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31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3
第七十五章 冰火二重

  午夜,銀鉤高懸於穹頂。

  天穹宮大殿之內,一片死寂。

  對峙而立的二人,四目相視,紋絲不動。

  “怎麼,堂堂帝國皇帝的親信,對敵人就知道放狠話?”精靈刺客——督庭首席歐根——冷笑一聲,右手的長刀仍在滴血:

  “不是說要殺了我麼,還是說…只是說說而已?”

  站在對面的魯特·因菲尼特像是失神了般,完全不為所動。

  “嗯。”

  足足過了五秒,他才像剛剛聽清似的,將視線聚焦在精靈刺客的身上,從容不迫的開口:

  “關於這一點…請別誤會,我只是沒有先動手的習慣。”

  那一刻,精靈刺客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好大的口氣,讓我先拔刀是麼……”鐵青著臉,督庭首席手中長刀一甩,粘稠的血漿在地板上留下了七個精緻的六瓣花:

  “魯特·因菲尼特…以刺客而論,你稱得上狂妄了!”

  “區區一個刺客,下賤的東西,也敢向我挑釁!”

  “狂妄之輩,必須被蹂躪,被碾碎,被撕碎…連帶靈魂一起,灰飛煙滅!”

  這是怎麼了?

  看著突然變得暴躁不安的精靈刺客,守夜人首領警惕的眯起雙眼,右手的施法者已經悄悄準備好了一次“原力衝擊”。

  “膽敢激怒我堂堂督庭首席,很好,非常好!”

  精靈刺客的身體猛地顫抖一下,額頭青筋暴露,猙獰的雙眼瞬間被血絲佈滿,驟縮的雙瞳死死盯著守夜人首領:

  “你要為這份憤怒…付出代價!”

  嗯?!

  魯特·因菲尼特驚愕的剎那,歐根的身影就已經迫近,右手舉刀,猛然揮下。

  炙熱的火焰從刀尖噴湧而出,猶如本騰的激流般向守夜人首領湧來;漆黑一片的大廳,因為金紅色的火光而變得明亮如晝!

  就在那一瞬間,某種無比熟悉的記憶突然湧入他的腦海。

  “轟——!”

  烈焰散盡,焦黑一片的地板上已經沒有了守夜人首領的身影。

  消失了?

  憤怒的歐根面色驟變,就在他猛地回首張望的剎那,一道冰冷的殺氣已經向他的脖頸襲來!

  眨眼間,袖劍已經迫近咽喉!

  “轟——!”

  火光炸裂。

  被完全命中的魯特·因菲尼特,像燒盡的破布袋般騰空,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住;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

  “以為只有刀尖上才有火焰麼,渣滓?”

  看著狼狽不堪,十分勉強才站起身的守夜人首領,歐根的臉上全然是憤怒到極致的獰笑。

  脖頸處留下了一道傷口,那是剛剛魯特·因菲尼特竭盡全力,才留下的痕跡。

  “讓我告訴你吧,現在被徹底激怒的我可是從頭到腳,每一塊骨頭,每一滴血……”

  “……都在拚命的燃燒啊!”

  是麼……

  掙紮著起身的守夜人首領面無表情,冷冷的甩掉了臉上的血跡;燒成灰燼的甲冑下,潰爛的肌膚正在迅速恢復原狀。

  一旦受傷,身體的恢復機能就會變得極其迅速…算是當初誤服聖血藥劑的一點點回報吧。

  “那我就幫你降降溫了,‘督庭首席’閣下。”魯特·因菲尼特難得講個冷笑話:

  “免得沒等我動手,你這根大蠟燭就把自己燒光了!”

  聽到這話的歐根不怒反笑,猛地一甩,右手的長刀再次燃起烈火:

  “試試——?!”

  那一刻,剛剛還傷痕纍纍,步伐踉蹌的守夜人首領突然暴起!

  冰冷的殺氣猶如萬千箭矢,再次朝精靈刺客襲來。

  “轟——!”

  烈焰迸濺,但魯特·因菲尼特的身影早已爆炸的剎那完成了閃避;迅猛的身影沒有一刻停歇,騰空掠起的剎那,手中的匕首已經對準了歐根的後頸。

  “轟——!”

  又是一次爆炸!

  金紅色的火光,同時將兩個人的面目映照的無比清晰;怒不可遏的眸子與殺氣陣陣的雙眼,在空中短暫交匯。

  下一秒,二人同時出手。

  “鐺——!”

  長刀與匕首奏響激烈的音符。

  一擊未中的守夜人首領再次從精靈刺客的面前消失,潛伏於暗影之中。

  “愚蠢至極,狂妄至極!”歐根怒吼著,右手的長刀再次向守夜人首領逃遁的方向揮出火焰:

  “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渣滓,雜碎?!”

  “以為靠著速度就能搶在烈焰爆炸之前,打敗我?!”

  “我的憤怒,就是烈火——而現在的我可是從頭到腳,都怒不可遏!”

  “膽敢碰觸我,激怒我的下場,就是被我的怒火焚燒殆盡,灰飛煙滅!”

  謊言……

  堪堪閃避的剎那,感受著身邊烈焰的熱度,冷漠的守夜人首領依舊冷靜。

  對方脖頸上的傷口就是絕佳的證明…如果他真的渾身上下都化作烈焰,又為什麼會有傷口?

  兩次突襲,一快一慢,是為了確認對方的能力。

  對方的刀刃,的確可以揮出不遜於某個巫師“都靈之火”的烈焰,威力強大範圍很廣,從對方可以不斷揮舞烈焰追擊自己來看,這招對他的負荷不大。

  其次,對方的身體周圍應該還有一圈類似“鎧甲”的能力存在;一旦察覺到有目標接觸,就會自動引發一次爆炸…這才是最棘手的。

  必須扒掉他身上的甲冑,讓他赤身裸體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場戰鬥才能有轉機。

  “轟——!”

  又是一道烈焰,帶著滾滾熱浪噴湧而來。

  魯特·因菲尼特想也不想,迅速閃避;爆炸的餘燼從他身旁掠過,稍稍撩著了他的衣袖。

  頭也不回的守夜人首領身影不停,躲避爆炸的同時,不間斷的在精靈刺客的身邊一次又一次,瘋狂試探。

  烈焰,一次又一次在守夜人首領的身邊炸裂,怒吼,咆哮!

  “來啊,雜碎!”怒不可遏的精靈刺客嗓音沙啞,烈焰已經從他刀刃蔓延到他全身上下:

  “不是說要殺我麼,來啊!試試看!”

  呼——!

  長刀揮舞,兩道火光一左一右,向守夜人首領襲來。

  魯特·因菲尼特眼神驟變,一刻不停的身影陡然騰空,幾乎貼著身從兩道烈火的中央穿過;右手的匕首突然落下,猛地擲出,不給對方半點喘息的餘地。

  砰!

  不出所料…在觸碰到歐根身體的前一刻,爆炸的烈焰就將匕首彈開了。

  漆黑的匕首在空中翻滾,面無表情的守夜人刺客不閃不避,從容不迫的等待著落下的匕首“自動”回到他的手中。

  而隨匕首一起來的,還有刺眼的金紅色!

  “轟——!”

  燃燒的烈焰,從中央被撕開!

  怒不可遏的歐根面色驟變,瞪大了眼睛。

  拖拽著被烈焰燒傷的身體,不閃不避的守夜人首領從火焰中央衝出,手中匕首徑直刺向精靈刺客的面門。

  “鐺——!”

  橫劈而下的長刀勉強卡住了刺來的匕首,將那致命的刃尖攔在了鼻尖前不到五寸的位置。

  “哈…哈…哈……”大口大口喘息著,驚愕的精靈刺客先是顫慄,隨即變得更加憤怒了:“瘋、瘋子…你這個狂妄的瘋子!我不是都告訴你這種武器對我根本沒用了嗎?!”

  “沒用?”魯特·因菲尼特冷笑:“如果沒用,你為什麼還要招架呢?”

  “你……?!”

  “你知道,我和你提過的那個巫師…也是個喜歡用火焰的傢伙。”守夜人首領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因為和他的戰鬥,讓我學到了一個很有用的小技巧……”

  “火焰這種囂張至極的力量,越是外層越是強大,裡面反而並不如何強悍;”

  “是一種…徒有其表的能力呢。”

  表情凶惡的歐根,面頰不斷的抽搐。

  “說到怒火,那個小混蛋巫師還曾與我提及過一個很有趣的理論。”微微喘息著,魯特·因菲尼特握住匕首的右手不斷用力:

  “他說…憤怒,就是恐懼到達極點的結果。”

  “換而言之,現在對我如此怒不可遏的你…督庭首席,歐根閣下…也同樣對我的恐懼到達了頂點。”

  “想趁這個機會…確認一下麼?”

  “狂妄之徒——!!!!”

  怒不可遏的歐根表情扭曲到了極致,卡住匕首的長刀再次燃起烈焰:

  “不管你有什麼招式,對我都統統沒用——!!!!”

  三步之內,烈焰已經襲來。

  避無可避……

  但自己也不需要再躲避了。

  握緊刀柄的魯特·因菲尼特右手稍稍用力,將刃尖稍稍上挑,對準的方向從鼻尖改成了額頭。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轟————!!!!”

  守夜人首領再次被炸飛,腥臭和燒焦的濃煙遍佈他全身上下。

  但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再次衝入了爆炸產生的煙塵當中;右手的匕首反握,徑直拋向爆炸正中央的那個身影。

  “鐺——!”

  匕首被長刀彈飛,穩穩插在了大殿旁的一根廊柱上。

  極速躲閃的守夜人首領讓開了落下的長刀,右手的雙指對準了歐根的胸口。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砰——!

  又是一聲碰撞,噴湧而出的氣浪,在爆炸的瞬間被從容化解。

  “可笑——!”

  怒吼的精靈刺客舉起長刀,雪亮的刀刃二人身影交匯的剎那再次落下:

  “你以為……”

  “就憑這種伎倆……”

  “能夠殺了我——?!”

  “鐺——!”

  刀刃命中了魯特·因菲尼特右手的臂甲,混入了秘銀鍛造的精鋼甲片多出了一道裂痕。

  但也卡住了他的刀刃!

  “不是以為……”

  魯特·因菲尼特那冰冷而毫無感情的腔調,在督庭首席,歐根的耳畔響起。

  “而是我十分確信……”

  “你…就要死了!”

  鐺!

  隨著一聲機括聲響,左臂腕下的秘銀袖劍猛地探出。

  精靈刺客面色驟變!

  那一剎那,眼前的守夜人首領從像是突然睜開眼睛的凶獸,露出了它的爪牙。

  刀刃被卡住,所以能夠噴湧烈焰的刀刃,也就無計可施……

  剛剛結束的爆炸,讓最後能夠庇護他的甲冑,也暫時失去作用。

  目光一橫,魯特·因菲尼特刺出了左手的袖劍。

  嗯?!

  在那剎那,他突然感到從頭到腳,寒毛直立。

  自己的動作,也隨之慢下來了。

  是對方的殺氣所致,還是說這是個敵人早有預備的陷阱?!

  不。

  這是……

  驚愕的魯特·因菲尼特瞪大雙眼,在“超越感知”的輔助下,他的眼睛看到了原本不該看到的東西。

  自己左手的袖劍,居然…結冰了?

  而且隨著靠近精靈刺客的身體越近,上面的冰層就越厚!

  “砰——!”

  從甲片中拔出的長刀迎頭落下,歐根腳前的石板化作碎石瓦礫;搶在最後一秒,魯特·因菲尼特閃到了五步之外。

  “本事不怎麼樣,跑的倒是很快……”

  獰笑的歐根抬起頭,沙啞的嗓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意味:“不愧是隱匿在暗中的密探,只有逃命的本事比較厲害啊。”

  鐵青著臉的守夜人首領單膝跪地,身體還保持著最後一刻進攻的姿勢。

  左手的假肢和右臂護甲掉落在地,變成了冰晶般的碎片,徹底報廢了。

  碎片上,還殘留著些許的凍霜……

  魯特·因菲尼特緊緊皺眉。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明白過來了?”嘴角掛著喜悅的弧度,督庭首席…歐根舉起那已經滿是冰霜的刀刃,散發著寒意的刀尖對準了守夜人首領的面門:

  “沒錯,這就是我的‘武士之道’…不怎麼招人喜歡啊。”

  “當我怒不可遏時,它就會化作烈火,焚燒一切;”

  “當我滿心歡喜時,又會變成冰霜,奪走溫度。”

  “今天的我真是太高興了…魯特·因菲尼特;在我遇到過的所有對手當中,能讓我同時展現出兩種能力的,屈指可數——通常遇到你這種喜歡挑釁的渣滓,我是不會感到高興的。”

  歐根一步步靠近,隨著他的腳步,整個大殿都開始瀰漫起冰霧:

  “但就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有種幾乎被你殺死的錯覺。”

  “了不起!太讓我驚訝了,太讓我驚喜了!”

  “那麼,為了獎勵你,我會告訴你我的武士之道的名字……”但見精靈刺客手中長刀一橫,眨眼間,五步之外的廊柱已被冰封:

  “由衷地感激吧…能死在這傳承四百年,‘唯心天象’的刀下。”

  “通常我都喜歡叫它的另一個名字;”

  “冰火二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3
第七十七章 卑賤的毒

  唯心天象…冰火二重?

  聽到這個名字的剎那,面沉如水的魯特·因菲尼特,下意識的挑了挑眉毛。

  是某種可以操縱溫度的能力麼。

  從對方的言語和表現來判斷,這種能力似乎和他的情緒不無關聯;但這只是一面之詞,可信度很低,不能排除是對方故意設下的陷阱……

  “嗡——!”

  刀鋒在中震顫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守夜人首領的思緒。

  下一秒,只能隱約看到的冰汽猶如透明的利刃般,撲面而來。

  魯特·因菲尼特毫不遲疑;閃避的剎那,腳下的地板已經被冰面覆蓋…哪怕只慢上半拍,他這輩子都再也不能用腳走路了。

  但這眨眼間的差距,就是絕對無法碰觸到的鴻溝!

  剎那間,守夜人首領的身影已經閃現到一旁冰凍的廊柱上;暴起的右手從冰層中將秘銀匕首拔出,直撲剛剛揮出第一刀的督庭首席。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在兩道身影還未碰觸的三步之外,漆黑的秘銀匕首便開始不住的震顫,灌入劍脊的“原力衝擊”猶如箭矢般,猛地刺出。

  冷笑的精靈刺客歐根站在原地,像是在故意等待魯特·因菲尼特先出手。

  “砰——!”

  在即將靠近的前一剎那,透明的氣浪便已化凍結成冰,“咔嚓”一聲,在空中碎裂成無數的冰晶。

  “相同的把戲,居然還敢在我面前使用第二次。”歐根的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佈滿冰霜的長刀在身前橫起:

  “魯特·因菲尼特閣下,你都快把我弄糊塗了…到底是剛剛是你險些殺了我,還是因為我太不耐煩了,才主動尋死的?”

  下一秒,長刀在身前憑空一舞。

  砰——!

  巨大的聲響震盪著整個天穹宮大殿,急凍的冰汽以精靈刺客為中心,猶如圓環般向四面八方湧出,崩裂開來。

  氣勢驚人!

  “轟——!”

  又是一聲巨響,暴虐的冰汽肆意蹂躪著一切;散發著陣陣寒氣的冰晶無處不在,將整個大殿完全變成了冰雪覆蓋的世界。

  站在這“寒冰世界”中央,唯一一塊完好無損地板上的督庭首席歐根,四下觀望。

  沒有人影……

  逃跑了?躲起來了?死了?

