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首輔沈栗 作者:誠儀鯉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0-19 08:34: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5 8662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5 00:11

第八十章 勸說

  沈丹舒哭得雙眼微紅,道:“都是侯府的女兒,憑什麼二姐就嫁得高官顯爵,我就配個小小舉人。”

  世子怒道:“你聽聽她都說些什麼?哪有女孩家把自己婚事掛在嘴邊的?不知羞恥!”

  沈丹舒尖叫道:“我倒是想做個端莊賢淑的樣子出來,可也要有人買帳!又沒人為我打算,不自己爭要去靠誰?”

  “那你爭得了麼?”沈栗冷漠道。

  沈丹舒啞然。

  “二姐是咱們侯府的嫡長女,嫡庶有別,你懂麼?”沈栗道:“我知道你不服,這本沒什麼,人生而有靈,想爭是天性,想過的好也是天性。然而這世上自有秩序,不容違反,不然就要做異數!”

  沈丹舒含淚看著沈栗,忽然道:“栗哥兒,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對嗎?你也是庶出……”

  世子臉上忽然變色。

  沈栗淡然道:“六姐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的,然而我並不贊同,更不會支持。”

  沈丹舒嘴唇抖了抖。

  沈栗盯著她道:“從來天意不隨人願,出身更是是無法選擇,六姐怨自己是庶出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這院子裡伺候的下人們還羡慕你這侯府姑娘的日子好過?”

  沈丹舒瞄了丫鬟們一眼,隨口道:“那怎麼能一樣?她們不過是些貧苦人家女兒。”

  “哦,”沈栗輕笑道:“你覺得她們出身不好,恰好,也有人覺得你出身不好。”

  沈丹舒不服道:“難不成我這庶出就得認命?”

  沈栗見她昂著頭,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輕歎道:“這與認不認命無關。不管六姐是不是覺得怨,世人都認為嫡庶有別,那這就是不容置疑的規矩,逆勢而為的代價才是最大的。

  六姐,你想岔了。想要好日子就得認真過,樣樣做好,自然有你出頭的一天。庶出的多了,當朝輔就是庶子,往後宅裡打量,玉琉公主也是庶出,和當今萬歲也是異母,如今又如何?

  六姐只顧著搶人家的,你就不想想,和你自小一同長大,血脈親人的你都搶,還有誰肯信你是好人?”

  “說得好!這才是我沈家兒女該有的氣度!”眾人轉目,才見沈淳與田氏站在門口。

  沈丹舒見沈淳回來了,嚇得臉色白。

  沈淳沉著臉道:“你還知道害怕?撒潑的勁頭哪去了?”

  沈栗見沈淳氣勢不對,怕他暴怒起來,趕緊介面道:“父親怎麼就回來了,公主府那邊怎麼辦?”

  沈淳氣不打一處來道:“再不回來,侯府都要給她翻過來了。”

  沈淳與田氏出門沒多遠,就有沈沃派了人追上來稟報沈丹舒大鬧合安堂,母子二人嚇了一跳,郡主媳婦才剛過門,沈家就鬧得沸反盈天,這還了得,只好著人去玉琉公主府告罪,先回府再說。

  郡主連忙勸道:“不過是六姐兒一時想不開罷了,妾身多勸勸也就是了。”

  田氏歎道:“出了這樣的女孩,真是家醜,都是老身教導不周。”

  郡主笑道:“母親這是說的什麼,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幹母親何事?”

  沈淳愧道:“這是兒子管教不嚴,勞母親憂心,兒子不孝。”

  田氏疲倦道:“你一個男子又顧不上內院,這孩子,隨了她生母。”

  沈丹舒聽了這句話猛然抬頭。

  沈淳怒道:“你若不願嫁,為父也不勉強,想搶你姐姐的絕不可能!來人,送她回去禁足。”

  紫山郡主身邊齊嬤嬤心裡早就不滿沈丹舒跑到郡主這裡鬧,如今得了沈淳的話,立時領著健壯丫鬟來抓沈丹舒。

  沈栗瞄見沈丹舒這會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雙目無神,齊嬤嬤下力扯著她的頭都不知道疼,心裡一跳,微微提聲道:“嬤嬤,你扯著六姐了。”

  郡主轉頭看見齊嬤嬤的架勢,立時皺眉喝道:“齊嬤嬤,你的規矩呢!”

  齊嬤嬤嚇了一跳,趕緊跪下道:“郡主恕罪,老奴是怕六姑娘大力掙扎……”

  郡主道:“六姐是侯府的姑娘,是我的女兒!”

  齊嬤嬤連連叩道:“老奴知錯了,郡主恕罪。”

  郡主盯了齊嬤嬤一眼,沉聲道:“六姑娘再怎麼樣,也不是你可以欺負的,下去領板子去。”

  沈栗向沈淳道:“還是兒子送六姐回去吧。”

  沈淳還未說話,田氏猛覺出沈丹舒神色異樣,回憶起林氏自戕前也是不管不顧大鬧一場,心下也覺不安,囑咐沈栗道:“好生勸她,好好的,不要鑽了牛角尖。”

  沈栗恭聲應了。

  有了齊嬤嬤的例子,丫鬟們不敢再逾舉,小心翼翼扶著沈丹舒出來。在院門口碰見徘徊不安的沈鸞。

  沈鸞向沈栗點點頭,見沈丹舒失魂樣子,焦慮問道:“六姐沒事吧?

  沈栗忙道:“正要送她回去,如今正亂著,二姐無事還是不要進去了。”

  沈鸞連連應道:“我知道了,”隨即咬唇遲疑道:“栗哥兒,六妹妹這樣,不然,就讓她……”

  沈栗立時打斷道:“姐姐說什麼胡話,這也是可以代替的?又不是樹枝上的果子,要這個不要那個由得我們挑!”

  沈鸞是個沒主意的,習慣讓步,她只想著沈丹舒鬧得不像話,不願府中為自己的婚事吵嚷,覺得讓讓也罷,如今吃了沈栗一喝,方才警醒道:“是我誤了,栗哥兒,這話千萬別告訴父親和祖母。”

  沈栗應道:“二姐放心,只管回去吧。”

  沈鸞急匆匆走了,沈栗看著幾個丫鬟道:“你們是母親身邊的人,我也不會要你們聽我的吩咐,只是你們要記住,如今母親既然嫁到沈家,就與我家榮辱與共,傳說府中姑娘們的閒話與你們並無好處。”

  領頭的丫鬟應道:“七少爺放心,奴婢們明白其中厲害,絕不敢多言。”

  沈栗點點頭。

  送沈丹舒回了她的院子,打郡主的丫鬟們回去,沈栗長歎一聲。此時沈丹舒院子裡的下人還在領罰,因此並無人伺候。

  沈栗自己動手倒了兩杯水,遞與沈丹舒一盞道:“六姐喝口水緩緩吧。”

  沈丹舒並不接,只看著沈栗幽幽道:“剛剛二姐也鬆口了,栗哥兒你為什麼要攔著。”

  沈栗放下茶盞歎道:“六姐想的簡單了,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娶婦嫁女的都是有深意的,不是二姐讓了你就嫁得的。六姐啊,就是二姐讓了你,父親也不可能同意,假說父親同意了,公主府也寧可不娶我沈家的女兒了,絕不會讓你進門。”

  沈丹舒絕望道:“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

  沈栗仔細看了看沈丹舒,誠懇道:“六姐,其實假如你的身份夠了,弟弟也不會贊同你去公主府。”

  沈丹舒聽到這樣說,不覺轉目看他。

  沈栗道:“六姐的天性活潑……”

  沈丹舒打斷道:“是刻薄尖利!”

  沈栗苦笑道:“總之,六姐的性格激烈了些。”

  見沈丹舒點頭,沈栗接著道:“霍霜——就是公主府的那位,他是公主之孫,又是家中獨子,六姐可以想像這人的脾氣如何。”

  沈丹舒聽進去了,思量道:“栗哥兒是說這人性子不好。”

  沈栗點頭道:“嫁進這樣的人家,要麼身份高的讓他敬畏,要麼就得能忍,二姐天生是忍得的,嫁過去怎麼著也能對付過。六姐,你能忍得麼?”

  沈丹舒低頭沉默不語。

  沈栗道:“六姐就這麼想嫁進公主府?”

  沈丹舒幽幽道:“我也不是非要搶姐姐的,只是那個舉人,我一個侯府姑娘就只能配個舉人?”

  沈栗失笑道:“六姐是看不上宮家的那位,覺得配的低了?”

  沈丹舒抿嘴道:“雖然說起來有些不知羞恥,但這事兒決定我下半輩子,他們都說我不要臉,但我覺得栗哥兒一定能理解我的。”

  沈栗點頭道:“女孩家一錘定音,仔細些也應該的。”

  沈丹舒見終於有個贊同她的,臉色方才好了些。

  沈栗道:“六姐,我還是要說你想岔了。你的婚事雖是宮家求的,卻是祖母拍板的,你不單是祖母的孫女,還是祖母的外甥孫女,祖母怎麼可能害你?”

  沈丹舒含淚道:“祖母剛還說我隨了我娘呢。”

  沈栗搖頭道:“一時氣話而已,六姐常在閨中不知道,那宮家的在外面頗有聲名,都說他此試必過的,想來將來前程不差。”

  見沈丹舒注意聽,沈栗笑道:“六姐如今嫁過去算是下嫁,宮家自然要高看你一眼,再者,就算日後稍有齷蹉,弟弟也敢打上門去。與其嫁個高門受氣,不如得個實惠的,如何?”

  沈丹舒有些轉回心意道:“沒人和我說這些——我今天這樣鬧,那家聽說了會厭了我。”

  沈栗沉聲道:“剛才六姐不管不顧的大鬧,其實是想來個魚死網破吧,不然不會這樣不留餘地。”

  沈丹舒低頭:“總說我像我娘,索性就學個徹底。”

  沈栗歎道:“如今可還想學?”

  沈丹舒鬱鬱道:“如今事情鬧成這樣,可怎麼收拾呢?”

  沈栗聽她話語中放棄死意,舒了口氣,安慰道:“如今知道後悔了?以後可不能冒失了——你聽父親的話好好反省,宮家那邊不需擔心。”

  此時沈丹舒的丫鬟貼著牆邊蔫蔫回來,見沈栗也在,趕緊過來請安。沈栗悄聲囑咐道:“六姐看著有些不好,你們看緊些,千萬不要讓她傷了自己。”

  丫鬟知道林姨娘是自戕的,聽沈栗言中暗指頓時嚇了一跳,忙不迭點頭道:“奴婢們一定照顧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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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6 00:15

第八十一章 禮賢侯府的天枰

  沈栗打沈丹舒院子裡出來,想了想,又轉頭回了合安堂。

  此時田氏與沈淳等人還未走,見沈栗回來,田氏忙問:“如何了,可安排妥當了?”

  沈栗點頭道:“祖母放心,孫兒囑咐了伺候的丫頭們,不會出事的。”

  沈淳怒道:“出什麼事?她還要鬧?”

  沈栗忙道:“沒有沒有,六姐剛剛想通了。”

  “什麼?”田氏吃驚道:“真的想通了?就這麼一會兒?”

  沈栗笑道:“其實六姐並非是要搶二姐的婚事,只不過是不知從哪兒聽說宮家那位不太爭氣,怕咱們是把她隨便許了人,將來無人撐腰罷了。”

  “這孩子!”田氏埋怨道:“話都說不明白,只顧撒潑,我就說,咱們家的孩子,總不會是嫌貧愛富的。”

  沈淳疑道:“真是這樣?她就為這個?”

  “就為這個!”沈栗斬鐵截釘道:“六姐養在深閨,能有多大眼界?父親覺得是小事,到六姐那裡就是天大了,她又沒人商量,可不是就鑽了牛角尖?如今與她說開了便好。”

  郡主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是虛驚一場,母親可放心了?”

  田氏今日折騰一場,十分疲累,如今便要回何雲堂休息去,郡主陪著他。

  沈栗見再無事了,隨即告退。

  沈淳看向世子:“栗哥兒的話你可聽了?”

  沈梧忙恭聲道:“兒子聽得了。”

  沈淳沉聲道:“我知你常擔心栗兒會覬覦你的世子之位。”

  沈梧心中一跳:“父親……”

  沈淳打斷道:“此乃人之常情,當初為父也曾如此擔心你三叔,後來你三叔也果然起了異心!”

  沈梧遲疑道:“父親,那七弟他……”

  沈淳搖頭道:“你知道栗兒和你三叔最大的不同在於何處麼?”

  沈梧茫然看著沈淳。

  沈淳道:“栗哥兒的眼界從來不只拘于這侯府裡!”

