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神醫失蹤 (1)
東漢的華佗先生,能破腹背,洗腸胃,刮骨子療毒,也就是能動大手術。在胸腔和後背開刀,把人的腸胃拿出來洗唰一下,再放進去,那時代,沒有科學的麻醉設備,華佗先生的麻醉方法,是用一根銀針,刺入人的穴道。
一代外科神醫,卻被生性多疑的曹操,拷死在獄中,但最可惜的的是華佗先生在臨死之前,把一部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醫書,交給獄官,獄官怕曹操查出來受到株連,竟然不敢收受,華佗先生一怒下,把書給燒了,絕代醫學,就此失傳。
戰國的扁鵲先生奏越人,能夠以診脈象,洞見五臟的病結,藥到病除,那種驚人的判斷力,就算用現代最新的科學栓檢查方法,也無法和他診斷病情的能力相比,可惜的是這位胸懷神術的內科大夫,竟被秦國的太醫令李溢嫉妒殺害,名醫神術,隨人而逝。
這兩位歷史上的醫學天才,遭遇悲慘,故堪浩嘆,但他們如果肯早一點收個門人、弟子,承其衣缽,也許能把中國這種內、外科的神奇醫術,傳諸後世。
很可惜的是,他們沒有。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千多年後,江南的金陵,又出了一位名醫,趙百年。
趙百年駐診的地方,叫永樂堂,原本是金陵城中一條很僻靜的巷子,但這條巷子,卻因趙大夫的名氣,熱鬧起來,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趙百年懸壺十年,醫好的病人,不下數萬之多,其中有很多是群醫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
三年前封藩金陵的七王爺朱豪,忽然生病,而且病得很重,金陵王府中三位御醫會診,竟然找不出致病的原因,不敢下藥,只好把趙百年請入了王府,趙百年診過脈象,立刻振筆疾書,開了一個藥方子,七王爺吃了一貼藥,病體就霍然而愈,三位御醫覺著面子掛不住,同時上辭呈,七王爺沒有慰留,每人送了五百兩銀子,三個御醫同時離開了王府。
七王爺很佩服趙百年的精湛醫術,親手書了一塊"一代國手"的金字匾,送給了趙大夫。
這塊金匾,不但使趙百年成了江南皆知的名醫,也使金陵城中虛銜六部的公卿、都撫、布司、將軍府,都對他另眼看待。
事實上,趙百年醫術的成就,已到了一次診斷,能判生死的境界,他診斷眼藥三貼,七天能好的病,決不拖過八天,診斷十天必死之病,也不會活到第十一天。
有一個流傳在江南境內的傳說是,趙百年不但能著手回春,而且還能為人續命,傳說的主角是富甲揚州的大鹽商鬍子鏡,染病求醫,趙百年診過脈象之後,斷言他只有七天的壽命,要了立刻回去,準備後事。
鬍子鏡想到了自己擁有的龐大財富,死了也不能帶進棺材,但至少應該辦一場空前絕後的大開喪,落一個身後哀榮,但又不放心交給妻妾兒女去辦,可是七天的時間,實在太短,縱然金銀如山,人手眾多,也是籌備不及,心發奇想,要求趙百年給他續長了一個月的壽命,願以萬兩黃金作為酬謝,想不到的趙百年竟然一口答應,配製了三十粒續命金丹,要鬍子鏡日服一粒,果然使鬍子鏡多活了三十大,丹盡命絕,無疾而終。
鬍子鏡死於兩年之前,那場喪事,確實辦得轟動一時,白綾遮天,素花舖地,綿連十餘裡,由喪宅至墓地一片素白,凡是參加送殯的人,每人送一件白綾長衫,外帶白銀十兩。
鬍子鏡活著的時候,沒有做過什麼好事,死後卻大破吝囊,十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幫人做上兩上月的長工,也未必能夠賺到,現在只要花上一天時間,有吃、有喝、還有十兩銀子可拿,熱鬧可看,誰不肯去,那一天,簡直是人山人海,由喪宅排出來的長龍,直到墓地,估算總有近十萬人之多。
這場喪事,果然是轟動江南,過了兩年之久,仍為人津津樂道,連帶鬍子鏡萬金續命的事,也一直傳不多。