  不可能的……

  面帶微笑的精靈刺客,表情稍稍有些僵硬。

  下一秒,右手的長刀毫不猶豫的向身後揮出。

  但是晚了!

  冰汽噴湧的剎那,魯特·因菲尼特的右手食指與中指屏氣,頂住了他的肩膀。

  噗嗤——!

  指尖激射而出的氣浪,貫穿了歐根的右臂,血漿猶如箭矢般透出。

  偏斜的刀刃揮出冰汽,堪堪從守夜人首領的身側掠過;而左臂探出的袖劍,已經向他的脖頸襲來。

  歐根面色驟變,立刻向後閃避,同時左手強行握住右臂,舉起長刀招架。

  但魯特·因菲尼特似乎並沒有乘勝追擊的想法;在確認第一擊命中之後便迅速撤退,躲到了距離歐根五步左右的位置。

  不遠不近,剛剛好。

  被血水浸染的右臂垂掛在歐根肩膀上,完全扭曲的不成形狀——貫穿臂膀的“原力衝擊”不僅砸斷了骨頭,還連同一起裡面的肌肉組織一起破壞了。

  僅僅是靠著薄薄一層皮肉,和緊急封凍的堅冰固定而已。

  “又是堅冰又是烈火,看著挺熱鬧…但都不過是凡俗的血肉之軀變出來的戲法,完全沒什麼分別。”

  冷笑的魯特·因菲尼特舉起匕首,太陽耀斑似的眸子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之色:“相似的把戲居然敢在我面前用第二遍,督庭首席閣下,您都快把我弄糊塗了。”

  “就這麼迫不及待…想死在我的刀下麼?”

  歐根的嘴角的微笑多了一絲猙獰。

  “激將法,很好…守夜人頭目閣下,繼續努力啊,別讓我剛起來的高興勁兒這麼快就散了。”精靈刺客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

  “別這麼快就完了,來啊,繼續啊——才一隻胳膊而已,你還沒殺死我呢!”

  “不,你好像誤會了。”魯特·因菲尼特打斷道:“剛才那一下,並不是為了殺你。”

  嗯?

  歐根表情一怔。

  “剛才那一下,真的就只是為了讓你斷一隻手而已。”一邊說著,嘴角突露笑的魯特·因菲尼特舉起左臂,將斷掉的義肢在他眼前晃晃:

  “瞧,公平競爭。”

  “去死吧——!!!!”

  一刀斬斷斷裂的右臂,用冰封住傷口的歐根揮刀襲來,兩道冰汽化作利刃,已經先行一步,一左一右迫近。

  不是為了命中,而是要封鎖守夜人首領的逃跑路線。

  轟——!

  冰汽肆虐的剎那,迎頭斬落的亞速爾長刀劈開冰霧;面前卻空蕩蕩的,一無所有。

  落空了…不好!

  “鐺——!”

  猛然轉身的歐根,手中長刀卻被撞偏;憑空出現在他身後的守夜人首領,冷笑著甩出一記飛刀。

  精鋼鍛造的刀刃被冰汽凍裂,但還是在精靈的甲冑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別驚訝啊,督庭首席閣下。”魯特·因菲尼特一貫“溫柔”的聲調響起:“為什麼,你會因為追不上我而感到驚訝呢?”

  “掌握了那麼多情報,難道還不清楚我們這些‘不值一提’的雜碎守夜人,最擅長的就是跑路和隱匿麼?”

  “還是說你原本以為…自己的速度可以追上我?”

  “別逗我發笑了。”

  刀光閃爍!

  哪怕已經儘可能躲閃,還有看不見的冰汽保護,歐根的衣袍上還是多出了一道利刃割開的痕跡。

  “渣滓,給我站住!”

  長刀揮舞,大片的冰汽猶如海浪般撲向魯特·因菲尼特的身影。

  轟——!

  急凍的水汽在正前方憑空聚起了一道冰牆,身影急促的守夜人首領猶如閃爍的影子般,從容躲避;

  任憑長刀揮舞,冰汽轟鳴,始終追不上他的步伐。

  “砰——!”

  冰晶炸裂的聲響在腦後響起,驚愕的歐根猛地回頭,看到的只有空中碎裂的冰晶,還有守夜人首領那一閃而過的,冷漠的眼睛。

  又是那招!

  又是那個看不見的空氣箭!

  表情僵硬的歐根呲咬著牙,連帶著手中的長刀也開始變得凌亂了。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的刀追不上他?!

  不應該這樣的,被動挨打的應該是他,應該是這個渣滓才對……

  為什麼反倒是自己毫無還手之力了?!

  “雜碎!給我站住!雜碎!”

  歇斯底里狂叫的歐根像是又變回了那頭怒不可遏的野獸般,愈發暴虐的冰汽隨著長刀揮舞,在他身邊不斷湧動,蹂躪著已經變成冰雪世界的大殿。

  冷漠的魯特·因菲尼特在空中凌舞的冰汽間不斷的閃躲,如殘影般急速接近著像是已經喪失了理智的歐根;

  漆黑的匕首在手中翻轉,再次灌入“原力衝擊”的劍脊發出像是即將崩潰的哀鳴。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眼看著最後一道冰汽被閃開,怒不可遏的歐根徑直向前踏步,揮出了最後一刀。

  現在!

  就在這一剎那,看不見的氣浪匯聚在匕首刃尖,猶如箭矢般刺出。

  就在這一剎那,歇斯底里的歐根,嘴角露出了獰笑。

  然後…他稍稍後退了半步。

  手中的亞速爾長刀,筆直刺出——隨後,便等待著那他期待已久的一幕。

  沒錯,就在魯特·因菲尼特不斷試探他的同時,他也在試探著這位守夜人首領閣下。

  灌入劍身的“原力衝擊”雖然威力巨大,但畢竟只是氣流而且被壓縮了,有效的攻擊範圍極短;

  最遠,也只有兩步而已。

  但他的亞速爾長刀配合臂展,卻可以攻擊到三步之外…即便算上守夜人首領閃避的速度,四步之內,他絕不可能躲掉刀尖湧出的冰汽。

  所以…安心去死吧,渣滓!

  感受到可以威脅自己生死的敵人固然興奮,但能夠看與自己不相伯仲的對手不甘的慘死…那是另一種層次的愉悅。

  氣浪從刃尖湧出的同時,冰汽也已經順著刀刃揮向魯特·因菲尼特的面門;嘴角勾起笑容的歐根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到對方那最後一刻,不甘而絕望的眼神了。

  眨眼間,被冰汽封凍的氣浪已經化作冰柱,步步迫近…三步、兩步、一步……

  一步?!

  怎麼會,他的空氣箭不是只有……

  “三步而已。”

  魯特·因菲尼特的聲音淡淡響起:

  “因為超過三步,就沒有殺傷力了…原本是這樣。”

  “但當空氣凝結成冰,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麼?!

  這、這麼說…他…他是用我的能力,來…殺死我?!

  瀕死的恐懼和喜悅,兩種明明截然相反的情感,卻同時湧入了精靈刺客的腦海。

  “轟——!”

  凝聚成劍的冰晶,炸裂成無數的碎片。

  僅僅在歐根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而已。

  嗯?

  我沒死?

  沒錯,對方只是個小小的,稍微能威脅到自己性命的渣滓而已;怎麼可能擁有殺死自己的力量和運氣!

  但為什麼…為什麼感受到生死邊緣的我…會那麼,那麼憤怒呢?

  “呃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歐根長刀揮舞,身邊的冰汽陡然消散。

  瞬間,耀眼的金紅色烈焰在他周身噴湧,炸裂!

  “去死吧!雜碎——!!!!”

  噴湧著烈焰的刀刃,向著魯特·因菲尼特的殘影揮舞。

  “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也會令你如此的憤怒麼?”滑步閃避著肆虐的烈焰,魯特·因菲尼特右手的袖劍探出:

  “看來某個小混蛋巫師的假說,在你這裡得到了證實啊,督庭首席閣下…真的是太感謝你了。”

  “憤怒的頂點,就是恐懼。”

  但怒不可遏的歐根,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了。

  “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

  “對啊,為什麼你會追不上我呢?明明剛開始的時候,幾次將我逼進死路的那一位…是你啊,督庭首席閣下。”冷漠的魯特·因菲尼特呢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

  “為什麼到後面,反而追不上我了呢?”

  “你……”

  雙目噴火的歐根正欲揮刀,突然間身體像是不受控制般顫慄一下;抽搐的雙腿,癱軟著跪倒在地。

  鐺啷——!

  附著烈焰的長刀,掉落在地,兇猛的火光四散殆盡。

  “驚訝麼,沒什麼值得驚訝的。”俯視著瀕死的精靈刺客,魯特·因菲尼特冷冷開口道:“守夜人是帝國的密探,刺客,是藏在陰影中的劊子手和眼睛……”

  “像我們這種雜碎,在武器上涂毒…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說話的同時,秘銀袖劍已經頂住了歐根的咽喉。

  就在下一秒……

  “轟————!!!!”

  劇烈的震動從大殿之外傳來,毫無防備的守夜人首領身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但震動並不是他失神的緣由,真正讓他驚愕的是……

  “寒冰屏障…被攻破了?!”

  劇烈的震動中,魯特·因菲尼特看著面前依舊驚恐不安,像是徹底被嚇傻了的督庭首席,低聲自語。

  敵人都是使用虛空之力戰鬥的武士,凝聚著濃烈虛空殘留的寒冰屏障,簡直是一切此類存在的天然剋星,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被攻破了?

  但魯特·因菲尼特也來不及驚訝了。

  “轟——!”

  一聲爆炸的轟鳴,從他的身後傳來。

  位置,距離,還有這個時間…是陛下的寢宮?!

  砰——!

  又是一聲巨響,但不再是爆炸,而是空氣被撕裂的呼嘯。

  “噗!”

  恍惚間失神的守夜人首領來不及閃躲,被箭矢貫穿了右肩肩胛;身軀一顫,勉強不至於倒下。

  充血的雙瞳無意中瞥向身側,驟然睜大。

  原本倒在地上的四個精靈武士的屍體,不知何時變成了三個!

  也就是說,那時的四個中,有一個是故意的……

  “噗!”

  又是一箭,貫穿了守夜人首領的小腿;“噗通”一聲,魯特·因菲尼特單膝跪下。

  “這位…嗯,守夜人閣下,請您離我效忠的督庭首席大人遠點兒好麼?”

  一個正義感十足的音調,從守夜人首領的身後傳來。

  “你和他離這麼近,會讓我這個副官兼學徒很苦惱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3
第七十八章 龍域!

  “鐺啷——!”

  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表情痛苦的彼得·法沙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按住被箭矢穿透,血流不止的右手,拚命地忍不住不去叫喊。

  他輸了。

  而且輸的毫無懸念。

  雖然已經竭盡全力,雖然他的表現連自己都難以置信,但…根本無濟於事。

  對方雖然是個女孩兒,但實力卻遠勝於他…話是這麼說,自己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守夜人,專職是密探而不是刺客,會被魯特·因菲尼特大人留下,也只是擔任他的聯絡官而已。

  想想也知道…拱衛陛下寢宮這般任務,怎麼可能交給他一個忠誠度很可疑,還有過私下和巫師塔聯絡“前科”的傢伙?

  但是……

  掙紮著抬起頭,一臉絕望的彼得·法沙望向自己的敵人,忍不住緊抿嘴角。

  尤其是在看到她那爽朗無比的笑容的時候。

  “放棄吧,彼得·法沙閣下,您根本就不是什麼戰士。”

  左手叉腰的女精靈,舉起手中那酷似戰弓般的雙刃亞速爾長刀,燦金色的長發下露出了無比自信的笑:

  “就算是你那詭異古怪的魔法,也根本擋不住我的‘游擊箭’,不要再在那裡負隅頑抗了!”

  彼得·法沙一愣,下意識的開口:“你、你知道我的名……”

  話還沒說完,他就後悔了。

  “沒錯,我知道你的名字,甚至包括你曾經在哪裡,做過什麼…亞莉珊德拉·提比利亞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哦!”

  頗為得意的精靈少女,還很是驕傲的將下巴一翹:“畢竟人家可是亞速爾第一武士的學徒,將來還是亞速爾…不!是天下第一刺客,這點小事當然不在話下!”

  “血濺五步,用最小的代價拯救世界…這就是亞莉珊德拉的夢想!”女精靈豪爽的咧嘴笑著:“所以…彼得·法沙閣下,請您讓開,今夜的戰鬥和您沒有任何關係。”

  “只需艾克哈特·德薩利昂一人的性命,就能拯救全天下所有的生靈,一切的戰爭與苦難,都能在最小的範圍內終結;百年之後,無論帝國還是亞速爾,大家連‘戰爭’是什麼,都會徹底遺忘。”

  “為了這樣的偉業,付出的只是一個人的生命;怎麼樣…聽起來一定很划算對吧?”

  彼得·法沙目瞪口呆。

  他怔怔的看著面前一臉“理所當然”的精靈少女,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打敗自己的人,居然有著如此清奇的腦回路。

  還是說這個世界本就是越單純的傢伙,就能擁有越強大的力量?

  不不不…亂了亂了!

  自己怎麼會胡思亂想這些東西,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證眼前這個精靈少女不會出現在陛下的寢……

  “砰——!”

  就在此時,身後寢宮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同時怔住的二人,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去。

  漆黑的身影,從大門深處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向他們走來。

  明明感覺不到任何殺氣,明明那身影看上去並不偉岸…但當緩慢的腳步逐漸接近時,門外的二人還是像感受到千鈞重擔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殺死我,就能換來和平…這倒容易了。”

  厚重而略顯滄桑的嗓音,低沉的充滿磁性,令人能親身感受到他的威嚴:“可惜,這世上所有容易的事情,從來都不容易。”

  他的雙目落下,烈焰般的雙瞳凝視著跪坐在地的彼得·法沙。

  “帝國人,站起來,我們不向敵人下跪。”

  “我們只斬下他們的腦袋!”

  彼得渾身一震,猛地低頭,強忍著手臂和身體的傷痛,咬著牙站起身,重新撿起匕首,

  “遵命——!”

  而愣住的精靈少女,似乎也終於從震驚中恢復了過來。

  “真是難以置信…不過,不愧是帝國皇帝,孤身一人就敢出現在未來的第一次刺客面前!”翹起嘴角,督庭首席副官——亞莉珊德拉·提比利亞——舉起右手那酷似戰弓的雙刃長刀,擺出了張弓搭箭的姿勢:

  “雖然有些勝之不武,但若為了世界和平,我是覺不會介意的!”

  強忍疼痛的彼得·法沙掙紮著挪動腳步,將艾克哈特二世擋在身後。

  雖然贏不了,但至少自己可以為陛下擋住她的……

  “勝之不武?”

  艾克哈特二世低聲喃喃,沉穩的聲音不帶半點情感:“是啊。”

  “讓你孤身一人出現在我的寢宮門前,還要與一位至高皇帝為敵,就算我打敗你,也有些勝之不武。”

  精靈少女雙目圓睜,手中長刀綻出光芒。

  修長的身影從容躍起,緊接著左手撥弦,一枝看不見的箭矢向著艾克哈特的身影襲來。

  “陛下,小心!”面色一驚的彼得·法沙,焦急怒吼的同時,拚命的朝身後的艾克哈特撲去:“那支箭是無法被擋……”

  話還沒說完,他就愣在了原地。

  站在原地的艾克哈特二世,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鐺——!”

