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飛花逐月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1 15:54:4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 8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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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飛花逐月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據傳,江湖神醫趙百年不僅能妙手回春,而且能為人續命但趙百年突然失蹤,震動了整個江南在江湖上也引起軒然大波。

  「劍帝」之徒肖寒月會同官府力量及武林好手協同尋找,竟然在七王爺府中發現秘密即遭到一些不明身份人物的追殺。

  原來,一個號稱“「二先生」的神秘人物網羅天下各派武林高手組成一個龐大組織妄圖霸武林,給江湖上帶來極大的恐慌。

  肖寒月不槐受過「劍帝」教誨,加上趙百年曾為他打通督脈二穴,武功造詣無與倫比,經過無數次征戰,幾歷生死,最終在趙幽蘭的協助下,以神丐的「七煞」劍招挫敗了這一神秘組織。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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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8-12-25 22: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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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5:58
第一回 神醫失蹤 (1)


  東漢的華佗先生,能破腹背,洗腸胃,刮骨子療毒,也就是能動大手術。在胸腔和後背開刀,把人的腸胃拿出來洗唰一下,再放進去,那時代,沒有科學的麻醉設備,華佗先生的麻醉方法,是用一根銀針,刺入人的穴道。

  一代外科神醫,卻被生性多疑的曹操,拷死在獄中,但最可惜的的是華佗先生在臨死之前,把一部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醫書,交給獄官,獄官怕曹操查出來受到株連,竟然不敢收受,華佗先生一怒下,把書給燒了,絕代醫學,就此失傳。

  戰國的扁鵲先生奏越人,能夠以診脈象,洞見五臟的病結,藥到病除,那種驚人的判斷力,就算用現代最新的科學栓檢查方法,也無法和他診斷病情的能力相比,可惜的是這位胸懷神術的內科大夫,竟被秦國的太醫令李溢嫉妒殺害,名醫神術,隨人而逝。

  這兩位歷史上的醫學天才,遭遇悲慘,故堪浩嘆,但他們如果肯早一點收個門人、弟子,承其衣缽,也許能把中國這種內、外科的神奇醫術,傳諸後世。

  很可惜的是,他們沒有。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千多年後,江南的金陵,又出了一位名醫,趙百年。

  趙百年駐診的地方,叫永樂堂,原本是金陵城中一條很僻靜的巷子,但這條巷子,卻因趙大夫的名氣,熱鬧起來,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趙百年懸壺十年,醫好的病人,不下數萬之多,其中有很多是群醫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

  三年前封藩金陵的七王爺朱豪,忽然生病,而且病得很重,金陵王府中三位御醫會診,竟然找不出致病的原因,不敢下藥,只好把趙百年請入了王府,趙百年診過脈象,立刻振筆疾書,開了一個藥方子,七王爺吃了一貼藥,病體就霍然而愈,三位御醫覺著面子掛不住,同時上辭呈,七王爺沒有慰留,每人送了五百兩銀子,三個御醫同時離開了王府。

  七王爺很佩服趙百年的精湛醫術,親手書了一塊"一代國手"的金字匾,送給了趙大夫。

  這塊金匾,不但使趙百年成了江南皆知的名醫,也使金陵城中虛銜六部的公卿、都撫、布司、將軍府,都對他另眼看待。

  事實上,趙百年醫術的成就,已到了一次診斷,能判生死的境界,他診斷眼藥三貼,七天能好的病,決不拖過八天,診斷十天必死之病,也不會活到第十一天。

  有一個流傳在江南境內的傳說是,趙百年不但能著手回春,而且還能為人續命,傳說的主角是富甲揚州的大鹽商鬍子鏡,染病求醫,趙百年診過脈象之後,斷言他只有七天的壽命,要了立刻回去,準備後事。

  鬍子鏡想到了自己擁有的龐大財富,死了也不能帶進棺材,但至少應該辦一場空前絕後的大開喪,落一個身後哀榮,但又不放心交給妻妾兒女去辦,可是七天的時間,實在太短,縱然金銀如山,人手眾多,也是籌備不及,心發奇想,要求趙百年給他續長了一個月的壽命,願以萬兩黃金作為酬謝,想不到的趙百年竟然一口答應,配製了三十粒續命金丹,要鬍子鏡日服一粒,果然使鬍子鏡多活了三十大,丹盡命絕,無疾而終。

  鬍子鏡死於兩年之前,那場喪事,確實辦得轟動一時,白綾遮天,素花舖地,綿連十餘裡,由喪宅至墓地一片素白,凡是參加送殯的人,每人送一件白綾長衫,外帶白銀十兩。

  鬍子鏡活著的時候,沒有做過什麼好事,死後卻大破吝囊,十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幫人做上兩上月的長工,也未必能夠賺到,現在只要花上一天時間,有吃、有喝、還有十兩銀子可拿,熱鬧可看,誰不肯去,那一天,簡直是人山人海,由喪宅排出來的長龍,直到墓地,估算總有近十萬人之多。

  這場喪事,果然是轟動江南,過了兩年之久,仍為人津津樂道,連帶鬍子鏡萬金續命的事,也一直傳不多。

  有人向鬍子鏡的家人求證,胡家人的回答是不明內情,是真是假,只有鬍子鏡一個人知道,但鬍子鏡已死去。

  也有人問過趙百年,趙百年只是搖頭苦笑,不肯承認,事如春夢了無痕,這就成了一樁難解的凝案。

  這是個深秋的早晨,霜寒很重,但永樂堂的大門前,已然排滿了人,秩序井然,沒有一點諠譁、吵鬧之聲。

  這也是很多年累積成的規矩,除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趙百年休息之外,大部分的日子,天未亮樂堂大門外,就排滿了等候看病的人群。

  霜寒尤勝大雪天,不少人在晨霜嚴寒下微微顫抖,但卻沒有發出一句怨言,趙百年的精深醫術,對一個病人而言,確有著冒寒等待的價值。

  日上三竿時分,永樂堂兩扇關閉的大門,突然大開,排侯在門外的病人,依序行入。

  趙百年的診病室,相當寬敝,分為內外兩間,外間放著很多長條木凳,供病人休息,裡間是趙百年診病的地方,內外這間,有一道竹子垂簾隔開。

  永樂堂也是趙百年開的大藥舖,藥物十分齊全,趙百年開出藥方子,就在永樂堂藥舖抓藥,如果病人不願用永樂堂的藥物,趙百年也不會勉強,診病費是一兩銀子,藥錢另算,但從來沒有一個病人,拿著趙百年的藥方子,跑到別的地方抓藥。

  一兩銀子的診費實在很貴,但病人有病人的打算,別的大夫。

  雖然診費便宜,但十付藥未必能把病醫好,趙百年診費雖貴,但一付藥可使病體痊癒。

  趙百年看病很快,診過脈象,立刻處方,前後不過是片刻工夫。

  但今天,趙百年似乎遇到了困難,搭在病人脈門上的右手,良久無法拿開。

  趙百年自負能診脈斷病,所以,很少看病人的形貌,現在,他不得不抬頭看看病人了,病人很年輕,長眉入鬢,鼻正口方,也許是太瘦的原因,兩個眼睛顯得大了一些,但卻大而無神,臉色黃是透白,病情一眼可見。

  自嘲的苦笑一下,趙百年暗暗忖道:想不到啊!這天下竟有我趙百年診斷不出的病情?"你病了多久了?"趙百年想從病人的回答中,找出致病的原因。

  "三個多月了,聽說大夫的醫術超絕,特地趕來求醫。"

  "噢!"趙百年長長吁一口氣,道:"我診脈下藥,十數年如一日,從來沒有猶豫過,可是你的脈象很奇怪?"

  "奇怪?"

  "是的,你的脈象強弱不定,似實還虛。"

  年輕人苦笑一下,道:"以大夫的神術,難道也無法醫好我的病勢?"

  趙百年目光轉動,仔細打量一陣,臉上突然泛現出驚異和興奮混合的神情,道:"年輕人,你貴姓啊?"

  "在下肖寒月。"

  "肖公子,可否等一下,讓我先看別的病人,今晚上,我仔細研究一下你的病情?"

  "這個,寒月恐怕……"

  "肖公子,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儘管請說?"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大夫,我在金陵舉目無親,病勢又日漸沉重,無法謀職作工,全身所有,不足三兩銀子……"

  趙百年拂髯微笑,道:"肖公子,別為醫藥費用擔心,你的病情,十分罕見,我倒希望肖老弟給我一個機會,求證一下我的醫術?"

  這時,突然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諸位鄉親父老,救命要緊,請諸位讓一讓……"

  趙百年站起身子,行了出去。

  肖寒月沉吟一下,跟了出去。

  只見一個三十左右的青衣大漢,跑得滿頭汗水,後面緊隨一張軟榻,上面躺著一個病人,棉被覆體,不知道是死是活?那大漢一見趙百年,兜頭一個長揖,道:"大夫,你發發善心,救救拙荊……"人也跪了下去。

  "請起,請起……"

  趙百年扶起青衣大漢,接道:"尊夫人生的什麼病呢?"

  "難產,大夫,只餘下一口氣,你一定要救救她!"

  "放下來給我看看。"

  兩個抬軟榻子的大漢,放下軟榻,趙百年揭開棉被看去,只見一個腹部隆起的少婦,雙目緊閉,面色如紙,似是已經死了過去,全身僵臥不動,但兩道柳眉卻緊緊皺在一起,好像死得十分痛苦。

  青衣大漢急道:"大夫,還有沒有救?"

  趙百年點頭微笑,道,"我試試看吧!趙福,拿銀針來。"

  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捧著一個玉盤行了過來,玉盤上放著銀燈、木盒,銀燈已然點起,火焰熊熊。

  趙百年打開木盒,取出一支五寸長的銀針,在火上燒過,又用一塊白紗試過,看了青衣大漢一眼,道:"請拿開尊夫人前胸衣襟。"

  這時,侯診的病人,都圍了上來,站成一個圓圈。

  救人要緊,那大漢也顧不得眾目睽睽,解了少婦衣襟。趙百年略一沉吟,由少婦的雙乳之間一針刺下。

  他似是很有把握,拔出銀針之後,立刻拉上棉被。

  青衣大漢望著趙百年,茫然說道:"大夫,扎一針,成嗎?"

  "你看她,不是醒過來了嗎?"

  果然,那少婦已舒展開眉頭,緩緩吁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目,但見四周的人,都瞪著眼睛看她,羞得又急閉上了眼睛。

  那青衣大漢高興地趴在地上,對趙百年磕了一個響頭,道:"大夫,你是活神仙,救吉救難的萬家生佛,我……"

  趙百年笑一笑,拍拍那大漢的肩膀,道:"快去找個接生婆,你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那大漢更是歡喜,取出一錠銀子,放在玉盤中,招呼眾人抬起軟榻,匆匆而去。

  "神醫,神醫,死去的人,也能夠一針救活。"

  不知何人,大叫起來,侯診的病人,立刻隨聲附和,一片呼叫神醫之聲。

  肖寒月目睹趙百年一針救命的神技,心中大為佩服,決心留下就醫。

  趙百年處方很快,天到中午,已然看了五十八個病人,但是病人太多,侯診室仍然擠滿了人。

  肖寒月冷眼旁觀,心中暗道:"這趙百年雖然一天能賺上三四百兩銀子,但也是辛苦的很。

  趙百年雖然想早些休診,但受不住排侯的病人苦苦哀求,直到夕陽下山,才算停了下來。

  肖寒月苦等了一天,雖然咬牙苦撐,仍是支持不住,靠在一處屋角,暈了過去。

  醒過來,發覺自己躺在一間雅室中錦榻之上,案上紅燭高燒,趙百年正站在錦榻之側,急急挺身坐起,道:"大夫,這是……"

  "我的客房,肖公子,躺下去。"

  肖寒月緩緩躺下,看了趙百年一眼,目光中滿是感激之。

  "肖公子,不用感激我,對我來說,一個病人能讓我無法下藥,是一件十分罕見的事。"

  肖寒月黯然一笑,道:"大夫的醫術,寒生是親目所見,神技精湛,天下名醫,恐已無出其右,藥醫不死病,大夫無法下藥,只怪肖某是命如此,大夫何必為此不安。"

  趙百年拂髯微笑,道:"肖公子,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幫助我,找出病因,你肯留下來,是幫我的忙。"

  "寒生雖然讀過幾年書,但都是經傳兵略,對星卜醫術之學,卻是從未涉獵,恐怕……"

  趙百年接道:"你只要據實回答我的問話,我相信可以找出你的病因,肖公子,昔日扁鵲先生秦越人,診脈像,能調查病人的內腑病結,著手回春,趙某不才,也不願古人專美於前,所以,一旦遇上我不能下藥的疑難雜症,趙某就情難自禁,不找出病因,決不罷手。"

  肖寒月啞一笑,道:"大夫,難道你還能為人添壽續命?"

  趙百年神情肅然的沉思了片刻,道:"續命也許趙某無能,但添壽卻非難事,經脈五腑,各有專司,通經調脈,護其腑臟,活上一百多歲,在趙某奶中相信可以辦到。"

  肖寒月呆了一呆,道:"大夫,這麼說來……"

  "肖公子,我只是為人醫病,那必須病人的生機未絕,如若他經脈枯槁,生機全失,我也是無能為力,所以,趙某的病人,也有很多無藥可救。"

  "大夫,如是未雨綢繆,早作調護呢?"

  "那就上干天機了,肖公子,咱們還是談談你的病情吧!"

  "是是是,大夫請問,寒月當量情奉告。"

  趙百年盯住肖寒月臉上瞧了一陣,道:"就脈象而論,你五腑完好,經脈未枯,但奇經八脈之內,卻有一股活躍之氣,奔騰不馴,大盈若虧,肖公子,你服過什麼奇異的藥物沒有?"

  肖寒月搖搖頭,道:"沒有,寒月出生貧門,幼年喪父,十二歲即幫人放牛,以助行計,母子們相依渡日。"

  趙百年道:"肖公子,你似乎是讀過不少的書?"

  肖寒月笑道:"家母出身詩書門,寒月從母讀書,倒也讀完了四書、五經。"

  "令堂是一位才女了。"

  肖寒月點點頭,道:"才女二字,家母應是當之無愧,她不但通曉詩書,而且善畫能琴,針繡女紅,無一不精,寒月家中最值錢的,就是一具七弦古琴。"

  說至此處,倏然停住,趙百年也未再追問,話題一轉,道:"肖公子,你好像說過,你得此病,只有三個月?"

  "是的。"

  "怎麼罹得此病?"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在下好像岔了氣……"

  "走火入魔,肖公子,你會練氣?"

  "是的,寒月輕率躁進,練氣岔入奇經,落此下場,也是自作自受……"

  趙百年連連點頭,道:"氣岔奇經,非關病情,我雖然精研病理經穴,但卻未習過練氣之術,但個中道理,應該相同,肖公子今日見我用銀針過穴之法,救一孕婦,保他們母子平安。"

  "大夫一針救二命,不愧神醫之譽,寒月苦昔思索,卻想不出大夫下針之處,和那孕婦的病何關?"

  趙百年道:"肖公子,你也懂針穴部位?"

  肖寒月道:"在下不懂針穴,但因學習練氣之術,對脈穴部位,倒是知道一些。"

  趙百年頷首微笑,道:"關於那孕婦的事,其實說穿了,也不足為奇,那孕婦腹中之子,早已成形,已經過了生產的時間,一手脫出胎盤,竟然抓住了那孕婦的心栓,那孕婦心疼氣閉,我那一針紮在了胎兒的手上,刺激他五指鬆開,孕婦自然得救,胎兒也可以順利生氣了。"

  肖寒月道:"果然是高明的很,孕婦的病情固然是匪夷所思,但大夫判斷病情的能力更非常人能及了。"

  "此種病例,萬難見一旦心於脈象,息息相關,善診脈象的人,不難查出病因……"趙百年傲然一笑,接道:"趙某雖然不取自比秦越人,洞察五腑,著手回春,但自診脈判病之能,很有心得,如論病情之雜,肖公子的病情,尤過那孕婦十倍。"

  "噢!大夫的意思是……"

  趙百年道:"嚴格說起來,你不是有病,氣岔奇經,自成怪症,我雖診你脈象,竟無法斷論病情,你經內淤氣,尚未凝固成形,堵死經脈,就趙某醫術所知論斷,應該有救,不過……"

  "大夫,儘管下藥,寒月藥中求生,能否醫好,早已不放心上了。"

  "不用藥,我要用銀針通穴之法,引出你淤集於奇經之氣,但生死之機各佔一半,要不要醫,你要自作主張了。"

  "縱是九死一生,寒月也要一試,何況,還有五成生機,大夫,請用針吧?"

  趙百年微微一笑,道:"好!你脫下上衣,伏在榻上。"

  肖寒月盡褪衣衫,赤裸上身,伏在榻上。

  趙福送上銀盤針盒,趙百年一口氣在肖寒月的後背上刺下七枚銀針。

  七針分刺在不同的穴位上。

  趙百年對自己技藝,似是很滿意,看看刺在肖寒月背上的銀針,笑道:"七針渡穴的手法,我也第一次施用,這七針使你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中滯止的真氣,交匯流通,我落針之處,都是你經穴的交觸之點,我相信縱然是華倫重生,扁鵲還魂,用針的手法,也不過如此罷了。"

  肖寒月道:"老前輩手法高明,在下已經有著凝氣流動的感覺了。"

  趙百年臉上泛起一股驚喜之色,道:"好!告訴我詳細的情形。"

  肖寒月還未來得及開口,忽覺得香風拂動,一個身著翠綠衫裙的少女,跳跳蹦蹦的衝了進來,嬌聲道:"爹,都快子夜了,你怎麼還不休息……"

  忽見一個陌生男子,脫光了上身,伏在床上,不禁一呆,俏麗的雙頰之上,飛起了兩朵羞紅,正要轉身退出,卻聽趙百年哈哈一笑,道:"幽蘭,還記得爹給你談過的七針通脈的針法嗎?"

  趙幽蘭點點頭,道:"女兒記得。"

  趙百年道:"這種下針之法,是針灸之術中,最難的針法,七針交錯,打通了全身的經脈,認位針穴,不得有絲毫的差錯,每一個落針之點,都是經脈交匯之處,爸指給你看……"

  轉頭看去,只見肖寒月拉了一床被單蓋住上身。

  趙百年一皺眉頭,揭去肖寒月身上的被單,指著落針穴位,講給趙幽蘭聽。

  他苦嗜醫術,忽視了男女之間的禮方,趙幽蘭雖然在聽,但臉上羞紅一直未腿,好不容易等到趙百年講完,立刻轉身逃了出去。

  望著趙幽蘭消失的背影微微一笑,趙百年轉向肖寒月望去,笑道:"肖公子,我這個女兒,頗有天份,已得我幾分真傳,我倒希望她能盡得我醫術上研氣心得,免得重蹈古人覆轍,像華忙、扁鵲一般,醫術隨人而逝。"

  "是是,趙先生虎父龍女,趙姑娘必能承繼你的絕世醫術。"

  肖寒月雖在口中答話,但臉卻埋在臂彎之中。

  趙百年暗暗點頭一笑,拔出肖寒月背上的銀針,道:"肖公子請好好在此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肖寒月在趙府中留了三大,這三天對他變化太大了,不但滯止在奇經八脈中的真氣,開始疏散,而且,每次打坐運氣,真氣能立刻通達四肢百骸,完全進入了另外一層境界,臉上的病容也一掃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種紅潤的臉色。

  趙百年醫務太忙,知道肖寒月病好之後,就沒有再來看過他。

  肖寒月搜遍全身,只找出三兩銀子,想想這幾日在趙府中寄住食宿,三兩銀子,實在無法拿得出手,一走了之,又覺不妥,只好硬著頭皮,去見趙百年。

  但趙百年的病人太多,每時每刻都忙於醫務,肖寒月在診療室中停立一個時辰之久,都等不到一個和趙百年講話的機會,趙百年一直在低頭工作,看也沒有看肖寒月一眼。

  回到雅室,又是掌燈的時分,案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六個菜,四葷二素,和平常不同的是,竟然多了一壺老酒。

  肖寒月食宿都在同一間雅室之中,每天開飯之時,都由趙福送上飯菜,每餐的飯菜,都很豐盛,但還是第一次有酒。

  第二位奇怪的事情是,肖寒月發覺了床上放了一螺新衣服。

  趙福緩步行了進來,道:"肖先生,酒菜炔涼了,請早些用吧!"

  "這是為什麼?我只是一個求醫的病人……"

  "是趙大夫的吩咐,這壺酒是很好的桂花露,是趙大夫親自處方釀造的,除了他自用之外,從不用它款待客人,你是第一位受桂花露款待的客人。"

  "趙福,你沒有弄錯吧!我不是客人,我只是一個求醫的病人。"

  "不會錯的,肖先生,那幾套新作的衣服,也是趙大夫吩咐趕工作成的。"

  肖寒月苦笑,道:"對一個病人,為什麼要如此的優厚,我……"

  "肖先生,先請用飯吧,等一會,趙大夫會來看你,有什麼疑問,當面問問趙大夫吧,你請用飯,我不打攪了。"

  肖寒月苦笑一下,自斟了一杯酒。

  玻珀色的美酒,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直撲鼻中。

  看到這樣的美酒,就算是不會喝酒的人,也會引起喝一杯的慾望,肖寒月舉杯喝了一口,但忍不住立刻把一杯全喝下去。

  芬芳留齒,醇香透心,肖寒月從來沒有喝過這樣的好酒,美酒佳餚,色香可口,不覺之間,竟把一壺酒喝得點滴不剩。

  酒味香甜,但酒力卻很強,喝完一壺酒,肖寒月感到有了七分醉意。

  這時,趙百年緩步走了進來。

  酒醉三分醒,何況,肖寒月還沒有醉倒,看到了趙百年,立刻站起身子,他的舌頭,有點僵直的感覺,但說話還是很清楚。

  "大夫,我只有三兩銀子,我知道,這不夠……"

  "坐,坐……"趙百年微笑著在左側一張木椅上坐下,接道:"我說過,你是幫我的忙,你的病情,使我有機會求證出七針匯穴通脈的道理,這使我的醫術,有更進一步的成就。"

  "那樣重要嗎?"

  "是的,肖公子,有很多飽讀醫書的大夫,加上他們行醫的經驗,對診斷病情,也有獨到之處,他們雖然診斷出病情,卻沒有治療的手段,方法,下藥是難題之一,輕不拘病,重則更具妙用了。"

  肖寒月道:"大夫寒月的病,是不是已經好了?"

  "你本來就沒有病,滯止的真氣,一開始流動,就完全好了。"

  "我也該告辭了,關於醫藥費用,寒月會想辦法儘早送來。"

  他說走就走,抱拳一個長揖,向外行去。

  趙百年沒有勸阻?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雖然很窮,但卻風骨凌立,不是輕易接受別人幫助的人。

  一陣香風暗送,趙幽蘭緩步行了進來,道:"爹,他走了?"

  "是!我不能留他,因為他一定會拒絕,也許,我們的方法錯了。"

  嫣然一笑,趙幽蘭緩緩說道:"爹,一定要他嗎?"

  趙百年長長吁一口氣,道:"醫道之學,深奧博大,學的人,除了熟能生巧之外,天份亦極重要,天份高的人,才能觸類旁通,舉一反三,醫術之進步,必須要天才不斷的投入,才能很大的收穫,肖寒月是個天才……"

  "爹,您才見他幾次,怎麼能斷言他是天才?"

  趙百年笑一笑,道:"爹看過的病人,不下數萬之眾,對一個人的相貌和智慧,自然是有獨到的評價,這是一種心得、經驗。"

  趙幽蘭理一下鬢邊飄拂的散發,道:"爹,難道,他比我還要強嗎?爹不是一直誇獎我,是您的鳳女,可以承繼您的衣缽。"

  趙百年微微一笑,道:"蘭兒,爹沒有騙你,對醫學上認識,我確有過人的天份,不過,你終究是個女孩子,女孩子,不大方便,縱然身負絕世醫術,但卻很難發揮,蘭兒,你總不能像爹一樣,開一間藥房,懸壺濟世吧!"

  趙幽蘭苦笑一下,道:"爹,為什麼女孩子,總是這麼吃虧,男人能做的事,女孩子卻不能作,我心裡實在是不服氣。"

  趙百年笑一笑,道:"蘭兒,不用生氣了,你雖是女兒之身,但你的才慧膽識,不讓鬚眉,不管你能不能為人診病,濟世活人,爹也會把這一身醫術,傳授給你。"

  趙幽蘭緩緩行近父親,偎入趙百年的懷中,道:"爹,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拍拍愛女的秀肩,趙百年點頭笑道:"我知道,我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承歡膝下,爹有什麼不滿足的,不許胡思亂想。"

  趙幽蘭只有十六歲,她生下來那一年,趙百年已經成名,家境富裕,單是照顧她的,就有一個奶好,兩個丫頭,但趙幽蘭並沒有富家小姐那種驕橫之氣,她非常好學,待人也很和氣,也許是受到了父親的感染,對醫學之道,特別喜愛,十三歲能由畫圖中記下了百草形象,十五歲能辨識七百三十六六種藥物,人口知味,能夠分辨真假,十六歲能和趙百年討論醫學上的疑難雜症,並習針灸、下刀之術,甚得趙百年的喜愛,父女二人,可算是氣味相投。

  趙小姐雖喜醫術,但人卻生得十分漂亮,容色俏麗,討人喜愛,如果說她有缺點,那就是生性較為活潑,缺少了那份大家閨秀的莊重。

  趙百年常和愛女,清茶一杯,縱論醫道,一談兩個時辰,兩人之間,除了父女的天性之外,還有著相知的友誼。

  趙大夫學養豐富,胸羅萬有,對醫學之道,更有獨專,但趙幽蘭,才慧過人,靈巧尖銳,常常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醫學困擾,刁難父親,父女之間,也常有爭辯,趙幽蘭雖然不能幫父親解惑破疑,但由於她的尖銳爭論,常能啟發趙百年靈感,突破醫術上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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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神醫失蹤 (2)


  現在,趙幽蘭對父親提出了另一個尖銳的問題?她依著父親身側坐下,道:"別想肖寒月的事了,也許他不喜歡醫道……"

  趙百年笑一笑,道:"他如肯學醫,我相信十年之內,他可以得到我的真傳,但更重要的是,我想研究他,奇經八脈中那股凝聚之氣,是如何練成的?"

  趙幽笑一笑,道:"那是一種武功,練氣術,如果知道竅門,練成並非難事,女兒想到了一種……"

  望著靈慧過人的女兒,拂髯一笑,道:"說下去,想到什麼?"

  "是爹最不喜歡談的事情。"

  趙百年一皺眉頭,道:"延年續命術?"

  "女兒想的更深一層,是長生不老術。"

  "這……"趙百年呆了一呆,道:"蘭兒,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藥不醫死病……"

  "爹!藥能醫病,為什麼不能延壽,為什麼不能長生?"

  趙百年沉吟了一陣,道:"幽蘭,醫病如修屋,只是補漏,談到長生,那必須要改造個人全身的機能,使它新生,這不是藥物的力量可能辦到。"

  "以爹的醫術修為,能不能為人延壽?"

  趙百年雙目凝注在愛女的臉上瞧了一陣,道:"延壽續命之藥,只是激發他生命中的潛能,使一個人多活一年半載,爹也許能辦到,超逾此限,就非爹的醫術和藥物所能了。"

  "爹,您用七針匯穴,能溝通人身十二經脈,如再補以藥物,能不能培養出一個人的新生機能。"

  "這個,爹從來沒有想過,所以,遇上了生機全絕的病人,爹就要他們準備後中……"

  我知道,爹是不願逆天而行?"

  "這……蘭兒,七針匯穴,溝通了人身十二經脈,在醫學上確是一個創舉,這對治療病情上,有很大的幫助,但卻無法才助一個人長生不老。"

  趙幽蘭微微一"笑,道:"華佗能破背腹,洗腸胃,據說還能動腦部手術,扁鵲能洞察人五腑中的病結,爹比他們的醫術如何?"


趙百年拂髯笑道:"爹不敢比前輩先賢,但如談到醫術上的成功,爹雖不及兩位前輩古人,但亦相差不遠矣!"

  "爹,如果一個人內腑無疾,經脈骨骼無傷,是不是可以長生下去呢?"

  趙百年搖搖頭,道:"那也不能,人的腑臟,機能,縱然無病無傷,但會逐漸老化,有些人無疾而終,是謂老死,所以,世上沒有永遠長生的人……"

  "爹,如果以你老人家的醫術,從中補助呢?"

  "這個,爹無法斷言。"

  趙幽蘭道:"長生也許不能,但活上兩、三百歲,以爹的精湛醫術,大概是可以辦到了!"

  趙百年微微一笑,道:"蘭兒,你一直把話題繞在長生之術上面,可有什麼原因?"

  "女兒近讀丹道之術,心中存疑很多,想請爹指點一二?"

  趙百年沉吟了一陣,道:"讓一個人老化的機能,全部能夠新生,或有困難,但使其中部分更新,當可有望,但茲事體大,讓我仔細想想,天下藥物,有那些可以調配出這種助長人身機能的藥力。"

  趙幽蘭嫣然一笑,道:"女兒半個月來,一直在想這件事情,倒是想起來幾種藥物,不知道是否有用,請爹請教。"

  "不要說了,我要好好想想。"

  趙幽蘭轉頭看去,只見父親神色嚴肅,凝目沉思,似正在想著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她瞭解,趙百年考慮的,不完全是醫術運用和藥物調配,而是,這件事該不該作?如果,真的能配製出一種可延生命的藥物,是不是該讓它在世上出現。

  趙百年聚集的財富相當的多了。這些錢,足夠他花用上幾百年,也用不完了,金錢對他已經沒有很大的誘惑力了。

  肖寒月第二次來到永樂堂,已經是三個月後。

  這三個月,他拚命作工,賺了二十多兩銀子,省吃儉用積存起來,準備付給趙大夫,作為診病的費用。

  他已經完全恢復了健康,修長適度的身材,濃濃的劍眉,和一對閃對著神光的星目,稍顯黑一點的皮膚,油亮生光,和三個月前的肖寒月,完全判若兩人。

  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衫,最販夫走卒的穿著,但卻掩不住他那種英挺不群的味道。

  是十一月的隆冬季節了,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棉衣長袍,但肖寒月仍舊穿著一套裌衣。

  這已是他最體面的一套衣服了。

  為了償討診費,他節衣縮食的,連一套棉衣也沒有做。

  一向車水馬龍的永樂堂,此刻卻一片淒清,兩扇紅漆大門,緊緊的關閉著,頓時令人興起了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的感慨。

  肖寒月皺皺眉頭,暗中忖道:"今天十一月十八日,不是趙大夫休診的日子,是不是出診去了?舉手叩動門環,兩扇木門嘎然而開。

  開門的是趙福,呆呆的望著肖寒月,似乎是已經不認識了。

  這也難怪,這三個月來,肖寒月的變化太大了,趙福每天看到上面的病人,自然不會對肖寒月有特別的記憶了。

  "趙福!記不得我了?我是肖寒月。"

  "啊!肖公子,難怪有點面熟。"

  肖寒月笑一笑,道:"趙大夫呢?"

