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王侯 作者:黃梁生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2-15 11:49: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4 34131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1 00:16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我花發時百花殺(一)

  琴聲悠揚,在殺伐與死亡的夜裡,有了異常詭異的美感,楊承祖搖著頭閉著眼睛,輕聲哼起了“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在琴音之中,新軍已經從兩側跨院中殺出來,成排的長槍架起,隨後推過去。接著就是一直操練的專門為與高手作戰研發的戰陣,長兵短兵、遠程魚網,夾雜著石灰包,配合的格外嫺熟。暗器、弓箭散佈著死亡與絕望,在暗夜裡,充當著閻王的信使。

  許泰一刀劈出,一名白蓮刺客被斬殺當場,杜絕舉著刀殺上去,竟是沖到內圈,讓許泰的大刀施展不開,一連十幾刀砍過來,將他逼的節節敗退。

  刺死了沙裡飛的古長青人如瘋魔,平日裡溫文爾雅的劍客,這時卻如同魔神,專門尋找馬賊來殺,身上受的傷,卻全無在意。瑞恩斯坦沖過去,隨即又退下來,身上炸開了許多火花,好在甲胄堅固,沒傷到人,但是也意識到身手上的差距,不敢輕易過去。

  俞大猷怒喝一聲“讓我來!福建俞大猷,領教高招!”一條亮銀盤龍棍如龍蛇疾走,出手樸實無華,與招數華麗優美到極限的古長青,一開始就拼了個不分上下。

  李大忠的臉色蒼白,機械的揮舞著單刀,護住自己周身,李福達搖搖頭,一聲斷喝“本教主為你們開路,隨我殺啊!”手中木梁揮舞起來,將攔在他面前的一切,都轟成碎片。

  功夫到了他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兵器合他的手,加上他天生神力,刀劍一類的東西使不習慣,往往以指代劍,原因也是真劍反不合用。是以這種木梁並不影響他的發揮,反倒是更有助於其威能。

  以往傳說中,百萬軍中七進七出的豪傑,只有話本來才有,直到今天,這些武將才不得不承認,李福達的修為,確實到了神而明之的地步。

  明明眼前有大批軍隊護衛,甚至還有數省的高手、殺手、刀客,一批自身武藝亦不弱之人在攔截。但是李福達如同魔神勢無可當,骨骼碎裂聲、慘叫聲、倒地聲不絕於耳。封鎖線上,竟是硬生生被他敲出一個豁口。

  “百人敵,此人絕對是百人敵!”楊一清也不得不認可,此人之勇,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計算範圍。與此同時,幾名白蓮教高手也沖過來與教主配合,有人瘋狂的發射暗器,還有人則持短兵遊走,彌補著李福達的空缺,凡是他沒有顧到的地方,就用短兵補上去。那些南洋戰奴,在持短兵之人面前,竟是走不了一合,就被劃開喉嚨,或是割下首級。

  新軍倒下了,護衛倒下了,白蓮教的高手也倒下了。兩側跨院以及內宅方向的撕殺聲始終沒斷,遠方也有火及爆炸聲響起,街上隱約聽到了救火的鑼聲,隨後鑼就停了,接下來,則是尖利的竹哨聲響起,整個固原,已經被驚動起來。

  鮮血在地上流淌開,大地來不及吸收這麼多的養分,只能放任著血,肆意的流淌。屍體倒在路上,無意中,形成了前進的障礙。傷患在這種時候,基本和死人差不多,官軍或許還有時間救治一部分,於白蓮教而言,則徹底沒有營救傷患的可能。是以白蓮教中人到了這時,出手往往是只求傷敵,不求顧己,必要時可以同歸於盡,令防衛一方的傷亡,也呈直線上升。

  這時已經有兩名白蓮教的好手接替了古長青,與俞大猷放對,這兩人在教內算是長老一級,身份尊崇,修的是聯手刀法,江湖上罕有敵手。可是只在俞大猷面前接了幾招,就已經被打的節節敗退,俞的膂力和狠辣,卻是兩人生平未見,交手之下,吃了大虧。

  第一人被一棍戳在胸口,口內鮮血狂噴,但是卻緊緊抓住棍梢不肯鬆手,另一人趁機舞刀斬下,迫俞大猷棄棍。俞大猷被他的連斬逼的沒辦法,只好鬆開了手,那名長老一喜,正待變招時,卻聽惡風襲來,隨後一記拳頭就充斥了他的視野。

  這名長老年紀不輕,當不起俞大猷全力一擊,身子飛出去,撞到了樹上,又彈落在地,口內鮮血狂噴。杜絕那廂將許泰斬的狼狽而退,單刀在他身上砍出了一串火星,見到這情景,正要拖刀過來,卻不防陰影中有人投出了飛抓,正中他的兩肩。杜絕的身子只好先隨這抓勢後退,不等他變招脫險,一股陰森的寒意襲向背後,隨後,一陣劇烈的疼痛,持刀的右臂,已經與身體分離了。

