確是一個不可小覷的敵人。”洛倫正色道:

  “也許您會覺得我這麼說誇張了;但事實就是即便我們團結一心,眾志成城,也不一定能夠成功擊退他們的入侵……”

  洛倫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身側的梅特涅·利奧波德突然停住了腳步,目光複雜的凝視著自己,一動不動。

  “梅特涅·利奧波德大人?”

  “洛倫·都靈,我一直都對你很好奇,不停的在研究你,真的。”掌璽大臣突然開口道:“不是從御前審判,而是從埃博登的時候就開始了。”

  “沒錯,也許這對你而言很意外…但實際上,你的存在被天穹宮注意到的時間遠比你想像的要早——我猜,陛下知道你的存在,還可能更早。”

  黑髮巫師剛想要說什麼,就被梅特涅·利奧波德抬手攔下了。

  “你知道,對於布蘭登殿下…或者說對很多人而言,你是個善於給別人帶來‘驚喜’的存在;在這一點上,我也不得不稱讚兩句;確實,從埃博登的內亂到半人馬戰爭,甚至是這一次的亞速爾精靈事件,你的表現都堪稱完美。”

  “為什麼,你會表現的那麼完美呢?”掌璽大臣就像是在自問自答一樣:“我苦苦思索很久,都不得其解——也許你會認為這是一個老人的迂腐所致;也許吧,但到了我這個年級,就不再相信什麼救世主了。”

  “所以,答案是你和我們所有人…包括兩位德薩利昂殿下…都不一樣。”

  “對我們,信仰聖十字,哪怕只是表面;遵循帝國律法和習俗,即使只裝裝樣子;堅守傳統與驕傲,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這些,是灌輸在我們骨子和靈魂裡的東西。”

  “但是對你…我並非在誹謗您什麼,但就您的所作所為來看這一切對您而言…就像是某個傳奇故事的背景;您,完全遵循著另一套,和我們毫無相同的‘認知’。”

  “從埃博登之亂到所為的‘帝國宣言’,您的所作所為彷彿在告訴我,這個帝國不僅可以被皇帝所拯救,也可以被任何人拯救——這是連‘黑公爵’都不曾有過的,大逆不道的想法!”

  梅特涅·德薩利昂皺起眉頭,表情肅穆無比:“所以現在我告訴您——如果選出了第十三世代的新皇帝,那麼他就是您的君主;這是神聖的誓言而不是某種‘合同’;除非不可挽回,否則您不能違背自己的皇帝,更不能背棄他!”

  “您是向您的皇帝‘宣誓效忠’,而非與他達成協議一樣的東西;即便是羅蘭·都靈,即便他的聲望幾乎已經超過了狂龍女皇…他最後還是用死亡,證明了他的誓言和忠誠。”

  “在薩克蘭帝國只有皇帝,沒有救世主;如果有,那麼必須是我們的皇帝!”

  鏗鏘有力的話語,在黑髮巫師的耳畔迴蕩。

  黑髮巫師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為什麼帝都貴族如此排斥自己和布蘭登,但如今又竭力全力化解自己和康諾德之間矛盾的緣由。

  傳統、規則、習俗、階層……這些他們所堅守的東西,在他們眼中已經變成了“薩克蘭帝國”本身。

  所以他們一邊竭力的排斥自己,一邊又儘可能保證著帝國的秩序,確保康諾德不能對自己動手。

  如此矛盾的舉動,並不是因為與自己有什麼“共識”,而是在他們看來這樣才是“符合規矩與傳統”的。

  僅此而已。

  看到洛倫點頭,梅特涅·利奧波德的臉上終於重新露出了笑容——就像看到浪子回頭的老人般:“那麼,我就先祝願您能夠建立不亞於‘黑公爵’的偉業了。”

  “對於如今的帝國而言,能夠力挽狂瀾的英雄實在不多。”

  沒錯,力挽狂瀾的英雄…而不是救世主。

  洛倫輕笑一聲,並沒有在意對方的用詞:“對了,您究竟要帶我去很麼地方——御前內閣的話,剛剛我們好像已經走過了。”

  “沒錯,所以我們要去的地方並不是御前內閣;那裡…並不是用來招待公爵們的場所。”

  掌璽大臣輕鬆一笑,表情有些神秘:“我們要去的地方,是由第二世代的至高皇帝,艾克哈特一世所建立的,御劍騎士團大廳!”

  御劍騎士團?

  黑髮巫師倒是對這個組織稍稍略知一二,只清楚似乎是涉及到皇帝本人與諸公爵的一個議會,但是很多年都沒有啟用過了。

  順便值得一提的是,都靈家族的祖傳秘銀大劍“曙光”,就是御劍騎士團成員的信物;其餘的公爵包括東薩克蘭親王,都有屬於自己的佩劍。

  哎等等,他說…公爵們?!

  “沒錯,正如您所想的那樣。”掌璽大臣的笑意更濃了:“除您之外,所有公爵包括埃博登的執政官大人,都已經在昨天抵達了天穹宮。”

  “洛倫·都靈公爵,您貌似來晚了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4 13:18
第九十一章 御劍騎士團

  對每一代的薩克蘭帝國皇帝而言,除了“至高皇帝”之外,還有其餘足足十二個頭銜。

  或者說應當翻過來講——只有當擁有了這十二個頭銜之後,此人才能被稱之為“薩克蘭帝國至高皇帝”。

  對皇室和貴族們,他必須是“古薩克蘭繼承者,龍王家族血脈”;

  對教會,則被稱之為“聖十字的捍衛者,智慧與真理的庇護者”。

  他是埃博登人的領袖,阿爾勒人的大統領,艾勒芒人與洛泰爾人的主君,拜恩人與波伊人的共主…是薩克蘭人的王。

  他還是帝國的軍團統帥,御劍騎士團之首。

  最後一個“御劍騎士團”,其實是個非常值得玩味的“組織”。

  因為這個在艾克哈特一世時期才誕生的騎士團,成員總共只有八人——分別是帝國的五位大公,東薩克蘭親王,巫師塔領袖,外加皇帝本人。

  這位第二世代的皇帝陛下,給騎士團設立了幾條基本規則:騎士團內人人平等;但皇帝擁有隨時召喚任何一位成員,或者舉行騎士團會議,決定事項的權力;

  御劍騎士團的誕生,在帝國歷史上其實是一件爭議非常大的事情;首先薩克蘭人不像拜恩,沒有那麼濃厚的騎士傳統;其次“抽風”的將五件秘銀武器分給五位公爵,也被後世的史書看成是艾克哈特一世陛下“刻意討好”封臣之舉。

  最後,八人平起平坐的“御劍騎士團”,也在無形中削弱了皇帝本人的權威;雖然多了一個東薩克蘭親王的席位,讓德薩利昂皇室在騎士團佔據優勢,但畢竟不是絕對優勢。

  而最最令人詬病的一點,就是這個騎士團中有一個專屬巫師塔領袖(不是埃博登執政官)的席位,卻沒有與其對等的宗教成員,無形中將教會排除在外了!

  三條之下,讓這個艾克哈特一世苦心孤詣建立起的騎士團,名存實亡;除了被歷代皇帝用來當做傳喚公爵們的理由之外,這個騎士團不曾開過一次會議,不曾決定過一件事項。

  如果騎士團可以決定帝國的任何事,那還要內閣和議會做什麼?

  教會的反感,帝國貴族的排斥,加之御劍騎士團本身的存在,就是對帝國皇帝權威的削弱…何況即便皇帝傳喚公爵們,也完全可以通過議會或者內閣,沒必要“客氣”到放低姿態,與公爵們平起平坐的地步。

  所以艾克哈特一世費盡心思建立這個騎士團,真的是一件很令人費解的事情;

  不過反過來說,這個騎士團的存在也的確給了康諾德·德薩利昂傳喚公爵們齊聚天穹宮的絕佳理由:作為東薩克蘭親王的他,不論是在帝國還是在騎士團內,都有施行“半個皇帝”權力的資格。

  一定程度上,也抵消了洛倫之前“帝國宣言”的影響——也就是說公爵們並不是因為響應他洛倫的邀請,而是為了參與騎士團會議,才會來到這天穹宮的。

  ………………………………

  “洛倫·都靈,你遲到了。”

  推開纂刻著八個紋章的大門,走進廳堂的黑髮巫師最先看到和聽到的,都是抱著肩膀,倚靠在門側廊柱下的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

  熟悉的墨藍頭髮和略顯蒼白的膚色,纖細瘦小的個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僅有的變化,可能就是對方的臉上多了一個眼罩。

  他的左眼,被襲擊艾勒芒的精靈刺客挖了出來…代價是對方的一隻手。

  “慫恿別人的傢伙,自己居然是最後一個到的,而且還是用如此大張旗鼓的方式……”維爾茨公爵神色嚴肅,僅剩一隻的銀眸刺向洛倫:

  “看來艾克哈特陛下的死,讓你變得狂妄不少。”

  “恰恰相反…諸位公爵會這麼積極響應召喚,我才是最驚訝的那個。”聳聳肩膀,洛倫輕笑著轉移話題:“等等,不是說都來了嗎,人呢?”

