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從姑獲鳥開始 作者:活兒該 (連載中)

 
godfather003 2018-10-23 21:29:1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1 525906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6-17 23:00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三章 斡旋

幾乎是李閻話音落下的同時,他的喉頭突然往上涌出一股渾厚的甜腥味道,骨骼和內臟更是咯咯作響,受到了難以形容的齏壓痛苦,

李閻的五指死死壓著茶色的桌面,忍不住發出不知道是痛苦還是憤怒的悶哼。可他上半身猛地弓起,如同一只將撲的猛獸。

此刻李閻與姒文姬之間,只有兩只手臂的距離而已!

對面的姒文姬并沒有察覺什么,只輕輕一撐手肘,才要冷笑著開口說些什么,卻正好迎上李閻的眼神。

那是一雙無比渾濁的眼。灰撲撲的眸子里透著飽經滄桑的蕭瑟,卻依舊掩蓋不住一抹蔑視萬物的高傲和漠然。

姒文姬的腦子里沒來由地想起一句話:狂瀾倒,獨中流砥柱,屹立崔嵬。

她沒來由有些慌亂了,下意識地,她的白色皮襖下頭伸出一條舒展開來整個大廳也容納不了的龐然狐尾,朝李閻劈頭蓋下,李閻也拔出金母大劍直立橫揮出手!

辦公桌和皮椅從中而斷,酒水,冰塊,紙張,木屑,統統如同旋渦粉塵彌散開,在李閻的金母大劍下發出震顫和悲鳴。

由黑白二色搭構的景畫之間,插出一只捏著紙杯的肉色手掌。紙杯上明晃晃寫著四個大字:天地無用。

金母大劍斬在紙杯主人的手指上,白色狐尾。也應聲砸下,落處是紙杯主人的頭頂。

一陣涼風拂過,悄無聲息。

噠噠。

姒文姬退后兩步,臉色難看地咬了咬下唇。

李閻雙眸緊閉,眼皮不停顫抖,正默默消化著使用“祁連劍術”的可怕后遺癥。

酒莊里狼藉一片,不知道什么時候,詹躍進站在了兩人當中,他手里捏著一只紙杯,一團青色火焰在紙杯水面上來回滾動。詹躍進輕吹了一口,火焰應聲而滅,熱水的白氣騰地冒了出來。

詹躍進面無表情地把紙杯里的熱水飲下。

狐尾擊中詹躍進,姒文姬反而吃痛地瞇了瞇眼。

“你倒來的是時候!”姒文姬不滿地恨恨道:“想救他,把他拉走就是,擋在中間攔我是什么意思?”

“是么?”

詹躍進沖回頭沖姒文姬笑了笑,暗地里收起小指。

金母大劍上裂開一道紋路,隨后大片的裂紋蔓延開來,碎片蹭蹭而落,最終只剩李閻手里的劍柄。

李閻徐徐張開雙眼,和詹躍進四目相對,心中一緊。

“對不起,她有些跋扈慣了,過去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可能還是記恨你跟太歲有淵源吧,你不知道,過去曹援朝,哦,就是現在的羽主,他以前瘋狂追求過余束。”

詹躍進沖李閻露齒一笑。

姒文姬氣急敗壞地張了張嘴,可最終閉口不語。

李閻臉上全是汗水,他吃力地后退兩步,找了半截躺倒的沙發坐下,才臉色虛弱地笑道:“那我可真是無辜。”

“劍我會賠償的,后面的事我來和你談吧,咱們換個地方。”

“好。”

李閻抹了把臉。

詹躍進四處看看,從倒塌的柜子里撿起一只完好的酒器,從自己寫有“天地無用”的紙杯里倒了小半杯,遞給李閻:“跟我來。”

“她怎么辦?”

李閻突然開口。

“女人的事女人解決。”

詹躍進看了李閻一眼。

李閻默然不語。

“雖然我們兩次的場合都不算愉快,但我覺得自己在其中的表現,還算讓人信任。”詹躍進把手放到李閻肩上,他比李閻矮一些,這個動作看上去沒什么親和力。

“給我一個面子?”

李閻把酒器的熱水一飲而盡。

從頭到尾,李閻一直心知肚明,自己可以掀桌不玩的意氣,但沒有全身而退的底氣,他甚至做不到魚死網破。

長夜基地的代行者絕對不止九尾狐和孔雀兩個,李閻渾身解數,也絕不是她們任一的對手!

祁連劍術只有身前三尺之能,這次奇襲姒文姬失敗,也再難生效。

從這個角度看,詹躍進到場,對他不是壞事,是好事。

一念至此,李閻才呼了口氣,同詹躍進轉身離開。

姒文姬目送詹躍進和李閻并肩走下樓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好一會兒,她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姒姐,什么吩咐?”

“叫人來把我這里打掃一下,不,把這兒的東西都扔了。”

“好的,姒姐,馬上到。”

“不,你遲些再過來,具體時間等我電話。”

“額,好。”

姒文姬關了手機。她左右環顧,自己那張皮椅已經被李閻劈成兩半,房間里只有李閻做過的那張才完好。

姒文姬嘴里嗤了一聲,她死死盯著那張背對她的寬大皮椅,皮椅卻自己轉了過來。

上面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只簡單梳了個馬尾,柔美的五官麗質天成,和姒文姬同框,像是懸崖邊上的紅玫瑰和白玫瑰。

“聊聊?”

女人指尖泛起青色的火焰。

詹躍進領著李閻來到一片人工湖泊面前,一路上偶爾碰到別人,都會恭敬地停下,稱呼詹躍進一聲董事長,詹躍進也都輕輕回應。

兩個人一前一后上了汽艇,詹躍進才開口說:

“我還是得先跟你道個歉,姒文姬做事,太莽撞了。”

才施展了“祁連劍術”的李閻,氣色已經和平常沒有區別了,不知道是自己購買的人先玉起了效果,還是詹躍進的熱水管用。

“哪里。堂堂介主親自來見我,還為這種小事跟我道歉,我受寵若驚啊。”

詹躍進哈哈大笑擺手:“少來這套,這年頭就是哪個私營企業的黑心老板,也知道要開個動員大會,勉勵新來的員工。這叫重視造血機制發展,關心人才梯隊建設。王侯將相那一套,早就過時了。”

李閻不置可否,沒發表任何意見。

“姒文姬呢,是三眼環球的元老,但三眼環球的當家人,永遠只有曹援朝一個。上次思凡的事以后,曹援朝沒有聽從我們十主內部的決議,強行用自己的一魂一魄,把那顆果實恢復原貌。”

李閻聽到這兒,才訝然問道:“沒有后遺癥么?”

“有的,要昏睡兩年,而且必須在天·甲子九果實恢復,也就是現實里。畢竟這里是閻浮行走的根。“

頓了頓,詹躍進又說:“本來,我跟三眼環球沒什么關系,是援朝拜托我,我才暫時接替他做了三眼環球的董事長。我的人,基本不在這的。”

他指了指腳下。

李閻回應道:“我見過趙劍中,其實我挺好奇,其他幾個仙主和蟲主,對他感官怎么樣?”

詹躍進哈哈大笑:“人都被他趕到別的果實里去了,你說感官怎么樣?紅中老頭很強勢的,十主當中,只有人,羽,裸三主,是有勢力和人手在這里。其他人,要么是在別的果實作威作福,要么就干脆孤家寡人,難吶。”

詹躍進語氣像是開玩笑似的,李閻也拿不準這其中的關竅,只是隱隱感覺,十主間的利益糾葛比自己想象地要復雜。

“談正事吧。”

詹躍進沖李閻說。

“建立三眼環球,其中牽扯到不少閻浮行走的共同利益,還涉及到一些,關于閻浮本質的探索和開發,我跟你說,我剛來閻浮的時候,和現在可是完全不一樣,什么拓展技能欄,個人拍賣行統統沒有,連閻浮點數這個概念,也才被探索出來。大伙一起提出了閻浮如果實,三千世界如果實的看法,給一個個風情迥異的世界安插序號,建立閻浮的經濟體系。那些一起共事的人,如今都死的差不多了。”

詹躍進見李閻陷入沉思,才擺擺手:“跑題了,跑題了。說回楊三井好了。”

“這個人很難得,三千果實,大千果樹,能把個人專精提升到130以上個體,鳳毛麟角。你可能不知道,專精達到100,就是極限,之后每一步,都是堪比大絕級別的閻浮試煉的難關,1都難以跨越,我真是很難想象,有人的專精能連續突破三十多個難以跨域的天塹。這樣的個體,或許限于壽命和肉體,實力稀松平常,但在某些方面,卻能做到,五方老,乃至四御也做不到的事。”

“這樣的人,即便是十主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我們派了很多人去找他,一直沒有消息。后來,后土發布護送龍虎旗牌的事件,當時我們看不出門道,只是覺得,這是個找到楊三井的好機會,所以才派了張才去,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恕我直言,憑那個張才的本領,就算見到楊三井,也拿不到什么。”

李閻冷冷道。

“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辦法,三眼環球是看重效率的組織,真像里那樣,找一個骨骼驚奇的行走叫他傳衣缽,那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找到合適的。”

詹躍進看著李閻:“我最怕的是,楊三井就這么死了,什么都沒有留下,那就前功盡棄,幸虧有你。”

“你們看中了楊三井什么?”

李閻問道。

“我們看中楊三井什么,原本要見識過才知道,好比今天,我總算知道楊三井身上有什么了,怎么說呢,還不錯,但有點失望。”

李閻還要再問,詹躍進卻張開五指。

只見一道血痕從詹躍進的小指上浮現出來,然后噗嗤一聲,詹躍進的小指應聲而斷!

“三尺之內,五方老,不對,接近四御級別的殺傷力!”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6-17 23:01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四章 血源劍骨

李閻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就算勉強使用,很難估量其威力。

但是面對姒文姬時,李閻心底的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信心。一種三尺之內,絕無對手的豪情壯志。

“五方老級別的劍術,還不夠強?”