  “你不是要殺我全家麼?杜絕是吧?冷面殺生佛是吧,你很厲害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只剩一隻左手是不是也這麼凶啊。”

  夜魔刀一記得手,志得意滿的跟上連斬,杜絕連退幾步,看似搖搖欲墜,可就在其他高手過來接陣之前,他猛的揮起了左袖,隨後就傳來夜魔刀淒厲的叫聲。

  “誰告訴你,我不會用左手刀!”左手的短刀刺入了夜魔刀的喉嚨,再一劃,人已經解決。渾身浴血的杜絕又看了看楊承祖“長青,帶我過去!”

  場面上形成了犬牙交錯,刺客與衛兵混殺在一起,區分不開。古長青連番劇鬥消耗不小,但此時,卻一聲長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形!”身如電轉,向著人群中殺去,劍光閃爍,血雨紛飛,竟是被他殺了一條血路。

  俞大猷怒喝聲中,亮銀盤龍棍遞出,但隨後,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量襲來,卻逼的他不得不變招。手中亮銀棍回收招架,一條粗大的木梁正中棍身,一聲喀嚓之聲響起,木梁從中折斷,俞大猷雙足向後滑出,雙腳在地上,竟是犁了兩道淺溝出來。好不容易站穩身形,一口血已經控制不住的噴出,面色變的蒼白,與白蓮教主一擊之下,俞大猷已受重傷。

  李福達則越戰越勇,大喝著“本教主送你們過去,來啊!”猛的將半截木梁擲出,杜絕人飛身而起踩在梁上,李福達隨後一擊,已經將許泰的青龍刀打落在地,單手推起著木梁,向著楊承祖那裡沖去。

  盾牌結成的陣勢,在木梁的撞擊下,如同沖車沖上了城門,被撞的四分五裂。護衛們慘叫著向四周摔出,杜絕趁機騰空而起,自空中向著楊承祖那一席落下。也就在此時,冷飛霜的琴音一改,一聲破音響起,一條琴弦斷開,隨後被她纖指一挑,如同靈蛇吐信,向著杜絕襲去。白蓮聖女,終於對上了昔日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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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1 00:17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我花發時百花殺(二)

  在前進的過程中,李福達身上也被刀劍砍中,但是他武藝太高,刀一接近身體,肌肉就做出反映,緊緊的繃住,巧妙的規避,讓傷害降到最低。即使是被砍開了口子,流的血也很少,他身上雖然血跡斑斑,但是實際沒受什麼傷,反倒顯的他更為威猛。

  見冷飛霜出手,他朝古長青點點頭,古長青禦劍而出,人劍合一,化做一道光華向著冷飛霜襲去。而李福達本人,則大喝一聲,踢起兩面盾牌握在手裡,隨後向前一擲人接著跳起,站在向前飛行的盾牌上,如同天神降臨一般,向著楊承祖沖去。

  一件山西家織綢絲長袍被他拎在手裡,隨意揮舞,威力不迅鋼鞭,身上鑌鐵甲胄在月光下反射烏光,弓箭、暗器、鉛彈飛帶,多半都被這件長袍卷出去,偶爾射中身上,也被甲胄擋住,即使打到身上,造成的傷害實際也是極有限的。

  瑞恩斯坦咆哮著擲出巨劍,許泰則摘了弓,朝著李福達連射了幾支連珠箭,七八名護衛從旁邊撲出,向著李福達撲過來,隨即又被他的長袍卷開。天下第一人一旦全力發動,幾乎是以一往無前的姿態碾壓而來,不管是巨劍還是弓箭,都不能阻止他的前進。即使是衛士想要拼命按住他,也無法靠近。

  幾位晉商已經在心腹護衛的保護下離席而起,向著一邊躲避,但是在這種時候,其實很難說哪裡是真正的安全之所。楊一清則與楊承祖一樣一動不動,似乎沒想過,一旦被敵人近身該當如何。這個老人雖然是三邊總制,但是身無武藝,沒有什麼自衛的力量。可面上沒有半點驚懼,反倒是以一種平靜的心態,看著殺神的臨近。

  “受!死!”李福達大喝聲中,已經即將沖到楊承祖面前,攔在路上的,則是龍劍飛等江湖高手。龍劍飛、丘劍雄四掌齊出,必生功力運到極限,李福達卻只是將長衫一掃“滾開!”