  邊說著,洛倫指了指旁邊那張圍繞著一張圓桌的,八個空蕩蕩的椅子。

  “已經來了,只不過都不在這裡而已。”

  一本正經的尤利·維爾茨似乎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多糾纏,只是冷哼一聲:“魯文·弗利德和阿爾勒的諾蘭·厄德公爵是多年的損友,兩個都是決鬥狂人,從來到天穹宮之後就沒離開過格鬥場。”

  “波伊的薩莉卡·約拿你應該認識,從來到之後就一直在慫恿魯文和諾蘭決鬥…大概現在正和他們在一起吧?”

  “至於埃博登的科羅納執政官,也因為無法拒絕他們的邀請,被一起邀請了過去;隨行的,御前內閣的皇家巫師顧問艾爾伯德大師,在參觀天穹宮的花園。”

  說完,尤利·維爾茨抱著肩膀,繼續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點點頭的黑髮巫師,輕輕“哦”了一聲。

  所以說…他們都一起出去了,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了是吧?

  看著始終面不改色,“認真嚴肅”版本的灰瞳少年,沒敢說出口的洛倫保持著尬笑,拚命想著該怎麼讓氣氛不這麼僵下去。

  “洛倫·都靈,你那是什麼表情?”尤利·維爾茨突然撇過一個冷眼來。

  嗯?洛倫一怔。

  “是覺得我一個人被他們被他們孤立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是麼?”

  “不不不,我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嗯,我沒有。”

  “吞吞吐吐的模樣,你就是這麼想的對吧?!”

  “你多慮了,我…我就是…就是單純覺得……”

  “單純覺得什麼?!”

  “單純覺得…他們這麼做不對……”

  “你果然還是這麼想的!”

  “我不是!”

  “你就是!”

  尤利·維爾茨怒哼一聲,將頭扭向一旁,重重的嘆口氣:“真是拿你們這些不守規矩的人沒辦法;讓我告訴你吧,我這麼做是因為他們那樣是錯的,而我不能與他們同流合污!”

  “我明白啊,我就是這個意思……”

  “因為按照御劍騎士團的傳統,受邀的成員必須在自己的席位等候,直至邀請者宣佈會議開始為止。”根本沒給洛倫說話的機會,尤利·維爾茨解釋道:“所以他們那麼做,是嚴重違反了騎士團傳統的舉動,明白了嗎?”

  明白啊,我不是一開始就這麼說過了嗎?

  看著那火光灼灼的銀瞳,生怕他再來一遍的洛倫點點頭,繼續保持著尬笑。

  “就是因為你總這麼一本正經的,所以才只有我一個朋友啊,小尤利!”

  扯高氣揚的腳步聲,爽朗豪邁的話語聲…沒等到身後的門被一拳砸開,黑髮巫師就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看到你交往的那幫狐朋狗友,我倒是覺得連你這個朋友都顯得有些多了。”輕哼一聲,尤利·維爾茨還是扭頭朝噪音來源望去:“洛泰爾的魯文·弗利德公爵閣下!”

  叉腰走進來大門的魯文扯扯嘴角,嘖嘖兩聲,顯然對他這麼稱呼自己相當不滿意:“別老繃著自己啊,小尤利,你這樣是交不到朋友的——瞧,連你的弟弟都跑到洛倫那兒去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那種不負責任的傢伙,我倒是希望他別回來。”

  雖然這麼說,但尤利·維爾茨的表情還是有些波動,本能的將目光轉移到魯文的臉上,一片淤青紅腫:“輸了還是贏了?”

  “我沒贏,他也沒輸!”挺胸抬頭的魯文哈哈大笑著。

  你沒贏,他也沒輸…那不就是你輸了,他贏了麼?

  嘴角扯動了一下,洛倫的目光自然的偏向緊隨魯文之後的身影;對方也立刻注意到了他,勾起嘴角向黑髮巫師走來。

  “終於見面了啊,拜恩之主,洛倫·都靈公爵。”

  略顯囂張的嗓音,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開山斧,每個字眼兒都帶著血淋淋的殺氣。

  黑色的開襟罩衣,掛在腰上的無鞘砍刀,胸口下的紋身…諾蘭·厄德,與其說是一位公爵,倒更像是位彪悍的傭兵軍閥,站在那兒都能讓人感受到他的凶狠。

  “你們認識?”一旁的魯文用手臂勾著尤利·維爾茨的脖子,瞪大眼睛表情驚訝:“我還以為你們倆頭一回見面呢。”

  “他們當然是頭一次見,但阿爾勒公國和拜恩之間已經有長達數年的私下往來了。”幾乎快被“勒死”的維爾茨公爵抱著肩膀,一臉不情願的提醒道。

  “沒錯,我還得感謝尊貴的拜恩公爵,幫我擺脫了那個難纏的聖十字教會執事…真是幫了大忙了。”

  掛著有些猙獰的笑容,諾蘭·厄德一步步靠近:“不得不說,你可能是我唯一一個喜歡的都靈——你的那幫祖先和親戚們,個個都是喜歡裝模作樣的假正經!我們阿爾勒人最討厭偽君子,所以才這麼和皇室不對付。”

  “當然,還有一個例外…夏洛特·都靈,她就不同了,正經起來就像個凶惡的母獅子;碰巧,我們阿爾勒人最喜歡狩獵的獵物就是……”

  “嗨嗨嗨嗨…你這臭氣熏天的傢伙,靠著洛倫這麼近做什麼呢?!”

  毫不客氣的強調外加更不客氣的表情,直接將魯文撞開的薩莉卡·約拿走進大廳,挎著彎刀橫著眼,打量著諾蘭·厄德:“看你和洛泰爾的小子打架以為是個男人,沒想到居然喜歡這口?!”

  “……”洛倫·都靈。

  面色僵硬的諾蘭·厄德緩緩收回伸出的右手,對著黑髮巫師露出了一個十分友好的微笑,然後便躲到一旁。

  “再者說,就算你想也不行!”

  霸氣十足的彎刀女大公,學著魯文和尤利·維爾茨的模樣一把勾住黑髮巫師的脖子,很是挑釁的翹了翹下巴:

  “洛倫早就已經是我的人,你來晚了,想要就過來跟我搶啊!呵呵呵哈哈哈哈……!!!!”

  在她那肆無忌憚的狂笑聲中,黑髮巫師的表情更加的僵硬了。

  尤其是在被諾蘭·厄德和尤利·維爾茨,用他們那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著的時候……

  只有魯文一個人,還不太能弄清楚狀況:“哎,他們倆在說什麼呢?”

  “就和你看到的一樣。”尤利·維爾茨嘆了口氣:“薩莉卡·約拿大公,對洛倫·都靈有所傾慕……”

  “有所傾慕…呃,就是喜歡他唄?”魯文搶斷道:“不對啊,洛倫這傢伙早就有喜歡的人啦,那個古木森林的精靈小姑娘……嗯?!”

  “……”洛倫·都靈。

  “精靈小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瞬間,薩莉卡勾住洛倫脖子的臂膀猛地用力:“說!現在就說清楚!不說清楚的話我就告訴夏洛特她的……”

  “咳咳咳…!!!!”

  一陣沉重的咳嗽聲打斷了大廳內風雲驟變的氣氛,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也順便救下了差點兒被勒死的維爾茨公爵,外加某個幾乎被勒死的拜恩公爵。

  “行啦行啦,科羅納老爺爺,我們所有人當中就屬您的身體最硬朗!”薩莉卡·約拿不高興的擺擺手,小鼻子翹起:

  “您今年不會死,明年也不會,後年也不會…所以麻煩別裝的好像就快壽終正寢了似的行嘛!”

  “當然可以,前提是您必須鬆開我們的拜恩公爵才行。”不急不惱的科羅納,笑眯眯的看著彎刀女大公。

  “是麼,那我要是不松開呢?”一瞪眼睛,不服氣的薩莉卡臂肘發力,將洛倫的腦袋死死按向她胸口。

  “如果您不松開,那我也沒什麼辦法;只是在接下來要出現的某個人面前,可能會讓您顯得很失禮。”

  “很失禮?哪個傢伙這麼傲氣,還……”

  砰!