  "趙大夫?"趙福呆了一呆,目光左右轉動。

  肖寒月有了警兆,但他心中坦然,站著未動。

  就這一瞬的功夫,兩個灰衣大漢,已疾奔而至,堵住了肖寒月的退路。

  肖寒月目光微動,發覺兩個大漢的腰中,似乎是都帶有傢伙,不禁一皺眉頭。

  一個青袍長髯的中年人,由庭院中走了過來,他步履從容、穩健,但速度很快,似乎是剛看到人,已到了肖寒月身前二尺左右。

  他停下腳步,目光凝注在肖寒月的臉上。

  兩道射來的目光,炯炯逼人,如具形體,似是要看穿人內腑心事。

  肖寒月心中坦蕩,笑一笑,道:"我要見趙大夫。"

  "你是……"

  "肖寒月,趙大夫的病人!"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你不像有病的人?"

  "三個月前趙大夫看好了我的病,我卻欠了他一筆診病的費用,我攢下了三個月工錢,特地來送上診費。"

  "你來晚了……"

  趙幽蘭緩步由一側廂房中行了出來,一身白衣,長髮披肩,但容色蒼白,眼窩深陷,人也瘦了很多。

  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活潑美麗的趙姑娘,完全變了樣子,變得憔悴支離,惹人憐惜。

  肖寒月呆了一呆,道:"你是趙姑娘?"

  "是……"淒涼一笑,接道:"爹本想留下你的,但你卻不肯體諒我爹的心意……"

  "我……我去作工賺錢……"

  趙幽蘭嘆息一聲,接道:"為了討診病費用?"

  "是的!姑娘,趙大夫看了我的病,我總不能……"

  "總不能不付診費,是嗎?爹說你風骨凌立,果然不錯,你賺了多少銀子?"

  肖寒月取出銀子,道:"只有二十多兩,姑娘,我知道這不夠,趙大夫對我有救命之恩,就算付上千兩銀子,也是應該的,但我只有這麼多。"

  "唉!我如不代爹收下,你一、定不會安心……"

  趙幽蘭伸手取了一塊碎銀,接道:"肖公子,我爹的診費向例是一兩銀子,我代他收下了,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她神情沉重,滿懷憂苦,但仍然保有著大家風範,言詞之間,對肖寒月雖然有抱怨之意,但卻無遷怒之心。

  肖寒月腹有詩書,如何聽不出言外之意,但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和自己不願留下來,有什麼關係?"

  "趙姑娘……"肖寒月有些惶惑的接道:"趙大夫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爹失蹤了……"

  肖寒月吃了一驚,道:"失蹤了?"

  "是的!就在你離後的第三天晚上,我爹突然不見了。"

  肖寒月鎮定一下心情,道:"怎麼會失蹤的?"

  終於忍不住滾下來兩行淚水,趙幽蘭黯然的接道:"我不知道,我記得那一夜,爹還跟我談到你,說你悟性很高,希望找到你,說服你,跟他學醫,初更天,我才離開爹的書房,就在那一夜,他失蹤不見了,直到現在,沒有消息。"

  肖寒月道:"有沒有派人找過?"

  "找過了,我們已經搜尋了兩個多月……"

  接話的是那青袍人。

  肖寒月望了青袍人一眼,道:"有沒有線索?"

  青袍人道:"沒有,所以,我們正等……"

  "等!等什麼?"

  "等消息,有人擄走了趙大夫,必有目的,等他們開來的條件?"

  肖寒月沉吟一下,微微搖頭。

  青袍人接道:"我知道,這辦法不是很好,但是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趙大夫是江南第一名醫,他的失蹤是震動金陵的大事,金陵府中的舖頭衙役,已全部出動,暗中查訪,水旱碼頭,要道通衙,也都派了暗卡監視,連七王爺府中的侍衛都全部出動了,可是還查不出趙大夫的下落……"

  上下打量了肖寒月一眼,又道:"如果我沒有看錯,肖公子也會武功。"

  肖寒月點點頭,道:"我練過,不過,卻從來沒有用過!"

  "噢!肖公子的意思,是從來沒有和人動過手?"

  "是!"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你沒有和人試過招?"

  "沒有。"

  青袍人臉色一沉,道:"肖公子,今日來此,只是為了送上診費?"

  "是!"

  趙幽蘭突然接道:"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兩位請進入廳中坐吧!"青袍人點點頭,道:"肖公子請!"

  肖寒月心中明白,此刻想走也不成了,略一沉吟,舉步先行入廳。

  這座廳房是趙百年過去看病的地方,佈置依舊,只是少了那些聚集詩診的病人,看上去有些淒清。

  趙幽蘭看看青袍人道:"張大人,肖公子是謙誠君子,不會對付我爹……"

  肖寒月望了青袍人一眼,接道:"張大人是官府中人?"

  青袍人道:"說我是官府中人,也不算離譜,不過,我不是正式食皇上俸祿的人。"

  "肖公子,張大人是七王爺禮聘的王府總教席,負責教導王府中護院侍衛的武功,七王爺對家父失蹤一事,非常的重視,特地請張大人主持追查父的下落。"

  "原來是張總教席,在下失敬了!"

  抱拳一禮。

  他是讀書知禮的人,英挺中另有一股文雅的氣度,和一般江湖中人,大不相同。

  "肖公子不用客氣,在下繞嵐,我是受七王爺私人禮聘的人,不食俸糧,沒有官銜,七王爺非常敬重趙大夫的醫術,特地派我來協助金陵府王總捕頭,追查趙大夫失蹤的事,肖公子文武兼修。

  胸藏錦繡,對趙大夫失蹤一事想是別有看法了?"

  回顧了趙幽蘭一眼,肖寒月緩緩說道:"趙姑娘,允許肖寒月參與嗎?"

  "非常歡迎,肖公子,我爹對你的才華、智慧,推崇備至,我相信爹的看法。"

  "趙大夫對寒月即施恩澤,又加垂青,我也希望能為這件事盡分心力……"

  目光轉向長嵐,肖寒月緩緩接道:"張大人,首先我應說明,趙大夫救過我的命,不是他,我肖某人恐怕早已病死,其次,我要說明我練過武功,但指點我練武的人,是個殘為有病的老人,他傳我武功,但卻從來沒有和我遞過招,我也從來沒有和人動過手,我究竟練到了什麼境界?我自己一點也不明白,甚至,我自己也很懷疑,我是不是會武功……"

  張嵐哦了一聲,道:"令師的大名是……"

  苦笑一下,肖寒月答道:"我們相遇得很偶然,他病倒在路邊,我救了他,把他帶到一座荒廟裡,他胸羅很博,幾乎是無所不知,我很佩服他,就常去那裡,照顧他的生活,那裡離我家不太遠,我每天一早送飯過去,侍侯他、照顧他,他就傳我武功,但也只是口訣上指點,然後,讓我練給他看,不對的地方,他給我改正。"

  "肖老弟,那地方既然離你家不遠,你為什麼不把他請人家裡住,卻要留在破廟裡……"

  "張大人,家母寡居,寒舍又非大家,實在不便帶一個男人住在家裡,不過,家母很贊成我的做法,要我有始有終,寒月的家境很清苦,但家母卻竭盡所能的在菜飯上力求豐盛,就這樣過了半年,直到有一個大風雨的晚上……"

  趙幽蘭無恨關懷的問:"怎麼樣了?"

  "那一夜狂風大雨,雷電交作,洪流滾滾,溝滿河平,平地積水三尺,寒舍亦遭水淹,我忙著照顧家母,對抗入屋中的洪水,直到天亮,雨勢稍歇,我冒著積水、濁流,趕到村外廟裡,但卻不見那位老人家了……"

  趙幽蘭接道:"被大水沖跑了。"

  肖寒月道:"應該不會,那座廟雖然香火早絕,但地勢很高,他住在東偏殿中,那是破廟之中的唯有一間完好的房子,地上不見積水的痕跡,說明洪水未浸入廟裡。"

  張嵐道:"他沒有告訴過你他的名號嗎?"

  肖寒月道:"他自稱無名老人,但我知道,他是不肯說出他身世姓名,寒月也就不好追問了。"

  "他都傳你些什麼武功?"

  肖寒月道:"劍術、拳掌,但最重要的是坐息吐納之術,廟中無劍,我們以枯枝代劍。

  張嵐雙目凝注在肖寒月的臉上:"以後,你就沒有再見過那無名老人?"

  "是的!寒月一直找了七、八天,可能的地方都去找了,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趙幽蘭道:"肖兄,令堂呢?"

  肖寒月道:"一年以前,外婆來看家母,看到寒舍中清苦的生活,苦勸家母,暫回娘家居住,並要寒月同住,寒月原籍自楊村,只是一個小小的農村,除了牧牛和幫人作一些收割的工作之外,很難找到另的工作,我雖早有出外謀職的打算,但寡母在堂,寒月實在無法啟齒告稟,家母現由外婆接去……"

  張嵐接道:"所以,你就出來闖闖世面了。"

  肖寒月笑一笑,道:"我沒有衣錦榮歸的打算,只想賺些銀錢回去,置幾畝薄田,蓋幾間瓦捨,奉養高堂,安度餘年,身為人子,總不能讓含辛如苦養我成人的寡母,常居親家。想不到是我離家之後,竟然忽患對病,如非趙大夫仁心奇術,妙手回春,寒月已病死異鄉了,我出身寒微之家,寡母孤兒,只是一個平凡的布衣小民……"

  "不,肖公子,家父閱人千萬,從未動授人醫術之念,但一見肖兄,卻驚為奇才,認為肖兄是唯一可傳他醫術的人。"

  趙幽蘭看看肖寒月,神情莊重,說得十分認真。

  肖寒月談談一笑,道:"在下很慚愧,讀書未成,劍術也沒有學出名堂,無名老人突然失蹤,指教無人,學劍一事,也就半途而廢了。"

  這的確是一件很平凡的事,像肖寒月這樣的人,這樣的事,俯仰皆是,這世上又何止是千千萬萬呢!

  張嵐淡然的笑一笑,道:"嗯!半年的時間,別說學劍了,就算是練一套高明拳法,只怕也難得神髓,肖公子,你坦然陳述身世,可證確是個誠實的君子,技擊之術,非要十年的苦功,才能奠定基礎,肖老弟,只要不是太庸碌的人,十年寒窗苦讀,就算未必能殿試掄元,名揚天下,但中個舉人,謀個一官半職的並非什麼難事,但十年苦練,卻肯定不能在武功上,有登峰造極的成就。"

  言下之意,對肖寒月十分輕視,也隱隱有著逐客的意思,但也完全認定了肖寒月和趙百年失蹤一案無關,洗脫嫌疑。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總教席的意思是……"

  張嵐笑一笑,道:"肖老弟,恕我明白說,你恐怕幫不上忙,趙大夫失蹤一案,撲朔迷離,難倒是很多刑案老手,區區在下,也很感困惑,我想,肖老弟,奉上的診費,趙姑娘已代為收下了,你可以安心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想,你可以走了。"

  "也許,寒月真的幫不上什麼忙,張總教席既如此說,在下只好告辭了。"

  "留下來……"

  趙幽蘭緩緩行前兩步,望著肖寒月,接道:"我聘請你幫助我查這件案子,兼作我們這家的護院,每月五百兩銀子的月俸……"

  張嵐一皺眉頭,忖道:這丫頭大的手筆,五百兩銀子的月奉,請了這麼一個沒有用的人……。

  肖寒月道:"趙姑娘,我很願意盡力,不過張大人說的對,我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趙幽蘭道:"我相信爹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看法,肖兄,請你賞我一個面子,留下來,如果俸銀方面,肖兄不滿意,我可以增加……"

  肖寒月道:"已經太豐厚了,我受之有愧……"

  張嵐接道:"趙姑娘,我不幹預你用多少俸銀聘請肖老弟作趙家的護院,但追查令尊失蹤一案,卻是不需要肖老弟插手……"

  趙幽蘭輕輕籲一口氣,緩緩說道:"為什麼?"

  張嵐淡然一笑,道:"為了令尊,肖老弟不過是學過武功,但時間只有半年,我相信這是真的……"

  "一點不錯,張大人,寒月沒有說過一句謊言。"

  "這就是了,學過半年武功的人,不管他天賦多強,我相信很難派上什麼用場,再說,肖老弟又從來沒有於人動過手…"

  趙幽蘭打斷了張嵐的話,接道:"張大人,肖公子滿腹經綸,自有才華,幫助張大人出出主意,總該可以吧!"

  張嵐搖搖頭,嘆息一聲,道:"趙姑娘,趙大夫失蹤一案,充滿著詭秘,肖老弟縱然胸有詩書,滿腹文才,但這不是開科取士,考場掄元,這是查案緝兇,救人玩命的事,肖老弟不是江湖中人,也沒有江湖上的閱歷經驗,我實在想不出,他如何能夠幫忙……"

  "張大人,家父已經失蹤兩個月了,仍是全無消息,我……"

  張嵐臉色一變,冷冷說道:"趙姑娘,我姓張的插手此事,可不是職責攸關,而是七王爺對趙大夫一份眷顧,金陵府的精幹捕快,已全部出動,王府的侍衛,也有大半動同,其他金陵城中的英雄、鏢師,也全部看我張某人的薄面,在暗中查訪,偵緝,也許你姑娘這幾天看我坐在府中未動,但縱橫二百里,已佈成了一張嚴密的大網,我不想讓肖寒月破壞了我的部署……"

  肖寒月急急接道:"張大人說的對,趙姑娘,我練的只是一些強身保命之術,和人動手,未必有用,而且,我對江湖上的人人事事,更是一無所知,就算張大人要我幫忙,我也不知如何下手,寒月只能以一瓣心香,祈求趙大夫早日脫險歸來,趙姑娘多多珍重,寒月這就告辭了。"

  抱拳一禮,轉身行去。

  趙幽蘭還未來得及出言呼叫,張嵐已大聲道:"站住!"

  肖寒月停下腳步,呆了一呆,道:"張大人……"

  張嵐冷冷接道:"永樂堂已休診,但趙大大夫蹤案情,外面尚未詳知,縱有傳音,也是出於揣測,肖公子既然來了,那就只好委屈一下留下來……"

  肖寒月道:"張大人的意思是……"

  張嵐接道:"等我們找回來趙大夫你再走不遲。"

  肖寒月道:"這個……"

  趙幽蘭道:"肖兄已允小妹之聘,保護家母和小妹的安全,總不會言而無信吧?"

  張嵐看了趙幽蘭一眼,冷笑一聲,道:"肖老弟,這是最好的臺階了……"

  肖寒月雙目中突然暴射出兩道神芒,冷厲地看著張嵐,接道:"張大人,你不許我插手趙大夫失蹤一案,我不怪你,也許在下,真的無能幫忙,但語含諷譏,輕藐寒月,這就有失忠恕之返了。"

  張嵐被肖寒月突發的氣勢所懾,呆了一呆,忽然大怒道:"姓肖的,人貴自知,我對你客氣,完全是看在趙姑娘的份上,你是讀過幾天書的人,大概知道禍從口出這句話的意思……"

  肖寒月冷然接道:"士可殺不可辱,我雖一介寒生,但一不犯王法律條,二不作好犯科……"

  趙幽蘭黯然接道:"肖兄,張大人是身份尊崇的,為了我爹降尊纖貴,插手是非……"

  張嵐還想發作,但趙姑娘這一接口,只好強自忍下心頭怒火,道:"罷了,罷了,趙姑娘你帶他吧!免得我看到生氣。"肖寒月也憋了一腔怒火,還想頂掙兒句,但趙幽蘭已搶先說道:"肖兄,這邊請吧!"

  眼看趙姑娘滿臉祈求的神色,肖寒月只好轉身行去。

  趙幽蘭搶先一步,帶著肖寒月進入了一座雅室。

  仍然是肖寒月三個月前住的那一間,佈置依舊,打掃得纖塵不染,似乎是,早知道肖寒月還要回來似的。

  趙姑娘理一理鬢邊散發,微笑說道:"肖兄,委屈你了。"

  肖寒月搖搖頭,微笑道:"張總教席盛氣凌人,在下一時控制不住,幾乎壞了事情,想來很覺不安。"

  趙幽蘭蒼白的臉上,微現紅暈,笑道:"君子不爭一時,肖兄,先請休息一下,我這就要他們替肖兄準備衣物……"

  "趙姑娘,我很想為趙大夫的事,盡盡心力,只不過在下的閱歷有限,恐怕會使姑娘失望。"

  "肖兄,我爹一再稱讚你,決非無因,大丈夫豈可妄自菲薄。"

  幾句話,激起了肖寒月萬太豪情,笑一笑,道:"說的也是,無論如何,在下總要勉力一試。"

  三日時光,匆匆而過,肖寒月雖然足未出戶,但他沒有浪費這三天時間,苦苦思索事情發生的經過,由撲朔迷離的案情中,捕捉到一點靈光。

  但苦惱的是,他地法展開求證行動,他知道,一旦行動,必會引起張嵐的誤會。

  趙幽蘭常來探望,但絕口不提案情。

  肖寒月的侍童趙福,被派侍侯肖寒月,趙福很盡職,常常侍侯左右。

  這日,掌燈時分,趙姑娘又來看望,肖寒月回顧趙福不在,籲口氣,低聲說道:"趙姑娘,趙福是……"

  趙幽蘭笑一笑,接道:"是不是偷懶了?"

  "不不不,姑娘,在下實在用不著別人照顧,我是想瞭解一下趙福的來歷。"

  趙幽蘭何等聰明,豈會聽不懂弦外之音,呆了一呆,道:"你懷疑趙福嗎?"

  神色一整,肖寒月緩緩說道:"趙大夫失蹤已兩個多月,消息全無,如果對方用心是在勒索銀子,早該有消息了?"

  花容慘變,淚水盈睫,帶著七分的無奈,趙幽蘭黯然說道。

  "這麼說,我爹,他……"

  "我只能肯定,對方不是勒索金銀,但也不會加害趙大夫,如果對方存心加害,可以在府中下手,用不著把他帶走。"

  帶一個大活人走,比殺一個人麻煩何止十倍。

  趙幽蘭點點頭,道:"既沒有加害之心,也不是勒索金銀,那他們的目的是……"

  "這就是我們要查的原因了,趙大夫醫術絕世,我想失蹤一案,和他的醫術有關!"

  拂試去雙目中含蘊的淚水,趙幽蘭籲一口氣,道:"肖兄,照你的說法,我爹還活在世上了。"

  "是的,至少在目前,他還不會有性命之憂,他的價值,是他的救人本領,問題是什麼人擄他去?為了什麼?"

  趙幽蘭道:"肖兄,會不會是為了要我爹為他診病?"

  肖寒月沉吟一下,道:"如果只是診病,他們可以到永樂堂來,也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趙大夫請去,用不著把令尊擄去……"

  目光凝注在趙幽蘭的臉上,接道:"我相信令尊被人擄去,必為一個特殊的原因,而且和醫術有關……"

  趙幽蘭思索了一陣,輕輕嘆息一聲,接道:"肖兄,我想不出什麼原因?不過,這和趙福有什麼關係?"

  "如果趙大夫有什麼秘密的事,趙福是最可能知道秘密的人!"

  "爹和我無話不說,知道最多秘密的人,應該是我。"

  肖寒月道:"除了你之外?"

  趙幽蘭呆了一呆,道:"趙福一直侍侯我爹的生活起居,也是最親近我爹的人,不過,他怎麼可能會出賣我爹呢?"

  肖寒月道:"不一定出賣,也許他只是無意的洩露了什麼?"

  這時,趙福捧著一個茶盤,行了進來,道:"肖公子、姑娘,剛沏好的茶,兩位喝一杯。"

  趙幽蘭兩道目光盯住在趙福的身上。

  肖寒月也在打量趙福。

  只見他神色自若,倒好兩杯茶,才發覺肖寒月和趙姑娘都在瞪著他,立刻怔在那裡。

  趙幽蘭道:"肖兄,你瞧出了什麼沒有?"

  肖寒月籲一口氣,道:"也許是在下多慮了……"

  看看趙幽蘭,趙福有些茫然的說道:"姑娘,我……"

  "你一直照顧我爹,也住在他的臥室附近,那一夜難道沒聽到一點動靜?"

  "沒有,姑娘,我是第二天給老爺送早茶,叫不開門,才發覺……"

  肖寒月接道:"趙大夫失蹤前一兩天,可有什麼異狀?"

  趙福沉思一陣,搖搖頭。

  肖寒月陷入了苦思之中,雙眉緊鎖,木然不語,趙幽蘭幾次想出聲招呼,又強自忍了下去,不便驚擾,只好靜靜地陪坐一側。

  趙福手上端著兩杯茶也楞在那裡。

  雅室中一片靜,靜得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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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延壽神丹 (1)


  肖寒月突然站了起道:
  "比醫病更重要,但和醫術有關的事情是什麼?"

  他似是在自言自語但趙幽蘭卻立刻接道:

  "救命。"

  肖寒月搖搖頭,道:

  "一個要大夫救命的人應該不會用這種強行擄劫的手段,何況以令尊的絕世醫術,如果救了兩個多月不救不了那人的命,那人早就死了。"

  "爹說你是才智內蘊的人,果然沒有看錯……"

  肖寒月並沒有受到讚美的喜悅,緩緩把目光移到趙幽蘭的臉上,神情肅然。

  接道:

  "趙姑娘,有膽識的聰明人,常常會未雨綢纓,但我想不通的是,這和醫術有什麼關係?"

  趙幽蘭喃喃自語著:

  "未雨綢纓……未雨綢纓,難道有人想長生不死了?"

  肖寒月神一凜道:

  "姑娘,令尊的醫術,真的能使人長生不死?"

  "我爹從來沒有承認過他有這種能力,但他是一代醫學天才,延長人的壽命,應該能辦得到,但我爹一向主張順天行事,藥醫不死病。"

  "這麼說,令尊為揚州鹽商鬍子鏡續命一月一事是真的了?"

  "我不知道,爹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我也沒有問過,肖兄,我們父女之間,除了親情之外,很像朋友,爹和我常常談些醫術上的問題,我所學有限,不能給他什麼大的幫助,但我常常想一些醫道上困難的事情,和他爭執,啟發他追求醫術上更高的成就,這也是我對爹唯一的幫助,但我們父女,卻很少談病人的事。"

  想到父女們秉燭夜談,爭論醫學上諸多問題的樂趣,如今父親失了蹤,消息全無,不禁泫然欲泣。

  肖寒月道:

  "姑娘,如果令尊真的為人延壽續命之能,誰會知道這件事情?"

  趙幽蘭心中忽然一動,急道:

  "爹在失蹤之前,有一夜,我們談到了長生之術……"

  但聞砰然一聲,趙福手中兩茶杯,突然跌落在地上。

  肖寒月霍然轉頭,逼視著趙福。

  趙幽蘭目光也投注過來。

  要言不繁。簡簡單單兩句話,立刻把事情問出了眉目。

  趙幽蘭忍不住,道:

  "趙福,你說給誰聽的?"

  趙福道:

  "雨花樓的帳房先生。"

  "李帳房,他應該不會呀!……"

  趙幽蘭有些茫然了。

  肖寒月道:

  "趙姑娘,雨花樓是什麼地方?"

  雨花樓是金陵城中最大最大的酒樓,那裡的酒菜相當的貴,但也最精緻。那不是肖寒月這樣苦哈哈的人去的地方,那裡一餐酒飯,數兩銀子,是很普通平常的價錢。

  "雨花樓是一座酒樓。"

  趙幽蘭回答道。

  肖寒月點點頭,道:

  "趙福,酒樓中是不是有了客人?"

  趙福點點頭,道:

  "是!我只是太佩服老爺的絕世醫術,忍不住對李先生說了一句……"

  肖寒月追問道:

  "說些什麼?"

  趙福道:

  "我……我說,老爺的醫術,日漸精進,冉過上一年半載,為人延續壽命.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了。"

  趙幽蘭怒道:

  "趙福!延續壽命的事,何等重大,你怎麼能夠胡說?"

  趙福悲苦地說道:

  "我只是一時糊塗,如果是這句話害了老爺,我真是百死莫贖了。"

  肖寒月揮手,道:

  "趙福,這不能完全怪你,趙大夫為人贖命的事,已經在江南流傳了兩年多了,你去休息吧!"

  這幾句話,對趙福,似有很大的安慰,拭去滾下的淚水,趙福緩緩退了出去。

  瞪著滿眶淚水的大眼睛,看著內寒月,幽蘭有些不解地問道:

  "肖兄,你懷疑趙福,為什麼不再問詳細一些?"

  "他知道的就是這些了,毛病也出在這裡,以後的事,要我們想辦法追查了。"

  "你是說,趙福沒有勾結外人?"

  "我相信你也看得出來,他很忠厚,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如果不是他胡說八道,也許……"

  "趙姑娘,就算趙福沒有在雨花樓誇耀趙大夫的醫術,這件事也一樣會發生,只是時間上也許會晚一些時候……"

  肖寒月笑一笑,接道:

  "如果,擄走令尊的人,不是早有存心,也不會為趙福那句誇耀的話就立刻動手,趙福的錯誤,是促成了他們提前動手擄劫令尊而去,但也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功過是可相抵了。

  趙幽蘭雙目凝注著肖寒月,臉上是一種驚奇和佩服的神情。道:

  "肖兄,你說,我爹真的還好好的活著?"

  肖寒月點點頭,道:

  "這一點,姑娘可以放心,他們需要令尊的延壽醫術。"

  趙幽蘭眨動一下眼睛,滾下兩行淚水,溫柔一笑,道:

  "我相信你的話……肖兄,答應我留下來……"

  "我會的,直到找到令尊為止。"

  趙幽蘭黯然一嘆,道:

  "肖兄,我們怎麼著手?"

  "去雨花樓查一查,那一天,都有些什麼人在?如果去的客人不多,我想,雨花樓的小二們,應該會有些記憶。"

  "如果客人很多呢?"

  "應該不會,如果客人很多,管帳房的李先生應該不會有時間和趙福聊天。"

  趙福道:

  "肖兄,要誰去查……"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這恐怕要張總教席合作了,在下的江湖閱歷不夠……"

  趙幽蘭接道:

  "但你有過人的智慧和嚴密的判斷能力。"

  "趙姑娘,這種事,江湖的閱歷很重要,察言觀色,捕捉話意,都是需要經驗配合。"

  "好!我去告訴張嵐。"

  "等一下"

  趙幽蘭停下來,回顧肖寒月,道:

  "肖,還有什麼指教?"

  肖寒月道:

  "這件事不宜動用官府的力量,大張旗鼓,當面質問,鬧的滿城皆知,最好是——"

  他低聲說出一番計畫,趙幽蘭聽得連連點頭。*

  趙百年清醒的時候,立刻感覺到自已被一種迷魂的藥物所麻醉,以他對藥性上的豐富知識,知道清醒後還會有一陣眩暈,深深地吸兩口氣,仍然靜臥不動。

  不用睜眼察看,他已感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很柔軟的床上,直到意識完全恢復,趙百年才睜開了眼睛,但仍然令他有著驚訝的感覺。

  這是一間不見天日的寬雅室,但室中卻有著適度的光亮,那是燈光透過水晶和明珠,反映出來的光華,光度不強,但清晰可見事物,柔和中有一種彩麗的感覺。

  兩個美麗的少女,穿一色鵝黃的短裙、短衫,露出雪白的手臂,和圓潤修長的玉腿,一個手中捧著削好的瓜果,一個捧著香茗,靜靜地站在榻前。

  這種的衣著、裝束,使一個少女的身體,裸露了十之七八,在那個時代中,是一件非常令人震驚的事。

  看到趙百年睜開了眼睛,兩個少女同時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左首一女先開口,道:

  "我叫文雀。"

  另一個接道:

  "我叫武鳳。"

  趙百年仔細地打量了二女一眼,發覺兩人都是很美的少女,輪廓、五官、膚色、體態,無不是!上之選。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樣兩位衣著很少的絕色少女,侍侯塌側。

  巫山遇神女,劉阮入天台,難道,世間真有這樣的地方。

  趙百年鎮定一下心神,長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這是什麼地方?"

  文雀嫣然一笑,道:

  "天之涯,海之角,上穹碧落九重天,下盡黃泉十八層,此地何地,又有什麼關係呢?大夫讀過萬卷,已知身在此山中,何必問居處?"

  趙百年苦笑一下,道:

  "姑娘讀過不少書啊?"

  文雀道:

  "大夫是一代醫學宗師,小婢因略通詩文,才得以選侍身側,但望稍示憐惜,小婢則幸甚了。"

  文雅的談吐中,卻帶著一絲淡淡的無奈和幽怨。

  趙百年暗暗忖道:如此文才,如此嬌艷,竟是一個奉命來侍侯我的丫頭,這裡的主人不知是何等人物了?

  文雀似有驚覺一笑,道:

  "香茗尚有餘溫,大夫請品嚐一口,試試小婢的烹茶手藝如何?"

  轉折柳腰,竟把手中茶杯,送到趙百年的嘴邊。

  她眉目如畫,舉止溫柔,給人一種欲拒不能的壓力,趙百年只好乘乘抬起頭來喝一口。

  杯中茶,溫度適中,入口清香,直透肺腑,趙百年不禁讚道:

  "好茶!"