  佈滿符文的劍刃,筆直的釘在了他的身前。

  “節點…完成。”目光凌厲的艾克哈特,驟然昂首:“張開吧……”

  “斷界·龍域——!”

  下一秒,耀眼的白光綻放,點亮了整個天穹宮;寢宮大門前的三道身影,瞬間都被光芒吞噬。

  若不是還有寒冰屏障遮擋,整個帝都都將“沐浴”在這道光芒之下!

  驚愕的彼得·法沙,一動不動的帶愣在原地。

  啪!

  不遠處傳來一聲彷彿水花般的聲響,一支折斷的箭矢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地上。

  這、這究竟……

  “這究竟是什麼呀——?!”

  精靈少女那驚怒的尖叫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堵牆而已。”一臉淡漠的艾克哈特二世開口道:“德薩利昂家族傳承數百年的…小小的伎倆。”

  “將來犯之敵擋在牆外,同時一旦有任何具備虛空反應的生命靠近,就會被從天而降的光束擊殺。”

  “就在這萬丈光芒之中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有誤吧!”

  面無表情的艾克哈特二世轉身重新走進了寢宮大門,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

  “等一下,我……”

  焦急的精靈少女想要攔住離開的艾克哈特二世,但就在這一剎那,耀眼的光束已經閃現在她的頭頂,猶如離弦之箭般,迎頭落下。

  “轟——————!!!!”

  寢宮的大門,再次緊閉。

  …………………………………

  寢宮之內,失血過多的彼得·法沙無力的倚靠著大門,大口大口喘息著,額頭的冷汗如雨點般不停地滑落。

  緊貼著寢宮大門,還能聽到宮外爆炸的轟鳴,猶如雷陣雨般接連不斷,肆意蹂躪。

  但此時的彼得·法沙臉上卻沒有任何倖存的喜悅,反而只有滿腹的疑惑。

  既然有這麼強悍的防禦設施,為什麼一開始沒有用,卻要等到敵人攻入寢宮再啟動呢?

  是因為限制太多,或者一開始覺得沒有必要,或者是因為……

  “斷界牆…是傳承自巨龍王國的遺產。”

  沒等他開口詢問,艾克哈特二世就已經做出瞭解答:“這本是用來抵擋巨龍空襲的防禦措施,對於普通類型的敵人,抵擋效果並不理想。”

  “最多兩刻鐘,她應該就能察覺到破解的辦法了。”

  兩刻鐘?!

  剛剛才松了口氣的彼得·法沙,驚愕的望向艾克哈特二世的身影。

  也就是說剛剛那個敵人,最多還有兩刻鐘就會攻破大門,從外面殺進來了麼?!

  “噗通!”

  聽到聲響的艾克哈特二世一頓,目光轉向身後。

  只見彼得·法沙單膝跪地,抬起的雙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既然還有兩刻鐘,那就請陛下盡快從這裡撤離——寢宮之中也有連接到城外的秘密通道,出口附近有守夜人把手,絕無危險!”

  “如果敵人攻入,就由我替陛下攔住他們!”

  說完,緊抿著嘴的彼得·法沙一動不動,等待著艾克哈特二世的回答。

  他已經做好去死的準備了。

  但艾克哈特只是默默的看著他,緩緩搖頭。

  “我不會離開的。”

  彼得·法沙愕然:“陛下?!”

  “你願意用自己的死來為帝國盡忠,為萬千帝國人的安危犧牲…對於這一點,我十分感激。”艾克哈特二世緩緩落座,姿態從容:

  “但我不能離開…非但不能離開,我還必須死在今晚,死在某一個精靈刺客的刀下——嗯,最好是連頭顱被斬下,出現在帝都子民們的面前,那就更加完美了。”

  彼得·法沙目瞪口呆。

  “當然,這個過程不能太過輕鬆,否則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所以皇家侍衛,守夜人,教會的誓言騎士…我給他們設計了重重關卡,令他們確信我早已知曉了這場刺殺,是有所防備的。”

  “然後…同樣必須讓天穹宮隱瞞我的真實死亡時間;越晚被曝光,可信度也就越強——最好是是等到他們自己從一堆線索中發現‘真相’,或是等到無可挽回的局面為止……”

  看著一臉“驚呆了”表情的彼得·法沙,艾克哈特二世話語一停,用那雙赤紅的瞳孔,與他四目對視:

  “對,彼得·法沙,不用如此驚訝,你沒有聽錯。”

  “我,艾克哈特·德薩利昂,精心謀劃了自己的死亡——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設計好的;到目前為止,沒有出現任何差錯。”

  那個瞬間,彼得·法沙只感覺自己大腦一空。

  艾克哈特…陛下…他…他……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在困惑,這不奇怪…即便是我在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也曾經猶豫過。”低沉而緩慢的嗓音響起:

  “但如果想讓這場棋局按照我的想法繼續走下去,我的死亡就是必須的一環——不,應該說‘艾克哈特二世,帝國第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的死,是開啟下一環節的必須步驟。”

  “想要讓帝國真正感受到威脅,想要真正打敗我們的敵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想清了這一點,我就坦然了。”帶著那充滿了磁性的嗓音,艾克哈特低聲嘆息:

  “優秀的棋手,不僅要將棋盤上的一切計算在內,也要將棋盤外的一切握在掌心…棋子的性命,敵人的性命,自己的性命…都是籌碼,都是可以被利用的。”

  抬起頭,仰視著頭頂天花板的艾克哈特二世目光深邃,彷彿陷入了沉思。

  彼得·法沙還是不明白。

  “陛下,您這麼做…是為了讓帝國上下團結一心,打敗亞速爾王國的入侵麼?”瞪大了眼睛的彼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可不必,不論是康諾德殿下還是布蘭登殿下都一定會……”

  “亞速爾精靈?”

  聞言的艾克哈特二世眼底閃過了一絲不屑,搖了搖頭。

  “不,不是亞速爾精靈…我們的敵人是比他們要恐怖一千倍,一萬倍的存在;是自帝國創立至今就始終存在的威脅,是足以令整個世界都遭遇滅頂之災的可怕力量!”

  整個世界,愕然的彼得下意識開口道:“您說的是…北方的魔物嗎?”

  這一次,艾克哈特沒有再回答他。

  “你不能理解,這不怪你…即便在帝國上下,真正能理解這種威脅的存在,也是寥寥無幾;有能力阻止的,屈指可數。”艾克哈特沉聲道:

  “帝國十二世代……自第二世代艾克哈特一世先祖起始,每一代的德薩利昂都在竭盡所能的與這威脅抗衡,或是在痛苦中無力坐視它滋長。”

  “這種苦難,是非常真實的…就像是佈滿污穢之物與裂痕的陶瓶,我們要替換掉這瓶上的每一塊碎片,卻又要提防著自己不會將整個陶瓶粉碎。”

  “狂龍女皇,夏洛特·德薩利昂,我的祖母…她幾乎辦到了,但也險些將陶瓶粉碎;我父親,他窮盡一生將碎裂的瓶子重新拼好,卻又讓瓶身上出現了更多的污穢。”

  “而現在輪到我了,終結這一切的機會終於擺在了我的面前;於是我做了一個決定,我會結束這一切,但…不是在第十二世代,甚至不是由我的手。”

  “但卻要按照我的意志,讓這一切畫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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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打碎枷鎖

  “……每一個德薩利昂,在他出生的一剎那,在他或者她加冕為至高皇帝的一瞬間,都要做一個至關重要的選擇。”

  驚愕的彼得·法沙竭盡全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一動不動的單膝跪地,望著面前彷彿在自言自語的艾克哈特二世。

  “是成為不擇手段,用盡一切方法將帝國和家族統治延續到下個世代,讓鐵王冠旗幟永不落下的薩克蘭王室;”

  “還是繼承巨龍王國的遺願,與這個世界的敵人對抗,成為此世的拯救者和永遠的統治者;”

  “這個看似是同一個結果的問題,實際上卻是矛盾重重——若要統治帝國,必定要擁有足夠的盟友和勢力;但若要拯救世界,則要與全世界為敵;”艾克哈特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悲慼的哀傷:

  “我的祖母,夏洛特用她的親身經歷告訴了我這一教訓;”

  “於是我預備了自我加冕至今的謀劃——我算到了所有的可能性,每一步的結果,每一顆棋子的變數,每一個決定的影響,耐心的…等待著我的敵人一步步對這場遊戲充滿興趣,直至他自己也加入進來。”

  “斷界山的勝利,贏回了治理帝國的時間和威望,也讓帝國放鬆了警惕;”

  “對教會的放縱拉攏到底層的民心,也讓他們隨之猖狂;”

  “拉攏埃博登獲得了巫師的支持,令自由貴族與商會壯大,到了反過來影響帝國的程度;”

  “在這動態的變化,一得一失之間,我掌控了帝國的一切;我將所有的棋子都攥在手中,卻發現要面對我的敵人仍顯不足;所以我問我自己,我究竟還需要什麼?”

  “在那一瞬間我方才醒悟,我領悟了自‘賢者’布蘭登一世之後幾乎沒有任何一個至高皇帝明白的道理。”

  “首先,如果我將同時實現兩個願望,那麼我注定不可能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實現;其次,為了打敗我的敵人,我需要儘可能的迷惑他,同時還需要一點點額外的運氣。”

  “所以我放縱了對亞速爾王國的一切,對遠洋艦隊的遇難不管不顧,對斷界山以北的巨龍王城視若無睹,任由半人馬部落不斷壯大…因為或早或晚,它終究會需要這些外界的力量,來對帝國造成實質性的破壞。”

  “敵人會打出那一張牌不重要,關鍵在於他打出的牌是我留給他的;決不能讓敵人的底牌,在我的預想之外…這個很關鍵。”

  “至於運氣…洛倫·都靈,他的存在的確超出了我的預想。”

  “當他第一次在古木森林嶄露頭角時,我原本只想讓魯特·因菲尼特將他收到麾下…能夠與邪神對抗的戰力,永遠珍貴;但他能力的街巷顯然不止於此,所以我授意了科羅納暗中培養他,將他引誘到冰川荒原,去試探我的敵人。”

  “我不否認我很看重他,正如我不止一次想要他的命;這是個不確定的因素,一個會自己走動的棋子;或是成就我的棋局,或是讓一切功虧一簣,都在他一念之間。”

  “但我最後還是決定試試看——他成長的太快,已經變成了我敵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哪怕我不再推動,洛倫·都靈這顆棋子也注定會走上和‘他’對抗的道路。”

  驚愕到張大嘴的彼得·法沙,欲言又止。

  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容卻比一輩子聽到的真相…更嚇人!

  眉頭緊鎖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鮮豔如火,深邃無比的雙瞳中彷彿正醞釀著風暴。

  “布蘭登一世窮盡一生,為後世的德薩利昂們留下足夠與敵人一戰的資本;而我不會將希望和重擔給予別人,我會將一切在我的棋盤上終結。”

  “康諾德,布蘭登…我的孩子們,我磨礪,訓練,教導他們;我將德薩利昂之血一分為二,讓他們各自繼承兩個古老血脈各自最精華的部分,卻又不分彼此;”

  “我一點一點的壓抑他們的慾望,培植他們的能力,嫉妒彼此的同時又必須仰仗彼此;我給了康諾德一份千鈞重擔,又將野心的種子埋在了布蘭登的心底。”

  “我的孩子們…圓滿的實現了我的期待,不需要太久,他們就能明白這一切安排的核心所在;”

  “富有責任心的康諾德會竭盡所能的保護帝國,所以他必須仰仗時刻想要了他命的弟弟;”

  “野心勃勃,覺得一切都待他不公的布蘭登…他想篡取帝國乃至一切,就必須擊敗一切敵人;他會傾盡所有,不擇手段的摧毀我的敵人。”

  “他們會配合的親密無間的…按照我既定設想的那樣。”

  “而想要讓我的計畫繼續執行下去,想要讓棋盤上的棋子繼續走動…我必須拆掉他們身上的最後一道枷鎖…對帝國。對亞速爾精靈的雄鷹王,對我的孩子們,對洛倫·都靈,對…我的敵人。”

  “這道枷鎖的名字叫做艾克哈特·德薩利昂,薩克蘭帝國第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

  “亞速爾精靈…他們完美的遵循了我設計好的每一步計畫,讓他們確切的相信我的死,會讓薩克蘭走向崩潰,從一個強大的帝國分裂為古王國時代的數個邦國。”

  “這些可憐的傀儡和棋子們…他們看不見自己背後的棋手,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為何而戰,被利用了也渾然不覺,再完美不過了。”

  “他們自以為正在走向勝利,卻不知道正在埋下了滅亡的種子;他們想拯救自己,拯救世界…很可惜,他們缺乏必要的視野。”

  “即便在全世界,即便算上曾經擁有的人也是屈指可數;‘賢者’布蘭登,狂龍女皇,黑公爵…還有如今的拜恩公爵,洛倫·都靈——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這個巫師總能給我驚喜。”

  “不過…能看到是一回事,是否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艾克哈特二世閉上雙眼,低聲嘆息:

  “我期待著,他能在接下來的棋局中給我帶來更多的驚喜。”

  “可惜…看不到了。”

  轟——!

  門外還在不斷傳來爆炸的巨響和光束墜地的轟鳴,彼得·法沙卻渾然不覺。

  他正拚命抑制著自己,不會因為艾克哈特二世說的這一切而驚叫出聲。

  就在這短短的剎那,他感到彷彿世界“真相”的大門已經朝自己打開;但卻因為這一切和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大相迥異,而沒有絲毫頭緒。

  不是半人馬,不是矮人,不是亞速爾精靈…甚至不是北方的魔物。

  “那、那究竟是什麼?”顫慄的彼得·法沙,下意識的開口問道:“您的敵人…這個世界的敵人,究竟是什麼?”

  剛開口他就後悔了。

  該死的…這種事情,這些真相…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守夜人該問的嗎?!

  彼得·法沙,你不要命了?!就算你自己想死,一旦被別人發現你知道這一切,愛德華還有……

  啪!

  一隻粗糙而又溫柔的手掌,輕輕扶住了他的面龐,將那張驚恐的臉緩緩托起。

  感受著手掌上的溫度,還有那雙注視這自己的,鮮紅如火的眼睛,彼得徹底失神。

  不論是傳聞,還是記憶中…他都從未見到過艾克哈特二世,帝國的至高皇帝陛下如此溫柔的表情。

  “我的敵人,這個世界的敵人,是來自虛空中的意志。”艾克哈特低聲道:

  “遠在千年前,這個意志摧毀了巨龍王國,甚至幾乎成功的統治了整個世界,只是最終功虧一簣;”

  “這便是我的宿命,也是整個德薩利昂家族的宿命——我們的身體裡流淌著巨龍之血,我決不能接受一個凌駕於整個世界之上的統治者,將我們視作傀儡和玩偶。”

  “若有,我必須摧毀它,毀滅它,讓它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頭頂。”

  “或者…徹底的,一勞永逸的取代它,二者皆可。”

  “這就是真相,最開始的也是最後的——這個躲在陰影中的怪物,潛伏在虛空世界的敵人,無時無刻不再計畫著將整個世界納入它的掌控,將它的意志侵蝕掉整個世界,將整個世界變成他的遊樂場和羊圈。”

  “屆時整個世界都將活在它的意識與腦海之中,一舉一動都受到它的管控;死亡或者痛苦,幸福或者快樂,都只在它的一念之間,甚至只需要稍微想一下。”

  “而我要結束它,徹底終結這一混亂,給這一切畫上句號。”

  “這就是我的計畫,我窮盡一生…不,應該說自巨龍王國時代,所有感受到這威脅的所有人,窮盡一切將要達成的目標;而我只是碰巧,比他們所有人都更要接近這一目標而已!”