有人向鬍子鏡的家人求證,胡家人的回答是不明內情,是真是假,只有鬍子鏡一個人知道,但鬍子鏡已死去。
也有人問過趙百年,趙百年只是搖頭苦笑,不肯承認,事如春夢了無痕,這就成了一樁難解的凝案。
這是個深秋的早晨,霜寒很重,但永樂堂的大門前,已然排滿了人,秩序井然,沒有一點諠譁、吵鬧之聲。
這也是很多年累積成的規矩,除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趙百年休息之外,大部分的日子,天未亮樂堂大門外,就排滿了等候看病的人群。
霜寒尤勝大雪天,不少人在晨霜嚴寒下微微顫抖,但卻沒有發出一句怨言,趙百年的精深醫術,對一個病人而言,確有著冒寒等待的價值。
日上三竿時分,永樂堂兩扇關閉的大門,突然大開,排侯在門外的病人,依序行入。
趙百年的診病室,相當寬敝,分為內外兩間,外間放著很多長條木凳,供病人休息,裡間是趙百年診病的地方,內外這間,有一道竹子垂簾隔開。
永樂堂也是趙百年開的大藥舖,藥物十分齊全,趙百年開出藥方子,就在永樂堂藥舖抓藥,如果病人不願用永樂堂的藥物,趙百年也不會勉強,診病費是一兩銀子,藥錢另算,但從來沒有一個病人,拿著趙百年的藥方子,跑到別的地方抓藥。
一兩銀子的診費實在很貴,但病人有病人的打算,別的大夫。
雖然診費便宜,但十付藥未必能把病醫好,趙百年診費雖貴,但一付藥可使病體痊癒。
趙百年看病很快,診過脈象,立刻處方,前後不過是片刻工夫。
但今天,趙百年似乎遇到了困難,搭在病人脈門上的右手,良久無法拿開。
趙百年自負能診脈斷病,所以,很少看病人的形貌,現在,他不得不抬頭看看病人了,病人很年輕,長眉入鬢,鼻正口方,也許是太瘦的原因,兩個眼睛顯得大了一些,但卻大而無神,臉色黃是透白,病情一眼可見。
自嘲的苦笑一下,趙百年暗暗忖道:想不到啊!這天下竟有我趙百年診斷不出的病情?"你病了多久了?"趙百年想從病人的回答中,找出致病的原因。
"三個多月了,聽說大夫的醫術超絕,特地趕來求醫。"
"噢!"趙百年長長吁一口氣,道:"我診脈下藥,十數年如一日,從來沒有猶豫過,可是你的脈象很奇怪?"
"奇怪?"
"是的,你的脈象強弱不定,似實還虛。"
年輕人苦笑一下,道:"以大夫的神術,難道也無法醫好我的病勢?"
趙百年目光轉動,仔細打量一陣,臉上突然泛現出驚異和興奮混合的神情,道:"年輕人,你貴姓啊?"
"在下肖寒月。"
"肖公子,可否等一下,讓我先看別的病人,今晚上,我仔細研究一下你的病情?"
"這個,寒月恐怕……"
"肖公子,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儘管請說?"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大夫,我在金陵舉目無親,病勢又日漸沉重,無法謀職作工,全身所有,不足三兩銀子……"
趙百年拂髯微笑,道:"肖公子,別為醫藥費用擔心,你的病情,十分罕見,我倒希望肖老弟給我一個機會,求證一下我的醫術?"
這時,突然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諸位鄉親父老,救命要緊,請諸位讓一讓……"
趙百年站起身子,行了出去。
肖寒月沉吟一下,跟了出去。
只見一個三十左右的青衣大漢,跑得滿頭汗水,後面緊隨一張軟榻,上面躺著一個病人,棉被覆體,不知道是死是活?那大漢一見趙百年,兜頭一個長揖,道:"大夫,你發發善心,救救拙荊……"人也跪了下去。
"請起,請起……"
趙百年扶起青衣大漢,接道:"尊夫人生的什麼病呢?"
"難產,大夫,只餘下一口氣,你一定要救救她!"
"放下來給我看看。"
兩個抬軟榻子的大漢,放下軟榻,趙百年揭開棉被看去,只見一個腹部隆起的少婦,雙目緊閉,面色如紙,似是已經死了過去,全身僵臥不動,但兩道柳眉卻緊緊皺在一起,好像死得十分痛苦。
青衣大漢急道:"大夫,還有沒有救?"