  文雀道:

  "大夫,既是好何,何不盡此一杯。"

  左手握杯,右手竟然伸向後背,緩緩扶起了趙百年的上身。

  動作雅緻,情意款款,趙百年只好把一杯茶全喝了下去。

  確是好茶,以趙百年的豪富,也沒有喝過這樣的好茶,不禁點點頭,道;

  "茶葉好,烹茶的手法也好。"

  文雀微笑如花,嬌聲說道:

  "巧婦難為無米炊,大夫喝的是真正的仙霞雀舌,而且是去蕪存菁的極品。"

  趙百年道:

  "倒是聽過有此名茶,今日才能得品嚐一杯,果然名不虛傳。"

  文雀道:

  "雀舌真品不多.極品尤難,一年之中,也不過能得三兩斤罷了。"

  趙百年道:

  "真是多謝姑娘了。"

  文雀道:

  "能討得大夫幾分歡心,正是小婢之幸。"

  "姑娘如此相待,百年受之有愧……"

  "大夫言重了。"

  趙百年正想把話引入正題,文雀已緩緩向後退了兩步,武鳳卻接口說道:

  "我沒有文雀姊妹的才情,出口成章,善解人意,還請大夫多體惜,請進片瓜果。"

  趙百年看看武風.笑道:

  "兩位姑娘是春蘭秋菊,各極其美…"

  伸手取了幾片瓜果吃下,接道:

  "只是如此相待,使我如墜在五里雲霧中,不知可否為我解說一二?以去我心中之疑?"

  趙百年並沒有為一二女的美色、溫柔誘惑得忘其所以,他明白.自己是被人擄去,身為階下之囚。

  文雀、武風對望一眼,點點頭。

  趙百年笑一笑,道:

  "兩位姑娘,有話只管請說,只要我能力所及,不會叫兩位姑娘失望。"

  文雀道:

  "大夫,我和武鳳,只不過是照顧大夫的生活,實在沒有身份和大夫說什麼事。"

  趙百年道:

  "文雀姑娘,區區是誠心請教?"

  文雀沉吟了一下,道:

  "大夫,我只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請大夫卓裁。"

  趙百年道:

  "我這裡洗耳恭聽了?"

  文雀道:

  "首先我想說明白,大夫受的禮遇,十分隆重,我們主人希望以最好的奉侍,讓大夫生活得愉快,你想要什麼?只管請說出來,我們會全力去做,務求周全,使你滿意為止,唯一的限制是,你不能離開這裡了……"

  趙百年點點頭,道:

  "關於這一些,我想得到,可是我想明白的是,貴主人把我安置在此,有什麼目的?"

  文雀笑一笑,道:

  "你是一代醫學大師,醫術上成就非凡,我們主人借重於大夫的,想來,下是和醫術有關了?"

  她說話,仍保持著相當的謹慎,重要的關鍵之處,保留了活扣,以作伸縮捨地。

  "是不是有人病了?"

  趙百年的聲音很低沉:

  "救病如救火,是耽誤不得的?"

  文雀搖搖頭,笑道:

  "大夫,如果只是為了看病,也不會把你請來此地了?"

  "那是為了什麼?"

  "大夫,人世間,是不是真有長生不老之術?"

  "不知道!我不太精專修煉的方法,也沒有試探這方面的學問。"

  趙百年回答的很信認真。

  文雀、武風對望了一眼,武鳳緩緩接道:

  "大夫,我們主人希望你能真誠的合作。"

  趙百年苦笑一下,道:

  "是真的,武鳳姑娘,我精通醫理,能治一部分的疑難雜症,確實不錯,但長生不老之術,就非區區能力所及了。"

  他神情誠懇,不似說謊,文雀、武鳳交換了一個目光,臉上都泛現出茫然之色。

  沉吟了一陣,文雀緩緩說道:

  "大夫,是不是有一種藥物,可以使人長生不老?"

  趙百年腦際間靈光一閃,陡然間,想起了那夜和愛女幽蘭,談起延年益壽的藥物,也曾提到了長生不老的可能,難道,這件事,洩露了出來?

  心中暗暗琢磨一陣,道;

  "姑娘,古籍、筆記之中,是有一些白白飛昇,長生不老的傳說,縱然有名有姓,但卻也止於記述、傳說而已,求諸人間,卻沒有一個長生不死的人……"

  武鳳接道:

  "大夫的意思是說,這些記述全是假的了?"

  趙百年苦笑一下,道:

  "我人是表示我個人的看法,這些記述、筆記,沒有確實的證據支持……"

  文雀接道:

  "大夫,仙道無憑,誠然不錯,秦皇求道,遺徐福東上蓬萊仙島,以一國之力,仍然無法得長生之術……"

  "不錯,不錯,姑娘熟讀史籍,當知在下所言非虛了,仙法道術和醫學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學問,百年只懂知道,不懂側術。"

  文雀道:

  "那醫學上,能不能調製出長生不老之藥?"

  趙百年弟目沉思,良久不語。

  他心裡明白,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關係很大,此刻雖然身居華屋,美女相伴,但只要一個對答不當,就可能用的轉囚階下,受盡折磨,說不定還要把老命給陪進去。

  文雀、武鳳都有著很好的耐性,兩個靜靜地站在一側,瞪著四個大眼睛,看著趙百年。

  趙百年目光移轉,看了文雀、武鳳一眼,長長吁一口氣,欲言又止。

  文雀、武鳳,都具殊色,是那種很難得一見的美女,但趙百年豐富的閱歷、經驗,卻能洞澈到那美麗之後的冷酷變化,一直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為眼前的綺麗、美色所醉。

  文雀嫣然一笑,舉手理一下鬢前飄浮的散發,緩緩說道:

  "大夫,是不是很為難?"

  "不!我在想,這件事如何措詞,才能說的明白、清楚。"

  趙百年解釋著說道:

  "而又不致引起誤會。"

  文雀和武鳳一直用目光交換意見,兩個人都沒有再接口,只用四隻美麗、動人的眼睛,看看趙百年。

  "用藥物幫助人延年益壽,也許你能夠辦到,但卻無法長生不死。"

  武鳳道:

  "也許的意思,就是你還沒的把握?"

  趙百年點點頭,道:

  "就我對藥性上的瞭解,這一點,應該可以做到,但效用能到什麼程度,在沒有實驗之前,百年不敢妄下測斷。"

  文雀輕輕嘆息一聲,道;

  "大夫,我希望你能以最大的誠意合作……"

  "趙百年接道:

  "百年之言,句句真實。"

  武鳳道:

  "大夫,我們看得出來,你是個滿腹經綸而又慈善的人,我們不想對你有任何一點加害的行動,所以,你必須要製造出來可以延年益壽的藥物。"

  這是個很明顯的警告、威迫,趙百年呆呆地看著武鳳,不知如何措詞回答。

  文雀笑一笑,溫柔地說道:

  "大夫,我們只是聽命行事的丫頭,我們作不了主,我們也聽到過,你為揚州一個豪富鹽商續命的事,希望你能盡力創造出一個奇蹟,你會生活得很快樂……"

  趙百年沉吟了一陣,道:

  "兩位姑娘既然無法作主,百年倒希望能見見貴主人。"

  文雀道:

  "你會見到他的,不過,不是現在。"

  趙百年心中忖道:文雀、武鳳口齒伶俐,兩人一搭一擋,和她們爭辯下去,只怕難有了局,事已至此,急有何益?

  他心念一轉,愁懷盡放,存在的恐懼之感,消去了大半,看著二女,笑一笑,閉上雙目。

  歪打正著,這一招,還真把文雀、武風給刁難住了,二女對望一眼,皺起了眉頭。

  等了半柱香的辰光,趙百年連眼睜也未睜過一次,武鳳忍不住了,吁了一口氣,道:

  "大夫,你是想好了沒有?"

  趙百年道;

  "想什麼?"

  武鳳道:

  "你要些什麼藥物,用具?說出來,我們也好早些替你準備呀!"

  趙百年道:

  "現在,我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武鳳冷笑一聲,道:

  "什麼?你想睡覺!"

  趙百年睜開眼睛,望了武鳳一眼,又鬧了眼,緩緩的轉過身去。

  武鳳呆了一呆,轉望文雀。

  文雀搖搖頭,示意武鳳不可發作,伸出纖巧的玉手,拉開摺疊的棉被,蓋在趙百年的身上,輕柔地說道;

  "大夫,你好好休息,我們就守候在室外,需要什麼?招呼我們一聲。"

  趙家一座花廳中燈火輝煌,這是趙百年繁忙診務之後,休息的地方,松木條幾,白籐座椅,一切都儘量保持著天然的本色,壁上掛著兩幅名人字畫,其中一幅竟是畫聖吳道子的眾星拱月圖。

  吳道子的畫流傳在世上的,本就不多,間有三兩幅,也都是以佛像為主,像這樣一幅眾星拱月圖,那是絕無僅有的作品了。

  趙家這座花廳,建築在趙家花園之中,花園不大,但卻種了不少奇異的花樹,那都是病家感謝趙百年,知他喜歡花樹,千方百計尋求而得,當作禮品送來的,趙百年為了照顧這些花樹,特別請了兩個對養花很有經驗的園丁,照料這些花樹,但卻整理得繁花似錦,一年四季,花香不絕,叫作賞花軒。

  現在,這座花軒中,坐了四個人。

  張嵐高居首座,左側是四十多歲的精幹的中年人,趙幽蘭坐在右邊,肖寒月的座椅,緊領趙姑娘,但卻向後退開一尺。

  這是肖寒月的自謙,表示自己不是參加這個會議的人,而只是保護趙姑娘的護院武師。

  他做而不驕,通情達禮,事理之間,極有分寸。

  也因為如此,使張嵐對他輕藐敵視的態度,改變了不少,沒有再故意挑剔他。

  一個身著青衣的女婢,奉上了香茗、點心,退到趙幽蘭的身側站著,但趙幽蘭卻一揮手道:

  "杏花,你出去!"

  杏花微微一楞,道:

  "是"

  她轉身出廳,而且,順手帶上了廳門。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8-10-11 16:06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6:08
第二回 延壽神丹 (2)


  張嵐望望左側的中年漢子,道:
  "王總捕頭,有沒有什麼消息?"

  "大人,守義很慚愧……"

  張嵐一皺眉頭,道:

  "那麼大一個人,難道會化作清風而去不成?"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

  "大人,像石沉大海一樣,除了應天府的捕快完全出動之外,連京口、通州和蘇、杭二州的捕快,都已經出動了,水旱兩路,除了明卡盤查之外,還有暗探巡騎,四路策應,除非,他當夜能把趙大夫運出金陵,遠行百里之外……"

  張嵐接道:

  "不可能!"

  王守義轉頭看著趙幽蘭,道:"令尊失蹤幾天了?"

  肖寒月心中忖道:好利害的王總舖頭,言詞之間,故設陷阱,希望幽蘭姑娘不要上當才好。

  趙幽蘭果然沒有上當,立刻接道:

  "當夜初更過後,我離開家父書房,第二天日上三竿,發覺家父不在,午時之前,已向貴府報案。"

  王守義點點頭,道:

  "張大人,卑職接到報案,已知此事非同小可,一面通知刑案師爺,一面下令捕快出動,封鎖水旱兩路關口,日落之前,知府大人召見卑職,研判案情,同發到七王爺的令諭,將軍府也出動了水、陸巡防快騎、輕舟,封鎖四城、江道,一面飛馬傳令,分以京口、徐州,方圓兩百里內,都已在盤查控制之下,正如大人所說,除非趙大夫化作清風消失,卑職也奇怪,何以找不出一點線索?"

  張嵐嘆息一聲,道:

  "王兄,我也久聞你聲譽卓著,是當之中有名的神捕……"

  王守義接道:

  "張大人誇獎了,卑職慚愧,還請大人指教。"

  張嵐道:

  "王兄,我在王府,只是客卿身份,沒有官銜,咱們就從俗稱呼吧!"

  "是是是,守義恭敬不如從命,張兄是武林名宿,請指教守義一條明路。"

  如認在武要中的聲望,張嵐確然高過王守義很多,但如說到辦案之能,王守義是江南第一名捕,經驗、判事之能力,就非張嵐所及了,這幾句話裡恭維,暗中卻把難題推到了張嵐的頭上。

  張嵐一皺眉頭,暗道:作官的人果然厲害,我跟他客氣兩句,他卻把難題推到我的肩上。心中儘管彆扭、生氣,卻又無法說出口來,一時間沉吟不語。

  趙幽蘭感覺到是該肖寒月表現的時候了,回眸示意。

  肖寒月還想再等等,但趙幽蘭既然示意了,只好提前開口,輕輕籲一口氣,道:

  "總教席,趙大夫不會身化清風而去,趙姑娘也沒有延誤報案時間,王總捕頭處事明快、決斷,不虧神捕之譽,再加上七王爺的令出如山,一日夜間,金陵周圍兩百里盡成禁地……"

  張嵐正在生悶氣,藉故發作,冷冷接道:

  "這個我知道,王兄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可是趙大夫還是沒有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王總捕頭固然是沒有辦法對應天知府交代,就是張某人也很難對王爺回話。"

  他一語雙關,把肖寒月搶白了頓,但也給王守義一頓排頭,意思是說,你王守義才正點子,我張某人只是不好意思對王爺回話而已。

王守義臉上苦笑,心中忖道:不管你怎麼發作,這件案子,七王爺和知府大人追究下來,我非拖你一把不可,你分擔一點責任,我也找個藉口,少受一點責罰了。

  "總教席,你看,趙大夫會不會仍然留在金陵城中?"

  張嵐喃喃自語:

  "留在金陵城中,留在金陵城中……"

  忽然一掌拍在大腿上,接道:

  "對啊!趙大夫如果還留在金陵城中,就算金陵周圍封鎖得飛鳥難渡一,也是一樣的找不到人哪?王兄,得好好在金陵城中搜查一下。"

  王守義望了肖寒月一眼,笑一笑.道: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馬不停蹄的忙了三個月,就想不到可能留在金陵城中。"

  肖寒月道:

  "金陵城如此之大,而且不少公聊、王侯的府第,要仔細搜查一下,只怕是不太容易。"

  張嵐聽得一呆,王守義卻點點頭,轉頭望著張嵐,臉上是一片期待之色,緩緩說道:

  "張兄,應天府惹不起王侯、公聊,恐怕要七王爺的令諭才行。

  能夠下令搜查王侯、公聊府第的,應天府是絕對不行,就是七王爺也有礙難之處,張嵐在王府之中已有三年之久,心中也有點明白,這件事困難重重。

  望望肖寒月,張嵐有點苦澀的笑道:

  "肖老弟,全面搜查金陵城,是有些不太容易,就是七王爺,也不便下這個令諭.再說人手調配,也是困難……"

  肖寒月道:

  "所以,晚進覺得,應該先找出線索。"

  張嵐點點頭,道:

  "對!如果只涉及一、二家王侯、公卿的府第,我想七王爺一定會支持。"

  王守義也注意到這個年輕人,他說話不多,但言必中肯,似乎胸中早有成竹,當下笑一笑,道:

  "老弟,依你看,這個線索如何找法?"

  眼看肖寒月已贏得張嵐和王守義的尊重,趙幽蘭心中有著慧眼識英雄的愉快,溫柔說道:

  "肖兄,你參與研究案情,請往前面坐坐。"

  張嵐道:

  "對對,坐近點好說話。"

  起身向前移一下座椅,肖寒月笑道:

  "晚輩認為趙大夫失蹤一事,和他的絕世醫術有關,有人想延年長生,所以撈走了趙大夫,配製一種藥物。"

  王守義道:

  "趙大夫為人續命的事,我也聽說過,肖老弟的推斷大為有理。"

  肖寒月道:

  "趙大夫和幽蘭姑娘談起過用藥物延壽的事,但卻被趙福聽到,無意中洩露出去,再加數年前,揚州鹽商鬍子鏡延命傳說,就難免引起一些人非份這這想,妄圖長生不老,才作出等大悖情理的事。"

  張嵐點點頭,道:

  "好,好!我們查了三個月沒有頭緒,肖老弟三四天就找出了線索,人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以後,張某對讀書人,倒是要多敬重幾分了。"

  肖寒月笑道:

  "晚進只不過是適逢其巧罷了,總教席過獎!"

  張嵐笑道:

  "肖老弟,總教席這稱呼太過生分,張某人出身武林,咱們從俗江湖,我長你幾步,以後,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是,寒月恭敬不如從命。"

  王守義道:

  "肖兄弟,趙福在哪裡洩露了趙大夫能配製延壽神丹的事?"

  "王總捕頭,家父並沒有配製長生藥物的能力,我們父女,只是探討過這方面的可能!"

  王守義笑道:

  "趙大大醫術神奇,難免有附會傳言,目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令尊找到,肖老弟,那地方是在……"

  "雨花接,趙福在無意中說出來……"肖寒月解釋著:

  "要能趙福在言詞中有些誇大,才引起別人的注意的。"

  王守義道:

  "日期是……"

  趙幽蘭接道:

  "家父失蹤的前一天。"

  王守義霍然站起,道:

  "我立刻去查……"

  "王總捕頭……"

  肖寒月攔住了王守義,道:

  "這件事不宜明查,寒月的意思是……"

  王守義、張嵐都聽的不住點頭。

  肖寒月踏入雨花樓的時候,距中午還有半個時辰,但已經有了三、四成的客人。

  人要衣裳,穿著整齊的肖寒月,立刻襯托出他英俊不凡的氣勢,兩個店小二一起過來,一個送手巾,一個捧茶,肖寒月選了一個近櫃檯的位置坐下來,笑一笑,道:

  "我要四個最好吃的菜,一壺最好的酒。"

  店小二躬著身子,道;

  "我配四個本店最拿手的好菜,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

  肖寒月從來沒有進過雨花樓這樣氣派的大酒店,要他指名點菜,真還點不出來,但他氣勢凌人,微一點頭,店小二哈著腰退了下來。

  也許客人還不太多,酒菜上的很快,肖寒月自斟自飲,暗中打量櫃檯內的帳房先生。

  那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留著兩撇八字鬍,圓臉泛光,淡眉稀疏,不像是個好許的人,但卻有著生意人那種長袖善舞的味道。

  喝完了第二杯酒,趙福已急急行了進來,直奔到櫃檯前面,道:

  "李先生,我要一桌上好的酒席,趕中午送到……"

  李帳房站起來,接道:

  "這麼個急法呀!趙管家,現在已經快中午了。"

  趙福四下看看,低聲道:

  "李帳房,我可是老主顧了,你一定要幫忙,今天府有貴客,不能怠慢,好歹你要想個法子,賞錢方面,我會多付一點。"

  "行,我要廚房趕辦,不能讓你丟人。"

  趙福道:

  "謝了,我等著跟他們一塊走!"

  李帳房點點頭,吩咐了小二去交代廚房,回頭向趙福:

  "聽說趙大夫失蹤了,低聲說道:

  "你還記不記得,三個月前,我告訴你的事?"

  李帳房點點頭,道:

  "記得啊!"

  趙福道:

  "這批貴客,就是送藥的人,趙大夫要配製長生神丹,有幾味很珍貴的藥材,不能缺少……"

  李帳房接道;

  "真有這種藥啊?"

  趙福道:

  "是啊……這些藥材,兩年前就定了,那些藥販子,花了兩年多,才算把藥物找齊了。"

  "噢,那要不少錢吧?"

  "聽說,要兩三萬兩銀子。"

  李帳房皺皺眉頭,道;

  "就算有了藥物,這趙大夫失蹤了,誰會配製呢?"

  趙福道:

  "幽蘭姑娘啊!趙大夫把配製神丹的藥方子,傳給了幽蘭姑娘,聽說有兩味藥材,稀少的很,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找得到,那兩個藥販,可也真夠本事,兩年多的時間,就把藥物找齊了。"

  李帳房沉吟了一下道:

  "趙福啊!那長生神丹,是不是賣得很貴呀?"

  趙福道:

  "那當然了,不是我小看你李帳房,就算你們雨花樓的老闆,也不一定能買得起。"

  李帳房低聲道:

  "趙管家,幽蘭配成神丹之的,你能不能弄到一顆?"

  趙福道;

  "怎麼?你也想長生不老啊?"

  "人嘛!誰會想死啊?你想辦法給我弄一顆,我付你一千兩銀子……"

  "不行、一千兩銀子,就想長生不死啊?"

  這兩句話說的聲音很大,酒樓上大部分的人都可以聽到。

  數十道目光投注過來,看著趙福和李帳房。

  李帳房很尷尬,低聲道:

  "趙管家,聲音小一點,好不好,這件事咱們以後再談,你等著,我到廚房去幫你催一下。"

  趙福似乎是也有驚覺,四下看了一眼,道:

  "我在樓下等他們。"

  他匆匆下樓而去。

  一切都配合的很好。

  中午之前,兩個騎馬的大漢,護送一輛蓬車進了永樂堂,車上積坐滿佈,顯然是經過了長途跋涉而來,兩個大漢,也都是風塵僕僕,車馬在趙家門外被擋了駕,足足侯了一盞茶工夫之後,才由趙姑娘親自出迎,把人、車帶進趙家。

  雨藥樓的酒菜,送入了賞花軒,但隨來的兩個小二,被拒於軒外,由趙家的丫頭,把酒菜送入軒中,但兩個店小二都看到了停在花園旁邊的蓬車。

  蓬車上積塵猶存。

  人世間有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堂堂皇皇的佈告四處張貼,不一定有人專程去看,看過了也主算了,但屬於隱私、機密的事,卻人人喜歡打聽,而且,爭相傳說,廣為流布。

  現在,趙幽蘭能配製長生神丹的事,已在金陵傳誦,而且,"雨花樓"送酒菜的店夥計親自看到了從運藥物的蓬車上,搬下了幾個密封箱子。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應天府知府大人黃光州,竟然王守義召入內堂,問道:

  "坊間傳說,趙大夫已把他配製長生神丹的方法,傳給了他的女兒幽蘭姑娘,你是主辦這件案子的人,應該很清楚內情了?"

  黃知府問的很含蓄,但口氣之間明顯的流露出來,他不是關心案情的進展,只是求證這件事情的真假。

  王守義愣了愣,心中忖道:耳語消息流傳得好快,連知府大人都聽到了,當時,和張嵐、肖寒月議此計時,約定不得洩露內情,但黃大人是我的頂頭上司,勢難相瞞,但如說明真像,萬一出了麻煩,豈不前功盡棄?一時間,竟然拿不定主意如何回答。"

  黃知府一皺眉頭,道:

  "王總捕頭,本府在問你的話,你聽到沒有?"

  "卑職聽到了。"

  "聽到了,為什麼不回話上來,是不是本府大器重你了,你有點有把本府放在眼中了!"

  這幾句話說的很重,嚇得王守義一屈雙膝跪了下去,道:

  "大人恕罪,卑職只是在想如何給大人回話。"

  黃知府奇道:

  "自然是實話實說了,難道這中間你還有難言之隱不成?"

  借這幾句話的時間,王守義心念百轉,已拿定了主意,道:

  "回大人,趙姑娘是不是能配製長生神丹,卑職不能肯定……"

  "噢!為什麼?難道你沒有問過她?"

  "卑職問過,但趙姑娘言語支吾,不肯承認。"

  黃知府點點頭,道:

  "你起來,坐下來回。"

  "是!"

  王守義站起身坐下,但心中卻已作了決定,要保守隱密。

  "趙姑娘不肯承認,那是極力否認了?"

  王守義搖搖頭,道;

  "沒有,只是用言語把話題岔開,卑職不便多追問。"

  黃知府神情肅然沉吟了一陣,忽然轉了話題,道:

  "案情可有進展?"

  "回大人,卑職正在追查。"

  做官的人,都有點喜怒難測,黃知府臉色忽然一變,冷冷說道:

  "這件案子,你已經查了三個月,趙大夫生死不落全無消息,七王爺要是追問下來,叫我如何回答呢?"

  王守義早已成竹在胸,欠身道:

  "回大人,七王爺派了王府中張總教席坐鎮趙宅,我想案情的進展七王爺早已瞭如指掌,所以,才沒有問過大人。"

  黃知府點點頭,臉上的神情立刻如冰解凍,笑一笑道:

  "好!好!守義,這件案於,你要多多仰仗張總教席,需知七王爺神威難測呀!一旦觸犯,你固然要立限緝兇,難免受皮肉之苦?就是本府的前程,恐怕也要斷送在這件案子上了!"

  "是是是,多謝人指教。"

  黃知府拂髯一笑,道:

  "留心一下那位趙姑娘,如若她真能配製出長生神丹,立刻密報本府。"

  "卑職遵命。"*

  夕陽照花紅,余暈夾著淡淡的花香,透入了賞花軒中。

  趙幽蘭望著凝目沉思的肖寒月,低聲說道:

  "肖兄智慧絕人,你的妙計,已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鳥入網,魚上鉤,為期可待了。"

  肖寒月籲一口氣,道:

  "趙姑娘,別太樂觀,我想,擄走令尊的人,是一個非常的人物,他的膽識、智謀,絕非一般的江湖人物可比,更可怕的是,他可能有著很高的武功……"

  "肖兄,張嵐是王府中武術總教席,王守義是江南第一名捕,兩人的武功、都很高強,只要能誘使敵人現身,就不難捕獲他們。"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可是幽蘭姑娘,他們是都代表一方的首要人物,有他們自己主觀的判斷,和行事規則,我無法可要求他們作適切的配合,何況,令尊失蹤已三個月,以對方的冷靜、機智,絕不會不留心趙家的反應……"

  趙幽蘭神情一呆,急急接道:

  "你是說,人家一直在暗監視我們?"

  "應該是的,張嵐和王守義的一切行動,早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中,對方不是尋仇,張嵐、王守義的部署行動,也沒有妨害到對方的安全,我想,這就是三個月來,一切都平靜的原因,一旦我設計收效,揭開了序幕,光景就不會這麼平靜了。

  "肖兄!"

  趙幽蘭有些不安的問著:

  "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

  肖寒月搖搖頭,有些苦澀地道:

  "我不能預測變化的細節,但以張嵐和王守義代表的力量而言,敵我雙方不照面則罷,一旦撞正了,對方必然是採取絕對凌厲的手段,務求斬斷一切線索,帶著三分驚悸,黯然道:

  "殺滅口?"

  "是的,趙姑娘,只死了的,才不會把秘密洩漏出去……"

  望著趙幽蘭驚悸不安的神色,肖寒月有些抱咎的說道:

  "姑娘,也許是我有些多慮了,事情不會壞到那等境界……"

  "不!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爹失蹤這三個月,使我成熟了不少,過去我不懂什麼叫優苦,現在,我懂了,我自信還不太笨,只是有些事,我想不到,但肖兄說出來,我尚能領會,現在,我希望肖史能幫助我……"

  "姑娘,胸會盡個全力,只不過,我……"

  趙姑娘理一理鬢髮,神情完全恢復了鎮靜,笑一笑,道:

  "肖兄,我的意思是,苛求肖兄,代我仟作主,一切坦然相商,把這裡的一切,都當作自巳的……"

  肖寒月接道:

  "這怎麼……"

  "肖兄,是你的才智征服了我,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我正陷入茫茫暗夜,四顧無助的境地,你是我見到的一盞明燈,我渴望你指引我,渡過這一片黑暗的日子,我爹存下了很大一筆財富,如果這對我們有幫助……"

  截住了趙幽蘭的話,肖寒月接道:

  "姑娘,令堂……"

  趙幽蘭苦笑一下,道:

  "我娘在生下我之後,就棄我而逝……"

  肖寒月接道:

  "這怎麼可能,以令尊的醫術……"

  趙幽蘭接道;

  "爹把所有的才慧投注在醫學上,和我娘的死,有很大關係,他自己是大夫,卻沒有辦法挽救娘的生命,才發債圖強,變賣了所有的家產,蒐集醫書,潛研醫學,五年內沒有離開過家門一步,才使他有了今日的盛譽,肖兄,一個人的聲望和成就,都是血和淚痕堆砌而成!"

  "姑娘,我很冒昧,也很抱咎,我不該問的這麼多……"

  趙幽蘭淡淡一笑,道:

  "爹是個了不起的人,娘雖死了,但爹卻不肯承認,連我也有這種認同……"

  肖寒月奇道: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趙幽蘭黯然說著:

  "這是我們趙家一個絕大的秘密,爹的醫術回天,但還不夠完美,我……"

  她突然住口不言。

  肖寒月有茫然了,但卻沒有追問。

  "肖兄,找到我爹之後,我會求爹告訴你這個秘密,現在,別問我,總之,我能作主,處置趙家一切財富,肖兄,現在,我們商量一下,要不要花錢請一些會武功的高手幫忙,他們可以聽從肖兄的調度。"

  肖寒月沉吟了一陣,道:

  "應該可以,只是在進行的方法上,要多加斟酌,我們對這方面的事,都不內行啊!"

  趙幽蘭點點頭,笑道:

  "只要肖兄不反對我利用財富的庸俗想法,我就安心了,至於如何去用,我會用心的去想,也希望肖見隨時指正。"

  這時,賞花軒虛掩的木門,嘎然而開,張嵐、王守義魚貫而入。

  肖寒月、趙幽蘭急急站起。

  張嵐的臉色不好看,但對肖寒月還保持相當的尊重,揮著手,道:

  "肖兄弟,趙姑娘,請坐,請坐。"

  王守義緊隨在張嵐身後,這位幹練的各捕,雖然也有著重重的心事,但他卻喜怒不形於色。

  四個人常在賞花軒中聚議,卻有著一定的坐位,落坐之後,趙姑娘親手為三人捧上香茗。

  張嵐喝了一口茶,目光凝注在肖寒月的臉上,道:

  "七王爺對我一向禮愚,想不到今天竟把我數說一頓,如果,三五天內,還查不出趙大地的下落,老夫這個王府總教席,也沒臉再幹下去了。"

  他看看肖寒月,顯然希望肖寒月給他一些意見,他對這個年輕人,已很佩服,但肖寒月這方面,卻全無經驗,一時這間,不知如何開口。

  幸好,王守義接了腔,道:

  "張兄,肖老弟的妙計已經收到了相當大的效果,我想這三五天內,這等僵持的局面,一定會有變化。"

  張嵐點點頭,道:

  "肖兄弟,你的看法呢——

  肖寒月道:

  "如果,我們都嚴守協議,秘密設洩漏過,我想,他們應該會來……"

  張嵐道:

  "有把握?"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沒有絕對的把握,但應該有七成勝算,他們要取得藥物,甚至把趙姑娘也擄過去,晚進擔心的是趙姑娘的安全。"

  張嵐哈哈一笑,道;

  "這一點,你儘管放心,老夫擔心的是,他們按兵不動,咱們是欲尋無門,只要他們肯來,老夫就有抓住他們的把握。"

  肖寒月籲一口氣,欲言又止。

  趙幽蘭卻接道:

  "張老前輩,你看,咱們的人手夠不夠?晚輩想多聘請一些人手,聽候老前輩的調遣,至於用度方面,張爺只管只……"

  張嵐搖搖頭,接道:

  "用不著,用不著,我已經帶了兩個王府的侍衛來了,他們都是我親自調教的人,原本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礎,這兩年來,更有精進,再加上王總捕頭的屬下,人手應該夠了。"

  王守義道:

  "我選了四個最精明的好手,加上我,一共五個人,張兄看怎麼安排。"

  張嵐道:

  "這要肖老弟設計了。"

  肖寒月取出一張平面圖,攤在桌子上,道;

  "晚進想好一個計畫,還請兩位過目指教……"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6:10
第三回 秦淮河畔 (1)


  又是一天近黃昏趙幽蘭倚窗而立,看看那絢爛的晚霞逐漸消散,落日西沉。
  忽然一陣北風,帶著絲絲細雨飄入富內銠鉻銝銇,箤箄箝箔打在了臉上,霎時間烏雲彌空,夜幕未合,已然朦朧在片,大雨如注。

  天有不則風雲,這一陣暴風雨來的好快。

  趙幽蘭掩上富門,室中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一座很大的藥房,貯藏著數百種名貴的藥材,趙百年未失蹤前就在這裡配製出療治各種疑難雜症的藥物。

  趙幽蘭記得火石鐵鐮,就放在身側的檀木桌上,三天後,每當落日黃昏的時刻,她都來到這座藥房中,燃起一盞時燈,研配藥物,直到四更過後,才回房休息。今天,是第四個晚上了。

  趙幽蘭輕輕籲一口氣,伸出右手,去取火石鐵鐮,準備燃起燈火。

  但覺手腕一緊,似是忽然被帶上了一道鐵箍,頓覺骨疼如裂,氣力全失,不禁一呆。

  耳際間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

  "趙姑娘,我不想傷害你,希望你能好好合作……"

  趙幽蘭心情為之震動,急問道:

  "你是誰?"

