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娘者杜凝也
這樣的事若是由李侍郎出面興師問罪,只會越鬧越大,偏沈、李兩家要顧及李雁璿的名聲,又要顧及二皇子的面子。
李顆恨道:“只歎二殿下捲入此事,竟然要吾等就此放過杜凝!”
沈栗無奈道:“有什麼辦法呢,沾了一個‘皇’字,就算惹得起他,也惹不起他爹不是?”
李顆長歎:“無妄之災,如是奈何?”
沈栗卻想的清楚:“二皇子頗有城府,像杜凝這樣道德敗壞的,不會得他死力維護,方才多半是為了臉面罷了。事情只要不在面前,他是不會多管的。”
李雁璿眼都哭紅了,一邊擔心聲名有損,一邊擔心沈栗介意嫌棄她,一廂又埋怨兄長和沈栗輕易罷手。
可她心裡又知在皇子面前確實無法爭執。除了一哭,又能如何!胡嬤嬤心疼地跟在一旁勸慰。
沈丹舒不屑地撇了眼,忽作天真道:“七哥,那個杜凝說什麼與二表姐有‘肌膚之親’,你將來還要娶二表姐嗎?”
沈鸞雖然木訥怯弱,聽了也忍不住皺眉道:“六姐兒胡說什麼!你還小,不懂事。”
沈丹舒向來不把沈鸞放在眼裡,爭辯道:“我怎麼不懂了,女則也都讀過的……”
沈栗沉聲道:“你既讀過女訓,想必什麼叫婦德婦言總該知道的,這不敬長姐,不聽訓教該怎麼處置?”
沈丹舒還有些不服,貼身丫鬟卻在後面輕輕扯了扯她衣襟,沈丹舒才想起沈栗在府中戰績赫赫,惹火了半點臉面也不給。她生母林姨娘前兩天剛剛踢到鐵板,連大丫頭紅棉都攆出去了。
抿了抿嘴,沈丹舒到底不敢與沈栗狠強,又把舌尖的話咽下去了。
沈栗乾脆朝李雁璿道:“此事不需放在心上,何苦為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呢?萬事有我!”
隨即催促眾人上車:“佛也拜了,香也上了,這裡還有什麼好玩的!趁著天色還早,索性帶著你們找個胭脂店逛去,可巧前兩日領了身上雲騎尉的俸祿,今日散財了。”
沈怡舒和沈麗舒到底年幼,雖然方才有些驚到,聽了去玩,只有高興的。
李顆搖頭道:“愚兄哪還有心思去玩,還要先護送妹妹回家才是。”
沈栗執意道:“事情既已過去何必鬱鬱,同去同去。”
到底拉著李顆兄妹同往。
沈丹舒上了車,沈栗不在眼前,又不依不饒起來,嘴上嘟囔道:“還不准人家說了,若是自己檢點的,怎麼那個杜凝非盯著她呀?”
沈鸞歎道:“八娘和十娘還小呢,別在她們面前說這些!”
丫鬟也在她耳邊小聲勸道:“我的姑娘,快得了吧,李家二姑娘可是夫人的親侄女,她不好了難道您有什麼好處?您將來的大事還要攥在夫人手裡呢!”
沈丹舒方才罷了。
到了胭脂店,眾女下了車,才發現沈栗竟不在。
李顆笑道:“他與你們買點心去了,先進去吧,難得表弟請客。”
沈栗卻不是忙著買點心。他掂了掂手裡的東西,心中苦笑,沒想到這俸祿倒先要花在杜凝身上。
忽聽有人叫他:“沈賢弟這是要往哪裡去?”
沈栗看時,卻是幾天前在十裡杏花一起喝酒的霍霜。
這霍霜也有趣,上次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打扮,今日卻頗有些青皮的架勢,連走路都是故意橫著膀子的樣兒。
霍霜笑嘻嘻道:“今日七夕,賢弟可得償所願了?”
沈栗道:“霍兄說笑了。”
霍霜指著沈栗身後道:“你這幾個夥計看起來都是有些身手的,大過節的,領著這麼幾個人,可不像只為玩的。”
沈栗暗歎霍霜眼力,禮賢侯府的護院都是沈淳從軍中帶出的好手,雖則大都是因傷退役,彪悍之氣卻不減。原是跟在車隊中護衛不顯,此番特意挑出來,就叫霍霜看破。
沈栗倒也不遮掩,笑道:“愚弟與杜凝有些說不得的過節,今日要與他做個了斷。”
既然已露了行跡,索性坦然告知,至少也算磊落。
“杜凝?”霍霜兩眼放光道:“就是前一陣告病的那個伴讀?聽說是觸怒了太子殿下,你要收拾他?”
沈栗斜眼看他:“霍兄不會通風報信吧?”
霍霜興奮道:“老子……愚兄在國子監裡混,沒少被他爹收拾,今日趕巧了,為兄給你幫個忙?”
沈栗聽了心下一動,道:“霍兄,愚弟今日確實是為私事動手,與東宮卻是不相干的。”
霍霜執意道:“愚兄也是為私事。”
沈栗愕然:“霍兄也與他有過節?”
霍霜道:“看他不順眼算不算?”