  兩兄弟慘叫聲中,已經被掃的橫飛出去,李福達與楊承祖之間,只有一席酒菜,已無阻撓。

  他手中長衣舞起,以泰山壓頂之勢,兜頭砸下,口內大喝一聲“殺!”而在他身後,被白蓮教徒關閉的大門,轟然倒塌,大批官軍已經殺了進來,固原官軍到來的速度,比想像中更快。帶頭的軍官一眼見到李福達踩在盾牌上,身形浮空,長衣下劈之勢,忍不住罵了一聲:

  “X他娘!攔住他啊。”可是此時,夠能力攔截李福達的,又有何人?

  就在這名軍官的心沉到穀底的刹那,兩聲悶哼響起,兩道人影飛出去,隨後一道白光在楊承祖身前亮起,光華繚繞,幾可與明月爭輝。一人一劍,如同天女下凡,不沾半點凡塵。劍意縱橫,劍鋒未至,劍氣已然讓李福達的肌膚和眼睛,感到陣陣刺痛,手中的長衫被劍氣攪動,變成了無數碎片,如同蝴蝶在風中飛舞。

  “冷飛霜?”李福達從盾牌上跳落,卻見古長青、杜絕兩人,已經遠遠的摔出去。冷飛霜手中擎著古長青那口古劍,手捏一個劍訣,如同仙女臨凡。

  以武功而論,杜絕和古長青聯手,按說足以跟冷飛霜周旋百招不落下風,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敗了?李福達開始仔細的觀察著曾經的弟子,點了點頭:

  “霜兒,你進步了,為師已經有些看不透你了。”

  “歷盡凡塵,得證大道,之前的聖女,都刻意強調清心寡欲,不動凡心。嫁人之後,又散了功體,也就修不成大道。可是大家都忽略了,當年佛母唐賽兒,卻是已婦人之身,修成最高境界,可見,完壁之說,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你們的路,始終走錯了啊。”

  越來越多的官軍殺進來,白蓮教高手已經處與腹背受敵的狀態之中,欽差行轅裡,處處撕殺,爆炸聲、喊殺聲,時刻不停。雖然從局面上看,白蓮弟子依舊勇猛無敵,但是頹勢已經很難逆轉了。

  李大忠大喝一聲,飛身躍上了屋頂,隨手打出一大把暗器,下面卻有十幾名士兵用標槍朝著房頂飛擲,李大忠閃避之間,冷不防幾支套索從黑暗中飛出,正中他的脖子和肩,隨後發力之下,將他生生拖拽了下去。

  長槍手、大刀手們,不顧傷亡的突擊,體力已經消耗過多的白蓮教弟子,頹勢已現。

  李福達緊盯著冷飛霜“告訴我,誰是臥底?”

  “臥底?需要麼?師父啊,你們幾百人馬,還想要藏住行跡,不讓人發現,真當我們是死的?城裡有楊記,有錦衣衛,你們的一舉一動,始終在我們監視之下。這個局,早就是布好的,我們付出了很大代價,但是白蓮教從今天起,已經除名了。跟這個結果比起來,些許代價,已經不重要了。”

  她笑了笑“但是說到臥底,我們確實有一個,這個人,是自己找上來的,卻不是我們主動找的她。飛燕師妹覺得沒必要見您,大家還是不見面的為好。”

  “玉飛燕?”李福達一聲咆哮,幾名晉商員外雖然離的遠,卻只覺得心裡一陣狂跳,眼前陣陣發黑,急忙有護衛把他們的耳朵堵上,可是這些護衛自己,也覺得心內難受,身體不怎麼舒服。

  親兵護衛著楊一清向後退去,這些人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已經注意到李福達和冷飛霜之間,形成了某種不尋常的氣場。繼續留在這種氣場附近,對於一個文人,且是一個老者來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對於楊一清的離開,李福達並沒有出手制止,在他和冷飛霜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彼此牽制關係,即使是他,也不敢隨意發動,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很可能就要見生死。

  他看了看楊承祖“你不走?”

  “我對我的女人有信心,更對我的部下有信心。你看看,我們來了多少人,再聽聽外面有多少人。你覺得你還有希望碰到我?”

  冷飛霜卻搖了搖頭“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第三個人不要插手!如果對我有信心,就讓我們,一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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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1 00:17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我花發時百花殺(三)

  固原的駐軍,都是飽經殺場的戰士,即使遇到白蓮教的這些江湖高手,也沒什麼畏懼。再者三邊總制,朝廷大都督都在那,這個時候卻是萬萬不能退的。弓箭、投矛、長槍、大刀,向著目標砍過去。

  靠著生力軍的體力優勢,以及軍隊的訓練有素,向著那些目標殺過去。不管是高手,還是什麼東西,總歸是血肉之軀,被兵器砍中就會流血,傷到致命處就會死,一命換一命,總是可以的。

  在突擊的過程中,這些白蓮高手的體能消耗的非常大,現在新軍殺出來的越來越多,以密集的長槍陣,在白蓮教高手隊伍裡,製造著巨大傷亡。長槍絞起血花,肆意收割著生命。而那些為朝廷所用的黑白兩道高手,與官軍彼此配合著,將那些白蓮教好手,一個接一個的解決掉。