  “他也從不以庶出自怨自艾,他想要的,從來都自己去拼,何嘗搶過別人的?”沈淳看著長子柔聲道:“梧兒,你是這侯府將來的主人,你不單要學會防備別人,還要學會容人!不能容人,肯站在你身邊的就會越來越少,最終不過是個空頭爵爺罷了。”

  沈梧漸漸低頭道:“兒子讓父親失望了。”

  沈淳道:“梧兒,你是為父的長子,自小為父最重視的就是你,你放心,只要為父在一天,就不會容忍別人惦記你的東西,然而為父也不希望你們最後鬧得兄弟不和。”

  沈梧道:“兒子明白,再不疑心七弟了。”

  沈淳教訓了長子,歎了一聲,也去了何雲堂。

  此時郡主已請了府醫過來給田氏診脈,沈淳驚道:“母親這是怎麼了?”

  郡主忙道:“侯爺不必擔心,是妾身見母親有些疲乏,請李先生過來看看,其實並無事的。”

  田氏也道:“不過是年紀大了嬌氣些,無需大驚小怪。”

  沈淳去看李郎中,李郎中也道:“春乏秋困夏打盹,老人家反應的明顯些,不礙的,也不必吃藥,把熏香撤了,好好睡幾覺就好。”

  沈淳方放心。

  郡主如今掌家,瑣事繁多,見這邊安生了,便即告退。

  田氏問道:“看你心事重重的是有什麼事?”

  沈淳歎道:“梧兒日日拘在府中養病,眼界格局越來越小了。”

  田氏皺眉道:“是不如小時候爽朗——他又忌憚栗哥兒?”

  沈淳道:“我三番兩次說不聽,待栗兒好一陣壞一陣,栗哥兒精似鬼,能猜不出?就怕把兄弟情義磨沒了,我們在時還好……”

  沈梧再這麼三天兩頭陰陽怪氣地折騰,沈栗就是個佛也忍不得了。

  沈淳正當壯年,還彈壓得住,日後沈栗成了氣候,就是親爹也不能總摁著兒子的頭叫他吃虧不是?

  田氏也犯愁,兒子們真要打架,就是皇帝都沒轍,沈家也沒有靈丹妙藥。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你……你心裡怎麼打算?”田氏問。

  沈淳鬱鬱道:“這一問真是難為我。”

  田氏道:“既然錯不在栗兒,你就好好管教梧兒,他將來是要承爵的,這麼小心眼可不成。”

  何雲堂裡母子兩個對坐歎息,合安堂裡紫山郡主正訓斥齊嬤嬤。

  “你是有多沒眼色?就敢去扯六姐兒的頭?”

  齊嬤嬤囁嚅道:“奴婢是不忿六姑娘對郡主不敬。”

  郡主冷笑道:“如今解氣了嗎?她不好,自有規矩管著,說到底是她不尊嫡母。現下成什麼了?我剛嫁過來一個月,手下人就敢對家裡姑娘動手,叫人以為我多麼心狠手辣呢!”

  齊嬤嬤慚愧道:“奴婢莽撞了。”

  “你是莽撞了,”郡主板著臉道:“你大約心裡還埋怨沈栗喊住了你。”

  齊嬤嬤忙道:“奴婢不敢。”

  郡主擺擺手:“你是我的奶娘,我能不知道你?”

  齊嬤嬤訕訕道:“宰相門前七品官,打狗還要看主人,七少爺也太……”

  郡主嗤笑道:“你知道六姑娘的生母是怎麼死的?”

  齊嬤嬤悄聲道:“聽說是自盡?”

  郡主道:“你再想想六姑娘今日大吵大鬧的樣子,是想給自己留後路的嗎?”

  齊嬤嬤嚇了一跳:“郡主是說……”

  郡主低頭擺弄自己的手絹道:“你該謝謝沈栗叫住了你——林姨娘死時可是拽了前頭那位的一個嬤嬤下去!”

  齊嬤嬤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郡主道:“別小看了那位六姑娘,要真按照她的打算,不但是你,連我也要受連累,我這裡不好,禮賢侯府和晉王府的關係也好不了。小丫頭還真狠,難為沈栗勸住了她。”

  齊嬤嬤顫聲道:“奴婢這就著人看好了六姑娘。”

  郡主道:“怕是不用你了,我這繼子是個周全的,應該已經安排好了。”

  齊嬤嬤眨眨眼睛,低聲道:“奴婢也覺的這七少爺不是池中之物,較之世子……”

  “世子日常連自己院子都不出,心眼兒養的像女人,”郡主向繡椅上一靠,輕笑道:“我看咱們侯府日後怕是要指望著栗哥兒了。以後待他恭敬些,懂嗎?”

  齊嬤嬤殷勤應道:“奴婢明白了,以後再不敢對七少爺不敬。”

  禮賢侯府的天枰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傾向于沈栗,沈栗自己卻是沒有感覺的。

  他如今正忙著去尋六姑娘未來的那一位——宮淅宮浦和。

  此人很好找,他如今是滄瀾棋院的常客。滄瀾棋院還是沈栗出主意開的,如今他手裡還有棋院的份子,找人容易的很。

  兩盞清茶,四樣時鮮點心,宮淅笑道:“不意今日得見沈七公子當面,在下不勝榮幸。”

  沈栗似笑非笑道:“您太客氣了,說不定日後還要稱您一聲姐夫,在下還未有字,如不見棄,跟著家中叫我一聲栗哥兒就是。”

  宮淅心下一喜,道:“那在下就厚顏稱一聲栗賢弟了,不知賢弟今日找我有何要事?”

  沈栗曼聲道:“唔,浦和兄還不知道——大約回家後會有人告訴你,我那六姐對這樁親事不太滿意。”

  宮淅愣了一下,緊張道:“那貴府是想要退親不成?”

  沈栗輕笑道:“浦和兄就不問問在下六姐為何不滿?”

  宮淅輕歎道:“多半是因為在下家道中落吧?”

  沈栗的六嬸宮氏與沈沃成婚時,宮家乃是侍郎府第,可惜,宮家老太爺和大爺相繼去世,宮家頓時沒落下來,如今只有宮淅的小叔在外一任知府,國都裡早沒宮家這一號了。

  沈栗笑道:“六姐到沒嫌棄貴府門第如何,卻是嫌棄浦和兄本人似乎,嗯,前程不明。”

  叫沈栗一說,沈丹舒的心氣高就不是嫌貧愛富,而是嫌宮淅沒出息了。

  若是旁人,聽到女方看不起自己,說不定立時就惱了,然而沈栗卻篤定這宮淅十有八九不會。

  沈栗在這人眼中看到的是熊熊野心。

  以宮淅的身份來聘沈丹舒,確實有高攀之嫌,然而宮淅仍然堅持求娶,說明他心裡未嘗沒摻雜這個主意,既然如此,沈丹舒的嫌棄應該在他的預料之中,並且反而會激起他的好勝之心。

  果然宮淅聽說沈丹舒並未嫌棄宮家門第,反而放鬆笑道:“要是沈六姑娘擔心在下日後沒出息,不妨,還請待今年鄉試之後再看。”

  沈栗輕笑道:“浦和兄有這個心氣是好的,婚事既已經祖母和家父拍板,無論浦和兄登第與否,沈家都不會悔婚的。會受浦和兄鄉試影響的,大約只是六姐對浦和兄的看法了。”

  宮淅傲然道:“無妨,請六姑娘拭目以待。”

  沈栗點頭道:“如此就好。不過,我這六姐性格稍顯倔強,浦和兄若心有芥蒂,不妨趁早言明,若是成親之後又起齷蹉……”

  宮淅仔細看了看沈栗,輕笑道:“久聞栗賢弟聰敏細緻,果然如此。賢弟不是可以輕易糊弄的人,在下就直說了吧。聘娶貴府六姑娘,在下的確是有走捷徑的心!既然如此,在下心裡早有準備,日後只要六姑娘不太出格,在下一家人都不會多話的。”

  沈栗似笑非笑道:“但願浦和兄日後出息了,不要翻臉不認人就好。”

  宮淅鄭重道:“賢弟放心,在下雖愛取巧些,卻也不是沒底線的。”

  宮淅回家果見小姑宮氏來勸宮淅母親朱氏放棄這門婚事:“不像樣,跑到正院去大吵大鬧,這閨女向來尖酸,娶她進門那還了得。拼著我在老太太面前沒臉,也不能教浦和娶那丫頭!”

  朱氏問兒子:“你姑姑不叫娶,說是今天那姑娘鬧著不嫁咱們家。”

  宮淅點頭道:“沈家七少爺今日找我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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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6 00:15

第八十二章 東宮失火

  朱氏緊張道:“怎麼說?”

  宮淅笑道:“沈家並未有退婚之意。”

  朱氏鬆口氣,拍手道:“這就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於沈六姑娘,那是不知道我家兒子多優秀,等嫁過來後就好了。”

  宮氏氣道:“合著我剛才白說了?那丫頭不宜娶!”

  宮淅搖頭道:“姑姑是長在侯門府第,眼光高了。可咱們宮家可不是以前的宮家了。”

  後又有誠肯道:“如今咱家說是書香門第,其實不過破落戶罷了。叔父雖是一任知府,在禮賢侯府面前又算什麼呢?何況叔父也有自己的兒子。人家姑娘看不上我,也是人之常情。”

  宮氏喃喃道:“你太過菲薄了,再說,那丫頭的脾氣……”

  朱氏乾脆道:“能取上沈侯的女兒,她就是想要做佛,咱們家也把她供起來!”

  宮氏無力道:“你們娘倆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多言了,只望嫂子日後不要後悔才好——等那丫頭進門再後悔,她弟弟可不是好惹的。”

  宮氏不忿沈栗替沈丹舒在侄子面前轉圜,顏氏也悄悄埋怨兒子:“管那個閒事做什麼?還和郡主的人嗆起來!”

  沈栗無奈道:“兒子哪是愛管閒事的人!姨娘是沒見六姐當時的樣兒——她要真在正房出什麼事,咱們府和晉王府就尷尬了。再者,六姐下面就是八妹妹和十妹妹,萬一六姐壞了名聲連帶了她們怎麼辦?”

  八姑娘和十姑娘都是顏氏所出,這麼說沈栗還真不能不管。

  顏氏歎道:“可快點讓六姐兒出門子吧,叫她禍害別家去。”

  好容易沈家的後院安生了,東宮的後院又著了火。

  是真的著了火。

  “什麼?”沈栗驚道。

  沈栗半夜叫沈淳從被窩裡鏟起來,邊穿衣裳邊跑。

  沈淳臉黑似墨:“說是太子寢居著了,呸!”

  沈栗出了門才緩過來:“這時候叫我一個伴讀去有什麼用?”

  沈淳道:“太子叫傳你的。”

  為著東宮這把火,宮裡大半夜開了宮門,半個景陽都驚動了。

  沈栗到時,鬱辰正跪在東宮大殿中,太子陰沉著臉,靜坐不語。

  剛要請安,太監雅臨深一腳淺一腳奔入正殿哭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動了胎氣,這可怎麼辦啊!”

  太子猛然站起:“去請太醫,快去請太醫!”

  沈栗道:“太子妃殿下怕是受了驚,太子親去看看才是。”

  太子這才現沈栗到了,一邊向外走一邊囑咐道:“你先聽聽情況,一會兒吾回來再說。”

  沈栗恭聲應了,環視一圈,見太子把身邊幾個得用的,不管是伴讀,謀士都召了來。

  沈栗悄聲問霍霜:“怎麼回事?”

  再過段時間,霍霜就要娶沈栗的姐姐了,兩人自然聯繫的更緊密。

  霍霜道:“這事蹊蹺,太子寢居忽然著了火,這也罷了,可巧昨日偏是皇后生辰,有人說——”

  霍霜左右看了看,附耳道:“說是皇后與東宮失德,蒼天不佑!”

  沈栗就皺了眉。

  “什麼人說的?”沈栗追問。

  霍霜道:“聽說是個小內監,還他娘是在東宮伺候的!”

  “人呢?還活著嗎?”沈栗問。

  霍霜哼道:“說完就撞死了!真乾脆,看來是下了狠心!”

  說著,霍霜瞄了一眼跪著的鬱辰:“鬱辰也是倒楣,今晚那邊正好他當值,嘿,著火的時候他不知道,那小內監要死他又沒攔住!”

  沈栗卻不忙著關心郁辰,太子不在,再者事情還未明朗,想求情也不能這時候。

  沈栗仍是追著問:“那太監既是東宮的人,他老家在哪東宮該是有數的,可去著人尋了?”

  “哎呀!”霍霜狠狠捶頭道:“怎麼竟把這個忘了,雅臨應該知道,快!”

  霍霜指著一個內監道:“去找雅臨,快點!”