詹躍進沒什么架子,沖李閻道:“我也是五方老啊。何況,限制太多了。”

“首先是距離,三尺匹夫劍,技擊還說得過去,可面對大千閻浮,這點殺傷距離實在不夠看。”

“其次是對象,這道是純粹的殺人劍術,虛幻之鬼斬不得,龐大的戰爭機器也無能為力。天災夢魘,火山海嘯。統統不是一道殺人劍能抵抗的。”

“如果是你來用,還要加上一道消耗,如同雙刃劍,未傷敵,先傷己,要是被人閃躲或者騙到,反而會叫自己露出破綻,慎用啊。”

詹躍進說的有理有據,李閻也不得不承認:“受教。”

“李閻,你崛起的速度是我大半輩子也沒見過的。可你覺得,你在代行者之下,這些八級巔峰行走里,能排到多少。”

李閻沒說話,他聽得出來,詹躍進不需要自己回答他。

果然,詹躍進自問自答:“要我說,你能穩進前十,但未必能進前五。”

盡管詹躍進的外貌與李閻相差不大,但李閻從來沒把他當成同輩分的看待,聽他這么說,雖然心里打起精神,但多少還有些不以為然。

只憑怪物一般的秘藏強化,還有代行者當中,也算得上鳳毛麟角的100近戰專精。謙虛一點,李閻也覺得自己穩進前三。

“因為你不了解,閻浮行走的金字塔等級。到七宮開始,已經換了天地。代行者這道門檻,意義非凡。”

“代行者,是生命形態的升華,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構造。別看你現在花招繁多,但拋開楊三井的劍術,還有戰斗意志之類的,只談紙面上的戰斗力,你不是任何一個七宮行走的對手。而七宮級別以上的代行者,在所有閻浮行走當中,大概有不到一千人。”

詹躍進手指往下:“但這些七宮級別的代行者當中,有一半左右的人,除非從頭再來,否則這輩子再也沒有前進哪怕一步的可能。你知道是為什么?”

李閻一點就透:“閻浮傳承是有上限的。”

“對,一旦你成為代行者,其他傳承便再也不能提升,但代行的傳承本身,一樣有優劣之分。很多傳承的上限,就是七宮。而頂尖的傳承,則可以突破這個限制,達到六司。比如你的無支祁,曹援朝的鯤鵬,趙劍中的呂尚。這其中依舊有高低之分,比如呂尚傳承,在當今所有的閻浮傳承當中,上限是最高的。以它為界限,被定義為六司巔峰。”

李閻咀嚼了一會兒,明知冒犯,還是貌似無意地問道:“那五方老呢?”

氣氛有些僵硬,詹躍進若無其事地開動汽艇:“椅子就這么多,你自己琢磨。”

一陣轟然的氣浪炸開,青色的蘑菇云連同高逾數百米的白色巨狐一同破開屋頂。

流焰亂竄,長夜莊園的人似乎早有準備,水車狂飆而至,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如期而至,他們架起水龍,更有些水屬的行走幫忙,孫禺也再其中,試圖控制火情。

詹躍進沒理會,轉而問李閻:“咱們聊到哪兒了?”

李閻顯然沒他那么悠哉,他苦笑道:“這次可能論到我道歉了,她可能是一時激憤。”

“我說了女人的事女人解決,何況即便是閻昭會,也會給六司級的山靈一點薄面。你運氣不錯,有她保駕護航,你能少太多麻煩了,各種意義上的。”

“我們最近吵架了。”

“不是原則上的問題,就哄哄吧,難得糊涂。”

兩個男人面對這災變一般的可怕場景,聊天的氣氛卻越發融洽。

“啊,又跑題了,我說到哪兒來著?”

汽艇劃過一個弧度,掀起巨大的漣漪。

“傳承有極限,有的最高只能到七宮。”

李閻提醒。

“哦對。”詹躍進耐心地向李閻解釋:“但是,越強大的傳承,閻浮試煉難度也越高,頂尖傳承的閻浮試煉,尋常七宮行走參與不過是送死,六司行走參與,也需要運氣和機緣。有些大絕級別的閻浮試煉,甚至會牽扯到十主也不愿意觸碰的對手。”

李閻皺起眉頭,聽到這兒,他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有些人,會選擇代行一些弱小的,難度低的閻浮試煉,雖然一樣要面生死考驗,但不是什么絕境。不客氣地講,無論是趙劍中,我,甚至任何一位獨立的十主,手里都有些名額。即便是個廢物,我們也能叫他一夜之間成為七宮級的代行者。啊,那些名額都是開大會扯皮拉票用的,不在你的考慮的范圍。”

詹躍進放緩語氣:“那么,勢必會導致一件事,這些準備閻浮試煉的八極巔峰行走當中,有混吃等死,希望當上代行者作威作福的,有躊躇滿志,沖擊更高級別的閻浮傳承的,但最可怕,底蘊最深的,是那些已經成為代行者,但卻不滿足現狀,甘愿從頭再來,沖擊更高極限的閻浮行走。這些人里,有些原本是七宮,甚至六司行走,他們入手了更加寶貴的閻浮傳承,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甘愿從十都開始,一步步地往上爬,處心積慮,去經營那些難如登天的“絕上”,“大絕”級別的閻浮試煉。他們的底蘊和可怕,是現在的你想象不到的。”

詹躍進瞧著船沿兒:“所以,強如你,我也只能給出一個穩進前十的評價。”

李閻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你告訴我這些的目的是?”

“我是很有誠意地想邀請你加入三眼環球,成為三眼的核心預備役。這里能給你的幫助比你想象中要大的多。比如當前95以上已知秘藏的分布果實詳細地址,及入手的經過。比如遍布閻浮的情報網,傳說級武器的借貸,十萬點閻浮點數的信用值,還有,如果你是三眼環球的核心預備役,你的閻浮試煉一旦開啟,三眼環球會用最大的能量,組織聯系同傳承的行走,幫你完成試煉。我們甚至可以調遣那些同樣強大的八極行走,短時間內,為他堆徹出100同傳承覺醒度,作為進入的門票來作你的幫手。或者在你接受試煉的果實世界提前布局,用十年,二十年,為你掃清障礙,打造一支強力的后勤和軍隊。即便你不幸戰死,只要短時間內收攏魂魄和完整尸體,三眼環球也有能力重新復活你。”

李閻聽得眼皮直跳,這些玩法,他還真沒想過。

“詹……”

“我在西南政法大學教課,你可以叫我詹老師。”

李閻壓下情緒,點點頭:“詹老師,你剛才說,你只是三眼環球的代理董事長,我說句有些……不太合適的話,你就沒想過把我收入麾下?”

詹躍進坦然地點頭:“我也想過,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人家的崗位上,還挖墻角,我可受不了曹援朝的擠兌。對了,你不用擔心姒文姬。就算我走了,三眼環球也不是她說了算,我會妥善安置你,而且我覺得以援朝的性子,你們應該合得來。”

李閻望向水面,水上倒映出接天的青火。

最終,李閻還是搖了搖頭:“說句老實話,我不太能受得了那個姓姒的女人。”

“也對。那好吧?”

詹躍進沒再說強求。

“那,一起吃頓晚飯,明天一早,我找人送你回去?對了,這把劍賠給你。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說著,詹躍進塞給李閻一把碧綠色的劍丸。

劍(可命名)

打造者:詹躍進

品質:特殊

鋒銳度:99

特性:

本命召來:大小自如,外形可幻化成使用者想象的任何模樣。

血源劍骨:以使用者鮮血溫養,可幻化出對應的超凡特性。

李閻見了哈哈笑道:“這么便宜我么,我可還摘了你們三眼環球的果子。”

“果子又不在我們的花園里,何況又不是我想要的那顆,我本來以為……呵,算了。”

湖水被火焰映成一片碧色。

詹躍進最后淡淡地說。

“思凡的重臨,的確會攪亂閻浮這壇死水,能空出幾個真正大人物的位子,如果有一天,你真能爬上那個位子,我還是希望能有幾分香火情在的。”

李閻突然不笑了,眼前的詹躍進的眸子溫潤如玉,仿佛世無雙的謙謙君子。他卻沒來由的想起了那個名叫米力的行走……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6-17 23:01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五章 平息

鬧市上油膩的香氣彌漫,纏繞著串燈的各色招牌底下,紅色的電摩的艱難地在人群中穿行。

人聲鼎沸。

盛著紅湯米線的包裝盒被塑料袋裹起來,女服務員順手插進去兩雙一次性筷子,利索地打了個結。

“好了。”

“謝謝。”

西裝男接過打包好的米線和找的零錢,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店門。

路旁停著一輛灰色桑塔納,西裝男拎著米線走上前打開車門,煙味和低沉的鼓點一股腦砸了過來。

車載音響里傳來些許鼻音的男聲:“我看見一個老b的車里,坐著兩個妞。還看見他們叼著雪茄可都不抽。”

西裝男一聽就皺眉頭:“關了關了。”

他催促一聲,把兩盒米線放到車窗前頭,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做好。

駕駛席上,是個長著兩條濃重掃帚眉的圓寸頭,他撇了撇嘴,把嘴里的煙頭吐掉,關上音響,一擰鑰匙發動引擎。

“待會你上去?還是我上去?”

一臉混混相的圓寸頭瞥了西裝男一眼,問道。

“你先問的,你上去唄。”

西裝男打馬虎眼。

圓寸頭也不推辭:“行,我上去。到時候我要是看見什么不該看的,一個報告打上去,鬧出亂子咱倆可得一起兜。”

“嘶……”

西裝男糾結了好一會兒,身子往后倒去,半天才嘬著牙花子:“我是真不想跟這姓胡的打交道,他這人說話太怯。聽得我牙磣。”

圓寸頭聳了聳肩,沒回話。

桑塔納轉了兩條街,西裝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對了,給你看個好玩的。”

他拿出手機,點開一個只有十幾秒的視頻。

勁風擺動草浪,忽然整個鏡頭劇烈搖晃起來,貌似是地震,緊跟其后火花和氣浪翻卷,數道黑影在鏡頭前交錯,血光乍現,屏幕被一道金色劍影填滿,好一會兒,鏡頭翻過爆炸后的巨大土坑,一道又一道的氣浪和泥土揚到天空中,鏡頭最后捕捉到的,是個以寡敵眾,身上環繞黑色浪花的模糊背影。

圓寸頭瞥了一眼,隨后又瞥了好幾眼,直到視頻結束。

“后面的呢?”

