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〇
那老嫗縱聲大笑道:“今日你們有多少客人,吃了多少東西,跟我老婆子一人結算就是。”
那店夥計皺著回頭,道:“小的幹了十幾二十年的跑堂,朋友故舊代會酒帳,那是天天都有的,但像你老這等過路商旅素不相識,一開口,要會上百人的酒帳,小的可是從未見過,小的得去問問櫃上,這帳怎麼一個算法。”
那醜怪老嫗大呼大叫,如處無人之境,但那美豔少女卻是從不插言,坐在一側,面帶微笑,似是對這等奇怪之事,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百里冰低聲說道:“這一老一少,一丑一美,舉止怪異,不近情理,不知是何來頭,咱們不能吃她祖孫請的東西。”
展葉青、鄧一雷也是瞪著雙目望著兩人,一臉茫然之色,顯然,對這一老一少的怪異舉動大感不解。
片刻之後,那店夥計重又跑了過來。
那老嫗不待那店夥計開口,就搶先說道:“你們那掌櫃的怎麼說?”
店夥計道:“小店櫃上說,他也未遇到過這等事情,但你老人家有錢,一定要請客,小店也不便阻攔,只是敝店地處要隘,過往商旅各等身份的人都有,櫃上說,有很多人,不喜沾別人的光,小的給你問一聲,如是有人不願你會帳的,那就只好心領了。”
那老嫗略一沉吟,道:“好!你問問看吧,究竟是多少人,不喜沾人之光?”
店夥計無可奈何,只好高聲道:“諸位客官、大爺,這位老夫人要代付諸位酒帳飯錢,敝店不敢做主,請教諸位,可有心中不願之人?”
但聞一個粗嗓門的聲音叫道:“格老子從不吃不明不白的飯。”
另一個豪壯的聲音接道:“在下自有會帳之款,不用別人請了。”
蕭翎目光轉動,只見第一個講話之人,短小精悍,一口四川土音,短褂長褲,腿上纏著白裹腿,似是吃鏢行飯人物。
第二個身軀高大,一身勁裝,背上斜背單刀,年約在三十以上,似是一個走江湖的武師。
只見百里冰站起身子,粗著嗓子叫道:“夥計,我出家人素喜粗食,所用有限,那也不用別人相請了。”
但聞那醜怪老姬縱聲大笑,道:“蓉兒啊!你去瞧瞧,那幾位大爺,為什麼不要奶奶請他們。”
這句話,大背常情,那老婆子十分醜怪,言語癲狂,大部分人都道她有些瘋癲,奇怪的是那美豔少女,竟然站起身子緩步行了過去。
只見他走到身子矮小,四川口音人的桌子前面,低言數語,又轉向那個子高大的勁裝大漢前面,說了數言,重又轉回原位,嬌聲說道:“奶奶啊!兩位大爺,都看孫女之面,答應讓您請了!”
醜怪老嫗嘆一口氣,道:“唉!奶奶究竟是老了。”
目光一掠蕭翎和百里冰,道:“那兩位道爺,你怎麼不去說一聲呢!”
蓉兒轉臉打量了蕭翎和百里冰一眼,道:“奶奶啊!人家是出家人,不要咱們請那就算了。”
醜怪老嫗道:“如何能厚此薄彼,你還是過去說一聲吧!”
蓉兒心中似是不願,但又無可奈何的起身行到蕭翎和百里冰的桌前,欠身一禮,嬌柔一笑,輕聲說道:“見過兩位道爺。”
百里冰看她笑得柳媚花嬌,心中有氣,冷冷說道:“什麼事啊?”
蓉兒道:“小女子名叫蓉兒。”
百里冰道:“我早知道了。”
蓉兒道:“我那位年邁祖母是一位千頃富豪,只因思念孫兒成疾,得了瘋癲之症……”
百里冰道:“這和我們何關?”
蓉兒嬌媚的臉上,閃掠過一抹怒容,但不過一瞬間立刻消失,接著笑道:“因為瘋病不重,時發時愈。”
百里冰道:“可惜我們師徒不解醫理,無法為令祖母看病。”
蓉兒道:“不要緊,她這瘋癲之症半年也難得發上一次,不發病時,有說有笑,十分和氣,但如發起病時,想到什麼,非要做到不可,她要請全店客人,只有兩位不肯答應……”
百里冰揮手說道:“我們知道了,姑娘請轉告令祖,盛情心領,我們腹中不餓,休息片刻,就要趕路了。”
蓉兒還待再說,百里冰卻連連揮手,要她走開。
蓉兒無可奈何,只好退回原位。
那醜怪老嫗說道:“蓉兒啊!那兩位道爺答不答應?”
