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1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29 00:17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白蓮

  延綏鎮,這座大型的要塞型城市內,原本駐紮于此的邊軍,已經被十營新軍代替。嶄新的旗幟、嶄新的盔甲,嶄新的操練方式,一切都是全新的。如同一股新鮮血液注入,給這座城市,帶來了全新的活力。

  新軍軍餉高,糧草撥的足,乃至器械發放,也是優先補給於新軍。自從其成立開始,就受到了傳統邊軍系統的打壓與鄙視,冷言冷語,乃至惡語相向都是常事。一些邊軍的將領,甚至希望於製造一些摩擦,打上幾次群架,也好證明一下自己的存在。

  但是新軍對於這些挑釁,並沒有採取極端的應對手段,只是每天出操點名,風雨無阻,一絲不苟。在邊關這種地方,說不如做來的有用,隨著新軍雨中列陣一天隊型不變,迎著烈日練兵無人叫苦等事蹟的出現,到了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再對新軍進行挑釁,更多的時候,是邊軍自己,也學著新軍的樣子開始了操演。

  當然,這不是說邊軍就接納了新軍進入自己的體系,孤立,乃至排擠依舊存在,一些邊軍的利益,也不會讓新軍染指。但是新軍是楊一清親自關照的,還有錦衣衛作為保障。曾經有人卡過新軍的幾批物資,把糧草挪給了其他部隊使用,隨後用次一等的糧食補上。

  結果新軍自己沒說什麼,就有錦衣衛將涉事的官員捉起來,送到了三邊總制衙門,隨後人就被押到新軍校場之內當眾斬首。有了血的教訓,現在新軍是九邊異類,生活上倒是沒什麼壓力。

  如果說有什麼不好,就是一旦戰爭爆發,新軍多半是要靠自己搏出個生路,不大可能指望友鄰部隊來援。即使延綏鎮裡,現在也只有新軍,其他的軍戶,早早的就撤到了其他地方居住。

  由於臨近秋防的時節,延綏的訓練強度比往日更強,一名年輕的軍官,在將臺上揮舞著令旗,指揮著士兵。部隊在他的調度下,演變出一個又一個複雜的陣型。另一邊銃炮轟鳴,將標靶打的粉碎。

  一臉陰沉的張大忠,跟隨著如同彌勒一般慈祥的父親張寅,在校場上穿過,他看了一眼臺上的將官,小身道:“二弟是不是瘋了,為偽朝訓練士兵如此賣命,簡直不分裡外。爹,您難道不換掉二弟?再讓他領兵,我總擔心要出事。”

  “換?他是楊總制親自點的將,誰又換的了他。再說他是你兄弟,你該最瞭解他,就是這麼個脾氣。在他眼裡,只有軍陣沙場,其他的事,他是不會考慮的。”張寅歎了口氣:

  “爹知道你心情不好,給那個娟娟姑娘寫信,沒收到回信吧?我早就跟你說過,女人都是水性揚花,被男人占了身子,心也就跟了男人。要怪,就怪你自己當初不爽利,要是早破了她的身,哪至於到這個地步?現在麼,人歸了楊承祖,心自然也就歸了他,你就別惦記了。好在你知道輕重,沒跟她說太多不該說的,否則,這事就難辦了。”

  張大忠的臉色變了幾變,想著當初自己百般討好,但是那位娟娟姑娘就是死守底線,要死要活的不讓自己碰。自己也憐惜她是大家閨秀,不好用強,結果白白便宜了這個楊承祖。再一想到冷飛霜,現在恐怕也是如此,怒火升騰,臉色變的更加難看。

  “制怒,學會制怒。做大事的人,如果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了,就只能一事無成。”張寅提醒著他“河套那邊,趙全派人送了信過來,他要到固原去拜楊一清。讓咱們到時候為他做個接應。還有,他的商道現在幾乎全斷了,缺糧缺的厲害,問問我們能不能賣一批糧食給他。他身邊有幾個好女人,爹到時候替你要幾個來。”

  “趙全這個叛徒,在河套自立為王,眼裡根本就沒有爹。還有,他搞什麼一夫一妻,不許納妾,怎麼可能送人?爹,咱們要不要幫他?”

  “幫他就是幫我們自己,大家走的是一條路,有他在前面擋著,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一點。如果他垮的太快,我們日子也難。這次朝廷複套,順手就把他拔了吧。”張寅揮揮手,就像趕蒼蠅似的:

  “等到破了他的城池,那些規矩,也就都作廢了,想要哪個女人,不是就一句話的事?爹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在女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大家要做的,是大事。當初你娘過身,我也以為不會再娶,可是沒過半年,就和你二娘成親,現在連你九娘都有了。女人,就是怎麼回事,等到咱們坐了天下,世間美人任你挑選,忘了那個什麼娟娟吧。古堂主他們這次過來,你二弟指望不上,大事上,還是得你參與。”

  張寅的身體雖然依舊健康,但是已經開始有意培養張大忠作為未來的接任者,包括這種決定白蓮教未來的重要會議,他也是只掌舵,輕易不發言。讓人覺得張大忠已經足夠出色,將來才好接任他的位置。

  延綏這種軍鎮,自己生產能力很低,物資供應主要依靠商人,其中楊記算是近年來最為重要的一支力量。其次,就是各地過來的商隊。這些新軍都是從山西選的兵,於山西的商隊最為親近。除了帶來軍需、糧食以及家鄉的特產外,他們往往還會帶來書信。眼看就要打仗,這時候的家書,往往比金銀更為重要。

  跑這種路的商隊,規模都不會小,自身也有一定武力,防範著遇到強盜。新進城的這支商隊,三百多人的隊伍,拱衛著二十幾掛大車,上面裝的滿滿的貨物。

  商隊的首領,是個四十開外的書生,一臉書卷氣,不像個商人反像個儒者。一身半舊青衫,腰裡還掛著一口古劍。在他旁邊,則是一個身穿藍色衣裙的半老徐娘,雖然年紀已經接近四十,但是眉眼之間,還是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絕色美人,放在她的腿邊大彎刀,則證明這個女子可不是男人能隨便覬覦的。

  在另一端,則是個高大的頭陀,面黑如鐵,臉上手上滿是傷疤,讓人一見就覺得恐懼。夥計、護衛、鏢師,都是三十到五十歲之間的男子,于大部分武人而言,這個年齡,正是氣血與經驗都達到顛峰狀態的時候。如果有江湖高手在場,就會發現這些人太陽高聳,二目神光四射,任意一人,都有著不俗的修為,這三百餘人,竟然都是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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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29 00:17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思叛

  隊伍進了貨棧,有力夫過來卸車,那三名頭領則由掌櫃領著來到客房,張寅父子已經候在這,三人一見張寅,齊刷刷跪倒在地:

  “屬下古長青”

  “陰鳳儀”

  “杜絕”

  “拜見教主!”

  白蓮教內三堂三大堂主,任意一人,都是名動武林的頂尖存在,此時齊聚於這小小的貨棧之內。同來的護衛等,都是白蓮教最為骨幹的高手,于白蓮教而言,這次也可以看做傾巢而出。一旦遭遇不測,即使有人可以接掌白蓮衣缽,但是手下也沒了可用之人,想要再培養出這麼一批高手,就是一個異常漫長且無法確定結果的過程了。

  對於這次教主的安排,“太白劍”古長青也頗有些不認同,落座之後問道:“教主,練師兄已經為聖教捐軀,按說,我們的李代桃僵之計已成。可是這次您讓我們把所有人帶出來,這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連飛燕這個新晉聖女,都跟著一起來了,如果情形有變,聖教的元氣怕是……”

  張大忠一拱手“古叔,您這話說的忒喪氣了,我們聖教是要做大事的,怎麼能吝惜人力。這次官軍要收服河套,必然要出動大軍,等到他們大軍出塞,我們就在後方起兵,偽明仰仗的,無非九邊勁卒。如果這次把他的三邊大軍滅了,偽朝就算去了半條人命,咱們的大業就能成了。這個時候,是不能吝惜人力的。再有,爹得到的那個消息,你們也是知道的,那李代桃僵之計,到底楊承祖是否真的中了,現在還無法確定,必要時,還是要刺死他才能安心。”

  陰鳳儀乃是白蓮教老一代的聖女,現在從位置上退下來,嫁了古長青為妻,夫妻聯手,江湖上幾無抗手。對於張大忠的話,她也表示認同,但還是提出自己的疑慮:

  “少當家,妾身倒是覺得,那個消息可靠麼?說楊承祖這次西巡,目的就是要掃除聖教,這種話,總是覺得有些危言聳聽。如果是管道可以確認,我們倒是可以盤算一下,看看傳信人是什麼意思。偏生這個人身份特殊,連教主都摸不清他的根底,對於他的話,能信麼?”