趙百年點頭微笑,道,"我試試看吧!趙福,拿銀針來。"
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捧著一個玉盤行了過來,玉盤上放著銀燈、木盒,銀燈已然點起,火焰熊熊。
趙百年打開木盒,取出一支五寸長的銀針,在火上燒過,又用一塊白紗試過,看了青衣大漢一眼,道:"請拿開尊夫人前胸衣襟。"
這時,侯診的病人,都圍了上來,站成一個圓圈。
救人要緊,那大漢也顧不得眾目睽睽,解了少婦衣襟。趙百年略一沉吟,由少婦的雙乳之間一針刺下。
他似是很有把握,拔出銀針之後,立刻拉上棉被。
青衣大漢望著趙百年,茫然說道:"大夫,扎一針,成嗎?"
"你看她,不是醒過來了嗎?"
果然,那少婦已舒展開眉頭,緩緩吁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目,但見四周的人,都瞪著眼睛看她,羞得又急閉上了眼睛。
那青衣大漢高興地趴在地上,對趙百年磕了一個響頭,道:"大夫,你是活神仙,救吉救難的萬家生佛,我……"
趙百年笑一笑,拍拍那大漢的肩膀,道:"快去找個接生婆,你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那大漢更是歡喜,取出一錠銀子,放在玉盤中,招呼眾人抬起軟榻,匆匆而去。
"神醫,神醫,死去的人,也能夠一針救活。"
不知何人,大叫起來,侯診的病人,立刻隨聲附和,一片呼叫神醫之聲。
肖寒月目睹趙百年一針救命的神技,心中大為佩服,決心留下就醫。
趙百年處方很快,天到中午,已然看了五十八個病人,但是病人太多,侯診室仍然擠滿了人。
肖寒月冷眼旁觀,心中暗道:"這趙百年雖然一天能賺上三四百兩銀子,但也是辛苦的很。
趙百年雖然想早些休診,但受不住排侯的病人苦苦哀求,直到夕陽下山,才算停了下來。
肖寒月苦等了一天,雖然咬牙苦撐,仍是支持不住,靠在一處屋角,暈了過去。
醒過來,發覺自己躺在一間雅室中錦榻之上,案上紅燭高燒,趙百年正站在錦榻之側,急急挺身坐起,道:"大夫,這是……"
"我的客房,肖公子,躺下去。"
肖寒月緩緩躺下,看了趙百年一眼,目光中滿是感激之。
"肖公子,不用感激我,對我來說,一個病人能讓我無法下藥,是一件十分罕見的事。"
肖寒月黯然一笑,道:"大夫的醫術,寒生是親目所見,神技精湛,天下名醫,恐已無出其右,藥醫不死病,大夫無法下藥,只怪肖某是命如此,大夫何必為此不安。"
趙百年拂髯微笑,道:"肖公子,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幫助我,找出病因,你肯留下來,是幫我的忙。"
"寒生雖然讀過幾年書,但都是經傳兵略,對星卜醫術之學,卻是從未涉獵,恐怕……"
趙百年接道:"你只要據實回答我的問話,我相信可以找出你的病因,肖公子,昔日扁鵲先生秦越人,診脈像,能調查病人的內腑病結,著手回春,趙某不才,也不願古人專美於前,所以,一旦遇上我不能下藥的疑難雜症,趙某就情難自禁,不找出病因,決不罷手。"
肖寒月啞一笑,道:"大夫,難道你還能為人添壽續命?"
趙百年神情肅然的沉思了片刻,道:"續命也許趙某無能,但添壽卻非難事,經脈五腑,各有專司,通經調脈,護其腑臟,活上一百多歲,在趙某奶中相信可以辦到。"
肖寒月呆了一呆,道:"大夫,這麼說來……"
"肖公子,我只是為人醫病,那必須病人的生機未絕,如若他經脈枯槁,生機全失,我也是無能為力,所以,趙某的病人,也有很多無藥可救。"
"大夫,如是未雨綢繆,早作調護呢?"
"那就上干天機了,肖公子,咱們還是談談你的病情吧!"