  帶著某種壓抑許久的情感,艾克哈特二世的語速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激動;瞳孔之中,彷彿真的正在燃燒著熊熊烈火。

  彼得·法沙的呼吸愈發的混亂,面頰漲紅;因為皇帝陛下扶住他面前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經掐住了他的喉嚨。

  艾克哈特微微一怔,僵硬的鬆開右手,怔在原處:“抱歉……”

  “沒…咳咳咳…沒什麼,陛下,只是……”劇烈的咳嗽幾聲,又驚又懼的彼得·法沙緩緩抬起頭:

  “只是您為什麼,要將這一切告訴我?”

  這是此刻的彼得心中唯一困惑的問題。

  如果陛下不願離開,又為什麼要將真相告訴自己,告訴區區一個守夜人……

  “難道!難道您是想讓我……”猛然間想到什麼的彼得,眼前一亮。

  “不!恰恰相反!”

  艾克哈特二世突然打斷,死死地盯著彼得·法沙那惶恐不安的眼睛:“關於我所說的這一切,半個字也不准透露出去。”

  “如果真的有必要,你必須將這份秘密永遠保存下去,直至你死去的那一天!”

  唉?

  既然如此,又何必告訴自己呢?

  聽到這個命令的彼得,滿心疑惑,但還是本能的點點頭:“遵、遵命!”

  “聽說…你在埃博登的時候,有過一個‘看門狗’的稱號。”艾克哈特沉聲道:“做我的看門狗吧,彼得·法沙——將這份秘密永遠的保存下去,永遠…永遠不要告訴任何人,直至你決定背叛對我的忠誠那一日為止。”

  “守護這個世界的真相,守護這份計畫,將秘密永遠藏在心底;這一次,也許會是我們與敵人的最後一戰,我必須確保整個計畫萬無一失。”

  “所以…若是真的出現了任何變數,彼得·法沙…你,就是我留下的最後一張王牌——竭盡你所能,讓計畫能夠如我所想那般,進行下去!”

  渾身一顫的彼得·法沙一點一點,將頭低了下去。

  哪怕到現在,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都是真的。

  所以…如此信任自己…將一切真相告訴自己…從敵人手中救了自己一命的至高皇帝陛下,究竟……

  “……需要我怎麼做?”

  艾克哈特二世緩緩起身,威嚴而充滿磁性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

  “現在…我需要你活著離開寢宮,離開天穹宮甚至是帝都——將我已死的消息傳達給布蘭登·德薩利昂。”

  “接下來你只需要待在他身邊,什麼都不要多插手,儘可能活著,安安靜靜的看著大幕拉開,讓這場混亂自己走向頂點。”

  “剩下的事情…那些心懷鬼胎,各有異志的忠臣們會替我完成的;我可愛的孩子們,也會扮演好他們接下來的角色。”

  “而我…也該去滿足那些亞速爾精靈們的‘訴求’了。”面對著大門的艾克哈特二世,語調譏諷:“想要讓人聽話,就要給他們想要的。”

  “朋友,親人,臣子,盟友,敵人…莫不如此,不是麼。”

  彼得·法沙半句話都說不出口,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哪怕再怎麼沒有感情,哪怕對方告訴了自己如此多的真相,哪怕給了自己一個千鈞重擔,哪怕……

  但…他是皇帝,是自己曾經發誓效忠,為他而戰的皇帝;

  現在,卻要自己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而且是死在敵人之手!

  看到哭泣的彼得,微微一怔的艾克哈特,突然…笑了。

  “不要為我傷心——恰恰相反,你應該替我高興才是。”艾克哈特微笑道:“對人而言,選擇如何活著並不困難,真正難的……”

  “是如何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3
第八十章 吾皇已死!

  “噗——!”

  儘管已經竭盡所能的閃避,看不見的箭矢還是貫穿了大腿;身形搖晃的魯特·因菲尼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連中三箭,他的半個身子都已經被血水染紅。

  擦掉嘴角的血跡,掙扎的守夜人首領只能勉強單膝跪地;肌腱和腿骨被貫穿的他,連起身都勉強了。

  何況,他要面對的精靈武士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叮!”

  猶如戰弓般的雙刃亞速爾長刀橫起,輕輕挑起魯特·因菲尼特的下巴;被迫抬頭的守夜人首領,金色如太陽耀斑的雙眼與金發金瞳的精靈少女對視。

  “放棄吧,守夜人頭目閣下。”督庭首席副官——亞莉珊德拉——不忍的開口道:“身中三箭還傷到了關節與臟器,這樣的你是不可能與我…將來的天下第一刺客為敵的!”

  “更何況,現在的你已經沒有繼續與我們為敵的理由了。”

  “亞莉珊德拉,別和他廢話了!”

  一旁的廊柱下,剛剛好不容易才撿了條命,還沒有完全從中毒狀態恢復過來的歐根惡狠狠道:“快宰了這個渣滓,不然他還會抓住一切機會,不擇手段的……”

  “我認為您這麼說,實在是萬般不妥…歐根師傅。”倔強的少女瞪著理所當然的大眼睛:“待敵為友,難道不是我等正義之士應該做的嗎?”

  “更何況作為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和我的直屬長官,督庭首席,您應該先向我詢問任務進展,而不是只想著公報私仇才是。”

  啪!

  一巴掌拍在臉上,咬著牙臉色難看的歐根,嘴角擠出一絲無比猙獰的“微笑”:“好……”

  “那麼請你…我親愛的徒弟兼屬下告訴我,任務進展的如何了,是否已經破除寢宮的防禦?”

  “防禦並沒有解除,但……”金發金眸的精靈少女頓了頓,表情十分不明的開口道:

  “帝國皇帝,艾克哈特二世…已死!”

  話音落下的剎那,魯特·因菲尼特的表情陡然劇變!

  甚至就連對面的歐根也是一臉驚愕。

  “你、你說什麼?!”

  “我說,帝國皇帝…已死。”

  哪怕重複第二遍,精靈少女的表情依然很躊躇,目光閃爍:“我、我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當我試著破除防禦的時候,有一支箭不知怎麼,貫穿了寢宮大門。”

  “正中…皇帝的心臟!”

  冰汽四溢的大廳,頓時死寂。

  “就…這樣?”歐根皺著眉頭:“皇帝死了?你沒看錯?”

  “嗯!”精靈少女用力點點頭:“除了皇帝之外,還有一個之前在這裡的守夜人,不過被他逃掉了”

  “絕對不會看錯的…那具屍體,就是帝國皇帝本人!”

  歐根依然不敢置信。

  確實,為了這場刺殺整個督庭乃至四庭武士們幾乎精銳盡出,陣容不可謂不強大;即便敵人的防備再增加一倍,他也有信心攻下。

  但斬殺帝國皇帝…實話實說,歐根並沒有過這種把握——對方畢竟是身份地位不遜於雄鷹王陛下的統治者,即便一時匆忙措手不及,想逃跑應該還是很容易的。

  而現在…他居然死了?

  還是死在自己這個有點兒蠢,滿腦子都是“和平正義”的笨徒弟手上?!

  這未免也太……

  “鐺啷!”

  精靈少女從懷中掏出一個鐵環狀的物體,反手扔向歐根的懷中。

  “這是?!”

  瞪大眼睛的歐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驚愕的將“鐵環”拿到眼前——就在那正中央的位置,三頭巨龍托舉王冠的浮雕紋章,赫然醒目。

  而且這根本不是什麼“鐵環”,而是貨真價實的秘銀!

  “從皇帝身上掉下來的,像是冠冕一類的東西。”金發金眸的精靈少女答道,有些遲疑的看向歐根:“應該可以用來證明身份了吧?”

  眉頭緊蹙的歐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當然可以。”

  冷漠的話語聲,打斷了還沒有從驚愕與困惑中恢復的兩個精靈。

  “那是第一世代,來自巨龍王國的布倫希爾德女王下嫁薩克蘭帝國時,親手贈予的‘嫁妝’…傳承了十二世代的鐵王冠。”魯特·因菲尼特面無表情道:

  “只有皇帝本人,才能觸碰的至寶!”

  嗯?!

  猛然驚醒的兩個精靈立刻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渾身浴血的守夜人首領,已經不知何時從精靈少女的刀下逃離,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十步之外。

  一雙陰森可怖的眸子,死死盯住了他們!

  幾乎只是眨眼的剎那,他便化作一道殘影,筆直的撲向依舊愣在原地的精靈少女,冰冷刺骨的殺氣幾乎毫不掩飾。

  恍惚之間的精靈少女,本能的張弓搭箭準備應敵。

  “蠢貨,不要和他交戰!”

  癱倒在廊柱下的歐根焦急地怒吼道:“亞莉珊德拉,這是陷阱,快跑啊!”

  但是已經晚了……

  弓弦聲作響,隨著箭矢呼嘯聲而躍起的精靈少女,驟然間像是突然離水的魚,身體不受控制似的墜落。

  自己…中毒了?可究竟是什麼時候……

  感受著逐漸變得不受控制的身體,驚愕的精靈少女瞪大雙眼,看著那猶如呼喚死亡的鬼魂從容不迫的躲開呼嘯的“游擊箭”,向自己襲來。

  “轟——!”

  怒吼的烈焰從精靈少女身前掠過,身形踉蹌的守夜人首領來不及閃避,只能選擇後撤。

  精靈少女無力的癱坐在地,如雨般的冷汗浸濕了前發。

  “居、居然敢無視我堂堂督庭首席……”強忍著痛苦的歐根,用長刀支撐著身體站起,大口大口的喘息:

  “別太狂妄了,渣滓!”

  後撤的魯特·因菲尼特面無表情,反手便將匕首向著歐根拋出。

  “鐺——!”

  匕首攻擊的位置不是歐根的面門,而是他用來支撐身體的刀刃;失去平衡的督庭首席,一個踉蹌徑直撲倒在地。

  “歐根師傅——?!”

  驚叫的精靈少女還來不及躲閃,魯特·因菲尼特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噗——!”

  鮮血噴灑,袖劍割開了少女右手的肌腱。

  癱坐的精靈少女雙眼失神,帶著太陽穴的淤青倒下。

  趴伏在地的歐根怒目圓睜,死死盯著守夜人首領那踉踉蹌蹌,猶如惡鬼般的身影,眼神中包含著不甘與憤怒。

  “我提醒過你們…我警告過你們……”

  大口大口喘息的魯特·因菲尼特,勉強用左臂的袖劍撐起身體,蒼白的面色當中,一雙燦金色的眼珠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踏入天穹宮的下場…只有死!”

  又怒又懼的督庭首席,張著嘴,卻只能緊咬牙關。

  捂著傷口的魯特·因菲尼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大殿中兩個只剩下半口氣的精靈武士。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如果自己沒有被傷到關節,剛剛那一劍…應該是可以幹掉她的。

  三處傷口,每一個都是貫穿傷,哪怕是有聖血藥劑遺留的副作用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現在的自己,只是個徒有其表的空殼,勉強可以嚇嚇人而已。

  但是…陛下,陛下死了?

  這、這怎麼可能呢?!

  那個威嚴的,恐怖的,狠辣無情,機關算盡的陛下,讓自己毫不猶豫獻出了忠誠的人……

  死在了一個小小的刺客手中?!

  自恃整個帝國上下,對艾克哈特二世最瞭解的人,魯特·因菲尼特覺不相信——那個擁有洞察未來之眼的皇帝,會如此輕易的被人殺死。

  不!應該說對方根本不可能看得到陛下,就連接近的可能都十分渺茫…不談整個大殿中的守衛們,就連寢宮本身也是壁壘森嚴,哪怕巨龍也無法……

  就在魯特·因菲尼特還在沉思的時候,身後傳來的動靜讓他的身體本能的動起來,轉身的同時,左手的匕首已經刺出。

  “鐺——!”

  利刃碰撞的火花,在空中迸濺;一擊未中的身影毫不猶豫的向後閃避,躲開了守夜人首領的飛刀。

  “傷成這幅模樣還能保持警惕,不錯嘛!”俏皮的嗓音響起,嬌小的身影穩穩落地:“讓我刮目相看了哦,守夜人首領閣下。”

  “就連當初那位洛泰爾的公爵老爺爺,都沒有躲掉人家的偷襲呢。”

  眯起雙眼的魯特·因菲尼特藉著透入大殿的月光,看清了來者的模樣。

  嬌小的身影,墨藍色的頭髮,尖尖的耳朵…還有那柄獨特的,筆直而短小的“亞速爾長刀”。

  是那個殺死了洛泰爾大公,還在新大公加冕儀式上大鬧了一番的……

  “哦,看你的表情好像還認識我——很好,這樣就不用我再多做自我介紹了吧?”把玩著短刀的女精靈笑嘻嘻的,用奶聲奶氣的嗓音開口道:

  “不過…守夜人首領閣下,您沒有覺得自己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嗎?”

  魯特·因菲尼特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雖然督庭的武士就是一群被寵壞了的大笨蛋,但畢竟是陛下身邊的親信,地位也在我們這些御庭武士之上。”笑嘻嘻的嬌小身影仍在繼續:

  “一次幹掉兩個,還外加三個衛庭派來搶功勞的傻瓜,這可是會讓陛下顏面掃地呢!”

  “哎呀哎呀,真是沒辦法,看來我這個御庭次席的副官,要讓督庭欠我一個大人請了——您說呢,督庭首席歐根大人?”

  “少在那兒冷嘲熱諷了,你這個米德爾身後的跟屁蟲!”歐根冷哼一聲,似乎是嘴角的皮膚扯到了傷口,讓他的表情變得有些詭異:

  “殺了這個渣滓,這場任務的頭功算你一份!”

  “真的?!”

  “再敢多嘴,我就判你個謀逆之罪!”

  “哎呀哎呀,好嚇人的說…真是的,米德爾大人要是還活著該多好啊,那麼溫柔體貼的前輩,居然死在了古木森林那種地方,讓人家也變成了孤苦無依的孤兒…好過分。”

  “鐺——!”

  反手攔住了突襲的魯特·因菲尼特,嬌小的精靈少女嘴角掛著純潔無辜的微笑:“趁著人家和督庭首席大人交談的時候偷襲,真不愧是守夜人首領…夠卑鄙,夠無恥。”

  “我就當你在讚美了。”動作利落的守夜人首領反手抽劍,右手的指尖已經襲向少女眉心:

  “不管是幾個,但凡踏入天穹宮之人…都得死!”

  砰——!

  堪堪閃掉“原力衝擊”的精靈少女橫劈一道,將失手的魯特·因菲尼特擊退。

  “不管幾個,都得死?”嬌小的精靈少女外頭一笑:“挺少去好嚇人,好嚇人喲。”

  “那麼請問…死過一次的,也會再次死去嗎?”

  魯特·因菲尼特面色驟變,目光轉向她身後。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能聽到紛亂的腳步聲,正在逐漸靠近這座大殿。

  “啪…啪…啪……”

  “嗒…嗒…嗒……”

  紛亂的,遲緩的,猶如提線木偶般的聲音,幾十上百的響起。

  守夜人首領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因為隨著那腳步聲闖進大殿的,不止有已經死去的皇家侍衛,還有自己安排在帝都內各個據點駐紮的守夜人!