  一聲重重的鐵靴踏步聲,隨著門被撞開的聲音一起在大廳內奏響。

  頓時鴉雀無聲。

  走進的身影踏著沉重的腳步,明明只穿著單薄的常服,卻依舊帶著無法言喻的莊重與威嚴,令人不由得安靜下來,默默地注視著他。

  “都來到了,是麼。”

  康諾德·德薩利昂停下腳步,右手扶在椅子靠背上,猶如烈焰般的眸子將大廳內所有人的臉色都掃了一遍,微微頷首:

  “很好。”

  “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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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搶斷

  “首先,請諸位御劍騎士團將你們各自的佩劍呈於桌上,證明與會者的資格——然後,我們就可以開始了。”

  康諾德的聲音緩緩響起,隨即拔出了他腰間長劍——純黑色的劍身上纂刻著鐵王冠標識——率先平放在了桌上。

  象徵著東薩克蘭親王的秘銀劍,王權。

  幾乎就在話音落下的同時,尤利·維爾茨也拔出了他的佩劍——樸素到幾乎毫無裝飾,專為刺擊而鍛造的寬刃短劍——放在了與康諾德佩劍相對應的位置。

  艾勒芒之刃,鷹喙。

  “鐺啷!”

  魯文和薩莉卡同時拔出了各自的佩劍——與波伊的“鐵騎”秘銀長刀相仿,象徵著洛泰爾的“爪牙”同樣是一把刀,只是刀刃是筆直的,更像是一柄只開單面刃的長劍。

  帶著一絲表情複雜的冷笑,目光時不時瞥向洛倫的諾蘭·厄德從後腰拔出了一柄酷似開山刀的重兵器;“鐺!”的一聲,乾脆利索的砸在了圓桌上。

  這個長得猙獰的武器,卻有個相當有“詩意”的名字…獨行。

  武器在桌上砸出刺耳的聲響,所有的目光卻不約而同的轉向了同一個方向。

  “該你了,拜恩公爵。”抬起目光,康諾德冷漠地盯著黑髮巫師,還有他肩後的劍柄:

  “將‘曙光’,放在這桌上。”

  他每個字眼,都說的無比認真。

  洛倫的表情微微一緊,右手按住了背後的劍柄。

  康諾德說將劍交出,會議就會正式開始…也就是說他不僅要將教會和帝國貴族排除掉,連布蘭登也要拒之門外嗎?

  不…這應該就是他原本的目的才對——排除掉布蘭登,單獨與六個公國會談;以此在沒有第二人的干涉下,先讓六大公國與他達成協議。

  原因和理由也很簡單,因為六個公國中哪怕是比較親近布蘭登的…包括拜恩,與布蘭登的利益也並不完全一致。

  他這麼做就是為了削弱自己那封“帝國宣言”造成的影響,變成他康諾德作為德薩利昂皇室的唯一代表,與六大公國談判——哪怕所有人都清楚,布蘭登就在這帝都之內,他也要假裝這個丟臉皇子不存在!

  “拜恩公爵,洛倫·都靈閣下。”

  康諾德的話語聲打斷了洛倫的思緒,冰冷的目光帶著幾分挑釁望著他:“所有人…都在等您。”

  黑髮巫師沒有與他對視,目光挪向了一旁的科羅納大師。

  巫師塔領袖的表情十分玩味,彷彿也在等待著他的選擇。

  氣氛變得有些緊張了。

  “鐺——!”

  沉默了五秒鐘,一聲不吭的洛倫單手握劍,將“曙光”放在桌上——足足一人高的劍身,正好將康諾德的“王權”蓋在了下面。

  幾乎就在同時,黑髮巫師能明確感覺到周圍一圈盯著自己的目光,都為止一鬆。

  看到這一幕的科羅納大師並沒有做出什麼表態,只是多了些不明的微笑。

  康諾德的嘴角,微微勾起。

  雖然還不明顯,但至少小小的反敗為勝了一場。

  “既然如此,那麼以東薩克蘭親王的身份我正式宣佈,御劍騎士團第六屆騎士團議會,正式組建。”

  帶著沉重而莊嚴的聲音,空蕩蕩的大廳內七個人分別坐在了各自的席位上——唯有屬於“薩克蘭帝國皇帝”的席位,被空了出來。

  “第六屆議會?”魯文·弗利德一邊坐下,一邊滿臉困惑的小聲自言自語著:“都快三百年了…為什麼我們是第六屆騎士團議會呢?”

  眼角閃過一絲無奈的尤利·維爾茨輕嘆一聲,壓低了嗓音無奈的解釋道:“因為御劍騎士團本身的存在就爭議頗多,因此在艾克哈特一世陛下之後,僅有五位至高皇帝曾因為北方魔物入侵而臨危重組騎士團;其中就有‘賢者’布蘭登一世,狂龍女皇夏洛特……”

  “不不不,小尤利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表情古怪的魯文一陣搖頭,連忙攔住還想說下去的維爾茨大公:“我對這些老掉牙的故事不感興趣,光是洛泰爾的歷史就夠讓我頭疼了。”

  “我的意思是…就連‘御劍騎士團’這個名字,我也是來的時候才剛知道;要不是他剛剛皇儲殿下提了句,我還以為咱們是第二屆的騎士團議會呢!”

  “……”尤利·維爾茨。

  輕扯著嘴角,洛倫將注意力從他們倆的竊竊私語中收回,重新轉移到康諾德的身上。

  “自艾克哈特一世至今日,御劍騎士團僅僅組建過六屆議會,每一次都是在帝國存亡的危急關頭,為什麼?”

  緊蹙眉頭的康諾德,聲音冷漠而沉重:“因為這代表著帝國的體制已經無法抵禦危機,必須用更加直接的方式將所有的權力和資源,都儘可能的集中到最少的一群人手中。”

  “而這一群人將被賦予操控整個帝國的權柄,以及拯救帝國的責任;騎士團議會的每次投票和決定,都將決定數以萬計的生命,和他們所生活的土地…是否還存在於世。”

  “艾克哈特一世北上,在斷界山禦敵;‘賢者’布蘭登戰於血骸谷;黑公爵臨危受命,拯救帝國……”康諾德越說,他的聲調越是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顫抖:

  “但與我們相比,之前五屆御劍騎士團所遭遇的危難…統統不值一提!”

  “因為那時的他們,緊密的團結在皇帝的身旁;”

  “那時的他們,清楚的知道應該服從誰的命令,敵人又在哪裡;”

  “那時的他們,還有一位皇帝!”

  顫抖而沉重的聲音,令大廳的氣氛中多了一絲緊張和不安。

  “正如拜恩公爵在他的信中提到的那樣,亞速爾精靈和他們幕後的主使者,是一個強大到也許我們團結一心也未必能贏的敵人。”雙手抵著桌子,皇儲殿下緩緩起身:

  “他們殺了我們的皇帝,他們還一度想殺了在場的所有人;他們如此的炫耀武力還令我們無可奈何,只知道他們一定會入侵卻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從何處開始。

  “御劍騎士團…我們該如何做?我們應當如何,才能抵禦這前所未有的敵人?”

  說完,站在席位前的康諾德一動不動,凝重的目光死死盯著黑髮巫師的面龐。

  應當如何…答案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康諾德·德薩利昂…他剛剛的話幾乎都已經把“答案”直接告訴了眾人——我們沒有皇帝,我們需要一位皇帝。

  而現在,就是諸位“高貴的御劍騎士團”成員們推舉一位皇帝的時候了。

  更為關鍵的在於,之前洛倫的“帝國宣言”中就已經明確表態過,要推舉皇儲殿下成為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所以洛倫不可能再改口了。

  康諾德…他這是在利用自己的身份化被動為主動,將原本布蘭登和洛倫所佔據的“搶先優勢”逐漸變成他的;從“拜恩與諸公爵共同推舉康諾德為帝國皇帝”,變成“六位公爵贊同康諾德殿下的想法,並擁戴他為皇帝”。

  幾個字的改動,意思可就天差地別。

  前者等於康諾德欠了洛倫和布蘭登一個大人情,後者則是他合理合法,在帝國上下一致要求下,得到他應得的。

  也就是說康諾德並沒有合作的誠意,打算用這種方式壓制自己和布蘭登?

  面不改色的洛倫目光平視,假裝沒有看到對方的視線。

  “該怎麼做,我倒是覺得挺簡單的。”

  嘴角掛著獰笑的阿爾勒大公,諾蘭·厄德突然開口道,聳著肩像是隨口應付兩句似的:“皇儲殿下不是說了嗎,我們沒有皇帝——那還不好辦,選一位皇帝出來就是了!”