  "低聲一些,趙姑娘,如果你希望有人趕來救你,那就是逼我辣手摧花了,聰明如趙姑娘者,大概還不至於鬧得如此煞風景吧?"

  趙幽蘭鎮靜一下震動的心情,低聲道:

  "你捏疼了我的手腕。"

  緊扣在玉腕上的直指、突然鬆開,但那低沉音,卻透出絲絲冷意,道:

  "趙姑娘,我希望彼此尊重!"

  黑暗中,寒芒一閃,帶著金鐵冷森的刀芒,已逼上了趙幽蘭的咽喉,接道:

  "只是一剎的時光,就會鬧成幽明異途的局面,沒有人能在這樣快速一瞬中救你性命,我不希望趙姑娘,把大她的青春年華,投入呼救的賭注中。"

  話說完,刀芒忽然消失不見。

  但這已經證明了,他出刀的快速,他的話,不是虛言恫嚇。

  趙幽蘭確有呼救的打算,但面在,不得不改變主意了,她不想死,至少,不想這樣糊糊塗塗的死掉。

  鎮靜一下心神,極盡目光看去,也只能看到一個黑黑的人影,站在五尺左右處,顯然,那人穿著黑色的衣服,而且,也用黑布掩去了面目。

  趙幽蘭道:

  "你究竟要幹什麼?"

  "只是問幾句話……"

  黑衣人輕緩地說:

  "趙姑娘,我希望得到你真實的回答,我知道有人在這藥房的四周保護你,也明白這可能是個陷阱,但我還是來了,而且就在你的身旁,他們卻一無所覺,如果你還相信他們有能力保護你的安全,那就愚不可及了。"

  趙幽蘭完全冷靜下來,緩緩說道:

  "閣下想知道些什麼呢?"

  黑衣人聲音平和的說道:

  "聽說趙姑娘收到了一批藥材,可以配製成一種特殊的丹藥,那種丹藥具有一種奇異的能力,可以延長一個人的壽命?"

  果然是有人來了,這證明肖寒月的設計,十分有效,這個人判事的才能,當真有過之處,但唯一使趙幽蘭覺得奇怪的是,張嵐、王守義和他們那些守在趙府中的人手,怎會如引的大意,敵人已經摸入了藥房之中,他們竟然會不知道,而這座藥房,又是肖寒月設計的防守重心。

  只聽那黑衣人緩緩接道:

  "趙姑娘,是不是很難答覆?"

  "不!我在想,應該怎麼樣回答你?"

  "趙姑娘,這不是需要考慮的事,這是一件事實,有或沒有,應該立刻可以回答出來,我的耐性不太好,也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

  黑衣人聲音仍然是那麼和平,但言詞之間,已然殺機隱隱。

  忽然間,閃光劃空,室中一亮,趙幽蘭把握那一道閃亮,看清了黑衣人。

  那人戴了一頂北方特有的黑色絨帽,從頭上直套下來,一雙黑色的手套,除了兩眼露出來之外,全身所有的肌膚都隱藏在黑色的衣帽之中,左手中拿著一把刀,黑色的刀柄,黑色的刀鞘,右手握在刀柄上,隨時可以拔刀擊出。

  隆隆雷聲緊接在閃光之後,這給了趙姑娘一個思索的機會。

  三個月思念父親的痛苦、折磨,使聰明的趙姑娘有了超越她年齡的成熟,面對著死亡的恐懼,竟然能完全的平靜下來,雷聲頓住,立刻接口,道:

  "如果能集齊需要的藥材,就醫學理論上說,確有可能配製出一種延年益壽的藥物……"

  黑衣人道:

  "這種藥材,在四五天前,已經送到了這裡!"

  "不錯,可惜的是,家父還沒有做過試驗,丹藥的真正效用,還無法肯定。"

  黑衣人點點頭,道:

  "配製丹藥的藥材,想必就在這座藥庫之中了?"

  趙幽蘭道:

  "是!"

  "好!趙姑娘把那些藥材拿我!"

  趙幽蘭籲一口氣,道:

  "是不是也要把我帶走?"

  搖搖頭,黑衣人緩緩說道:

  "江南第一名捕就在府中,帶你一起走,恐怕是不太方便。"

  趙幽蘭已從黑衣人的口氣中,明白了父親尚未遇害,沒有趙大夫的精深醫道,縱然有齊一的名貴藥材,一樣無法配製出益壽神丹,但趙幽蘭學希望能得到明確一點的答覆,略一沉思,道:

  "當今之世,只有家父和我知道配製神丹的方法……"

  黑衣人冷笑一聲,接道:

  "令尊活的很好,如果姑娘不願令尊受到什麼傷害,最好一次能把配製神丹的藥物拿全。"

  趙幽蘭呆住了,她心中想的事被人一語道破,而且,反被對方利用父親的安危作為恐嚇,這個人不但刀出如電,心智也是高人一等。

  "這些藥庫之中,存放有千種以上的藥材,如此夜暗……"

  "姑娘是想點起燈火?"

  黑衣人的反應很快。

  趙幽蘭道:

  "我的記憶力雖然很好,但調配神丹的藥物,共有二十七種之多,在黑暗之中摸索尋找,自難免會有錯誤,我不想連累到父親受苦。

  她雖不會武功,但聰慧過人,點起一盞燈火,可以引起張嵐的注意。

  黑衣人沉吟了一陣,道:

  "姑娘如果真的關令尊的生死,可以把二十七種配製神丹藥材打成一包,第三天中午時,送到秦淮河畔……"

  "秦淮河……"

  趙姑娘愕然說道:

  "那地方,我怎麼能去……"

  "你必須去,而且要一個人去,為了令尊的安危,姑娘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怎麼交給你……"

  "用不著姑娘費心,我們會找上你,驚憂姑娘,請多原諒……"

  緊閉的扇子,忽然大開,一陣急風挾著雨滴飛入。

  趙幽蘭關上窗子,打燃紙煤,點起了桌上的紅燭,火光照耀下,藥庫中一片光亮,哪裡還有黑衣人的影子?

  室門迓然而開,張嵐和王守義魚貫而入。

  趙幽蘭看了兩人一眼,坐著的身子未動,淡淡一笑,道:

  "兩位來晚了。"

  張嵐微微一怔,道:

  "人已經走了!"

  王守義回顧一眼,道:

  "走了,你是說,有人來過,又走了。"

  "不錯……"

  肖寒月一身濕淋淋的行了來,接道;

  "我看到他人窗子中飛身而出,像一隻飛鳥似的,走的好快。"

  望著張嵐和王守義訝然的神色,趙幽蘭未待兩人動問,就把經過說了出來。

  她說得很詳細,只聽得張嵐、王守義呆在那裡,良久之後,張嵐才嘆息一聲,道:

  "咱們只想到他夜間會來,現在,只不過是剛吃晚飯的時間……"

  王守義苦笑一下,接道:

  "這一陣大風,幫了他的忙……"

  "不!他沒有被淋過,他抓住我的手腕時,手套還是乾的。"

  趙幽蘭糾正了王守義的推斷的錯誤。

  張嵐看了王守義一眼,冷冷地說道:

  "那是說,天色未黑,他已潛入了這座藥庫中,隱藏了起來,咱們安排的暗中監視著這座藥庫,難道都瞎了眼睛不成?"

  王守義:

  "我立刻叫他們來,問個明白!"

  "算了,這是他們佈置上的疏忽,敵人卻膽大心細,選擇了晚餐時那個空隙,好在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王守義突然把目光凝注在肖寒月的臉上,道:

  "肖兄弟,既然見到了來人穿窗而出為什麼不同手攔截?"

  肖寒月道:

  "他走的太快了,我來不及攔截,其實,就算我出手,也是攔截不住。"

  張嵐道:

  "肖老弟,你在外面停了多少時間?"

  肖寒月道:

  "不算短,我聽到了他和趙姑娘的交談。"

  "為什麼不招呼我們一聲,也許,可以把他抓住。"

  "張兄……"

  肖寒月解釋道:

  "在下自知武功不濟,恐怕行動的時候,發出聲音,激起那人殺機,而且趙姑娘應對的很好,所以,在下一直站在那裡不敢妄動。"

  "肖兄弟,怎麼會發覺了那人,趕來這裡?"

  王守義追問不捨。

  "我沒有發覺敵人,否則,我會先招呼兩位一聲,我只是知道趙姑娘到了藥庫,奇怪她為什麼不點燈火……"

  張嵐一揮手,攔住了

  王守義,接道:

  "在下很慚愧,一點疏忽,幾鑄大錯,肖兄弟亡羊補牢的高見,可否說出來,大家研商一下。"

  肖寒月道:

  "晚進也正要請教兩位,這一次,不能再有錯失了。"

  他說出一番計畫,張嵐和王守義都聽的不住點頭,但趙幽蘭卻似別有所思,時而皺眉,時而微笑,不知她想的什麼心事?

  由於對張嵐、王守義的失望,嬌弱的趙幽蘭,正暗中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要以豐富的醫學知識,保護自己和敵人作一決鬥。*

  六朝金粉誇古都,無邊風月話秦淮。

  明代中葉的秦淮河畔,名動全國,是江南風月的精華所在,真是美女競艷,香風十里,大有江南佳麗盡集於此的美譽。

  秦淮風月的特色,和別處有些不同,那些江南美女,都住在畫肪之上,畫舫停泊在秦淮河中,每艘畫舫,固然建造的美化輪美奐,畫舫內外的燈火,更是各具匠心,上燈時刻,畫舫上萬燈齊燃,在秦淮河中,排成一道數里的燈山,明滅閃爍,畫舫之中笙歌不輟,花燈美女,互相映輝,極盡誘惑能事,引得那些王孫公子,巨賈富商,文人騷客,江湖浪子,武林大家,不惜干金買笑,把秦淮風月襯托得金碧輝煌,通宵達旦。

  中午時分,秦淮河仍在沉寂之中,數十艘畫舫,排列水上,但卻一片靜悄。

  少了那點閃亮的燈火,和巧笑倩兮的美女,酒香笙歌,秦淮竟也有安靜的一面。

  一艘擺著鴨翅、雞腳滷味的小船,輕輕在水上劃動著,駛入河心,遠離了畫舫。

  操舟的六十左右的灰衣老人,照顧鹵昧的,卻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蓬髮佈衫,高捲著褲管。

  灰衣老人停下雙漿,苦笑一下,道:

  "肖老弟,我查問過了……"

  "王兄,可有結果?"

  敢情這兩個人,竟是王守義和肖寒月所改扮。

  停舟的水面上,四無鄰船,視野廣闊,兩人可以放心地交談。

  王守義嘆息一聲,道:

  "沒有。那黑衣人如何混入了藥庫,我那兩個負責監視的捕快,竟然全然不知道。我辦了十幾年的案子,也遇上不少窮兇極惡的匪徒,但都被我繩之以法……"

  肖寒月接道:

  "也替王兄掙來了這江南第一名捕的聲譽。"

  王守義搖搖頭,道:

  "也許,十餘年掙來的這一點名氣,要斷送在這件案子上了!"

  他突然伸手取出一個酒壺,兩隻酒杯,斟酒了灑,先干了一本隨手拿過一隻雞腳,啃了起來。

  肖寒月目光轉動,只見一艘梭形快舟,破浪而來,快逾奔馬,左手端起酒杯,右手取過一個鴨翅膀,道:

  "來,大叔,我再敬你一杯。"

  梭形快舟,裂開一道水痕,由小船四五尺外馳過,激盪的浪花,使小舟左右搖動,橫移兩尺開外。

  抬頭望去,快舟已到了五丈開外。

  望著那遠去的舟影,王守義道:

  "好強的腕力,如不是你配合得好,恐怕咱們已被迫露出了破綻,肖老弟,說你會無江湖經驗,可真叫人難信?唉!千慮一失,我真是有些急湖塗了。"

  肖寒月奇道:

  "咱們裝扮得像,怎麼引起人家的懷疑呢?"

  王守義道;

  "咱們來的早了一點,這種賣滷味、小菜、點心的不船,大都是在畫舫中姑娘起床之後出現,要午時過在一點,咱們早來了半個時辰,就是為一點疏忽,幾乎造成大錯。"

  肖寒月點點頭,道:

  "這麼說來,對方是一個善於計算,又十分小心的人了。"

  "不只是一個人……"

  王守義有些憂苦的接道:

  "可能是一個組織,肖老弟剛才看到那艘校形快舟了,如若兩臂沒六、七百斤氣力,決無法使梭舟有那種飛馳水面的速度,還有那潛入藥庫的黑衣人,竟在我兩名精幹地捕快防中,無聲無息的摸了進去……"

  肖寒月接道:

  "雖然是那陣大雷雨助幫了池,但他提前在晚飯時刻潛了進來,也出了我們的預料之外,我們卻把防護的重點安排在二更之後,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肖老弟,更可怕的是,他們那身武功,我這十幾年捕頭生涯,也遇上過一些武功不錯的盜匪,但像這等高明身手的匪人,卻是未曾遇過。"

  "王兄,這方面,小弟恐怕是無能為力,我雖然也練過拳、掌、劍法,可是……"

  "我知道……"

  王守義打斷了王守義的話,接道:

  "張總教席是武林名宿,希望他能在這方面有所彌補。"

  "王兄的武功……"

  王守義接道:

  "我也許可以和剛才那個操舟人勉強一戰,但手下那些捕快,恐怕就很難派上用場了。"

  "這個……"肖寒月憂形於色接道:

  "王府中的侍衛,應該都是高手才對。"

  "也只能寄望他們了……"

  王守義抬頭看看天色,接道:

  "近中午時分了,趙姑娘也該來了。"

  掉轉船頭,馳回河畔。

  這時,已有不少賣點心的小船,開始出動,穿梭在畫舫林立之中,這就使得王守義和肖寒月的小船,不再起眼。

  本來十分幽靜的秦准河畔,人也漸漸多了。天下聞名的秦准風月,又一天開始復生,畫舫上窗門開啟,猶帶惺忪睡眼的姑娘們,招乎著小舟上的船家,購買點心;

  王守義打點起十分精神,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小船沿著河岸,緩緩行駛,留心著水中、岸上,每一處可疑的地方,人物。

  這時,一個身穿藍布衣裙的村女,手上提著一個花布小包袱,正由十幾大外緩緩行過來。

  肖寒月坐在船上,一直盯著那村女看。

  王守義低聲道:

  "趙姑娘來了,我上岸去迎接她……"

  肖寒月籲一口氣,道:

  "我看不清她的容貌,鬢前散發被垂,遮卻了她大半個臉。"

  "什麼?"王守義大為吃驚的說:

  "你能看到她的臉?"

  "是啊!我看得很清楚,只可惜,她垂下的頭髮太多了,鼻子以上,大部被頭髮遮住。"

  相隔十幾丈的距離,能及細微,看到眉目飄發,這種眼力,實是驚人得很。

  事實上,王守義也在看那村女,而且,是運聚目力在看,但他只看到大約的形貌,窈窕的身材。

  "肖老弟,你是說那村女不是趙姑娘?"

  "我不能肯定?但她穿的衣服、手中的包袱,那是我們約好的顏色。"

  王守義道:

  "那大概不會錯了,也許趙姑娘扮成村女,換上佈衣,樣子有一點不同,我上去看看,不能讓趙姑娘再涉險了。"

  話雖說得婉轉,但心中對肖寒月的能見趙幽蘭眉目細微一事卻大感懷疑。

  肖寒月心中也在奇怪,這番總署,早經商定,由張嵐帶著王府侍衛,易容改裝,負責在岸上保護趙姑娘的安全,王守義、肖寒月負責水上,怎的竟不見張嵐等人。

  小船剛剛靠岸,忽見一個身穿水綠衣裙的姑娘,直向那村姑迎了上去。

  王守義心中一動,低聲說道:

  "肖老弟,看著船。"

  跨步登岸,急行過去。

  那綠衣少女已和村女會合,村女把手中的花布小包袱交給了綠衣少女。

  但兩人卻沒有急於離開的樣子,對立交談。

  王守義本是快步追趕,現在,卻放緩了腳步。

  他已經追得很近。看得也很清楚了,那村女果然不是趙纓蘭

  肖寒月沒有看錯,那村女兩髯間散發披垂,果然是大半個臉都被垂髮遮住。

  現在,王守義離那村女,只有七、八尺的距離,她又舉起了纖纖玉手,理起鬢邊散發,面目清晰可見。

  王守義呆住了,他辦了無數奇案,江南名捕,自非浪得虛名但卻從未遇到如此巧合的事情,同樣的時間,同樣的衣物,一樣的花布小包袱。

  那村女回過頭來,看了王守義一眼,微微一笑,牽起要衣姑娘的手,低聲道:

  "姊,帶我到畫肪上看看好麼?"

  綠衣少女嘆口氣,道:

  "小妹,有什麼好看的,那是女人賣笑的地方,姊姊命薄如紙,淪落風塵,我怎麼還能把你也拖下水去……"

  "姊,我只是看看就走嘛!"

  村女的口氣,滿是哀求。

  綠衣姑娘有些無可奈何的道:

  "好吧!坐一下就得走。"

  兩人轉向秦准河畔行去,就從王守義的身側行過,王守義聞到了那綠衣少女身上的脂粉香氣。

  呆呆望著兩個少女的背影,王守義搖搖頭,籲一口氣,道:

  "怎會這般巧合,而是一個巧妙的設計!"

  王守義轉臉看去,不知何時,肖寒月已站在他的身後,怔了一怔,道:

  "肖老弟,你是說……"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她穿著同樣的衣服,在約定的時間到了秦准河畔,但她不是趙幽蘭,趙姑娘……"

  王守義忽然跳了起來,接道:

  "趙姑娘呢?"

  "還有張總教席……"

  "對!他還帶著兩個侍衛,難道、難道……他們出了事情?"

  王守義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話,說:

  "這不太可能啊!張嵐那身武功,和他豐富的江湖經驗……"

  肖寒月淡淡的接道:

  "王兄,我們遇上了高人,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兩位姑娘。"

  "對!先把她們抓住。"

  抬頭看去,那綠姑娘和布衣村女,已行到了河邊,正準備登上一艘小舟。

  王守義心中大急,氣納丹田,大聲喝道:"張傑、羅鏢攔住他們。"

  他快步向前奔去。

  張傑、羅鏢是王守義手卜兩個最精幹的捕快,藥庫被人潛入王守義挨了一記悶棍,不敢再有疏忽,把兩個左右臂膀也調了來,應天府中的捕頭可算是精銳盡出。

  但見一艘緊靠岸邊的小船上,突然站起了兩個船伕打扮的大漢,一躍登岸,攔住了即將登上小舟的綠衣姑娘和布衣村女。

  這一支伏兵突出,看出了王守義的才能,江南第一名捕,用有不凡之外。

  王守義急奔如飛,追到河畔。

  那布衣村女似乎有些害怕,躲在綠衣姑娘的身後。

  綠衣姑娘卻是十分沉著,看了兩個大漢一眼,道:

  "兩位是……"

  左首大漢笑一笑,道:

  "問我們的頭兒吧!"

  綠衣少女回頭看了急奔而至的王守義一眼,道:

  "問他?"

  王守義接道:

  "不錯,是我讓他們攔住你們!"

  綠衣姑娘輕顰一下柳眉兒,冷然說道:

  "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要攔住我們,就算是訛詐吧?也該找個藉口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難道你們還敢打劫搶人啊?"

  應付這種場面,王守義可是遊刃有餘,冷哼了一聲,道;

  "好利的一張嘴巴,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人,不過,老夫不吃這一套,把包袱解開給我看看,裡面包的是什麼?"

  "果然是搶人呀!救命啊……"

  綠衣姑娘大聲呼叫起來。

  肖寒月趕到了,但他沒有插手,只是站在一側,冷眼旁觀。

  王守義轉眼回顧,發覺已有不少人圍上來看熱鬧,不禁一皺眉頭,道:

  "張傑,把閒人攆開。"

  張傑就是先開口的大漢,看著圍上來的人物,大多是船伕小販,不見特別扎眼的人,一拱手,道:

  "各位鄉親,我們是衙門的人,正在查件案子,各位請幫襯一下,沒事的請回到船上,不要妨害公事。"

  右手取出一面腰牌,四下揮動。

  看到捕快的腰牌,人倒散去大半,只有四五個膽大的人,沒有散去,但也退到一丈開外。

  綠衣姑娘忽然一笑,道:

  "喲!大爺,既是衙門的人,怎麼不早說一聲。"

  解開花布包袱,攤在地上,裡面只是幾件女孩子換洗的衣服。

  王守義看了站在一側的羅鏢一眼,羅鏢伏下身去,撿起衣服查看。

  他查看得很仔細,但那只是幾件衣眼,連銅板也找不出一個。

  王守義皺皺眉頭,道:

  "姑娘是……"

  "我叫荷花,在楊柳舫上候教,她是我妹妹。"

  "楊柳舫……"

  王守義抬頭看去,果然見林立在水面的畫舫中,有一艘楊柳舫,約停在十丈之外。

  "大爺……"荷花笑一笑",道: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走了。"

  王守義道:

  "哦,到那裡?"

  "自然是回楊柳舫了,如果大爺們還要問話,我在楊柳舫上等候。"

  荷花回答的氣定神閒。

  想不出留難的理由,王守義只好揮揮手,道:

  "好!你回去,不過,不能離開楊柳舫,還有令妹,也請你暫時留住她,不能離開。"

  荷花點點頭,牽著妹妹的手,登上一艘接腳的小舟。

  回顧望了肖寒月一眼,王守義有些茫然的,道:

  "老弟,這是怎麼回事?"

  但聞步履聲響,一個大漢急奔而至,高聲問道:

  "那位是王總捕頭?"

  王守義看那大漢年約三十六七,一身青色緊身衣服,道:

  "區區就是,閣下……"

  "韓伯虎,張嵐張大人要我通知王總捕頭一聲,立刻回到趙府中去。

  王守義不認識這個人,卻聽過韓怕虎這個名字,此人是金陵城中威遠大鏢局重金禮聘的副總鏢頭,到金陵不到半年,王守義還未見過,想不到竟是張嵐的朋友。

  事情發展如一團亂麻,但王守義的處理卻很明快,回頭對張傑、羅鏢揮揮手,道:

  "去盯上荷花姑娘,天黑之前,如不見我派人通知,你們就撤回永樂堂。"

  兩個人應一聲,立刻登上小舟,劃向楊柳舫,這張傑、羅鏢是王守義最得力的兩個助手,武功好,人也機警,辦事穩健,滴水不漏。

  肖寒月似乎是想到什麼?張口欲言,但在話出口之前又忍子下去。

  回到了永樂堂,只見布衣裙的趙幽蘭早在廳中,輕顰柳眉兒,一語不發,坐在廳中間一張太師椅的張嵐,更是臉色冷肅,兩個佩刀侍衛,分站廳門兩側。

  王守義一眼就看出了氣氛不對,但卻想不出,什麼事會鬧得如此僵持,輕輕咳了一聲,道:

  "張兄……"

  張嵐一擺手,道:

  "王總捕頭請坐。"

  "謝謝……"

  王守義已感覺到,事情相當嚴重,在沒有瞭解原因之前,最好不要多話,規規矩矩地坐在一側。

  韓怕虎一抱拳,道:

  "張兄,對小弟還有什麼差遣?"

  張嵐搖搖頭,道:

  "韓老弟請回鏢局吧!以後,有需要麻煩你!"

  韓伯虎道:

  "好!兄弟先告退了。"

  轉身而去。

  肖寒月看著張嵐,又看看趙幽蘭,在王守義身邊坐下。

  張嵐長長吁一口氣,道:

  "王總舖頭,趙姑娘交給你了,我們這就離開。"

  他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王守義急急站起,攔住了張嵐,道:

  "張兄,什麼事?惹你這麼個生氣法?"

  趙幽蘭抬頭看了張嵐一眼,欲言又止。

  這就使得張嵐火氣更大,冷冷說道:

  "緝捕兇手,捉拿人犯,不是我作教席的責任!"

  "是是是……"

  王守義急急接道:

  "是我們作捕快的責任,張兄是奉七五爺的口諭,從中相助。"

  故意提出七王爺,是提醒張嵐,你也是奉命而來,說走就走,那就是不把七王爺放在眼中。

  張嵐嘆口氣,道:

  "七王爺那裡,我自然會去交代,這件案子,我張某人是不想再管了。"

  去意如此堅決,倒是出了王守義的意料之外。

  這件案子,因難重重,眼下,只是稍有眉目,有張嵐以王府總教席的身份頂著,知府大人不好追得太緊,七王爺也不便常常查問,張嵐要去撒手一走,這就麻煩大了,王守義心中一急,連忙說道:

  "張兄,什麼事?請說出來,大家商討,你老可是這件事情的中心人物,我是依附驥尾,聽候差遣。"

  張嵐接道:

  "我不吃皇糧,不拿俸銀,也沒有辦案的責任。"

  "話是不錯,不過……"王守義道:

  "這件案了很棘手,你老既然管上了,半途撒手,豈不是要落人話柄。"

張嵐怒道:

  "只要七王爺答應老夫撒手,誰敢說我閒話?"

  一直未開口的肖寒月,突然說了話,道:

  "張兄,究竟為什麼事?"

  趙幽蘭嘆息一聲,接道:

  "都怪我,得罪了張老前輩……"

  "你……"

  肖寒月大惑不解的,道:

  "怎麼會開罪了張老前輩?"

  趙幽蘭苦笑一下,道:

  "因為,我沒有照你們吩咐合作,得罪了張老前輩,不過我抓到一個敵人,不知道能不能將功折罪……"

  王守義興奮地說道;

  "抓到了一個敵人,在哪裡?"

  他忽然發覺張嵐有不悅之色,趕忙住口。

  趙幽蘭緩緩站起身子,行近張嵐,福了一福。道: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消去你心中的氣怒,但我的想法,只是備不時之需,所以,才有那些準備,想不到的是,他們竟然會先藏入馬車之中,我事先真的不知道車中有人,等我發覺到有問題的時候,呼救恐已不及,大人怪我的是,在馬車啟動之前,大人來看我,我沒有說明車中潛藏有人……"

  張嵐接道:

  "就算你生恐危生命,不敢呼救,但至少也應該示意一下,站我有點準備,可是你卻若無其事,一聲不吭,哪還把我張某人放在眼中?"

  "這一點,算是我的疏忽,但我已有了擒賊之法,賊人機警,我如有示意恐怕也有警覺……"

  "這麼說來,是老夫錯了?"

  趙幽蘭道:

  "不!是我的錯,我早該對張前輩說明準備的擒賊之法,也就不會有這場誤會了。"

  肖寒月、王守義總算明白了這場誤會的原因,奇怪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幽蘭,竟然能生擒了潛入車中的敵人,不知她用的是什麼方法?

  但聞張嵐長嘆一聲,道:

  "罷了,罷了,老夫年近半百,怎能和你一般見識?這件事咱們就此不再提它了!"

  武林中人,最愛面子,張嵐爭的就是趙姑娘說一句道歉的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6:10
第三回 秦淮河畔 (2)


  眼看風波平息,王守義暗暗籲一口氣,道:
  "張老,這麼說來,趙姑娘本就沒有到秦淮河去了?"

  張嵐道:

  "敵手狡猾,老夫也不得不防他們一招,邀了韓怕虎帶著幾位鏢師,暗中隨行保護,想不到他們竟然早派人潛入蓬車之中,幸好,那人被趙姑娘用藥物迷暈擒住"這一鬧,就過了中午,自然是用不著再去准河了,老夫才要韓伯虎去掃呼你們回來,一方面,也讓你們認識一下,這個人不但武功好,人也機靈的很,以後,恐怕還有借重他的地方。"

  王守義道:

  "張兄,你問過那人口供沒有"?

  張嵐搖搖頭,道:

  "沒有……"

  舉手一招,接道:

  "把他拖出來!"

  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應了一聲,行到大廳一角,拖出來一身著灰衣,留著八字鬍的中年人。

  這個人年紀雖然很大,但他卻長得很瘦小,身長不滿四尺一副皮包骨的身架,單以他身材而論,很像十幾歲的孩子,但臉色卻是灰裡泛青,是那種肋無四兩肉,生性極端冷酷、陰毒人物。

  看清楚了灰衣人的形貌,王守義心中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道:

  "張兄,是不是點了他的穴道。"

  "是中了趙姑娘的迷藥。"

  趙幽蘭道:

  "我給他解藥,讓他醒過來。"

  伸手取出一個玉瓶。

  "慢著……"

  王守義伸手攔住趙幽蘭,道:

  "這個人陰狠刁猾,武功又高,千萬不可大意,我先點了他幾處穴道再給他解藥。"

  王守義點了他雙臂穴道,還是不太放心,又取來了一條絲繩,捆住了他的雙足。

  趙幽蘭取出一個玉瓶,拔開瓶塞,在那灰衣人的鼻孔,倒了一些白色粉末,道:

  "一盞熱茶工夫之內,他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張嵐看看王守義,道:

  "你認識他?"