  數以百計的身影,邁著踉蹌搖晃的腳步,密密麻麻充斥著,擁堵了大殿的正門。

  “沒想到,很驚訝對吧,守夜人首領閣下…但我能站在這裡還多虧了你安排的這些守夜人呢。”嬌小的精靈少女,前御庭次席的副官笑嘻嘻的說著:

  “如果不是這些盡忠職守的大哥哥們,在看到人家的第一時間就衝出來想要殺了人家,還真的湊不出足夠的人手,打破封鎖天穹宮的寒冰屏障呢!”

  “那東西好像天生就能對我們這種存在產生反應,人家又不是可以揮舞寒冰之刃的督庭首席大人,就只能請這些尚且還沒死透的大哥哥們,幫了個小忙。”

  “……用他們的身體,將寒冰屏障的力量抵消大半;才讓人家能夠這麼麼順利的進來。”嬌小的精靈少女微笑著,舉起了手中的“傀儡戲”,指向魯特·因菲尼特:

  “現在看來,還得再麻煩他們一下,將您這個‘大麻煩’徹底清除掉才行啊。”

  “守夜人首領,魯特·因菲尼特閣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3
第八十一章 今夜

  黯淡的夜色下,督庭首席副官,亞莉珊德拉攙扶著她的長官兼師傅歐根,出現在天穹宮城門下。

  他們沒有死…因為御庭次席的副官及時救援——或者說,是被她控制的“活死人傀儡”及時救援,才終於從守夜人首領,魯特·因菲尼特的手中留得一條性命。

  面對數以百計的活死人,身負重傷的魯特·因菲尼特根本逃無可逃,面無表情的衝進了人群之中大開殺戒;揮舞著匕首和袖劍與身披重甲的皇家侍衛,昔日的屬下們廝殺。

  結果…當然是不言而喻。

  亞莉珊德拉眼睜睜看著那道令她心驚膽顫的身影,被人群活活淹沒,刀劍碰撞的旋律中夾雜著血肉被撕裂,骨頭被砸斷的聲響。

  但卻沒有聽到任何哀嚎或者慘叫聲…連一次都沒有,就這麼默默的歸於了平靜。

  背對著大殿,背著歐根匆匆離去的她,再也沒有看到有任何身影從那大門中走出來。

  也許,這就是他所期望的結果…為了保衛天穹宮,保衛他的皇帝而死。

  也許…他比自己,更有資格自稱為天下第一的刺客,為榮譽而戰的武士。

  亞莉珊德拉如是想到。

  過了整整兩刻鐘的時間,分散突襲的精靈武士們才姍姍趕來…僅剩下四五名還能行動的武士,而且個個都是身負重傷。

  雖然沒有人開口,但都已經能想到還未歸來的同伴們,已經是什麼下場了。

  鐵青著臉的歐根癱坐在地,一言不發。

  “唉……督庭、衛庭精銳齊出,連帝國皇帝的寢宮都還沒有攻破,就死的只剩下這麼小貓三兩隻啦。”把玩著手中的短刀,一頭墨藍色長發的精靈少女毫不掩飾的嘲笑:

  “丟人啊丟人,簡直是顏面掃地啊!督庭首席大人。”

  歐根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丟人?再怎麼丟人也比不上你們御庭的武士吧?”亞莉珊德拉輕哼一聲,不屑的瞥了眼還在那兒幸災樂禍的精靈少女:“就算我們打得再難看,至少完成了陛下的使命。”

  “古木森林,洛泰爾,拜恩…和你們一個任務都沒能完成的御庭廢物們比起來,簡直是有天壤之別!”

  “你、你你你你……?!”

  沒等到嘴唇哆嗦的小姑娘反駁,亞莉珊德拉就直接扭過頭去,將目光偏向重傷的精靈武士們:“匯報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您所見,亞莉珊德拉小姐,眼下還活著的就剩下我們幾個了。”面色灰敗的精靈武士抱著傷口,嗓音沙啞:“帝國的‘誓言騎士’和‘守夜人’還在四處搜查,恐怕用不了太久就會發現我們的位置。”

  “什麼?!還有敵人依然……”

  “那些‘誓言騎士’…即便受了再重的傷,也依然能在眨眼間恢復——就像是殺不死的怪物!”

  “我們幹掉了幾個,但剩下的依然不依不饒;斷臂,穿膛,斷喉,放血…這幫瘋子像是不會恐懼似的,托著破破爛爛的身體朝我們殺過來!”

  “不僅如此!”另一個精靈武士死死按住刀柄,彷彿這樣就能克制住恐懼般:“還有他們的守夜人…不知道在武器上涂的是什麼毒藥,只是沾染些許就會全身麻痺,根本無法調動半點力量!”

  面色鐵青的歐根,恐懼與怒火充斥著雙瞳。

  亞莉珊德拉緊蹙眉頭,敵人的實力遠遠超乎了她的想像。

  “‘誓言騎士’?應該是聖十字教會的捍衛之盾…他們的實力只有在宣誓駐守的地點才能完整的發揮出來,你們還沒有見到更可怕的‘誓言之劍’呢,據說已經沒有了。”

  慵懶的腔調悠悠的在精靈武士們的背後響起,奶聲奶氣十分可愛:“至於守夜人的毒藥…那是專門克制虛空之力的煉金藥劑,除非張開‘心境’,否則就會被裡面的力量徹底壓制。”

  “還有外圍的寒冰屏障…其實是數量驚人的虛空殘留凝結而成的集合體,對於使用虛空之力…也就是‘武士之道’的我們而言,可謂天然克制的東西;沒有準備的話,一不小心著了道也是情有可原……”

  鐺——!

  狹長如戰弓般的雙刃亞速爾長刀橫起,緊貼在精靈少女的下顎上,打斷了她的話。

  “如此重要的訊息,為什麼之前你沒有向我們匯報。”亞莉珊德拉眉頭緊蹙,眼神中帶著一絲憤然:

  “還是說身為御庭武士的你,故意坐視督庭與衛庭的武士們白白犧牲生命……”

  “唉?!唉唉唉唉…說話是要負責任的,不要亂講啊!”

  感受著周圍聚攏而來,殺意滿滿的目光,驚慌失措的精靈少女刀也不要了,直接扔在地上;平舉在身前的小手不停的擺啊擺:“人家可是已經冒著被殺死的風險,特地來救你們啦!”

  看著她那嬌小可愛,楚楚動人的面頰,亞莉珊德拉表情稍稍柔和,手中的刀刃稍稍鬆動了些。

  也許,自己真的誤會她了?

  對啊,畢竟還只是個喜歡玩鬧的孩子,和人家這樣已經擁有遠大志向的大人是無法相提比論……

  “呲啷——!”

  趁著她表情恍惚的剎那,抓住機會的精靈少女眉頭一動,右腳輕佻勾起佩刀,盪開下顎利刃的同時,身形已經閃到了三步之外。

  “至於為什麼沒有告訴你們這些,那當然是因為你們沒有問啊……”

  依舊是奶聲奶氣,單純可愛的聲調,但在此刻亞莉珊德拉耳畔,絲毫不亞於惡魔的奸笑:“人家只是小小的御庭次席副官而已,如果諸位大人沒有問,我又如何知道哪個該上報,哪個不用上報?”

  “當然,現在人家知道該告訴你們了——畢竟,你們馬上就要死光了呢!”

  啪——!

  亞莉珊德拉用力攥緊了手中的刀柄,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暴露。

  就不該對這個小丫頭心存僥倖!

  御庭出來的傢伙,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毫無榮耀可言的惡徒,除了那位盲眼的首席大人之外就沒有一個是真正的武士!

  正當她準備下令,將這個該死的御庭小丫頭拿下的時候,身後的歐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歐根師傅——!?”

  督庭首席沒有看他,直視著對面還在笑嘻嘻的精靈少女。

  “只是‘小小的次席副官’而已,是麼……”歐根緩緩開口:“換句話說,如果你是御庭次席的話,就能準確無誤的向我們傳達情報了,對吧?”

  “唉?”精靈少女一怔。

  “此次吾等攻破天穹宮,斬殺帝國皇帝,剿滅守夜人精銳…用這些,換你晉陞為御庭次席,應該不成問題。”

  “唉?!哎哎哎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少女激動的不能自己,水靈靈的大眼睛瞪得渾圓:

  “您要讓雄鷹王陛下…晉陞人家成為御庭次席?!”

  “不願意?”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猛地抬起頭,精靈少女的眼睛彷彿會發光:“要是讓米德爾知道,他最喜歡的雪拉繼承了他的職位,那該有多高興啊!”

  看著她那手舞足蹈的模樣,一旁的亞莉珊德拉冷哼一聲:

  “是啊,可惜他死了。”

  “沒關係啦,反正只要人家永遠將米德爾放在心裡,米德爾就是永生的。”雪拉很不在意的擺擺手:

  “重點是您必須遵守承諾,說到做到才行;不然人家要是心情糟透了的話,可不知道告訴您情報究竟是對是……”

  轟——!

  一聲巨響,躲藏處外的大門被炸開了。

  “……錯。”嬌小的雪拉麵色一僵,身體微微顫抖了下。

  僅存的幾名精靈武士們紛紛變色,本能的按住刀柄。

  他們都無一例外,中了守夜人刀刃上的毒藥,或是在穿越寒冰屏障時受到了不可逆的傷…換而言之,手中的長刀與多年磨練的技巧,就是他們僅剩與之對抗的力量。

  這些…在面對幾乎殺不死的敵人時,顯然是不夠的。

  驚顫的亞莉珊德拉扭過頭,看向身後的督庭首席:“歐根師傅,我們……”

  “御庭次席的…雪拉閣下,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不動聲色的按住自己的徒弟,歐根冷冷地直視著剛剛還在幸災樂禍,此刻卻六神無主的精靈少女:“那些‘捍衛之盾’…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殺死嗎?”

  “理、理論上應該不是的…他們只是生命力極其頑強,真正擁有不死之身的,只有誓言之劍。”雪拉慌慌張張道:“就算是誓言之劍,附著著詛咒的虛空之力,也是可以對他造成傷害的。”

  “很好,第二個問題…這種會困擾我們的毒藥,只要開啟‘心境’就能解除?”

  “對,但是一旦解除‘心境’就會造成二次傷害的副作用,一、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逆的!”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雪拉幾乎要尖叫出聲:“只能靠身體慢慢恢復而已!”

  “歐根師傅,我們還是暫時撤退吧!”亞莉珊德拉終於忍不住喊道:“任務已經完成,已經沒有理由再繼續……”

  “沒有理由?!”

  歐根猛地回頭,猙獰可怖的目光,瞬間讓他的徒弟閉上了嘴。

  “堂堂四庭武士,被一群雜碎像條狗似的追殺,你告訴我沒有理由?!”

  “堂堂督庭首席,靠著以多欺少才勉強留得一條性命,你告訴我沒有理由?!”

  “我們幹掉了他們的皇帝,這幫雜碎不僅沒有對我們敬畏之至,反倒還敢撲上來咬我們,殺我們,你居然告訴我…沒有理由?!”

  “我告訴你,這就是理由——他們肆無忌憚的向我們的榮譽揮刀,將我們看成是與他們這些卑劣的愚民等同的存在,這就是理由!”

  “我堂堂督庭首席,絕不會就這麼像條落水狗似的逃跑!我要證明,要讓那個該死的魯特·因菲尼特鬼魂親眼看看,讓他知道他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面紅耳赤,雙目充血的歐根喘著粗氣,用長刀支撐著身體緩緩站起:“我要讓用他部下臨死前的哀嚎,讓他後悔…後悔挑釁我!激怒我!羞辱我——!!!!”

  腳步聲還在急促的逼近,已經能聽到誓言騎士們命令的呼喝聲,還有守夜人們的驚呼。

  大殿中的活死人傀儡,已經被盡數剿滅;

  精靈刺客們的藏身之地,也被徹底挖了出來。

  面色猙獰的歐根雙目一睜,手中長刀揮舞。

  “轟——!!!!”

  冰冷的寒氣,在他身體周圍憑空崩裂!

  周圍的精靈武士神情驟變——沒有驚喜,只有恐懼。

  不僅僅是歐根周圍,而是連帶著周邊的空氣,溫度都為之一變的力量!

  大門,地板,天花板,牆壁…甚至是窗外,都颳起寒風,晴朗的夜空下飄蕩著無數晶瑩的六瓣結晶。

  寒毛倒豎,抱著肩膀瑟瑟發抖的雪拉,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米德爾和他聊過的,關於為什麼“歐根”這個名門之後能盤踞督庭首席之位數年的緣由。

  “……不要被眼前的表象所欺騙,小雪拉,更不要被腦海中的思維定式所禁錮了哦。”

  “歐根大人之所以能成為督庭首席,並不是因為他的出身,更不是因為他的狂傲,或者被雄鷹王青睞的緣故,一切的緣由很簡單……”

  “揮舞著‘唯心天象’之刃,或者說開啟心境後的歐根大人,其實力堪比一軍;通俗的說,就是……”

  “他一個,就是一整支軍隊!”

  轟——!!!!

  又是一聲炸響,猛然間被驚醒的雪拉,震驚的睜開雙眼。

  寒冰,已經遍佈了天穹宮城門的所有角落!

  “歐根師傅……”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亞莉珊德拉,艱難的抬起頭看向督庭首席:“你究竟是要……”

  “要是還有體力的話,就盡快離開吧…我可不敢保證接下來不會波及到你們。”目光猙獰的歐根,凌厲的開口道:

  “我得給這群渣滓們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讓他們永遠記住……”

  “今夜…我們攻破了他們的皇宮!”

  “今夜…我們殺了他們的皇帝!”

  “今夜!我們…亞速爾的武士,正式向他們宣戰——!!!!”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4
第八十二章 談一談

  拜恩,赤血堡。

  黑髮巫師站在病房門外,遠處傳來大教堂連綿不絕的鐘聲,讓他心煩意亂。

  攸倫·艾克特的葬禮,在昨天就應該結束了——但在夏洛特的強烈要求下,將這場葬禮變成了盛大的彌撒儀式,而且還將持續整整一週。

  目的只有一個,將皇子殿下的使者(布蘭登·德薩利昂本人)留在赤血堡,給外人一個他無法離開的理由。

  更何況,他現在的確不能走。

  門的另一側,夏洛特憂慮的看著眉頭緊鎖的洛倫,還有他手中那封被血水浸染的信箋,遲疑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哪怕到現在,夏洛特都不敢相信當時一臉驚愕的洛倫·都靈,十分匆忙的告訴她的那句話。

  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帝國第十二世代的皇帝陛下…死了。

  那個永遠掌握著帝國一個角落,永遠能夠預料到一切的男人,在自己的寢宮裡…死在樂一個小小的刺客手中!

  為什麼會這樣?!

  夏洛特完全猜不到,她的反應和某個被她極其厭惡的守夜人,還有某個令她深惡痛絕的皇子殿下一模一樣。

  當然,她也無法想像到任何聽到這消息的人,還能有第二種反應了。

  但真正令她憂慮的,並不是情報本身,而是洛倫·都靈。

  艾克哈特二世的死,將徹底打亂他的全盤計畫——哪怕是為了拜恩,為了都靈家族,為了布蘭登·德薩利昂的利益…洛倫也必須將他的精力與資源,投入到即將到來的皇位戰爭之中。

  這與他的想法絕對是背道而馳。

  如果亞速爾王國背後的力量真的如那個精靈武士所言,如果“黑十字”塞廖爾真的還會再次從虛空歸來;

  那麼即便是集結整個帝國上下的力量,也未必有絕對的勝算…更不用說一分為二,互相敵視的帝國了。

  逼迫之下,身陷兩難處境的洛倫,究竟……

  “夏洛特,夏洛特?”

  嗯?!