  嗯?!

  在場的眾人紛紛怔住,就連康諾德也不禁將目光轉向了諾蘭·厄德。

  這麼“忠心為國”的話,居然出自對帝國和德薩利昂最為反感的阿爾勒公爵之口?

  看到匯聚過來的一雙雙目光,嘿嘿低笑的阿爾勒公爵表情更玩味了:“當然,既然要選一位皇帝,那麼選誰可就是個大難題了。”

  “我的意思是…我們總不能顯得太不公平,畢竟第十二和第十三世代可有不少皇室成員;我們要是都推舉同一個人,是不是有點兒‘欽定’的嫌疑啊。”

  大廳內的氣氛,驟然一冷。

  隱隱察覺到他想法的康諾德面色鐵青,眉頭緊蹙與諾蘭·厄德對視:“阿爾勒公爵,您究竟想說什麼?”

  “很簡單!現在這裡只有您一個德薩利昂皇室,如果我們都推舉您,那不是顯得太假了嗎?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弄得好像我們都串通好了似的,對您的名聲不利啊。”

  諾蘭·厄德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越笑越燦爛:“所以我提議——我們在場的每個人都推舉一位德薩利昂皇室成員,看誰能說服誰,再做決定!”

  驚人的死寂中,不僅是沒有聲音,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這傢伙…他是特地跑過來搗亂的!

  話音落下的同時,這個想法同時出現在了黑髮巫師和尤利·維爾茨的臉上。

  “哎哎哎…我覺得這個想法不錯!”魯文眼前一亮,絲毫沒注意到身旁的艾勒芒公爵銳利如劍的目光,恨不得將他的腦袋直接按在桌子上:“最重要的是,聽起來很公平啊!”

  “沒錯沒錯,復議復議!”大大咧咧的薩莉卡·約拿也拍著桌子,興奮得像是嫌事情鬧得還不夠大一樣:

  “就該這樣——大家一人選一個,一人一票,看誰能說服誰!”

  坐在最邊緣的科羅納大師依舊面帶微笑,絲毫沒有想要站出來阻止的跡象。

  康諾德的臉色猶如陰霾,雖然表情沒有半點變化但就是愈發的黑了。

  嘴角抽動的黑髮巫師按捺著心情,保持鎮定一言不發。

  這絕對是意外驚喜,卻又不出乎意料。

  阿爾勒的厄德家族與德薩利昂皇室的矛盾由來已久,幾乎可以追溯到薩克蘭帝國建國之初;這個地處西南邊陲,荒涼到除了巨怪幾乎找不到任何“特產”的公國,始終都是帝國眼中的隱患。

  他們排斥聖十字教會,和洛泰爾與拜恩都有領土爭議;驍勇善戰的巨怪獵人曾經在血骸谷與他們的公爵英勇奮戰,壯烈犧牲;但在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打劫別家商隊的好手。

  混不吝,摳門,狡猾,不守規矩,浪跡天涯的商人、強盜和小偷,就是阿爾勒人的直接寫照——“永遠別單獨和一個阿爾勒人同行,除非你不值得搶”,這句名言在帝國南方流傳甚廣。

  所以諾蘭·厄德…這位阿爾勒之主,他來參加這場聚會的原因既不是響應自己的號召,也不是為了“帝國大義”;

  他來,就是想給康諾德,給帝國和德薩利昂皇室添堵。

  “您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安靜啊,洛倫·都靈公爵。”

  一直笑得燦爛的諾蘭·厄德,突然將注意力轉移向黑髮巫師,一副又期待又好奇的模樣:“還不知道對在下的想法,您是個什麼意見呢?”

  我感覺你再說下去,可能就離死不遠了。

  帶著公式化的微笑,洛倫抬起頭看向周圍的公爵們,還有已經是面沉如水的康諾德:“既然已經有三位公爵提出決定,基本已經是半數;那麼我也沒有異議;但……”

  “我會保持我之前的想法,推舉康諾德·德薩利昂皇儲殿下,為帝國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

  看著“義正辭嚴”的洛倫·都靈,眾人的表情明顯有些錯愕。

  康諾德的表情若有所思,而尤利·維爾茨則默默的朝洛倫頷首,似乎對他願意堅持態度的選擇表示肯定。

  “好吧,看來都靈家的就是都靈家的,做出過的承諾永遠不會改變。”雖然這麼說,但諾蘭·厄德的表情卻很是不以為然:“就不知道是為了大義,還是為了賣皇儲殿下一個人情了!”

  這傢伙……

  無視了黑髮巫師投來的目光,阿爾勒公爵笑嘻嘻的將目光重新轉回了康諾德的身上:“輪到您了,尊敬的皇儲殿下。”

  “您覺得…應該推舉誰成為下一任帝國至高皇帝,最合適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4 13:18
第九十三章 不意外的“客人”

  死一般的寂靜。

  康諾德一動不動,面寒如冰;諾蘭·厄德公爵依舊笑的無比囂張,毫不掩飾的和皇儲殿下四目相對。

  除了洛倫和尤利·維爾茨,連魯文和薩莉卡這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粗線條,也緊張的閉上了嘴,四雙眼睛不停的在圓桌的兩端不斷的移動著。

  這已經不是針尖對麥芒,而是能看到血光飛舞了!

  “咳!咳咳咳……”

  足足半晌,科羅納才接連咳嗽幾聲,生硬的打斷這份尷尬。

  “咳咳咳…既然康諾德殿下同樣屬於德薩利昂皇室,這種問題對於皇儲殿下而言,實在是過去突然了。”科羅納有些艱難的故作淡然道:“身為皇儲,殿下必然是時刻將帝國安危掛於心間,又麼會想著讓別人替自己承擔如此重擔呢?”

  “自然!以法理而論,帝國皇位理當屬於殿下;但既然是要推舉,那不妨由諸位公爵們說說看是否還有比康諾德殿下更合適的人選,完全可以再討論討論嘛!”

  科羅納的意思很直白——這場討論的前提不再是推舉皇帝,而是提出其他人選,看看會不會有比皇儲殿下更加出色的,能夠與殿下競爭的。

  也就是說大家不用再有心裡顧慮,推舉的人選也不再附加任何前提,想說誰就說誰。

  一番話說完,康諾德的表情微微好轉了些。

  諾蘭·厄德依舊嘴角掛著有些猙獰的微笑,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

  感覺到大廳內的氣氛輕鬆了不少,科羅納大師率先站出來,推舉御前內閣的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

  理由也很簡單——作為如今皇室中較為年長的成員,雖然是旁系,但軍旅經驗豐富,多次統兵作戰;在接下來的亞速爾精靈入侵中,肯定會需要他的經驗。

  艾勒芒之主尤利·維爾茨棄權;在他看來這種事情根本就純屬胡鬧,既沒有意義也不具備實際效力…而他討厭說廢話和閒聊。

  魯文·弗利德本打算站起來,但是在尤利·維爾茨那真的已經可以殺人的目光下,又被黑髮巫師使了幾次眼色之後,終於也放棄了。

  不管不顧的薩莉卡·約拿推舉了長公主菲特洛奈·德薩利昂。理由更簡單——她是個女的,卻比絕大多數的騎士更像個男人。

  諾蘭·厄德面不改色,推舉布蘭登·德薩利昂…因為布蘭登是馭龍者,而巨龍是阿爾勒臣服帝國的首要前提。

  當然,他真實的目的在場的人都是一清二楚…推舉誰無所謂,反正就是要噁心噁心康諾德。

  “我的觀點依舊——對於現如今的帝國而言,康諾德·德薩利昂殿下,才是帝國境內最合適的人選。”

  面不改色的黑髮巫師,平淡的開口道:“原因和理由…我在之前的那封‘帝國宣言’中已經解釋的非常清楚了。”

  “而且我的想法和尤利·維爾茨公爵一樣,這件事沒什麼好談的;盡快舉行加冕儀式,讓帝國擁有一位皇帝,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輕抿嘴角的科羅納表情一動,沒說什麼,只是衝著黑髮巫師眨了眨眼睛。

  “所以…最終的決定權又重新落到您手中了,皇儲殿下。”再度露出微笑的諾蘭·厄德,將目光重新轉向康諾德:

  “瞧,因為拜恩公爵的忠心耿耿,現在您只要開一下金口,帝國上下就沒有人還能擁有與您競爭的人選了。”

    面對著阿爾勒公爵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臉色鐵青的康諾德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科羅納大師好不容易緩解的氣氛,重新變得壓抑了起來。

  又是一個兩難局面…神色平淡的洛倫,目光不停的向諾蘭·厄德身上掃去。

  如果康諾德說了任何一個名字,那就證明他認為帝國境內還有比他更合適的儲君;

  如果他自己選自己…這位搗亂的阿爾勒公爵肯定還會藉機生事。

  所以,康諾德·德薩利昂,你究竟要如何扭轉這已經幾乎是死局的局面才能……

  “布蘭登·德薩利昂。”

  面沉如水的康諾德死死盯著諾蘭·厄德,一字一句的將那個名字說的明明白白:

  “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布蘭登·德薩利昂。”

  這一刻,騎士團大廳才是真正的,死一般的寂靜。

  從科羅納大師到洛倫身旁的薩莉卡·約拿,一個個目瞪口呆,驚愕到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諾蘭·厄德終於再也笑不出來,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在場所有人…誰也沒想到康諾德會說出這個名字!