  房頂、牆頭,朝廷方面的高手越來越多,白蓮教的高手已經陷入苦戰之中,雖然距離楊承祖所在的位置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離,但是這二十步,卻是生與死的長度。即使這些人拼盡全力,以同歸於盡的態勢撲出,亦被衛隊牢牢牽制住,再也前進不了一步。

  守衛者與進攻者,都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全都豁出以傷換傷的打法,仿佛兩頭上古時代的凶獸,進行著最終的決戰。各種精妙的招數已經失去意義,大家都在用最簡單的招數,一刀對一刀,一拳換一掌,乃至於用身體壓住對方,用牙齒咬斷對方的喉嚨這樣的招數,也毫不猶豫的使用。

  鮮血帶著碎肉飛出,骨骼碎裂,甚至於甲胄,也被巨大的力量打的碎裂開來。人影衝殺,兵器相交,白蓮子弟依舊以莫大的勇氣和毅力,進行著無望的衝鋒,但是勢頭卻越來越軟。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對比越來越多的官府援軍,白蓮教方面的力氣,卻是已經不足了,越來越多的人陷入被圍攻的境界,從衝鋒,變成了苦戰。

  “寧死不降!”

  “真空家鄉!”

  “白蓮自古無懦夫!”

  帶著類似這樣的豪言壯語,一個個名動天下的高手,就這麼永遠的倒了下去,死在了平日裡萬難放入眼中的無名小卒手裡。

  “這就是你想要的?”冷飛霜的臉上,帶著一種輕蔑的笑容,曾經的她,對於師尊必恭必敬,視如神明,也看做自己的父親長輩。可是此時的她,仿佛已經與白蓮教歷代宗師前輩合而為一,李福達在她眼中,亦不過是不長進的後輩子弟,並沒有什麼可尊敬的。

  李福達面色如鐵“分明是你從中作梗,否則,此刻我的大業已成。這些人的犧牲,都是你的過錯。”

  “執迷不悟。你以為沒有我,你今天就能得手,若是飛霜不在,相公自然不會直面你的兵鋒,你大張旗鼓殺進來,或許連人都找不到,就已經被官軍圍殺至死。事到如今,還想著靠武藝可以成事,一勇之夫。”

  冷飛霜搖了搖頭“曾經的我,確實很尊敬師尊,認為師尊是天下最有見識,最善良,也最慈悲最有本領之人。今日卻覺得李福達不過是井底之蛙,難成大器。我夫君這幾年時間,辦楊記,興海貿,複開中。使邊軍得其食,百姓得溫飽,而你,又做成了什麼?除了謀反,就是殺戮,再不然就是想著破壞。一事無成,現在的師尊,只會讓我覺得可憐。你不是總認為自己天下無敵麼?今天我就讓你明白,即使在武功一道,也一樣天外有天。”

  到了這種時刻,李福達的心,反到平穩起來,憤怒或是不甘的情緒,被排除出去,靈台一片空靈。

  畢竟是達到了武道巔峰的大高手,即使身在絕境之中,也以極快的速度,就恢復了自己的心境。臉上的表情,如佛祖降臨般慈悲,目光清澈若水,雙拳漸漸握緊,呼吸的頻率也變的十分古怪,周遭的火焰,似乎也隨著他的呼吸,明滅不定。

  “飛霜,你的成長,讓為師刮目相看,既然如此,就讓為師再考教你一次吧。上次只用三粒石子,你就躲不開,這次,看看你能做到什麼地步。高手,總歸是要打出來的,師父這路拳,是觀菩薩像所得,你若是能接的下來,這天下,也沒人制的住你。”

  冷飛霜微微一笑“多謝恩師。”將那柄古劍,隨手一拋,雙掌結出各種密宗印法,如同蓮花,開謝不停。

  “喝!”

  李福達一聲大吼,身上的甲胄發出一聲輕響,原本緊束在身的袢甲絛陡然繃緊,整個人就像是在陡然間膨脹了起來,也仿佛漲高了幾寸。

  圍觀的護衛,心中一驚,幾個人已經拉起楊承祖向後疾退,李福達的表現已經超出他們對武人認識的極限,即使現在官軍雲集,也無法保證自己長官安全。李福達這時卻不管他們,就在大喝之後,身形向下微微一頓,隨後向前疾沖。

  他身軀壯碩,身著甲胄,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夠靈活,如果與他交手,基本都會選擇鬥快不鬥力。可是此時他向前衝鋒,速度竟是快的驚人,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火焰一陣搖晃,人已經到了冷飛霜面前,若是與他鬥快的人,大概這一下就要吃虧。