“沒有,你還想要多少?”西裝男笑嘻嘻地:“你覺得這人怎么樣?”

“打不過。”

西裝男皺眉道:“連你也打不過他?”

“我的意思是……”車子一個急剎,帶起來的風掀起路邊衣著裸露的少女裙子。惹來幾聲嬌滴滴的罵聲。

圓寸頭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把車停到一家金碧輝煌的夜場前頭,才轉頭沖西裝男說出下半句:“咱倆一起上,也打不過他。”

西裝男默然一會兒,才打開車門:“得。那米線記得給我留一盒。”

“那你得趕緊,我餓急眼了可顧不上你。”

“日。”

西裝男笑罵了一句,往夜場走去,幾個生得人高馬大,一看就是看場子的大漢走過來,問了他兩句,急忙點頭哈腰地把他迎了進去。

胡德發白手起家,早年開過煤礦,后來轉型做房地產,算得上事業有成的企業大亨。一段時間里很出風頭,被一些三流媒體蜂擁報道,關乎他的奢靡生活和豪宅新聞也熱極一時。不過這些年,倒是收斂很多。

當地許多傳聞,也多是關于這位胡德發胡老板捕風捉影的地攤故事。他也因此多了很多綽號,俗氣些的,比如胡半城。因為能喝酒,善交際,又叫胡六斤。其中有個諢號很奇特,誰也不知道出處。

虎蛟。

賴德發看上去四十多歲,生得又黑又壯,顴骨高突,重眼袋,下垂的三角眼,即便是一身高檔西裝和名表,也掩蓋不住他身上一股兇橫的味道。

一桌子桌的清湯燕窩,鮑魚,干魚翅,精致奢華,但多半都已經涼了。

“人還沒到么?”

賴德發滿頭是汗,有點沉不住氣。

他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了,西裝男滿面春風:“胡老哥,不好意思啊,實在脫不開身,這幾天太忙,我都兩天沒合眼了。”

賴德發見到人,心里松了口氣,一拍大腿:“小呂,大恩不言謝,你肯來,就算沒打哥哥我這張老臉,什么話別說了,咱倆走一個。”

西裝男姓呂,叫呂健,小公務員。在閻浮當中,算是人主這一支的人。

沒等他舉杯,呂健就把他手里的酒杯一眼:“我們嬌老大不開口,誰也不敢來。我來,那就有余地,您且寬心。酒我可不敢喝,不然我不好交待。”

他嘴里的嬌老大是嬌蟲,六司代行。趙劍中的左膀右臂。

賴德發沉吟一會兒,又大笑起來:“好,好,好,吃菜,咱吃菜。”

邊上有穿著俗艷包臀套裙,笑的煙視媚行的女人為兩人夾菜,那呼之欲出的胸脯就快貼到呂建身上,呂建眼皮抖了抖,有些沉悶地沖賴德發笑笑:“這個也……呵呵。”

“好,哥哥明白,我弟弟他不吃這套,我懂。”叫退了四下,屋里只有胡德發和小呂兩個人,胡德發才擠眉弄眼地沖小呂說道:“誒,小呂,不是哥哥說你,裝什么基層啊,誰不知道你是趙老爺子的侄孫?”

他壓低聲音:“哥哥給你準備了一份小禮物,我先賣個關子。待會兒你就知道。”

“胡老哥,咱們說正事。”

呂健皮笑肉不笑。

“哦,好,說正事,說正事。”

胡德發咽了口唾沫:“我可以向嬌老大解釋,再說,這姓李的可是犯眾怒啊。”

“胡老哥,這姓李的犯不犯眾怒放一邊,槍打出頭鳥啊。”

胡德發氣急:“那出頭鳥明明是姒……”

呂健沒聽見似的,胡德發自己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當哥哥沒說。”

“您放心,怎么說,胡老哥也是閻昭會上的人,還能要您的命啊?”

呂健笑呵呵的。

胡德發卻聽得有些不大對勁,他瞇了瞇眼:“嬌老大是什么意思?”

“嬌老大的意思,得看您,您是想傷筋動骨,還是想安然無恙啊?”

胡德發沉著嗓子問:“傷筋動骨怎么說,安然無恙怎么講?”

“傷筋動骨,這虎蛟代行你就別當了,把位子空出來,交給老爺子安排。”

胡德發倒抽一口涼氣,臉上一片森然:“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呂健趕緊擺手:“胡老哥,我哪有這么大本事。那后邊你還聽不聽?你不聽我就回去報信了。”

“別別別,你看你。有話咱往開了說,你著什么急。”

“安然無恙,你就當這事沒有,您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您又沒動手。”

胡德發一皺眉頭:“那嬌老大那邊?”

“嬌老大說了,只要你在閻昭會上矢口否認,這事絕對牽扯不到你的頭上。不過你那幾個兄弟,我估計你這輩子是見不著了。”

虎蛟聽了直氣短,久久沉默。若是性情寡淡些,刻薄些,自然是第二條路便宜得多,可天底下的事哪有那么簡單?

胡德發在閻浮廝混十年有余,他太明白,這是個什么樣的選擇,摘了虎蛟代行,他未必不能東山再起,可真扔了這些個弟兄,他再無出頭之日。

“胡老哥,雖說公事公辦,可你照顧我這么久。我要是跟你扮海瑞,那是我沒情義。”呂健坐在椅子上,跟抖虱子似的,嘴里念念有詞:“咱這個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您也是一條路摸黑走過來的,什么能扔,什么扔不得,你應該清楚。主動點,沒壞處。”

胡德發肅然地瞇了瞇眼,臉上猙獰畢露:“我要是不主動,他嬌老大還真要拿我開殺戒?”

呂健脖子一陣發緊,身上汗毛乍起,胸口更是有濃重的腥氣上涌。

可他依然渾然不懼地對視胡德發,說話話落地有聲:“我們要是不能拿姒文姬開殺戒,還真就得拿你開殺戒,胡老哥,你撞上老爺子的槍口了!”

咔嚓!

酒杯應聲而裂。

好半天,胡德發頹然地閉上眼:“虎蛟的位置,我交。”

“得嘞。”

呂健輕巧站起來,剛走到門口,門自己開了,呂健眼前,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穿著校服,胸口往里是玫瑰色的緊身皮衣。她見到呂健,有些怯懦地后退兩步。

呂健笑呵呵地轉身,沖胡德發道:“小禮物?”

胡德發勉強笑笑。

“都這年頭了,還有逼良為娼這一說?”

胡德發直咬牙:“我哪敢呢?”

呂健放聲大笑,他拍了拍這小姑娘的腦袋:“好好學習。”

說罷,轉身離開。

桑塔納依舊趴在路邊,車載音響還放著那首龍膽紫的《窮孩子》,掃帚眉的圓寸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

“當丑陋的嘴臉藏在金錢背后,看夠了太多無奈所以才嫉惡如仇。”

“骯臟的車站臺,玩壞的運動器材。”

“貧窮的孩子路過一直在這待著,沒車沒房只有兩個肩膀上扛著一個腦袋……”

一只手啪嗒一聲關掉音響,呂健囫圇坐了進來,圓寸頭睜眼:“沒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

呂健一扯空空如也的塑料袋:“兔崽子你真一盒沒給我留啊?”

桑塔納長揚而去,夜市下霓虹燈流彩遍地。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7-2 21:40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六章 互訴衷腸

綠皮的方頭火車在軌道上疾馳而過。

“你沒事就好,我今天下午就回去了。”

車廂里,李閻正和查小刀通電話。

“昨天鮑不平告訴我,那個虎蛟出事了,好像連代行的身份都丟了,據說是驕蟲授意。”

“驕蟲是誰?”

“趙劍中的人,鐵面包拯。跟他打交道的,十有八九都要倒霉。對了,還有個事。”

查小刀壓低聲音:“我碰上虎蛟的人,第二天早上就去你家,可門是鎖的,丹娘不見了。”

“沒關系,她在我這兒。”

李閻眼神飄忽了一下,他抬起頭,對面坐著的,帶著大一號的鴨舌帽的丹娘抬起頭,看了李閻一眼。

飯館里的查小刀把茶碗一放:“嘿嘿,她不放心你啊。”

“總之,回去再說。”

李閻掛斷了查小刀的電話。嘆了口氣,才沖丹娘說:“其實三眼環球不敢拿我怎么樣。反倒是我單槍匹馬,還能打得一拳開的話,他們一定沒臉聲張。”

丹娘雙手攥著一瓶涼茶,輕輕道:“我看那個盛氣凌人的女人未必如你所想。”

“也對,要是沒有你,我估計我也不敢直接姒文姬動手。”

李閻咧嘴笑道。

丹娘揚了揚好看的眉毛:“那個時候,你已經發現我了么?”

“當然。”

李閻說話的面不改色。

丹娘眨了眨眼,沒有揭穿李閻,反而低下頭,好一會兒才艾艾地說:“我見過太歲。”

“上龍虎山之前么?”

李閻拿過她手里的涼茶,擰開瓶蓋,沒什么意外的神色。

“是,在遼東。”

特制的沙袋被整個打碎,金屬砂礫爆裂開來,姒文姬穿著銀色的背心,矯健的背肌和小臂上沾著淋漓的汗水。

“王八蛋!”

她罵了一句,摘了自己的拳頭。轉身進了淋浴間。

兩分鐘后,換好衣服,頭發濕漉漉的姒文姬走到一片草地前頭,詹躍進正凝視著眼前慘烈的破壞現場,不知道再想什么。

詹躍進知道姒文姬在身后,沒忍住開口:“你也算位高權重了,說話辦事就這么不尊品?”

姒文姬一別臉:“我壓根沒打算收那姓李的進三眼環球,我第一眼瞧他,就有種直覺,這姓李的遲早給咱們惹麻煩。”

“感覺?事在人為!你這么混橫不講理,叫別人都小瞧你!”

姒文姬嗤笑一聲:‘他們也就敢背后叫嚼舌根,見到我還不是哈巴狗一樣湊上來,我有必要在乎一群廢物私底下的嘰歪么?”

