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第 九 回 共列門牆
這正是春末夏初的季節,一輪豔陽當空,照著排雲嶺那噴珠山泉,柏綠蒼松,更顯得山色翠麗,景物如畫。
驀地裡,排雲嶺絕峰一側,響起了一聲悠悠長嘯,嘯聲繞群峰,空谷傳音,直似破群山而出裊裊餘音,散入高空。
這嘯聲宏亮中有著極端沉痛,這說明口髮長嘯的人,不但有著極深的內功,也有著悲沉的心情。
那嘯聲餘音剛絕,排雲嶺南邊一道嶺脊上,現出了三個人來,
最前一個,是一位身穿淺灰百綻大褂,腰束白絲帶子,赤足草履,一頭短髮,滿臉油污,顎下留著一寸多長的花白鬍鬚,老叫化子裝束的人,他身後卻跟著兩位花枝人樣,豔麗無倫的嬌美少女。
這一男兩女老少懸殊的三個人,都似乎有著相當沉重的心情,愈接近排雲嶺,走的愈慢,可是只要走,總是要到,三個人緩步而進,仍然是走到排雲嶺峭壁下面,抬頭看絕峰,雲封霧鎖。玄衣女回過頭,對那綠衣姑娘說道:“玲妹妹,這就是家師清修的排雲嶺了。”說著話,兩行清淚已順腮而下。
綠衣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隆起的小腹,道:“姊姊,我這滿身孽債,罪該萬死的人,又懷著英弟的骨肉,哪裡敢玷污仙師的清修勝地,我看小妹還是在這仙嶺下面,尋一塊容身之地住下算了,我就算是靈虛仙師和姊姊的守山護門人吧!姊姊能容我結廬在仙嶺下面,程玉玲刻骨銘心,一生感激了。”
玄裝少女緩緩走到程玉玲的跟前,握著她一雙手,搖搖頭,滿臉淚痕笑道:“妹妹,你以後千萬別再這樣說了,這比利劍穿我心還要痛苦。你沒有錯,英弟弟也沒有錯,錯的是上天安排的太巧,再說你還懷著他唯一的骨血,我師父最是慈愛,何況英弟弟是他老家衣缽愛徒,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會答允你留住在排雲嶺上。”
程玉玲撲身跪倒,嗚咽說道:“姊姊這樣待我,程玉玲越感慚愧。”
玄衣少女也慌的跪下去,抱著程玉玲,道:“今後我們兩姊妹如一體,望皇天祐妹妹替俞家接上香菸,我們兩姊妹合心齊力把英弟遺下的骨血撫養長大,也不枉我們……”說這裡已是嗚咽難繼,相抱對泣,大放悲聲。
站在二女身側的江湖怪傑八臂神乞桑逸塵,本來是最見不得別人流淚痛哭的,但此刻,也好像不願過問,而且兩隻環眼中隱隱含著淚光。
桑逸塵讓二女哭了好一陣工夫,才嘆息一聲,說道:“不要哭啦,牛鼻子老道,如果不讓程玉玲留住排雲嶺上,老叫化子再和他打個三天三夜,什麼事都有老叫化一肩承擔,你們快起來,和我一起上峰頂去看看牛鼻子是不是已回到排雲嶺來啦?”
程玉玲轉身對桑逸塵拜了一拜,道:“多謝桑老前輩愛護,但程玉玲還不敢擅闖仙山,縱然靈虛仙師可憐晚輩,肯收留我這一身罪孽的人,也待雲姊請示後,再傳仙諭,我還是暫留在峰下待命吧!”