沈栗試探道:“愚弟明面上曾被二殿下阻止過一次,如今只好私下裡解決,霍兄還是考量一下方好。”
霍霜梗著脖子道:“怕他?論輩分,他還要叫我聲表兄呢。”
沈栗失笑道:“罷了,現成的幫手,難道還要推辭不成,記下霍兄的人情了。”
沈栗知道,這是皇帝把自己和鬱辰兩個武勳子弟放在太子身邊的效果出來了。
霍霜今天這麼熱心,表明一向中立的玉琉公主府終於決定靠向太子。
龍子鳳孫都是人精,沒好處的事絕對不沾,可要是有好處的,非“鑽營”二字不足以形容。
對公主之孫而言,沈栗身上如今能有什麼好處?不過是“太子伴讀”這個身份而已。
幫沈栗算計杜凝,就算一個小小的投名狀。不管怎麼說,杜凝是東宮驅逐的,二殿下是太子的潛在對手,和他們作對,就是和太子站一邊。
杜凝一個月內連續見罪于太子和二皇子,也算戰績斐然。
他一時半會兒也不敢回家,找了個小酒館喝悶酒。
酒入愁腸,沒一會兒,倒了。
待他清醒過來時,只覺頭上頂著什麼東西,待要伸手扯下,卻聽有老婦聲言道:“瞧,新娘子這是心急了,新郎君快來挑蓋頭!”
隨即有哄笑聲。
發生了什麼事!
杜凝將頭上頂著的東西一把扯下!
果然是個紅蓋頭!
杜凝愕然發現自己居然穿著一身嫁衣,不知正靠坐在誰家新房床上,屋中亂哄哄七姑八婆,果然是鬧新房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杜凝尖叫道。
一個五大三粗的醜漢醉醺醺走過來,看穿戴,正是婚禮的另一個主角,新郎。
見杜凝自己扯下了蓋頭,這醜漢不悅道:“苟三丫,你怎麼自己掀蓋頭?多不吉利!”
杜凝大叫:“誰是什麼苟三丫!我是杜凝!你們……”
新郎怒道:“苟三丫,我告訴你,你家收了老子三十兩銀子的聘禮錢,如今是頭也磕了,堂也拜了,你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以後就老老實實跟我過日子吧!!
杜凝:“我不是……”
新郎不待他再說,把人一綁,嘴一堵,自顧自招呼客人去了。
旁邊還有老婦道:“閨女,老身知道你不願意,可人就得認命。日子都是過出來的,老身這兒子雖然醜了些,難得會心疼人兒,你日後就知道了。”
我不想知道!杜凝淚流滿面。
你們倒是讓我把話說完啊!
老子不是什麼苟三丫,老子他麼是男的,男的啊啊啊!
鄭賴子又窮又醜又無賴,蹉跎到三十歲上,還沒娶到老婆。
好容易碰到投親不遇的,要給女兒找個人家換些聘禮錢,鄭賴子母子是求爺爺告奶奶湊了二十兩銀子,當天就成婚!
老子也是有媳婦的人了!
美!
半夜三更,鄭賴子的院子裡傳來一聲嚎叫:“天殺的苟三丫!”
四鄰驚起,順著疏漏的柵欄望去,只見鄭賴子瘋狂地在院中走來走去。
“怎麼了,怎麼了?”鄰居們紛紛湧來詢問。
只聽新房裡傳來鄭母哭天搶地聲:“我的天啊!沒法活了啊,欺負人啊……”
鄭賴子發一聲喊,又轉身沖進新房。
眾人莫名其妙跟進去看,只見鄭賴子正抓著新娘子狠打!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阻攔:“哪有剛成婚就打老婆的!都是見你老大孤單可憐,才湊錢讓你娶媳婦,可要好好過日子!”
鄭賴子指著新娘撕心裂肺地喊:“什麼新娘子,他是男的!是男的!男的!”
眾人大驚,仔細看去,只見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新娘還綁著哪,衣衫不整——
果然是男的!
有年輕媳婦子驚叫一聲捂臉躲了。
眾人面面相覷。
有人輕聲道:“仔細看來,他似乎不是白日裡相看時的那個苟三丫。”
鄭母哭嚎道:“成婚時都濃妝豔抹的,又蒙著蓋頭,誰能發現啊,這斷子絕孫的殺材!連我們貧苦人的錢都騙啊,嗚嗚嗚!”
有個老翁歎道:“怪不得,相看時我還說那閨女長的壯實些,嗓子也粗,原還說有力氣好幹活呢。原來竟是比著這個人的身材,蓋頭一蒙,身形又相似,誰知道竟換了人!”
眾人都議論紛紛,這男子騙婚,還真是稀奇事。
有那討厭的起哄道:“反正是個活人,鄭老哥,你索性認了吧,聽說富貴人家還有專挑貌美男子的,這小哥細皮嫩肉的,也叫你趕趁趕趁,過過癮?”
眾人都哄笑起來。
鄭賴子悲憤道:“這事兒不算完,我的二十兩銀子啊!我……老子要告到順天府去!”
杜凝更加悲憤,你們倒是把我嘴裡的破布掏出來,讓我說句話啊!
我家有的是錢,我給你銀子!我不要去順天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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