詹躍進沒打算在這個話題和姒文姬多做糾纏,轉而眉頭一壓:“那個山靈的本領怎么樣?”

“馬馬虎虎,在六司里稀松平常,但她應該有保留。”姒文姬眼神閃爍:“她用的是野神的法術,可我總能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不奇怪,她身上有一道地星太歲傳承,身上的法力,都是依靠那一道傳承聚攏鯨吞來的。”

姒文姬眼神圓睜:“余束?這么說她死了?”

詹躍進啞然失笑:“你怎么會這么想?”

“傳承都叫人奪了,還不是死了?”

詹躍進搖搖頭:“我要沒猜錯,正相反,是余束自己放棄了地星太歲,她有這個魄力。這也是為什么,咱們半年多一直沒找到她的原因。”

姒文姬和詹躍進并肩站著:“你的意思是。”

“閻浮行走雖說能游歷大千,但根還是在天·甲子九,一個蘿卜一個坑。余束流竄多年,根還在這里,她想斷了這條根,才找了那只山靈來頂包。現在鱗·丁寅貳拾肆也被摘掉,余束現在是天高憑魚躍。誰也拿她沒辦法了。”

“那不用問!山靈和余束之間一定有貓膩,單是這個就足夠在閻昭會上說道說道。”

詹躍進連連搖頭:“說什么?后土和蘇靈對余束的態度一直很曖昧。何況余束先叛閻浮,后叛思凡。他身上的地星太歲幾經周折,現在原物奉還,還一點不差地還回來一個清白的六司行走。任何一個六司級別的行走對閻浮來說,都是寶貴的財富,這一點上,趙劍中也一定樂見其成。還有什么可說的?”

沒等姒文姬再說話,詹躍進又重重嘆了口氣:“余束,這可是個渾身是刺的女人吶。”

他話鋒一轉:“你盯著山靈,不如盯著李閻,如果山靈和余束有勾結,那李閻一定也有,而且關系要比山靈深。”

詹躍進沖姒文姬說。

姒文姬有些狐疑:“為什么?余束可是把傳承都給了那山靈。”

“智開一種,人心百樣。李閻雖然性情兇悍,但眼光還算老辣。換做我也愿意和這樣的年輕人共事。他和余束出身差不多,有共同語言,余束利用閻浮漏洞,強行降臨,沒他可辦不成。那個時候,山靈還是沒影的事兒。”

詹躍進沉吟一會兒:“要我說,李閻才更像余束埋下的釘子,那山靈無足輕重。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些山靈野魅,性情最爛漫熱情,李閻皮相不錯,討女人喜歡。山靈初到閻浮,一丁點法力也剩不下,只能依靠李閻。日久生情,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熱戀的女人沒理智可言,還不是李閻說什么,山靈就做什么。”

姒文姬有些不以為然:“我倒是不覺得,這姓李的心里有這么多花花腸子。”

“為什么?又是直覺?”

姒文姬坦然地點頭。

詹躍進長出一口氣,遙望焦黑草坪:“但愿你說得對。”

“我手里的太歲傳承,一道完整的代行傳承。只要鯨吞的強大的魂魄,不會遇到任何瓶頸,就可以輕松擁有四千年的道行。代價是,我在那個世界的“身份”被余束拿走了。如果余束不肯松口,我這輩子也甩不脫她。”

李閻瞇了瞇眼:“余束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想,她是為了擺脫某些人的誅殺。”

“十主和思凡。”

丹娘點頭。

“她到底要做什么?”

丹娘這次搖頭:“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和她說好,我來陪龍虎天師做一場戲,再把天師道的印璽交給她,只此一次。”

“你總不能就這么信了她。”

“龍虎山的太平洞極經上,有兩在心魔符的反畫之術,經書在我手里,她縱然反悔,我也不是全無收獲。”

“唔。”李閻摸了摸鼻子:“那我還不是太冤枉。”

丹娘心里有些急,她艾艾地說:“我,從來沒想過利用你,旗牌的事應當與你無關才對。我本也不該對張義初出手,但是風云急轉,我也顧不了太多。”

“我不是在意這些旁枝末節。”

李閻盯著丹娘:“我只問你,你過去是不是,不太信我?”

丹娘一愣,當初見到余束時,她的一句話如今又刺入心頭。

“我說,你別急著生氣,你仔細想一想,當初是誰,帶我去見你,才有今天?你恨我設局,可你怎么知道,姓李的和我不是一伙?就不能是我倆聯手把你誑賣走,他說與他無關,你就信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跟我作一場戲,拿了太平洞極經。你是想海闊天空,還是回去找你的情郎癡纏,總有余地不是?”

余束的一句話扎進丹娘心里,沒想到這次李閻沒糾纏其他,單刀直入問了這句。

丹娘想了半天,才低低道:“我身邊,向來少有親近的人了。”

李閻:“過去不算,你現在信我么?”

車上嘈雜一片,丹娘看著李閻,輕輕點頭。

半天,李閻才道:“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從來沒有。”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7-2 21:41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七章 禍元九變

李閻最后還是沒能搬回去住,原因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

有天查小刀神秘兮兮地問李閻,他到底有沒有和丹娘上過床?叫李閻打馬虎眼糊弄過去了。

李閻也沒跟查小刀提及自己什么時候搬回去住,以給飯館幫忙為由,長期霸占著查小刀飯館的二層閣樓,但一個多月過去,他連菜單沒摸過。每天清早出遛彎,到飯點準能來,氣兒特壯地問今天吃嘛?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小半個月,直到有天查小刀要關門的時候,才發覺李閻和鄰居家一四十多歲的澳洲大姐聊的非常開心。兩人彼此擁抱道別以后,李閻才過了馬路,在查小刀堪稱驚恐的目光下進了屋。

查小刀趕緊追上來,低聲問:“什么情況?”

李閻從箱子里拔出一瓶啤酒來,才問道:“你們對門是開酒吧的你知道么?”

“知道,我聽說那澳洲大姐要回國,最近找人接店面呢。”

李閻一指自己:“我盤了。”

查小刀聽了,心里本來有些驚訝,但仔細一想,似乎也沒么值得驚訝地,最終只干巴巴地問了一句:“怎么想起干這個來了?”

“那你不能讓我整天在這蒙吃蒙喝不是?這兩天小周看我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

李閻坐到沙發上。

“你要開酒吧?”

李閻點頭:“對,我這叫先見之明。”

查小刀樂了:“什么先見之明?”

李閻搖了搖頭:“以后就知道了。”

“人手怎么辦?”

李閻瞅著查小刀不說話。

查小刀一翻白眼:“自己招人,我沒那閑工夫。”

李閻哈哈一笑,把喝空的啤酒瓶往插板箱里一丟扔:“自己招就自己招。咱以后做鄰居拉。”

事實證明,無論李閻是不是心血來潮,他的行動能力還是不容置疑的。

大概不到一個月的功夫,查小刀對面那家酒吧大變了樣子。

李閻把原來自己開音響店的庫存都給弄來了,包括一大箱子老海報,兩個大櫥柜的雜志和cd。用來打扮他這間新開的的酒吧。把原本挺有歐洲古典風格的酒吧,給裝修成了八十年代的懷舊搖滾風。

可李閻海曙覺得缺了點什么,又給置辦了一臺老款千機變的游戲街機,最后,他干脆把他老家宅子里幾把全銅裝具,開了鋒的花紋鋼刀劍也拿出來陳列上,還在玻璃展墻上張掛了一張行聯,文為云山起翰墨,星斗煥文章。

中西合璧,顯得摩登極了。

這張行聯,原本是李閻以前在廣東時,一次興起朝關老頭討的,后來才知道價值不菲。李閻離開廣東時,曾托人送還。后來他為關焰濤送終,這副字最終還是回到了他手里。

字是關焰濤一位老友所寫。老爺子臨終時,那張“匹夫不折志,中流萬古刀”的挽聯也出自此人之手。

把開鋒的長劍,和價值不菲的的書法行聯擺到酒吧里。酒柜,杯具,冰柜,攪拌器,榨汁機這些必要的設備反倒沒著急置辦,顯得有些空曠,可李閻不在乎,他領著查小刀來回轉了好幾圈。顯然非常滿意。

他還花大價錢買了一整套的燈光設備,還有打碟機和混音臺,準備以后搞點演出什么的。場地里最顯眼的位置,是一套Sonor的架子鼓。

“什么時候開張?”

查小刀問。

李閻看了看自己一造的小小酒吧,搖頭道:“不著急,先招人。”

兩人聊天的時候,有人站在門外敲了敲門,是個抱著大提琴,留一頭波浪卷的女孩。

“額,你好,你們是這家酒吧的老板么?”

李閻轉頭道:“我是,怎么了?”

那波浪卷女孩道:“我就是問問,咱這開張以后,要樂隊演出不?便宜,十首歌一百五。”

李閻顯然心情不錯,他瞧了一眼場地上的架子鼓,沖來人笑道:“不好意思啊,有人了。給留個電話吧,有需要我聯系你。”

兩個月轉瞬即逝,鱗·丁酉貳拾肆號被摘取的風波,似乎已經徹底過去,沒人再提起。至于李閻,除了去了一次三眼環球,也再沒有暴露在任何人的眼中。更多的人對他,依舊沒有太直觀的印象,只在一些小圈子里流傳著,他斗敗長夜基地十幾名預備役,并從姒文姬和詹躍進眼皮底下全身而退的事。他們知道,閻浮里又多了一個扎手的硬茬。

“你選擇消耗額外的65覺醒度來突破無支祁之血·禍靈第二次峰值突破,本次突破成功率百分之百!”