  "認識。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提起他的名號……"

  王守義說道:

  "張兄,你也可能知道。"

  張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灰衣人兩眼,道:

  "他是……"

  "鬼刀侯玄!"

  果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張嵐呆了一呆,道:

  "他就是侯玄?久聞其名矣!想不到會是這麼一副德性。"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

  "就是這麼一副貌不驚人的樣子,才會叫人常看走眼,加上他一向行動詭密,惡名雖著,江湖上認識他的人,卻是不多,三年前,他在金陵城中傷了兩條人命,我追了他三個月,連影子也找不到,想不到,三年後,他又在金陵出現,卻被趙姑娘擒住,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張嵐道:

  "聽說他刀出如電,很多武林中的高手,都栽在他的手中。"

  "張爺誇獎了……"

  不知何時,侯玄已經醒了過來,但他仍然側身靜臥,連動也沒有動過一下,如果不是他忍不住開口說話,在場之人,竟然無人知道他已經醒來。

  張嵐低頭看侯玄一眼,道:

  "你認識我?"

  候玄微一挺腰,人已坐了起來,笑道:

  "張爺名滿江湖,現在又是七王爺座前紅人,我候玄豈可不識,只不過,你張爺是大人物,不認識我侯某人罷了?"

  他雙臂穴道受制,雙足又被緊緊捆著,毫不費力的一下就坐了起來,這人功力的精深,卻非小可。

  王守義冷冷說道:

  "候玄,你可是被緝拿的要犯,最好老實點,如圖掙逃,格殺勿論。"

  候玄冷冷看了王守義一眼,淡淡說道:"侯某人雖是階下之囚,可不是被你王總捕頭拿住的,你神氣什麼勁呢?"

  王守義臉色一變,就要發作,卻被張嵐攔住,道:

  "候玄,你在江湖上也算一號人物,大丈夫敢作敢當,張某人想問你幾句話,希望你能據實回答?"

  "那要看你問什麼了?該說的我會說,不該說的,就是千刀萬剮了我,侯某人也不會說一個字。"

  張嵐皺皺眉頭,忍著心頭怒火,道:

  "趙大夫是不是你擄走的?現在何處?"

  "不知道!"

  候玄回答的非常幹脆。

  張嵐冷笑一聲,道:

  "那你潛入趙姑娘的馬車中,目的何在?"

  候玄回頭瞄了趙幽蘭一眼,道;

  "提起這件事,侯某人就覺得窩囊,這一遭陰溝裡翻了船,我鬼刀候玄,竟然栽在一個小丫頭的手裡!"

  "張兄,你聽聽,他是一派胡言,答非所問,不給他一點苦頭吃……"

  王守義憤怒地說:

  "只怕是很難使他就範。"

  張嵐點點頭,目光盯注在候畜的臉上,冷冷說道:

  "候玄,你既知老夫之名,也該知道我的脾氣,一諾千金,只要你據實回答老夫的話,我保證不弄逼供,要是再退頑強,支吾以對,那就自找苦吃了。"

  候玄坐正了身子,淡淡一笑,道:

  "你說話算數?"

  張嵐怒道:

  "張某必踐,你……"

  候玄接道:

  "張爺別生氣,在下知道王守義的手段,只不過想要張爺重複一下保證罷了。"

  語聲一頓,接道:

  "在下受人之雇,想竊取趙姑娘一批藥物。"

  張嵐道;

  "什麼人雇你的?多少代價?"

  候玄道;

  "代價很高,白銀五千兩,至於雇我的人,就不便說了。"

  王守義搖搖頭,道:

  "張兄,候玄老奸巨猾,盡兜圈子,這麼文明問法,絕對問不出結果。"

  張嵐臉色一變,道:

  "候玄,我重視你是個人物,想不到,你卻戲弄於我。"

  候玄接道:

  "怎麼?一定要說出雇我的人?那不是壞了道上的規矩……"

  突然雙腿一掙,捆在小腿上的絲繩,竟然寸寸斷裂,坐在地上的人也站了起來。

  王守義吃了一驚,霍然站起,伸手抓去。

  候玄左臂一伸,五指如扣,疾拿王守義的右腕脈穴。

  這一招變化詭異迅速,迫得王守義疾退了三步,道:

  "你的雙臂……"

  "怎麼,大出意外是不是?"

  候玄冷笑,道;

  "我如不解開雙臂穴道,怎敢掙斷絲繩,這只怪你王總捕頭制穴手法太差。"

  張嵐緩緩站起身子,道:

  "高明,如此短促時間,能夠運氣自解穴道,這份內功,放眼江湖,屈指可數,張某人小看閣下了。"

  候玄道:

  "張爺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侯某人是個殺手,為人處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

  張嵐雙目中神光閃動,面色凝重,冷然說道:

  "好個不擇手段……"

  右手一揮,拍出一掌。

  候玄一閃避開,笑道:

  "張爺,我不想和你動手……"

  張嵐接道:

  "那就由不得你了。"

  雙掌連環進擊,片刻間,拍出二十八掌。

  候玄瘦小的身軀,有如風車一般,在方圓三尺之內,閃躲回轉,竟然把廿八掌完全避開沒有舉手封架,也沒有還擊一招。

  張嵐呆住了,這是他從沒有想到過的事,竟然有人在他連環二十八掌之下,不封架,不還擊,輕輕鬆鬆地閃避開去,再打下去,不但顏面無光,而且毫無勝算。

  王守義知道鬼刀候玄武功很高,但高到如此程度,卻是大出了他的意外,他是作捕頭的人,不像張嵐那般講求江湖規矩,唰地一聲,抽出藏在抽中的鐵尺,道:

  "張兄,這個人放不得,咱們聯手擒了他。"

  這時,站在一側的兩個王府侍衛,也亮出了兵刃堵在廳門口處。

  張嵐似是忽然間老了十年一般,有些茫然道:"我們聯手……"

  王守義接道:

  "是啊!咱們在辦案子,不是一般江湖上比武過招,用不著太多顧忌。"

  候玄雙目神光一閃,冷冷說道;

  "王守義,不是我候玄誇口,你那點武功,在候某人的手下。走不過十個回合的。"

  王守義心中明白,候玄確非誇口,眼下唯一的機會,就是張嵐能放下面子,兩人聯手,或有勝望,偏偏張嵐是個最愛面子的人,自恃武林名宿身份,一時間竟然放下了臉,沉吟難決。

  忽見寒芒閃動,一股刀風,直襲侯玄。

  原來,守在廳門口處一個侍衛,深知張嵐為人,看他面有難色,立刻揮刀擊出,準備代替張嵐,和王守義聯手擒敵。

  刀如閃電,一閃而至。

  但聞候玄冷笑一聲,右手疾場,金鐵交鳴,血雨濺飛,蓬然聲中,那飛撲過來的侍衛,摔跌到五尺以外肖寒月的身前。

  候玄站在原地未動,除了臉上一片殺氣之外,雙手未見兵刃。

  但那侍衛卻是咽喉裂開,氣息已絕,連一聲呼叫也未出口,分明刀中要害,一擊斃命。

  "鬼也手法,當真是神出鬼沒……"

  張嵐忍不住驚嘆出聲。

  "張爺見笑了……"

  候玄淡然地說道:

  "他突起發難,來勢太快,我一時間收不住手。"

  王守義臉色肅然,一揮手中鐵尺,道:

  "候玄,你拒捕殺人,那可是滅門大罪……"

  候玄道:

  "王總捕頭一定要找死,侯某人只好成會你了。"

  王守義道:

  "我為固執法,死而何撼。"

  這兩句話擲地有聲,大有一代名捕的氣概。

  張嵐長於一口氣,道:

  "殺人償命,王兄,咱們聯手擒他。"'

  右手一探腰間,取出一對子母金環,分握雙手。

  候玄突然一個閃轉,靈動無比地欺到了趙幽蘭的身側,一手抓住了趙幽蘭的右臂。

  緊強的趙姑娘,目賭殺人流血,心中已掠恐欲絕,但她卻咬牙忍住,沒有失聲大叫,那裡還想得到候玄會打她的主意。

  事實上,就算她早知道了,也是閃避不及。

  候玄的動作太快,快得張嵐和王守義都救援不及。

  嬌弱的趙幽蘭,面對著死亡時,卻出奇的鎮靜,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竟無畏懼之色。

  "兩位如果不顧忌趙姑娘的生死,儘管出手。"

  大廳中突然靜了下來,靜地落計可聞,王守義、張嵐都明白完全沒有搶救趙姑娘的機會,一時間,呆在那裡,不知如何回答。

  肖寒月劍眉聳動,俊目放光,盯注候玄,突然開口,道:

  "放開她……"

  候玄冷笑道:

  "好大的口氣,放開她,你小子是什麼人?"

  "我叫肖寒月,你要人質,我可以代替趙姑娘。"

  "哈哈,肖寒月,沒有聽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份量?"

  "我…"

  "你只是一個無名小卒,連十兩銀子也不值的小人物……"

  候玄輕藐地說:

  "你要代替趙姑娘作人質,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東西?"

  肖寒月軀抖動,雙目圓睜,瞪著候玄,大有拚命一撲的架勢。

  趙幽蘭輕嘆息一聲,道:

  "肖兄,算了,你救不了我的,何苦多送一條命?"

  她看到了候玄殺人,卻沒有看到候玄的刀在何處,那真是取命快如閃電,肖寒月如要出手救她,豈不是自尋死路。

  只聽肖寒月嘆息一聲,道:

  "趙大夫救了我的命,我卻無以為報,怎能眼看你被擒作人質,如果要死,我也該死在你的面前……"

  像怒矢劃空一般,以候玄的靈巧,竟也閃避不開,但見人影閃動,蓬然大震中,候玄跌摔到七八尺外,趙姑娘已被肖寒月抱起來,躍退五尺。

  但聞男聲大喝,女聲驚叫,混在一處,傳入耳際。

  那是趙幽蘭的驚叫,張嵐、王守義同聲喝阻肖寒月不可冒險的聲音,只因同時出口,混在了一起,反叫人聽不清楚。

  這不過一瞬間的時光,張嵐、王守義都愕住了,候玄卻借此機會,一個翻滾,飛躍出廳。

  守在門口的侍衛橫身攔住,卻被候玄一腳踢倒。

  張嵐、王守義警覺時,候玄已去如疾風消失廳外。

  趙幽蘭不忍肖寒月濺血刀下,早已閉上眼睛,睜開眼睛時,發覺竟被肖寒月一手抱住在懷中,心中又喜又羞,低聲道:

  "肖兄,放開我!"

  肖寒月啊了一聲,急急放開趙姑娘,臉上一熱,道:

  "我……我忘不了還抱著你。"

  看看肖寒月的惶恐模樣,趙幽蘭後悔為什麼要睜開眼睛,如果閉目裝作暈迷,豈不是可以在肖郎懷中多留一陣。

  心念轉動,羞紅泛頰,低下頭,柔聲道:

  "我該多謝肖兄救了我。"

  張嵐嘆息一聲,道:

  "肖兄,你是真人不露相啊!我這數十年的江湖歲月,真是白過了,今天,我算開了眼界,這一刻時光中的變化與厲練,大有一日千年的感覺。"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老前輩,肖寒月只是僥倖……"

  "什麼?"

  王守義大聲嚷道:

  "僥倖!肖老弟,這叫僥倖啊!赤手空拳,封住了名動天下的鬼刀,硬把一個人毫髮無傷救了回來,我幹了幾十年的捕頭,也見過一些高人,可從來沒有像你那樣的武功,肖老弟,你已經露了相,還咬著牙說是僥倖,這不是謙虛。這是瞪著眼說瞎話呀!"

  肖寒月又是一個苦笑,道:

  "也許我有武功,可是我從沒有試驗過。王兄,我是練過武,但從來沒和人動過手,剛才,我只是情急拚命……"

  王守義接道:

  "老弟,你……"

  張嵐籲一口氣,接道:

  "我相信肖兄弟說的話,他有一身絕世武功,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

  由肖老弟改成了肖兄弟,口氣上,多了一份親熱,也多了幾份敬重。"

  王守義看著張嵐,道:

  "這個,可能嗎?"

  張嵐道:

  "肖兄弟說的是真話,但這中間,卻又有些使人難解的玄秘,不過,我相信可以問個明白?"

  這一下,肖寒月呆住了,他對封住鬼刀,救了趙幽蘭,完全出於一種意識本能,那快速一剎的變化過程,並非是早有預計,在他自己的感覺中,確實充滿著僥倖,他做到了,但卻連自己也有很多疑問?倒是希望由張嵐的質問,能讓他演繹出一個變化的過程,把那些熟記於胸中的武功口訣,勾繪出一個完整的體系。

  望著肖寒月,張嵐聲音有些生澀地,道:

  "肖兄弟,在求證一件事情的時候,言語之間有著盤潔的尖銳,希望你不要介意。"

  趙幽蘭突然接口道:

  "老前輩說得對,我爹這些年在醫術上,能突破很多難關,得到我常提出很多刁難他的問題有關。"

  "對,老前輩儘管請問,寒月知無不言。"

  "好!那我就直言了……"

  張嵐的驕傲、固執,似乎在適才一番搏鬥中,隨而消失,神情和口氣間,大為客氣起來。

  這就使得在場中人,忽然感到他變得和善可親得多了。

  "鬼刀的可怕,在它的隱藏奇密,出現難測,你怎能一出手就把他封住了?"

  張嵐提出第一個質疑。

  "噢!我看到了他的刀,藏在右袖中,所以,我一出手就拿住他的右腕脈穴,不過,我一帶之間,就把他給打了出去,倒是出於意外。"

  張嵐笑一笑,道;

  "那秘需要過人的眼力,但你想抓他的右腕,一下就能抓住,這必需有很高明的拎拿手法?"

  肖寒月點點頭,似是若有所悟。

  張嵐道:

  "水有源,樹有根,任何一門武功,都有一定的脈絡系統,肖兄弟,可不可以把你學的劍法、掌法,說出一個綿連的脈絡出來?"

  肖寒月沉吟了一陣,道:

  "這件事我也想過,我所以感覺到自己武功很差,就是,我沒有練過完整的一套拳掌、劍法,那個無名老人,今天傳我兩招劍法,明天又傳我兩招擒拿,雖然各有格局,但卻不互貫連。"

  王守義道:

  "你說,你那位無名老人的師父,只傳你半年武功?"

  "是啊!"

  王守義道:

  "真是叫人難以相信啊!就憑你對付鬼刀候玄那一招,也得練上個十年、八年才成,張兄,這是不是有點玄虛?"

  張嵐閉目沉思了好一陣,才睜開眼睛,道:

  "我有點明白了。"

  肖寒月道:

  "老前輩,請你……"

  張嵐搖搖頭,道:

  "肖兄弟,咱們越來越生份了?"

  肖寒月微微一怔後,笑道:

  "是!張兄,請多指教。"

  張嵐道:

  "你沒有學過一套完整的拳掌、劍法,但卻學會了劍掌拳中最精粹的招術,那可能是數十套、數百套劍法、掌法的精英,也只有如此,才學了半年之間,造成你這樣一個傑出的高手,至於你練的內功,我相信也是武林中至高的,可惜,我的見識不足,說不出你練的內功名稱!"

  肖寒月智慧絕高,張嵐幾句話,畫龍點睛,使得積存在他胸中的武功、技巧、手法、霍然間串連了起來,當下抱拳一個長揖,道:

  "多承教示,寒月獲益非淺。"

  張嵐哈哈一笑,道:

  "盡我所能,大概也只能談到此處為止了……"

  目光轉注到趙幽蘭的身上,接道:

  "幽蘭姑娘慧眼識人,如非你留下肖兄弟,今日之局,真不知是如何一個結果?"

  趙幽蘭泛羞紅。看了肖寒月一眼,道:

  "這都是家父的交代,晚輩那有這等眼光。"

  聰明的的趙姑娘,淡淡兩句話,推的無跡可尋,卻又是那般的意味深長,家父交代了很多事情,豈會是只此一樁。

  王守義突然行到被殺的侍衛屍體前面,低聲道:

  "張兄,這件人命大事要怎麼處置?"

  張嵐點點頭,道;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自然由我向王爺交代,今日之事,使我感觸很多,江湖上高人如許,我竟然有些懵懂無知,候玄那一刀,殺了一個侍衛,也殺去了老夫一身驕氣,使我對這件案子的看法,有了急轉直下的改變,肖兄弟說的不錯,趙大夫仍然留在金陵,問題是藏身何處?什麼人能夠支用這樣多的武林高手、江湖兇人,替他工作,他們展現了可怖的實力,但也留給了我們一些線索。"

  王守義道:

  "張兄高論,究竟是武林名宿,識見確有過人之處!"

  張嵐搖搖頭,道:

  "你不用捧我,三十年安逸生活,武功和思維力都有些退化了,候玄那一刀,如當頭奉喝!使我在陶醉的夢中覺醒,靈台清明了不少。"

  "張兄,應天府轄下冠芸雲集,公卿眾多,敝上知府大人,雖然是從二品京兆……"

  王守義把握住機會說:

  "辦起事來,也恐怕力難從心,必得七王爺大力支持才行。"

  張嵐點點頭,道:

  "七王爺全力支持,不過,這件案子,不是大隊軍兵可以奏功……"

  打鐵趁熱,王守義接了一句,道:

  "張兄的意思是……"

  張嵐是何等老練的人物,傲氣消退之後,判事明朗得很,如何會聽不出王守義弦外之音,笑一笑,道:

  "王兄用不著套我,這件事,我已經決心投入,不查個水落石出,決不罷手,他們能聘請江湖兇人插手,老夫可以邀約武林朋友助拳……"

  "是是是,守義和應天府中的捕快,都聽從張兄的調度。"

  張嵐點頭一笑,望望肖寒月,道:

  "肖兄弟這等高手幫忙,相信足可和他們抗衡,問題是趙姑娘的安全,倒要特別小心一些……"

  "不用替我擔心……"

  趙幽蘭微笑如花地接道:

  "我稍通藥理,藥物可以治病,而且也可以防身,我會在住的地方,佈下一道天羅地網。"

  張嵐笑一笑,道:

  "那就好,你能自保,我們就可以放開手,追查下去了。"

  王守義道:

  "幽蘭姑娘配製的藥物,能夠在瞬息之間,迷倒了鬼刀候玄那等人物,使他沒有下手的機會,大概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等途藥了?"

  趙幽蘭一笑帶過,避不作答。

  肖寒月突然開口,道:

  "他們派來了候玄潛入趙姑娘赴約的馬車上,顯然是想擄走趙姑娘,卻又派人穿著與趙姑娘相同的衣服,魚目混珠,到秦准河畔赴約,用心何在?"

  王守義道:

  "大概是想測看一下,我們的部置,是不是很嚴密?"

  張嵐道:

  "最重要的,還是想摸清楚我們的實力。"

  肖寒月道:

  "不知道荷花姊妹,是他們的人,還是只受他們的利用?"

  王守義道:

  "不好,他們兩姊妹如只是受人利用,對方不會留下線索,抓她們未必能問出什麼?說不定會害了她們兩條命?"

  張嵐道:

  "對!當心對方殺人滅口。"

  王守義點點頭,道:

  "肖兄弟說的對,總不能放棄這條線索……"

  肖寒月道:

  "明訊不如暗查。"

  王守義道:

  "好!我立刻派人通知張傑、羅鏢撤回來。"

  張嵐目光一驚趙幽蘭,道:

  "趙姑娘,叫人準備一點酒菜,我們邊吃邊談,研商個對敵的辦法出來……"

  趙百年生活上很舒服,美酒佳餚之外,還有文雀、武鳳兩朵解語花常伴身側,她們美麗健談,善解人意,而且胸羅很博,對趙百年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但趙百年卻是過得很痛苦,他不知道住的是什麼地方,室中光線柔和,但完全是人工布設而成,上不見天日,下不見寸草,文雀、武風雖然可人,但也有一定原則,那就是不准趙百年離開居處,趙大夫整個活動地方,只是臥室、客廳,不過是方圓數丈之地。

  這是囚禁,除了吃飯、睡覺,完全無事可做。

  這時,他正小睡醒來,文雀已端起盤水果,站在床側,笑道:

  "趙大夫,睡醒了,吃點水果吧!"

  趙百年冷冷看了文雀一眼,翻身下床,走入小廳,在一張錦墩上坐了下來。

  娉娉婷婷的行過來,文雀臉上帶著嬌柔的微笑,道:

  "大夫,是不是今天的心情不好,可要婢子高歌一曲,以解你心中的煩惱?"

  望著文雀那嬌艷容色,如花微笑,趙百年強壓下心頭煩躁,長長吁了一口氣,道:

  "你的歌喉是很好,可是,我聽的太多了。"

  文雀道;

  "是。要不要召武鳳來,為大夫輕舞一番……"

  "不用了……"

  趙百年冷冷地說道: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要把我囚禁在這裡,此地雖不見日月星辰,估算,大概總有百日之久了吧!"

  文雀點點頭,道:

  "大夫,這裡有什麼不好呢?"

  趙百年深注文雀,緩緩說道:

  "你是指你和武鳳……"

  文雀接道:

  "小妾和武風,奉命侍奉大夫,務求周求,使大夫能忘去煩惱……"

  趙百年嘆息一聲,道:

  "不錯,你和武鳳都是人間殊色,只可惜我不是貪戀美色的人。"

  文雀雙目中忽現淚光,低聲說道:

  "趙先生真是正人君子,妾和武鳳,短裙薄衫,周旋身側,百日相處,耳鬢廝磨,先生能不及於亂。妾身內心之中,對先生敬重得很。"

  "噢……"

  趙百年臉上泛現一抹笑容,道:

  "文雀,我知道,你是上有所命,身不由己,貴主人把我囚石禁於此,供應美食、佳釀,又選了你們這種絕世容色,腹有才華的美女陪我,顯然是沒有加害之意了。"

  文雀沉吟了一陣,道;

  "是!大夫是我們主人的貴賓。"

  趙百年道:

  "我想見見主人,和他當面談談,總可以吧?"

  文雀道:

  "趙先生,你已經等了百日之久,何必急在一時,請再稍候幾日,主人已有示諭傳下,他近來事務繁忙一些,一有空暇,應會來見先生。"

  "還要等多久時間?"

  "這個,妾身無法回答,我想應該不會太久了?"

  趙百年沉吟不語。

  文雀輕輕嘆息一聲,道:

  "大夫,妾身有幾句不知輕重的話,說出來,希望先生不要見怪?"

  趙百年望著文雀,心中忖思:這丫頭年紀水大,但對事務的瞭解,卻是大大的超過了她的年齡,共聰明才智,似不在愛女幽蘭之下,天賦固佳,但後天的培養,亦是大為重要,沒有十年八年的時間,也無法培養出她這種博學多才、能歌善舞的本領,智以學識為本,慧以天賦作基,文雀智慧雙全,豈可輕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6:11
第三回 秦淮河畔 (3)


  心中念轉,微笑頷首,道:
  "文雀姑娘,儘管請說,百年洗耳恭聽。"

  "大夫言重了,妾身想請教先生的是,以你絕世醫學,是不是真能使一個人長生不死?"

  問話雖然在意料之中,一旦證實,趙百年仍不禁為之一呆,道:

  "什麼人想長生不老?"

  "大夫胸藏錦繡,難道還要賤妾直言麼?"

  趙百年嘆息一聲,道:

  "文雀姑娘,仙道學說,雖見典籍,但舉證空泛,難予採信。"

  "大夫,請就醫學上探求結論?"

  趙百年道:

  "良藥可醫病,或可續命數載,如於求長生不死,縱然是華他重生,扁鵲還魂,也無法配製成這種藥物。"

  文雀呆了一呆,垂首不語。

  趙百年久不聞回答之聲,忍不住轉頭看去,只見文雀垂螓首,雙眉深鎖,似是正在思索一件大事,心中甚感奇怪,低聲道:

  "文雀姑娘,百年說的句句地真實之言。"

  文雀輕輕籲一口氣,緩緩抬頭,道:

  "大夫。千古艱難是何事?"

  趙百年呆了一呆,道:

  "唯一死……"

  文雀低聲接道:

  "讀萬卷書,濟世之用,且莫為書所愚。"

  這幾句話含糊籠統,但卻是似有所指,趙百年竟有些不明所以,呆了一呆,道:

  "姑娘,恕百年……"

  文雀低聲接道:

  "大夫,圖窮匕現,事急從權,賤妾言盡於此,請先生三思。"

  這就點鐵成金,意在言中了,趙百年把前後的意思一連貫,立刻明白,是要他從權自保。據實而言,就會丟掉性命,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起身一揖;道;

  "多謝指教!"

  文雀嫣然一笑,道:

  "大夫品可敬,賤妾稍盡棉力,但應對之處,還要大夫深思熟慮。"

  "是是是,百年自會小心應付。"

  文雀道:

  "大夫請坐,一切如昔,冷傲自負,反使人莫測高深。"

  "又得明教,感激不盡……"

  趙百年感慨萬端地說道:

  "百年如能保一命,都是姑娘指點。"

  但聽一陣步履聲響,武鳳忽然急奔而入,急聲叫道:

  "文雀,文雀……"

  趙百年正襟危坐,文雀卻迎了上去,道:

  "什麼事,這麼大呼小叫,不怕吵了先生?"

  武鳳點頭一笑,回顧了趙百年一眼,道:

  "大夫,對不住啦!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文雀姊姊商量……"

  趙百年點點頭,道;

  "兩位姑娘請便!"

  武鳳和文雀相對低語一陣。趙百年閉上雙目,心中思想著文雀之言。要用一種什麼樣的兌法,才能保住性命,而又不能不失去自己的尊嚴……

  苟全性命於威迫之下,說不得實,只有從權用術,欺之以方了。

  但聽文雀嬌甜的聲音說道:

  "大夫,賤妾要告別了。"

  "什麼?"

  趙百年霍然睜開了眼睛,道:

  "你要告別了?"

  經過了一番深切的交談,文雀在趙百年的心目中,已有了一種視為依託的感覺,驟然間聽到了文雀要吉別而去,內心中大為驚震。

  文雀笑一笑,道:

  "大夫,賤妾奉侍先生,已過百日,今日奉命離去,此後是否還有機緣,侍候先生身側很難預料……"

  "文雀姑娘,你要到哪裡去?"

  "這個……"

  文雀顰起了柳眉兒,道:

  "很難說了,大夫應該明白,我只是一個女婢,沒有自主的能力,也幫不上趙大夫的忙?"

  她意在言外,指點趙百年,除了自救之外,別人無法相助。

  趙百年點點頭,笑道:

  "話雖如此,但兩位在這一段相處時日之中,對我照顧甚多,一旦離別,總有依依之感了。"

  知道趙百年已完全領悟了自己的話中含意,文雀大大地籲一口氣,放下心中的石頭。

  武鳳倒是有些不忍,低聲說道:

  "大夫是謙謙君子,我和文雀都很敬重大夫為人,但願今日分手,只是小別,來日還有奉侍大夫的機會。"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趙百年心中鬱悶盡除,大笑接道:

  "兩位姑娘色藝雙絕,老夫也希望再有相見之日,祝兩位一帆風順,萬事如意。"

  言罷,閉上雙目,不再望二女一眼。

  文雀輕輕一拉武鳳,低聲道:

  "我們走吧!不要驚憂了大夫的靜思。"

  肖寒月踏上楊柳舫時,正是花燈初上的時刻,花枝招展的舫姬,正盛裝準備迎客。

  一身光鮮的衣著,使肖寒月完全改變了樣子,修長身材,英挺形貌,恍惚如玉樹臨風,襯托他一身不凡的華貴氣度,再加上一個勁裝隨護的大漢,完全是一付貴介公子的派頭。

  有道是:老鴇受錢,姐兒愛郎,打從肖寒月踏上了楊柳舫,就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眼光,也引得一個接待客人的大茶壺,哈著腰迎了上來,因為,肖寒月看上去是那種兩們都有的豪客,既有錢,又有人。

  "公子貴姓?"

  "我姓肖……"

  "肖公子,裡面請。"

  肖寒月被讓入一間佈置豪華,又雅緻的艙房。肅客的大茶壺陪笑說道:

  "小的孫七,大爺們都叫我小七子,肖公子是一個人,還是約了朋友?"

  "我一個人……"

  小七子一怔,忖道:"給了他這麼大一個房間,只是他一個客人,這一次可是看走眼,虧了本。

  肖寒月瞧不出小七子的失望神色,但化裝成長隨的羅鏢看得出來,雙目一瞪,冷冷說道;

  "不開眼的小雜碎,咱們公子登上你這楊柳肪,是你小子的造化,小心地侍候著,少不了你的錢。"

  這一下,肖寒月明白了,笑一笑道:

  "賞他十兩銀子的茶錢。"

  羅鏢掏出十兩銀子送了過去,小七子接過賞錢,立刻矮了半截,屈下了一膝,道:

  "謝謝肖爺的重賞。"

  看到了這麼一副變化多端的嘴臉,肖寒月淡然一笑,道:

  "不用多禮,起來!"

  "是!肖爺要吃點什麼酒菜,我立刻交代廚下準備。"

  肖寒月道:

  "楊柳舫除了酒菜之外,還有什麼?"

  "美女,肖爺,今天才到的,兩上天仙化人似的小姑娘,要不要叫來給你見識見識?"

  肖寒月心中一動,道:

  "今天才到的?"

  "是啊!肖爺,你可真會揀日子啊!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我去叫她們來,你見識見識,我小七子給你保證,兩個姑娘家,還都是黃花大閨女。"

  小七子口沫橫飛地說。

  肖寒月點點頭,道:

  "她們叫什麼名字?"

  "一個叫文雀,一個叫武鳳,模樣好,人又靈巧,肖公子我小七子在秦准畫舫上,混了十年,由打雜的小夥計,幹到領班的班頭,見過不少姑娘,但就沒有見過哪一個能比得過這兩個丫頭,我年年不出半年的時光。她們都將成秦准畫舫中頂尖的紅人,肖公子,你是挑花照命,是她們第一個陪侍的客人。"

  肖寒月暗暗嘆息一聲,忖道:"勿怪秦准風月,能享譽一時,單是這大茶壺的一張嘴,就能說得你心甘情願,掏出白花花的銀子。

  肖寒月點點頭,回顧羅鏢一眼,道:"再賞他十兩銀子。"

  羅鏢應聲又取出一錠銀子,心中卻暗暗偷笑道:

  "聽說這肖公子出身寒微,但一旦有銀了給他,可還是真會花啊!"