  沈栗輕歎道:“霍兄不用急,其實多半是找不到的。”

  霍霜點頭道:“能讓那小內監捨命,八成他家人都在人家手裡了。可如今此事毫無線索,死馬當活馬醫吧。”

  沈栗點頭,忽然頓了頓,覺出有些不對:“霍兄,東宮失了火,皇上怎麼說?沒……沒見皇上過來看看?”

  最起碼也得派個人過來瞭解瞭解情況啊。

  霍霜道:“皇上還不知道呢。”

  “什麼?”沈栗驚道:“這麼大的事皇上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霍霜惱道:“昨日皇后生辰,皇上多飲了幾杯,這會兒睡得正香,恰巧這兩日驪珠公公有些風寒,換了尚衣監總管皮良到皇上跟前伺候,這老頑固偏不許人驚動皇上!”

  沈栗頓覺毛骨悚然道:“那宮門是誰下令開的?”

  “皇后娘娘啊,”霍霜莫名其妙道:“怎麼了?”

  還怎麼了?要死了!

  沈栗跺腳道:“禍事臨頭了,快去請太子殿下,快去!快去呀!”

  霍霜仍不解其意,但見沈栗聲色俱厲,連忙喊內監去請。

  太子急匆匆趕來道:“出了何事?”

  沈栗劈頭道:“來不及了,殿下,夜裡東宮失火,殿下受了傷……”

  太子道:“吾並未受傷。”

  沈栗顫聲道:“屬下冒犯,殿下必須受傷!”

  太子大惑不解道:“這是為何?”

  沈栗壓低聲音急道:“雖然不知殿下到底為何決定開了宮門,宮門又是怎麼就順利開了,不管怎樣,陛下沉睡之中,宮門竟然按照皇后和殿下的意思開了啊殿下!”

  皇帝不知道的情況下,皇后和太子母子竟然下令開了宮門,而宮門還就開了,這……這是要造反逼宮的節奏啊!

  找死!今天進了東宮的人誰也跑不了!

  太子覺得自己的心臟忽然停了一瞬,半晌才狠抽了一口氣,恢復了呼吸。

  “雅臨,”太子厲聲道:“雅臨!快去取火把來!快!”

  天色微亮,騰驤左衛、騰驤右衛加上緇衣衛包圍了東宮,邵英親自提著刀踹了東宮的門。

  然而邵英並未在東宮現任何抵抗之人,東宮侍衛莫名其妙地看著闖進來的軍士。

  邵英心裡納悶,大步向東宮內走去,緇衣衛指揮使蒼明智和尚衣監總管皮良帶著人緊緊護衛。

  到了正殿,邵英看見沈栗等人,怒道:“沈栗,霍霜!你們為何在此?”

  沈栗等人連忙大禮參拜,沈栗道:“皇上,昨夜東宮失火,太子受了重傷,因見不到陛下,太醫也遲遲不到,皇后娘娘派人叫學生等人來東宮看護太子殿下。”

  邵英驚道:“什麼?太子竟然受了傷?”

  沈栗抬頭莫名道:“皇上竟不知麼?那皇上此來是……”

  朕是來捉拿意欲逼宮的太子啊。邵英瞥了皮良一眼。

  皮良道:“皇上莫要中了計,昨夜皇后與太子詐開宮門,意欲逼宮……”

  沈栗大驚道:“這是怎麼回事?皇上,太子傷重欲死,皇后娘娘要見陛下竟被人攔住,又請不來御醫,無奈才下令開宮門宣吾等進宮,如今太子殿下還未得到醫治呢,只胡亂用些臣等隨身帶的傷藥。皇上可見過憑著幾個東宮屬臣就能逼宮的?再者東宮侍衛也都是皇上安排的,怎麼可能聽太子的號令去逼宮?滑天下之大稽!”

  邵英一腔怒火叫沈栗一問竟壓下來些,再者如今東宮並未有抵抗姿態,聽說太子傷重,決定先去看看兒子。

  太子真的受了重傷!後背連臀部都給燒的一塌糊塗,都有些肉味了。

  邵英見兒子都昏迷了,大怒:“皮良!”

  皮良腿一軟跪下哭道:“陛下,奴才不知是怎麼回事啊。”

  邵英大怒道:“不知道?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說太子逼宮嗎?朕問你,太子都這樣了,他怎麼逼宮?嗯?”

  皮良哆嗦著嘴唇道:“不可能啊,太子昨夜明明還親自去請陛下來著,沒見有傷啊。”

  邵英立時問道:“太子去找過我?你先前怎麼沒說?”

  沈栗介面道:“東宮失火後有個小內監嚷著什麼‘皇后與太子失德,蒼天不佑’,太子覺得異常,執意撐著病體去求見陛下——因傷在背後,太子又硬撐著,所以看不出來——只是不知為何皮公公執意攔著不讓太子見陛下,太子無法,只好回來。

  哪知殿下回來後就不支倒地,皇后娘娘又去求見陛下,還是見不到,請御醫也請不來,皇后娘娘實在無法,只好叫人開宮門宣學生等人——其實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不知為何宮門就輕易能開了,聽說也是皮公公給娘娘出的主意呢,說是一準兒能開。”

  皮良:“……不是,陛下,奴才沒說啊。”

  沈栗道:“沒說太子和皇后娘娘曾去求見陛下?”

  皮良急道:“不是……”

  沈栗搶白道:“那就是說過?可陛下剛剛不是還質問你為何不曾提到此事麼?陛下冤枉了你?”

  邵英狠狠看著皮良,厲聲道:“蒼明智,你去,和驪珠一起查,昨夜太子和皇后到底有沒有去找過朕!”

  沈栗提醒道:“陛下,燒傷不易治,太子的傷可不能再拖了。”

  邵英忙道:“快去宣太醫,快些!”

  沈栗道:“皇上,太子妃也動了胎氣,有些不好,也未宣得太醫,說也奇了,皇后和太子派出去宣太醫的人竟都未見回來。”

  邵英大怒道:“哪個御醫敢不聽宣,給朕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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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6 00:15

第八十三章 滯留

  昨夜太子妃受驚,太子的確宣了太醫,而確實沒有太醫應召而來。

  不但太醫沒來,東宮失火,內監亂語,太子見不到皇帝,當時急的連伴讀和所謂謀士都找來了,能沒找太子太傅、當朝閣老、中極殿大學士錢博彥嗎?

  錢博彥也沒來!

  昨夜宮門大開,景陽城裡亂紛紛,錢博彥走到半路,覺出事情有些不對勁,他又回去了!

  到底是在官場上博弈一輩子的老狐狸了,趨利避害成了本能。

  不光他覺出不對勁,沈淳前腳打兒子出門,後腳就覺出不好,可惜來不及了!

  沈栗是心眼多,但他到底沒經過宮廷政治的洗禮,直到入了東宮才現勢頭不好,萬幸邵英是真有些醉了——他要是醉的不厲害,也不會對太子和皇后去尋他一無所知——皮良到早上才叫起他,再待到邵英下令圍了東宮,部署景陽兵力,才帶人到東宮來興師問罪,這段時間給了太子和沈栗一些動作的機會。

  沈栗現在能做的,就是引導皇帝去查清疑點。

  東宮的人現在都是嫌疑犯,想自己去查事情真相是不可能的,不如索性要皇帝去查。

  皇帝不知道皇后和太子去尋過他,這是疑點;東宮除了昨夜死了的內監,去宣太醫的人也沒回來,這人到哪兒去了,也是疑點。

  太醫院是沒見到這個人,還是見到了這個人但沒應召呢?

  昨夜景陽城內風頭不對,太子有造反的嫌疑,不應太子宣召是明智之舉,然而隨著太子傷勢揭開,這不應召就成了大錯!

  朕的兒子傷重欲死,找誰誰不來,要你們何用?

  太醫院院張茂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太醫院並未見到東宮的人,壓根不知道太子妃受驚之事,更不知道太子殿下受了傷!

  邵英沉默半晌,道:“交給緇衣衛去查,先救太子!張茂,朕不管你說的真話假話,太子若有不測,你就殉葬吧。”

  未幾,太子高燒起來。

  邵英原本還疑心太子是在用苦肉計,現下卻相信這個兒子是真的無辜了。這時候可沒有什麼高效的消炎藥,燒傷一熱,一隻腳就踏進了鬼門關了。什麼苦肉計能用命來賭?萬一真死了呢?

  張茂嚇得直哆嗦,不光是他,整個太醫院都害怕,太子真有個三長兩短,誰知道皇上會怎麼瘋!

  沈栗人前鎮定,背著人手也抖,太子“受傷”是他給的主意,這是東宮眾人沒有退路拿來搏命的辦法,太子身上的燒傷半點不假,要是真出了紕漏,簡直不可想像。

  霍霜背著人悄聲問:“你怎麼就敢出這個主意?萬一……”

  沈栗沉聲道:“沒有萬一,太子如今要不是傷著,早進天牢了,咱們這些伴讀誰也跑不了,謀反的罪名坐實了,是要誅九族的!”

  這也是東宮明明這麼多人知情卻不露半點口風的原因,能到東宮伴讀、行走的人都是所謂身家清白,有根有底的人,其中大多數的父兄都在朝為官,高門顯第,誰背後不是一大家子人呢,誅九族可不是承擔得起的後果。

  凡是昨夜在東宮露了面的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必須眾口一詞,太子是失火時燒傷的,眾人是為了照料太子才半夜奔赴東宮的。

  霍霜恨道:“叫我知道是誰下了黑手,必然死不甘休!”

  沈栗不語,這樁事已經可以說是宮廷政變了,如沈栗、霍霜之輩不過是其中的小蝦米,將來就是真相大白了,也輪不到他們處置誰。

  邵英宣佈今日罷朝,整個景陽都戒嚴了,府軍前衛進了城,戍守宮廷。

  沈栗等人被拘在東宮正殿,上個廁所都有人跟著。

  霍霜鬱鬱道:“怕是公主府都被圍起來了。”

  沈栗低聲道:“誰家也跑不了,這會兒不是講情面的時候,做好被‘大義滅親’的準備吧。”

  眾人聽了,心下都顫了顫。

  要是東宮的罪名坐實了,這些人能被家族“大義滅親”還是好的,說明起碼家族還有大義滅親的資格,敗落兩三代還有延續和起複的機會,就怕皇帝來個誅族,從此把這些家族從世上抹去。

  終於,緇衣衛傳來了好消息,經查證,皇后和太子昨夜的確去找過皇帝,雖然這並不能證明皇后母子沒有謀反之心,但起碼說明皮良沒說實話,或者說,皮良壓著一眾太監宮女向皇帝隱瞞了一些事實。

  霍霜奇道:“他還以為可以一手遮天了?能壓得住這些人一時,還能壓得住一世?”

  沈栗笑而不語。

  雅臨道:“哎呦霍大爺,這誣陷我們小爺的陰謀要是得逞了,皮總管可就是我們內監的頭一號了,宮裡悄聲無息地死幾個人連水花都濺不起來。”

  皮良在關押中有尋死的意圖,可惜,看守他的緇衣衛比鬱辰有經驗多了,鬱辰沒能阻止造謠言的小內監去死,緇衣衛攔住了皮良。

  皮良嘴硬,咬死了不是他給皇后出主意開宮門的,邵英下令,昨夜守宮門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部下獄。

  邵英道:“我只給三十個名額,只有三十個人可以從獄裡走出來,想疑罪相隱的就都死吧。”

  邵英這是要守衛們互相揭,駐守宮門的有多少人那,只有三十個人可以活,為了能活下去,互相連褻衣都揭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緇衣衛又報:現了東宮派去太醫院的內監,在靠近太醫院的一處水井裡,人早硬了。這水井很窄,只容一個水桶上下,不存在失足掉進去的可能,這人是被人大頭朝下塞進去的。

  沈栗稍稍鬆了口氣,雖然這仍不能替東宮證明什麼,但對太子來說也是個好消息——其實這人是為了太子妃請太醫去的,可如今正好說是為了太子燒傷去的,證明太子的確向太醫院求救過,太子總不會派人去太醫院找人幫著他逼宮吧?

  霍霜疑道:“去請伴讀的人都沒事,怎麼去請太醫的人卻死了呢。”

  沈栗道:“因為對方不需要太醫出場。他們放伴讀進入東宮,是為了把太子謀反的罪名坐實,而我們這些伴讀都是太子的人,正好一網打盡。而太醫入宮則會在太醫院留下醫案,這會使他們的計策出現紕漏,誰在謀反時還顧得上找太醫呢?”