你百分比最高的專精為:古武術100。

你的傳承為無支祁之血·禍靈

演化中……演化完畢。

你開啟了傳承技能禍元九變(本技能不消耗技能欄)

禍元九變:將敵我雙方統統拉入巨大的不規則水球當中,范圍為禍濤儲備的四分之一。

在禍元九變制造的巨大水球當中,宿主的身體素質大幅度上升,且麾下所有水君屬種不會死亡。宿主死亡或者休克,禍元九變失效。

施展禍元九變需要消耗大量精力,請謹慎使用。

禍濤,禍黨,禍元九變。

可惜不是禍元妖身。

李閻心中暗道。

已經有一項閻浮傳承大圓滿的李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摸索思考的初哥。

他早就摸索出來,其實所謂峰值突破,只是完整閻浮傳承力量殘缺的一小部分。而且,其能力的種類,應該是概率隨機。

以他已經完全覺醒的姑獲鳥為例子。

在姑獲鳥之姿態下,李閻能使用幾乎所有的姑獲鳥的妖術,除了血蘸,隱飛,鬼車之外,還有包括大范圍的羽翼風暴,摘下羽毛化身血鳥等等,少數二十種以上,李閻之前沒有掌握的能力。

但這里頭,只有血蘸,隱飛,鬼車三道法術,李閻能發揮全部威力,不亞于姑獲鳥復生,至于其他的法術,他只能發揮一成或者兩成的威力。

想完全發揮姑獲鳥妖術的能力,自然是要代行者才可以。

這也是為什么,李閻在紅山圍場,并沒怎么拿出姑獲鳥姿態對敵的原因。比起姑獲鳥姿態,他開啟“槍劍七大行”,所有自悟技能的強度都會大幅度上升,配合血蘸。隱飛,禍濤,三樣傳承能力,其威力足夠碾壓“姑獲鳥之姿態”。

有了這樣的經歷,李閻對無支祁突破的強化,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之前說過,同一傳承的不同部位,同樣有強弱之分,李閻想,所謂強弱的體現,應該就是通過峰值突破,抽取完整傳承能力當中,更強的一部分的概率高低。

姑獲鳥的所有二十多種能力當中,鬼車無疑是最珍貴的,其次便是隱飛。

李閻兩次峰值突破,就抽走了兩種最為珍貴的能力。除了李閻自己的高近戰專精以外,他的姑獲鳥傳承,是“靈”的部分,也是主要原因。

最直接的差距在于,別的沒有開啟“鬼車”的姑獲鳥行走,即便開啟姿態,獲得鬼車蓮臺,九道蓮臺中,可能也只有一兩道能替死。

李閻之前和支祁連廝殺,那廝依仗完全版的禍元妖身,硬是叫以殺傷力見長的李閻無法殺死,還是依靠鬼車自爆才徹底消滅。

可這次的峰值突破,李閻沒能開啟禍元妖身,即便以后,他把無支祁喂道100覺醒度大圓滿,到手的“禍元妖身”,也大概率是閹割弱化版,不會有支祁連那種,躺著叫你殺,你也沒辦法的變態再生力。

李閻又有意構建神庭,這無疑代表,他和“禍元妖身”這個堪稱妖孽的保命能力無緣了。

他現在只能希望,這道“禍元九變”的潛力,不要和“禍元妖身”差的太遠。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7-2 21:42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八章 再入閻浮果實

李閻依照慣例,拿出太平文疏來,想要強化一波“禍元九變”。沒想到卻失敗了,原因是:太平文疏中無可消耗的對應陰術。

這叫李閻有些奇怪,他這道太平文疏里,還有八十多道的陰術,怎么說也能強化兩三個傳承技能,怎么到了“禍元九變”這里,就不行了呢?

“禍元九變是無支祁的核心能力之一,能對其進行的強化的閻浮秘藏極為稀少,但諸如“禍濤”“禍黨”之類的基礎能力的強化次數越多,禍元九變的威力也就越強。”

回答李閻的,還是那名據說由閻浮派發的忍土。

見到這位無形無影的忍土如此淵博,李閻主動問了一句:“那神庭的路,你知道怎么走么?”

“只要擁有五道同一神系,彼此具備聯系的閻浮傳承,就可以開啟神庭系列事件,但這五道閻浮傳承的選擇極為考究,盲目拼湊,可能嚴重降低到構建神庭的可能性。且神庭當中,排位最靠前的傳承,將決定構成神庭后的潛力上限。詳情可參見十主內部刊物,由現任人主主趙劍中撰寫的《神庭十類統考》一文。”

“依照宿主當前擁有的兩道傳承,應該優先考慮將姑獲鳥傳承進行進化,此后得到的“九鳳”,與“無支祁”同屬于古楚地神話,有構建神庭的資格和可能性。”

“那九鳳又該如何進化呢?”

“原則上,祈愿石可以滿足除復活閻浮行走以外的一切需求。除此之外,傳承進化,屬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個人奇遇,通常發生在閻浮傳承大圓滿,且進行過多次秘藏強化的閻浮行走身上。”

“……我知道了。”

李閻默然一會兒才點頭:“那祈愿石的獲取途徑呢?”

“只能通過閻浮事件的抽取獎勵中獲取,但曾經有過一些先例,在某些果實當中,發現了祈愿石的蹤跡。例如五年前(天·甲子九時間),現任倮主秦安,曾經在果實倮·庚子三號的中一處古墓穴當中,發現了超過五百塊祈愿石。被篆刻上銘文,充作祭祀用具。”

李閻順開密密麻麻的閻浮事件列表,他已經是八極行走,不再向以前那樣,需要被動地接受任務,而獲得了一定的選擇權限。

在不適用特殊道具的情況,閻浮會隨機給李閻挑選五個隨機果實當中的不同事件,供李閻挑選。

比如這次,李閻可選擇的閻浮事件,分別在天·丁亥四十五號,和羽·丙子一百二十八號當中進行,前者有三件,后者有兩件。

沒等李閻選擇,忍土又開口了。

“十類六十干支當中,十類,代表其有監管職責的主級行走。六十干支當中,通常會綜合其疆域大小,活躍程度來排位,同一干支軸中,排位越靠前,其果實往往就越發危險,或者發達。此外,同干支的果實的風貌,也會有一定共通性,例如丁亥軸的果實,往往地廣靈稀,大多數地帶都十分荒涼惡劣。而丙子軸的果實,則很容易遭遇不可知的神秘,在所有干支軸當中,也屬于探索和開發較少的類型。”

“從另一個角度理解,風險大,收益也就高?”

忍土這次短暫沉默了一會,才道:“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但丙子軸的收益和風險之間,并沒有必然的線性關系。”

“我理解。”

李閻這才審視起羽·丙子一百二十八號的當中的兩次事件內容來。

“閻浮事件四(高難度):倫敦正在召開世界博覽會,這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無數新奇的發明從中誕生,為什么不碰碰運氣呢?

完成條件:有一件以上的個人發明,在倫敦世界博覽會上摘得銅獎以上的榮譽。或者掠奪至少十件博覽會的發明道具。其中必須包括此次博覽會的金獎:天空列車設計圖。

閻浮事件五:密西西比河岸的舊金山,盤踞著無數龍蛇混雜的亡命徒,請在片這險惡與夢幻之地大顯身手。

完成條件:在舊金山淘得價值在十萬美元以上的黃金。

李閻審視了良久,說老實話,從字面去看,這兩件閻浮事件都沒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

他當務之急,是找到修補魂魄的寶物,或者是對道術和鑄造兩樣專精,都達到100的原住民。這兩件事隨便哪一件,都是關乎他性命的。

“你不是說,丙子軸的果實,會遭遇不可知的危險么?我這也看不出來啊。”

李閻不知道怎么稱呼忍土,就用你代替了。實際上,這名忍土也沒有名字,李閻提出過跟忍土起名字,被它禮貌而不失堅決地拒絕掉了。

“我從未深入了解過丙子軸的果實,但這一軸的果實,閻浮行走的折損率向來高居不下,而且集中較高水準的閻浮行走當中,反倒是低級別的行走,并沒有遭遇什么太反常的折損。”

“好吧。”

李閻把眼前五個閻浮事件的內容轉告給此刻并不身處閻浮的查小刀,并表達了自己想選擇四或者五的意思。

查小刀的回信是都可以,但他個人更傾向于五,理由是,如果需要淘金的話,也許自己的北斗牽星術能起作用。

李閻其實也傾向于五,事件四一看,就是給那些偏機械專精的閻浮行走準備的,自己雖然有魔動專精,但只有改和拼湊的能力,叫他發明一件參加博覽會的機器出來,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敲定了事件,也沒有其他的事可忙。

下午十一點鐘,小周早就下班離開,查小刀鎖了門,李閻回了住處,和丹娘溫存了一會。兩人才進入閻浮,開始這次閻浮事件。

“行走大人,你即將開啟閻浮事件。”

李閻剛一睜眼,就從搖晃的體感和悶臭潮濕的味道重斷定,自己是在一艘船上。

他立馬坐了起來,四下一片昏暗,已經很晚了,巨大的白色蒸汽從遠方的煙囪中升起,在李閻眼中,升騰出無數小字。

“時間:1881年。”

“位置:美國密西西比河西岸,舊金山,西經37度,北緯122度。”

1849年礦工來了,

1851年娼婦也來了。

等他們搞到一起去,

本地人就出現了。

黃金,妓女,和亡命徒蜂擁而至,煤炭,鋼鐵和煙霧改變了世界,也改變了舊金山。

沉淪與夢幻的背后,是日新月異的機械技術,血腥瘋狂的異教徒,以及未可知的龐大恐怖。

蒸汽單兵,三項球,天空與海洋的列車。

恐怖美人魚,章魚胡子,女祭司,巨人湖,污泥質腫泡。

這是機械超凡脫俗,神秘和魔法日薄西山的年代。黑衣皇帝的野心將吞噬一切。

本次閻浮事件要求如下:

入手價值在十萬美元以上的黃金。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7-2 22:11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一章 天堂太遠,圣·弗朗西斯科太近

你的長期閻浮事件:破碎100件品質在精良以上的兵器,已經完成了!

“睚眥”這道線索從李閻剛入閻浮就開始,他就一直在做,在各個果實的連番惡戰,加上紅山圍場一役,李閻終于完成任務。

只見一枚血色紋身攀上李閻的手背,化作獨角龍身,栩栩如生。

你正式開啟了閻浮事件:腥殺

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償德報怨,皆可逞意。

事件內容:在果實當中的“償德”和“報怨”的行為,可獲得睚眥的意氣認可,當意氣認可到一定程度,你將獲得一道隨機的睚眥傳承。

瀚海龍元發動!