  小七子又謝了一聲,神態間又多了幾分恭敬,低聲道:

  "肖爺,我去叫廚下配四個精緻的好菜,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叫文雀、武風兩姐妹一齊過來,你一面喝,一面看,包管你喝得順氣,看得滿意。"

  肖寒月道:

  "好!聽你如此說,倒要見識一下,不過,小七子,聽說這楊柳舫上,有一位荷花姑娘,如果她有空,也請她過來坐坐。"

  小七子怔一怔,笑道:

  "肖爺、小七子給你推薦的文雀、武鳳,如此席上的佳珍、魚翅、燕窩。荷花只能算襯底的青菜、蘿蔔,不過,公子爺既然點了她,算是她的造化,你稍坐片刻,我這就叫他們上菜,備酒。"

  說著話,哈著腰出雅室。

  也許是二十兩銀子的手筆夠大,只不過片刻間,酒菜齊上。

  肖寒月回顧羅鏢,臉上帶有幾分歉意羅鏢卻微微一笑,躬身說道:

  "公子用酒,我在門外侍候。"

  肖寒月心中很不安,論身份羅鏢是應天認的副捕頭,有了品級的官兒,易容改裝,扮演長隨,竟然能如此拘謹守分……

  忖思之間,忽覺著眼前一亮,一又麗人,踏著蓮花步行了進來。

  前一個一身鵝黃衫裙,淡掃蛾眉,薄施脂粉,櫻唇微翹,帶著三分傲人的笑意,氣質高雅,不帶一點風塵氣。

  後一個一身翠綠,綠得人一身春意,只是神情間,帶著淡淡的冷漠,使人不敢輕涉遐想。

  果是天姿國色的佳人,風塵中有此等人物,確實大出了肖寒月的意料之外,一時間,竟忘記出言招呼。

  倒是兩位姑娘先開口,道:

  "文雀、武鳳對望一眼,嫣然一笑,款移蓮步,一左一右,在肖寒月兩邊坐下。

  肖寒月悚然一驚,心中暗道:"二女初入風塵,意毫無嬌羞之態,大方坦然,有如風月揚中老人,立刻提高了幾分警覺。笑一笑道;

  "兩位姑娘今日是初次下海……"

  武鳳笑一笑,接道:

  "也是初次陪客,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還望肖爺指點?"

  肖寒月道:

  "不敢當,在下也非風月中的常客……"

  武鳳瞪大眼睛,道:

  "怎麼?肖爺不住在金陵城中?"

  "不是!在一遊學到此,久聞秦准河邊風月的盛名……"

  肖寒月說:

  "特地來此一遊,開開眼界,想不到竟遇到了二位姑娘這等美艷人物,秦准風月,真是盛名不虛。"

  武鳳笑一笑,道:

  "肖爺英俊調儻,也是少見的風流人物。"

  她臉上的冷漠神色漸漸消退,大大的眼睛中,泛起了明亮的光彩,顯然,她對肖寒月的印象很好,正在脫下冷漠,防護的外衣。

  "武鳳姑娘誇獎了,在下……"

  進門來只說過一句話的文雀,突然開口,接道:

  "肖爺,是不是覺得我們有些放蕩,初度見客,卻少了那一份少女的矜持、嬌羞。"

  這番話弦外有音,用意在提醒武風不可動情,同時也說出肖寒月心中的疑問。

  肖寒月心中暗道:"文雀這丫頭冷靜、深沉、倒是不可大意,當下笑一笑,道:

  "聽小七子說,兩位姑娘都是今日上船,在下卻未想到兩位姑娘竟然坦然處之。"

  文雀道:

  "我們自願進入楊柳舫,作為歌妓,自然不會有那份被人逼迫的痛苦,目睹花燈耀目,管弦不絕,倒也是另一種生活,心中充滿著好奇之感。"

  這是自甘下賤的想法,但肖寒月卻沒有說出來,淡淡一笑,道:

  "是姑娘智慧絕人,自有與眾不同的想法!"

  文雀嘆息一聲,道:

  "我們姊妹,雖然生性批達,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但走上歌妓這條道路,也需要很大的勇氣,為此猶豫在三,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條道路,箇中的利害,早就想清楚了。"

  "噢!原來如此……"

  肖寒月恍然大悟地道:

  "世道崎嶇,我想貴姊妹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時,垂簾啟動,小七子先探頭進來,瞧了一眼,行了進來,道:

  "肖爺,荷花姑娘來了。"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白綢金繡鑼衫,腰繫八寶長裙的姑娘,邁著春風俏步行了過來。

  果然是荷花,但荷花,卻已不認識這衣著光鮮的肖寒月了。

  荷花突然停下腳步,看看文雀、武鳳,有些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緩步在一張木椅上坐下。

  肖寒月笑一笑,道:

  "荷花姑娘。"

  "是!妾身荷花。"

  她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繡衣錦裙,究竟是無法抗拒文雀、武鳳的天香國色。

  文雀笑一笑,道:

  "荷花姊姊,我們是今天初到,不懂規矩,以後,還姊姊指點。

  稍解窘態,荷花抬起眼看了文雀、武鳳一眼,道:

  "聽小七子說,畫舫上來了兩位妹妹,想不到竟是如此的艷色動人,我想不出十天半月的工夫,兩位都將成為秦准河上的花後、公主,屆時,還要兩位照顧一下我這先入花行的的姊姊了。"

  肖寒月暗道:荷花口齒伶俐,也不是個簡單人物,但不知文雀、武鳳和這文雀之間,是否有所關連?

  只聽武鳳嬌聲笑道:

  "咱們只顧客氣,冷落了肖爺,來,肖爺,我敬你一杯。"

  肖寒月舉杯相對,道:

  "在下敬三位姑娘。"

  四個人剛乾了一杯酒,小七子又鬼頭鬼腦的行了進來,站在肖寒月的身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肖寒月回顧了小七子一眼,笑道:

  "有事嗎?"

  "是啊!肖爺,能不能讓文雀、武風去應酬一下黃公子?"

  "黃公子是……"

  "肖爺……"

  小七子放低了聲音,接道:

  "黃公子就是應天府王堂的少爺,指名要文雀、武鳳過去陪酒,這兩個丫頭不過是今天才上畫舫,這風聲就傳了出去,可是紙包不住火啊!我已經被他罵了兩次,踢了一腳。"

  "那真是難為你了……"

  肖寒月微笑道:

  "其實,你用不著找罵挨打的,過來說一聲,把兩位姑娘請過去就是了。"

  小七子道:

  "謝謝肖爺,謝謝肖爺,你可真是大人大量,應酬一會,我就把她們叫回來還給肖爺。"

  肖寒月淡淡一笑。道:

  "不用急,要她們多認識一些貴冑豪客。"

  小七子聽的愣住了,打量著肖寒月,道:

  "肖爺,我小七子在畫舫上幹了這麼多年,可從來沒見過你這種有種風度的豪客……"

  肖寒月揮揮手,笑道:

  "去吧!小七子,當心去晚了又要挨罵?"

  文雀、武鳳四道目光,一齊投注在肖寒月的身上,臉上是一種無可言喻的奇怪表情,緩緩站起身子,隨小子七行了出去。

  肖寒月斟了一杯酒,笑道:

  "荷花!來,我們喝酒。"

  荷花舉杯喝了一口,笑一笑,道:

  "肖爺,你一點也不生氣?"

  肖寒月怔了一怔,道:

  "生氣!為什麼?"

  荷花道:

  "文雀、武鳳去應酬別的客人,你一點也不吃醋?"

  肖寒月大笑道:

  "她們屬於楊柳舫,自然應該為楊柳舫應酬客人,我為什麼吃醋?"

  荷花嘆息一聲,道:

  "肖爺,我荷花在風塵中混了五年,見過了三屆秦准花後,她們固然是十分美艷,但如和文雀、武鳳比起來。那就是大見遜色,這兩個丫頭,是我這五年來見到畫舫機歌姬中。最出色的人物,但你肖爺,卻是我見到的第一位最好風度的客人。"

  肖寒月道;

  "一般客人,又會如何?"

  荷花道;

  "他們不會放人……"

  "那不是苦了小七子嗎?"

  荷花點點頭,道:

  "也可能會鬧出很麻煩的事情……"

  肖寒月奇道:

  "會鬧出什麼樣的麻煩事情……"

  荷花雙目凝住在肖寒月的臉上,瞧了一陣,道:

  "肖爺,是不是常到風月場中飲酒尋樂?"

  肖寒月心中忖道:難道風月場中,還有什麼特別的規矩不成?口中卻笑一笑,道:

  "秦准畫舫,倒是初次見識,至於他處……"

  荷花接道:

  "肖爺是謙和的人,也許惹不出那些麻煩了?"

  肖寒月有些明白了,點點頭,道:

  "荷花姑娘,你可是指那些爭風吃醋、打架鬧事的麻煩?"

  荷花道:

  "是!風月場中,龍蛇混雜,有錢的都是大爺、打架鬧事,自屬難免了,所以,每一家,都養了一些保鏢、護場的人,不過,這也只能對付一些三流青皮的小混混罷了,真正遇上財雄勢大的人,或是江湖豪客、高手,不是吃足了苦頭,就是噤若寒蟬。"

  肖寒月察言觀色,荷花似有所指,暗道:這丫頭言語之中,已有破綻,我想法子套套她才行。"

  暗定主意,笑一笑,道:

  "荷花姑娘,在下既然敢來這等場合,自然也是不怕事的人,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了。"

  "所以,我說肖爺是最好的客人。"

  話已有些入港,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荷花,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的事?"

  荷花悚然一驚,道:

  "沒有,沒有,肖爺,我只是看的太多,心有所感罷了!"

  "這就是了……"

  肖寒月點點頭,道:

  "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力所及,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荷花道:

  "謝謝你,肖爺,我真的很好,沒有什麼麻煩。"

  心知再逼問,可能會引起疑心,當下一轉話題,道:

  "荷花,這楊柳舫,在秦准畫舫中的名氣如何?"

  荷花笑道:

  "看來肖爺,當真是初涉秦准風月了,楊柳舫只是中等地方,要在秦准風月中排名,五十餘畫肪中,連前面十名也排不上,不過……"

  肖寒月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道:

  "不過什麼?"

  荷花笑道:

  "不出一個月,楊柳舫會在秦准風月中,大放異彩。"

  "為什麼?"

  "因為楊柳舫上,有了文雀、武鳳。"

  肖寒月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道;

  "文雀、武鳳確是人間殊色,是那種極少見的美女,竟也會甘心淪入風塵……"

  荷花笑一笑接道:

  "這就是看法上的不同了……"

  肖寒月急道:

  "荷花,我言出無心,希望你不要見怪才好。"

  "肖爺言重了……"

  荷花笑接道:

  "風塵淪落,當在是有辱門媚,所以,每位姑娘都有一段斷腸往事,無奈心情,但如能花國掄後,使王孫公子多金少年,追逐在石榴裙下,爭相量珠作聘,選一位如意郎君,託付終身,也只有在這等風月場中,才有些機會,自然,這要本身具有那些條件才行,我看過三屆花後,掄元不及半年,都拔身風塵而去。"

  肖寒月道:

  "懊!還有這些曲折,不知秦准花後,是如何一個選法?"

  荷花道:一年一次,選出一後四妃,花榜一提名,立刻身價百倍,別說花後了,一個畫舫上,只要選上一名花妃,就可以日進斗金。"

  肖寒月道:

  "姑娘可是覺得文雀、武鳳一定能夠入選掄元?"

  荷花道:

  "如單以色、藝而論,兩人一定可以入選,只不過,人緣也很重要,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支持;也可能會功敗垂成……"

  肖寒月笑一笑,接道:

  "難道這花後、花妃的選舉,還有弊端不成?"

  "肖爺,天下完全沒有弊端的事,只怕很少見到,能夠顧到大體,那就算不錯的了,文雀、武鳳,一定會出頭,但如誤了今年,只怕要多等一年了。"

  肖寒月想不到這風月場中,竟還有這樣多的花樣,既然上了畫舫,總要弄個清楚,笑一笑,道:

  "荷花,秦准畫舫,天下聞名,想來,一定也有很多與眾不同的規矩了?"

  荷花道:

  "肖爺是指那一方面?"

  "當然是迎客陪酒的事,劈如說文雀、武鳳……"

  肖寒月話未說完,荷花已自作聰明的接上口了,道:

  "這就是要看客人的手段,和姑娘的心意了,當然,防上的領班夥計,也可以從中撮合,至於文雀、武鳳,今天初到,我還不太瞭解,不過,看她們對你肖爺的神態,似乎是十分歡迎,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肖爺最好從兩位中選擇一位出來?"

  肖寒月道:

  "選擇一個?"

  荷花道:

  "不錯,她們兩上同時來了楊柳舫,想來是一對情同姊妹的好朋友,肖爺如果想左擁右抱,說不定會兩頭落空。"

  肖寒月總算明白了荷花的意思,心中忖道:文雀、武風出現得很突然,荷花日前舉動,亦絕非無因,不如將錯就錯,纏夾在她們之間,也許可以理出一條線索來。

  心中念轉,長長嘆息一聲,道:

  "可借,區區不能在金陵停留太久,雖然絕色當前,也只有望洋興嘆了。"

  荷花嗤地一笑,道:

  "肖爺能停留幾天?"

  肖寒月道:

  "最多能停三天?"

  荷花道:

  "那就只好孤注一擲了。"

  "孤注一擲?怎麼一個擲法?"

  荷花道:"猛藥重金,叫人從中撮合,看看能不能使她們動心,不過,肖爺先要決定,喜歡那一個?"

  軟簾啟動,文雀滿臉笑容地行了進來,道:

  "荷花姊姊,你們在談什麼呀?"

  荷花掩口輕笑,道:

  "談什麼?要問肖大爺了!"

  文雀傍著肖寒月身邊坐下,道:

  "肖爺,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事情?"

  肖寒月只覺臉上一熱,道:

  "我們在談……談你……"

  "談我什麼?"

  "這個……這個……"

  肖寒月雖然是別有用心,但他究竟是初入風月場中,還難完全適應,這個了半天,這個不出所以然來。

  荷花盯著肖寒月笑一笑,道:

  "看來,肖爺也不是常在同月場中走動的人,文雀妹子,更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迎客侍酒,倒不如由我說出來,你們兩方面琢磨一下。"

  但聞啪地一聲,小七子撫著半個臉,跌了進來,一個穿著藍綠緞子長衫,年約二十左右的少年,滿臉怒容緊隨而入,兩個三十左右、膀粗腰圓的黑衣大漢,緊跟在那藍衣少年身後而入。

  小七子站起身子,道:

  "黃少爺……"

  黃少爺右手一揮,又是一個耳光子,打得小七子退了兩步,嘴角間鮮血汩汩而出。

  肖寒月望了那位黃少爺一眼,坐著未動。

  荷花早已嚇得臉上變色,坐著的身軀,微微抖動。

  文雀卻很鎮靜,緩緩站了起來,道:

  "黃少爺,為什麼生這麼大氣呀?"

  黃少爺冷笑一聲,指著肖寒月,道:

  "他是你的什麼人?"

  文雀道:

  "客人哪!"

  黃少爺道:

  "客人?怎麼!少爺我不是客人哪?你是存心刷我的面子,還是少爺我的銀子燙手,酒沒有喝上兩杯,凳子沒有坐熱,就抽了腿溜過來了,是不是看不起我姓黃的?"

  文雀道:

  "黃少爺誤會了,文雀怎麼敢……"

  黃少爺冷笑一聲,接道:

  "你現在知道不敢了……"

  右手一抬,疾向文雀抓去,文雀驚叫一聲,閃到了肖寒月的身後。

  黃少爺一把沒有抓到人,火氣更大,一揮手,大聲喝道:

  "給我抓起來。"

  兩個站在身後的黑衣大,應了一聲,左右包抄過來。

  寒月的修養再好,但形勢逼人,不能再裝聾作啞了,長長吁一口氣,站起身子,擋在文雀身前,道:

  "諸位,有話好……"

  兩個黑衣大漢,眼看肖寒月的衣著光鮮,不知道是什麼來路,倒是停了下來。

  黃少爺卻盯著肖寒月,冷冷接道:

  "原來,你也會說話,我還以為遇上了啞巴呢?"

  肖寒月已聽小七子說過,這位黃少爺是應天府正堂公子,實在不願意惹上麻煩,笑一笑,道:

  "黃少爺說笑了。"

  黃少爺皺皺眉頭,打量了肖寒月一陣,道:

  "你認識我?"

  肖寒月道:

  "今天初見。"

  黃少爺道:

  "你是幹什麼的?"


肖寒月道:

  "遊學士子,路過金陵,聞得秦准風月的盛名,特來一遊。"

  "聽只是一個遊學士,黃少爺的火氣,又大了起來,冷笑一聲,道:

  "遊學游到秦准畫膀上來了,必是一位紈胯子弟……"

  肖寒月搖搖頭,接道:

  "走馬章台,遊戲風月,在下確然不肖,但黃兄又如何呢?"

  "喝!你倒教訓起我來了……"

  黃少爺臉紅脖子粗地叫道:

  "給我拖出去,丟到河裡。"

  兩個黑衣大漢應了一聲,同時出手,抓向肖寒月。

  肖寒月雙手分出,一下子拿住兩人的腕穴,微微一帶,兩個黑衣大漢的樂子,可就大了,但聞"砰"地一聲,兩個大漢,頭對頭狠狠的撞在一起,只碰得眼冒金星,搖晃著身子,坐了下去。

  黃少爺呆了一呆,突然大聲叫道:

  "反了,反了,來人哪!給我抓到衙門裡去……"

  肖寒月大行兩步,人已到了黃公子的面前,淡淡一笑,道:

  "黃少爺,帶了多少人來?"

  "你要幹什麼?"

  黃少爺緩步向後退去,臉上是一片震駭之色。

  肖寒月突然間一收笑容,出手如電,抓住了黃公子的右腕一帶,黃少爺整個人被帶了一個踉蹌。

  一道白芒,急劃而過,掠著黃少爺的右耳,帶起了一串血珠,一柄四寸長短的柳葉刀,啪地一聲,釘在艙壁上。

  如不是肖寒月這一拖,那柄飛刀正好射中黃少爺的後頸,看刀勢直沒壁中,這一刀的勁力,恐怕會貫穿後頸,直透咽喉。

  黃少爺真的嚇住了,望著那柄釘在壁上的飛刀出神,連右耳上的傷疼也忘記了。

  黃少爺人雖然跋扈、囂張,但卻不傻,回顧了肖寒月一眼,道:

  "你救了我嗎?"

  肖寒月嘆息一聲,道:

  "僥倖得很,是黃少爺的命大!"

  "不!是兄台的手快,適才多有冒犯,還望兄台海涵。"

  肖寒月還未及回話,一陣急促步履之聲,王守義已像一陣風般行了進來。

  黃少爺一見王守義,有如見到救星一般,聲音又大了起來,道:

  "王總捕頭來得正好,有人要行刺我,快去把刺客抓來!"

  看看黃少爺半個臉都是鮮血,王守義暗是搖頭,但仍然抱拳一禮,道:

  "什麼人要行刺少爺?"

  黃少爺道: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看到刺客。"

  王守義回顧了一眼,低聲道:

  "少爺,我先護送你回去治傷……"

  提受傷,黃少爺忽然覺得傷處劇疼難忍,一手按著耳朵,道:

  "王總捕頭,你一定要抓到刺客,那一刀幾乎要了我的命。"

  王守義道:

  "少爺放心,我會交代他們搜查刺客,我先送你回去吧!"

  黃少爺點點頭,回顧肖寒月,"多謝相救之情,改日再補償。

  肖寒月道:"不用客氣!"

  黃少爺目光又轉到文雀的臉上,瞧了一陣,才轉身而去。

  王守義目光犀利,望望文雀,冷冷對小七子,道:

  "她叫什麼名字?"

  小七子捂著瞼,道:

  "叫文雀,今天才到楊柳舫,想不到發生這檔子麻煩事,王大人……"

  王守義揮揮手,阻止了小七子,目光轉到荷花身上,道:

  "我認識你,你叫荷花?"

  荷花道:

  "是!"

  目光轉到肖寒月的臉上,王守義的神情更為冷厲,道:

  "年輕訪花問柳,逞強斗硬,早晚要鬧出事情……"

  肖寒月的態度,居然也很強硬,冷冷接道:

  "總捕頭嚴重了,秦准花舫,是公開供人賞玩這之處,在下為什麼不來,中要我花得起錢,只怕你無權干涉了。"

  王守義呆了一呆,道:

  "聽口氣,閣下似乎是有點來頭的人了?"

  肖寒月道:

  "怒不奉告,在下尚有酒興,王總捕頭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可以請便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6:12
第四回 文雀武鳳 (1)


  王守義氣得臉色發青,雙目瞪著肖寒月,似是立刻就要發作。
  小七子和荷花,更是嚇得身軀微微顫抖,應天府捕頭的利害,他們很清楚,肖寒月一旦抓了進去,定然有一頓苦頭好吃。

  不知道為什麼?荷花和小七子,都對肖寒月有一份莫名的關心,目注肖寒月,流露出無限關切。

  大大出人意外的是,王總捕頭竟然把一口氣忍了下去,放下臉,緩緩說道:

  "閣下貴姓?""肖寒月。"

  "住什麼地方?」

  "南陵客棧……"

  肖寒月目光轉動,看看荷花、文雀,接道:

  "如果楊柳肪能留客人,也許,我會留在楊柳舫。"

  王守義冷然說道:

  "好!就是這兩個地方,希望你隨傳隨到。"

  肖寒月冷冷地看了王守義一眼,未作理會。

  王守義籲一口氣,道:

  "希望你肖公子確是個有來頭的人,告辭!"

  轉身而去。

  這劇戲演得很好,唱作俱佳,小七子一臉茫然中帶有無限關切,道:"肖爺,應天府的捕快們權勢很大,你這麼硬碰硬的得罪了總捕頭,一旦被抓進了衙門,可不是鬧著玩的……"

  肖寒月淡淡一笑,接道:

  "左右不過是一個捕頭罷了,能有多大權勢,在下不喜惹事,但也不怕事情。"

  荷花微一呆,道:

  "肖爺,聽你的口氣,似乎是根本沒有把王總捕頭放在眼中?"

  肖寒月道:

  "區區一個應天府,大概還不敢動我?"

  小七子、荷花,聽得瞪大了眼睛,金陵城中王候、公卿雖然不少,但真敢不把應天府放在眼中的,只有一個七王爺,這肖公子如此大的口氣,如非和七王有什麼關係,可能就是京裡的大加子弟,能和這麼一個人物攀上關係,那可是很大的奧援。

  暗裡打好了主意,小七子顧不得臉上的疼痛,一抹嘴角上的血跡,道:

  "肖爺,這麼一鬧,酒菜都快涼了,我去交代廚下,給肖爺另外準備一份。"

  肖寒月點頭一笑,小七子如椽旨,急急行了出去。

  荷花卻緩行兩步,走到肖寒月的跟前,未語先笑,道:

  "肖爺,荷花有件事,想求肖爺幫忙……"

  說著話,盈盈一福。

  "姑娘請說,不用多禮。"

  荷花嘆息一聲,道:

  "賤妾和應天府的捕快們,有了一點誤會,希望借用肖爺的大力,代為化解一下。"

  肖寒月道:

  "只要不是叛逆大案,應該不是難題,姑娘告訴我為了什麼?"

  荷花這個麼應,給了肖寒月意外的驚喜,但也使肖寒月感覺到,荷花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也不是什麼大事,荷花日前去接舍妹,應天府的捕快們,適在秦准河畔埋伏抓人,荷花不識他們的身份,言語上,有了一些開罪;恐怕日後招來麻煩,肖爺肯幫忙化解一下,荷花就感激不盡了。"

  肖寒月暗中觀察,發覺了文雀的神懷情冷靜、木然,不帶一點喜怒之色,整個事件,似是和她完全無關一樣,心中暗暗震驚於她的定力,卻也暗暗高興,忖道:這個丫頭如此沉著,定然是一個極難對付的角色,但如此冷漠,大悖常情,也無疑暴露了她的身份。

  心中念轉,更加了幾分謹慎,點點頭道;

  "這點小事何足持齒,王總捕頭,再來見我時,我告訴他一聲就是"

  荷花又福了一福,道:

  "多謝肖爺了。"

  肖寒月道;

  "小事一段,不用言謝。"

  但聽文雀嬌聲滴滴地說道:

  "肖公子有把握那位王總捕頭,一定會再來見你麼?"

  肖寒月笑一笑,道:

  "你說呢?"

  文雀嘆息一聲;道:

  "聽肖公子的口氣,好像很有把握?"

  "那就是了,應天府的捕頭,自非好惹的人物,區區如無幾分把握,怎敢作此狂態。"

  肖寒月一面回答,表面上也故作瀟灑,實在已暗作戒備,留心著文雀的反應。

  文雀嫣然一笑,道:

  "肖公子剛才亮了幾手,是不是很有高明的武功?"

  話入正題,鼓打點上,肖寒月已迅速地作了一個決定,打蛇順棍上,藉機迫退,乾脆作個明朗的了斷也好,當下一笑,道:

  "姑娘也是會家子了?"

  這句話單刀直入,問得文雀呆了一呆,想想話中已有破綻,否認反而不好,沉吟了一陣,道:

  倒也練過一兩招防身之術,但如和肖公子相比,那可是霄壤之別了!"

  "勿怪姑娘那等沉著,在刀光血影中,靜如山巔,視作等閒,原來姑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肖寒月步步擠迫。

  文雀兩道清朗的目光,盯注在肖寒月的臉上,緩緩說道:

  "肖爺,初度相逢,如此迫逼,不覺得太急躁了點?"

  肖寒月哈哈一笑,道:

  "在下是性急了一點,不過箭已在弦,不得不發了。"

  這時,突聽一個聲音,傳了進來,道:

  "荷花姑娘,客人外找。"

  就算沒有這人的呼叫,荷花也覺出不情形有點不對,準備離開,這一聲呼叫得來得及時,荷花站起身子,道:

  "肖爺,賤妾告王守義便。"

  "荷花姑娘請,異口有暇,自當專程相訪。"

  "肖爺言重了,賤妾當受不起。"

  她舉步行出艙房。

  荷花一走,肖寒月早已聽出了招呼荷花外出的聲音,正是出自羅鏢之口,多年的捕快生涯,反應自是有過人之處。

  文雀看看羅鏢,道:

  "閣下想是肖公子的保鏢,剛才,幾乎出了人命,不見大駕,如今事過境遷,風平浪靜了,閣上出現的恁般快法?"

  羅鏢看看肖寒月,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肖寒月淡然說道:

  "文雀姑娘,現在,似乎是用不著再抱琵琶半遮面。"

  文雀淡淡一笑,道:

  "能不能要你這位保鏢出去?"

  肖寒月略一沉吟,點點頭。

  羅鏢不待吩咐,人已退出室外,卻順手帶上了室門。

  肖寒月道:

  "文雀姑娘,現在可以說了。"

  文雀看看肖寒月,臉上泛起了一片嬌媚笑意,道:

  "急什麼?花燈初上,良夜正長,咱們有很多的時間好談的。"

  "在下性子急躁一些,姑娘還是早些說個清楚的好。"

  文雀皺皺眉頭,道:

  "你不是公門中人,捲入是非之中,自然是別有原因了?"

  肖寒月道:

  "姑娘是指趙大夫失蹤的案子?"

  "唉!含蓄一點,豈不是多一些詩情畫意。"

  肖寒月道:

  "在下倒希望說得清清楚楚的好!"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了什麼?"

  肖寒月道:

  "趙大夫是不是還在金陵城中?"

  文雀搖搖頭,道:

  "看你處事鎮靜,怎的一入正題,反而有些慌急了,趙大夫和你非親非故,為什麼你要插手此事?"

  肖寒月心中忖道:像這樣各說各話,不是辦法,她敢坦然承認,想必早有仗恃,這座楊柳舫上,恐怕早已有埋伏,我如問不出趙大夫下落,坐失良機,此後,縱然短兵相接,也未必會有這樣坐相交談的機會了,此機千萬不可錯失。

  打定了主意,扭轉話題,道:

  "姑娘好像很關心在下的事情?"

  文雀側臉兒望著肖寒月,頷首笑道:

  "鬼刀候玄是一個很傑出的人物,聽說被你一出手就制住了。"

  她坐姿優美,笑容如花,眉目間傳出了綿綿情意,流露出無限嬌柔。

  肖寒月望著那嬌柔神情,突然間心頭一動,產生出一種擁抱入懷的行動,急急吸一口氣,納入丹田,壓制下激動的心情,道:

  "在下只是僥倖得手罷了!"

  文雀坐正嬌軀,臉上那一股綿綿的情意,也頓然消失不見,帶著七分讚許,道:

  "肖兄的功力很深厚?"

  肖寒月自籲一口氣,道:

  "姑娘過獎了。"

  文雀道:

  "看來,公子真是一位勁敵!"

  肖寒月心頭茫然,暗自忖道:功力深厚,一位勁敵?難道剛才她那種動人綺念,引人遐思的嬌媚神情,也是一種武功不成?

  儘管肖寒月智慧過人,身懷大成,但他對江湖道上的事,瞭解太少了,只能憑仗智慧,暗中摸索,隨機應變。

  "姑娘,在下洗耳恭聽高論。"

  文雀道:

  "好!我們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拿了多少銀子,我們加倍奉上,然後離開金陵。"

  肖寒月開始感覺到江湖上的可怕了,一旦捲入是非,處處都是兇險,以文雀之美,竟然也是殺手身份,如非來此之時,早有警惕,暗裡留意,換個場合,絕對無法逃過文雀的暗算。

  "怎麼樣?肖公子!"

  肖寒月嘆口氣,道:

  "文雀,趙大夫只是一位名醫,懸壺濟世,救人無數,他應該不會和人結下恩怨。"

  文雀一顰柳眉兒,接道:

  "怎麼?你不是趙家禮聘的人?"

  "不是,我受過趙大夫救命之恩……"

  "噢!報恩……"

  文雀緩緩接道:

  "肖公子,趙大夫活得很好,而且,他不會有性命之優,回去告訴趙姑娘,請她放心就是。"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文雀姑娘,你們擄去了趙大夫,究竟為了什麼?他只是一個名醫,與人無爭?"