  雅臨鬱鬱道:“奴才不懂這些個,奴才就想知道,他們怎麼不許奴才去伺候小爺呢?那些人笨手笨腳的,怎麼知道小爺的要求呢,奴才一想到小爺如今傷的……傷的……”

  雅臨說著,竟流下淚來。

  太子身上的傷還是雅臨下的手,雖是太子逼他,雅臨也內疚不已,尤其現在又傳來太子高燒的消息。雅臨心裡後悔當時聽了太子的,其實當時照雅臨的意思太子身上見個傷就可以了,但太子堅持必須是重傷,越重越好。

  雅臨是打小伺候太子的,親手把太子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兒伺候到如今,心裡知道自己是奴才,感情上卻把太子當做唯一的親人。

  看到如今太子遭這個罪,心裡又是恨那不知躲在哪暗中設局的人,又是恨自己,怎麼當時小爺和皇后娘娘決定開宮門的時候自己就沒攔著呢?要是自己當時看出皮良的“建議”沒安好心,那還會有這麼多的事?

  想著,雅臨又去看沈栗,心道當時東宮眾人都被失火和小內監的謠言唬住了,只有沈栗看出了其中蹊蹺,要不是他,太子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若是能過去這個難關,以後要勸小爺多聽沈栗的意見。

  沈栗見雅臨盯著他,以為雅臨還是想去照顧太子,無奈道:“雅臨公公,如今局勢未明,東宮所有人都在懷疑範圍內,為了保證太子殿下的安全,我們這些人是不能接觸殿下的,你放心,如今伺候殿下的都是皇上特意挑的,可能不太得用,但絕對可靠。”

  雅臨眼淚汪汪道:“奴才省的了,沈七公子,你說,咱們小爺不會有事吧?”

  沈栗長歎一聲“如今咱們是盡了人事,剩下的聽天命吧。”

  眾人沉默。

  到了中午,眾人竟還得了頓飯吃,一個太子後來在棋院裡挑出來的,叫夏興的“謀士”喜道:“竟還給我們準備了飯食,嘿嘿,看來局勢是朝著我們有利的方向展了。”

  眾人聽了都有些高興,紛紛落座,從昨夜到現在,眾人滴水未沾,又都擔驚受怕,身體弱些的早支撐不住了,不過硬挺罷了,如今得了些“利好”消息,稍微放下心,先用些再說。

  沈栗見雅臨仍悶悶不樂,不思飲食,勸道:“多少用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用你,到時候餓壞了,反而出不上力。”

  雅臨含淚道:“也不知我們小爺醒了沒有,可能進些飯食?奴才想到小爺仍在受苦,就吃不下。”

  霍霜怒道:“我就不愛看你們內監哭唧唧的,還以為自己是宮女了?太子殿下有難,你不說振作精神想法子,偏學女人哭天喊地,能頂什麼用!”

  霍霜算是太子的表親,訓斥雅臨倒也勉強稱得上有資格。

  雅臨雖是太子身邊總管,有些傲氣,他如今心思正亂,聽了霍霜訓斥,不禁怒道:“奴才哭不哭關霍大爺什麼事?霍大爺餓了只管吃去,休要教訓奴才!”

  霍霜大怒,和雅臨你一句我一句吵起來。

  沈栗哭笑不得,這兩人怎麼就吵起來了?只好上前勸架。

  其餘人要麼和霍霜他們不熟,要麼根本看不起雅臨一個太監,加上心情不好,也沒心思勸架,都躲得遠遠的先吃著。

  沈栗三人沒想到,就耽誤這麼一會兒工夫,竟救了三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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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6 00:16

第八十四章 掐架有理

  霍霜和雅臨掐架,與其說是真怒,不如說是借著相互排揎來緩解情緒。沈栗略勸幾句,也就好了。

  兩人又對付了幾句,方訕訕然在沈栗的引導下各自去尋飯食。

  別說,送來的飯食還真是不錯,有魚有肉,竟然還有酒。

  霍霜贊道:“較之昨日皇后娘娘的壽宴上還好吃。”

  夏興湊過來搭話道:“霍兄是公主後人,自然不同,我等哪有資格見識皇后的壽宴。來,大家喝些酒。”

  雅臨搖手示意不要,接道:“宮宴都是提前準備好了的,等端上去時都涼了,其實只是好看而已。”

  霍霜點頭道:“華而不實,貴而不惠,指著宮宴別想吃飽。還比不上這樣的份兒飯呢。”

  幾個人正說的熱鬧,就聽旁邊有叫苦聲。

  沈栗轉目看去,見眾人捂著肚子紛紛倒地,從口鼻眼目中流出細細血線。

  沈栗第一個反應就是壓著喉嚨給自己催吐。

  雅臨驚叫:“這是砒霜,奴才以前見過被砒霜毒死的人。”

  沈栗厲聲道:“費什麼話!還不把吃的吐出來!”

  霍霜與夏興早學著沈栗去吐了。

  方才有人倒下去時,就有看守的緇衣衛見勢不妙跑出去叫人了,等緇衣衛指揮使蒼明智跑進來時,只見正殿裡躺了一地奄奄一息面色青紫的,還有四個吐得翻江倒海的。

  沈栗吐得胃痛,自忖胃裡怕是再沒東西了,叫到:“大人,這裡需要溫鹽水,綠豆湯、牛奶、雞蛋清還有郎中,多多益善!”

  雅臨哭道:“祖宗,都要死了,你怎麼還顧著吃啊。”

  蒼明智抽了抽嘴角:“這他娘是用來解毒的,來人,還不快去找!”

  雅臨哭道:“小爺啊,奴才要去了,嗚嗚,奴才先去求閻王老爺,請他老人家一定保佑你,千萬不可勾您的魂嗚嗚……”

  沈栗頭痛道:“雅臨公公,您可別哭了,情緒越激動毒藥作的越快,您鎮靜些。”

  夏興扯著一個緇衣衛道:“這位大人,在下有六百兩銀子藏在家中後院第四棵楊樹上的樹洞裡,妻兒俱不知,在下要是萬一死了,您可千萬給我妻兒捎句話,嗯,分您二百……不,三百兩!咱們兩家對半分!”

  蒼明智噴笑道:“啊呀,今兒見識到了,聶二一,你快應了他吧!”

  說著話,東西都上來了。

  沈栗先領著幾人試著喝鹽水催吐,吐了幾遍,邵英領著太醫趕來。

  邵英放在太子身邊的伴讀出身都不一般。這些人要是參與了謀反,自然是殺了沒商量。但如今事態不明,這些人可能是被冤枉的,可不能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霍霜見到邵英,含淚問道:“萬歲,可是您下令要鴆殺我等嗎?臣下真的是冤枉的!”

  邵英怒道:“朕要殺人還用偷偷摸摸下毒嗎?直接賜你們鴆酒不就得了!太醫呢,手腳快些!”

  兩個太醫看了一圈,回來道:“萬歲,躺下的都來不及了,只有這四位催吐的及時,如今還有救。”

  邵英怒道:“那還不快救!費什麼話!”

  雅臨聽得一句“還有救”,不覺鬆了口氣,沈栗心下卻仍然沉重:砒霜之毒不是解了就能立時跟沒事人一樣,東宮這件事自己怕是不可能一直跟進了;再者,太子的心腹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一時半會又上哪兒補上得力的人呢,能做事的人可不是上街隨便拽一個就行的。

  想著想著,沈栗漸漸陷入昏迷。

  邵英氣急敗壞,到底還是死得多,就回來的少,如果太子真的沒有逼宮,這些伴讀可就都是無辜身死,邵英也不好意思給大臣交代:抱歉啊,你們家小孩在被朕圈在東宮是不幸被毒死了,朕的人沒看住。

  啊呸!

  邵英怒道:“蒼明智!今天有人能在東宮下毒,明天朕是不是也要被毒死?昨夜宮門輕易打開,明天朕的腦袋還能不能放在脖子上!”

  蒼明智跪倒:“臣罪該萬死!”

  邵英怒道:“你別跟顧臨城學,朕放他在順天府和稀泥,可不想緇衣衛也學他和稀泥!”

  蒼明智心下一沉,大聲道:“微臣不敢,微臣願向陛下立下軍令狀,十日之內,必定水落石出!”

  邵英陰著臉道:“五日,朕和太子都等不得太久,五日之內,景陽全城戒嚴,宮內宮外,任憑你查,你要按時給朕一個交代,不然朕就換一個指揮使。”

  蒼明智叩道:“臣領旨!”

  聶二一跟著退出來,輕聲道:“大人為何要立下軍令狀,萬一破不了案子,可是要掉腦袋的呀。”

  蒼明智苦笑道:“身為緇衣衛指揮使,昨夜宮門打開我不知道,今天又讓人在眼皮子底下中毒身亡,一個失職是跑不了的。”

  聶二一道:“那也不必……”

  蒼明智搖頭道:“東宮伴讀家世都不一般,這些人死了總要有個說法,能破了案,自然有人為此負責,不能破案,我就是交代。”

  沈栗醒來時聽見雅臨的聲音:“哎呦謝天謝地,總算醒了。”

  沈栗迷迷糊糊道:“太子殿下可安好?”

  雅臨道:“好好,小爺他已經清醒了。”

  沈栗費力要坐起,雅臨趕緊上來扶著他:“沈七公子可是餓了,奴才叫人溫著小米粥呢,你這幾日只用了些米湯,快喝些粥吧。”

  沈栗無力道:“看公公面色輕鬆,可是有好消息了?”

  雅臨喜道:“有,有,兩日前萬歲爺就查明了,有宮女聽見了皮良引誘皇后開宮門的話,還有宮門守衛,他們揭那夜看守宮門的將領和皮良有親,兩人過從甚密,出事前兩天還見過面呢。

  再有,萬歲爺還查明了,東宮那夜的侍衛們並無異動,開宮門時鬱辰還領著當值的人在東宮跪著呢,應召的伴讀們也都是獨自一人,家中也都沒什麼準備,萬歲爺說——”

  雅臨擺了個架勢,學著邵英語氣道:“朕親手教出來的太子,不會蠢到這樣就逼宮,這比他真的造了老子的反還讓人不可接受!”

  沈栗笑道:“公公學的真是像。”

  雅臨不好意思道:“奴才高興過頭了。”

  沈栗搖頭道:“大難之後,怎麼高興都不過頭。”

  雅臨邊笑便盛了碗粥道:“先墊吧點兒。”

  沈栗謝道:“勞公公親自動手。”

  “應該的,要不是”雅臨低聲道:“要不是那天您見機得快,這回咱們的腦袋都掛城頭了。”

  沈栗也悄聲道:“也是殿下對自己狠得下心,壯士斷腕也不過如此了。”

  雅臨歎道:“為什麼小爺一定要受傷呢?”

  沈栗苦笑道:“皇上來時的架勢你看到沒?誰知道皇上在聽說太子逼宮的盛怒之中,能幹出什麼來?只有我們先證明太子殿下沒有能力,起碼他本人是沒有能力逼宮的,皇上才肯聽說咱們辯白,果然,皇上見太子已經傷重無法行動,才冷靜下來,派人去核實情況。不然,咱們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會有。”

  雅臨歎道:“不知到底是誰陷害咱們小爺,早晚叫他受千刀萬剮之苦。”

  沈栗皺眉道:“怎麼,不是說查清了麼?竟然還沒找到罪魁禍嗎?”

  “只查明了咱們小爺確實沒有行逼宮之舉,到底是什麼人下手還沒查清。”雅臨道。

  沈栗沉默,思量一會兒又問:“殿下如今怎樣了?”

  雅臨知道沈栗是想見太子商量事情,搖頭道:“萬歲爺給接到乾清宮去了,說是東宮差點把太子燒死,可見伺候的人都靠不住,要一個個篦過,什麼時候東宮乾淨了,什麼時候才讓太子回來。”

  沈栗點頭道:“這也好,東宮能燒起這把火,肯定是有沙子了。”

  雅臨白著臉道:“如今東宮不少人都‘消失’了,緇衣衛叫出去一個就沒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奴才。”

  沈栗心下道若不是還要從這些人身上找線索,皇上未必有耐心等著一個個的審查,直接都拉出去“清理”了才是常規選擇,難怪雅臨害怕。

  沈栗安慰道:“公公是打小伺候太子殿下的,您要想下手,機會可多了,緇衣衛不會找您的麻煩。”

  雅臨道:“可奴才見不到小爺,心裡頭沒底。”

  沈栗道:“太子不在東宮,這裡一應事務都要依靠您,公公可要照看好了。”

  雅臨點頭道:“奴才明白,裡外都叫人守嚴實了,保管少不了東西,也肯定多不了東西。”

  “公公果然睿智。”沈栗贊道。

  雅臨即使憂心忡忡也不禁高興:“沈七公子謬贊了,這是奴才的本分。”

  “栗賢弟,你醒了?”

  沈栗轉頭去看,原來是霍霜興沖沖進來:“可算醒了,嘿,你醒的是最晚的,那天我和雅臨忙著拌嘴,沒吃幾口,中毒最輕,你多吃了兩口,結果多睡了一天!”