你獲得三次特殊閻浮事件。

1,調查密西西比河的恐怖美人魚,并取得其鱗片。

2,調查并解開舊金山證券交易所的瘋人謎團。

3,尋找傳說中的巨人湖。

備注:你可以拒絕接受事件,但接受后,如果無法完成事件,將被扣除相應點數。

瀚海龍元剩余使用次數:97/100

“全部接受。“

李閻眼皮也不眨。他坐起來,舉目四顧,這是一座船埠,臨近黃昏,整個碼頭只有稀稀拉拉十幾個人。

海面上停靠著從煙囪里噴出白色煙霧的鐵甲輪船,岸上一眼望去是盡是老舊棚屋,地上有臟亂的碎帆布,上面寫著諸如off之類的標語。船埠以外,是錯落的紅磚廠房。從中潺潺而出的巨大噪音和林立的黑煙一齊升上天空。

一道巨龍般的鐵軌穿過海水,城鎮,鐵網和森林,以一個夸張的弧度通向遠方,那高聳如云的連綿山脈……

“嗚嗚嗚嗚嗚嗚!”

驀地,汽笛聲響起,金屬活塞上下運動,車頂是一座無臂的人像,造型奇特的機械軌道車沿著鐵軌,越過巨大的禁入標志,駛上高山。

李閻甚至能透出車窗,看到戴著紳士帽,大腹便便的洋人和和穿著禮服,用扇子捂住臉嬌笑的淑女。

他的視線順著火車和鐵軌投向遠方,山上是聳立如云,哥特式復興風格的城堡,夕陽和彩色的煙火將高山城堡中的一切映得如同仙境。

那里有股票交易所、戲院、教堂,造型精美的沿街店面。雄偉的建筑上是巨大的木質廣告牌,上面寫著歡迎來到圣·弗朗西斯科。蒸汽騰騰,明黃色的飛艇自天空中緩緩飄過,金屬質感強烈的尖塔叫人心生敬畏。各色服務于人類的機器讓人目不暇接。它們的冰冷的外表下,是人類試圖掌控自然的,那顆熾烈而澎湃的野心。

一陣令人作嘔的魚腥味傳來,李閻收回目光。

整車盛著死魚的貨箱被人隨意堆放,幾個瘦弱的饑民稀拉拉的站著,無一例外,這些都是亞洲人的面孔,他們大多梳著油膩的辮子,天靈蓋的頭發被剃掉一塊,神色麻木。

“新下船的那幾個!把這些搬下去,然后跟我走。”

說話這人操著一口廣東話,他站在碼頭上,同樣是黑發黃膚的中國面孔,身材矮胖,蒜頭鼻子綠豆眼,長長的八字胡子,一只腳有些跛,個子不高。作牛仔打扮,卻同樣留著一辮子,看上去不倫不類。他身后站著幾名五大三粗的打手,甚至還有滿臉橫肉的洋人。

那些饑民應聲動作,只有李閻無動于衷。

一名驅趕饑民的水手過來推搡李閻,反被一股大力擊飛,滿口咳血跌落海面,這猛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他幾名拿著棍棒甚至槍支的水手立即圍攏過來起來,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股粘稠的恐怖味道挾裹全場,船上的人都感到了不同時間段的劇烈耳鳴,有些人甚至跪在地上大口嘔吐起來。

那發號施令的八字胡子離著很遠,他注意到騷亂,立馬領著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環顧了一會兒,沖船上唯一站著的人,也就是李閻陰沉地道:“你在干什么?”

李閻正低頭打量自己,他同這些饑民一樣,穿著破布褂,上面還沾著污泥。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出身了。

這個時代的舊金山里,聚攏著大量的華人勞工。他們大多是逃荒謀求活路,才不得已遠赴重洋。或者被黑心商人的合同所欺騙,甚至干脆被強迫販賣。有大量的華人聚集在這里船埠做工,他們的工資遠比當地人低廉,受到了殘酷的虐待和歧視,同時,煙館妓院附近,那些死斗的混混,聚眾鬧事的黑幫,也不乏華人的面孔。

見李閻不答話,八字胡子臉上明顯閃過暴戾的神色,但不知怎地,眼前這個滿身泥巴,快一米九的男人只隨意瞥了他一眼,便叫他失去了叱罵的勇氣。

八字胡子謹慎地后退兩步,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閻。”

李閻隨口回答。

八字胡子伸手叫來一名伙計,從他手里奪過花名冊,暴躁地翻動著、很快,他就找到了李閻的名字,臉上也一下子眉飛色舞起來。

“哦,李閻!我知道你,你是劉總督販來的!是官府鎮壓拳亂之后,被俘虜的妖人!你本該被砍頭的!”

他合上賬本,冷笑著環繞李閻徐徐踱步:“你花了錢,劉總督保住了你的性命,你才能囫圇著被賣到這當豬仔。我不知道你在中國的時候是多么窮兇極惡,但我希望你明白當前的處境。”

八字胡子在李閻面前站定,笑瞇瞇地說:“你可以叫我吳先生,我和美國人合作修鐵路,只要你勤奮工作,不要鬧事。你就可以賺到足夠的錢,在這里安家,當個富家翁也說不定。不過,和別人一樣,來這里的船票你一樣要付,拿你一年的工資來抵,一年之后,你就可以賺錢了。”

才怪……

吳先生心里冷笑。

李閻直勾勾地盯著吳先生,直到吳先生有些吃不住地退后兩步,李閻才開懷笑道:“當然沒問題,吳先生。”

說罷,李閻轉身走到貨堆前,一手一個扛起箱子往船下走。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吳先生臉色有些陰沉,他靠這樣的生意發財,豢養著大批打手。經他手的“豬仔”不下萬人,但是頭一次,他從一個豬仔身上感覺到恐懼,他隱約感到,這次可能騎虎難下。

也許這次不該接下劉總督的生意。

吳先生心里浮現起這樣的念頭。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7-2 22:11
從姑獲鳥開始 第二章 看在同胞的份上

他身后一名打手湊上來:“先生,我聽家鄉的老人說,拳亂的妖人身上帶著妖法,相隔萬里,也能摘走人的靈魂。移民局的人明天就要來檢查了,也許他會是個大麻煩。”

妖法……

吳先生瞪了打手一眼,他摘下牛仔帽,兩只綠豆大小的眼睛來回亂轉,突然獰笑道。:“這樣好了,你現在就去找紅燈會,就說新到了一批強壯的豬仔,我愿意以五十元的單價賣給她們。只要她們把這個害人精帶走!”

打手睜大眼睛,一聽說要自己去找紅燈會,腿肚子有些轉筋:“先生,這……這……紅燈會,她們可是被警察局通緝的異教徒。傳說她們拿活人做祭品,她們還吃未滿月的孩子。”

吳先生瞥了他一眼:“紅燈會的仙姑們還看不上你身上這幾斤排骨,你放心去吧。”

猶豫了好久,這名西裝革履的打手才擦著冷汗,咬牙小跑著離開。

這一整車的貨很快就搬完了,勞工們大些的有四五十歲,小一些的只有十五六歲,約莫十來個人,他們做完工后,排隊領了一小碗硬米飯,根本不夠一個成年男人幾口吃的。

隨后,他們就被趕進了一個逼仄的船艙里。李閻也在其中。

或許是剛才船上的事有些駭人,或許是因為“拳亂妖人”的名頭,所有人都躲得李閻遠遠地,寧愿讓出小半個船艙給李閻。

正在這時,不知身在何處的查小刀卻對李閻發起了會話。

“你在哪?”

查小刀問。

“我被人賣了。你呢?”

李閻捧著瓷碗。

“我的出身,好似是個給洋鬼子削土豆的廚子。這里是哪兒我也不清楚,今晚約個地方見面吧。”

“明天吧,今天晚上我還要有點小麻煩要解決。”

“你不是上來就宰了幾個人,然后逃走了吧?”

“當然不會,我有那么虎么?明天等我消息。”

兩人迅速切斷會話。

此時夜已經深了,被一張紙騙到這里的“蔥頭”們蜷縮著,忍受者轆轆饑腸睡下,李閻則靜靜盤坐在原地。

終于,門突然開了,李閻眼前站著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國女人,穿著一身大紅長袍,臉上的妝很濃,身段裊娜,亞麻色的頭發上插滿鱗片紋路的奇怪裝飾。兩片紅嘴唇染血似的。

她的眼神隨意探索了幾圈,就落到了李閻身上,想審視牲口一樣審視著他。很快,她滿意地笑了,笑容有些陰森:“我姓甄,你可以叫我甄姐,我花五十元買下了你,別害怕,看在同胞的份上,我會照顧你。”

李閻隨口應了一聲,環顧船艙,沖陰暗角落一個看上去還沒成年的小蘿卜頭勾了勾手指。

那小孩有些畏縮地走過來。

“這是你的了。”

李閻把手里的米飯放到男孩手里,拍拍屁股跟這名自稱甄姐的女人走出了船艙。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船。吳先生和一眾打手在船上眺望,彼此嘀咕著什么,不知道是害怕李閻,還是害怕這個甄姐。

“甄姐,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呢?”

李閻似笑非笑地問。

甄姐置若罔聞。

“甄姐?”