  始終沉默的洛倫,突然間隱隱察覺到了什麼,死死盯著一臉驚愕的諾蘭·厄德。

  不對,這裡面有詐…就算阿爾勒公爵再怎麼想給德薩利昂家族添堵,他也不會故意在天穹宮裡挑事尋死;還是說……

  “沒錯,如果是讓我選,我會選擇布蘭登·德薩利昂。”

  絲毫不在意周圍目光的康諾德,繼續把話說了下去:“理由同樣簡單,他是皇室之內最後一名馭龍者,是帝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理所應當的擁有成為皇帝的資格。”

  “尤其是在眼下這種危急關頭,一位馭龍者…將會給帝國,給所有即將與敵人奮戰的戰士們帶來莫大的安全感和信心;當巨龍展翅,龍炎焚燒大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會相信帝國必勝,德薩利昂…必勝。”

  “因此我推舉布蘭登·德薩利昂,成為帝國的第十三世代皇帝;但是……”

  康諾德話鋒一頓,冷漠而肅穆的眼神從桌前每一個公爵的臉上掃過:“諸位尊貴的公爵們,你們好像還忘記了一件事,忘記了一個人。”

  “那就是我們依然生活在第十二世代,而第十二世代的皇帝…你們的皇帝陛下,選擇由我繼承這個帝國!”

  “所以公爵們…你們盡可以推舉任何一個德薩利昂來與我競爭或者對抗,推舉你們心中真正合適的人選,能給你們帶來利益的人選。”

  “但還請諸位捫心自問,你們的選擇…究竟將拯救帝國,還是搶在亞速爾精靈入侵之前,將帝國拖入到名為‘分裂’的,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

  “正如同我們的洛倫·都靈公爵所形容的那樣。”

  圓桌之前,神色各異的眾人再沒有一個開口的。

  黑髮巫師依舊沒有開口,漆黑的瞳孔死死鎖定在諾蘭·厄德的身上,表情波瀾不驚。

  原來如此……

  從諾蘭·厄德出現到他開始不斷的在這場會議上搗亂,各種給康諾德添堵的時候,洛倫都一直有種錯覺…這阿爾勒公爵,八成是已經和布蘭登·德薩利昂達成了某種協議。

  而對方的表現也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不論是打斷康諾德的節奏,還是提出所謂的“一人一票,選舉皇帝”,都像是在不斷的給布蘭登造勢,削弱康諾德在這場騎士團會議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但現在看來,這場御劍騎士團會議就是兩個人自導自演的雙簧戲…阿爾勒公國與皇室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可以成為絕佳的靶子;由諾蘭·厄德先發難,就能堵住剩下所有人的嘴。

  站在巫師一邊的埃博登執政官,在教會與拜恩之間搖擺不定的洛泰爾公爵,永遠中立的尤利·維爾茨,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薩莉卡·約拿…還有支持布蘭登的拜恩公爵,洛倫自己。

  康諾德·德薩利昂,他就是用這種方式將六個利益訴求完全不同的公國無話可說——以退為進,拿“大義”壓人…和洛倫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套路。

  唯一的區別在於,洛倫針對的只有他康諾德一個,而皇儲殿下卻是用這招來壓制所有的公爵,乃至整個帝國!

  終於明白過來的洛倫眼神愈發的凝重,按住椅子扶手的雙手,青筋不自然的暴露出來。

  “還有誰,有任何的異議麼?”

  冷漠的質問生,在騎士團大廳的天花板下響起。

  答覆他的,只有沉默。

  面色各異的公爵們再沒有一個開口的,而剛剛跳的最歡的諾蘭·厄德,此刻卻是出奇的沉默。

  “既然諸位都沒有異議,那麼作為即將加冕為帝國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我在此鄭重宣佈……”

  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康諾德·德薩利昂…此刻猶如至高皇帝一般,對著在座的公爵們沉聲道:

  “從此刻開始,從帝國最北方的斷界山到最南方的山岩堡;從深林堡的密林到大綠海的半人馬戈壁……”

  “薩克蘭帝國境內,所有高懸三頭巨龍旗幟的土地,所有的村莊,所有的城鎮,所有的城堡,所有人——不論老幼,不分男女,都必須服從於帝國召喚,與入侵的敵軍作戰!”

  “既然亞速爾精靈們開啟了這場戰爭,那麼我們就陪他們一起將戰爭進行到底;直至鮮血流盡,灰飛煙滅,國破族亡!”

  “容我再度提醒諸位…這不再是一場衛國之戰,尊嚴之戰;而是兩個同存與世的族群只能有一個繼續統治這個世界,直至末日降臨!”

  “任何背棄這場戰爭的人,都將不再是帝國的敵人,而是我們整個族群的敵人——背棄戰爭,背棄皇帝,就是背棄你的族群。”

  “而我向諸位保證,對於背棄族群之人…帝國將會在他們背棄之間,讓他們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骨肉無存!”

  沉重的話語落下,只剩回音在大廳內飄蕩,卻依舊散發著血淋淋的殺氣。

  沒有人開口,圓桌周圍的公爵們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直至下一秒……

  “砰————!!!!”

  大門被撞開了。

  圓桌前的眾人同時回頭,驚愕的看向那個走進來的身影。

  康諾德的面色再度鐵青。

  閉上雙眼的黑髮巫師,無奈的嘆了口氣。

  本想著能用最小的代價解決這件事,最後還是鬧到這一步了麼?

  “喲喲喲,大家都在呢。”

  輕佻的話語聲,帶著一絲的隨意;踉踉蹌蹌,一步一跳的走進了大廳。

  “這麼突然的闖進來打斷你們聊天,真的很抱歉啊;但是……”

  他緩緩抬起頭,帶著孩子般笑容的看向一臉冷漠的康諾德·德薩利昂:

  “你好像把我給忘了呀,我最最親愛的康諾德·德薩利昂皇兄。”

  “向亞速爾精靈入侵,加冕為帝國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這麼多重要的事情,怎麼能不邀請我呢?”

  “還是說親愛的皇兄,已經把我這個不怎麼愛聽話的弟弟給…忘了?”

  他毫不在意周圍那些驚愕的目光,挑釁似的和康諾德對視,還不忘了朝黑髮巫師拋了個飛眼兒。

  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洛倫靜靜地看著布蘭登的表演。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康諾德冷漠的開口道:“按照父皇生前的安排,你現在應該在波伊,在東征軍團的軍營裡。”

  “沒錯,但我現在來了,就站在你面前。”輕輕打了個響指,怡然自得的丟臉皇子殿下張開雙臂,很是不屑的輕哼一聲:“別裝傻了行麼,我尊敬的兄長——任何人只要抬抬頭,就該知道我來了;還是說你以為現在這世上除了我之外,能夠有第二個馭龍者?”

  這等於是徹底把話挑明了,再沒有半點掩飾。

  “即便如此,這裡是御劍騎士團的總部,只有騎士團成員可以參與到這場會議中。”康諾德森然道:

  “布蘭登,你…沒有站在這裡的資格!”

  “沒錯,但我現在人已經在這兒了,而這裡也正好有一個座位。”布蘭登笑的愈發燦爛,也愈發囂張:“所以既然如此,我親愛的皇兄殿下,準備怎麼把我怎麼著兒?”

  康諾德的表情愈發的難看。

  “砰!”

  皇儲殿下撞開椅子,血紅色的瞳孔銳利如劍一般,在圓桌周圍所有人的臉上一掃而過。

  令人膽寒。

  “既然如此,那麼我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康諾德冷冷道:

  “御劍騎士團,現在解散!”