  文雀沉吟了一陣,道:

  "象以齒焚身,人懷壁其罪……"

  肖寒月接道:

  "我明白了,真的有人想長生不老……"

  文雀笑道:

  "肖公子,如果有這個可能,你想不想試一試呢?"

  "我也許會想……"

  肖寒月神情肅然地說:

  "但我絕對不會採取擄去趙大夫的方法,趙大夫能不能配製出延年益壽的藥物,還未可知,但他的失蹤,卻已經傷害了無數的病人,文雀姑娘,如果,你們肯交出趙大夫,人又安然無恙,我相……"

  "你想得太天真了……"

  文雀神情冷峻地說:

  "而且反賓為主,肖公子,我們不想和你為敵,但不是怕你,你只有離開金陵,或是堅持彼此為敵……"

  "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但追查趙大夫的下落另有其人。"

  "你是說應天府的總捕頭王守義?"

  "官府力量強大,豈是民間可比,何況,應天府,只不過是其中的力量之一。"

  "還有一位七王爺府中總教席張嵐,是嗎?"

  文雀冷然一笑,接道:

  "對他們騷擾,我們已漸感不耐,他們如再胡鬧下去,可能會觸怒我們,激起殺機,你回去告訴那位趙姑娘,要她撤銷報案,不要再妄圖追查趙大夫的下落,只要她肯合作,一年半載,趙大夫即可安然歸去,正如你肖公子所說,他只是一個與人無爭的名醫,不會有人故意害他,但如趙姑娘不聽勸告,一味地糾纏下去,我就不能擔保趙大夫還奶平安無事了!"

  趙百年的生死,對肖寒月確然構成了很大的壓力、威脅。微微一呆,道,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難道一點也不怕王法麼?"

  文雀笑一笑,道:

  "肖公子是初次插手江湖中的事吧?

  肖寒月道:

  "是……"

  "那就難怪了……"

  文雀笑得一臉嬌媚,道:

  "我們的力量,神秘、龐大,不是張嵐和王守義,可以想得到的;我們不願和官府作對,也不願和你為敵,但這要雙方都退讓一步……"

  "我……我不過是一介凡夫,何足道哉……"

  文雀搖搖頭,道:

  "肖兄,不要妄自菲薄,賤妾冑到這裡,就是在恭候大駕!"

  肖寒月心頭一震,接道:

  "等我?難道你們早知道我們會到楊柳舫來?"

  文雀道:

  "肖公子,這有什麼奇怪,你能設計出很多的陷阱,逼我們露出破綻,我們能預知你會到楊柳肪來,也不過是一種設計罷了。"

  肖寒月沉吟了一陣,笑道:

  "姑娘說得對,那泣荷花姑娘,是你們佈下的餌。"

  "她是一個真正的歌姬,希望你們不要遷怒到她的身上。"

  初度捲入了江湖詭詐、鬥智中,肖寒月開始有一點慌亂,但他究竟是具有絕高智慧的人,很快地就適應了這種變化,微微一笑,道:

  "姑娘放心,我會全力保護她的安全,儘量不把她牽入漩渦。"

  文雀道:

  "荷花不會知道什麼?抓了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肖公子保她無事,那是最好不過,現在,我們之間的事,也該作個了斷了。"

  肖寒月道:

  "倒要請教姑娘,如何一個了斷法?"

  文雀緩緩取出一疊銀票,擺在桌子上,道:

  "這裡是十張銀票,每張二萬兩,如果不太浪費足夠你一家人花用不盡……"

  肖寒月接道:

  "這是什麼意思?"

  文雀道:

  "帶上這些銀票,即刻動身,天下之大,又何必一定要留戀金陵?"

  果然是早已有備而來,只是這等處置方法,倒是出了肖寒月的意料之外。

  "想不到啊!我肖寒月的身價,竟然能值二十萬兩銀子。"

  "如果肖公子願意加入我們這個組織,賤妾願作引見之人。"

  "那又有些什麼好處?"

  文雀嫣然一笑,道:

  "除了這二十萬兩銀子,每月至少有千兩銀子的月俸。"

  肖寒月接道:

  "我有了二十萬兩銀子,又怎會在乎那區區千兩銀子的月俸?"

  文雀道:

  "說的也是,肖兄還想要些什麼呢?

  肖寒月心中暗道:這丫頭在那組織之中,不知是什麼身份?何不探探她的口氣?

  心中念轉,口裡說道:

  "如果我要……"

  他本來想說如果我要你呢?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望著文雀,脹得滿臉通紅。

  文雀卻嫣然一笑,道:

  "是不是想要我?"

  "唐突佳人了……"

  "不!"

  文雀理一下鬢邊散發,道:

  "可以商量,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就給你一個肯定答覆。"

  肖寒月心中明白了,文雀也不是能夠作主的人,連她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要聽命於人。

  "怎麼?姑娘連自己的事也不能作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我能作主,也該跟他們說一聲吧?"

  掩飾得天衣無縫,肖寒月被唬住了,暗道:難道擄去趙大夫的人,就是他的父母?

  撿起桌上的銀票,放入肖寒月手中,文雀的神態中無限溫柔,臉上泛現出嬌媚地微笑,心中即暗暗忖思:勿怪武鳳見之後,竟有些情難自禁,這個年輕人,確實有與眾不同的動人之處……

  "文雀,我還沒有答應你,這些銀票我不能收。"

  文雀沒有怒意,神情更見嬌媚的道:

  "肖兄,我想事情不會太困難,以肖兄的份量,再加上我婉言的解說,應該可以成功……"

  "文雀,我……"


文雀笑得如花盛放,道:

  "我知道,二十萬兩銀子不放在你的心上,你這般重視我,我自會盡力爭取。肖兄,我不相信世上真有一見鍾情的事,想不到竟然會叫我自己碰上了。"

  糟了,肖寒月心中大感不安,這本是一個策略,想不到竟然真的引動了一個少女的情懷……

  這時,關閉的木門,卻砰然大開,王守義、張嵐,先後行了進來。

  文雀霍然站起,一臉柳媚花嬌的笑容,頓然罩上了一層寒霜,冷冷說道:

  "站住,你們懂不懂規矩?"

  王守義一揮手,接道:

  "算了,文雀姑娘,這種事,咱們看得多了……"

  文雀舉動很沉著,緩緩伸出手去,拿起桌上的銀票,收入懷中,回頭望著肖寒月溫柔一笑,道:

  "公子請自斟自飲,莫要掃了酒興。"

  人卻緩緩離位,蓮步姍姍地迎了上去。

  這座艙房相當的大,除去桌椅之外,還有相當大的空間。

  文雀直行到王守義的身前兩步左右處,才停了下來道:

  "你闖進來幹什麼?"

  她嬌小玲瓏,貌如花嬌,又穿著長裙、羅衣,但那份氣定神閒的沉著,使得王守義看得暗暗佩服,忖道:看她如此鎮靜,倒是不可輕視,暗中戒備,口中冷冷說道:

  "抓犯人!"

  文雀道:

  "抓犯人?是肖公子,或是我?"

  王守義寒著臉,道:

  "你!"文雀搖搖頭。嘆息一聲,道:

  "不要把自己估計的太高了,王總捕頭,那會造成無可彌補的恨事。"

  張嵐接道:

  "姑娘的意思是……"

  文雀冷笑一聲,道:

  "虎急傷人,兩位最好多想想?"

  王守義道:

  "這麼說來,姑娘是準備拒捕了?"

  文雀目光一掠張嵐和王守義,冷然一笑,道:

  "兩位不相信,何妨試試?"

  張嵐嘆息一聲,道:

  "姑娘小小年紀,口氣如此託大,當真是藐視天下英雄了!"

  自認和鬼刀候玄動過手後,一向傲氣概,那很容易,只要一對一的和我動手就是,當然,兩位也可以聯手出戰,那就不用提什麼江湖規矩、武林規矩了!"

  被一個年輕小姑娘如此搶白,實是張嵐生平未遇之事,氣得一張臉全成了鐵青顏色。

  王守義生恐張嵐被人套住,笑一笑,道:

  "文雀姑娘,這不是一般的武林中比武爭名,姑娘這點年紀,想必是被利用、威脅,才致身犯法紀,只要你肯招出實情,在下擔保對姑娘從輕發落……"

  文雀秀目中閃起兩道冷厲的寒芒,一掠王守義,冷冷接道:

  "一派胡言……"

  王守義右手一揮,五指疾出,抓向文雀的右腕,口中卻大聲地喝道:

  "王法森嚴,姑娘如敢拒捕,那可是株連滿門的大罪一人做事,一人擔當,何苦連累到父母姐妹?如果姑娘肯合作,供出內情,王某擔保決不牽累你的家人。"

  口中呼叫,雙手連環擒拿,一連攻出了七八招。

  也許是王守義警告之言,發生了恫嚇的效力,文雀竟然沒有還手。

  但那靈巧的閃避身法,滑溜無比,使得王守義招招落空。

  張嵐臉上的怒意,逐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驚訝的神情。

  以這座艙室的空間而言,要想閃避過一個人連環擒拿手法的攻擊,而又不還手,實非易事,張嵐自己沒有把握辦到,但文雀卻能應付,而從容不迫。

  這時,突聞蓬然一聲大震,似是有重物倒地的聲音,木板構造的畫舫上,顯得聲音特別響亮。

  王守義疾快地拍出兩掌,退後一步。

  文雀仍未還擊,反而緩緩地退到肖寒月的身邊。

  只見垂簾啟動,人影一閃,室中又多了個千嬌百媚的小姑娘。

  張嵐皺皺眉頭,道:

  "姑娘是……"

  "我叫武鳳……"

  王守義接道:

  "你打死了他們?"

  武鳳撇撇嘴,道:

  "不堪一擊,不過他們沒有死,只是暈了過去。"

  王守義怒道: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武風冷笑一聲,道:

  "管他是什麼人?他們要攔我,我就打暈他們。"

  張嵐看著肖寒月,目光轉到了王守義的臉上,道:

  "看來,今天是很難善罷甘休了?"

  肖寒月心中十分為難,他已知道,文雀、武鳳都是馬前之卒,而且,對方很瞭解目下的情勢,事實上一切情勢發展,都完全在對方的控制之下,如果能使文雀、武風相信已說動了自己,很可能深入敵人內部找到真正的幕後首腦,但眼下情勢,已成劍拔駕張之境,文雀、武鳳分明都有著極高身手,而且,一片沉著、冷靜,若有所持,一旦張嵐、王守義不是敵手時,自己是不應該出手呢?

  這個問題,一直在肖寒月的腦際盤旋,無法作一個決定?

  但聞王守義道:

  "張兄說得是,今日之局,已如箭在弦上,非發不可,只有全力以赴,用不著顧忌什麼了!"

  他一語雙關,明裡說給張嵐,暗裡卻是點給肖寒月聽。

  張嵐豪氣忽生,哈哈一笑,道:

  "說的也是,兩位姑娘,老夫拚了這半生虛名,也要和姑娘見個真假,兩位姑娘請劃下道來!"

  他是武林名宿,行事之間,總是離不開武林軌跡。

  文雀嗤地一笑,道:

  "劃什麼道?雙方一動手,那就要憑武功分勝敗,沒有什麼約定條件,不過有幾句話,我倒想對你張老前輩說個明白。"

  張嵐道:

  "老夫在聽。"

  武鳳自衝入這艙室之後,一直保持戒備的神態,像一張拉緊了弦的弓,隨時都可以發出凌厲的一擊。

  她不似文雀深沉、冷靜,在強敵相對中,仍然談笑自如,但卻有一股莫可言喻的銳利,蘊藏於美麗中的狂野,給人一種兇厲的殺氣。

  兩個同樣嬌美如花的少女,如何竟是這樣兩種完全不同的氣勢?

  文雀舉起纖巧的玉手,理一下垂天鬢角的散發,輕啟櫻唇,道:

  以張老前輩在武林中的聲望,似是用不著淌這次混水,我們是名不見經傳的人,而且是女流之輩,敗在了你的手中,你勝之不武,如果不幸你敗了,你張老前輩此後,如何在武林立足?"

  張嵐神情肅然,神色未動,但王守義卻聽出一身冷汗,文雀這幾句話,可算直叩張嵐心弦,好像她對張嵐相當的瞭解,王守義很擔心這位武林名宿,會被文雀說動,全神貫注張嵐的反應。

  只見張嵐冷然一笑,道:

  "姑娘說得很動人,不過,老夫心領了,我張某人,也不過是一個江湖人罷了,生死等閒事,虛名何足論,姑娘有本領儘管施展,老夫捨命奉陪。"

  王守義聽得心頭一樂,暗道:大概是肖寒月那晚上露的兩手,有如醒醐灌頂,使得此老由大夢中清醒過來,不再為虛名所拘了。

  文雀怔了怔,望著武鳳。

  武鳳卻冷冷一笑,道:

  "文雀,不用再多說了,既然難免一拼!,何不速戰速決?"

  她說打就打,話說完,人已撲向張嵐,迅如閃電飄風一般,攻出了一十三掌。

  張嵐早已戒備,但仍然被這一輪急攻,迫得向後退了四步,到了艙室門口。

  武鳳未再繼續搶攻,收掌而退。

  張嵐臉色青白,大大喘一口氣,道:

  "好掌法,果然是和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王守義接道:

  "張兄,咱們拚了!"

  雙手一探腰際,手中多了一條鋼索,一根鐵尺,鐵尺長約一尺八寸,銅索是十八節環扣成的一道鏈子,長有六尺,但王守義卻把一大截鋼索,繞在臂上,對敵之間,可長可短。

  銅索、鐵尺,正是王守義仗以成名的兵刃,平常對敵,只用鐵尺,非遇勁敵不輕易動用鋼索,今天一下子就亮出了全身家當,顯然是準備全力一戰了。

  武鳳道:

  "船艙狹小,兩位敢不敢我到船下空曠之地,放手一柄?"

  張嵐也覺著這地方太小了,有些施展不開,正想答應,王守義卻搶先接道:

  "咱們不是比武,而是捉拿擄人的要犯,只要擒到人犯,在那裡動手都是一樣?"

  武鳳道:

  "你在做夢!"

  心中卻是暗暗叫苦。

  文雀明白,武鳳練的武功是飛騰撲擊的兇猛路子,需要廣大的空間,才能完全發揮出威力,艙中狹小,頂層又低,她的武功,完全無法施展,適才已得先機,卻停手不攻,就是身法手腳施展不開,十成武功只能用出一二,再看王守義手中兵刃,鋼索雖可及遠,但近戰尤為適宜,心中忖道:如果武鳳受制於形勢,難以發揮,自己獨撐大局,這一戰就是失去了五分勝算,何況,肖寒月心態變化,還難預料?情勢對已,利在速戰,拖延下去,王守義很可能招來大批官兵,那時,別說制敵,脫身亦將大為不易。

  衡量過利害輕重,文雀長長嘆一口氣,道:

  "兩位堂堂男子,可是不敢和小女子放手一戰?"

  王守義並不知道武鳳練的武功路數,不適宜在狹小地方動手,但他久在公門,對付過無數奸滑陰險的盜匪,直覺的感到,對她們一定是不利,生恐張嵐被激上當,搶先接道:

  "姑娘用不著施激將之法,這此對我們全無用處。"

  武鳳怒道:

  "好!那就是先殺了你……"

  文雀一伸手攔住了武鳳,笑道:

  "姊姊笨鳥先飛,我先領教王總捕頭的銅索、鐵尺。"

  蓮步緩移,直行過去。

  武鳳自己知道,文雀練的是陰柔,小巧路子,在狹小之處,近身之戰,對她十分適宜。

  兩人雖然都知道對方練的武功路子,但不能完全瞭解對方的成就,武鳳一直覺著文雀生性柔和,遇事冷靜,文才智略上,稍勝自己,但在武功成就方面,自己應該同過文雀。

  王守義已知文雀厲害,不讓先機,踏前半步,右手鐵尺直點眉心。

  文雀走的很慢,蓮步細碎,柳腰款擺,但王守義點出時,卻突然由慢而快,一個旋身,舉手迎向鐵尺。

  這次,文雀不再用閃避身法,竟然靜立不動,憑手中一枚小小金釵,運圍如飛,封擋攻勢。

  但聞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一口氣封開了王守義九尺,七索十六招的連環攻勢。

  王守義攻勢一頓,文雀立刻反擊。

  她武功怪異,整個有如一條可摺疊的柔軟帶子了,在極少的方位中折轉如柳,蛇一般纏繞在王守義的四邊。

  王守義從未遇到過這種奇異的身法,越打越感震驚,但他鐵尺銅索配合佳妙,奇招連出,勉強維持了不勝不敗之局面。

  張嵐全神貫注,也看得驚心動魄,以他閱歷之豐,也是沒有見過這種武功,只覺文雀靈動如蛇,折轉之間,全身柔若無骨。

  武風看出了文雀已立不敗之地,回眸望著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肖兄,你如肯出手幫忙,大概我們可在一刻工夫這內獲得全勝……"

  肖寒月初文雀的怪異身法,變是大大的震驚,但他看了一陣,已瞧出很多破綻,但王守義卻被逼的手忙腳亂,心中大為著急。

  "我幫忙?"

  肖寒月目光轉到武鳳臉上,接道:

  "姑娘的意思是……"

  "王守義很精明,殺了他,就沒有人再追我們了。"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他是捕頭身份,如何能殺得?"

  武鳳笑道:

  "肖兄,沒有和文雀姊姊談好條件嗎?"

  肖寒月心中一涼,忖道:

  "敢情他們早知道了我的身份?"

  文雀細緻,言語謹慎,未露出明顯的破綻,但卻被武鳳一語道破。

  肖寒月暗中警惕,淡然一笑,道:

  "什麼條件?"

  武鳳微微一怔,道:

  "你……"

  "武鳳,你和文雀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武鳳皺皺眉頭,道:

  "不錯,難道……"

  肖寒月接道:

  "你們敢殺應天府的總捕頭,想必也是一樣敢殺我了?"

  武鳳呆了一呆,道:

  "我們沒有加害肖兄之意,而且很歡迎肖兄加入我們……"

  肖寒月目光轉動,發覺了王守義鋼索、鐵尺的變化,已能逐漸的適應文雀的身法,雖尚無能力反擊,但已可暫時穩住局面,微微一笑,道:"我和文雀談過,還沒有談出個所以然來,雙方就打了起來……"

  武鳳臉色一變,道:

  "你是在戲耍我們?"

  肖寒月笑:

  "這倒不敢,武姑娘,在下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武鳳雙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在肖寒月的臉上,道:

  "肖寒月,我們是為你好……"

  "我知道,所以……"

  肖寒月長長嘆一口氣,接道:

  "我現在很為難?"

  武鳳道:

  "為難?什麼意思?"

  肖寒月道:

  "我不敢和官府中人作對,也不能幫他們對付你和文雀?"

  武風怒容湧現,似要發作,但卻忽然又忍了不下去,嘆口氣,道:

  "肖兄,我不如文雀能言善道,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知道肖兄一身藝業十分高明,但你強煞了,也不過是一個人,文雀和我的身手如何?你已經見過,但我們只能算二流身手,你一個,能有多大的力量,和我們抗拒?"

  肖寒月道:

  "這麼說來,你們登上這座楊柳舫,也是早有安排,別具用心了?"

  武鳳道: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

  肖寒月有些茫然的問。

  武鳳道;

  "你的人品和武功,都受到了誇獎的讚美,因此,文雀和我,才來這裡會你。"

  "噢!你們怎知道,我會到楊柳舫來?"

  武鳳淡然一笑,道;

  "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監視之下,肖兄,文雀雖然精明能於,不過是一個捕頭,以他那點武功,如果我們真想除去他,不過是舉手之勞……"

  肖寒月搖搖頭,接道:

  "殺官形同造反,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武鳳道;

  "看來,你有點迂,但這也是你與一般江湖人物不同的地方,這些事,用不著你去操心,不用去想它,能說的,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現在,該你作一個決定。"

  不管肖寒月如何的聰慧過人,但他究竟是初入江湖,這等複雜重大的事情,沉吟了一陣,道:

  "太突然了,我得慢慢的想想才成。"

  這時,突聽文雀嬌聲喝道:

  "撒手。"

  王守義右手鐵尺,應聲跌落,但王守義左手銅環索鍊,卻疾捲而至。

  文雀群軀一仰,閃避開去,她身法靈巧,閃避的距離,也拿捏的恰到好處,但她卻忘了那環索還有一半纏在王宋義的臂上,這銅環的妙處,就是它能夠長短隨心,王守義在這條鋼環索鍊上。下過了數十年的苦功,已到了收發隨心,長短如意的境界,但見銅環索鍊突然暴長兩尺,急掃而到。

  文雀應變奇快,匆忙間一低頭,鋼索掠過,打散了挽成宮髻的秀髮。

  武鳳舉步一跨,人已到了文雀身邊,道:

  "你受傷了?"

  文雀理一下披垂長髮,道:

  "還好,我忘了他左手的環索,可長可短,幾乎吃了大虧。"

  肖寒月抬頭看去,只見王守義右手背近腕之處,鮮血流出,受傷似是不輕,心中忖道: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竟然如此身手,既已無法混入她們之中,必得設法擒下兩人才成。

  主意暗定,緩步逼近二女,道:

  "文雀,傷到沒有?"

  文雀嫣然一笑,道:

  "多謝公子關懷,妾身有驚無險。"

  肖寒月籲一口氣,道:

  "文雀,我們的條件還未談好,在下不算背信吧?"

  文雀怔一怔,道:

  "你……"

  "我覺著咱們有了一個很愉快的初見,可惜的是,沒有充裕的時間談出一個完美的結果。"

  文雀也鎮靜了下來,笑一笑,道:

  "肖兄,我記得,我們已經有了協議……"

  不待肖寒月回答,目光一掠武鳳,又搶先說道:

  "肖兄要二十萬兩銀子,另外,還要賤妾和武鳳妹子,這些條件,小妹都答應了,對不對?"

  張嵐、王守義都聽和怔在那裡,望著肖寒月呆呆出神。

  二十萬兩銀子,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數目,對一個貧苦出身的人,實具有很大的誘惑力量,更誘惑的是文雀、武鳳這兩位美艷如花的少女,竟然甘心侍奉一人,條件真是如此,肖寒月必需要有過人定力,才能擺脫這些誘惑。

  肖寒月籲一口氣,望著文雀笑一笑,道:

  "咱們是談過這些事情,不過,你作不了主,要請示上命才能決定的……"

  文雀接道:

  "如果,我現在就答應你呢?"

  武鳳道:

  "我也答應。"

  肖寒月搖搖頭,道:

  "文雀姑娘,不是由衷之言,事實上,你不能作任何決定?"

  文雀黯然一嘆,道:

  "聽你的口氣,似乎立刻就要翻臉,變友為敵了?"

  肖寒月道:

  "咱們本來就是敵人,肖某人的一切行動,也早在你們監視之下,兩位來此楊柳舫,就是為了對付我……"

  文雀接道:

  "不錯,我們是為你而來,但卻沒有害你之心,只是想說服你化敵為友,加入我們……"

  張嵐接道:

  "你們究竟是何方神聖?"

  文雀看看張嵐,道:

  "別說我不會說,就算我說了,你也未必知道?"

  張嵐道:

  "江湖中人,有點名頭的,張某人就算沒有見過,也該有點耳聞……"

  肖寒月接道:

  "張老,算了,她們不會說的……"

  目光轉到文雀臉上,接道:

  "如若你說不服我,那就要殺了我,對麼?"

  文雀道:

  "肖兄,小妹擔保一切如你所願,只要你肯隨我們一起離去,看在肖兄的份上,小妹答應你放過王守義和張嵐……"

  肖寒月搖搖頭,接道:

  "文雀姑娘,咱們沒有談好條件之前,彼此不屬敵對。"

  文雀雙目中神芒一閃,道:

  "肖兄不要得寸進尺,逼我們拚命……"

  武鳳突然一轉嬌軀,雙手齊出分襲肖寒月兩大死穴。

  出手如電,張嵐、王守義同聲驚叫,道:

  "小心暗算!"

  但見肖寒月身軀向後一揚,雙手同出,一下子,扣住了武鳳的雙腕。

  就像他的雙手,早已等在那裡一樣。

  文雀右手一抬,手中金釵,直襲咽喉。

  肖寒月突然踏出一步,輕巧無比閃過一擊。

  文雀借勢飛起,快如流星,撞破垂簾,飛出艙外。

  但聞張嵐大聲喝道:

  "攔住她。"

  防外來一陣金鐵交擊之聲,接著水聲震響,似乎有兩三個人跌入了水中。

  王守義經驗老到,一語不發的疾步行來,左手連揮,點了武風身上四處大穴。

  這一切變化快速絕倫,肖寒月籲一口氣,暗叫了一聲了險,放開了武鳳。

  武鳳被點四穴,包括了啞穴在內,口不能言,雙目卻瞪著肖寒月,臉上是一片激忿之色。

  畫舫搖動,兩條人影,帶著一串水珠兒,由文雀撞破的窗簾處,飛入艙中。

  是韓伯和張傑。

  兩個人,像是剛從水中出來,衣眼頭髮上,不停地向下滴水,張傑的左肩前,還向外冒血。

  張嵐道:

  "她逃走了?"

  韓怕虎道;

  "小弟慚愧,被她逼入水中,張捕頭還受了傷。"

  原來張嵐、王守義老謀深算,得到假扮肖寒月隨羅鏢的報告之後,就把韓怕虎和張傑埋伏在窗外,想不到被文雀把兩人擊落入水中逃走。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1 16:13
第四回 文雀武鳳 (2)


  張嵐嘆口氣,道:
  "她怎麼走的?"

  韓怕虎道:

  "跳入了水中逃走……"

  張嵐道:

  "她還會水上功夫?"

  韓怕虎道;

  "是!小弟由水中躍起時,又和她對了一掌,她就落入水中消失不見。"

  張嵐道:

  "這數日來的所聞所見,意外、離奇,似乎是比我數十年聽見還要多些,怕虎……"

  韓伯虎道:

  "小弟在!"

  張嵐道:

  "你長年在江湖上走動,可能瞧出她的武功路數?"

  韓怕虎道:

  "和她拚了兩招,對了一掌,看不出她的出身招式。"

  張嵐道:

  "金陵方圓百里之內,有什麼武林家族,江湖新崛起的幫派之類?"

  韓怕虎道:

  "小弟已經打聽過了,沒有新崛起的幫派、家族,如果有,這件事,也是他們第一次介入江湖的行動……"

  王守義低聲道:

  "張老,咱們生擒了一個,現在重要的是想個法子,讓她開口說出實話。"

  張嵐點頭一笑,突然轉身對著肖寒月一抱拳,道:

  "肖兄弟,二度見識身手,當真是世間絕藝,老哥哥又開了一次眼界啦!"

  "寒月僥倖,張見過獎了。"

  在他的感覺中,自己確實勝得僥倖,武鳳出手攻來,他就直接去抓她的雙腕,文雀一釵點來,籠罩了左右數尺方圓,他就上前一步,避開金釵,出手,舉步中含些什麼奧妙,他並未用心去想,那無名老人傳授他的身法、武功中,所有招術,早已深印在他的心中,衡量敵人攻勢,一種潛在的本能反應,就使用了出來。

  肖寒月沒有學過一套完整的拳法、掌法,但他的胸中所記,確是千萬套拳法、掌法中的精華,都是最實用的訣竅,直接反應,化繁為簡,見招破招,一擊見效。

  這時,王守義已解開了武鳳的啞穴,道:

  "姑娘這點年紀,不論武功如何高強,也不會是首腦人物,咱們打個商量……"

  武風冷冷接道:

  "要殺就殺,沒有什麼好商量的,我不要聽!"

  她艷如春花,但卻頗有江湖英雄視死如歸的豪氣。

  肖寒月道:

  "武鳳姑娘,聽聽何妨?"

  看了肖寒月一眼,武鳳神情激動地說道:

  "肖公子,我和文雀姊姊可是一番好意,想不到,你竟然和王守義勾結在一起,暗算我們?"

  王守義臉色一變,就要發作,卻被張嵐以目示意攔阻了。

  肖寒月笑一笑,道;

  "我沒有答應文雀姑娘什麼,更談不上暗算,鳳姑娘如不出手取我之命,在下也不會對付兩位姑娘……"

  武鳳接道;

  "你是說,我如不出手對你,你不會插手今晚的事?"

  肖寒月道:

  "是!我人雖然還沒有談好條件,但我已感覺到兩位姑娘的誠意!"

  "哼!你們早就有預謀,想抓和我文雀姊姊……"

  武鳳餘怒未息地接道:

  "不過,我警告你,沒有人能和我們為敵……"

  她似乎是自知失言,急急住口。

  肖寒月點點頭,道:

  "我們相信姑娘的話,不過,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要對付趙百年這樣一位人人敬愛的名醫?"

  武鳳冷笑一聲,道:

  "趙大夫活得很好,不會有任何危險,再過三五個月,他就會回到永樂堂,當他的江南名醫,但是你們這一插手,不但救不了他,說不定還會害了他的性命。"

  王守義道:

  "武鳳姑娘,趙大夫是名醫,被人擄走了,官府中自然要追究。而且,這件事,也驚動了七王爺,如果七王爺下令追查,金陵地面上,還有什麼人能抗拒?"

  這番話意本極含糊,但武鳳卻似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憾,閉上嘴不再說話。

  王守義精明幹練,既瞭解江湖人習性,也瞭解官場中人的毛病,輕輕咬了一聲,接道:"武鳳姑娘,我這十幾年的捕頭,也不是白幹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姑娘只知道你們派人監視了我們的行動,卻不知道你們的行止,也在我們監視之下,姑娘就算不說,我們也知道來自何處?"