  李福達哈哈一笑“鳳儀,你的謹慎是對的,包括長青,你們都是為了聖教考慮。有你們這些人才,是聖教最寶貴的財富。可是這件事,我認為,不能掉以輕心。那個傳信者,雖然看不出來歷,但是從他言談舉止看,應該是出自達官貴人之家,自己也是個飽學之士。這樣的人,一般不會和江湖產生交集,他出來傳信,也是他背後所站之人的意思。這種人背後的人,多半是達官顯貴,說不定身份高的嚇死人。對於這種人說的話,我們還是寧信其有,莫信其無。”

  他歎了口氣“原本,就算是偽朝查到頭上,我們也不用怕。大不了一拍兩散,與他殺個天翻地覆,但是大孝掌握新軍,卻始終不願意與官軍兵戎相見,他的心思,都在複套上。再者說,那些新軍裡,我們的人太少,形不成風潮,想要裹脅其他人起兵,也不容易。”

  杜絕點點頭“刺殺四大家家主的計畫,也沒能成功。反倒是讓他們有了戒備,想從山西釜底抽薪的計畫也行不通了。”

  “正是如此,現在擺在大家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就是刺死楊承祖,然後立刻起兵。二,就是他中了咱們李代桃僵之計,真的以為我死了,對咱們不加提防,那就等到楊一清伐河套時,我們再從背後出手。不管走哪一條路,最後怕是都要動用這些力量。長青,你也不要想的太多,成大事者,就要捨得犧牲。畏首畏尾,是做不成大事的。”

  他指了指地圖“大忠給我建議過,要讓我們趁著趙全去固原拜見楊一清時下手,把他給幹掉。再對河套上的人說,是朝廷誘殺了趙全。引蘭芳國與大明死戰,我們坐收魚人之利。這個計策,我覺得很不錯,大家來說說看,由誰擔任這次刺殺的行動者?大忠,你也不要躲清淨,和幾位叔伯探討下,下一步該當如何行動。”

  他三五句話中,再次把兒子抬了出來,李大忠喜不自勝,與幾人共同謀劃著,該怎麼伏殺趙全,又該怎麼保證,把責任推到楊承祖身上。幾位堂主與他商議的正在熱絡時,外面一名親兵忽然進來,在李福達耳邊念叨幾句。李福達面色一變“固原的軍令?這是怎麼回事?”

  他離開貨棧,來到校場時,傳令者已經離開,李大孝替父親接了令,見父親過來,把手令遞了過去“父親,軍門軍令,要您和大哥前往固原,辦理軍餉交接之事。看來是要打仗了,已經準備給咱們預發軍餉。”

  李福達頗有些顧慮,由於接令的關係,現在訓練已經停止,士兵們自己找著事做,這邊人並沒有多少。李福達小聲問道:“大孝,你覺得固原爹是該去,還是不該去?”

  “兵聽將令草聽風,既然軍門有令,哪有不去的道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被抓起來。”

  見兒子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李福達差點噴出血來,卻見李大孝依舊不慌不忙“只要你們沒蠢到留下證據,就算抓起來,也不會怎麼樣。他們還讓我領兵,說明沒想趕盡殺絕。只要我在前線打的好,你們又沒有把柄留下,最後還是能釋放的,不用擔心。再說,如果真的是發軍餉,又怎麼能錯過呢?”

  “如果我和你大哥被抓了,那咱們的大計,又由誰來完成?”

  李大孝哼了一聲“對不起,您的大計我不感興趣,我只知道,朝廷要讓我指揮,去收復河套,建立不世功業。如果父親和兄長能夠不想那些不該想的事,現在咱們父子通同心,天下還有什麼敵人擋的住咱?”

  他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狂熱“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江山五十州!爹,放棄您那不切實際的夢想,跟著孩兒,一起到疆場上殺敵吧?憑您和大哥的武藝,保證可以高官厚祿,紫袍金帶。古長青他們來了?孩兒現在略施小計,就可以把他們都殺光,然後,我們就可以沒有包袱,快步前進了,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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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29 00:18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投名狀(一)

  李大孝武藝並不算出色,但是謀略在李家一門中,算是最高的,可惜他對於謀反沒什麼興趣,性子也很寡淡,往往說出的計策,令李福達血氣上湧,如果不是他神功無敵,怕是現在已經血管迸裂而死。

  見他說出要滅掉白蓮教精銳這種話,李福達氣的面色發白,連罵了幾聲逆子,李大孝則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那些人認識您,也認識我們,本來就該除掉。造反登基,這種事原先可能性就不高,現在就徹底沒可能了。就算是那些邊軍,現在也吃的飽穿的暖,你讓他們起來造反?十營新軍裡,又是宣教官,又是戲班子。你說一聲造反試試看,就算父親神功無敵,一樣要被大家砍死。所以,認清現實,和朝廷合作,比自己胡思亂想,有用的多了。”

  李福達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大孝,朝廷把爹叫去,搞不好是要殺頭的?如果我們現在……現在起兵……”

  “沒有這種可能。即使是我,下達這種命令,也沒人會聽。新軍從創立之初,就是以服從性為主,沒指望的事,就不要去做了。當然,父親如果不想犧牲掉古堂主他們,那就只好聽天由命,到固原去賭一賭。如果待在延綏不走,連我的兵權都會被收繳,到時候,咱們就徹底沒指望了。”

  聽到兒子如此冷漠的說辭,李福達心裡先是一寒,但隨後又不得不承認,次子一向冷口冷面,但是說的話又極有道理。現在自己沒什麼把柄落在官府手裡,次子又握有兵權,即使真的去固原,也不一定就會被抓。如果執意不去,曾經的李代桃僵計,就失去了意義。

  他點點頭,又回到貨棧裡,向眾人通知了這個情況。李大忠沉默一陣,臉色變了幾變,曾經想要說自己不去固原,但隨後想到二弟的為人,如果自己不去,多半就要吃他的虧。只好一咬牙:

  “去肯定是要去,但是不能就咱們父子兩人去。古堂主,你們所有人都去固原,帶上咱的東西。如果狗官真的看破了什麼,那說不得,就只好動手了。只要欽差被砍死,新軍不想反,也得反。到時候他們沒有路可走,不起兵,就得等著被朝廷砍死。不管服從性多好,那時候也得反了。”

  “既然要殺,那就連楊一清一起殺了。去固原請餉的,估計就是各路總兵、副總兵,這些人都是軍官,把他們殺了,下面的士兵群龍無首,組織不起部隊,咱們就有勝算了。”

  古長青等人也知,欽差身邊足有一營護衛,即使行刺成功,這些白蓮教骨幹,也將十不餘一。但是他們眼看大業有望,無人畏懼,齊聲道:“一切全聽教主及少教主吩咐。”

  固原城內,隨著發餉的消息傳出,三邊二十幾萬邊軍的主將,紛紛向著固原湧來。雖然現在的生活不像過去那麼艱難,但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以及中間存在的巨大利益空間,還是讓這些武將如同蒼蠅見血一般蜂擁而至,各自尋找著門路,盡可能多的,為自己爭取一部分利益。

  楊一清這人沒有太多的需求,打點他的門路很不容易,但是欽差楊承祖年少豐流,又是楊記的東家。酒色財氣,幾乎無所不好,那些軍官打點他,也就方便的多。固原這種地方,沒有腹裡地區那種才貌雙全的名紀大家,但是一些火辣,潑辣外向的女人,倒是不缺乏。甚至有幾個胡姬,也淪落在風臣裡,那些軍官出了大價錢請欽差品嘗西域風光之餘,再提一提自己的困難,總是可以多要一點補償。

  臨時的欽差行轅裡,岑蓮在楊承祖身上嗅來嗅去,仿佛一條警犬,嘟著嘴道:“有味道,這是野女人的味道,跟家裡姐姐們身上的香味不一樣。承祖哥哥欺負人,到了固原,就三兩天的出去,還夜不歸宿。再這樣啊,我就讓姐姐們都不給你開門。”

  馬氏噗嗤一笑“然後他就到你房裡睡了對吧?小蓮啊,你就不要逗我們了,男人就是這個樣子了,想讓他們不花,勢比登天。如果不是我們在,那些總兵、協鎮,沒准就把女兒老婆送到內宅來,讓承祖享用呢。”說到此,她又想起自己的過去,臉色有些難看。

  楊承祖忙捉住她的手“娘娘,你說到哪去了,不是那麼回事。昨天晚上,我真的是去談生意了,和幾個番商。他們是西番那邊的貢使,至少打的是貢使的招牌,說是來給萬歲朝貢的,實際,就來做生意發財。據說是個大商人,在他們的國家很有勢力,身邊的護衛甚至帶有火銃。我跟他談了談絲綢銷售的事,他很有些興趣,大家喝酒,就晚了一點,誰知道他那麼熱情,居然安排了家姬侍奉。連名字都不知道,大家不要吃醋的。”

  他回想著昨晚那胡姬纖若無骨的身軀,眼睛就溜到了埃米葉娜那邊,後者把胸脯一挺,隨意的扭了幾下身子“差勁!今晚上,我會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叫專業人士。”

  冷飛霜笑了笑“別鬧了葉娜,談生意逢場作戲,我們也沒這麼小氣。相公,這是段彪他們在固原打探到的情報,妾身也和師姐去訪查了一下,應該沒什麼疏漏。如果沒問題的話,可以抓人了。”

  楊承祖看了看名單“楊記裡,也有他們的人,這倒是不奇怪。但是這幾個,居然始終不肯覺悟,這就不可原諒了。李福達應該快到固原了,先把這些人抓起來,也算是給他一個見面禮。你們該躲避的躲避躲避,該轉移的轉移一下,知了那種事,我不希望再發生了。”

  駱飛紅冷笑一聲“今時不同往日,如果說躲,也是他要躲我們,不是我要躲他。李福達!他如果真的夠膽進城,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郝青青則挺著大肚子,將另一份文書遞了過來“相公,這是我們聞香教最新取得的進展,我有點不大敢信,你說,這會不會是什麼苦肉計?”