  在火光中,他仿佛忽然現了法身,化做了三頭八臂,無數拳影已經將冷飛霜籠罩在其中。即使看客也覺得,這一拳若是向自己攻來,竟是無路可避無處可閃。

  他的形象像極了彌勒,這時出拳動手,卻又如同佛門護法金剛,施展莫大神通,降妖伏魔。冷飛霜就在李福達前沖的同時,她的身形也動了。

  前者如同山嶽,一動便是天地變色,她卻如同精靈,動靜之間,皆如仙女臨凡。她並沒有選擇規避,或是遊鬥,反倒是以同樣的高速,向著李福達沖去,也就在對方的拳剛剛揮出之時,冷飛霜纖細白嫩的手掌已經揮出,竟然選的是掌法裡最為威猛的一招“翻天印”!

  她的手掌纖細,如同大家閨秀,李福達身穿甲胄,即使是真的被打中,多半連感覺也不會有。更何況,她是個女流,身形又纖細修長,若是養在內宅,自然是極品。臨陣的話,先天就不足。再看看李福達的體形,已經方才以一根木梁橫衝直撞無人可擋的勇力,沒人想過,這位美人居然是跟他鬥力。

  李福達怒喝聲中,雙拳已經集中冷飛霜的手掌,隨後發出的是一聲沉悶轟響,仿佛是有人用足力氣,敲響了大鼓。

  冷飛霜的身子如同陀螺一般向後飛出,身上的大紅吉服,化為碎屑飛舞,而李福達原地未動,這一記對拼中,看來還是他占了上風。這個結果並不出人意料,一力降十會,冷飛霜即使武功強過他,也是該表現在變化,速度而不是氣力上。

  這種場合沒人真的會講江湖規矩,廠衛、聞香教、楊記,都對李福達的人頭開出了天價,那些受聞香教控制的高手,白道的豪俠,乃至雇傭而來的刀客,已經有人準備要出手。可就在這時,冷飛霜一聲嬌喝“誰也不許動,他是我的!”方才被轟出去的身子,以更快的速度沖回來,掌腿連出,雙掌依舊是翻天印下擊,同時,雙腿化做萬般幻影,向著李福達身上踢去。

  李福達怒喝聲中,雙拳以高速掄動,仿佛幾十條手臂同時運轉,與冷飛霜的拳腳正面對攻。罡風呼嘯,兩下力道衝撞之後,在庭院裡蔓延開來。

  有一些藝業極高的武師,趁著這種交戰,也在吸取著對自己有用的東西。他們發現,李福達很少用腿,每一步踏出,必然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足印。而這位霜夫人則掌腿並施,地上的足跡,卻和普通百姓走過無異。

  兩人的交手,從一開始就是大開大闔,硬橋硬馬,冷飛霜方才似乎是吃了虧,但是卻沒有改換戰術的意思。這時放手對攻,竟絲毫不顯弱勢,而李福達身上的甲胄,則在一聲聲爆響中,斷裂開來,隨著他的一聲怒喝,鐵甲重重的落在地上。

  隨著甲胄落下,他出手更快,猛的捉住了冷飛霜的腿用力掄動著,向著牆壁扔去。可是他的手不等抓實,冷飛霜的腿竟從他的巨掌中甩出,一記朝天瞪,踹向李福達的下巴。李福達一記鐵板橋避過,冷飛霜的另一條腿,已經在他的小腹上踢了一記。

  這一腿看不出用了多少力量,只像是千金小姐嬉戲踢毽,隨著這一跺之後,冷飛霜的玉手,也在李福達的肩頭印了一記翻天印,隨後就向後飛退而出。

  江湖打鬥中,被對手擊中一記的情形本來也很正常,李福達的外門硬功已到了絕頂地步,即便是挨上幾記重錘,也未必就會失去戰力。至少在觀戰者看來,這一掌一腿,只能算占一點便宜,還遠遠談不到分勝負。

  但也就在冷飛霜退出去之後,李福達大喝了幾聲,高大的身軀開始了劇烈的搖晃,他試圖拿樁站定,但顯然失敗了。人如同喝醉了酒,向後倒退著,雙臂胡亂的揮舞,試圖保持平衡,但退出數步之後,還是重重的摔倒在地。

  泰山傾頹,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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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1-31 00:17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煙消雲散

  沒有人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局,按照話本記載,兩個同級別的高手過招,大多是要打上幾天幾夜的,至少欽差大老爺的話本上,也是這麼寫的。

  卻沒想到,兩人從交手到現在,也不過幾息時間,竟然已經分出了勝負。更讓人難以想像的,居然是欽差的如夫人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以力換力,將一個壯碩的男子打翻在地。