蓉兒道:“出家人一向固執,很難說服他們。”
醜怪老嫗一皺眉頭,道:“這話當真嗎?”
蓉兒道:“自然是當真了。”
醜怪老嫗冷然一笑,道:“只怕你這個丫頭沒有用心去說!”
蓉兒道:“我已經用心說了,人家不肯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啊!”
那老嫗冷哼一聲,不再和蓉幾說話,卻拿起手中黃金擲向店夥計道:“這條黃金夠嗎?”
店夥計道:“大約用不了。”
醜怪老嫗站起身子指著蕭翎和百里冰,道:“除了那兩位道人之外,其他的人我全都請了。”
蕭翎只覺這祖孫兩人行動古怪,使人有些難測高深,望了百里冰一眼,笑道:“世界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還有害了非花錢不可的怪病。”
百里冰道:“你認為他門真要請客嗎?”
蕭翎道:“行動詭異,叫人莫可預測,但她已把黃金交給了那店夥計,這場客自然是請定了。”
百里冰低聲說道,“那丫頭不過十幾歲,但她的舉動卻是妖形妖狀,一望之下,就知道不是正經人物,這餐酒飯決不可吃她門的。”
蕭翎目光轉動,只見那醜怪老嫗和嬌媚少女四道眼神正向自己望來,當下舉起茶杯,掩住了半個面孔,借勢暗施傳音之術,道:“冰兒,那老太太和少女似是特別留心咱們,我們倒要小心一些了,別中了她們暗算。”
百里冰展顏一笑,道:“我看到那鬼丫頭妖形妖狀的樣子,心裡就有些生氣,她要暗算咱們,今日非要把她們婆孫兩人宰了不可。”
蕭翎心中暗道;這百里冰平日裡百依百順,十分溫柔、但嫉妒之心,卻是強烈無比,難比岳姊姊那明朗胸懷。
忖思之間,突聞一個尖銳聲音叫道:“店夥計,你這酒飯不乾淨,哎喲,痛死我了……”
一個店夥計急急跑了過來,道:“大爺,你老怕是老毛病吧!”
蕭翎轉目望去,只見那人藍帶束腰,足登草履,似是一個車伕的裝扮,不禁一皺眉頭,暗道:這人不似武林中人,自然是不敢訛詐這家店家了。
心念轉動之間,突聞慘叫連聲,大部分酒客都站起身子,捧腹大叫。
蕭翎心中暗道:情形有些不對,這些人怎會一起肚子疼了起來呢,
第二念頭還未轉完,只見那四川矮子和那武師裝扮的大漢也捧腹叫了起來。
這兩人都會武功,似在運氣抗拒,但站起身子之後,竟也忍受不住失聲而叫,第一聲叫出口,接著連聲大叫起來。
蕭翎推開茶杯,道:“不要再喝這些茶了。”
目光轉到鄧一雷和展葉青的臉上,只見兩人緊緊皺著眉頭,顯然也在運氣和痛苦抗拒。
蕭翎低聲說道:“冰兒,你覺出有異狀嗎?”
百里冰搖搖頭,道:“我很好啊!覺不出有何痛苦。”
但聞那醜怪老嫗高聲說道:“我老婆子清客的東西,豈是好吃的嗎?”
本來滿室尖叫的聲音,此刻卻突然沉寂下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不絕於耳的傳了過來。
原來,大部分人,都已經疼得無力呼叫蹲在地上,有很多人疼得趴在地上,雙手拚命按著小腹,連連喘息。
蕭翎突然站起身子,大步行向那老嫗身前,冷冷說道:“老夫人!”
那醜怪老嫗回目一視蕭翎,道:“道爺可是改變了心意,也想吃我老婆子一頓?”
蕭翎強自按下心中激憤,冷冷說道:“不見老夫人有何行動,但卻已在全廳酒飯中下了奇毒,這下毒的手法,果然是高明得很,好叫在下佩服。”
那醜怪老嫗縱聲大笑道:“老婆子並非無理取鬧啊!”
蕭翎冷笑一聲,道:“我相信這客店中人大都是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在他們身上下毒,這還不算無理,在下倒要請教老夫人理在何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