  楊承祖看看內容,將文稿隨手丟到爐子裡燒了“管他是不是苦肉計,我們只要有一定之規就好。順勢而為,接觸一下沒壞處,再者,讓他交份投名狀上來,都是出來混的,應該懂這個規矩。只要表現的夠好,是計,也不用怕。這個人,我們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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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29 00:18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投名狀(二)

  固原城中,秋雨降了下來,雨下的又密又急,行人腳步匆匆的尋找著避雨的場所。

  這種大軍鎮裡,住的基本都是軍戶,再有,就是與軍戶相關的商人。一個小行商沒有攜帶雨具,被雨澆的狼狽萬分,雙手護著頭,向這一處楊記的店鋪疾奔。

  現在固原城裡,屬楊記的門面最多,也最和氣,即使什麼都不消費,店家也會熱情的招待你喝水,並不會有什麼冷臉。這行商與一位楊記的小掌櫃是朋友,想著到這裡,可以討口熱水。可是他剛剛來到門首,卻不知從何處忽然沖出幾條大漢,猛的將他撲倒在地。

  那些大漢力大過人,將他的臉按在了泥水裡,連嗆了好幾口,兩條胳膊反剪在背後,幾乎都要拗斷了。這名小商人根本就沒辦法掙扎,就見一口雪亮的鋼刀,貼著耳朵插在地上。

  “說,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與這裡的人有什麼關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這名行商還不知道如何回答時,就聽楊記店面裡,忽然想起一聲大叫。

  一個人猛的撞開了門板,來到了雨地裡,那行商隔著雨幕勉強辨認著,這人似乎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小掌櫃。平日裡溫文爾雅的他,此時頭臉上都是血,衣服被劃的不成樣子,但卻如同瘋虎一般,手中一對短兵胡亂揮舞著,邊沖邊大喊大叫“鷹爪,我和你們拼……”

  話音沒落,一枚鏈子鏢從遠處飛過來,穿透他的肩膀,隨後用力一拖,將人拖倒在地上。又有幾條大漢沖上去,刀劍齊下,血和著雨水流淌,這名行商只覺得一陣噁心,連忙閉上了眼睛。

  類似的場景,在固原城許多地方上演著,深埋於城內的白蓮教力量,正被一場風暴席捲,而逐漸瓦解。

  在河套通往延綏的路上,一處偏僻的山坳內,幾十口木箱一字排開,裡面放的滿滿的都是火藥。另一邊的箱子裡,放的則是如雪的白鹽,另外還有一箱赤金。趙全方面現在最缺的是糧食,但是火藥也不富裕,這麼多火藥,亦是非常珍貴的財富。是以雖然付出了大量的鹽還有一箱黃金,也只能咬牙接受。

  趙全方面負責交易的乃是麾下大將沙裡飛以及他的一百余騎部下,這些人都是沙盜出身,屬於半蒙古化的漢人。

  騎著高頭駿馬,背後背著強弓,手中還拿著趙全發明的名為如意銃的掌上型火繩銃。白蓮教方面極為負責交割的,乃是陰鳳儀這個女人,手中提著大彎刀,身旁帶著二十幾名白蓮教高手,以及百十名力夫工人。

  她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畢竟是做過聖女的,依舊有著高貴的氣質,和貴婦的風範。事實上,她身份武藝皆高,對於沙裡飛這種強盜出身的人,是不怎麼看的上眼的,但從表面上看,卻仿佛拿對方當了同道兄弟,沒有半點輕視。

  手下人在檢查貨物,兩人在閒談,表現的很是親切,一見如故。見對方檢查的很仔細,陰鳳儀笑道:“沙當家,你們到底要查到什麼時候?大家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如果誰都不信誰,那也就沒必要做下去了。您是綠林的大豪傑,快人快語,部下做事卻不像您。”

  沙裡飛賠著笑臉,一臉怪肉努力擠出些笑容“女俠,別見怪,我們趙總統規矩大,萬一出了事,小人不好交代。”

  “你們趙總統……倒是個人傑,就是做人……不爽利,不如沙頭領像個爺們。”陰鳳儀笑著打趣了一句,雖然韶華已逝,但是她發現,沙裡飛對她還是很有興趣,總是偷眼看她。作為一個已經不再年輕的女人,發現自己很有魅力,還是一件很欣喜的事。

  做過聖女的,並不像大家閨秀那麼靦腆,必要的時候,用魅力來促成交易,也沒什麼大不了。被她這麼一恭維,沙裡飛的熱血上湧,揮著手吩咐部下“別查了,不會有問題的,出了事,我擔著。”

  陰鳳儀心中好笑,看來自己寶刀不老,又一個蠢男人上了當,她揮揮手,吩咐著部下把細鹽和赤金搬運到車上,又朝沙裡飛抱了抱拳“沙頭領,有緣再見。”

  “陰女俠別急著走,趙總統還有句話,要我帶給各位。”沙裡飛一臉誠懇的提馬過來,因為能和女神多說句話,明顯有些興奮。“我們蘭芳現在的情況大家是知道的,只有你們這一條路子走,所以今後肯定是要多親多近。這次的生意是個開始,將來……大家就沒必要再見了!”

  他本來低聲細語,看上去就像個被聖女迷住了的笨蛋沒什麼區別,即使是陰鳳儀這種老江湖,也沒覺出有什麼不妥。包括蘭芳國對於白蓮教貿易的依賴性,以及自己一方武力的強橫等因素綜合考慮,她就不認為對方敢黑吃黑。可就是在沙裡飛說著這些客套話時,突然一記鋸齒刀向著陰鳳儀斬過來。

  他本來出身馬賊,刀法學的是西北關中無極刀,走的就是快准狠一路,刀招反復就是那麼幾下,但是出手極快,力度也大的嚇人。塵沙蕩漾,刀風凜冽,刀劈出去,地上的沙子被他踢起來,向著陰鳳儀的眼睛裡飛。

  他手裡那刀是戰陣上用的厚背鋸齒刀,乃是趙全這邊作坊為大將鑄造的,材質好,分量重。陰鳳儀倉促之下硬接一記,被震的後退了兩步,不等反應過來,第二刀、第三刀已經接連劈至。

  沙裡飛得理不饒人,不容陰鳳儀出手反擊。與此同時,那些胡匪已經發出陣陣呼喝聲,催動坐騎,向著那些白蓮教高手衝撞過去,手中的如意銃火繩是早就點燃的,這時只管發射。

  這個時代的手銃射程十分有限,像是這種如意銃,最多也就是打到對面的敵人,在戰陣上遠不如弓箭合手。但是白蓮教終歸是中伏在先,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開打,對方就已經殺過來了。這些胡匪又是早就上了馬,借著馬里沖過來,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這種火器,也很難躲開。

  乒乓槍聲中,幾名白蓮教高手已經中彈,身上炸開點點血花。他們都在步下,來不及上馬,有幾個上了坐騎的,馬術也不能與這些沙盜相比。

  武藝高強的好手,騰空而起,想要將面前的人斬下去,卻只覺得身上一輕,自腰部以下,已經不受控制。快馬伴隨著呼喝聲,從這名高手身旁疾奔而過,騎士出了一刀,就不再看。直到馬沖過去,血霧才彌漫開來,那名高手這時才發現,腰部以下,已經被生生斬斷。

  慘叫聲、兵器入體聲,以及戰馬嘶鳴聲此起彼伏,一些沙盜被打落馬下,但是被伏擊的一方付出的代價更大。陰鳳儀接連架了十幾刀,手中的大彎刀不堪重負,被劈成了碎片。她狼狽而退,大喝道:“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沙裡飛嘿嘿怪笑著“奉趙總統命令,收繳你們的貨物,把價定這麼高,就別怪咱黑吃黑。還有,你這個老女人,我也收繳了。內三堂的堂主,前任聖女,不知道玩起來過癮不過癮。”

  陰鳳儀勃然變色,一記裙底腳踢出去,將沙裡飛踢的踉蹌後退,但是他身上穿著鐵甲,也將陰鳳儀的腳震的生疼。

  馬蹄轟鳴翻滾,然後,將兩人淹沒了進去。戰馬如同坦克一般,蠻不講理的衝撞過來,隨著白蓮教的人越打越少,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胡匪騎兵,向著這邊圍攻而來。他們沒有江湖規矩,以多欺少,也不會有羞恥。

  女子的身影空中飛舞,至少在某個時刻,她是佔據上風的。一記貼山靠,一匹駿馬悲鳴一聲,昂然立起隨後摔倒下去,連帶著馬上的騎士也滾下來。陰鳳儀的手在那騎士的脖子上劃過,隨後血就飆出來,連那柄鬼頭刀都被她奪過來。

  白蓮聖女,神功無敵!