  李福達方才交手時,硬吃了刀槍攻擊,也不見有什麼問題,可就是這麼一掌下去,他竟然遲遲起不了身。對於武林高手而言,倒在地上的恥辱,比起喪命於敵人手中,也未必就好到哪去。但他偏生就是動彈不得,勉強的掙扎幾下,隨即又無力的倒下去,顯然傷勢極其嚴重。

  冷飛霜看看楊承祖“他是我的師尊,我可以贏他,但不能殺他。”

  楊承祖點點頭,抽出寶刀,緩步走到李福達面前。這時庭院裡的戰鬥仍然在繼續,但是隨著李福達倒地,白蓮教一方的士氣,就在極短的時間內,跌入穀底。兩人交手的時間太短,大多數白蓮教高手,和官府方面的人一樣,都沒看到具體過程。

  只看到自己的教主與叛徒交手了,大多想著教主會帶領大家創造奇跡,至少可以擊斃欽差,讓所有人的犧牲變的更有價值,但是接下來,就看到李福達倒在地上。

  他們曾經引以為傲的第一高手,在公平對決中敗北,對於士氣的影響,簡直可以看做是一場災難。本來已經陷入絕地,第一高手的敗北,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杜絕、古長青兩人傷而未死,這時已經怒喝起來“狗官,休傷我家教主!”

  “你敢碰我們教主一根手指,我必殺你滿門!”

  有白蓮教的好手試圖沖過來營救李福達,隨後就被官兵斬殺當場。失去了鬥志的支持,身體上的疲勞,傷口的疼痛,精神的倦怠,一起發作起來,動作變的遲緩,出手變的無力,就連以傷換傷,也都有些遲疑。

  從一開始抱著犧牲的信念,也要完成目標,到了此時,卻已經變成了茫然不知所措,機械式的交手。

  “動手吧!”倒在地上的李福達,七竅之內,都已經緩緩的流出血來,倒在地上的他,目光所及,自己一方的門人子弟,教中精銳棟樑,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地上。這些人對他奉若神明,只要一聲令下,即可粉身碎骨。即使是衝擊欽差行轅這種送死的行動,也並沒有人退縮。

  他們是白蓮教的好子弟,也是自己的好部下,即使是這幾年時局變化,官府變的不那麼可惡,生計也不再艱難,越來越多的教眾選擇去謀個正經生活,對於謀反大業不再熱衷,這些人依舊不改初心。

  可惜自己素來是看不起他們的。

  這一點,自己素來掩飾的很好,所有教眾都認為教主愛惜教徒性命,拿教徒當做自己的親族,尤其是這些教內精華的高手,向來被認為是教主的手足股肱。卻不知自己武功蓋世,素來就看不起這些武藝智慧都遠不及自己的部下。在心中,只把他們當做棋子,從未當做過自己人看待。

  能記住他們的名字,能記住他們的需求,只因為他們還有爪牙可用,于需要時拋棄掉,絕不會有任何心理壓力。隨著武道的修為日漸精進,李福達心中于人的在意,實際是越來越少的,尤其這些無用之人,他只是表面上敷衍幾句,就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為自己去死,從心裡,實際是鄙視的情緒遠大於親近,乃至於到他武藝修至如今這個境界時,就已經連鄙視都不屑於給他們。在他眼中,這些人乃至天下的大多數人,只能算做螻蟻,隨手就可以終結他們的生命,又怎麼會有時間去鄙視他們?

  直到此時,他被自己的弟子無情擊敗,所追求的基業,也已經一敗塗地,他才開始重頭審視,卻發現自己,實在是虧負他們太多。他鑽研白蓮經文,理論水準是很強的,只是往日只把這些當做工具,不會真的想在自己身上。直到這時,他才真正有了高僧般的釋懷。

  楊承祖提著刀站在他身前“李福達,帶著你的白蓮教,和人間說再見!”

  李福達臉上無喜無怒,一臉平靜“大都督,這個天下若是你能守住,自是太平盛世。若是守不住局面,就算殺光我輩,他日亦有新人,繼承我之衣缽。花開花謝,蓮生不滅!”

  刀光閃處,血光沖天,楊承祖一把抓起李福達的首級高高舉起“李福達已死,爾等,投降吧!”

  “投降!投降!”越來越多的士兵沖進來,向著被圍攻的對象,高聲呐喊。信心瓦解、崩塌,隨即就是絕望。在李福達首級被斬落之後,白蓮教殘存人馬,就像是秋風中的落葉,被掃蕩一空。

  楊承祖將人頭丟給了瑞恩斯坦,自己解下外袍,來到冷飛霜身邊,關切問道:“娘子,受傷了沒有?”