  沈栗笑道:“看來兩位這場架沒白吵。”

  雅臨道:“要不說奴才平時脾性好著呢,那天不知怎麼就看霍大爺不順眼,可見是天意。”

  霍霜一撇嘴,心道天意個屁,那天是老子麻爪了,進退失了分寸,和你一個娘兮兮愛哭太監掐架真是掉價。

  沈栗笑問:“怎麼不見夏興兄?他吃的比在下還多,如今可脫了危險?”

  霍霜與雅臨對視一眼,道:“他倒是醒的比你還早,不過他被緇衣衛抓去了。”

  “什麼?”沈栗驚道:“怎麼竟抓了他?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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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6 00:16

第八十五章 東風無力

  一桶冷水潑下,夏興迷迷糊糊搖搖頭,清醒了些。

  一柄鞭子杆伸過來,挑起他的下顎:“怎麼?還不肯說?”

  夏興有氣無力地努力看去,水滴流下來模糊了雙眼,借著陰暗牢獄中火把散出的跳躍微光,認出蒼明智嚴肅的臉。

  “大人與其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夏興努力擠出個僵硬的笑容:“不如去找找真正有用的線索。在下確實什麼也不知道。”

  蒼明智背著手繞著他轉了一圈,輕笑道:“本官執掌緇衣衛十幾年了,碰上的罪犯不知凡幾,你也算嘴硬的了。”

  夏興苦笑道:“非是在下嘴硬,實是無話可說。”

  蒼明智道:“不,你有話說,到了我緇衣衛屬,你一定要說出什麼才是。”

  沈栗望著窗外的桃樹呆。這種桃樹結的果子又酸又澀,並不美味,但開出的桃花卻燦爛非常,深得太子喜愛,故而遍植東宮。

  “那些內監宮女不知當時正殿裡詳細情況,夏興卻是知道的,萬一他頂不住,說出太子‘受傷’的實情,事情就真的無法挽回了。”沈栗喃喃道。

  霍霜苦笑道:“緇衣衛要拿人,誰攔得住?”

  “總要要有個理由吧?”沈栗道:“夏興兄家世雖然不高,但他畢竟是太子門人。”

  “蒼大人說夏公子明明是先吃飯的,醒得卻早,可見中毒比後來用飯的沈七公子還輕,必是事先知道飯裡有毒。”雅臨道。

  “這算什麼理由?”沈栗愕然道:“咱們四個活下來的,數學生年紀最輕,體質不如盛年之人,自然醒來的晚些。再者,學生吃的也急。不過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的區別,這也算疑點?”

  霍霜苦笑道:“皇上令緇衣衛五日之內必須拿出個結果來,如今已是第四天,緇衣衛卻基本沒什麼收穫,現在只要有半點疑惑之處,都會抓人。”

  正說著,忽聽遠處傳來吵鬧聲,隨即很快被壓了下去。

  沈栗疑惑地看向霍霜,霍霜苦笑道:“這肯定又是在抓人去緇衣衛。”

  雅臨哼道:“越來越不靠譜,從抓了夏公子開始,緇衣衛就沒完沒了地從東宮抓人。”

  沈栗皺眉道:“那日的事內監宮女們都不知詳細情況,抓他們有什麼用。”

  “可不是,”雅臨道:“奴才也曾想去求見咱們小爺,請小爺句話,結果連東宮的門也出不去。”

  沈栗鬱鬱搖頭:“緇衣衛既然是奉旨勘察,就是太子殿下也沒理由攔著。其餘人不知實情倒不虞,關鍵還在夏興兄。”

  霍霜歎道:“夏興能僥倖逃過砒霜之毒,倒不知是福是禍了。”

  夏興既然當時沒有在皇帝面前告太子是自燒傷的,自然不會是東宮裡的內奸,可惜,這卻無法作為理由在緇衣衛面前替他辯白。

  雅臨道:“夏公子是信得過的人,不會說出來的。”

  霍霜冷笑道:“難為公公竟在東宮做了總管,真是好見識,進了緇衣衛,神都頂不住,誰知道那小子會說出什麼來?”

  雅臨大怒道:“霍大爺,您幹嘛總和奴才抬杠?”

  霍霜:“呵呵。”

  雅臨:“……”

  兩人又掐起來。

  沈栗疲倦地向後靠在軟塌上,輕聲歎道:“不對勁啊,不能這樣下去。”

  又一桶涼水潑下,夏興半晌才有了反應,嗆咳了兩聲,啞聲道:“大人,在下確實什麼也不知道。”

  蒼明智怒道:“你就會說這一句話嗎?”

  夏興費力抬頭,軟綿綿道:“唔,那,打死我也不說?”

  “……”蒼明智厲聲道:“給我繼續打。”

  獄卒道:“大人,不行了,估計這會兒子他痛過勁兒了,反而沒感覺。”

  “那就換個法子!總之,今天他一定得說。”蒼明智煩躁道。

  獄卒遲疑道:“大人,不能再給他用刑了,要出人命的。”

  蒼明智怒道:“你是要給他求情?”

  獄卒叫屈道:“大人說什麼話,小的都沒見過這人,能有什麼交情值得小的來駁大人的意思?只是這人實在受刑不過了,再打真的會死。”

  夏興到底是太子的人,沒有口供,白白打死了,也不好向東宮交代。

  蒼明智怒道:“這些子窮酸,這樣不經打,骨頭一個比一個硬!”

  思來想去,吩咐道:“那就叫他歇會,去,把他老婆孩子抓來。”

  一夜過去,緇衣衛忽然闖進東宮,抓捕沈栗、霍霜和雅臨三人。

  太子妃忽然盛裝朝服,撫著肚子帶人來到正殿。

  蒼明智:“……微臣參見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是南方美人,身材嬌小玲瓏,面龐白皙,說話帶著水鄉特有的婉轉韻味,語氣卻不怎麼好:“起吧,蒼大人這是想把東宮的人都帶到緇衣衛啊,不勞大人一趟趟跑了,本宮已經拾掇好了,一起去吧。”

  蒼明智忙道:“殿下誤會了……”

  “沒什麼誤會!”太子妃板著臉道:“蒼大人看看東宮還剩下幾個人?本宮連伺候的人都湊不齊了,索性都去緇衣衛,好歹能見著用順手的宮女嬤嬤!不然,難道要本宮自己打水掃地麼?”

  蒼明智:“……”

  雅臨哭道:“殿下,嗚嗚,都是奴才伺候不周,嗚嗚,讓殿下受委屈了。奴才萬死,辜負了咱們小爺的信任。”

  沈栗皺眉道:“太子妃殿下,前殿這樣亂,您怎麼能在這裡?無論如何,殿下都要好好保重自己和小皇孫。”

  太子妃挺著肚子道:“本宮就是帶著小皇孫來看看,緇衣衛是怎麼欺負我東宮的。”

  蒼明智道:“殿下,這幾人牽涉要案,在下不得不前來抓捕,還請殿下通融。”

  太子妃怒道:“蒼明智,你……”

  “太子妃殿下,”沈栗忽道:“看蒼大人的樣子,似乎是篤定學生三人必然涉案,證據確鑿。”

  沈栗目視太子妃道:“所以即使是太子妃殿下當面,他也不留情面。”

  這人肯定是覺得東宮已經無法對他產生威脅了,才敢如此頂撞您。

  太子妃臉上微微變色。

  蒼明智皺眉道:“微臣乃是秉公執法。”

  沈栗並不理他,只對太子妃道:“所以殿下在此與蒼大人爭執並無意義,殿下,東宮如今亂象叢生,殿下不如索性去尋陛下,請陛下另尋他處安置東宮女眷,總好過在此無人伺候您和您腹內的小皇孫。”

  您再爭辯也無法攔阻他抓走我們三人,當務之急,您還是保護好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為重,嗯,要是能在皇上面前爭取一下就更好了。

  太子妃深吸一口氣:“來人,我要去見父皇。”

  蒼明智道:“殿下……”

  太子妃厲聲道:“蒼明智,你想對我腹內的小皇子做什麼!”

  蒼明智:“……”

  我能做什麼!

  懷了孕的太子妃,危險級別高過母大蟲,誰碰誰死。

  太子妃要出東宮,誰也不敢攔。

  蒼明智氣急敗壞道:“把他們三人帶走,再有阻攔的,殺!”

  沈栗笑道:“蒼大人好似並不希望太子妃殿下去見皇上呢,為什麼?”

  蒼明智恨道:“本官希望沈七公子到了緇衣衛也能笑得如此暢快。”

  “蒼大人注意,請叫我騎都尉或承事郎,”沈栗笑道:“這很重要,在下是有品級的,到了緇衣衛屬,有些刑罰是不能用在學生身上的。”

  霍霜道:“在下乃玉琉公主之孫,身上也有皇家血脈,生下來就是有品級的。”

  “奴才是東宮總管,”雅臨忙道:“也是有品級的內官,大人不能隨意對奴才動刑。”

  蒼明智:“……”

  好想打死他們!怎麼辦?

  太子妃身著朝服大妝跑來尋太子,驪珠嚇了一跳,連跑帶顛進去稟告。

  太子這幾日被皇帝移到乾清宮保護起來,聽說媳婦兒跑來,心下知道東宮大約情況不好,立時去看皇帝。

  邵英皺起眉頭,叫驪珠:“快宣進來,她有身孕呢,不好好養著,亂跑什麼。”

  太子妃臉色蒼白,雙眼微紅。

  見過禮,邵英賜坐道:“你先前驚動胎氣,正該好好養著,怎麼想起來乾清宮?太子已經無恙,朕不是著人去告訴了麼?”

  太子也心疼道:“你不在東宮好好歇著,亂跑什麼?”

  太子妃道:“妾身也不想的,只是東宮如今無人伺候,緇衣衛又來回出入無間歇,姐們們說,無人伺候也就罷了,一時半會兒的,自己動手也就是了,只是來往陌生男子太多,瓜田李下的,怕有風言風語,故此妾身來找殿下商議,是不是請父皇母后另外給東宮女眷安排個地方安置。”

  太子妃說話倒是婉轉,半點兒沒提沈栗三人,反倒先說起移宮的事。

  “什麼?東宮無人伺候了?這是怎麼回事?”邵英奇道。

  太子瞳孔微縮,脫口道:“瓜田李下是什麼意思?”

  說完立時後悔,太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邵英瞄了一眼兒子,嘴角微微抽動。

  “父皇!”太子埋怨道。

  邵英咳了兩聲,板著臉對驪珠道:“剛才你們什麼也沒聽見。”

  驪珠欠身恭敬道:“是,奴才們剛才什麼也沒聽到。”

  太子:“……”

  忽然覺得父皇有點不靠譜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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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6 00:17

第八十六章 我有證據

  太子妃扯著帕子印了印眼角:“回父皇和殿下的話,咱們東宮的內監宮女差不多都讓緇衣衛抓走了,裡外只留下了幾十人,如今東宮都空了,這幾十人叫妾身大部分都分派去伺候兩個女兒了,她們畢竟是父皇的郡主,不能太寒酸,至於我們這些內命婦,暫時少些人手也無妨。”邵英:“……”

  太子妃挑著眼角偷看皇帝,又垂淚道:“只是姐妹們都很不安,緇衣衛們如今出入東宮都不用驗看腰牌了,為了抓人,女眷的處所也可以隨意出入,雖然朝廷兵士都紀律嚴明,可畢竟男女有別不是?故此妾身不得不來稟告父皇和殿下,是不是先讓女眷們挪挪,等什麼時候緇衣衛搜檢完了再回來?”

  為著緇衣衛抓人方便,太子得把家挪挪,給緇衣衛騰地方?

  太子大怒道:“雅臨呢,他是死的?沈栗、霍霜他們不是也在?總管太監是怎麼當的?還有東宮長史呢?不然,叫人去尋錢太傅!”

  邵英也皺眉道:“蒼明智是怎麼辦事的?緇衣衛果真如此放肆?”

  太子妃低頭道:“父皇和殿下還不知道呢,緇衣衛昨天把夏興帶走了,今天又氣勢洶洶把沈栗、霍表兄和雅臨都抓走了,長史和錢太傅……自打東宮出事就沒見人,東宮被緇衣衛守得緊緊的,隻言片語都稍不出來,妾身身為太子妃想要出來還差點被蒼大人攔住呢。”

  說著,太子妃捂著肚子抽抽搭搭垂淚道:“妾身懷著身孕,也不願出來招搖,只是妾身擔心再不尋個穩當的地方安置,怕是緇衣衛就要開始抓女眷了。”

  太子大怒道:“蒼明智安敢如此欺我!”

  說著,太子竟一氣從軟椅上滾下來。

  邵英與太子妃大驚失色。

  驪珠連忙招呼內監沖上前扶起:“哎呦我的小爺,您的傷可還沒好呢。”

  果然,驪珠把太子衣裳輕輕掀起,只見已經開始癒合的傷口又滲出血水來。

  邵英急道:“快宣御醫!你這孩子,急什麼!”