  神情恍惚的女伯爵猛然驚醒,就看見剛剛還眉頭緊鎖的黑髮巫師,正站在她面前歪著腦袋壞笑,不停的擺手:“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兒?”

  “沒有!什麼也沒有!”

  面色一僵的女伯爵怒哼一聲,毫不猶豫的將目光扭向別處。

  真的是因為攸倫的事情弄得太疲倦了麼,連這種傢伙我都會替他擔心?!

  “放心吧,沒什麼可多操心的。”輕笑一聲,黑髮巫師悠哉悠哉的開口道:“某種意義上來說,反倒是讓我鬆了口氣呢。”

  “唉?”

  夏洛特表情意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啊,只要我覺得自己能夠一帆風順的時候,就肯定會出事情的。”一開始回憶,黑髮巫師的嘴角就勾起了無奈的笑:

  “明明只是要剷除吸血鬼,最後卻要和教會作對;”

  “以為當別人的巫師顧問很簡單,結果發展到與邪神為敵的地步;”

  “明明都倒霉到被人要挾了,居然還能碰上活死人暴動這種事;”

  “去一趟北方冰原,差點被活埋;”

  “到帝都休假,險些人人喊打;”

  “逃跑到拜恩,在赤血堡寄人籬下……”掛著玩味的笑,黑髮巫師看著面色微醺的夏洛特:“怎麼就被推選成新一任公爵,還要帶兵去打仗了呢?”

  “嘁……”

  扭過頭去的女伯爵,輕哼一聲。

  洛倫笑得更開心了。

  “所以說根本不用替我擔心——這種倒霉到家的情況,對我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反倒是最近這兩三年過於順利,弄得我都有些不適應了。”撓撓頭,黑髮巫師長長一個深呼吸:

  “這下好了,皇帝死了…碰上這麼倒霉的事情,也就是說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嗯,稍微順利點兒。”

  “畢竟就算神想要折磨人,也是要給個緩衝期的啊。”

  匪夷所思的理論,讓夏洛特根本無法理解…她現在也不想理解了。

  “我不管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但這件事必須妥善處理,決不能干擾到大教堂的彌撒儀式和攸倫的葬禮,這點很重要。”夏洛特挺起胸脯,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下來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十三領的伯爵與騎士們將會齊聚大教堂觀禮,這場盛事將會驚動整個拜恩上下,容不得半點差錯。”

  “另外也請您…我的公爵大人好好想清楚,這場紛亂究竟該如何收場,不要再鬧到像當初御前審判那般幾乎無可挽回的地步了!”

  話音落下,屈身“恭敬”行禮的赤血堡女伯爵,頭也不回的將洛倫一個人留在了病房門外。

  黑髮巫師訕笑。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和夏洛特變得這麼有“默契”了呢?

  根本無須多言,她就能猜到自己下一步的計畫將會朝什麼方向變動——彌撒儀式也好,驚動整個公國的觀禮也好,目的只有一個……

  將全公國的戰爭潛力再次喚醒,並且集中在這座赤血堡城內。

  攸倫·艾克特的死將會引爆拜恩人的怒火,而憤怒的拜恩騎士,是甘願為自己的主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

  一週的時間,也足以讓十三領的伯爵們弄清局面,與洛倫達成妥善的協議;不論結果是包圍公國,還是爭奪皇位…越是爭分奪秒的局面,越是要從容不迫。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要留出自己說服布蘭登·德薩利昂的時間。

  這場很可能引爆整個帝國內戰,拜恩必須掌握一定程度的主動權。

  不論是協助布蘭登登上皇位,或者與康諾德達成某種程度上的妥協…拜恩都不能被徹底綁死在一輛戰車上,成為別人利益的消耗品;必須要根據自身的需求,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決定。

  為此,洛倫必須先一步說服布蘭登,穩住這位已經躁動不安的皇子殿下,同時讓他接受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讓拜恩徹底服從於他。

  拜恩可以出兵,洛倫可以帶著十三領的騎士和銀盔山的矮人為布蘭登而戰;但前提是一定能贏,而且是贏得名正言順,大快人心。

  “嘎吱……”

  面前的門被打開了。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蹣跚著走出病房。

  “哎呀哎呀,真的是累死了…再有這麼兩次,我這種上了年紀的老骨頭大概就徹底進棺材了吧?”

  “瞎說什麼呢,阿剎邁大師——明明恢復的很好,就連上次開啟閥門的後遺症都恢復的差不多了……”

  “我的傻徒弟,話不要亂講;記住,身為煉金術師你的每分每秒都是很值錢的;要是讓別人知道你的工作其實很輕鬆,那些萬惡的僱主就會拼了命的壓榨你!”

  “又在胡說八道了,這個世界上還有能壓榨您的僱主嗎……”

  一臉無奈的小個子巫師一邊應付著回答,一邊攙扶著某個正在向她傳授“人生經驗”的長輩,限於兩個人的身高差距,“一瘸一拐”的向黑髮巫師走來。

  “阿剎邁大師,艾因…情況怎麼樣了?”

  “還可以,傷勢已經基本控制住了…倒不如說他能帶著這麼重的傷勢跑回來,而且直至拜恩境內前都沒有被發現,這份生命力本身就是個奇蹟。”

  瞬間“精力滿滿”的哈林梵·阿剎邁鬆開了被小個子巫師攙扶的手臂,表情十分輕鬆:“另外還得誇一句蒼穹之翼的獵魔人小夥子們…急救的措施非常到位,替我省了不少事情。”

  這是理所當然的——緊急情況下的急救工作,本就是獵魔人必備技能之一;既然要讓他們在荒野中與怪物單兵作戰,道爾頓當然不會忘記如此重要的科目。

  “真正麻煩的,是侵入他體內的兩道虛空之力。”一旁的小個子巫師補充道:“他的體表和傷口上的虛空殘留非常強烈,普通的治療手段根本無法消除。”

  洛倫微微蹙眉,嘴角的笑容漸漸隱去。

  “第一處,是他身上的貫穿傷——傷口看上去像是箭鏃導致的,但因為虛空殘留的緣故導致傷口無法癒合,只能勉強封住;但這樣的方式只能是暫時的,必須想辦法祛除掉。”小個子巫師憂慮道:

  “第二處是在體表——非常可怕的虛空之力,明明看不到傷勢,從頭到腳卻像是被冰封了般,身體機能和意識都變得十分遲緩,也因此才稍稍遏制了兩處貫穿傷…但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跑了回來,這份毅力……”

  小個子巫師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不忍的搖了搖頭。

  “前一個我不太清楚,但後一個明顯是艾爾伯德慣用的伎倆。”阿剎邁緩緩開口:“長年累月堆砌起來的虛空殘留,被這傢伙當成武器和堡壘一樣使用。”

  “聽說公爵大人您在帝都時曾經拜訪過他,想必也已經見識過這種力量的恐怖之處了。”

  “嗯……”黑髮巫師默默頷首:

  “記憶猶新。”

  氣氛稍稍變得有些冷了。

  很顯然,不論是前一個的貫穿傷還是後一個的凍傷,想要徹底消除都不是那麼簡單的——哪怕可以壓制,虛空殘留也必須靠時間慢慢消除,幾乎沒什麼太好的解決辦法。

  “雖然不能完全解決,但…讓他稍微舒服些的辦法還是有的。”

  阿剎邁突兀的開口道:“我們可以配合高階魔咒的符文,製作一些虛空之力強烈的止痛藥劑,來緩解他的狀況。”

  “那樣不是會讓虛空之力侵蝕到他的身體嗎?”艾茵存疑道。

  “對,但反過來說更強烈的虛空之力會抑制住他身體上的虛空殘留。”阿剎邁聳聳肩:“至於侵蝕身體…中了艾爾伯德的虛空殘留,我覺得這點兒侵蝕也不算什麼了。”

  “纂刻符文的工具和一些藥劑都被我留在房間裡了,我親愛的傻徒弟,能幫你上了年紀的導師大人跑一趟腿嗎?”

  “才不是什麼傻徒弟呢!”

  雖然這麼說,但小個子巫師還是乖乖的轉身離開,朝阿剎邁的房間匆匆跑去。

  直至艾茵走遠,阿剎邁臉上的笑容才逐漸隱去,意味深長的目光轉向同樣面色平靜的黑髮巫師:

  “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就在病房內等您,公爵大人。”

  洛倫微微一怔,目光看向一片漆黑的病房:“他什麼時候進去的?”

  “一直都在,只是委託我們不要告訴您而已。”阿剎邁搖搖頭:“他堅持要見彼得·法沙一面,想從他口中聽到關於…關於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內容。”

  “不過他失望了——哪怕是在昏迷狀態下的囈語,關於那場血腥的刺殺,彼得也沒有透露半句;從這一點來說,倒是很符合道爾頓·坎德對於守夜人的評價。”

  一群挖出秘密,還能保密的人。

  導師的話,洛倫當然知道。

  “他現在很憤怒,也很惶恐…像個總是抱怨父親不公平,但真的有一天聽到父親死訊的小兒子…雖然的確是這樣。”阿剎邁的目光十分複雜:

  “謹慎你說的每一句話,我的公爵大人——因為現在的他十分脆弱,也十分衝動;任何稍稍過激或者不和他心意的言辭,都有可能激怒他。”

  “我明白,我也不是第一天見這位丟臉皇子殿下了。”稍稍翹起嘴角,洛倫還有心思開了個小玩笑。

  稍稍讓開的阿剎邁頷首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走進漆黑的病房,稍有些黯淡的光線讓他的眼睛花了幾秒鐘適應,才勉強看得清坐在正對門的那個身影。

  他孤獨一個人,一動不動的像個雕塑般,坐在牆角處的椅子上默然不語。

  一旁的病床上躺著身受重傷的彼得·法沙,渾身上下的繃帶都快讓人認不出他的模樣了。

  “進來了嗎,洛倫?”

  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在房間內響起。

  黑髮巫師一怔——如果不是很熟悉,他幾乎都聽不出這居然是布蘭登的腔調。

  黯淡的光線下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身影,駝著背坐在椅子上,雙肘撐在膝蓋上,低垂的頭顱被頭髮遮住了面頰,看不到他的表情。

  就像是要拚命將自己藏起來,不被別人看到似的——這在以前,根本無法想像。

  “正好,我也剛好想著…是該好好談談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4
第八十三章 三個前提

  默默走進病房內,黑髮巫師一言不發。

  坐在椅子上的布蘭登,表情木然,鮮紅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光彩。

  “說啊,說點兒什麼。”扯著沙啞的嗓子,布蘭登開口道:

  “作為我的巫師顧問,拜恩的公爵大人…對帝國皇帝的死,究竟有何看法?”

  停下腳步,站在距離布蘭登三步之外的地磚上,洛倫依舊沉默。

  安靜,就像一種默契般在二人中間飄蕩。

  “不說是麼…好,那麼我先來。”僵硬的抬起目光與黑髮巫師對視,丟臉皇子殿下扯動著顫巍巍的嘴角:

  “我現在很興奮,也很害怕…就是這麼矛盾的心情,但不論哪一種矛盾,就是沒有喪父之痛的悲慼!”

  緊抿了下嘴唇,布蘭登連牙關都在打顫:“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但就是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我——這是騙局,不可能的!那個男人他在騙你,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死了,而且還是死在自己的寢宮裡?!”

  “我、我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就是有一種活在夢裡的不真實感,就像一群人圍在我身邊開一個又老掉牙,又俗套還特別不好笑的笑話。”

  “而當我稍微冷靜下來,就立刻明白了這種不真實的感覺究竟來源於何處——因我我沒有準備,甚至從未料到過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可笑吧,我覺得可笑極了!我一個信誓旦旦哪怕不擇手段也要成為帝國皇帝的人,居然從未想到過父親的死,究竟會是什麼樣的!”

  “我…居然從未想到他也是人,也是會死的——!”

  前一刻還面如死灰的布蘭登,此時卻是歇斯底里般的激動。

  顫抖的聲調,急促的話語在光線黯淡的病房中迴蕩,反而更顯得孤獨寂寥…猶如瘋子在無人的世界中,獨自囈語。

  “我覺得沒什麼可笑的。”低聲開口的黑髮巫師,搖頭道:

  “以艾克哈特二世的格局,眼光和謀劃;就算是哪一天有人告訴我,他打算讓自己永生不死,大概都比現在這份情報更讓我覺得可信。”

  “但事實就是,他死了…而且他死在天穹宮,死在亞速爾精靈刺客手中的消息,一個月內就會傳遍整個帝國,人盡皆知。”

  “一個月…如何利用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但此時此刻的布蘭登顯然沒有在想這些。

  “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就是說,這一切都只是他的計畫,故意假死來欺騙我們?”惴惴不安的布蘭登,此時連說句話表情都顯得小心翼翼:

  “也許他只是假死,也許這都只是他計畫的一部分,也許就連精靈刺客都是他早就已經安排好的,也許連彼得·法沙也是…算了,就當我沒說吧。”

  自言自語的丟臉皇子殿下說到最後,連自己都覺得這些實在是太扯淡了。

  至少…他還不覺得自己重要到需要讓父皇“假死”才能試探的地步。

  亞速爾精靈?雖然在聽了黑髮巫師的一番解釋後布蘭登終於不再輕視他們,但依然不覺得這幫傢伙會讓打贏了兩次魔物入侵(有一次是我的功勞)的父親感到為難。

  至於北方的魔物…艾克哈特能打贏一次,就能打贏第二次;帝國十二世代的皇帝們打贏了十幾次,這種時候裝死只能削減父皇的威信。

  畢竟,不是每一個德薩利昂都能像自己這樣毫無下限,厚顏無恥。

  究竟是什麼…究竟是什麼敵人,能逼得無所不能的父皇大人做到這種地步?還是說所有人都被他騙了,這又是他某個計畫中的一部分?

  “無論究竟是怎麼回事,帝國第十二世代的皇帝…我無所不能的父皇大人死了,而且看起來應該是真的死了!”

  木然的布蘭登攤開雙手,像是在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說個不停:“哦,順便一提…魯特·因菲尼特,那個你恨到入骨的傢伙,他八成也死了。”

  “煊赫十二世代的天穹宮被精靈刺客大鬧一通,帝都守夜人全軍覆沒,六百名皇家侍衛無一倖免,連帝都大教堂的誓言騎士據說都有幾位陣亡的…如果真的是父皇陛下的計畫,我還真好奇誰可以有如此‘榮幸’?!”

  布蘭登越說越快,從開始的沉默寡言變成了滔滔不絕,明明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說個沒完,嘴唇抖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只有眼神,依舊和剛剛一樣的木然,黯淡的赤焰紅瞳中沒有半點光彩。

  洛倫輕輕低嘆一聲。

  布蘭登…他依然沒有從興奮和恐懼中走出來,只是在拚命掩蓋而已,想讓自己看起來已經恢復鎮定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可以低聲下氣可以傲慢無禮,可以讓自己滑稽的像個小丑或者紈褲子弟;但依然不願意將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別人面前…哪怕是朋友。

  “所以我們現在該做什麼?”布蘭登還是在不停的轉換話題:“集結兩大公國和我手中的軍團北上,搶在內閣和帝都貴族們反應過來之前,成為天穹宮的主人,然後把我親愛的皇兄大人打成反賊?”

  自言自語的口吻不像是在詢問洛倫,倒像是在說服自己似的。

  “然後在帝都的貴族擋在城門下,被臨時攝政的御前內閣宣佈為反賊,等著被‘隔空加冕’,遠在斷界山要塞的皇儲殿下圍剿是麼?”