桑逸塵面色一變,微慍道:“我叫你跟我一塊上山,你就只管跟著我走,錯有我老叫化子,惹得我發了火就永不再管你們兩位女孩的閒事。”
他這一發脾氣,程玉玲哪裡還敢再頂嘴多講,乖乖地站了起業,擦擦臉上淚痕,站在桑逸塵的身邊。
八臂神乞仰首又發出一聲長嘯,嘯如龍吟,直衝霄漢,一手一個,拉住二女,縱身一躍,向那千尋峭壁上直衝上去。
二女得八臂神乞帶助,省了不少氣力,一陣急縱疾躍,竟被他們一口氣登上了千丈高峰。
二女雖然受八臂神乞提帶,但仍是微微嬌喘,桑逸塵卻是行若無事一般,鬆了二女的手,直向北面千竿翠竹後面的茅舍走去。
玄衣少女搶幾步前面帶路,桑逸塵程玉玲前後隨行,穿過一片草地進入了竹林,林內甬道左彎右曲,暗含著五行生剋變化,別看這一片竹林,內蘊著無窮玄機。
三個人繞過那千竿綠篁,迎面不遠處有一座茅舍,屋分三環,毗連而立,茅舍後就是一片斷崖,看這個峰角形如馬蹄,大半都被斷崖環圍,崖深千丈,壁立如削。
玄衣少女輕車熟路,帶兩人推開籬門,直入正廳。房子是用松木和茅草合而築成,正廳也就只不過三間大小,竹幾木椅,布設的極為簡單,靠右壁一張松木雲床上,盤膝坐著個道裝老人,合掌閉目,面泛笑意,臉色赤紅,修身清神,視著那皓首銀鬚,入須長眉,仙風道骨,飄然出塵。
玄衣少女一見那道人之後,立時搶上幾步,拜倒地上,雙目淚下,全身發抖,顫聲兒說道:“師父,雲兒私離仙嶺,行蹤嶺南,待罪之身,請領責罰。”
程玉玲一見那玄衣少女神情,已知道雲床上道裝仙風的人,就是名震寰宇的靈虛上人,也就三不管一下子跪到地上,拜伏在雲床下,不敢抬頭。
靈虛上人睜開眼,先對桑逸塵合掌一禮笑道:“老怪物別來無恙。”
桑逸塵雙目圓睜,神光如電,逼視著靈虛上人,答道:“老化子慚愧得很,我替你做了主,帶著雲兒離山,你要責罰孩子,那就不如乾脆和我打一架。”
靈虛上人大笑道:“你帶她離山歷經江湖,使她多得些經驗,那是好事,我怎麼能不通情理,雲兒快起來給你桑師叔看座。”
桑逸塵仍然寒著一張臉道:“先不要慌坐,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又替你找來了一個麻煩,雲兒身後跪的綠衣姑娘,是江西綠竹堡鐵砂掌程九鵬的女兒,白燕兒程玉玲,我也擅自做主把她帶到你排雲嶺來,並且替你答應了讓她拜在你的門下,你賞不賞我老叫化這個面子?”
靈虛上人看了跪在雲兒身後的白燕兒一眼,笑道:“桑兄吩咐,貧道都完全照辦。”
八臂神乞只聽得怔那兒答不出話,在他想,靈虛上人決不會答允讓身懷六甲的程玉玲留在山上,更何況還要收她到門下,誰知道靈虛上人,竟是毫不思索的一口答應了下來,這不但出了八臂神乞的意料之外,就雲兒和玉玲也覺著有些奇怪。
程玉玲也許是太高興了,抬起頭淚若泉湧,她知道良機難得,機遇不再,帶著一臉淚痕,對上人拜了三拜,輕輕地喊了聲:“程玉玲叩見師父。”
靈虛上人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都起來吧!”
雲兒先起身,回頭又扶起來了程玉玲,二女並肩退到一側。
桑逸塵見程玉玲拜了師後寒冰似的油臉上,微現出一絲笑容,可惜一現即逝,又恢復滿臉冷冷神情,喝道:“你知不知道,你衣缽弟子俞劍英死了,他為保全你一生清名而死,葬身在勾漏山五陰萬丈懸崖下面。”
一提起俞劍英慘死斷崖,雲兒和玉玲雙雙淚滾,面對著靈虛上人,他們雖然有著無限悲痛,但也不敢哭出聲來,只有強忍創痛,暗彈淚珠。
靈虛上人望了二女一眼,又轉臉對著八臂神乞笑道:“英兒殺孽太重,他死了原沒有什麼可惜,只是五年後武林中一場浩劫應該在他身上,三山五嶽中魑魅群起,中原武林道上血雨腥風,那不知要毀了多少山野奇人,江湖中豪客英雄……”
話到這裡,目光停在八臂神乞身上,黯然一聲嘆息,閉上雙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