  太子悲憤道:“父皇若真疑心兒子,不妨給兒子個痛快的。兒子自幼蒙父皇厚愛得封太子,往來世人莫不遵從,今日怎能受此僚之辱!”

  邵英怒道:“說什麼胡話!朕除了是皇帝還是你爹,你就是真造了反,老子也不會故意叫人欺負自己兒子!驪珠,去把蒼明智叫來!”

  自打太子妃親自闖出東宮,蒼明智就知道皇帝必然宣他,倒也不意外。

  邵英怒道:“你是想讓緇衣衛把太子擠出東宮嗎?還把太子的伴讀都抓了?怎麼辦事的?”

  蒼明智跪在地上,抬頭瞄了一眼怒氣衝衝的太子,低頭道:“微臣有事需單獨啟奏陛下。”

  邵英怔了怔,還未搭話,太子先冷笑道:“吾知道你想跟父皇稟告什麼,無非是對吾不利的事情,沒關係,你直接說!吾聽著!”

  邵英道:“威兒!”

  太子紅著眼看著邵英道:“父皇,若是兒子真的有罪名,也該叫兒子親眼看著這位蒼大人拿出證據!也算叫吾死得明白!”

  “什麼死不死的!”邵英道:“你想聽就聽著吧。”

  太子朝著蒼明智冷笑道:“說吧,吾聽著呢。”

  蒼明智打袖口中抽出一份供詞道:“這是東宮一位門人叫做夏興的,他供出皇后娘娘與太子殿下確是蓄意謀反!沈栗幾人都涉案,故此今日微臣才又抓捕他三人。”

  邵英沉著臉,示意驪珠將供詞呈遞上來。

  仔仔細細看了半晌,邵英板著臉又伸手遞向太子道:“你看看。”

  蒼明智微微抬頭,順著眼角偷偷看去,只見太子蒼白著臉色盯著皇帝手中的供詞,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抖著手接過那張輕飄飄的紙。

  皇帝則緊緊盯著低頭閱讀的兒子。

  大殿裡一時寂然無聲。

  蒼明智低頭看著大殿地上鋪的金磚呆,眼角輕輕扯動。

  太子仔細地,一個字一個字讀完了供詞,長籲一聲,看向蒼明智道:“還有呢?”

  蒼明智抬頭茫然道:“什麼?”

  “還有呢?”太子揚了揚手中供詞:“就這麼點兒?”

  您還嫌少了?

  “……沒了。”

  “沒了?”太子哼道:“就這一份供詞,短短幾百字,你就想向父皇證明吾要行逼宮之事?你說書呢?”

  蒼明智急道:“這人是殿下您的門人!”

  “沒錯,他是我的門人,”太子道:“那又如何,單憑一個門人的供詞,你就想扳倒一國太子?在你的心裡太子就這麼不值錢?”

  “夏興既然參與了謀反,為什麼又要下毒意圖毒死東宮伴讀呢?”太子問道:“你是用懷疑夏興對東宮不利的理由抓了他,然後又說他參與了東宮謀反而後供出了吾,那他到底是站哪邊的,總不能一邊支持吾謀反一邊又意圖謀害吾吧?他瘋了?”

  “他下毒是為了替殿下滅口!”蒼明智道。

  “然後以此來引起你的疑心,嗯?”太子輕笑道。

  “皇上,微臣……”

  “好了,”邵英道:“朕是要你查清事情真相,不是讓你亂抓人的!把太子的人放出來!”

  “可是皇上,臣確實有了線索!”蒼明智急道。

  邵英怒道:“什麼線索?太子謀反的線索?”

  蒼明智微微一滯,堅持道:“皇上,臣立下的軍令狀還有一天時間,明天,明天臣一定會拿到證據!”

  “讓他查!”太子道:“父皇,謀反不是小事,兒臣也不能讓此事糊糊塗塗的過去,然後背著一個糊塗罪名,兒臣要看看,他明天能拿出什麼證據!”

  邵英略微遲疑。

  “父皇,”太子道:“兒臣的東宮都快讓他抓空了,索性就叫他查下去!”

  太子盯著蒼明智道:“但願你明天能拿出些像樣的故事。”

  “微臣從不講故事。”蒼明智低頭道。

  邵英輕歎道:“那就這麼辦吧。”

  這一夜,乾清宮燈火通明。

  皇帝在正殿坐了一宿,而太子則在偏殿裡呆。

  這一夜,沈栗過得十分“精彩”。

  到了後半夜,沈栗自覺堅持不住,已到極限:“都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果然沒錯。”

  蒼明智忙了大半宿,也很疲乏了,聞言輕聲道:“怎麼?沈七公子可是想通了?”

  沈栗仔細打量蒼明智充斥著血絲的雙眼,歎氣道:“大人想要我說什麼?”

  蒼明智聽出沈栗語氣漸軟,心下大喜道:“本官要知道太子謀反的細節!”

  沈栗試探道:“怎麼?夏興他沒說麼?”

  蒼明智看了沈栗半晌,道:“這蠢貨知道的不多。”

  沈栗遲疑道:“夏興被太子殿下招攬不久,還不太得殿下的信任。”

  蒼明智似笑非笑道:“若論太子的心腹,沈七公子當屬頭一號了?”

  沈栗小心道:“這要看大人到底要知道多少了?”

  蒼明智道:“你想怎麼樣?”

  沈栗立時道:“學生要得到陛下的赦免!”

  蒼明智半晌不語。

  沈栗道:“學生手裡有證據!太子謀反的所有細節學生都知道!”

  “什麼?”蒼明智驚愕道:“太子謀反?”

  沈栗奇道:“怎麼了?大人抓學生審的不就是太子謀反麼?”

  蒼明智知道自己失言,掩飾道:“不,本官是說,你手上真有太子謀反的證據?”

  沈栗道:“有的有的,學生這不是怕將來兔死狗烹麼,只是也奇了,那夜並不是計畫起事的時間啊,太子殿下怎麼提前動手了?”

  蒼明智兩眼亮,深吸一口氣,強自鎮靜道:“本官如何信你?”

  沈栗想了想道:“那夏興可說了太子的傷是怎麼來的麼?”

  蒼明智遲疑道:“難道不是被那個放火示警的小太監傷的嗎?”

  “放火示警?”沈栗道:“他說死的那個小內監是為了向外面警告太子要謀反的嗎?”

  “難道不是?”蒼明智疑道。

  “不是!”沈栗道:“夏興根本到不了太子跟前,並不知道所有細節,太子的傷並不是那內監傷的,而是……而是自己下令燒的!”

  “什麼?”蒼明智道:“這是真的?”

  “是真的,”沈栗道:“還是學生下的手!”

  “為什麼?”蒼明智追問,隨即恍然道:“苦肉計?”

  又疑惑道:“為什麼?”為什麼要來個苦肉計?

  沈栗微笑道:“學生要得到陛下的赦免。”

  蒼明智哼道:“你先說!”

  沈栗道:“學生不想死,一定要得到陛下的赦免才說。”

  蒼明智不語。

  沈栗誘惑道:“學生不但知道太子為什麼要傷了自己,還知道太子殿下謀反的所有細節,還能拿出證據。”

  “什麼?他說什麼?”邵英大怒道。

  隨即看向太子:“太子,你怎麼說?”

  太子面色蒼白,半晌才道:“兒臣無話可說。”

  邵英把案幾拍的啪啪直響:“什麼叫無話可說?沈栗說你真的要逼宮,他說他手中有證據!證據!”

  太子嘶聲道:“兒子沒有謀反!沒有!沒有!”

  驪珠躲在一邊抖。

  蒼明智跪著不語。

  太子了一會兒呆,輕道:“兒子不能承認沒有做過的事,父皇想知道,不妨去問沈栗。”

  邵英氣道:“他指證朕的兒子,朕還得赦免他?”

  太子木然道:“反正兒子自己也不清楚所謂謀反細節,父皇想知道,只能聽沈栗說。”

  邵英氣道:“朕不想聽,朕不信!”

  太子驀然抬頭,驚喜地看向邵英。

  蒼明智急道:“皇上,此事關乎天下安寧,不可輕忽啊皇上!”

  邵英大怒。

  蒼明智道:“皇上,帝王無家事,物議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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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6 00:17

第八十七章 兩個方向

  無論皇帝到底信不信任太子,蒼明智既然聲稱找到太子謀反的證據,此事就已經由不得皇帝叫不叫停了。

  幾位閣老被緊急宣入宮裡,見到的是黑著臉的皇帝,白著臉的太子,綠著臉的驪珠,還有看不出臉色的緇衣衛指揮使蒼明智。

  幾個久經風雨的老滑頭心下就是一咯噔:這幾日為著宮門夜開案景陽城裡氣氛緊張,看來今日怕是要有個結果了,卻不知要有多少人頭落地!

  錢博彥望向太子,只見太子也打量著他,面色木然,雙眸黑沉。錢博彥低下頭,身為太子太傅,他應是護著太子的,然而這段時間他為了明哲保身,對東宮不聞不問,想必太子是有些埋怨他的。

  大殿裡針落可聞,驪珠擺手轟內監宮女們撤出,親手關了殿門,回身找了個角落裝木頭人。

  過了好一會,邵英才沉聲道:“蒼明智,把你調查的結果給眾卿說說。”

  “是,”蒼明智低著頭,看不清神情:“微臣自立下軍令狀……”

  “直接說!”邵英怒道。

  “是!微臣從東宮門人夏興處得到口供,五日前夜裡,皇后與太子合謀騙開宮門,召集門人,意欲圖謀不軌,逼宮篡位!後微臣抓捕東宮伴讀沈栗、玉琉公主之孫霍霜、東宮總管太監雅臨等人,據沈栗供述,他因恐日後鳥盡弓藏之危,留有太子謀反的全部證據!”

  幾位閣老面面相覷。

  太子真的謀反了?

  沈栗?居然是沈栗?他不是東宮鐵杆麼?怎麼會是他來指證太子?

  “萬事留一手,倒是沈栗的風格。”何宿道:“證據在哪裡?”

  蒼明智遲疑道:“沈栗說要得到萬歲的赦免才肯交出來。”

  “豈有此理!若是謀反也可赦免,將來豈不是人人效仿?”輔封棋怒道。

  何宿面色微變道:“既然沈栗已經承認參與逼宮,何苦還要得到那份證據。謀反之罪已定,按律處置也就罷了。”

  錢博彥眉頭一跳。

  封棋又怒道:“如今要緊的是如何處置一個小小沈栗嗎?殺了一個沈栗容易,太子謀反的證據呢?沒有證據,僅憑一兩個伴讀口述,難道就要定太子的罪?”

  大殿裡又靜下來。

  半晌,邵英道:“告訴沈栗,把所謂的證據拿出來,沈家身高不及馬鞭者可以流放。”

  律法上,只有兩種罪是要誅九族,並且遇赦不赦的:一是謀反,二是叛國。

  邵英肯讓邵家留下幾個小兒,已經是破天荒了。

  大殿裡抑鬱非常。

  沒一會兒,蒼明智回來道:“沈栗不信臣口傳的聖諭,道臣誆他,一定要看到陛下親口說出。”

  “放肆!”邵英大怒。

  何宿道:“此子狂妄異常,陛下不可答應。”

  “讓他來!”太子道:“吾要聽聽他說些什麼。”

  “陛下!豈有君王向逆賊妥協者?不可見他啊。說不定……”何宿阻止道:“說不定此子是想借此機會行刺陛下!”

  他這麼一說,邵英反倒笑了:“行刺?那就讓朕看看他是如何行刺的!”

  蒼明智立時領旨。

  何宿見蒼明智似有悅色,心下暗罵道:蠢貨!

  沈栗終於自狹小的監舍裡出來,一邊向外走,一邊看相鄰監舍的霍霜和雅臨罵他:“呸,看錯了你,沈栗,你這軟骨頭,為虎作倀!不得好死!”

  蒼明智催道:“快走!”

  沈栗回頭笑了笑,沒說話。

  蒼明智無由地覺得哪裡有些不妥當。然而此時他沉浸在就要順利扳倒太子的喜悅中,到底忽略過去。

  乾清宮大殿裡,眾人看著沈栗一步一步挪進來。

  大殿那半尺高的門檻竟成了沈栗越不過去的天塹,沈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索性趴下來爬了過去。

  邵英原本憤怒已極,見沈栗淒慘樣子,也忍不住掃了蒼明智一眼。

  算起來沈栗被抓入緇衣衛連一晝夜都不到,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如此嚴刑逼供之下,得到的真的是實話嗎?