  冷飛霜搖搖頭“他太好面子了,死撐著不肯退。我們的第一次交手,我的外衣雖然被氣勁摧毀,人也退出去,但也是借勢化去勁力,他若是也退下去,這一仗就有的打。可是他非要硬撐,表面上占了便宜,實際卻已經受了內傷。如果不是他那麼固執,這一戰,還有的打呢。從那一擊之後,我就贏定了,也沒受什麼傷,就是腿被抓了一下,有點疼,沒事的。”

  “他如果懂得退,也就不至於走到今天了,你的腿傷了?那可不能大意,我們回房去,我好好給你看看。今天她們都在軍營那邊,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和葉娜,我們可以……”

  冷飛霜粉面羞紅,方才威風八面的女武神,這時又成了嬌滴滴的小娘子“我剛剛打敗了李福達,現在江湖上,可以稱我為第一高手了。是不是欺負起第一高手來,你就更來勁呢?邪王?”

  “那當然了,仙子加第一高手,我這個邪王,必然要好好品嘗一番才是。這裡的事交給他們,我們回去。我不管你是第一高手,還是武林神話,我知道,你是我的娘子,是我的女人。其他的,重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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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9 00:24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殺父用子(一)

  發生在欽差行轅的刺殺,事涉陝西官場高層,如果不是事先有所防範,幾乎三司衙門就要被亂賊一網打盡。大明國朝立國以來,卻也沒有過如此惡劣的行為。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沒有什麼可轉圜的空間,即使背後涉及到了一些要角,朝廷方面也不會有所姑息。包括秦王府以及山西晉、代二藩勢力在內,於官府、商界以及江湖幾方面,對於白蓮教開始了掃蕩式的打擊。

  被俘的白蓮教俘虜在官府的大刑下,倒是大多保持了堅貞不屈一類的品格,可是李大忠卻在上刑之後,很快就招認了自己所知的一切。包括白蓮教的名單、積蓄以及官場與民間的關係等等。

  他是作為白蓮教下任教主培養的,於他而言,教內沒有秘密可言,這其中大部分資訊冷飛霜事實上也是知道的。但是楊承祖無意讓她為難,更重要的,則是她知道這些情報,也只能讓錦衣衛有針對性的對某些人進行布控,真說到抓人,卻是不能依賴她。

  李大忠的情形就不一樣,拿著他的口供,朝廷就可以動手拿人。像是山西的錦衣衛體系,就要進行一番大換血,李縱雲的一營新軍開赴山西,已經準備砍下大批人頭,順帶接收白蓮教的藏寶,為西征複套籌措軍資。

  於西北局勢而言,白蓮教的覆滅,名冊,藏寶等事,在官場上引發了一系列的動盪,但是蘭芳共合國的覆滅,趙全夫妻被斬等消息傳來之後,在民間帶來的影響,卻比白蓮教覆滅更大。

  大明雖然談不到被蒙古壓著打,但是蒙古人連年寇邊,對於邊地百姓而言,這是個很實際的問題,從心理上,也對朝廷很有些不滿。他們並不是很在意趙全的國策或是口號,只關心他帶領二十萬漢人歸附,不管從哪個層面看,這都是很給漢人長臉的事情。算是被蒙古人欺負了這麼久,一次少有的出氣機會。由於宣傳上做的好,趙全在西北也很是聚攏了人心。

  一些西北的士子文人也在高聲稱讚著這是朝廷興旺之兆,組織了幾次文會,做了許多詩文,寫了文章來紀念。還有些商人在民間籌集資金糧食,準備為安置難民出些力量。

  包括由此引發的複套之議,也點燃了西北一帶主戰的情緒。現在朝廷居然沒說趙全有什麼罪行,就把他夫妻以及一千多名士兵盡數斬殺,蘭芳國也被蒙古人攻滅,輿情譁然也在情理之中。

  固原由於是軍鎮的關係,這種輿情倒並不明顯,據說西安等地,已經有士子聯名請願,要為趙全討還公道。乃至於蘭芳國覆滅之事,也有人分析出,是有人與蒙古人勾結的蓄意為之,否則不可能配合的這麼默契。

  讀書人是知道蘭芳國立國,乃至推行的國策的,從檯面上,為蘭芳國找場子這種話不能說出來,但是挖出大明內部與蒙古人勾結的蛀蟲,卻是正當不過的要求。

  好在有楊記能夠影響一部分輿論,加上戲班子的作用,現在的輿情基本是書生在講,楊記也在講,老百姓分化為兩方,誰也不能說服誰,並沒有形成一邊倒的輿論。可即使如此,楊一清面臨的壓力也很大,這些西北學子的師長同門,關係可以達到京師,如果從上面追究下來,就只有楊承祖替他來擋了。

  不少人把矛頭也指向了楊承祖,直指他就是趙全之死,以及蘭芳覆滅的幕後黑手。但是現在錦衣衛在陝西抓人抓的肆無忌憚,乃至於一名分守道都從衙門裡被帶走,書生們有信心而無實力,並不能也不敢真的把他如何。甚至於就連固原的行轅,也是不敢來的。