  她一聲長嘯未完,眼光鎖定了後退的沙裡飛“我,要你的命!”

  沙裡飛也毫不退縮的迎過去“我,要你的身子!”

  就在同時,陰鳳儀面色一變,在她面前,十幾騎駿馬掠過沙裡飛,如牆一般沖來,她想要逃走,但是人卻跑的不如馬快。仿佛是十幾騎馬裹著她在走,眨眼間,沖出很長的距離,隨後,前任聖女的身子,如同紙片般飛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沙裡飛得意的笑著,幾步來到陰鳳儀身邊,她嘴角和鼻子裡都噴出血來,被戰馬衝撞之下,五臟六腑以及關節都受了重傷,沙裡飛猶不放心,幾個部下扔出套索,網住了她的四肢,隨後就只聽到一陣衣服撕裂聲,和陰鳳儀“做鬼也不放過你”的尖叫。

  當古長青帶著援軍趕到時,這裡只剩了滿目瘡痍。死屍、傷患、貨物,以及自己的妻子,都已經不見了蹤跡。唯一能找到的,就是愛妻一身藍色衣裙乃至貼身衣物。這些衣服都被撕成了碎片,偶爾可以在某塊石頭後面發現,後來就連一對鳳頭靴都找到了。到了這一步,人是什麼下場,已經是不言自明的事,幾名僥倖突圍的白蓮教子弟雙眼噴火,古長青一劍出手,卻是將身旁的小樹斬成兩段,仰天大叫“趙全,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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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0 00:34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殺局

  固原城內,杜絕等人的商隊一進城,就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往日白蓮教在這裡的舊關係,全都失去了聯繫。

  做反賊,本來就是高危職業,大意,或是遭人出賣,被官府捉住了,也是很尋常的事。即使是潛藏多年的老人物,也一樣有可能被捉,這並沒有什麼稀罕。但是白蓮教在固原城裡的暗樁有幾十個,後來又發展了一些,差不多有將近一百人。這些人彼此之間單線聯繫,一兩個人被捉,也不會破壞整個潛伏網。

  進城的這些人,是白蓮教的真正核心,於他們而言,並沒有所謂的秘密,是以每一名潛伏者的身份,他們都掌握。可是每一個潛伏者,或是因為犯事被官府捉去,或是死於江湖械鬥,乃至於隱身軍中的十幾個人,也被各種原因調到了別處,這就有些古怪了。

  好在他們的身份是商隊,並不愁找住宿的地方,進了客棧,這些人的臉色,就都不怎麼自然。在白蓮教這種地方混出來,警惕性自然就提高上去,只一想到這種情況,大概就可以斷定,是自己的固原這邊出了問題。官府有針對性的挖了白蓮教的根基,把固原原有的力量,來了個連根拔起。

  這種級別的毀滅,不可能是無意中碰到,也不是三五個人被捉,顯然是掌握了全部的資訊,有針對性的打擊。到底是來自教內的出賣,還是其他情況不得而知,這些人又吐露了一些什麼,同樣讓人無從判斷。

  杜絕雖然長的一副凶神樣子,實際上能做刺客頭目的,謀略上並不算差勁,他眼前放了棋盤,一邊用棋子自己打著譜,一邊盤算著現在的情形。陰鳳儀出了事,古長青去找場子,按他想,多半是找不回來的。趙全突然反水,吞了白蓮教的貨,這種情況,怎麼看也透著反常。至少按蘭芳國目前的情形,趙全是不會做這種自斷根基的事。

  是他手下的私人行為,又或者是官府的授意?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有些擔心,接下來的事態發展。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年輕可愛的姑娘從外面走進來。這是新任的教中聖女玉飛燕,論姿色自然是不錯的,但是氣質還遠不能和冷飛霜相比,整個人還有些青澀,像一個鄰家小妹,卻不像個女神。

  “杜師叔,您好。您大概不知道吧,固原城裡有大熱鬧呢。”

  “飛燕,城裡有什麼熱鬧,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這個熱鬧,倒是和我們關係很大,因為是欽差大老爺,迎娶一位姓冷的妾室。雖然是納妾,但是儀式辦的很大,至於那姨娘是誰,大家心裡都有數的。”

  “叛徒!”杜絕哼了一聲,追殺叛徒這種事,一向是刑堂的勢力範圍,但是蘇苦禪一去不歸,多半是被叛徒幹掉了。青陽堂對於殺叛徒這種事,倒也是很樂意效勞,但是眼下重要的事情多,暫時還顧不到冷飛霜頭上。再說欽差行轅戒備森嚴,冷飛霜藝業非同小可,派幾個刺客過去,多半殺不了人,反倒是自己送人頭。

  “大概是欽差借著這種機會斂財吧,當官的,都是這個樣子,他現在掌握著邊關軍餉的大權,誰想要多領一些軍餉,就得要走通他的關節。借著納妾,可以收一筆禮金,所有人都要送禮。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搞這麼大排場。冷飛霜這個叛徒,早晚聖教會給她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杜絕在棋盤上落了一子,玉飛燕笑了笑“早晚?師叔,侄女覺得,如果等到早晚,怕是聖教的體面就沒了呢。十幾個姐妹都在議論著,聖女可以嫁給大官做側室,還辦的這麼大張旗鼓,看來聖教也拿她沒辦法。如果叛徒都沒有懲罰,將來還有誰會堅持下去。再說,這個婚禮,說不定,就是對著咱們來的。這麼多人被官府捉了,萬一有人洩露了什麼,說不定欽差就是借著辦婚禮,來打咱們的臉。”

  “這……未必吧,如果真的知道咱們的下落,直接發兵來捉就好了,何必搞這種把戲,沒有任何意義。再說,我們什麼時候來,就算是自己人也不清楚,欽差更不會掌握,他這種婚禮,辦的沒意義麼。”

  玉飛燕搖搖頭“這婚禮已經鬧了好幾天,就是沒有正式辦,我想,也有可能是等咱們進城之後,他們那邊再辦。未必是拿人,也許就是貓兒戲鼠,等到把教主捉了,我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杜絕看了看她“聽你的意思,似乎有了什麼想法,你是聖女,跟我平起平坐,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了。”

  “侄女年紀輕,見識淺,不能和師叔相比,只是想著,我們現在在這裡等,其實就是被動挨打。人家想怎麼做,我們都只能接招。我們學功夫時也知道,要想打的贏,總要化後手為先手,想著進攻才對。一味求守,多半是要輸。我們為什麼非要藏在城裡,等著官府來捉,或是希望他們放過咱們。何不主動進攻,去給狗官送一份大禮!”