  神色各異的公爵們紛紛起身,轉身從各自的位置上離開。

  死寂的大廳中,只剩下黑髮巫師一人。

  …還有某個洋洋得意的皇子殿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4 13:18
第九十四章 一刻鐘

  空蕩蕩的騎士團大廳,只剩下坐在王座上洋洋自得的布蘭登·德薩利昂,翹著二郎腿歪著腦袋,整個人都陷進了椅子裡。

  當然,還有坐他對面,同樣尷尬到不行的黑髮巫師。

  “那個…某位突然現身的皇子殿下,不覺得自己該解釋解釋麼?”

  似笑非笑的黑髮巫師,表情中摻雜著一絲扭曲。

  “解釋,解釋什麼?親愛的巫師顧問,我可是在救你啊…呃,準確的說是救我們兩個。”

  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皇子殿下一副理所當然的“你怎麼還不明白”的表情:“愛德華剛把情報送來我就趕過來了——路上還得想辦法繞開兩打兒衛兵,外加我們上了年紀也不可愛的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老爺爺!”

  “我經歷了那麼多艱難險阻,生死危機,幾次差點兒丟了小命,又在全帝國的公爵們面前又丟了一次臉…而我的巫師顧問大人,居然只想要我的‘解釋’…未免太無情了吧?”

  看著蜷縮在椅子上的布蘭登手舞足蹈,又天花亂墜的瞎扯一通,黑髮巫師長嘆口氣,疲憊的按住太陽穴。

  這麼多年沒見他,都快失去應付布蘭登的免疫力了麼?

  “兩分鐘前的情報——諾蘭·厄德那個小混混,投靠了康諾德。”嘴角掛著輕浮的笑,布蘭登打了個響指:“這兩個大壞蛋準備在騎士團會議上唱雙簧戲,目的就是堵住所有公爵的嘴,讓他康諾德在不受到任何阻礙的情況下,名正言順的加冕為帝國皇帝。”

  “如此,他康諾德就不再欠我們半點人情,甚至可以反過來用大義壓我們——但凡有點兒小動作,都可以被這傢伙用‘破壞帝國神聖反入侵戰爭’的名義,將我們隨意揉捏。”

  黑髮巫師挑挑眉毛,目光一凝。

  果然…不出所料。

  看到洛倫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布蘭登更得意了,像是自言自語般嘟囔著:“所以啊…在得到情報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洛倫你當然不是敬愛的康諾德皇兄的對手。”

  “於是我果斷出手,用我的丟臉救下我們足智多謀,還特別自信的巫師顧問兼拜恩公爵閣下——然後還有最重要的,看到康諾德在被我破壞他的計畫時,那副氣急敗壞又不會說出口的模樣;那張臉我和你說…絕了。”

  “……”洛倫·都靈。

  但話又說回來,雖然布蘭登的做法非常的過分,但造成的影響和破壞倒談不少多大——丟臉皇子的大名早已在帝國境內如雷貫耳,現在的他就是把這座大廳天花板炸了,恐怕聽到的人也不會有多驚訝。

  我沒牌了,但如果你還想繼續玩你的小把戲,我也不介意無下限的陪你玩下去。

  你想用規矩和傳統將我擋在遊戲桌外面,我也有的是辦法闖進來;沒別的,因為我有你沒有的,因為我有你沒有的。

  因為你絕不敢殺我。

  赤紅色的頭髮亂糟糟的搭著,依舊一臉滿不在乎的皇子殿下,得意又自在的坐在屬於皇帝的王座上,感受著此刻的愜意:

  “我不在乎康諾德如何,我甚至不在乎帝國如何,反正過去他們也從未在意過我的死活…只有一點,我必須得到我應該得到的,除此之外…哎?菲特洛奈小姑你怎麼來了?!”

  順著一臉驚喜的布蘭登目光,黑髮巫師回首望去,騎士團大廳的門前,多了一道猶如騎士般瀟灑的倩麗身影,正扶著劍冷冷地打量二人。

  “哇哦,這可真是意外驚喜啊!親愛的菲特洛奈小姑,多年不見您真是愈發的倩麗動人…你都不知道,在波伊的這三年讓我日思夜想,每一晚都是獨守空房,空虛寂寞冷……”

  “洛倫·都靈。”

  菲特洛奈·德薩利昂冷冷開口,順便一側身,躲開了某位丟臉皇子毫無形象的“凌空一撲”,“噗通!”一聲,讓他更加毫無形象的臉先著地。

  “康諾德要見你,現在。”

  她抬起頭,平靜到沒有感情的目光盯著黑髮巫師,一動不動。

  “只有洛倫?哎…我親愛的皇兄,還真是過分到家啦呀。”依舊趴在地上裝屍體的布蘭登,頭也不抬的發出了聲音:“為了見他我可是都主動暴露了喲,居然還是假裝看不到我,未免也太……”

  “快點決定,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菲特洛奈一如既往的毫無感情:“帝國…沒有那麼多時間空閒。”

  康諾德…終於還是坐不住了麼?

  “就是就是…帝國都已經快到生死邊緣了,這種時候我們更應該團結才是;洛倫·都靈我的摯友,告訴菲特洛奈小姑,除非康諾德同時邀請我們兩個否則你絕不……”

  “好,我這就過去,一個人。”

  面色平靜的黑髮巫師點頭,爽快的接受了。

  無視了某個依舊趴在地上,一臉幽怨活像殭屍般的丟臉皇子殿下,洛倫果斷起身離開,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正門。

  面無表情的長公主站在原地,直至黑髮巫師走出大門,才轉身邁步正欲離去。

  “啪!”

  地上伸出的一隻手,用力捏住了菲特洛奈的腳踝。

  “不要走,拜託,請不要走。”

  一動不動的菲特洛奈既沒有反抗,也沒有同意。

  “我知道我是怎麼進來的…如果沒有菲特洛奈小姑解除了天穹宮內守夜人的封鎖,大概剛到門外就會有人把我攔住。”布蘭登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語氣中帶著笑意:

  “一時半會兒,康諾德皇兄也肯定會察覺過來的對吧——既然如此,小姑你又何必為了我冒這種風險呢?”

  “我沒有替你冒險,我只是……”

  “不用解釋,留下來,留一會兒就好。”從腳腕到手腕,布蘭登的語氣愈發的輕快:“能用菲特洛奈小姑牽制住布蘭登·德薩利昂——對親愛的皇兄而言,這是再合適不過的交易了。”

  低哼一聲,長公主殿下沒有再說話。

  ……………………………………………

  “一刻鐘,洛倫·都靈,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

  騎士團大廳旁,狹窄的衣帽間內,坐在昏暗燭光下的康諾德·德薩利昂微微蹙眉,雙肘支撐在椅子扶手上,交叉的十指伸出一根,指向黑髮巫師身後的門:

  “就在這扇門外,掌璽大臣和他身後的帝國貴族們已經等候多時,從我來到的那一天就開始催促我盡快加冕,並且保證不會傷害到他們的利益;”

  “而在天穹宮之外已經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了,已經開始有人質問為什麼在先皇遇刺後這麼久,皇室和天穹宮依舊無所作為;”

  “在國門之外,亞速爾精靈隨時會發動入侵;就像你說的,我們不知道何時會開始,但一定很快;”

  “現在的我沒有多餘的空閒陪你和你身後的布蘭登繼續胡鬧下去,我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你們用這種破壞規則的方式來爭取你們所謂的利益,妄想著自己能利用這種混亂分一杯羹。”

  “所以…我給你一刻鐘,我們共同僅有的最後一刻鐘。”神色肅然的康諾德,用不容反駁的口吻說道:

  “除此之外你有任何的要求,現在告訴我,我會在御劍騎士團會議中正式宣佈,再不會更改。”

  黑髮巫師神色淡然,凝視著那雙似乎恨不得刺穿心臟,將自己整個整個人都剖開的目光,表情微微一變。

  “我…想要什麼?”

  “別裝傻,因為我真的沒有時間了,洛倫·都靈…拿出你的條件。”康諾德的聲音冰冷無比:“你妄想用那封帝國宣言壓制我,又在我麾下的守夜人中埋了探子——別以為我不知道,否則布蘭登為什麼這麼快就‘出現’了?”

  “換成過去,我或許還有精力陪你們繼續玩下去,看著你們肆無忌憚的將帝國的傳統與習俗摧殘破壞;但現在…我有一個帝國等著我去拯救;而想要拯救這個帝國,我需要拜恩的騎士和財富;我更需要在必要的時候,巨龍能夠振奮帝國上下的士氣!”

  洛倫怔了怔,若有所思的表情下悄悄勾起了嘴角。

  “所以…你需要我們?”

  康諾德一頓,鐵青著臉像是在強忍心頭的怒氣。

  “我們需要彼此。”康諾德再度冷冷道:“所以開出你的價碼,告訴我究竟要付出多少才能讓拜恩的騎士…誓死效忠他們的皇帝?”