  沈栗還沒開口,邵英心裡已經開始猶疑。

  沈栗爬了半晌,終於爬到禦案之前,此時已疲累不堪,喘息道:“陛下,太子殿下,還有眾位大人,咳咳,學生的腿打壞了,如今跪不起來,不如就讓學生趴著說話吧。”

  不少人都皺眉。

  沈栗被打的實在是太慘了。可以說,除了一張臉勉強看能看出是沈栗樣子,全身上下都讓血糊住了。趴在地上,眾人可以看見他兩指手的指甲全沒了,十指還在滲出血跡。

  何宿去看蒼明智,現蒼明智仍一無所覺,又在心裡罵了一聲蠢材,你哪怕把他拾掇拾掇,遮掩遮掩也好啊。

  沈栗偷瞄眾人神色,微微屏氣。

  封棋遲疑道:“此子年不過十六,又生長于侯門,怕是受不得苦的,被打成這樣,蒼大人,他說的可信嗎?”

  沈栗長出一口氣,好了,第一步的目的達到了。

  蒼明智掌管緇衣衛,說實話,單憑緇衣衛在官場民間那臭名昭著的名聲,就可以想像緇衣衛獄中的刑罰有多狠厲了。沈栗的傷勢在蒼明智來看來是司空見慣的,但在這殿中皇帝和閣老“正常的”觀念裡,一個人被打成這樣,要什麼供詞得不到?

  沈栗還沒開口,大部分人已經開始懷疑蒼明智所說證據的可靠性了。

  “沈栗,”邵英沉聲道:“你要見朕,朕讓你見到了,你要朕的赦免,朕可以答應給你沈家留下血脈,現在,你可以說說朕的太子究竟是怎麼謀反的了。”

  沈栗抬頭看向太子,見太子撇著頭根本不看他。

  “陛下,”沈栗居然笑了:“這就要從那日東宮伴讀被毒殺一事開始說起了。”

  邵英皺眉道:“那已經是夜開宮門第二日的事情。”

  “是啊,”沈栗道:“太子就是從那時起才開始謀反的。”

  “胡說八道!”何宿怒道:“那日早上皇上就兵包圍東宮,而中毒之事生在中午,那時皇上早已平定叛亂,你說話前後顛倒,莫非在糊弄陛下?”

  “何大人,少安毋躁。”沈栗笑道:“要麼您替我說?”

  我又沒造反,替你說什麼!何宿一邊生氣去了。

  沈栗接著道:“學生當時中了砒霜之毒,暈過去了,後來才知道皇上令蒼大人立下了軍令狀,五日之內必須破案。”

  沈栗看著蒼明智,笑笑繼續道:“學生可以想像出蒼大人所面臨的困境。身為緇衣衛指揮使,其掌管刑獄,掌直駕侍衛,掌巡察緝捕,結果宮門大開他不知道,眾人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中毒身亡,一個失職之過是免不了的。”

  蒼明智覺出沈栗話音不對,怒道:“沈栗,你……”

  沈栗嘶聲道:“聽我說!你不是要我說嗎?”

  邵英道:“讓他說!”

  何宿看著蒼明智驀然變青的臉色,忽然覺得無趣,這也是執掌緇衣衛十幾年的指揮使?

  沈栗道:“好在皇上念舊情,給了蒼大人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可這機會哪是那麼好抓住的呢?

  “短短五天時間夠幹什麼?雖然抓住個皮良,可惜,能拿出來誆騙皇后和太子開宮門,對方必定篤定皮良絕對說不出什麼來。蒼大人還能找出什麼線索?當然,現在五天已過,再回頭看看蒼大人在頭三天的收穫,可以看出來,沒有收穫。”

  “可軍令狀已下,蒼大人不僅僅要給皇上個交代,還面臨著另一些壓力。中毒而死的伴讀們都是當朝大臣和功勳之後,如今莫名其妙死了,也總要有個交代。若是找不出兇手,沒准苦主們就會把怒氣泄在蒼大人身上,誰叫當時東宮戍衛交到了蒼大人手裡呢。”

  “於是,在走投無路的蒼大人意識到再追查下去他也難以在五天之內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案時,另一個思路產生了。”

  “你胡說!皇上,此子胡言亂語,不可輕信啊,還請皇上治他死罪。”蒼明智慌張道。

  “急什麼?蒼大人,還沒說到重點呢”沈栗道:“不是您帶我來見皇上的麼,怎麼如今反倒讓我閉嘴了?”

  “微臣聽著有些意思,皇上,不妨聽此子究竟要說什麼。”封棋道。

  邵英也看出不對,微微點頭。

  “蒼大人想要破案,有兩個方向,一則是從太子的確是被人陷害的方向上追查,這已經被證明是千難萬難的了,因為在這個方向上蒼大人要面臨對方有意識的掃尾工作,即使能找到些許蛛絲馬跡,可能被人掐斷。

  那麼反過來想一想,要是蒼大人反而來證明太子是真的要謀反呢?會不會更容易‘破案’?”

  “你胡說!”蒼明智大喊道。

  “說!”邵英呼吸急促起來。

  太子也轉頭盯著沈栗。

  沈栗舔了舔嘴唇道:“太子被陛下接到身邊,太子妃懷有身孕,也不便出面,學生幾個又沒有身份,甚至還在昏迷中。至於東宮長史和太傅大人……”

  根本連影兒都不見!

  沈栗掃了一眼錢博彥,這位太子太傅忽然覺得很不自在。

  邵英也微微皺眉,作為太子太傅,即使是出於明哲保身,錢博彥也表現的有些太涼薄了。

  沈栗苦笑道:“東宮當時其實已經是不設防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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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6 00:17

第八十八章 供詞算什麼

  眾人都聽出沈栗的未盡之語:這樣一個不設防的東宮,想下手不要太容易。

  沈栗悲憤道:“大家都以為東宮被緇衣衛保護的密不透風的時候,卻沒料到緇衣衛反而選擇了攻擊太子!”

  “胡說!胡說!皇上,他胡說!”蒼明智忽然膝行至禦案前,連連叩道。

  “怎麼?蒼大人現在只會‘胡說’兩個字了?您先前逞威風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啊。”沈栗歪著頭看他。

  “蒼明智,你安靜些。”邵英不耐道:“沈栗,繼續!”

  沈栗道:“皇上,眾位大人,現在想想,蒼大人原本對東宮頗為客氣,也曾認定太子是受害者,然而從第四天開始,蒼大人卻陡然轉變了態度,開始大肆抓捕東宮的人。這個‘轉變’,沒有任何依據,蒼大人當時並沒有得到什麼可以令他開始懷疑太子的線索,蒼大人就這麼毫無理由的、莫名其妙的翻了臉。”

  “這說明什麼?說明此時蒼大人已經意識到,或許坐實太子逼宮的罪名比尋求真相更容易!東宮誰都不會想到,陛下派來的調查者竟然成了誣陷者。而只要能證明太子謀反,蒼大人不但能脫去失職的責任,甚至還會立功!”

  邵英不覺倒吸了一口氣,蒼明智作為緇衣衛指揮使是直接對他負責的,閣老們可能還不大清楚調查細節,邵英卻是每天都會得到蒼明智的報告。正如沈栗所推測的那樣,蒼明智的確是在第四天突然轉變了調查的方向,而當時他的轉變是沒有任何證據支撐的。

  “蒼大人先是抓捕了許多內監和宮女,”沈栗道:“但他立即現單憑這個是不行的,想也知道,這些地位低微的宮人怎麼可能知道所謂太子謀反的細節呢?就是蒼大人得到了他們的口供也不足以取信於人,於是,蒼大人利用夏興中毒後先清醒了的理由,又抓了夏興。”

  蒼明智大喊道:“夏興招供了,他親口承認參與了謀反,而且事敗後為了替太子滅口才在飯食裡下了毒。”

  “我也招供了,”沈栗微笑:“我在緇衣衛招了供,然而在陛下面前又翻了供。”

  蒼明智語滯。

  邵英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夏興的供詞是假的?”

  沈栗道:“學生不知蒼大人究竟是怎麼取得了夏興的口供,但學生可以說說自己為什麼要承認參與了謀反。”

  太子幽幽道:“看你身上的傷就知道了。”

  “不,”沈栗搖頭:“學生還不至於嬌氣到熬不住一點兒刑罰。”

  眾人重新打量了沈栗一身傷勢,這可不是一點兒刑罰,這是把人往死裡打!看著就痛!

  沈栗舔舔嘴唇,強笑道:“皮肉傷而已,所幸學生是有品級的,蒼大人急於得到供詞,沒時間請求陛下剝奪學生的勳位,於是有些刑罰是用不到學生身上的。”

  沈栗這樣說,反而提醒了眾人,蒼明智用刑“過了”。

  官員下獄,你想給他用刑的話,必須先剝奪了他的官位,然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這時候他的身份就是民了。總之,這是“官”維護階級尊嚴的表現,官員不能隨意被動刑,要動刑,得先把他掃出士大夫的圈子,算是是另一種“刑不上大夫”。

  你緇衣衛平時跟狗皮膏藥似的監察百官就夠討厭的了,怎麼,現在你還敢來挑釁士大夫階級的臉面?沈栗的品級是不高,也不是你可以隨便刑囚的!

  雖然蒼明智也是三品大員,但緇衣衛對內常常查處官員,所以官員們並不把蒼明智算作自己人。沈栗言語上稍稍挑唆,閣老們立即同仇敵愾。

  封棋道:“陛下,臣早說緇衣衛權力過大,易興冤獄,今日據沈栗之傷可見一斑,如不加以限制,日後朝廷上下必人人自危!”

  邵英點頭道:“此事容後再議,先說此案。沈栗,你既說自己並不是受刑不過而胡亂招供,又為什麼承認謀反之事?”

  “因為學生忽然想到只有見到陛下才會有給太子殿下和自己辯白的機會!”沈栗急道:“蒼大人既然鐵了心要拿太子交帳,學生在緇衣衛裡再堅持也沒用,那裡沒人會同學生講理!而蒼大人的軍令狀馬上就要到期了,學生意識到,如果蒼大人無法在學生等人處得到他想要的,就只有一個選擇了!”

  “捏造口供再殺人了事!”太子忽然道。

  “沒錯,”沈栗歎道:“如果學生‘留下’了所謂供詞,再‘畏罪自殺’,太子殿下的汙名就無法洗清了。”

  “所以你才宣稱握有太子謀反的證據?”邵英問。

  “是,只有這樣,蒼大人才會忍不住誘惑,叫學生有機會見到陛下。”沈栗微笑道:“蒼大人一直以來都是誣陷太子,此時聽到太子謀反竟是真事,自然會喜出望外,他果然把學生送到了陛下面前。”

  何宿心裡長歎一聲,果然。

  本來聽說沈栗捲入了夜開宮門案何宿還挺高興的,沈家終於要倒楣了。可一見蒼明智想把沈栗帶來乾清宮,何宿就意識到不好。

  沈栗是什麼人?單憑一張嘴把多少官員削成了白板!你不讓他見到皇帝還好,只要讓他見到了皇帝,十有八九要翻船。

  何宿方才曾想制止蒼明智,不要讓沈栗有機會見到皇帝,可惜,當時蒼明智太過興奮,沒有注意到他的眼色,傻乎乎地給這小子搭橋。

  沈栗過了橋,一腳蹬下你下水。

  蒼明智低著頭,汗水滴到膝下金磚上,留下小小濕印,忽然抬頭道:“陛下,沈栗性格詭異多狡,故此在陛下面前意圖翻供,可微臣相信不會人人都翻供的。”

  沈栗微笑道:“學生相信蒼大人能拿出來有分量的口供就只有夏興的。”

  眾人不覺點頭,東宮的宮人們雖然也有招供,但他們地位太低,說他們能有機會參與太子謀反並不可信。

  沈栗道:“看來蒼大人是篤定夏興到陛下這裡不會翻供了。”

  蒼明智狠狠道:“黑的不會變成白的!”

  “難為你說出這句話!”沈栗諷刺道。

  蒼明智瞪了沈栗一眼,向邵英叩道:“臣請宣夏興至殿前與沈栗對質。”

  “不忙,”沈栗微笑:“陛下,學生建議,不妨先宣夏興的家人來。”

  蒼明智猛然回頭怒視沈栗。

  邵英挑眉。

  沈栗狡黠道:“學生認為要想讓一個不那麼容易妥協的人說出自己想要的話,只有兩個方法,要麼用他自己的命來逼他,要麼用他親人的命來逼他,你說呢,蒼大人?”

  “蒼明智,”邵英漠然道:“夏興的家人在哪?”

  蒼明智閉了閉眼,沈栗所料處處先他一步。自己掌握緇衣衛,縱橫朝廷十幾年,如今竟被這尚未及冠的少年逼到死角。

  “蒼明智!”見他久久不語,邵英還有什麼不明白!他派去保護太子,調查夜開宮門案的心腹,竟然反口誣陷了自己的兒子!以至於自己如今與太子橫生嫌隙!