  杜絕愣了愣,搖搖頭“你瘋了。這是送死。”

  “跟等死比,有什麼區別麼?”玉飛燕苦笑一聲,雖然年紀不過二八妙齡,但是神態中,竟有了一份難得的決絕“其實從教主把咱們調來,大家就應該知道,回不了家了。唯一的差別,就是犧牲的有價值,還是沒價值。教主是想著過這一關,可是現在看來,沒什麼機會了。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搏上一搏,斬殺了欽差,二爺那邊,不反也不成了。飛燕知道,現在起兵未必是好時機,但是我們為了等好時機,已經錯過太多次機會了。也許大家都不看好的時機,才是真正的好時候。”

  “可是行刺,不是這麼個用法。”杜絕露出專業人士的表情“你這是拿人當兵用。”

  “師叔,您心裡應該有數,老法子這次,是行不通的。”

  杜絕初時想要訓斥幾句,可是思考了一陣,黑臉上,竟露出了一絲笑容“飛燕,師叔今天才發現,你最該繼承我的衣缽。因為你從沒怕過死。”

  “那是因為,我從沒覺得活著有什麼可留戀之處。如果可以死的轟轟烈烈一些,又有什麼不好呢?就算活到三十歲,又能怎麼樣,像鳳儀前輩一樣嫁人,然後現在被一群馬賊給害了?”她將頭髮向腦後一盤,表情中帶了一份毅然與決絕,已經做好,慷慨赴死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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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0 00:34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蘭殘

  杜絕不愧為白蓮教內暗殺方面第一人,玉飛燕的計畫,在他的潤色之下,很快就變成了一個規模空前的暗殺行動。李福達父子進城之後,先是與自己人取得了聯絡,等看到這份計畫時,臉色也連變幾變。

  “這……這手筆,也未免太大了。幾百人,全都投進去,杜堂主,是不是出動的人手太多了一些?其實如果出動那麼多人手,我們完全可以在多地行動,刺殺欽差、三邊總制、秦王……這些人分頭行動,西北都能天翻地覆,都用來做一件事,未免太浪費了吧。”

  “教主,其實意義是一樣的,目標都在婚宴上,一網打盡,一了百了。咱們夠身份的高手,冷飛霜都認識,去幾個都是送死。她不認識的人,去了,也沒什麼用。他們都想著防範暗算,我們就直接殺上門去,集中力量,一擊奏功。只要殺了欽差,楊一清等人自顧不暇,朝廷要追究責任,皇帝要為好友報仇,不用我們殺,很多人就要死了。到了那時候,剩下的人為求自保,就只能站在我們這一邊,就算他們不想反,也沒的選。這個計畫很瘋狂,但也正因為瘋狂,才有可能成功之處。我有一個感覺,朝廷已經在我們的頭上織網了。如果等到他們把網織好,大家怕是什麼都做不好,就要被官軍捉去。”

  李福達思考一陣,“既然如此,我派神行太保霍昆去跟大孝說一下,如果他肯出兵配合我們,這個計畫,就一定能夠成功。”

  “他沒的選。”杜絕神情堅定,“欽差被我們殺了,難道二公子還能獨善其身。到時候朝廷也不會放過他,不管二公子有多少抱負,多大的志向,若是連命都沒了,一切就都談不到。十營新軍,為了自保,也只能跟著咱們走。有那三萬精銳,即使得不了天下,也足以割據數省,自立為王了。”

  李福達的心,也漸漸活動起來,自己的年紀已經不小,即使修為精湛,身體的衰老速度,被強悍的武技強行拖延。但是在天道歲月面前,人力終究是渺小的,等到自己撒手西去,這個基業又會變成什麼樣子?自己武功蓋世,天下無敵,難道一生就這麼屈居於人下?

  再者飛霜出嫁,自己身為太原衛指揮,肯定是要去道賀的,新人敬酒時,曾經的弟子只要說一句話,自己就要身首異處。堂堂天下第一人,如果真的那麼憋屈的被人砍死在酒席前,怕是要成為武林的笑話。他點點頭“就依杜堂主之見,我們把古堂主叫回來,報仇的事,先往後放一放,先做正事要緊。”

  延綏鎮,接到父親書信的張小孝冷笑一聲,把手書隨手燒了“霍長老,回去跟我爹說一聲,我接到了軍門的命令,十營新軍,要去虎狼峪,伏擊趙全的人馬。這個機會,我不想錯過,爹一直說趙全是人傑,我也知道,他用兵很有兩把刷子。這次倒是想和他切磋一下,看看到底誰勝誰負。”

  霍昆面色一變“二公子,你總該分的清輕重,現在是大事,是要舉義……”

  “那又怎麼樣呢?我如果現在下命令說舉事,士兵們第一件事不是跪下來磕頭山呼萬歲,而是沖上來把我抓起來。軍中的宣教官並不是擺設,他們比我,更容易掌握士兵的心。你們去做你們的事,我去做我的事。如果你們成功,那所有的士兵就沒了退路,不反也要反,我順水推舟,大事可成。如果你們失敗,我表現的好一點,至少可以為李家,留一條血脈。”

  見他這種冷酷無情的態度,霍昆也無可奈何,即使二公子武藝平平,自己也沒有可能挾持他下命令。只好拱拱手,說了聲珍重,就向外走去。李大孝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告訴爹,他現在其實不是沒路可走,到欽差面前請罪,交出他能交的一切,還有一條活路。別忘了,他跟郭勳是綁在一起的,如果有的選,欽差也不希望趕盡殺絕。但是非要把他往敵人的路上逼,那就是上趕著找死,做兒子的,也只能說到這裡,剩下的東西,就要看他自己的命數。”

  “命數,這一切都是命數。”欽差行轅裡,楊承祖逗弄著兒子慈兒,又抽冷子,在駱飛紅身上摸一把。後者本是極為豪放的女人,可是在兒子面前,卻表現的如同害羞的小姑娘,連連躲避著他的襲擊,嬌嗔著“別……慈兒還看著。”只有在這個時刻,她才更像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

  楊承祖哈哈笑著“飛霜要做我的妾了,你不吃醋?”

  “我才不吃呢,我有兒子,她沒有。”駱飛紅把慈兒接過來,在小臉蛋上親了幾口,慈兒一時叫著爹爹,一時叫著娘,場面像極了一家三口。駱飛紅問道:“如果李福達真的肯來投誠,你真的放他?”

  “這裡面畢竟關係到我岳父,如果他的誠意夠,也不是不行啊。交出他的一切,把白蓮教的基業放棄掉,我可以考慮,把他的身份掩蓋住,在天子面前說個謊。可是這條路很難,人習慣了一種思維方式,是改變不了的。他做慣了反賊,認定和朝廷是你死我活,投降這種事,他一般是不想的。所以大家就只好拼下去了。在複套之前,把他解決掉,對所有人,都是個好消息。”

  駱飛紅點點頭“幹掉他,幹掉趙全,給兒子打造個太平天下出來。李福達武功蓋世,你小心一點。”她難得的有了這種溫存,楊承祖也貼心的囑咐著“趙全武功不怎麼樣,但是會造火器,這次來固原,必然是帶著人馬。你……多小心。”

  他邊說邊脫下了自己的外衣,又解下了裡面穿的寶甲“這東西雖然抵不住槍彈,但是多少還是有點作用。你穿在身上,或者……我幫你穿?來人啊,把慈兒公子抱出去。”

  蒙古侍女笑著抱走了慈兒,駱飛紅向來是玩的很開的,此時卻意外的漲紅了臉“不……不要。李福達武功太高了,你穿著寶甲安全點。慈兒沒了我,也有很多娘親疼,可是他不能沒有爹的。”

  “胡說,任何人,也不能代替你的位置,他只有你一個娘。乖,聽話,讓我把甲給你穿上……要不,還是先給你把衣服脫了吧。”他一邊說,一邊解下了駱飛紅的衣服,後者乖巧的任他擺佈,有力的雙腿,主動的盤住了他的腰。

  楊承祖一邊衝鋒,一邊囑咐道:“小心點,記住站在隊伍最後,喊給我上,別喊跟我沖。我們還有很多年的好日子要過,不要冒險。”

  駱飛紅心頭只覺得抑制不住的酸意襲來,眼淚肆意的流淌著,忘情的喊了一聲“相公。”隨後主動的放開懷抱,任其肆意施為。這個一向把男人當做玩物的女人,第一次有了一種疲勞,想要休息的感覺。

  直到跨上戰馬,離開固原時,身邊的女兵忽然發現,自己家這位閱盡千面的女頭人,往日裡煙視媚行,總是散發著自身的女性魅力。這時卻變的端莊聖潔,像極了畫中的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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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1 00:15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蓮凋(一)

  欽差行轅外,張燈結綵,賓客盈門,欽差要娶如夫人,三邊總制以降,文臣武將,不管身份,都要來送一份賀禮。乃至陝西三司大員,也大多親自前來,送禮的人,將隊伍排成一字長蛇,遠遠的甩出去。

  李福達在酒樓上看著喧鬧的行轅,手中輕輕轉動著杯子,身邊的李大忠牙齒咬的咯咯做響“爹,您決定了?真的要?”