"是是是,大夫請問,寒月當量情奉告。"
趙百年盯住肖寒月臉上瞧了一陣,道:"就脈象而論,你五腑完好,經脈未枯,但奇經八脈之內,卻有一股活躍之氣,奔騰不馴,大盈若虧,肖公子,你服過什麼奇異的藥物沒有?"
肖寒月搖搖頭,道:"沒有,寒月出生貧門,幼年喪父,十二歲即幫人放牛,以助行計,母子們相依渡日。"
趙百年道:"肖公子,你似乎是讀過不少的書?"
肖寒月笑道:"家母出身詩書門,寒月從母讀書,倒也讀完了四書、五經。"
"令堂是一位才女了。"
肖寒月點點頭,道:"才女二字,家母應是當之無愧,她不但通曉詩書,而且善畫能琴,針繡女紅,無一不精,寒月家中最值錢的,就是一具七弦古琴。"
說至此處,倏然停住,趙百年也未再追問,話題一轉,道:"肖公子,你好像說過,你得此病,只有三個月?"
"是的。"
"怎麼罹得此病?"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在下好像岔了氣……"
"走火入魔,肖公子,你會練氣?"
"是的,寒月輕率躁進,練氣岔入奇經,落此下場,也是自作自受……"
趙百年連連點頭,道:"氣岔奇經,非關病情,我雖然精研病理經穴,但卻未習過練氣之術,但個中道理,應該相同,肖公子今日見我用銀針過穴之法,救一孕婦,保他們母子平安。"
"大夫一針救二命,不愧神醫之譽,寒月苦昔思索,卻想不出大夫下針之處,和那孕婦的病何關?"
趙百年道:"肖公子,你也懂針穴部位?"
肖寒月道:"在下不懂針穴,但因學習練氣之術,對脈穴部位,倒是知道一些。"
趙百年頷首微笑,道:"關於那孕婦的事,其實說穿了,也不足為奇,那孕婦腹中之子,早已成形,已經過了生產的時間,一手脫出胎盤,竟然抓住了那孕婦的心栓,那孕婦心疼氣閉,我那一針紮在了胎兒的手上,刺激他五指鬆開,孕婦自然得救,胎兒也可以順利生氣了。"
肖寒月道:"果然是高明的很,孕婦的病情固然是匪夷所思,但大夫判斷病情的能力更非常人能及了。"
"此種病例,萬難見一旦心於脈象,息息相關,善診脈象的人,不難查出病因……"趙百年傲然一笑,接道:"趙某雖然不取自比秦越人,洞察五腑,著手回春,但自診脈判病之能,很有心得,如論病情之雜,肖公子的病情,尤過那孕婦十倍。"
"噢!大夫的意思是……"
趙百年道:"嚴格說起來,你不是有病,氣岔奇經,自成怪症,我雖診你脈象,竟無法斷論病情,你經內淤氣,尚未凝固成形,堵死經脈,就趙某醫術所知論斷,應該有救,不過……"
"大夫,儘管下藥,寒月藥中求生,能否醫好,早已不放心上了。"
"不用藥,我要用銀針通穴之法,引出你淤集於奇經之氣,但生死之機各佔一半,要不要醫,你要自作主張了。"
"縱是九死一生,寒月也要一試,何況,還有五成生機,大夫,請用針吧?"
趙百年微微一笑,道:"好!你脫下上衣,伏在榻上。"
肖寒月盡褪衣衫,赤裸上身,伏在榻上。
趙福送上銀盤針盒,趙百年一口氣在肖寒月的後背上刺下七枚銀針。
七針分刺在不同的穴位上。
趙百年對自己技藝,似是很滿意,看看刺在肖寒月背上的銀針,笑道:"七針渡穴的手法,我也第一次施用,這七針使你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中滯止的真氣,交匯流通,我落針之處,都是你經穴的交觸之點,我相信縱然是華倫重生,扁鵲還魂,用針的手法,也不過如此罷了。"
肖寒月道:"老前輩手法高明,在下已經有著凝氣流動的感覺了。"
趙百年臉上泛起一股驚喜之色,道:"好!告訴我詳細的情形。"
肖寒月還未來得及開口,忽覺得香風拂動,一個身著翠綠衫裙的少女,跳跳蹦蹦的衝了進來,嬌聲道:"爹,都快子夜了,你怎麼還不休息……"
忽見一個陌生男子,脫光了上身,伏在床上,不禁一呆,俏麗的雙頰之上,飛起了兩朵羞紅,正要轉身退出,卻聽趙百年哈哈一笑,道:"幽蘭,還記得爹給你談過的七針通脈的針法嗎?"