  搬過一把椅子坐下,洛倫故意用開玩笑的口吻比劃著:“前提還必須是忠心耿耿的艾勒芒大公願意放開道路讓我們通過,或者薩克蘭親王,皇儲殿下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從他的領地內經過,還不阻攔。”

  “嗯……”緊蹙眉頭的布蘭登毫無形象的蜷縮在椅子上,死死咬著大拇指甲:“倒也是啊。”

  “第二種途徑,向全帝國所有的公爵們發出號召,向帝都進軍,捍衛被敵人偷襲的天穹宮;最後再借您的繼承人身份,先得到所有公國的承認。”洛倫伸出兩根手指:

  “這也是個辦法,不過問題是誰會響應——阿爾勒大概更想坐山觀虎鬥,艾勒芒的維爾茨公爵在新皇帝出現之前一定會保持中立;”

  “洛泰爾倒是可以考慮爭取一下,但教會在那裡根基深厚;就算魯文·弗利德願意幫我們,他也得考慮封臣和民眾的想法;至於埃博登…您要指望一幫只認錢的傭兵替您打仗嗎?”

  皇子殿下歪著腦袋:“你的意思是,我們最多只能爭取到三個公國的力量,而且還有一個隨時可以為了錢背叛我們?”

  “三個?”洛倫故意反問一句:“哪三個?”

  “哪三個?拜恩,埃博登,波伊…哦,行了,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布蘭登唉聲嘆氣的擺擺手,慵懶的癱在椅子上:

  “女人心,海底針啊。”

  深有感觸的黑髮巫師,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薩莉卡·約拿…這位剛剛加冕不久的女大公,在之前的半人馬戰爭中的確作戰驍勇,不止一次冒著生命危險與他們並肩作戰,的確稱得上是合格的盟友。

  但這位“盟友”的無私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這場戰爭,必須讓波伊得到足夠多的利益,並且至少局面看上去是穩贏的才行。

  現在的局面是康諾德皇儲佔據了絕對的道德和法理制高點,先動手的下場就是成為出頭鳥…怎麼看都是穩輸的局面。

  只認錢的埃博登僱傭軍,舉棋不定還經常“腦回路清奇”的彎刀女大公,加上榮耀至上的拜恩騎士與忠誠至死的三個帝國軍團。

  “勝算好像不是很大…哈。”微笑的布蘭登,笑容中出現一絲尷尬。

  黑髮巫師再次點頭,並表示並不打算陪他一起傻笑。

  “嗯…所以眼下我們並不是佔據上風的一方,而且因為拜恩和波伊都不與帝都相連,地理和時間上也沒有什麼優勢;雖然康諾德的精銳都釘死在斷界山不能動,但我們也無法立刻投入太多的兵力…何況如你所說,還得考慮亞速爾王國的入侵。”

  “那麼究竟該怎麼做,才能穩住眼前的局面——哪怕至少是差距懸殊,也許我的巫師顧問兼拜恩公爵大人有什麼辦法能稍稍挽回呢?”

  不再是自言自語,而是布蘭登幾乎整個人都前傾著要趴到洛倫面前,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嘴角掛著“等你告訴我”的…略帶討好的笑容。

  這才對嘛,這才是布蘭登應有的面目。

  重重的嘆息一聲,洛倫有點兒無奈的開口道:“眼下,我們的優勢在於比康諾德提前一步知道了皇帝陛下的死訊…如果沒有第二個知道真相的守夜人去告訴他的話,這是我們稍稍佔據上風的地方。”

  “換句話說,在這場博弈中我們佔據了先手優勢,可以第一個出招——不論接下來康諾德會怎麼做,一定程度上,他是被動的。”

  “嗯,嗯嗯嗯!”喜笑顏開的布蘭登連連點頭,表示你說得對,說得好,繼續。

  “然後…雖然在法理上,我們是不佔優勢的一方,但也並不等於康諾德可以隨意拿捏我們。”洛倫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著:

  “一旦他想要針對你,我們就是受害者的一方,就在道德層面佔據制高點——到時候就算我們的彎刀女大公再不情願,也不得不站在我們這邊了,誰讓她已經被我們綁在戰車上了呢。”

  “至於其它的公國——洛泰爾的魯文·弗利德肯定不會看著我們完蛋,阿爾勒一向對德薩利昂家族沒有好感,艾勒芒的維爾茨大公…他大概還會和上次一樣,主動站出來居中調停。”

  “而且本人還是德薩利昂家族現存於世的,最後一名馭龍者——殺了我,在接下來的亞速爾精靈入侵中,康諾德就必須面臨無龍可用的悲慘局面了。”布蘭登冷笑著勾起嘴角:

  “屆時皇室的親戚們會怎麼想,帝國的民眾又會怎麼想呢…他們的皇帝放著強悍的巨龍不用,讓他們去流血犧牲?”

  “失去巨龍的薩克蘭,又該如何震懾周圍像你們這些絲毫不比帝國遜色的公國呢?”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右手食指指著頭頂的天花板:“這…可以算是天時。”

  “那麼地利呢?”布蘭登反問道:“怎麼看,都是親愛的皇兄佔優啊!”

  “沒錯——他是斷界山要塞的守將,又是薩克蘭親王,佔據帝國中央最肥沃繁華,戰爭潛力最強悍的東薩克蘭領;但反過來說,這也是他的劣勢。”

  “劣勢?”

  “如果他真的準備不顧其餘邦國的勸阻和天穹宮的反對,將我們打成叛軍的話,艾勒芒一定不會放行——維爾茨大公不會冒著讓全帝國陷入戰火的風險——所以,他只能走波伊。”

  “而波伊,是驃騎兵的天下;以‘黑色城牆’聞名天下的軍團重步兵,要如何應對馬背民們的拚死反抗呢?”

  “沒有巨龍的皇儲殿下,又該用什麼辦法和憤然起義,在大草海上縱橫馳騁的拜恩一萬騎士對壘呢?”

  “有道理有道理。”

  不停點頭,像個啄木鳥似的布蘭登豎起右手,一個一個將手指掰出來:“所以…我們有天時,有地利…那麼人和呢?”

  “就這麼坐視下去,怎麼看大家都一定是站在我那位天生就像是要統治世界的,最最偉大的皇兄那邊啊?”

  “而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您同樣偉大的父皇,是靠著臣民們的忠誠來統治帝國的嗎?”洛倫反問道:“要我說,他最在乎和最不在乎的,應該都是這麼同一樣東西。”

  “人心……”

  布蘭登輕聲低喃,目光恍惚陷入沉思。

  “我們需要人心,但不是那些既得利益者,也不是那些靠我們才能獲得利益的人;我們需要的…是一群跟忠臣,或者說忠誠與否都無所謂,但一定要很有能力,可以幫助你獲得優勢的人。”搖晃著食指,洛倫循循善誘道:

  “那麼,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是靠著哪些人,掌控著帝國一切的呢?”

  “守夜人?!”

  “沒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4
第八十四章 守夜人的意義

  這是一個十分特殊的組織。

  它無處不在,但真正知道它的人卻寥寥無幾——即便是有所瞭解的人,也僅僅是聽說過名字而已,根本無法想像它的潛力和能量。

  刺客、殺手、密探、地下情報網、劊子手…兼容并包,替皇帝陛下與他們的首領完成一切需要完成的髒活。

  在一部分對這個組織“略知一二”的人眼中,那些掌握著詭異魔法和高深技巧,被稱為“守夜人”的成員們,才是這個組織的中堅力量。

  他們錯的厲害。

  確實,能夠成為這個組織高層的成員,無一不是頂尖的刺客,但刺殺可能是這個組織最“無關緊要”的一項職能,極其必要的情況下,才會考慮動用武力。

  情報蒐集,才是他們的真正可怕之處——遍佈帝國所有角落的守夜人們,盡忠職守的將所有蒐集到的情報上交給和自己對接的“單線”;哪怕只是旁枝末節的小事,哪怕只是無意中發現的意外。

  “但…就是這些小事和意外,瑣碎的信息拼湊出了最‘詳細’的帝國百態,將萬千生靈的生死放到一個人的掌心。”挑起眉毛,洛倫意味深長的與布蘭登對視著:

  “比如說我就知道,在我和半人馬打生打死的時候,就有十幾名守夜人不分晝夜的將情報送往天穹宮…最多一週,就能看到我的最新戰報。”

  嗯…其實是四天。

  抱著腿坐在椅子上的布蘭登睜大眼睛,一臉尬笑。

  “而天穹宮中的皇帝陛下,依靠著守夜人的情報網來掌控整個帝國。”黑髮巫師雙瞳驟縮:“這…才是你要爭取的‘人和’!”

  “魯特·因菲尼特或許死了,帝都守夜人或許已經徹底破滅,但遍佈帝國所有地區的守夜人都還在等待命令和召喚——現在是他們最脆弱的時間,因為他們還不知道高層已經消失了!”

  “趁著眼下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培植一位親信一步步掌控帝國各地的守夜人組織與情報網,就是我們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在沒有成為皇帝之前,先擁有皇帝才擁有的手腕…是這樣麼?”歪著腦袋,布蘭登的雙眼像貓一樣的眯起:

  “控制了帝國守夜人的情報網,掌握第一手的情報,我們就能擁有絕對的主動權,甚至能夠控制皇兄大人的一舉一動,要挾天穹宮內閣和議會為我們所用?”

  “這不是根本目的,但的確是‘福利’之一。”黑髮巫師聳聳肩:“更重要的是如此強大的武器和工具如果不是在我們手裡,而是康諾德攥著它…那就危險了。”

  “即便只是為了自保,盡快將他們控制在我們手中也是極其有必要的。”洛倫點點頭:“當然,如果我們動手的話,康諾德應該也會想到這麼做…所以必須要盡快。”

  “所以,才說這是當務之急——天時,地利,人和…人和,才是扭轉局面,乃至反敗為勝的重中之重!”

  空氣安靜了一分鐘。

  一分鐘後,咬著大拇指甲的布蘭登才緩緩抬頭,灼灼有神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黑髮巫師,連眨都不眨。

  “你…幹什麼?”

  被他這麼看著的洛倫有點發毛,下意識向椅子背靠了靠。

  “沒什麼,只是有點兒感慨…雖然以前就有這種感覺了,但現在尤為強烈。”一臉真誠的微笑,布蘭登像是下意識的舌頭抹了抹乾燥的嘴唇:

  “順便多說一句…雖然現在聊這些還太早了,但是等到我加冕為帝國皇帝的時候——不論是第十三世代還是第十四世代——我還是需要一個信得過的,能幫我壓住整個內閣的掌璽大臣。”

  “顯而易見,我不會再用梅特涅·利奧波德,也不會再用那幫打心底厭惡我的帝都貴族,至於新興貴族,巫師,有頭銜的富商…不是不可以,但恐怕很難服眾。”皇子殿下越是說,嘴角的笑意就越是濃:

  “所以我就想…當然這不是什麼提拔和許諾,我們是朋友,朋友不講這個…洛倫·都靈,我親愛的朋友,你有沒有這方面的興趣?”

  “和我一起…統治帝國?”

  說完,一臉“微笑”的布蘭登表情固定,一動不動的眼珠裡閃爍著某種名為“期待”的東西。

  嗯?

  怎麼…扯到這兒了?

  不過如果真的有機會,倒也未嘗不可啊——的確,如果能掌握並且整合全帝國的資源,再面對“黑十字”塞廖爾的時候,自己的把握就更……

  不,等一下。

  黑髮巫師心弦猛顫,突然隱隱的想起了什麼。

  “若說為何…有著天生統治者的覺悟,早就分不清責任與權力之間區別的傢伙,又怎麼可能輔佐別人?”

  “……如果我是帝國皇帝,而夏洛特·都靈是拜恩之主又是掌璽大臣…我一定會傾盡所能,將她徹底剷除,連根拔起……”

  “要麼是‘攝政’,要麼,是‘權臣’……”

  洛倫用力抽動了一下喉嚨。

  對面的布蘭登眨眨眼睛,遞過來一個“怎麼了”的眼神。

  “沒、沒什麼!先不談這個了!”黑髮巫師馬上岔開話題:“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找一個合適的,我們又絕對信得過的人選,讓他將整個守夜人組織整合起來…趁著消息還沒走漏之前!”

  “沒錯,我猜皇兄那邊,早晚也會做同樣的事情,所以我們得趁著還能搶在他們前面,把該做的事情做了。”布蘭登深以為然:“親愛的菲特洛奈小姑,也是擁有守夜人權限的!”

  “既然是‘人和’,那麼‘人’是誰…就尤為關鍵。”洛倫輕嘆一口氣,忽然笑了出來:“碰巧,我有一個特別合適的人選。”

  “你這麼一說…其實我也有一個特別合適的,而且這傢伙絕對信得過。”

  慵懶的放開雙腿,攤坐在椅子上的布蘭登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而且…我覺得咱們想到的,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

  “嚏——!”

  寒風中,站在千帳城城門上的愛德華,用力打了個噴嚏。

  揉揉鼻子,守夜人有些無奈地回首看向身後,對著一片廢墟的千帳城嘆了口氣。

  為什麼自己總是要做這麼多額外的工作,還總是厄運不斷呢?

  明明原本只是一趟跑腿的工作,卻被布蘭登殿下強行扣住多待了整整一個月;好不容易可以離開了,又撞上亞速爾精靈刺客;

  本想著只是最後兼任一下誘餌工作,安全無風險,但最後地道的門還被堵住,險些和那幫刺客一起在城堡裡被巨龍米拉西斯變成烤肉;

  九死一生的活下來,還要被布蘭登殿下繼續“重用”,在他偷偷離開(去哪了當然不言而喻)這段期間替他隱瞞,同時肩負起一部分日常政務和情報蒐集工作;

  簡直莫名其妙…布蘭登殿下,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派來監視他的人嗎,還是說他心寬到如此地步,相信自己這個“監視者”是絕對不會害他的?

  當然,他這麼想也沒什麼錯,這本來也就是魯特·因菲尼特大人的想法;自己儘量配合布蘭登殿下,就像菲特洛奈長公主配合康諾德殿下那樣。

  但不論再怎麼配合,監視者依然是監視者啊;自己首先效忠的仍舊是魯特·因菲尼特和皇帝陛下,其次才是布蘭登殿下。

  另外,雖然知道這是自己想多了,但愛德華總覺得自己好像被殿下當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特別好用的廉價勞動力……

  嗯,一定是想多了;嗯,一定是。

  守夜人愛德華再次嘆了口氣。

  “愛德華大人!”

  一道身影出現在守夜人身後,畢恭畢敬的低著頭,單膝跪下:“關於您需要的,駐紮在千帳城的三個軍團情報已經送來了。”

  這麼快的麼?

  “很好。”掩飾著自己的驚愕,表情有些僵硬的看向身後的年輕人。

  大人…他還是很不適應這種稱呼,還有別人看自己時那副敬畏和恭敬的模樣。

  “念。”

  “遵命!”年輕的隨從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背著雙手起身:“我們調查了三個軍團的所有中下層軍官,大致沒有任何任何不滿的聲音;因為殿下一貫對他們很好,薪俸和補給也從未拖欠。”

  “至於上層的將領們,尤其是旗團長和掌旗官、騎兵與步兵司令官…似乎早已習慣了殿下的行事風格,也沒有任何異常或者動作。”

  看著說完便低下頭的年輕隨從,愛德華終於忍不住挑挑眉毛。

  三個軍團,算上輔助兵團將近三萬人,拋出底層士兵也有數千…從自己下達命令到現在才過去一個晚上而已,他們就已經全部蒐集完了。

  這種過去要自己徹夜不息忙碌的工作,現在只需要下一個命令,開開口說句話而已。

  真是…前所未有的體會。

  過了將近半分鐘,愛德華才緩緩開口:“下次,我不要聽到大致、似乎這種詞彙。”

  “是!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誠惶誠恐的年輕隨從,連肩膀都顫抖了下。

  “與帝都總部的聯絡怎麼樣了?”愛德華把頭扭過去,他還是很不適應:“任何命令或者情報,最近有送來嗎?”