  “怎麼,怕了?”李福達看了看自己的長子,暗自搖搖頭。色厲膽薄,虎皮羊質,終究是成不得大事的。如果安排別人行刺,他肯定叫的比誰都歡,但是這次白蓮教集體行動,他也要參與進去,從一開始,就表現的焦躁、怯懦,如果不是自己看著,恐怕現在已經要逃跑了。

  李大忠搖搖頭“奪妻之鎮,不共戴天,怎麼會怕?只是孩兒覺得,我們的行動,有點太過冒失。這次沒有謀劃,沒有事先計算好進退路線,太過……”

  “沒有什麼可計算的,計算的越多,就越要輸。”李福達哼了一聲“幾百人,幾百個武林高手,他們的身手比別人好,也就自認為高人一頭。讓他們做送死的事,沒幾個人願意的。因為他們是教中信徒,因為我的武功比他們高,因為這次我會擔任前鋒,他們出於對無生老母的忠誠,出於對我的信任,所以才有了犧牲的勇氣。你計算的越多,他們的勇氣,就會消散的越多。他們會知道,我不是無敵的,無生老母也不是。這次不是行刺,不需要那麼多的考慮,大家是賭命。這個時候,要的是一往無前的氣勢,沖過去,殺掉他,同歸於盡也再所不惜。有了這種覺悟,咱們才有成功的希望。如果像你一樣考慮來考慮去,就什麼都不用做,人心也就散掉了。”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坐下,按我教你的方法呼吸,讓自己放鬆。我知道,你在恐懼,沒辦法,你號稱文武雙全,但實際上,文武兩道皆不能進入化境,聖教到你手中時,也就不成氣候了。所以為父要趁自己還能動,為你把江山打下來,就算你守成不能,也不至於都敗掉。你是我的兒子,不管怎麼不成器,這個天下,總歸還是要留給你的。所以你放心,行刺時,我會派人護著你,在所有人倒下之前,你是安全的。”

  “爹……我不怕……”李大忠激動的說著什麼,但又被李福達制止住了“怕並不丟人,沒本事也不丟人。你是我的兒子,就算一事無成,也要比所有人活的都好。再說你還年輕,還有的是機會,今天跟在後面好好看,好好學,這堂課對你,非常重要。”

  他們下了酒樓,來到城內一處大宅之中,這是張寅的落腳點,倒是不怕官府的搜檢。幾百名白蓮高手,全數聚集於此,包括外出搜殺沙裡飛以及準備行刺趙全的,也全都撤了回來。這些人既是白蓮教的精華所在,也差不多是當今江湖力量的大半實力,內中武藝高強者不知凡幾。像是龍劍飛那等人物,在這裡也只能算是中游。

  李福達與眾人逐個打著招呼,時不時的發出幾句慰問,拍拍古長青的肩膀,告訴他,將來大軍出塞時,一定將趙全連根拔起為他報仇。陰鳳儀的屍體一天沒找到,一天就還有希望。他天生就有著過人的親和力,就是這麼一路安慰著,或是簡單打個招呼,這些武藝高強的角色,就個個感動的熱淚盈眶,神色也變的堅毅起來。

  “殺身護教,剷除奸邪!”杜絕一聲大喝,所有人跟著應聲,李大忠取了酒罈來,一碗碗酒倒下去,所有在場之人,每人將一碗酒喝下去,隨後將碗摔個粉碎。古長青抱了抱拳“教主,屬下這次若是回不來,拙荊的仇,就有勞教主了。”

  “教主,屬下無牽無掛,只是年少荒唐,有一子,現居於絳州,還望教主……”

  大家逐個說著自己的請求,李福達一一點頭記下,李大忠則在身後做著記錄。等到最後一個人說完,李福達道:“我的牽掛,就是聖教,就是咱們所有人的理想。建立理想世界,天下大同。讓世上沒有欺壓,沒有高下,所有人都可以一樣的生活。若是今天我回不來,你們,就把這件事做下去。如果我們成功了,就一起把事做好。”

  兵器都是準備好的,李福達在太原衛多年,手上積累了大批軍械,所有人的兵器,都是軍中製造,品質比起普通江湖人的要好的多。一些人身上還穿了皮甲,李大忠身上還穿了鐵甲。

  被當做貨物運進城的箱子打開,表面的茶葉瓷器下面,則是滿滿的火藥。引線已經備好,火藥放在車上,眾人等到太陽落山時,將車推出來,分做幾隊,向著欽差行轅壓過去。

  這時的行轅外,送禮的長龍已經不見了,門房懶洋洋的靠在門首打盹,帳房放了筆,與人隨便聊著什麼。一些護衛提著刀,在例行公事的往來巡邏。在稍遠的地方,持長槍的士兵,轉來轉去,但是心思顯然都放在了行轅裡,小聲議論著新娘子美不美。

  李福達揮了揮手,數百人如同幽靈一般,四散著向整個行轅沖過去,他們的人多,也都是能飛簷走壁的,並不全走真過門。側門、內宅,今日的欽差行轅,註定沒有一個所謂的安全區域。

  古長青綽號太白劍,一身劍術與詩文暗合,越是念詩,劍法的威力越大。他這時口內輕吟著“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卻是他最為厲害的一路劍法:俠客行。

  幾名門房迎上去,以為他是城裡那位喜歡特立獨行的儒者,一名門房行了個禮,似乎要寒暄幾句,可是古長青的劍已經出了鞘。這時天已經黑了,行轅門首,掛了兩排巨大的燈籠照明。就在一道白光閃過之後,血噴出來,將燈籠外的紙,全都染成了紅色。

  守衛、帳房,全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似乎有人想要大喊,但是更多的白蓮教刺客已經在這時沖了上去。玉飛燕裙角飛揚,兩柄懷刃飛舞,杜絕手中的戒刀,劃做一道光輪,頃刻間,行轅門外,就已經是遍地死屍。

  在稍遠的地方,執長槍的士兵倒在血泊裡,一個又一個的夜行人飛身躍上牆頭,隨後落向院中。李福達吐氣開聲,大喝道:“山西太原衛指揮使張寅,前來為大都督賀喜!”隨後一步一步,向著洞開的大門,緩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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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1 00:15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蓮凋(二)

  讓我們暫時把時間回溯,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京師之內,紫禁城中,一位年輕的女子,趴在床上無聲的抽泣著。身旁,兩名宮人在耐心的勸解:

  “娘娘,別哭了,我們進了宮的女人,都要有這種準備。事已如此,哭亦無用,若是被天家知道,您的性命難保,家裡人也要受牽連的。左右已經得了冊封,您就認命吧。”

  年輕的女子,搖著頭“不……不該是這樣的。我只是來做宮女……我只是做宮女,我給他們送了錢的,他們答應過,不會讓萬歲碰我,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啊。劉郎還在外面等我,我答應為他守著身子,他也答應等到大內放我出宮。現在封了我做敬嬪,豈不是說,我們就再也不能見面了麼?”

  孫皇后產期將近,已經不能侍奉,嘉靖原本是在方美人那裡宿的,可是昨天無意中的遊玩,卻在宮裡極偏僻處,發現了這個打掃廢宮的王宮人,無聊的彈琴。

  她的琴音悠揚,跟帶有一種超凡脫俗的仙氣,讓修真愛好者嘉靖,一聽之下,就大起欣賞之心。先是進去聽了琴,後又談了話,發現王宮人于修道上,也是懂的。這下更是有了遇知己之感,越談越是投機,竟是談到了晚上。隨後就傳了膳,再後來,就順理成章的留了宿。

  王宮人似乎對於天子的臨幸並不怎麼順從,但是卻不敢反抗,嘉靖對此並沒有什麼疑慮,只以為是這個女人喜好修行,對於男女之事看做畏途。在臨幸之後,還講解了一番合籍雙休大道,說是兩人要同登仙境,之後也就封了個嬪位,于宮中女子而言,亦算是熬出了頭。但是王宮人早已經心有所屬,進宮是純屬無奈。

  原本家裡有錢,選秀的事,是可以逃的過的,但是錦衣衛複建之後,權勢大增,無孔不入。又為天子選秀當成了第一要事來做,王氏在家鄉素有美名,沒給她成親的機會,就帶了進來。宮人通常年紀一大會放出去,她用了錢,打點了宮裡幾個公公,安排在了天子看不見的地方。只想著熬到年頭釋放,與心上人成親,卻不想造化弄人,最終還是沒有躲過天子的手去。

  她雖然平日喜好修行之說,但不代表,真的超脫到可以無視清白的地步,想著自己已經為天子所占,今生不能出宮,心頭恨意和委屈雲集。平日裡與她相善的幾個宮人,只好勸解著。

  一位名叫楊金英的宮女忽然道:“這都是命啊,現在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你和你的劉郎,就肯定沒指望了。其實我們還不是一樣,誰知道哪天運氣不好,被天家看上就要被他那個。你好歹還有名分,我卻聽說,陛下學采補,專門找宮人下手,完事之後什麼都不給,只是吃啞巴虧。還有的虧損了本元,連命都沒了。以後萬歲常來幸你,不但你的命保不住,我們的命,怕是也危險的很。”

  “采補?”王敬嬪也好修行,對於這個說法是懂的,她哭的更是傷心“豈有此理,哪有一國之君,學這外道邪術的。”

  “是啊,哪有一國之君,隨便奪人妻子的?其實大家現在都是死路一條了,無非就是個早晚的事。”楊金英恨恨的說了一聲“我在家鄉,也是有心上人的,若是被皇帝汙了身子,我寧可拼個同歸於盡,也不會做娘娘”。

  這名宮女的話,可以算做大逆不道,如果被內使聽到,可以當時就杖斃。但此時太監們並沒人注意到這位剛剛被天子幸過的王嬪,於這小小的宮殿中發出的大逆言論以及不滿情緒,並沒有人關注。即使是金殿上的天子,也不會想到,自己隨手幸了個順眼的宮女,在內宮會引起什麼反應。