  武鳳呆住了,張嵐也聽得一臉驚愕的表情,心中大為佩服,暗道;這王守義果然不愧是一代名捕,原來,他早已在亂絲中理出了頭緒。

  察言觀色,王守義略一沉吟,又道:

  "武鳳姑娘,我們封鎖了金陵四邊的水旱通路,卻沒有想到,你們竟然一直隱匿在金陵城中,不論你們有多大的勢力、背景,但鐵案如山,案子爆發了,也沒有人能曲意維護你們幾個江湖高手,也不能對抗馬步大軍,如果,姑娘肯和我們合作,我保證替你開脫……"

  武鳳冷冷說道:

  "你可以殺了我,卻別想從我口中問出一個字來。"

  王守義微微一笑,道;

  "咱們既然早已摸到你們的住處,水落石出,不過早晚的事,姑娘不肯合作,那可是自討苦吃。"

  武鳳索性閉上了眼睛。

  張傑突然開了口,道:

  "頭兒,咱們已經知道了她的老窩,用不著再問她什麼了,先把她押入牢中,再慢慢的拷問。"

  王守義道:

  "點了她的暈穴,免得她在路上呼叫。"

  張傑應了一聲,出手點了武鳳的暈穴。

  武風沒有被押入府牢,卻被囚在永樂堂地窖裡面。

  賞花軒中燈火明亮,張嵐、肖寒月、王守義、韓伯虎圍桌而坐,張傑、羅嫖卻分帶了愉快,和王府中的四名侍衛,分兩組,在趙府中巡邏。

  眼下的永樂堂,可算得警衛森嚴,王守義調來了三十名捕快,張嵐也調來王府中十名侍衛,加上十名弓箭手,明卡、暗哨,不停地游動巡邏,這一切都在夜暗中,緊密配合,把一座不算大的永樂堂,佈置得飛鳥難渡。

  張嵐喝了一口茶,望著王守義笑一笑,道:

  "王兄,既然已經找出了他們的根底,你倒是說說看,那裡的主人是什麼身份?明天我就去請示七王爺,咱們就下手拿人。"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

  "張爺,我是從武鳳那丫頭的神情變化上,看出來的,希望套住她的口供,想不到,她竟是軟硬不吃,滴水不漏。"

  張嵐道;

  "怎麼?假的……"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

  "我要是真的查明了她的巢穴,早就對你老提出報告了,不過……"

  張嵐皺皺眉頭,道:

  "不過什麼?"

  王守義道:

  "肖兄弟說他們可能窩在金陵城中,我一直還不太相信,但今夜我看武鳳那丫頭的神色,也肯定肖兄弟的推斷不錯,他們確然是窩在金陵城中……"

  目光投注在肖寒月的身上,臉上是一片敬佩之色,接道:

  "肖兄弟,你的武功、才智、應對和斷事之能,都非常人能及,唯一缺少的,是江湖上的歷練,稍假時日,一定會……"

  突然住口不言。

  原來,王守義突然想到了張嵐,是最愛面子的人,當他之前,這麼的誇讚肖寒月可能引起他的不快,只聽張嵐哈哈一笑,道:

  "一定會成為威震八面,名動四方的人物,不過,肖兄弟,像你這種文、武全才的人,混跡在江湖之中,未免是太可借了,只要你願意,老哥哥我願向七王爺推薦……"

  王守義突然嘆口氣,接道:

  "張老,土裡藏不住夜明珠,我看,早已有人動了愛才之念了。"

  張嵐道:

  "那人是誰?"

  王守義笑一笑,道:

  "張兄,你在王府中,時日不少。也很得七王爺的器重,王府中的歌姬、美婢,想必已見過不少吧!"

  張嵐點點頭道:

  "哼!七王爺手綰江南軍符,極得皇上信任,但他為人卻極風雅,王府中的歌姬,確有不少艷麗出眾的美人。"

  "有沒有文雀、武鳳這樣的人物?"

  張嵐沉吟了一陣又遭:

  "沒有。"

  王守義道:

  "張兄,請評判文雀、武鳳兩個丫頭的武功如何?"

  張嵐道:

  "這樣的人物,想必不會是隨手就可捏來的吧?"

  王守義點點頭,道:

  "對!那必須要十年以上的時間培養,還得有高明的師長指點。"

  王守義又道:

  "除了武功之外,她們還通琴、書,以她們的成就而言,不管擺在什麼地方,都有一定的份量,如果我推斷不錯,他們混上楊柳舫,並非是早有安排而是臨時設計,而且,有著特定的目的。"

  張嵐道:

  "你是說……為了肖兄弟?"

  王守義道:

  "不錯!文雀隨身帶了二十萬兩的銀票,心已昭然若揭。"

  張嵐接道:

  "對!她們要收買肖兄弟。"

  王守義道:

  "不錯,美色、黃金,一齊用出,二十萬兩銀子,堆起來,有如一座銀山,還有兩名絕世美女相陪,這等手筆,不為所動的人,確實要一點定力不行。"

  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寒月雖然出身貧微,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非這間的把握,相信還可以分得清楚!"

  王守義哈哈一笑,道:

  "肖公子,我如看出你是坦蕩君子,也不會這麼明白的說了出來,寶劍出匣,明珠拭塵,你老弟的光芒已現,老實主,此後,你已經是他們心目中第一個強敵,如若無法使你降服,必然全力對付你的。"

  肖寒月淡淡一笑,道:

  "不是趙大夫的絕世醫術,寒月恐怕早已客死金陵了,大丈夫恩怨分明……"

  但聞木門嘎然而開,趙幽蘭在張傑和羅鏢的護送下,行入花軒。

  張傑、羅鏢不待吩咐,退了出去,順手帶上花軒大門

  經過了這些日子的折磨,趙幽蘭更是清瘦,但精神很好,微觀蒼白的臉上,一片堅毅,行止間也十分穩定、沉著。

  "諸位辛苦了,我得到的消息晚了一些,沒有早點來迎接諸位。"

  張嵐揮揮手,道:

  "姑娘請坐,咱們正在研討情勢,深夜之中,本不願驚擾姑娘,想不到姑娘竟然還是知道了。"

  趙幽蘭似乎成熟了不少,她沒有追問父親的下落,躬身一禮,緩緩坐了下去。

  張嵐看了王守義一眼,道:

  "王兄,既然肯定了他們在金陵城中,應該不難找出他們藏身的地方,金陵城雖然不小,但能夠窩著一大批江湖人手的地方,應交不會太多的。"

  王守義道:

  "除了請七王爺下令動員大隊軍馬,全城搜查之外,必須先查出他們確實的藏身地方,才能動手。"

  張嵐道:

  "能不能由武鳳的身上通問出地點?"

  王守義道:

  "我看過不少倔強的人,武鳳就是那一種人物,至死不屈。"

  肖寒月道:

  "我贊成王兄的看法,就是酷刑迫退,只怕也問不出什麼?倒不如把她留在手中,善於招待,當作人質。"

  張嵐點點頭,道:

  "好!就這麼辦。"

  目光轉到王守義的臉上,接道:

  "你熟悉的金陵形勢,把可疑的地方,繪出一張圖來,咱們一個一個地查看,我不信找不出來。"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

  "能夠搜查的可疑地方,我早就搜查過了。"

  張嵐道:

  "那是說,餘下的雖然可疑,你卻不便搜索?"

  王守義道:"不只是不便,而是不能。"

  張嵐沉吟了一陣,道:"不得已,只好去請教七王爺了,你把不能搜查,而又可疑的地方列了來,我去請七王爺想想辦法。"

  肖寒月笑一笑,道:

  "張兄,就算七王爺肯予支持,但如咱們搜查不出趙大夫,豈不是臉上無光,在下的意思,與其打草驚蛇,還不如暗中調查的好。"

  張嵐點點頭,道:

  "說的也是,但這樣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肖寒月道:

  "金陵水、旱兩路,仍然在嚴密監視之中,我想他們不太可能冒險把人運出金陵,在下雖然對金陵形勢不太熟悉,但就目前的線索,已經有了頭緒,剝繭抽絲,下點工夫,不難查出,何況,最重要的一點,是要維護趙大夫的安全……"

  一直未開過口的韓伯虎,突然開了口,道:

  "張老,我同意肖兄的看法,如若上稟七王爺,大動干戈,逼得太緊,可能會逼他們走入極端,那就對趙大夫的生命,構成了很大的危險,他們既然施用的江湖手段,咱們也采江湖手段應付,先設法救出了趙大夫,那時候,如何解決,主動就操之在我了。"

  張嵐點點頭,道:

  "對!咱們不能逼得太緊,不過,要聽聽趙姑娘的意見?"

  趙幽蘭籲一口氣,道:

  "一切由張老前輩作主,幽蘭不敢置啄,但張前輩既然問了,幽蘭不敢矯情,我覺著救家父,是首急之務。"

  張嵐道:

  "好!咱們就這麼辦,王兄,調派你的精明屬下,扮成各種不同的身份,四下查訪,他們地形熟,眼皮寬,細心一些,我相信,可以找出眉目出來。"

  王守義道:

  "是!我立刻派人行動。"

  肖寒月暗中觀察,發覺張嵐除去了死要面子的驕氣之外,倒是頗有武林名宿的氣度,指揮若定。

  趙幽蘭忽然站起身子,道:

  "張前輩,王總捕頭,晚輩有幾句話,說出來,希望諸位聽了不要見怪?"

  王守義看了張嵐一眼,默然不語,顯然是擺明了,一切由張嵐作主。

  張嵐點點頭,道:

  "好!趙姑娘請說!"

  "家父醫務茂盛,積聚了不少財富,晚輩想提出十萬兩銀子,以供追查家父之用……"

  十萬兩銀子,是一個非常驚人的大數目,趙幽蘭年紀不大,手筆卻是很大,張嵐呆了一呆,道:

  "這個……這個……"

  趙幽蘭道:

  "對方都是武功高強的殺手,晚輩很希望張前輩以自己在武林中的聲望約請一些武林高人相助,這些支應,自無法由應天府中報銷,再說,這些銀子都是家父賺的,為救家父,用的心安理得,尚望張前輩、王總舖頭體晚輩一片孝心。"

  張嵐沉吟了一陣,道:

  "姑娘這麼說,我倒也不便拒絕了,伯虎……"

  韓怕虎一欠身,道:

  "晚輩在!"

  張嵐道:

  "趙姑娘提出了十萬兩銀子,你看看金陵附近,有什麼可以聘請的高人,作為助拳,對方實力太強,單是官府中的捕快,也無法對付!"

  韓怕虎望著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就晚輩所知,金陵幾家鏢局裡,確有三五個硬把子,不過,這些和肖兄比起來,恐怕就算不上什麼高手了。"

  肖寒月急道:

  "韓兄,在下只不過是……"

  "僥倖是中嗎?鐵證如山,再謙虛,就是矯情了……"王守義說:

  "肖兄弟,張老已決定,先用江湖手段,救出趙大夫再說,你可是這場鬥智、鬥力搏戰中的主角。"

  肖寒月道:

  "如果有用我之處,寒月是萬死不辭。"

  張嵐微微一笑,道:

  "肖兄弟雖然高明,但一個人力量稍顯單薄,就由怕虎約幾個高手,從中相助,一切由肖兄弟指揮調度。"

  韓怕虎道:

  "晚輩遵命!"

  王守義心中暗道;薑還是老的辣,由韓怕虎約請高手,幫助肖寒月,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對敵之間,倒是方便多了,本只是一件追查兇犯的擄人案子,但眼看牽連逐漸擴大,把江湖和官府中人,全都捲了進去。

  但王守義卻沒有阻止這件事情的發展,原因是鬼刀侯玄和文雀、武鳳的出現,使王守義自覺沒有能力辦這件案子。

  一連三天,趙府中十分平靜,王守義的研判結果,又發生了一次很大的錯誤。

  照他累積十餘年辦案的經驗,以對方眼線主的廣密,必然早知武鳳被押在趙府之中,而且,必會想法子救人,所以,王守義決定以逸待勞,把精練的入手,安排在趙府中待敵劫人。

  但大出王守義意料之外的,卻是三天都沒有動靜,這就使王守義覺著面子上十分難看,也覺著對手是一個十分高明的人物。

  肖寒月仍然住在趙大夫的留他醫病的雅寶中,不同的是雅室佈置得更為舒適,供應上更為周全。

  這三天,肖寒月過得很忙碌,除了把無名老人傳授的武功、招式作一次精密思索演練外,就是靜練功,他感覺內腑中一股奇異的力道,正逐漸的透上十二重樓。

  這三天,趙幽蘭來過四次,第一次,看到肖寒月在用左右雙手,互相搏鬥,兩隻手出的是完全不同的武功,趙幽蘭雖然不懂武功,但卻看得出,一個人兩用,能各行其是,是一種非常困難的事情,但肖寒月卻能心分二用,兩隻手似乎是分屬於兩個不同的人,肖寒月似是集中了全神,趙姑娘站在門口看了很久,他竟然全然未覺,趙姑娘只好悄然地退了下去。

  第二天第四次,肖寒月都是盤膝靜坐,趙姑娘發覺了肖寒月頂門上熱氣上騰,在頭頂一尺左右處,結成了一層淡淡的白氣,愈來愈濃,每一次,趙姑娘都等候半個時辰以上,但肖寒月仍打坐不醒,不敢驚擾,趙姑娘只好黯然退回。

  這是第五次,肖寒月仍在打坐,但趙姑娘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等肖寒月打坐醒來,和他談談。

  卻不料肖寒月一坐兩個時辰,仍然靜坐如故,只是頭頂上的白氣,更是濃重,如雲似霧。

  趙幽蘭發了狠,就是不走,坐在室內苦苦等候,由午後不久,直等到日落西山。

  忽然間發現異象,肖寒月頭頂上一層白氣開始翻動、騰轉,好似開了鍋的水,不停的冒升。

  靜坐在木榻上的肖寒月胸前開始起伏不停,盤坐的身子,也開始緩緩向上升起,懸空三尺,就那樣懸空坐著。

  她幾次想出聲呼叫,但終於還是強行忍住。

  一聲長長的呼氣,肖寒月的懸空身軀,也隨著砰然一聲摔跌在木榻上。

  趙幽蘭再也忍不住失聲叫道:

  "肖大哥,你傷了沒有?"

  肖寒月睜開眼睛,看到趙姑娘,立刻一躍下榻,道:

  "趙姑娘,幾時來的?"

  趙幽蘭手按胸前,微微一笑,道:

  "我來很久了,你跌傷沒有?"

  肖寒月搖搖頭。

  "沒有,不過倒是嚇了一跳,我好像忽然間,由空中跌下來一樣?"

  趙幽蘭把見到的情形,很仔細地說了出來,肖寒月卻聽得一片茫然,道: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太明白,不過,我想……"趙幽蘭緩緩說道:

  "這應該是代表你的武功成就,突破了一個階層,這也許和爹用金針匯穴之法,溝通了你任、督二脈有關。"

  肖寒月忽有所悟的,道:

  "對!那位傳我技藝的無名老人說過,不論何等聰慧的人,如果沒有三十年的靜坐功夫,就無法溝通任、督二脈,我卻被令尊在救命治療中,用金針匯通了任、督二脈。"

  趙幽蘭笑道:

  "那對你是不是有很大的幫助?"

  "當然是幫助很大,省了我三十年靜坐的功夫。"

  趙幽蘭沉吟了一陣,道:

  "這麼說來,醫學和武功,也有很密切的關係了?"

  肖寒月點點頭,道:

  "上乘的醫術,可以補助武功上的速成,突破時間上一些限制。"

  趙幽蘭道:

  "也可能助長一個人功力上的精進,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

肖寒月道:

  "可惜這不是一般大夫能夠辦到的事,除了令尊那等絕世神醫,力可回天之外,放眼當今之世,只怕很少有這等能耐的大夫了。"

  趙幽蘭道;

  "爹給你治病時,只怕也沒有想到這些,這只是一個意外的發現……"

  肖寒月突然搖搖手,阻止趙幽蘭說下去,道:

  "什麼人?"

  "是我,王守義!"

  "王兄請進。"

  王守義緩步行了進來,看看趙幽蘭,道:

  "趙姑娘,在下有要事,必須和肖兄研究一下……"

  趙幽蘭接道:

  "好!你們談吧!我先告退……"

  "趙姑娘……"

  王守義急急接道:

  "希望你留下來,我和肖兄弟商談的事,也需要趙姑娘提供高見。"

  趙幽蘭笑一笑,依言坐下。

  不待肖寒月發問,王守義已搶先說道;

  "我料定他們三日內會來救人,但卻完全推測錯誤。"

  肖寒月道:

  "他們也許正準備,再多等兩天看看。"

  王守義道:

  "三天之內不來,什麼時間能來,那就很難預測了,在下想來想去,腦筋又動到你肖老弟頭上了!"

  肖寒月道,

  "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

  王守義道:

  "要你現身誘敵……"

  趙幽蘭急急道:

  "只有肖大哥一個人嗎?"

  王守義道:

  "不!韓怕虎請了兩位高手,在暗中相助。"

  肖寒月道:

  "好!王兄可已想好了行動計畫?"

  王守義道:

  "老實說,計畫不算完美,和他們兩次對敵,咱們算小勝,不過,咱們勝的都在對方的估算之外,那是肖兄弟神鬼莫測的擒拿手法,至於設計佈局,咱們是輸了一籌,到現在為,咱們還在明處,一切行動可能都在人家的監視之下,只有由你現身誘敵,使他們再次動手,才能使中斷的線索,再現出來。"

  肖寒月道:

  "他們已經上過當了,只怕不會再上一次!"

  王守義道:

  "他們會不會再出現,我亦毫無把握,不過,值得賭一下。"

  肖寒月道:

  "幾時開始行動?"

  王守義道;

  "現在,人手已經暗中佈置好了。肖兄弟請先到雨花樓去,以後,你如何行動,由你自己安排,不過,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肖寒月點點頭,道:

  "武鳳姑娘怎麼樣了?"

  王守義道:

  "小丫頭很倔強,拒不進食……"

  肖寒月道:

  "她生性剛烈,最好勸勸她。"

  趙幽蘭道:

  "我替她配些藥物,放在茶水中,只要她喝幾口水,餓個十天八天,也不捨餓死,肖兄只管放心。"

  這幾句話,弦外有音,尤其是趙幽蘭那對大眼睛,瞪著肖寒月看,只看得肖寒月不敢再接口多言,急轉話題,道:

  "好!我換件衣服就走。"

  雨花樓仍然和往常一樣熱鬧,肖寒月一身藍緞子方巾儒服,看上去文雅、瀟灑,一派華貴公子的氣勢。

  雖然已有了九成客人,但肖寒月仍然被安排在一張大席位上。

  店小二唯一看走眼的是肖寒月不是請客,只是一個人來小酌。

  但肖寒月也沒使店小二失望,點的都是最貴的酒菜,雖只是一個人,花費卻是很大。

  客人上足十成,這局面看上去,就有些不調和了,肖寒月坐的是大廳,大廳上每一桌都擠滿了人,只有肖寒月一個人,卻坐了一張可坐十二個人的大桌子,這看上去就有些扎眼了,來晚了一步,沒有座位的客人,都不免瞪了肖寒月幾眼,雖然沒有聽見罵聲,但肖寒月卻感覺到那些人都在心裡罵他。

  肖寒月很希望能有幾個人過來搭個坐頭,他一定不會拒絕。

  但他的氣魄、衣著和滿桌名貴的佳餚,卻使人望而卻步,也使人沉著奇怪,這樣花費的客人,應該坐到雅室中,不應該一個人自斟自飲。

  但這些,都是王守義事先安排,吃過這一頓引人注目的酒飯之後,才是肖寒月自己用智慧設計的誘敵行動。

  他也曾暗中留心查看四邊,沒有發覺韓伯虎的行蹤,但肖寒月相信韓怕虎一定也在雨花樓上,江湖人行動詭密,易容改裝之術,極為普通,這方面肖寒月自知經驗不足……"

  但肖寒月希望這一次的歷練,能有很好的收穫,在眾多的酒客中,找出那一個是韓怕虎改扮的,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留心觀察每一個客人。

  忽然間一股強烈的殺氣,直逼過來,肖寒月心頭一凜,急急收回眼神。

  不知何時,對面已坐了一個面目嚴峻的中年人。

  那人穿著一身白衣,臉上的紋路中顯明,似是用刀子雕刻出來一般,兩道濃密的長眉,給人一種侵犯性的冷厲感覺,嘴角微微處翹,顯得十分高傲。

  這個人,似乎由身上散發出一股殺氣,一種無形而逼人的殺氣。

  肖寒月也感受到那種侵犯性的殺氣,本能的提起功力,行氣似珠,散發於四肢百骸,有如中流砥柱一般,抗拒住那股洶湧而來的殺氣。

  白衣人臉色微微一變,道:

  "借一個座位。"

  他用詞簡單,不肯多講一個為廢字。

  肖寒月笑一笑,道:

  "歡迎,小二,加付杯筷。"

  店小二拿著杯筷,急急行了過來,兩手微微顫抖著把杯筷放在白衣人的面前,立刻轉身而支。

  "回來……"

  白衣人低喝一聲,聲音並不太大,那店小二卻聽得如遭電擊一般,全身一哆嗦,雙腿發軟,幾乎跌倒在地上。

  這時,坐在臨近的幾桌客人,都起身結帳離去。

  看菜餚大半未用,顯然這些人,還未進食完畢,已匆匆離去。

  那白衣人並不難看,但身上散發出來那種無形的冷厲殺氣,使人很不舒服,方圓一丈之內的人,都有這種感覺。

  店小二行近了白衣人,越接近越不能自制,全身抖動的越厲害,幾乎有著舉步維艱的感覺。

  "大大……爺……您吩……咐……"

  白衣人道:

  "給我四個菜,一壺老酒。"

  "是……我……馬上……送來。"

  轉身舉步而去。

  肖寒月笑一笑,道:

  "老兄,你嚇走了客人,也嚇壞了店小二。"

  白衣人道:

  "可惜,沒有嚇住閣下。"

  肖寒月道:

  "幸好,我的膽子大了一點。"

  白衣人冷哼一聲,慢慢地散去了遍佈在身處的無形殺氣。

  肖寒月心中暗道:原來這也是一種武功,能練到他這種形諸於外的境界,當非易事。

  他初入江湖,少了那份歷練,也正因如此,肖寒月對白衣人表現出那分至高氣功,只是暗作讚美,並無驚懼。

  酒菜很快被送了上來,店小二在接近白衣人時,也少了剛才那種口齒打顫,雙腿發軟的驚怕,但仍是不敢多看他一眼,放下酒菜,立刻退去。

  白衣人倒杯酒喝了一口,道:

  "你叫肖寒月?"

  "正是在下……"

  肖寒月神情平靜的說:

  "閣下怎麼稱呼?"

  白衣人放下手中的酒杯,道:

  "白龍。"

  肖寒月舉起手中酒杯,道:

  "原來是白兄,在下敬一杯。"

  白龍道:

  "沒有聽過吧!"

  "不敢相瞞,在下初出茅廬,白兄的大名,確是第一次聽到。"

  白龍冷笑一聲,道:

  "現在你聽到了,可以走了!"

  "走?到哪裡去?"

  肖寒月有些茫然地應道。

  白龍道:

  "天下很大,何必一定要留在金陵?"

  肖寒月笑一笑,道:

  "我明白了,白兄是文雀、武鳳的朋友?"

  白龍道:

  "你問的太多了。"

  肖寒月有點火了,喝乾酒杯,舉筷用菜。不理會白龍。

  白龍也開始吃菜喝酒。

  直到喝光一壺老酒,白龍才緩緩說道:

  "決定了沒有?"

  肖寒月道:

  "決定什麼?"

  白龍霍然站起身子,身上又散出濃重的殺氣,道:

  "有種!"

  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子上,轉身而去,經過之和,所有的酒客,都不自覺低下頭去,不敢看他一眼。

  直到白龍的背影消失了好一陣子,店小二才走過來,收拾桌子,手指觸到酒杯時,看上去還是好的細瓷酒杯,卻突然變得粉碎。

  店小二呆住了,肖寒月也看地怔了一怔。

  好在那一塊銀子,足足有四兩多重,就算酒壺、盤子全都碎了,也足可抵償有餘。

  望著細如粉末的酒杯,肖寒月已知是白龍留下的警告,不立刻離開金陵,就有如那隻酒杯一般,身碎化粉。

  這時,他非常希望韓怕虎能夠出現,告訴他白龍的出身來歷。

  但他失望了,韓伯虎似乎是根本沒有來雨花樓。

  肖寒月付了酒帳,緩步向外行去,心中卻有些茫然,因為,離開雨花樓以後的行動,就要他自己決定了。

  就在他舉步跨出雨花樓的大門時,耳際間突然響起了一個低微和聲音,道:

  "肖公子,往右走兩百步,有一個巷子,巷裡有一個巷口,轉進第三家,我在那裡等你。"

  肖寒月耳目靈敏,己聽出了那聲音正是他盼望一見的韓怕虎。

  韓伯虎還是來了,而且,人也確在雨花樓中。

  混入江湖的時日不長,但肖寒月已有了很大的進步,他沒有回頭看,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仍然信步行去。

  他走的很慢,折向右邊轉去,果然在兩百步處,有一個巷子,一個藍衣的老者,很快的地越過肖寒月,行入巷子裡。

  肖寒月沒有直接進入巷子,反而加快腳步向前行去,直入一家客棧中,要了一間上房,叫夥計送上一壺好茶,然後關上房門,脫下了長衫,裡面是一身淡青色的勁裝,悄然推開窗門,繞回那條巷子中。

  那是個很短的巷子,一共只有六七戶人家。

  肖寒月小心的察看了一陣、快步行近第三家。

  兩扇門嘎然而開;肖寒月閃身入門,木門立刻關上。

  韓怕虎的聲音,已然響起,道:

  "好!肖兄初入江湖,已然臨機應變,當真是才慧過人。"

  果然是那個穿藍衣的老者,顎下留著半尺多長的花白鬍子。"

  肖寒月道:

  "韓兄易容的手法,十分高明,在下竟然看不出來?"

  韓伯虎道:

  "借重藥物、道具,掩飾形貌,只是彫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肖兄,請裡面坐吧!"

  這是一座又舊、又矮的瓦捨,是屬於貧苦人家居住的所在,但卻有一個很窄、很長的廳堂,廳堂盡處,有一間花布重簾掩遮的裡室,韓怕虎要起布這,讓客人入室。

  一個四十左右的灰衣中年大漢,早已在室中坐侯。

  韓怕虎除去臉上的容藥物,取下假鬍子,恢復了本來面目後,指著那灰衣大漢,道:

  "流星刀何剛……"

  肖寒月一抱拳,道:

  "原來是何兄,在下肖寒月。"

  何剛點點頭,道:

  "韓老弟提過你,請坐。"

  肖寒月道:

  "在下初入江湖,見識淺薄,還得兩位多多指教!"

  何剛笑一笑,道:

  "不用客氣,張嵐兄一再推崇閣下武功成就,何某有幸得以附隨驥尾……"

  "不敢當,不敢當,何兄言重了。"

  何剛道:

  "雨花樓上,閣下和白龍暗較內功,竟然平分秋色,單是這份成就,已可傲視江湖了!"

  "噢!當時,何兄也在?"

  何剛點點頭,道:

  "當時,咱們很擔心,韓老弟就要出手,卻被何某攔住了,白龍這個人雖然武功霸道,但十分高傲,如果肖弟敗在他凌厲內功之下,也許他不會出手取命,想不到……"

  說到此處,突然住口,望著肖寒月,臉上是一片尷尬神色。

  用不著再說下去、肖寒月已明白未盡之意,笑一笑,道:

  "寒月只是僥倖未敗,那白龍是怎麼一個人物?"

  何剛嘆口氣,道:

  "我們受張嵐的付託,只是在暗中幫助肖公子,但白龍突然出現,我們不得不改變主意,要和肖公子當面談談了!"

  肖寒月道:

  "在下洗耳恭聽。"

  何剛道:

  "十年前,白龍已經是名動江湖的殺手了,他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殺一個人之前,一定要先和那個人見上一面,說幾句話,然後下手。"

  肖寒月道:

  "這是一種警告……"

  "也是他的狂傲……"何剛接過:"初時,大家都不瞭解他的習慣,但經過了幾次血淋淋的教訓之後,大家開始明白,白龍很自負,他給被殺之人時間、機會,讓他們尋求自保的能力,但卻從來沒有一個被殺者保得住性命,有些人請了很多高手保鏢、但那只不過徒然多增傷亡而已。"

  肖寒月道:

  "你是說,白龍要殺的人,從來沒有一個能夠逃過死亡?"

  何剛點點頭,道:

  "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逃過的例子。"

  肖寒月道:

  "這樣一個殺手,就任他縱橫人間,來去自如,江湖上,當真是沒有什麼正義可言了?"

  何剛苦笑一下,道:

  "他的武功太高,又出沒無常、一兩個不是他的敵手,集中大批人手,又無法追尋到他的行蹤,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消失了五年,想不到失蹤了五年的白龍,竟會在金陵出現,而且……"

  "而且找上了我……"肖寒月有些自嘲的接道:

  "白龍是不是很嗜殺?"

  何剛道;

  "他殺人不多,不過,殺的都是很難殺,而又很有名氣的人。"

  肖寒月笑道;

  "這樣一人很有名的殺手,把我殺了,我豈不也成了有名氣的人?"

  韓怕虎接道:

  "肖公子的名氣,已開始在江湖上傳揚,再加上今午雨花樓上的事,不出三五天,肖公子的大名,就可傳誦於江湖道上了。"

  他倒是由衷的讚譽,臉上也是一片很敬慕的神情。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江湖上的聲名,得來竟是如此的苦澀……"

  看了何剛、韓怕虎一眼,接道:

  "兩位還有什麼指教?"

  何剛搓搓手,輕輕咳了一聲,道:

  "肖公子,白龍突然出現,我們對張嵐兄的承諾,恐怕也要作一些修正,坦白說,我們已經沒有幫忙的能力,這一點我們已經派人去對張兄解釋了……"

  "我明白了……"

  肖寒月點點頭,接道:

  "我想張老前輩能諒解諸位苦衷,我也能體會出諸位的無奈,不過,諸位的盛情,我還是十分感激,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在下想告辭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韓伯虎緊追了一步,道:

  "肖公子,請留步片刻,聽韓某一言。"

  "請說!"

  肖寒月停下了腳步,但卻沒有轉過身子。

  韓怕虎道:

  "何兄表達的意思,是要肖公子瞭解白龍是一個特級殺手,一個很難抗拒的人物,我們縱然全力以赴,也無法對你有所幫助,但這並不是說我們就此退縮,旨在使你有所準備。"

  肖寒月點點頭,道:

  "我完全明白諸位的好意,也希望韓兄不要誤會,我會小心應付白龍。"

  他走出了那低矮的瓦捨,信步行去。

  高處不勝寒,肖寒月只不過剛剛起步,向上爬升,已感到那透骨而來的絲絲寒意。

  "以後的事,由你自己安排,不過,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王守義的話索繞腦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白龍敢到雨花樓那樣熱鬧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去?找一個幽靜之處,和他決一死戰,不至於牽連他人,實是上策,反正自己這條命是趙大夫所救,為他而死,倒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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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