趙幽蘭點點頭,道:"女兒記得。"
趙百年道:"這種下針之法,是針灸之術中,最難的針法,七針交錯,打通了全身的經脈,認位針穴,不得有絲毫的差錯,每一個落針之點,都是經脈交匯之處,爸指給你看……"
轉頭看去,只見肖寒月拉了一床被單蓋住上身。
趙百年一皺眉頭,揭去肖寒月身上的被單,指著落針穴位,講給趙幽蘭聽。
他苦嗜醫術,忽視了男女之間的禮方,趙幽蘭雖然在聽,但臉上羞紅一直未腿,好不容易等到趙百年講完,立刻轉身逃了出去。
望著趙幽蘭消失的背影微微一笑,趙百年轉向肖寒月望去,笑道:"肖公子,我這個女兒,頗有天份,已得我幾分真傳,我倒希望她能盡得我醫術上研氣心得,免得重蹈古人覆轍,像華忙、扁鵲一般,醫術隨人而逝。"
"是是,趙先生虎父龍女,趙姑娘必能承繼你的絕世醫術。"
肖寒月雖在口中答話,但臉卻埋在臂彎之中。
趙百年暗暗點頭一笑,拔出肖寒月背上的銀針,道:"肖公子請好好在此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肖寒月在趙府中留了三大,這三天對他變化太大了,不但滯止在奇經八脈中的真氣,開始疏散,而且,每次打坐運氣,真氣能立刻通達四肢百骸,完全進入了另外一層境界,臉上的病容也一掃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種紅潤的臉色。
趙百年醫務太忙,知道肖寒月病好之後,就沒有再來看過他。
肖寒月搜遍全身,只找出三兩銀子,想想這幾日在趙府中寄住食宿,三兩銀子,實在無法拿得出手,一走了之,又覺不妥,只好硬著頭皮,去見趙百年。
但趙百年的病人太多,每時每刻都忙於醫務,肖寒月在診療室中停立一個時辰之久,都等不到一個和趙百年講話的機會,趙百年一直在低頭工作,看也沒有看肖寒月一眼。
回到雅室,又是掌燈的時分,案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六個菜,四葷二素,和平常不同的是,竟然多了一壺老酒。
肖寒月食宿都在同一間雅室之中,每天開飯之時,都由趙福送上飯菜,每餐的飯菜,都很豐盛,但還是第一次有酒。
第二位奇怪的事情是,肖寒月發覺了床上放了一螺新衣服。
趙福緩步行了進來,道:"肖先生,酒菜炔涼了,請早些用吧!"
"這是為什麼?我只是一個求醫的病人……"
"是趙大夫的吩咐,這壺酒是很好的桂花露,是趙大夫親自處方釀造的,除了他自用之外,從不用它款待客人,你是第一位受桂花露款待的客人。"
"趙福,你沒有弄錯吧!我不是客人,我只是一個求醫的病人。"
"不會錯的,肖先生,那幾套新作的衣服,也是趙大夫吩咐趕工作成的。"
肖寒月苦笑,道:"對一個病人,為什麼要如此的優厚,我……"
"肖先生,先請用飯吧,等一會,趙大夫會來看你,有什麼疑問,當面問問趙大夫吧,你請用飯,我不打攪了。"
肖寒月苦笑一下,自斟了一杯酒。
玻珀色的美酒,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直撲鼻中。
看到這樣的美酒,就算是不會喝酒的人,也會引起喝一杯的慾望,肖寒月舉杯喝了一口,但忍不住立刻把一杯全喝下去。
芬芳留齒,醇香透心,肖寒月從來沒有喝過這樣的好酒,美酒佳餚,色香可口,不覺之間,竟把一壺酒喝得點滴不剩。
酒味香甜,但酒力卻很強,喝完一壺酒,肖寒月感到有了七分醉意。
這時,趙百年緩步走了進來。
酒醉三分醒,何況,肖寒月還沒有醉倒,看到了趙百年,立刻站起身子,他的舌頭,有點僵直的感覺,但說話還是很清楚。
"大夫,我只有三兩銀子,我知道,這不夠……"
"坐,坐……"趙百年微笑著在左側一張木椅上坐下,接道:"我說過,你是幫我的忙,你的病情,使我有機會求證出七針匯穴通脈的道理,這使我的醫術,有更進一步的成就。"
"那樣重要嗎?"