李閻又重復了一次,甄姐才動了動嘴唇:“我是開戲班子的,我需要雇傭一些人手,為我修剪住處周圍的灌木,還有驅趕闖進莊園的動物,它們長得太瘋了。當然,我的院子很大,你有其他的幫手。”

說著,這名甄姐有些渾濁的眼睛落在李閻身上,那冰冷的眼神和詭異的笑意叫人汗毛直立。

“沒問題,我很擅長做這些。”

李閻笑容很憨厚。

約莫走了二十多分鐘,他們離開船埠,走入小鎮邊上的一棟荒涼的教堂邊上。

“到了,我們暫住在這兒。”

甄姐推開教堂的大門,眼前是空曠的大廳,四下無比黑暗,李閻點起一只燭臺。微弱的燈光照亮了身前幾尺的距離。

“甄姐,這好像沒什么人吶。”

“我有很多姐妹,待會你就能見到。”

甄姐漫不經心地回答。

李閻眼前豎著一座受難者的十字架雕像。但仔細去看,上面沒有什么受難者,盤踞在十字架上的,是一條猙獰恐怖的怪魚。有近兩米長,它戴著長滿鐵刺的頭環,整顆魚頭被鐵錘搗過似的,血腥而丑陋。這座雕像貌似已經很久沒有人打掃過了,到處都有奇怪的污跡。

李閻邁動腳步,發覺這樣的雕像不止一座,燭光一點點地照亮大廳的設施,直到照到一張嘴巴被塞住,眼神驚恐的人臉上。

教堂大門猛地關閉。

最開始李閻見到的十字架上的魚頭居然動了,腥臭的身子猛地纏繞在李閻身上,蠟燭掉在地上,數十盞紅色的燈籠亮起。大概幾十個穿著大紅長袍,年齡集中在二十五歲往上的陰森女人提著燈籠,從四面八方走來。

大堂上,立著幾十個沾血的十字架,每個十字架上都盤著一條怪蛇,以及一個不斷掙扎的倒霉蛋。

這些人里有喝醉酒的流浪漢,吸鴉片的混混,或者船工。毫無疑問,都是那種消失在巷子里,也不會惹麻煩的小角色。

那只猙獰的蛇頭將李閻和十字架牢固定在一起,張開獠牙沖李閻噴涂腥氣。

“甄姐,這似乎和你說的不太一樣啊。”

李閻的語氣在別人看來,無疑是佯裝鎮靜,甄姐湊到李閻的臉邊上,森森地道:“我知道你敢造官府的反,膽子比別人都大。那正好,紅燈會正需要你這樣優秀的祭品和容器!”

李閻笑著:“我們可是同胞啊。”

甄姐的語氣不屑一顧:“你殺的官兵是同胞,捉你伏法的劉總督是同胞,用五十元把你賣給我的吳先生也是同胞。同胞很值錢么?”

說罷,她向后退去。

這些穿著紅袍的女子圍攏起來,她們口誦咒語,紅通通的光芒將所有的人臉色映成一片血紅。

十字架底下,看似污跡的紋路擺成類似六芒星陣的圖案,地面開裂,露出一只沾滿血絲的巨大眼球來。

“偉大猶格的容器在哪?”

眾多紅袍跪倒一片。

巨大眼球嘶吼著。它的視線投到第一只十字架上。

“肥美的靈魂!可他還不足以作我的容器。”

十字架上的怪蛇沖流浪漢吐出一口蔚藍色的煙霧,那名流浪漢的身體迅速枯槁,風化,化作一只干尸。

那怪眼滿足地嘆息一聲。

緊跟著是第二個祭品。

“滋味綿長的人生!可他依舊太脆弱了!”

蔚藍煙霧吐出去,這名船工翻著白眼,立即死亡,尸體風化。

緊跟著是第三個,這是個游手好閑的混混。

“他的靈魂一片腐爛,你們再糊弄我么!”

它嘀咕著,一個又一個祭品在怪蛇的藍色煙霧下化成干尸,它的評論聲也越來越大。

紅袍們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十字架上的李閻則冷眼旁觀。

“苦澀至極!”

“甘甜的滋味,太可惜了!”

“富有活力的年輕人,我最喜歡,只比他再強一點就好。唔,還有最后一個。”

驀地,巨眼的評論停下了,好半天才干澀地道:“外,外神?”

“你好啊。”

李閻獰笑著說。

噗嗤!

怪蛇被整個撕扯開來,李閻拔下身后的十字架,朝地面上的巨眼插去!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7-2 22:13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三章 偉大鐵路

十字架的參差的鋒利斷口插進巨眼當中足有半米深,黑色的血液飛濺起多老高。

那自稱“偉大猶格”的巨眼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只見地面皸裂,大大小小的獨眼從地面上張開,緊跟著是天花板,墻壁,吊燈,雕塑,教堂中的一切擺設,都生出了偉大猶格的眼眸,那布滿血絲的獨眼當中當中充斥著殘忍和狡詐。

“偉大猶格正注視著你!”

他怒吼著。

李閻的太陽穴感受到一陣尖銳的疼痛。這樣的精神沖擊,足以叫普通人七孔流血而死。

但李閻有“抵抗先鋒”在身,很快回過神來,他毫不遲疑地高高躍起。身后涌現出一只冒著森森寒氣的丈半水球,他拳頭虛握,水球轟然轉動,大片大片的鋒利冰槍,以狂風驟雨之勢向四面八方。

紅袍仙姑們驚叫逃竄躲避,可“偉大猶格”的眼睛無一幸免,紛紛被冰槍正中,像被戳破的水球一樣,發出稀爛的聲音。

一名紅袍仙姑的后背,突然生出了一只巨大的獨眼,隨后被一只冰槍穿透,當場身亡。

把李閻誆騙過來的甄姐躲到椅子下瑟瑟發抖,嘴里念叨著非洋非土的咒語,忽然,她面前的一名紅袍仙姑痛苦地呻吟出聲,臉頰長出一只叫人心驚膽戰的眼睛,隨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冰槍如影隨形,直接戳破這名仙姑的腦袋。

甄姐目睹了一切,她雙眼翻白,紅色的長袍下擺被水漬染濕。

李閻皺了皺眉頭,他是想要活口的,可再這么下去,波及到這些凡人,就沒有舌頭可以問了。熟料這一分心,手背上突然傳來刺痛,李閻倒抽一口冷氣望向自己的手背,那里居然長出了一只可怖的獨眼。

“偉大猶格正……”

血蘸!

龍吐霧!

偉大猶格發出悠長的慘嚎,他的獨眼在龍吐霧的猛烈沖刷下,李閻手背的獨眼消弭無形,只留下一道棗核形狀的傷疤。

所有的眼球都被李閻擊破,教堂中猛地寂靜下來。原本在十字架上糾纏的十幾條怪魚,卻不翼而飛。

李閻用水汽塑成一把冰刀,雙眼一睨,閃身到了壁爐邊上,幾刀便將一條試圖逃走的怪魚砍稀碎。

長嘶聲再起,這些隱匿起來的怪魚逃向四面八方,還沒等逃出太遠,就被一團龍吐霧包裹住,掙扎了半天也無法擺脫。

李閻擰了擰脖子,“龍吐霧”猛地絞動起來,那些怪蛇的身軀在這些詭異白色霧氣的沖刷下分崩離析。

將死之際,這些渾身上下長滿眼睛的怪魚發出悠長的嘶吼:“外神!你以為你能得逞么?!這個世界已經被黑袍皇帝攥在手心,他用鋼鐵和機器來侵蝕人心。舊神和支配者們都倒在了他的注視之下,而你,也將一敗涂地!“

很快,在龍吐霧的消磨下,這些怪蛇便整個化作了干枯的肉糜,再也說不話來。

李閻隱隱約約覺得,這個自稱“偉大猶格”的生物并沒有被自己徹底殺死,或者說,它的真身從來沒有降臨在這個世界,自己只是掐滅了一點它殘留在這個世界的生命火苗。

李閻踩著血肉和污漬,來到蜷縮成一團的甄姐和眾多紅袍仙姑面前。

甄姐雙目緊閉,兩只手捂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詞。

“皇帝身穿黑袍寬寬而來,一手拿火焰,一手拿金屬。他將顛覆從古至今的一切無可名狀之神明,重新決定萬物的食譜。古神和暴君們先后消亡。五大州的術士將無以為繼。黑煙籠罩一切之時,世界將淪為皇帝的美餐。唯有偉大猶格的信徒能免受死亡之苦,她們手持紅燈……”

一枚冒著寒氣的冰刀釘在甄姐的耳旁。

“你的猶格已經棄你而去了,現在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來吧,開動你的腦筋,給我一個不殺你們的理由。”

甄姐睜開眼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兩只手心攤開。顫聲道:“吾愿竭盡生命和忠誠,侍奉大人。”

其他的紅袍仙姑有學有樣,也都圍攏過來跪在李閻腳下。

李閻搖搖頭:“這套說辭對我沒用,我也不需要神婆誆騙活人給我做祭品,你還有別的話要說么?”

甄姐的身體依舊微微顫抖,死亡的氣息讓她幾近癱瘓,但在這緊要的關頭,她卻顯露出驚人的韌性來。

“大人您的教會下信徒濟濟,他們當中有兇悍的幫派頭領,娼館煙館的老板,走私商人,還有警察局的分區警長,他們都嗷嗷待哺地等待你的拯救,我,你誠摯的信徒甄連,一樣需要大人的拯救。”

李閻止不住地發笑:“你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你不需要別人拯救。”

李閻拔腿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審視著四下的血肉,干尸,斷裂的十字架。

“給我介紹一下這座城市吧,圣·弗朗西斯科。”

“我們必須向鐵路公司發出嚴正的警告,向那些無恥的商人們發出警告,他們必須在三個月內解雇所有的中國工人!否則,我們的子彈將取代選票!為圣·弗朗西斯科做出正確的選擇!”

鮮花錦簇的高臺上,一個亞麻色頭發,長著祛斑,說話帶著明顯愛爾蘭口音的中年男人聲情并茂地演講,標語下圍攏著大批的人群。

“中國佬滾回去!”