  “拜恩的騎士永遠不會背叛帝國和他們的皇帝,我以為第十世代的‘黑公爵’已經證明過這一點了。”洛倫聳聳肩,微笑的表情意味深長:

  “問題在於…他們究竟要效忠的是哪一個皇帝?”

  看著似笑非笑的黑髮巫師,皇儲殿下神色愈發凌厲。

  “光是說出這句話,就已經足夠大逆不道了。”康諾德眯起眼睛,語氣沉重:“所以在‘忠心耿耿’的拜恩騎士眼中,忠誠也是分等級的嗎?”

  “不,在他們眼裡是一樣的,但在我眼裡不一樣。”被死死盯著的黑髮巫師,表情依舊坦然:“而我相信您想得到的也不僅僅是他們的忠誠,還有我的…順便,再用拜恩和阿爾勒、艾勒芒的忠誠,去要挾別人也對您忠誠。”

  沒錯,你和阿爾勒公爵的雙簧戲已經被我看穿了,所以省省吧,咱們倆現在手中都沒有牌了;但問題在於你要對付的還不止我一個,而我這邊卻還有一個做事不擇手段,毫無下限的布蘭登殿下。

  但康諾德臉色不變,十分坦然,甚至不像之前那般鐵青著臉一副壓抑怒火的模樣。

  果然,莉娜、布蘭登、康諾德…德薩利昂一家子,都是真演員。

  “那麼…我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拜恩公爵本人的忠誠呢?”

  看著終於不再演戲的康諾德,黑髮巫師也收斂了自己的笑容。

  既然要開價,當然得先獅子大開口一下,試探試探對方的底線才行。

  “想要得到我的忠誠?很簡單…給我絕對的自由,不准干涉拜恩的任何軍事行動;此外,加冕布蘭登為東薩克蘭親王,並在你沒有繼承人,或者繼承人沒有成年之前,他都是帝國第一皇儲。”

  這份要求稱得上苛刻,幾乎就差直接告訴康諾德,我們就等著你去死然後控制整個帝國了;所以怎麼想洛倫也不覺得他會接受……

  “可以,沒問題!”康諾德果斷開口道,面不改色:“還有嗎?”

  嗯?!

  他、他他…他未免也痛快過頭了吧?!

  這麼苛刻的條件,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沒有了對吧?很好。”康諾德眯著眼睛,赤紅色的瞳孔中散發著銳利的光澤:

  “那麼作為回報,我需要拜恩拿出四分之一的稅收,包括糧食和後勤補給來支撐這場戰爭,並且拜恩軍隊的一應開支,帝國不會承擔。”

  “另外,我可以敕封布蘭登為東薩克蘭親王兼第一順位繼承人,保證在我死之後由他來繼承皇位;但菲特洛奈必須是第二順位繼承人,這一點也不容有任何異議;”

  “此外,作為帝國最後的馭龍者,布蘭登必須再次前往炬峰山,懇請巨龍加入這場戰爭,遵循他們當初的承諾。”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康諾德冷冷道:

  “這是他的權利,也是他的義務——我們需要巨龍,否則一旦北方魔物趁機入侵,帝國將無法同時面對兩場如此規模的全面戰爭。”

  “如果你可以替布蘭登答應這些條件,那麼我們就能達成這份對雙方都有益的協議了。”

  黑髮巫師想了想,從雙方交換的條件來看,還不算太過苛刻;布蘭登應該能願意,至於四分之一的稅收和後勤…要應對接下來的戰爭,出血是必須的。

  畢竟拜恩身處南方,遭遇戰火的概率微乎其微,付出些代價換來北方戰局穩定,可以說是很划算了。

  “可以,我會說服布蘭登的。”嘆了口氣,洛倫挑挑眉毛:“那麼…您準備什麼時候舉行自己的加冕儀式?”

  “明天。”

  嗯?洛倫一怔。

  “明天?!”

  “對,明天…我告訴過梅特涅,我能在今天之內說服你們所有人,在明天舉行加冕儀式——還有五分鐘,五分鐘後,英諾森大主教就會來和我商討儀式的流程問題。”

  康諾德抬起頭,理所當然的表情酷似艾克哈特二世,又有幾分佈蘭登的“無賴勁兒”:

  “我說過,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4 13:18
第九十五章 吾皇萬歲!

  時間,黎明。

  地點,天穹宮。

  徹夜未眠的黑髮巫師站在窗前,視線掠過外面同樣徹夜未曾離開的宮廷衛兵們,猶如鋼鐵雕塑般立於宮殿和階梯兩側,甲冑與盾牌上,已經佈滿了水霧與晨露。

  洛倫重重的嘆了口氣。

  能夠讓這些北方軍團如此毅力十足,徹夜不眠在宮殿中站崗只能為了一件事,也只會為了一個人。

  康諾德·德薩利昂的加冕儀式。

  說起帝國皇帝的加冕儀式,也可以追溯到帝國第二世代的艾克哈特一世陛下;時至今日只有極少數的家族還存有關於這段歷史,記載著這位開啟了“偉大征服”,對抗魔物入侵的皇帝陛下,是如何將加冕儀式從聖十字教會手中“搶”過來的。

  沒錯,遠在第一世代乃至古王國時代的薩克蘭,與現如今任何一個公國都沒有任何不同;由聖十字教會的大主教為皇帝加冕——標誌著聖十字將“統治人間”的權力授予皇帝,允他掌控世界的力量。

  另一方面,這也是雙方達成某種協議的表現;早在帝國初創時,維繫薩克蘭帝國統一的不是皇室;將生活在在邪神與怪物所統治的,水深火熱的世界中的人們拯救出來的,不是巨龍…而是聖十字教會;

  聖十字的捍衛者,智慧與真理的庇護者——這個頭銜既是一份榮譽,也是一份承諾;德薩利昂家族的皇帝,將世世代代庇護和擁戴教會。

  但這份承諾在,在艾克哈特一世時稍微“變了變”。

  挾大勝歸來的皇帝陛下首先以“偉大征服”,“拜恩與波伊歸順”,“迎娶皇后”三件事為由,準備給自己重新舉辦一次更盛大的加冕儀式,讓全帝國的貴族都來觀禮。

  教會很高興的答應了,因為這也有助於提高教會得威望。

  緊接著皇帝陛下以“拜恩與波伊並不信仰聖十字”為理由,將加冕儀式從大教堂轉移到了天穹宮。

  教會也勉強同意了,因為強大且信仰女武神的拜恩公國值得皇帝這麼做。

  最後,皇帝希望在加冕儀式時自己不用下跪,同時欽定一個和自己關係特別好的教士來給自己加冕,大主教在一旁觀禮就可以了。

  看在皇帝大勝歸來,又不想在婚禮上讓皇帝不高興的教會,咬咬牙還是同意了。

  於是就在當年的加冕典禮上,發生了一件根本不會記錄在冊的事件——原本應該給皇帝戴上冠冕的教士,竟然直接雙膝跪倒在皇帝勉強,將鐵王冠雙手奉上!

  得意洋洋的艾克哈特一世不僅接過王冠自己戴上,還親自為自己的皇后戴上了冠冕,宣佈從北方之洛泰爾至南方拜恩,自己為帝國劃定了最後的疆界,同時組建了第一屆“御劍騎士團”議會。

  這場影響深遠的加冕儀式,在之後的史料中卻被變成了“黑歷史”;那位向皇帝奉上冠冕,一時無兩幾乎成為大主教的教士,也在之後死於一場不明不白的刺殺。

  但“加冕儀式在天穹宮舉行”這件事,卻成了一種新傳統被保留了下來。

  ………………………………………………

  “雖然我認為這種事情無須贅述,但作為御前內閣之首的掌璽大臣,督導公爵們服從帝國律法,在典禮儀式上做出符合他們身份的舉動,依舊是我傳統上的職責。”

  前往天穹宮大殿的走廊中央,換上一身深藍金邊袞袍,披著卷邊大氅的梅特涅·利奧波德束手而立,微笑而不失嚴肅的看著面前的大公們。

  或者說,一群讓人頭疼到炸裂的“問題兒童”。

  “是是是,我們都知道該怎麼裝得像個好人,打扮得像個沒上過床的淑女!”一臉不耐煩的薩莉卡·約拿連連擺手,搶斷了老人的話:

  “我們會安安靜靜的,在康諾德的大日子上做個乖寶寶的——喂,你那是什麼眼神?難不成你真的沒上過床;嗯,瞧你的個頭這種事兒好像也不奇怪啊。”

  無視了艾勒芒公爵尤利·維爾茨那嚴肅而銳利的目光,彎刀女大公不屑的冷哼一聲,單手插腰將目光撇了過去。

  “我說…誰能告訴我這個加冕儀式,和我老家的那個有什麼區別啊?”剛剛睡醒就被通知要參加儀式的魯文,一臉茫然的撓頭——他昨天是唯一一個沒有參加最後一場會議的:“還有,到底要我們做什麼啊?要不要下跪啊,我不想給康諾德下跪啊!”