"是的,肖公子,有很多飽讀醫書的大夫,加上他們行醫的經驗,對診斷病情,也有獨到之處,他們雖然診斷出病情,卻沒有治療的手段,方法,下藥是難題之一,輕不拘病,重則更具妙用了。"
肖寒月道:"大夫寒月的病,是不是已經好了?"
"你本來就沒有病,滯止的真氣,一開始流動,就完全好了。"
"我也該告辭了,關於醫藥費用,寒月會想辦法儘早送來。"
他說走就走,抱拳一個長揖,向外行去。
趙百年沒有勸阻?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雖然很窮,但卻風骨凌立,不是輕易接受別人幫助的人。
一陣香風暗送,趙幽蘭緩步行了進來,道:"爹,他走了?"
"是!我不能留他,因為他一定會拒絕,也許,我們的方法錯了。"
嫣然一笑,趙幽蘭緩緩說道:"爹,一定要他嗎?"
趙百年長長吁一口氣,道:"醫道之學,深奧博大,學的人,除了熟能生巧之外,天份亦極重要,天份高的人,才能觸類旁通,舉一反三,醫術之進步,必須要天才不斷的投入,才能很大的收穫,肖寒月是個天才……"
"爹,您才見他幾次,怎麼能斷言他是天才?"
趙百年笑一笑,道:"爹看過的病人,不下數萬之眾,對一個人的相貌和智慧,自然是有獨到的評價,這是一種心得、經驗。"
趙幽蘭理一下鬢邊飄拂的散發,道:"爹,難道,他比我還要強嗎?爹不是一直誇獎我,是您的鳳女,可以承繼您的衣缽。"
趙百年微微一笑,道:"蘭兒,爹沒有騙你,對醫學上認識,我確有過人的天份,不過,你終究是個女孩子,女孩子,不大方便,縱然身負絕世醫術,但卻很難發揮,蘭兒,你總不能像爹一樣,開一間藥房,懸壺濟世吧!"
趙幽蘭苦笑一下,道:"爹,為什麼女孩子,總是這麼吃虧,男人能做的事,女孩子卻不能作,我心裡實在是不服氣。"
趙百年笑一笑,道:"蘭兒,不用生氣了,你雖是女兒之身,但你的才慧膽識,不讓鬚眉,不管你能不能為人診病,濟世活人,爹也會把這一身醫術,傳授給你。"
趙幽蘭緩緩行近父親,偎入趙百年的懷中,道:"爹,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拍拍愛女的秀肩,趙百年點頭笑道:"我知道,我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承歡膝下,爹有什麼不滿足的,不許胡思亂想。"
趙幽蘭只有十六歲,她生下來那一年,趙百年已經成名,家境富裕,單是照顧她的,就有一個奶好,兩個丫頭,但趙幽蘭並沒有富家小姐那種驕橫之氣,她非常好學,待人也很和氣,也許是受到了父親的感染,對醫學之道,特別喜愛,十三歲能由畫圖中記下了百草形象,十五歲能辨識七百三十六六種藥物,人口知味,能夠分辨真假,十六歲能和趙百年討論醫學上的疑難雜症,並習針灸、下刀之術,甚得趙百年的喜愛,父女二人,可算是氣味相投。
趙小姐雖喜醫術,但人卻生得十分漂亮,容色俏麗,討人喜愛,如果說她有缺點,那就是生性較為活潑,缺少了那份大家閨秀的莊重。
趙百年常和愛女,清茶一杯,縱論醫道,一談兩個時辰,兩人之間,除了父女的天性之外,還有著相知的友誼。
趙大夫學養豐富,胸羅萬有,對醫學之道,更有獨專,但趙幽蘭,才慧過人,靈巧尖銳,常常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醫學困擾,刁難父親,父女之間,也常有爭辯,趙幽蘭雖然不能幫父親解惑破疑,但由於她的尖銳爭論,常能啟發趙百年靈感,突破醫術上的窘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