  “沒有…不僅沒有命令和情報,甚至就連過去的常規聯絡都斷掉了。”年輕隨從搖搖頭:“過去哪怕接頭的負責人遇難,至少也會有緊急情報送來…這次什麼也沒有。”

  也就是說…亞蘇爾精靈的刺客,同樣對帝都的天穹宮展開突襲了是麼。

  愛德華眉頭緊蹙,思考著這件事問題的嚴重性。

  帝都守夜人總部是整個組織的中樞,更是最重要的情報網,匯聚來自世界各地的訊息…失去中樞,整個守夜人就形同分裂,變成一個個,以地區和公國劃分的半獨立組織。

  怎麼想,他都不覺得魯特·因菲尼特和皇帝陛下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而且眼下帝都的情報網一片混亂,充斥著大量真偽難辨的灰色情報;這種老練到極點的煙霧彈,怎麼看都像是守夜人的標準風格——否則還有誰能擁有這樣的能力?

  “繼續想辦法,盡一切可能與帝都的總部聯絡,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接頭人。”愛德華冷靜道:“還有,關於帝都的訊息,一條不漏的送來…不論真偽。”

  “遵命,屬下這就去辦!”年輕隨從很是積極的點頭,像是迫不及待似的緊接著說道:“另外,拜恩那邊…布蘭登殿下命人送來了一封情報,標記是絕密。”

  絕密?

  詫異的從畢恭畢敬的隨從手中接過信箋,愛德華迅速掃了兩眼。

  下一秒,他的表情瞬間凝固,瞳孔驟縮。

  這…這……

  這一定是洛倫·都靈那傢伙提出來的吧?!

  那個瘋子!狂徒!卑鄙無恥的小人!居然真的,真的要把事情做絕到這種地步……

  “我說……”愛德華突然眉頭一挑,冷冽的目光死死盯著面前的隨從:

  “你,看了這封信是吧?”

  “噗通!”

  沒有半點猶豫,年輕隨從立刻跪倒在地,深深低下頭:“萬分抱歉,但信箋送來時屬下十分意外,所以就忍不住……”

  “忍不住…打開偷偷瞥了眼,還覺得不會被人察覺到?”

  “屬、屬下不敢!不敢!”

  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這個…他才會對自己那麼畢恭畢敬,再艱難的任務也能如此高效的完成……

  曾經以探索秘密,守護秘密為己任的守夜人組織,也開始一點一點的腐敗,將這些“秘密”當成自己手中的財富了麼?

  愛德華低嘆一聲,收起信箋,沉默的轉身離開。

  低頭的年輕隨從冷汗密佈,嘴角卻微微勾起了笑容。

  贏了,自己賭了!

  果然沒有猜錯,相比較守夜人那古老死板的傳統,上位者們真正看中的依然是命令執行的效率;只要自己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務,任何人都不會討厭一個好用的工具……

  “噗——!”

  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字,被從嘴裡探出的刺劍“堵”住了。

  “我們是帝國陰影中的守夜人……”口中噴血不止的年輕隨從,耳畔響起了愛德華的聲音:

  “我們…不是野心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4
第八十五章 讓子

  赤血堡城外,連綿不絕的燕尾旗和披著甲冑,全副武裝的戰馬正沿著四方大道,猶如一條條湍急的細流般向城堡匯聚而來。

  得益於約德商會與聯合商會的道路整修計畫,以及近乎不計成本的投資,洛倫終於能將拜恩十三領的道路連接在一起;完整的道路體系不僅讓貿易變得繁榮,也讓整個公國的軍隊擁有了更加嚴密的體系和制度。

  不再是按照各自的想法,在某個給出的幾天或者幾週內趕到戰場或者君主的城堡;而是在限定時間內按照限定路程,前往預定地點完成集結。

  這樣的制度很僵硬也很死板,但十分高效,並且能夠迅速將分散的騎士和徵召兵們變成一支軍隊,而不是遊兵散勇。

  在洛倫近三年推行的種種“新政策”中,這可能是最沒有引起爭議的一個了——原因很簡單,因為帝國的軍隊也是這麼做的。

  哪怕拜恩人不願意承認,但他們的潛意識中仍然有著“強者的做法是正確的,是值得借鑑的”想法,並且將薩克蘭視作強者…雖然他們連這一個也絕不會承認。

  拜恩的騎士制度,帝國的軍團制度,艾勒芒的輕步兵戰術,波伊的彎刀攻勢…洛倫儘可能的借鑑各公國軍隊的特點,並且逐步推行到拜恩的軍隊中。

  當然,這個世界上一切制度都有其優缺點,沒有十全十美的存在;比如說這套全新的徵召集結制度,的確將軍隊的集結速度加快了,但成本也提高了——因為要供養比原本多三倍的傳令兵,還要在公國內建設大量的兵站和補給點。

  封建體系的起因,本就是為了削減統治的成本;洛倫和夏洛特想要集權,徹底挖掘出整個公國的戰爭潛力,就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來維持這台戰爭機器。

  但是和得到的力量比起來,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看著從城門下經過的“細流”,巫師塔的頂端,站在窗簾後的黑髮巫師眉頭緊蹙。

  他說服了布蘭登,也有信心說服十三領的伯爵們…事實上,至少已經有一半的伯爵們暗地裡向自己表示過他們的想法了。

  他們信奉忠誠與榮耀,但也很清楚究竟哪位殿下加冕為皇帝,才更符合拜恩的利益。

  但究竟怎麼做,才更符合自己的計畫?

  自己可以竭盡所能,為布蘭登在與康諾德的對峙中儘可能爭取優勢,但想要贏依然是很不容易的——皇儲殿下不是什麼能輕易打敗的對手,哪怕只是保持優勢,都要花費巨大的精力。

  究竟應該如何,才能化解眼下這種分裂的局面,讓帝國不至於因為皇位之爭一分為二?

  不行,情報不完整,有太多事情自己沒有弄清楚了…艾克哈特二世的真正死因,彼得·法沙為什麼能活著離開天穹宮,亞速爾精靈“生死存亡”背後的含義……

  究竟漏掉了什麼,究竟有什麼是自己已經知道,心底卻始終不願意承認的?

  “你在緊張。”

  冷漠的聲音將黑髮巫師驚醒,下意識回過頭,看到的是道爾頓導師那張更加冷漠的臉。

  “啊。”扯扯嘴角,洛倫表情略尷尬:“有…那麼明顯嗎?”

  道爾頓·坎德面無表情:“明顯到我無法無視你的存在…你擋住了這個房間裡唯一的光線來源。”

  黑髮巫師連忙讓開身子,投過窗簾縫隙的微弱陽光映在桌上,道爾頓的表情終於柔和了些。

  既然不願把窗簾扯開,那為什麼不開燈呢?而且您堂堂一個巫師,房間裡居然沒有任何煉金造物或者魔咒符文,連一盞螢石燈都不願意裝…這究竟是什麼怪癖?

  當然,這些話洛倫並不敢說出口。

  “導師,我現在很猶豫。”遲疑了片刻,洛倫還是搬了把椅子在道爾頓身旁坐下——還刻意躲開了窗簾縫隙的光線:“我發現……”

  “我知道你很猶豫…我有眼睛。”道爾頓冷冷打斷他:“有些事你能做,有些事你想做,有些事別人希望你做…但並沒有多少,是你必須做的。”

  “統治者的通病,莫過於此——失去目標,陷入迷茫…何況你還不是一個優秀的統治者,頂多算合格。”

  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帶著銳利到能將人解剖的目光,刺穿了黑髮巫師的心臟。

  “我沒有失去目標!過去三年到現在,我的目標一直很明確!”搖搖頭,洛倫用力反駁道。

  只有這一個,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組建蒼穹之翼的獵魔人軍團,壯大拜恩的實力,建立公國級的巫師組織,重建拜恩教會…所有的一切都為了同一個目標……”

  “塞廖爾…黑十字。”

  道爾頓抬手打斷他。

  “洛倫·都靈,你有一個強大到很可能無法戰勝的對手,一個隨時隨地都可以將世界撕碎的敵人,一場會把整個帝國拖入戰火的入侵,一個等待你復興的家族和邦國……”

  “現在,你告訴我…你很猶豫,卻沒有失去目標?”

  黑髮巫師下意識的將目光轉向別處。

  “一切…都是因為彼得·法沙和他帶來的消息。”道爾頓也低下頭,不再看自己的學徒,手中的羽毛筆飄逸的揮舞著:

  “他帶來的消息不僅打亂了你的計畫,更讓你失去了一個十分迫切,也十分明確的目標。”

  一聲不吭的洛倫微微頷首,握住椅子扶手的十指更加用力了。

  “……艾克哈特二世的死,打亂了洛倫的計畫……”

  這是夏洛特的憂慮。

  “……布蘭登殿下的慾望,會成為困擾公爵大人的重要因素……”

  這是哈林梵·阿沙邁的觀點。

  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肯定有一部分是真的,但就像洛倫對夏洛特說的那樣,計畫被破壞或者打亂從來不是什麼會困擾他的事情,因為一直都是如此,他早就免疫了。

  不,真正的原因不是這些。

  真正的原因是……

  “魯特·因菲尼特,死了。”

  道爾頓·坎德沉聲道。

  心弦一顫的黑髮巫師,抬起目光,正好與停筆的導師對視。

  “一切都是從那天開始的…不是全部,但卻是起因。”道爾頓一點一點眯起眼睛:“那天,應該是你第一次受到別人的要挾,不得已去做一件你原本非常不想做的事情。”

  “你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殺死或者向魯特·因菲尼特復仇的辦法——為此你不僅僅需要力量,更需要足夠的地位,權勢,財富和人脈,成為你復仇的力量。”

  緊抿著嘴角,洛倫的表情僵硬。

  “你渴望復仇,但更不希望希望復仇的自己再次成為別人的‘棋子’,不想因此成為別人的手中刀;如果說魯特·因菲尼特帶給了你什麼,那就是絕對不受人制約的想法!”

  “與‘黑十字’塞廖爾相比,魯特·因菲尼特這個敵人更加實際,也是一個更加明確的目標;我猜你甚至都已經有了完整計畫,並且找到了替代魯特·因菲尼特的人選,來確保將來的守夜人不會對你造成威脅。”

  “但魯特·因菲尼特的死亡,讓你失去了這個明確的目標——你既不願意在皇位爭奪戰中消耗實力,因為這將不利於接下來對亞速爾乃至黑十字的戰爭;也無法坐視康諾德加冕,因為那樣對拜恩和你都更加被動。”

  “因此你才會猶豫…對你最有利的那個選項,已經隨著守夜人首領的死亡消失了。”

  說完,道爾頓默默的看著洛倫,右手敲打著桌上剛剛寫好的字條。

  始終沉默的黑髮巫師抬起目光,長長吐出一口氣。

  “導師,今天的你…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猶豫一陣,洛倫忍不住開口道:“你以前,不會說這麼多話。”

  挑挑眉毛,道爾頓表情依舊僵硬:“這當然。”

  “恨他入骨的人…你不是唯一一個。”

  隨著一聲木軸轉動的聲響,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一個很年輕的,一身黑色巫師袍的少年駐足在道爾頓·坎德身後,像是沒有看到洛倫似的低下頭:“坎德大人,一切都準備完畢,可以開始了嗎?”

  “把這個交給負責人,告訴他計畫不變,一切按原定方案執行。”拿起桌上剛寫好的字條,道爾頓遞給身後的年輕巫師:

  “要求只有一個,我要活的。”

  “遵命!”

  同樣冷漠的年輕巫師接過紙條,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書房。

  目瞪口呆的洛倫,只看到了少年離去的背影,還有關上的房門。

  這…要不是道爾頓就坐在自己面前,他幾乎都以為導師大人變小了!

  “道爾頓導師,這個……”

  “我在巫師行會內安插的眼線,不止一個。”

  道爾頓果斷回答,表情似乎很不耐煩解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幫我抓住魯特·因菲尼特。”

  “魯特·因菲尼特,你的意思是……”

  “你真的以為他死了,至少我不這麼認為;至少在看到他的屍體之前,我都不會這麼認為。”道爾頓的表情,微微有了一絲猙獰:

  “帝都守夜人全軍覆沒,很快布蘭登和康諾德就會瓜分整個守夜人組織…也許你已經開始動手了。”

  “這也就意味著魯特·因菲尼特地位盡失,再也不重要…不,應該是兩位殿下都迫不及待的想確認他的死亡——這就是動手的絕佳時機。”

  “沒有人希望他還活著,所有人都希望看到他去死…但能確認他死亡的人,卻寥寥無幾。”

  “幸運的是,我是其中一個。”

  洛倫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所以,您……”

  “我會抓住魯特·因菲尼特,讓他付出他應當付出的代價…只要他還沒有下地獄。”道爾頓冷冷道:“他或許曾經是,但現在已經不是你應該注意的對手了。”

  “康諾德,亞速爾精靈,‘黑十字’塞廖爾…這些才應該是你需要竭盡所能,去對抗的敵人。”

  “至於你今天特地來找我的理由…拋出某個學徒不計臉面的嚮導師尋求幫助之外,應該就是守夜人的事情。”

  “明面上,你會找一個你和布蘭登都信得過的人來控制局面;但私下裡,你希望還能有另一股力量滲透到這個‘新’守夜人的組織當中,成為你的眼線和主要情報來源。”

  “你不想被康諾德箝制,但更不想被布蘭登箝制,對吧?”

  冷漠的道爾頓,話語是一如既往的鋒利,可以剖開人心。

  黑髮巫師點點頭,在導師面前他的確沒太多可以隱瞞的,也無需隱瞞:“沒錯。”

  “眼下他還有求於你,的確是滲透和策反守夜人的絕佳時機。”道爾頓的的表情毫不意外:

  “但,我並不建議你滲透布蘭登麾下的守夜人——首先,你很難對他隱瞞這件事,即便他有求於你也會產生反感,對方是合理合法的帝國繼承人,這對你不利。”

  “我的建議是…不妨嘗試著策反‘康諾德’麾下的守夜人。”

  嗯?

  洛倫微微一怔。

  但下一秒,他就立刻反應過來了:“您的意思是,故意……”

  “故意在收攏情報網的同時,漏掉一部分;比如說…艾博登,薩克蘭和帝都的殘餘。”道爾頓繼續道:“將他們打散重組,然後再在必要的時候,‘投靠’康諾德麾下;如此,我們就能控制康諾德的一舉一動!”

  “即便被察覺,對方也會將漏網之魚當成是被布蘭登滲透進去的棋子;控制得當,風險可以降至最低。”

  “更重要的,即便地方真正察覺到了我們的計畫,他們也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廢棄他們的守夜人,這樣他們就會變成聾子和瞎子;要麼任由我們掌控他們的一舉一動,卻還只能看著,因為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他們也無法絕對確認自己的猜測。”

  瞬間,洛倫覺得房間裡的氣溫有點兒冷了。

  道爾頓挑起目光,意味深長的看向洛倫:“有時候,故意預留些棋子給敵人,遠遠要比排除一切你知道的威脅,更加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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