  他今天的關注只有兩點,一,楊承祖的奏摺遞來,看來複套的事大有眉目,順手重新恢復絲綢之路,朝廷的錢就會更多。二,今天的楊廷和依舊安靜,這種感覺,很好。

  在河套通往固原的路上,一支規模龐大的隊伍,在緩慢的行動。當先的旗幟上,寫著“蘭芳共合國總統趙”的字樣,隨後則是背著火繩槍、彈藥袋、腰裡還佩著腰刀的步兵。雖然蘭芳國整體的國力貧弱,在商道斷絕後,補給日漸艱難,但是這些軍人的服裝依舊鮮豔,精神也很飽滿,沒有任何疲病之態。

  規模超過千人的步兵,即使在行軍中,也保持著整齊的佇列,這一點對於當下的明軍來說,便是精銳也未必做的到。而在隊伍正中,幾十騎駿馬,上面則是蘭芳國的幾位元部長以及部分軍事主官。正中間,是一身明亮盔甲的趙全,身旁,則是他的妻子。

  原本蘭芳國這次是要帶著騎兵到固原的,但是沙裡飛的叛亂,帶走了蘭芳國幾乎所有機動騎兵。剩餘的騎兵,都要留下來防範蒙古人可能的進攻,拱衛他的,就只有這個禁衛步兵第一團。這是蘭芳國的榮譽步兵團,裝備為全軍之冠,待遇也最好,即使是朝廷真的想要下毒手,趙全自信靠著這一個團,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再者他在陝西有大批耳目,官場上也有收過他禮物的人,為他刺探消息,如果官府這次不懷好意,他肯定能收到消息。現在看,這次會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只是一次朝廷的例行公事,只要走了這個過場,一切就可以按他的設想運行了。

  那女子有著不堪回首的往事,如今有了趙全這麼個英武的丈夫,自然全身心都系在他身上。邊向前走,邊關心的問著“相公,你和那個大都督當初爭女人,他現在會不會要報復你啊。”

  “放心吧娘子,我們的人,沒有傳來任何警報,可見是安全的。再說當初那是年少無知,現在的他,已經收了我的重禮,不會有事的。”趙全拍了拍妻子的手:

  “那個人,總歸也是漢人,我也是在為漢人做事,他怎麼會害我?再說,我推行的制度,對每一個臣子都有好處,除了皇帝和皇族,整個大明,都是我的盟友。所以在大明境內,我們是安全的。”

  他安慰了娘子幾句,又指了指遠方“過了虎狼峪,就是大明國境,夫人,你好象還有一些親戚吧,這次我們可以拜見一下。自從成了親,我們還沒看過他們呢。”

  那女人臉上露出幸福笑容,“是啊夫君,我到時候要帶你去挨個拜見,讓伯父、叔父他們看一下,我找了個好相公呢。說真的,雖然蘭芳國很好,可是妾身,還是有點想家呢。”

  “都一樣,我們誰不想家呢。戰友們,眼前就是家園了。”趙全向前揮著手,提著馬向前奔行“大家加快速度,我們就快回家了!”

  部隊的情緒高漲,全軍的速度都提高起來,風聲中,仿佛傳來了家鄉的呼喚,人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而在虎狼峪山頭上,李大孝放下千里望,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通知兒郎們,點引線,先用火雷炸他們,再用鳥槍打,最後衝鋒。騎兵隊截斷他們的後路,這些人,一個也不要放過。”

  而在河套平原上,數萬蒙古鐵騎整裝待發,袞必裡克汗自大帳內走出,與眾位頭人逐個擁抱慰問,隨後翻身上馬,將刀重重的劈下。號角吹響,數萬鐵騎進發,從天空看過去,草原上,高速行進的軍隊,如同射出的箭頭,向著蘭芳國所在的位置疾射而出。曾經高揚的旗幟落在地上,黑色的煙柱,在城市上空升起,草原上的狼群在咆哮,一場屬於它們的宴會,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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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1 00:15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蓮凋(三)

  “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多喝幾杯。欽差,大都督,卑職敬您。”

  類似的祝賀聲此起彼伏,今天來的客人中,武將占了絕大多數,恭賀的言語,普遍缺乏新意,酒水消耗的倒是很快。這對新人,男子年少英俊,二十幾歲,就做到了一品實職武官,未來前程難以限量,女子姿色絕倫,於西北邊荒之地,幾可稱為仙女下凡。從各種意義上看,這對夫妻都可以算做天作之合,值得任何形式的讚譽。

  即使是文官,也大多不吝詞句的讚美,還有幾個本地大儒詩興大發,寫詩為賀。在這種苦地方當官,雖然有軍需的油水可以拿,但是危險性也不小,北虜一旦破了關,可能連命都保不住。討好一下錦衣都督,爭取換到個好地方當差,這種機會沒人願意錯過。

  冷飛霜雖然在屯門已經和楊承祖舉行過一次婚禮,可是這次穿著大紅吉服,規格與娶妻幾無二樣的納妾儀式,還是讓她粉面微紅,仿佛個小女人似的,緊挽著丈夫的手臂。

  沙裡飛和他的部下已經進了城,他們以奪來的火藥以及那些軍資當了見面禮,楊承祖隨口封了個四品前程下來,沙裡飛興奮的臉通紅,吩咐著自己的部下“盯緊一點,千萬別出了差錯,咱們未來的前程,就都著落在今天了。”又忍不住用陰鳳儀與冷飛霜做著對比,對於欽差有著無比的羡慕。

  第一聲喊殺聲,是從內宅方向傳來的,初時,大家只當是內宅裡有人打架,可是隨後聽到是男子的叫聲,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內宅裡,怎麼會有男人?楊承祖表情鎮定,牽著冷飛霜的手,走回首席坐下,楊一清舉起了酒杯“大都督,助興的客人終於來了。”

  “制帥,刀槍無眼,您不回避一下麼?”

  “戰場上,比這兇險的多,老朽也沒怕過,區區幾個蟊賊,還用不著如此。”說話的當口,在廂房那邊,又傳來爆炸聲,轟鳴聲,以及兵器碰撞的聲音,這顯然不是尋常的下人打鬥,或是夫人發了醋性,派來的娘子軍。

  賀客中的武將接到了欽差的要求,參加婚禮必須著甲帶兵器,並且帶上自己的家丁。對於這種要求,大家基本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是賣的什麼藥,但基本都服從了這個命令,這時卻正好發揮作用。能在邊地做軍官的,未必有很高的江湖功夫,但是沙場戰陣總是見過,手上也都殺過人。固原是大軍鎮,即便是有響馬摸進來,也難以討得好去。

  幾名軍官踢翻了凳子,抽出了兵器,開始招呼起自己的家丁。楊承祖卻不知從哪拿出個鐵喇叭吆喝著“所有人不要亂!各自帶領本部兒郎,守住自己的位置,廂房、內宅的人,不用你們管。正面的人,你們負責頂住。亂走亂動者,依通賊論,就地格殺!”

  一聲令下,隨後就從兩側,湧進來大批身穿明黃飛魚服的錦衣衛,手中各提兵器,排成了嚴實的陣型,目光鎖定的,則是那些赴宴者。整個陝西的錦衣精銳,基本都被調動到了欽差行轅之中。

  也就在此時,李福達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隨後,就是守在門口的守衛的屍體被人大力的拋進來。百十余名高手,以極快的速度突破了府門,向著喧鬧的院落沖進來。一名總兵怒道:“張寅,你是要造反麼?”

  “說對了,今日,我就是要反了!狗官,你不是要拿我麼,本座在此!”李福達平日給人的感覺是老實木訥,有些好欺負。由於他是外來者,在陝西官場上,很受了一些排擠。

  但是他會做人,到處打點送錢,加上性子軟的像麵團,任人拿捏不會生氣,新軍又確實表現出色,後來這些武將才不怎麼為難他。但是從骨子裡,還是看不起他的成分居多。

  可今天他身上流露出來的,卻是淵停岳峙的宗師氣度,步伐很慢,但是每一步,都走的很平穩,如同一座大山,在緩緩的移動。給人以巨大的壓力,想要掙脫或是逃跑時,也會驚訝的發現,人跑不過山,沒處躲,也沒的避。

  到了這個時刻,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情形有變,沙裡飛大喝一聲“小的們,於我砍了他啊!”手中已經摘下了弓,他的部下也都將弓抽出來,先是幾輪亂箭射出,隨後舉著刀沖過去,接著就被斬的落花流水。

  這些白蓮教的高手並非是單純的江湖武人,雖然他們不像普通士兵一樣接受戰陣訓練,但是日常在一起煉武的時候很多,彼此之間,也有著配合。論組織程度,比起普通的江湖人要高出幾個檔次,更不是沙裡飛的強盜所能比擬。

  他們在院落裡不方便騎馬,步戰的方式,讓他們的戰力大受影響,個人武力的差距就更大一些。白蓮教方面準備的很充足,不少高手身上也帶了弓,以箭對箭,結果是沙裡飛這邊死人更多一些,兩下一交手,他的人被斬的東倒西歪,難以招架。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一聲詩號響起,一柄古劍橫空劃過,沙裡飛一個狼狽的就地十八滾,才險險避過這一劍,可那名劍客卻得理不饒人,長劍如附骨之蛆一般追過來,寶劍刺入沙裡飛身上的甲胄,迸起點點火花。

  “交出鳳儀,我可以饒你不死!”