  “哦,其實說來也簡單。”一旁同樣扶著刀柄,面帶微笑一副“社會前輩”架勢的諾蘭·厄德——阿爾勒大公——十分“耐心”的給他解釋道:

  “用不著下跪,我們到時候只需要坐在椅子上,保持穩健狀,全程裝木偶,必要的時候站起來,高呼三聲‘皇帝萬歲’就可以了——這是公爵們的特權,我們只比皇帝低半級。”

  “那如果他逼著我們下跪呢?”

    “這也好辦,到時候我會直接把刀架在你頭頂,然後你就本能閃避——在他們看來,那個動作應該就和下跪差不多了。”

  “哎,這個辦法好,謝謝啊!”

  “不用客氣,都是應該的,應該的……”

  一聲不吭的掌璽大臣,唯有苦笑。

  “您變得安靜了呢,洛倫·都靈公爵。”看著從始至終不發一言的黑髮巫師,梅特涅·利奧波德輕聲說道:

  “是變得更加謹慎了,還是另有隱情?”

  “我倒覺得是您想太多了,掌璽大臣閣下——我這個人一直都很謹慎,不怎麼愛說話。”洛倫很是平靜的開口道:“但還是感謝您的提醒,我以後會變得更謹慎的。”

  “聖十字庇佑,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掌璽大臣欣然微笑,頗有些感慨道:“總有人覺得英雄和偉人應當是敢作敢為,卻不知道謹小慎微才是根本。”

  “有底線和原則,是英雄與惡徒最大的分別;謹慎和穩重則是騎士們的護身符,庇佑他們在戰場上無往不利,所向披靡。”

  說完,帶著意有所指表情的掌璽大臣轉身離去;兩側的宮廷護衛們隨即靠近,“拱衛”著公爵們前往天穹宮大殿。

  看著身旁全副武裝,舉著盾牌按住兵刃的軍團士兵,公爵們紛紛眉頭微蹙。

  雖然在帝國傳統中,由天穹宮的皇家侍衛“隨行”屬於只有公爵們才能享受的榮譽和待遇,但眼下這劍拔弩張,還有那一雙雙從頭盔下露出的凶芒,顯然和任何“榮譽”無關,更像是在獄卒在押送囚犯一樣。

  感受著壓抑至極的氣氛,就連一貫不怎麼在乎這些的魯文,也感覺到了情況有些不太對勁;薩莉卡·約拿更是冷哼一聲,故意加快了些腳步表示自己的不滿,直接將衛兵們警告的目光無視掉。

  “還真是隆重到極點,不同凡響的加冕儀式啊。”

  帶著有些猙獰的笑,諾蘭·厄德故意靠近黑髮巫師說道:“這麼充滿軍團風格的加冕儀式,不愧是從斷界山要塞回來的皇帝,真令人驚訝——他大概已經分不清要塞和宮殿的區別了吧?”

  “哪裡哪裡,說到驚訝,您才是最讓我驚訝的那個。”嘴角勾起,頭也不回的洛倫露出了些許冷笑:

  “阿爾勒公國與德薩利昂皇室相互敵視了十二個世代,卻在您的手上畫上了句號——第一個投靠和與皇帝結盟的阿爾勒大公,百年之後您一定會名垂史冊。”

  “過獎了,我只是比較擅長審時度勢而已。”

  眉毛一挑,露出一嘴尖牙的諾蘭·厄德輕笑著,像是沒聽出洛倫的冷嘲熱諷一樣:“眼下的局面,布蘭登身邊已經有了您和薩莉卡公爵,您和魯文公爵關係又那麼好;夾在拜恩與洛泰爾之間的阿爾勒想要生存,當然要抱住皇室的大腿才行。”

  “當然,遠親不如近鄰,康諾德就算願意支持我也最多是口頭支持一下;真正能夠威脅到阿爾勒的只有您麾下的拜恩;所以如果您和布蘭登殿下需要皇帝的情報,盡可以來找我——我這個人,很喜歡交朋友,特別是有錢有權有勢的那種!”

  看著他那“真誠而又熱情”的笑容,沉默了很久的洛倫,半天才吐出一句話:

  “……諾蘭·厄德閣下,您可真是個實在人。”

  “如果您和我一樣統治阿爾勒六方領地,在充斥著荒漠和巨怪遍地的鹽鹼地上建立自己的邦國,您也會和我一樣實在的。”諾蘭·厄德咧嘴微笑:

  “聖十字給了拜恩天下最肥沃的土地,給了洛泰爾充滿獵物的森林,留給阿爾勒的只有貧瘠的土地和一幫奸詐貪婪,無惡不作又冥頑難治的領民。”

  “我叔叔在他洗澡的時候,被抗稅的暴民砍了腦袋;我爺爺當上公爵那年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搶了我父親娘家人的領地,讓安撫了手下人沒有造他的反。”

  阿爾勒公爵語速不急不緩,隨著一行人走上前往大殿的階梯般娓娓道來:“所以啊,都說別的公爵要對付的只有外人;阿爾勒的老爺在對付外人之前,還得和自家人先打一架…瞧,天穹宮大殿,我們到了。”

  踏入大廳,首先映入洛倫視線的,依舊是居於正中的,德薩利昂家族的紋章——三頭巨龍托舉的鐵王冠。

  和上一次御前審判相比,現在的大廳顯得異常樸素,除了頭頂的吊燈與兩側的掛毯,幾乎找不到太多的裝飾品;就連這些東西看上去也十分的不和諧,像是匆忙間從別的宮殿搬過來的。

  大廳之內已經來的不少賓客,但和他們的人數相比,明顯還是軍團士兵的人數更多——如果不是恍若白晝的燈光和兩側的掛毯,實在讓人有種身處軍營的錯覺。

  看著氣氛森然的大廳,還有到場賓客們——主要是帝國貴族和受邀的巫師與教士們——幾乎人人繃著臉,帶著勉強擠出來的笑容。

  只要一聲令下,就能讓他們血濺當場。

  反倒是剛剛已經“見識過場面”的公爵們,此刻倒是泰然自若,再沒有半點不適的表情;畢竟就算再怎麼想要大權獨攬的皇帝,也不會在自己的加冕儀式上將自己的封臣統統宰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來自六大公國“觀禮”的軍隊,此刻也已經抵達了帝都,就在天穹宮的宮門外駐紮;一旦有變,糾集起來足有近萬人的軍隊,不出一刻鐘就能攻破這剛剛翻修不久的天穹宮。

  至少,公爵們是這麼認為的。

  “這大概會以‘最軍團風格’的加冕儀式記錄在冊吧,就像狂龍女皇那場‘最像晚宴與戲劇,還有求婚儀式’風格的加冕儀式一樣。”

  帶著調侃的表情,無視了身後尤利·維爾茨投來目光的諾蘭·厄德依舊冷笑道:“不過嘛…倒也挺符闔眼下現狀的。”

  “死了一位皇帝,又即將要面對一場存亡之戰的帝國,‘軍團風格’真是再貼合不過了——就不知道為了拯救這個帝國,我們究竟需要多少軍團去送死了;一百個?兩百個?”

  “還是說…得再獻祭一位德薩利昂家的皇帝,讓一位英雄背負惡名——就像艾克哈特一世的偉大征服,‘賢者’布蘭登的血骸谷之戰,狂龍女皇的最後之戰那樣——皇帝們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但有時候結果可能和他們想的不太一樣。”

  意有所指的阿爾勒公爵,將目光投向德薩利昂紋章之下的幾個身影。

  陪同著康諾德·德薩利昂一起走出來的身影,多了兩個。

  左側的那位,是人盡皆知的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垂手而立。

  右側的則是一位垂垂老矣的長者,拄著枴杖的同時還需要兩位穿著教士服的年輕人攙扶,才勉強能夠站在原地。

  “諸位……”

  “在這個痛苦而又悲壯,崇高而又神聖的日子裡——以掌璽大臣之為賜予我的權柄,我在此向大家鄭重宣佈;”

  掌璽大臣溫和的嗓音響起,在一片壓抑的大廳中,卻是那樣清晰,每一個字符都帶著不可名狀的力量。

  “吾皇已死……”

  “吾皇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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