  “蒼明智!你……你大逆不道!”邵英怒極!

  蒼明智仰頭長歎,忽然大叫道:“這都是陛下逼我的!陛下令我五天破案,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微臣拿什麼給陛下交代,拿什麼給死了兒子的眾位大臣交代?”蒼明智哭道:“交代不出,陛下就要把微臣當成交代了啊!”

  “那你也不能對朕的兒子下手!”邵英怒喊:“你把太子當什麼?嗯?”

  “大約蒼大人製造的冤案太多,如今順手了,索性來個大的。”沈栗幽幽道。

  眾位閣老連帶大太監驪珠都去看沈栗:這把火架的真及時啊,蒼明智要完!

  “來人!來人!”邵英大叫。

  外面侍衛沖進來,邵英氣得抖著手指著蒼明智道:“把他押下去,押下去!把他關進天牢!”

  蒼明智大叫道:“沈栗,你誆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大殿裡恢復了寂靜。

  “所以,蒼明智這幾天的心思都放在誣陷太子身上了?”邵英氣道:“他什麼都沒查出來?”

  “恐怕不只是沒查出來這樣簡單。”沈栗猜測道:“他要誣陷太子,必然要把能證明太子清白的線索——也就是真凶的線索抹去。”

  “你的意思是說,”封棋道:“他反而會不自覺地幫著真凶毀滅證據。”

  沈栗點頭歎道:“經過蒼大人的動作,又耽誤了這麼多天,恐怕真凶已經隱藏好了。”

  難不成驚動了整個景陽的夜開宮門案會成為無頭公案?

  邵英大怒道:“此僚該殺!”

  閣老們不約而同低頭,緇衣衛在官員中形象太差,殺就殺了唄。

  何宿轉了轉眼睛,歎道:“查不出真相,太子殿下的嫌疑就不能完全解開,這風評……”

  邵英不覺皺眉。太子可以不完美,但起碼不能和謀反這兩個字有牽連。

  太子低頭不語。

  沈栗故作疑惑道:“什麼嫌疑?”

  眾人尷尬不語,太子低聲道:“自然是吾逼宮的嫌疑。”

  太子有些茫然,和父皇生了嫌隙,又有了個不清不楚的罪名,自己這儲君還坐得穩嗎?

  沈栗輕笑道:“逼宮啊,很嚴重的罪名。似乎皮良也罷,蒼明智也罷,他們一說太子要逼宮,似乎就言之鑿鑿,何大人也都相信。可學生一直有一個疑問。”

  沈栗盯著何宿道:“太子殿下要逼宮,總要有個憑仗吧?請問太子殿下的依仗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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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0-27 09:09

第八十九章 偏拿你做交代

  沈栗盯著何宿質問,眾人也隨之關注何宿。

  何閣老很鬱悶。

  此前皇帝和東宮都對何家不冷不熱的,何家暗地裡就倒向了二皇子,還曾想把大房女兒嫁個二皇子做側妃,可惜,後來因為牽連進了刺殺沈淳案,讓皇帝給駁回了,那姑娘也“自盡”了。但何家和二皇子的聯繫卻沒斷。

  宮門夜開案如今陷入僵局,何宿覺得這是個扳倒太子的好機會,於是自以為不露聲色地挑唆,沒想到,剛開個小頭,就讓沈栗給針對了。

  沈栗冷笑道:“其實冷靜下來想想,東宮的侍衛是陛下安排的,伴讀是陛下給太子殿下選的,太子太傅,東宮長史都是皇上封的,這些人會起意跟著太子殿下逼宮?何大人信嗎?

  至於太子殿下招攬的幾個門人,就是有功名的也不過是個舉人,根本影響不了朝局,太子憑這幾個人就要逼宮?何大人信嗎?

  皇后娘娘出自邊城周氏,根底都不在景陽,承恩侯有爵無權,太子殿下憑藉這樣的母族逼宮?何大人信嗎?

  太子殿下夜開宮門的目的是什麼?接應支持他造反的兵將?兵在哪裡?將在哪裡?無兵無將,太子開個宮門就能逼宮了?何大人,你信嗎?”

  我想說信!可又怕別人罵我傻。何宿的臉都看不出顏色了。

  沈栗步步緊逼:“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陛下本就是相信太子殿下的,派緇衣衛調查此案也只是為了查明究竟是何人能在宮廷裡肆無忌憚下手坑害太子殿下,就是因為朝中充斥何大人這樣的論調,才給了蒼明智誣陷太子殿下的機會!”

  “說得好!”邵英道:“朕是叫蒼明智來保護朕的兒子的,不是叫他來謀害太子的,朕相信太子,以後再叫朕聽到議論太子的話,定要嚴懲不貸!”

  “父皇!”太子流淚道:“父皇,兒子……”

  邵英感慨地拍拍太子的肩:“委屈我兒了!”

  何宿:“……”

  怎麼轉眼就跳到父慈子孝了?不對啊,本來應該是父子相疑才對!怎麼經過沈栗的三言兩語,劇本就變了?

  皇帝強硬表態相信太子,何閣老悻悻然一邊悶著去了。

  “宮門夜開案到此為止!”邵英宣佈。

  “皇上,此案震動天下,如今還未真相大白,這……”封棋為難道。

  這麼大的案子,總要有個交代才是。

  “經過蒼明智南轅北轍的調查,儘快破案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邵英思索道:“然而此案拖得越久朝廷的臉面丟的就越多,不若先結案,叫對方以為逃過一劫,放鬆警惕,再著人秘密調查,至於用什麼結案——”

  邵英冷哼道:“蒼明智這麼怕朕拿他做交代,朕還就偏拿做作交代了!”

  封棋一低頭,陷害太子本就是死罪,反正都要死,想來蒼明智倒也不會在意究竟是因為什麼名頭了,就這麼著吧。

  “東宮雅臨、霍霜等人該放的趕緊放,至於那個夏興……”邵英略有些遲疑。

  無論是不是受了威脅,夏興最後還是背叛了太子。

  “就交給太子自己處理。”邵英道。

  震驚朝野的夜開宮門案竟然就這樣虎頭蛇尾地完結了!

  閣老們商量了一下細節,見無缺漏了,一一告退。

  邵英看了看沈栗,摸著下頜輕咳幾聲。皇帝有些不好意思了,沈栗若真有罪另說,可此次完全是無妄之災,把人孩子打成這樣,皇帝也有點心虛。

  “驪珠,給沈栗宣太醫診治診治,”邵英道:“暫時在偏殿給他找個住處,養養傷再送他回家。”

  沈栗連忙謝恩:“多謝陛下隆恩。”

  乾清宮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留宿的,這是皇帝的住處,太子偶爾能留宿偏殿,其他人可不行。雖然沈栗覺得住在這裡還沒回府裡好呢,但說起來邵英也是給了沈栗很大的“臉面”,起碼,會有很多“青年才俊”羡慕的要死。

  邵英不自在地嗯了一聲,對太子道:“朕去看看你母后。”

  這段時間,皇后也被禁足了,如今既然證明太子無辜,皇帝自然要去看看皇后。

  “周安靈!事到如今你還擺的什麼皇后架子!找我看,你還是收拾收拾準備進冷宮吧,免得到時候太倉促!至於你那不肖的兒子,哼,也不知最後有沒有福氣混個棺材!”

  “朕怎麼聽著是瑜妃的聲音?”邵英疑道。

  驪珠留在乾清宮照顧太子和沈栗了,此時跟著伺候的不過是個小內監,哪敢接這個話,萬一要不是呢?

  “這點兒膽子!”邵英皺眉道。

  “皇上一日沒有貶斥我,我一日就是這盛國的皇后,瑜妃,你逾矩了!”皇后道。

  “逾矩?”瑜妃冷笑道:“呸!再過幾天,你連給我舔鞋都不配!”

  “你想讓誰舔鞋?”邵英沉聲道。

  皇后驚喜道:“陛下,您來了,您是來看妾身的嗎?”

  忽而又漸漸落寞下來,淚盈盈道:“還是,還是要收回妾身的金冊與鳳印?皇上派個人來就是了。”

  邵英看看皇后蒼白的臉:這幾日眼見得消瘦了;又去打量瑜妃,瑜妃生的好顏色,這張臉頗得邵英喜歡,只是性情麼……

  看到瑜妃隱藏不住的竊喜,邵英大怒道:“瑜妃不敬皇后,杖則十下,禁足三月!”

  瑜妃大驚,眼看就要被人拖下去,急道:“陛下,賤妾如今已身為人母,請陛下看在三殿下的份兒上,給賤妾留些臉面!”

  邵英怒道:“你再不改,朕就把止兒交給皇后教養!”

  皇后見邵英為她出頭,大喜道:“陛下,可是調查清楚了,妾身真的沒有……”

  “朕知道!”邵英打斷道:“朕早該來看你,沒想到,瑜妃竟敢如此放肆!”

  “瑜妃妹妹性情是有些爽朗過了。”皇后含淚道:“妾身不介意的,只要皇上還相信妾身。”

  “委屈梓童了,”邵英歎道,拍著皇后的手,又道:“然而梓童也該威嚴些,你是朕的皇后,一國之母,豈容小小妃嬪相欺。”

  “妾身謹遵陛下教誨!”皇后雖應著,心裡卻不以為然,先前皇后還是謀反的嫌疑犯,要怎麼理直氣壯地和瑜妃爭辯。再者,皇上也就嘴上說的好聽罷了,若是皇后真要處置他的心肝寶貝,皇上說不定又會覺得皇后妒忌了。

  瑜妃如此放肆還不是皇上寵出來的,一邊貪戀人家美色,一邊又嫌棄人家品行。

  這邊皇帝夫妻甜甜蜜蜜,乾清宮裡熱鬧非凡。

  沈栗在辯白時一副鎮定模樣,此時簡直要用慘叫聲掀了乾清宮的屋頂。

  “啊……哎呀,痛殺我,我要死,”沈栗嚎道:“要死要死!”

  “哎呦,張大人,您可輕著點,”驪珠關切道:“沈七公子,忍著點啊,一會兒就好!”

  “張大人,沈栗的腿沒事吧?”太子問道:“他如今不能行走,可是傷了骨頭?”

  “回殿下,這是上夾棍時傷的,所幸骨頭沒碎,養一養會好的,只是需要著人時常按揉才好。”張茂恭敬道。

  沈栗一聽,臉都要抽成包子:“不能換個法子麼?張大人,太疼了。”

  張茂微笑道:“這法子最好,沈七公子的傷重了,想不影響日後行走,還是要把肌腠裡的汙血揉開才好,不然會結成硬塊,日後肌肉都要硬了。沈七公子,翻個身,下官要用酒擦拭一下您的傷口。驪珠公公,還請派幾人協助在下摁住沈公子方好。”

  沈栗:“……”

  太子殿下救命!

  新一輪的慘叫又響起來。

  張茂收拾好藥箱,驪珠送他出去。太子擺擺手,示意宮人退下,沈栗半睜著死魚眼,趴在榻上奄奄一息。

  “都是受吾牽連,竟叫栗哥兒受此大難。”太子歎道。

  沈栗作勢欲起,太子忙止道:“此時還要講究什麼禮節!不要起來,直說就好。”

  沈栗點頭,複又趴下道:“殿下知道學生性情的,嗯,有些奸猾,學生當時改口的早,其實該是傷的最輕的,只怕霍霜兄和雅臨性格堅毅,只怕傷的更重。”

  “可以想像的到。”太子歎道:“能夠堅持不負吾,吾自然欣喜非常,然而若不是你肯改口,又用所謂證據誘惑蒼明智,怕是都熬不到至父皇面前申辯的時候。”

  “殿下不以為學生反復無常就好。”沈栗笑道。

  “吾只慶倖你機智聰敏。”太子贊道。

  沈栗赧然道:“殿下謬贊了。”

  “只是,逼宮的罪名不是小事”太子疑惑道:“此事就這樣輕飄飄的過了?”

  “還能怎樣?”沈栗笑道:“殿下誤了,蒼明智雖然聲勢浩大,聲稱找到所謂殿下謀反的證據,可他的證據都經不起推敲。所以到最後,還是回到陛下面前打嘴仗。”

  打嘴仗,沈栗怕過誰?

  “實際上,只要能見到陛下,”沈栗淡然道:“能在陛下面前辯白,我們就已經贏了。蒼明智唯一能成功的機會就是取得所謂口供後立即殺人滅口,叫殿下辯無可辯,可誰叫他經不住誘惑,讓我見到了陛下呢?”

  太子大悅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反受其咎也!”

  沈栗也笑,此時頭上籠罩的烏雲終於散去,不由心頭暢快。

  太子高興了一會兒,忽然掃視了殿中,見無他人,低頭輕聲問道:“沈栗,你覺得就此事,父皇真的不疑心於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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