  沙裡飛雖然狼狽,但依舊擠出一絲笑容“那女人是你老婆?味道不錯,她現在啊,已經在下面等你了……”話音剛落,一條手臂已經被絞飛,血雨彌漫。

  由他帶領的降兵組成的第一道防線,沒怎麼發揮作用,就被這些白蓮教高手殺的七零八落不成樣子。李福達隨手一擊,就將一名胡匪打的噴血而出,奪了鋼刀,朝著楊承祖飛擲出去,口內大喝道:“大都督,本教主現在就在你面前,你準備拿我怎麼樣?還有楊一清,四位晉商老爺,還有……你們這些胡商,今天所有來的人,都要死!”

  內宅方向已經冒出熊熊火光,兩側的廂房裡也有火燃燒起來,局勢似乎對白蓮教十分有利,在固原的大軍趕到以前,白蓮教大抵就能完成一次最為輝煌的襲擊,將百十名朝廷命官,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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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1 00:16

第一千零九十章 十面埋伏

  楊承祖臉上並沒有露出驚恐或是憤怒的表情,對方的刀投過來,不等他出手,一條大棍已經將刀打飛出去。他冷笑一聲“李福達,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們這麼多人聚在這裡,你為什麼不投毒呢?事實上,本官在防下毒上投入的人手,比布這個局還要多,你很讓我有些失望啊。還是說當軍官當的太久,已經忘了江湖上的手段了,即使下毒必然失敗,試試看也好。”

  固原城內日常就有幾萬大軍,加上防秋,現在城裡的駐軍就更多一些,這些白蓮教高手武功再高,只要開來數千大軍,他們就只有跑路的份。是以,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搶在官兵到來之前,將目標予以消滅。

  當然,他們也做了一些準備,包括一部分教眾並沒有殺進來,而是去襲擊一些重要位置,或是在城裡放火。通過這些行動,吸引官軍注意力,扯動他們的佈置。但是這種行動到底能牽引多少力量不能確定,再者,不管是多麼嚴重的破壞,也大不過欽差安全,看到這邊的火,肯定會有救兵過來,留給白蓮教的時間,不算太充沛。

  嘴上說著話,戰鬥一直不停,生力軍的突擊力很強,加上院子裡防衛力量形不成規模,對上高手沒有優勢,反倒是被這些江湖人物一層層的推進過去。場面已經變的很混亂,白蓮教方面帶了弓箭,甚至還有強奴,一支箭劃破長空,自幾名護衛之間穿過,向著楊承祖的面門過來,隨後被冷飛霜擲出酒杯打落。

  喊殺聲,交鋒聲,慘叫聲,交織成一體,方才喜慶的氣氛已經蕩然無存。楊承祖說的話,李福達是否聽的到,也很可疑。但總之,欽差依舊這麼四平八穩的坐著,就給人一種放心的感覺,似乎局面還沒失控。

  幾支強奴射出,錦衣衛這邊已經有人舉起了盾牌,箭穿過盾牌射到人身上,中箭的侍衛向後滑行幾步,就被身後的人抵住。官軍這邊的弓奴也在發揮作用,空中箭矢交互飛行,已經有人舉了虎頭牌過來,替這些大人物擋箭。

  李福達一聲大吼聲中,劈手奪過的,卻是一根巨大的木梁,這似乎是搭涼棚時剩下的材料,又長又粗,怕是要兩人才能抬的動。但是在李福達手中,這根木棍如同一根柴棒般輕鬆的舞動,攔在他身前的人,如風捲殘雲一般被打飛,吐著血飛過眾人的頭頂。

  段彪二目噴火,大喊一聲“結陣!”錦衣衛的人站的更密集,手中兵器長短搭配攻出,間或還有人舉著魚網罩過去,又或是石灰投出來。白蓮教一方,也開始出現傷亡。牆頭、屋頂,樹上相繼出現了人影,用弓箭或是暗器向楊承祖這邊投擲,但是隨後就被不知哪飛來的暗器,或是套索套下去,沒了聲音。

  “你以為自己贏定了麼?即使殺不了我,也殺我幾個妾室,四面開花,我的行轅不可能處處周全,總要有被你們突破的地方?”楊承祖依舊不動地方,身旁左右,已經是一批楊家自己的護衛,包括在江湖上延攬的高手,抵擋著這些暗器。他本人面色如常,仿佛是在欣賞一場好戲:

  “我要告訴你一個事實,整個行轅,就是個陷阱,等的,就是你這頭猛虎。你在地方上有關係,自己不跳出來,我怎麼搞你啊。今天這個府裡的人,比你想像的要多,但是你要對付的人,卻很少。我的女人,都住在軍營裡,身邊是一部新軍護衛,在我身邊的,只有飛霜一人。內宅、跨院,住的全都是我安排的人馬。”

  一名白蓮教徒出現在正房房頂上,身上滿都是血,扯開脖子大喊“教主,我們中計了!到處都是人,都是高手!”話音未落,一條黑影已經如幽靈般出現在他身後,手中彎刀劃過,這名白蓮教徒的人頭,已經到了那人手中,鮮血噴灑而出。

  “夜魔刀!”杜絕一刀斬翻了眼前的敵手,已經認出殺人者身份“你個收錢買命的殺手,也敢接我們白蓮教的單,我殺你全家!”

  對手無聲無息的消失,如同剛才出現時一樣,楊承祖已經冷聲道:“殺手、刀客、綠林響馬、白道大豪。本官有的是錢,江湖上更多的是為了錢,可以殺人害命的亡命徒,大家天生就是夥伴了。你們的武功厲害,可是我的人,武功也未必差,即使打不過你們,但是給你們製造麻煩也是夠的。至於你們這些精英,本官為你們備了大禮呢。”

  東側的角門轟然倒塌,一個人撞碎了門板沖進來,但是隨即就被追殺者一刀砍的血肉模糊。追殺之人身高體健,一身盔甲,手中大關刀在月下反射寒光“武狀元許泰在此,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西跨院的門也被打開,一個全身包鐵的巨人,手中持雙手大劍站在那,甕聲甕氣的吆喝著“偉大的瑞恩斯坦爵士在此,卑鄙的暗殺者,投降吧!勇士們,進攻!”

  在兩人身後,一批身形瘦小的漢子躍高伏低,以極敏捷的速度沖進來,突入了白蓮教兩翼。這些人的身手明顯不是中原路數,出手十分敏捷矯健,身手都很了得,與這些高手撕殺在一起,竟也不落下風。而且這些人悍不畏死的程度,比起白蓮教徒也毫不遜色。

  白蓮教的高手們,如潮水般洶湧席捲而來,到了這一刻,大多數人都意識到,自己不大可能回去了。但是這種絕望,並沒摧毀他們的抵抗意志,反倒是將他們積累的殺意與不屈激發出來。被官府追殺,被朝廷欺淩,與官府的私仇或是公恨,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之前,是該算個清楚了。

  他們中的大多數,到了此時,反倒是心清如水,不染纖塵,狀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雖然體力在飛速的消耗,身上有傷,但是戰力卻只強不弱。

  攔在他們面前的,則是沒有任何尊嚴可言的南洋戰奴,依附於將主存在的家丁,又或者是楊一清身邊的標營精銳。他們大多沒有什麼江湖功夫,卻是在戰陣中練就的殺人術。

  身後之人,是他們身家性命的保障,於他們而言,是沒有退路的。簡單的碰撞,隨後演奏出出人意料的強音,鮮血、碎肉、肢體,飆飛開來,絞肉機將雙方都推進刀片之下,隨後開始旋轉。

  楊承祖撣了撣衣服,方才一名身邊的護衛受了傷,血落在了衣服上,他小心的擦著血跡,向楊一清道:“這些南洋戰奴,不算什麼好貨色,朋友送的,正好來給這些白蓮高手試試招。他們不是凶麼,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能站著走到我面前。飛霜,好久沒有聽你彈琴了,今天在這裡,你就彈一段吧。”

  充當丫鬟的埃米葉娜不知何時已經抱來了一面古琴,冷飛霜笑了笑“相公,你想聽什麼?”

  “恩,對古琴我是不懂的,乾脆,就彈一段,十面埋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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