那人振臂高呼。

山呼海嘯的響應包圍著他。

不遠處,李閻裹在厚厚的斗篷里,抱著肩膀冷眼旁觀。

“他是工人黨的代表,名字是科尼。是圣·弗朗西斯科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至于他的主張,您都聽到了。”

同樣穿著斗篷的甄連捧著一杯熱可可遞給李閻。

李閻沒接,只是微笑地說:“生存總是艱難的。我們還是說正題吧。”

“好的,大人。”

甄連輕聲道,她指著眼前貫穿整個海港的雄偉鐵路說道:“自從1865年,海洋列車的設計圖第一次在世界博覽會上展出至今,已經過去了十六年。世界上頂尖的城市,紛紛建起了四通八達的列車軌道。而圣·弗朗西斯科的海上鐵路,也運營了五個年頭。這里的列車,可以從圣·弗朗西斯科出發,轉經馬尼拉,把香料,黃金,生絲,煤炭,鐵礦送到歐洲里斯本或者日本長崎。也可以將鴉片,棉布,藥品,以及各色機械零件源源不斷地從世界各地供給圣·弗朗西斯科,毫無疑問,這條鐵路是圣·弗朗西斯科連接整個世界的大動脈。”

“然而這條鐵路的維護和建造工作,幾乎80以上,是由華人來完成。因為低廉的價格和逆來順受的性格,鐵路公司更愿意雇傭華人,同時,一些極度危險的崗位,除了華人,也很難找到愿意承擔的對象。”

甄連的五指張開:“我的父親,就是死在這條鐵路的修建過程當中。”

李閻瞥了她一眼,沒作表示。

“諷刺地是,絕大多數華人并不被允許進入圣·弗朗西斯科,他們只能呆在船埠和碼頭。在寒冷的夜里眺望著城堡和煙火。”

甄連向李閻側身,恭敬地道:“您要找的證券交易所,必須沿著鐵軌上山進入圣·弗朗西斯科,《巨人湖》,是黑玫瑰歌劇院每周四的曲目,至于恐怖美人魚,我還在打探。”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7-2 22:15
從姑獲鳥開始 第四章 太陰秘典

甄連是個相當體貼的人,沒等李閻再開口,她便接著說:“我認識一些人,他們在移民局和警察局都有熟人,也許能進入圣·弗朗西斯科的許可證。”

李閻抱著肩膀,沒有說話。

甄連壓低聲音:“城里的蒸汽警備奈何不了您,但硬闖的話,無疑會產生一些本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當然沒這個打算。”

李閻一口否定了甄連的猜測。

“不過,你說的蒸汽警備是那個玩意么?”

李閻話頭一轉。

他指的是個跟在工人黨身后,幾具高過兩米,黃銅制的全覆蓋鎧甲。他們手持榴炮,兩肋旁邊有涂紅漆的發條,背后是蒸汽引擎,顫抖不休的排氣管正噴吐出濃郁的霧氣。

“那是恩菲爾德公司推出的熊式蒸汽單兵,是比較常見的蒸汽警備之一。”

李閻只輕輕瞥了一眼就移開目光:“帶我去你說的,有能力為我提供許可證的人那吧。”

“樂意為您效勞。請跟我來。”

在繁榮的圣·弗朗西斯科腳下,是大片的工廠和船埠。棚屋拼湊出的道口狹窄陰暗,兩人轉過幾條破舊的街區。李閻眼前的巷子豁然生出了幾分熟悉的民俗特色,在劇院教堂鱗次櫛比的異國他鄉,眼前的建筑和行人卻帶著濃郁的中國特色。窗戶邊掛著鳥籠和蔬菜,門口立著煙袋鍋子。街上的攤子上擺著糖人,花臉面具和香包。甚至有人打著赤膊,揮舞著兩把短刀賣藝。

甄連走到一棟老舊的紅色瓦房前面,門口站著兩個瘦弱卻眼神兇狠的看守。

她一把拉下自己的斗篷,淡淡地沖兩人說道:“紅燈會的甄連要見你們的龍頭。”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二話不說就往里走,另一個則恭敬地道:“請稍等,我們需要知會一聲兒。”

甄連頷首表示同意,但他抽了抽鼻子,臉色隨即一變,盡管她很好地掩飾了下來,但還是叫李閻注意到了。

“有問題么?”

李閻輕輕問。

“當然,沒有。”

甄連強笑道。

沒多久,方才進去報信的人才出來:“梁先生請仙姑進來。”

甄連沒有動作,而是冷冷回答:“換作別的時候,梁輝應該叫他的兒子來迎我進門,而不是隨便差遣一個加入合盛沒幾天的蔥頭敷衍我。”

那人臉色變了又變,但最終還是平和地說道:“梁少今早就出門了,他不在。”

甄連盯著這人看了幾眼,才側開身子,向李閻鞠躬。

李閻的眼光從剛才一直停留在街上耍雙刀的賣藝者身上,直到這時候才收回目光,率先進門,甄連緊隨其后。

有人領路,很快李閻就來到了一件偏房,黃花梨的羅漢床上躺著一個老頭子,臉上除了一道長長的刀疤,還有不少的黑斑。兩腮無肉,皮包骨頭似的,身上更是帶著一股鴉片膏子的濃膩甜香。

他見了甄連,顫悠悠地扶著床榻起身,雙膝下跪,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偉大,咳咳咳……偉大猶格的信徒梁輝,拜見仙姑。”

“我需要一張進入圣·弗朗西斯科的許可證,今天晚上就要。”

甄連的神態頤指氣使,與面對李閻的態度判若兩人。

名叫梁輝的老頭子沒作答,睡眼惺忪的,貌似沒聽清。

“怎么,有問題嗎?”

甄連道。

梁輝搖了搖頭:“這需要移民局和警察局的文件,并不是容易的事,今天晚上恐怕很難辦到。”

“那需要多久?”

刀疤臉老頭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自己站了起來,不顧甄連的冰冷神色:“三五天吧,也許更久,仙姑不如到時候再來一趟。”

“三天,還是五天,我再來的時候,你一定能給我許可證么?”

甄連不動聲色。

刀疤臉老頭直搖頭:“不好說啊,不好說啊。”

“梁輝!”

甄連白嫩的脖子暴起青筋:“你是在戲弄偉大猶格的仆人么?”

“偉大猶格……”

梁輝喃喃自語,他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甄連厲聲道:“那就向紅燈會證明你的忠誠。”

梁輝不為所動,蒼老的臉上浮起一絲冷笑:“我的忠誠?我想這些年已經證明得足夠多了。我的合盛把控著圣·弗朗西斯科一半以上的鴉片生意,這其中有多少入了紅燈會的口袋,仙姑心知肚明。偉大猶格需要活祭品,可我要花多少人脈關系擺平警察局的蒸汽警備對紅燈會的注意力?這些,仙姑難道沒有看在眼里。”

甄連聽了冷笑連連:“如果沒有偉大猶格的威能照耀,你以為你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到現在么?”

“的確,那么問題來了。”

梁輝攤開雙手:“如今偉大的猶格,還能用他的威能照耀我么?”

甄連臉色一變。

“昨天夜里,紅燈會的祭祀失敗。偉大猶格的神跡從此斷絕于世間,像其他的舊神和古代暴君們一樣,永永遠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梁輝繼續道:“仙姑,請不要小看我的情報關系。合盛只有一個,但異教徒可不止紅燈會。太平歌會,海鷗十字旗,我不是沒有選擇的余地。而你,甄連,你也不再是舊神的仆人,你只是個娼婦出身,僥幸得到記載舊神事跡的《太陰秘典》的神婆罷了!”

“所以你就聯系了太平歌會的人。”

甄連目光連連閃爍:“我老遠就能聞到他們身上的臭味。”

“樹倒猢猻散。這再正常不過。”

梁輝的臉色冷如堅冰。

甄連咬牙切齒,尖著嗓子罵道:“梁輝,你的短視和愚蠢真讓我覺得惡心,不錯,偉大猶格的確離我們而去,但紅燈會迎來了一位遠比猶格強大和神秘的主宰,他的智慧和威能貫穿時間長河,是你這樣的豬玀無法想象的。”

梁輝卻并不為所動:“猶格是太陰秘典記載,最古老的舊神之一。經歷過兩次新舊皇帝的交替,親自侍奉過紅冠皇帝的偉大存在。它曾經和巴茄之犬對峙,在消亡之地直面過黑袍皇帝。也只有這樣古老的神明,才能在新世界的大潮下留存至今。你倒是來說說,什么樣的主宰,能比他更加強大?”

甄連有些氣短,她曾經將《太陰秘典》和梁輝共享,那是一本記載過去和未來的殘破書籍,她機緣巧合才得到。其中花了大量的篇幅介紹偉大猶格的事跡和蹤跡。

甄連也是通過《太陰秘典》的殘缺儀式,成功喚醒了偉大猶格。

可對于李閻,甄連除了從猶格口中得知所謂“外神”兩字以外,再沒有別的信息。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失去了合盛的支持,紅燈會幾乎立即就處于土崩瓦解的邊緣,旁的異教徒和警察局會生撕了甄連。

這個尚有幾分姿色的女人幾乎尖叫出來。

“這位偉大神明,他將帶來新的皇帝交替。昔日的黑袍皇帝手持雷電和鋼鐵,將年邁的紅冠皇帝驅逐,而黑袍自己,也將被這位年輕的神明趕下臺。藍衣皇帝重新決定萬物的秩序秩序!”

李閻一直冷眼旁觀,聽到這頗為訝異地看了甄連一眼,他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我里頭穿的是藍色羊毛衫。

而這一眼被甄連誤解為鼓勵,她更為熱烈地為李閻鼓吹,梁輝卻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

這個年邁將死的堂口龍頭厲聲喝道:“我不管這個世界是紅冠皇帝,黑袍皇帝,還是藍衣皇帝來主宰!誰能延續我的生命,我就奉誰做我的主子!你想拿到許可證,想繼續要我支持紅燈會,就讓我見識見識你那位神明,到底有什么樣的能耐!”

他話音沒落,自己的手腕已經被李閻一把攥住。

梁輝悚然一驚:“你要做什么?”

李閻摘了斗篷,直視梁輝的雙眼:“我不需要你認我做主子,我想和務實的聰明人做筆交換。”

梁輝沒來得及再開口,一股濃烈充沛的生命力從他的頭頂順流而下。

他只覺得耳朵一陣轟然!

秋日雅克。

能將包括自己在內的任意生命體,調整到自然生長能達到的巔峰機能狀態,且無任何副作用。

梁輝的厲喝驚動了屋外的把守,早就有心里準備的他們手持短刀和手槍,一窩蜂地沖了進來,而屋里的一幕卻叫這些打手們徹底愣住了。

梁輝居然哭了。

合盛的龍頭,那個以兇狠狡詐著稱的老痞子,此刻淚流滿面。

烏黑的披肩發,飽滿的臉龐,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刀疤,他佝僂的身子像是被充了氣,整個人頓時挺拔起來,臉上除了些許皺紋,幾乎看不到任何歲月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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