  作為罪魁禍首,楊承祖並沒有懺悔的意思,想反倒是很得意的過著小日子。複套之事有楊一清負責,包括駱飛紅部落的運用,他也不插手,是以雖然最近在調兵遣將,戰雲密佈,他反倒是最為清閒的一個。

  行轅內,冷飛霜坐在鏡子之前,楊承祖站在她身後,為她小心的梳理著頭髮。這位戰勝了李福達的第一高手,此時一身居家服飾,巧笑嫣然,儼然一個享受著丈夫寵愛的小女人,全看不出身懷絕世武功的樣子。

  孝慈在地上蹣跚著走來走去,埃米葉娜則逗著他來追自己。冷飛霜嫣然一笑“斬殺了李福達的大都督,為妾室梳頭,被人看到會笑的。”

  “不,大家只會嫉妒我。你那天在人前打敗李福達是個錯誤,好多人現在對你不懷好意,好幾位總兵啊,副總兵乃至於布政衙門裡的文臣,還有幾位西安名士都對你動心,有人願意用幾千畝田向我買你,再娶你回去做正室。我有壓力啊,自然要對你好一點,要不然仙女飛了怎麼辦?”

  冷飛霜低頭一笑“人家早就被你這個大壞蛋占了去,木已成舟,又有什麼辦法,只好嫁乞隨乞,嫁叟隨叟,那些人我只好說聲對不住了。”

  楊承祖從後面擁著她“飛霜,你看慈兒多招人喜歡,你也生一個吧。海上的事,就交給玉子和蕭芷蘭她們,多陪陪我。”

  “恩,你是我相公,你怎麼說,我就怎麼聽了。”雖然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但是冷飛霜反倒是變的更溫順了一些,於她而言,現在反倒是擔心自己本領太強,挫傷男人的自尊,反倒是讓兩人關係淡下來。終究太強悍的女人,只會讓男人敬而遠之。

  房門猛的被人推開,駱飛紅從外面走進來,孝慈叫著娘跑過去,走的有些急,險些摔倒,卻被駱飛紅一把抄在懷裡。她看看楊承祖,哼了一聲“老娘為你殺了那麼多人,還幫你算計了袞必裡克他們,將來連整個河套,也是老娘幫你打先鋒,也不見你幫我梳頭。我不管啊,明天早上,本夫人的頭,就是來梳了。還有一件事,李大孝前來拜見了。”

  “張大孝。記著,他現在是朝廷命官,正三品指揮使銜實授參將張大孝,李大孝這個名字少說了。”

  不管怎麼說,自己親手殺了他的父親,毀了他家的基業,再見這個兒子,感覺有些怪。冷飛霜道:“二哥用兵如神,號稱孫武再世,但是武藝上卻很平常,我跟相公去見他,保證他傷不了你。”

  “算了,你和飛紅好好聊一聊,等吃飯時喊你們過去。”楊承祖按住她的肩膀,自信的一笑“見他,還用不到帶保鏢,我制住他靠的不是功夫,跟你打賭,他不會對我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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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9 00:25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殺父用子(二)

  李大孝一身戎裝,風塵僕僕跪在公案之前,按著下官見上級的規矩施了庭參磕頭行禮。楊承祖面帶笑意:

  “二哥,從飛霜那裡論,我們是親戚,這種俗禮不要講的好。”

  李大孝卻是一臉茫然“飛霜?我不知道大都督說的是誰,下官家中只有一父一兄,並沒有一個叫飛霜的親戚,大都督,是不是搞錯了?”

  楊承祖啞然失笑,拍了拍李大孝的肩膀“二哥,你真的是……佩服,佩服了。好了,不提飛霜,只說你。人都說大孝將軍,是國朝棟樑,用兵如神,乃是三邊軍中,第一號能將。虎狼峪一戰,趙全所部一千餘人盡數伏誅,足見你手段高明。像你這樣的大好男兒,本官應該保舉你,可是李福達的次子,卻是朝廷一定要追究的,你說本官該當如何?”

  “下官此次前來,就是聽從大都督吩咐的。只要都督一聲令下,卑職隨時可以為朝廷盡忠。”

  楊承祖笑了笑“二哥,我倒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以你的才幹,和手下十營新軍的戰力,為何不在延綏起兵?那裡根本沒人能壓的住你們,起兵之後,可以去和趙全匯合,也可與袞必裡克互為臂膀,不論是怎麼選,至少都可以搏一搏,你現在自己來到固原,我只要一聲令下,你就要人頭落地。為什麼選這條路,給我一個理由。”

  “大都督,末將不才,只不過懂得一點帶兵之道,若說什麼孫武再世,自是萬不敢當。可是末將並不愚蠢,也不像我的父兄一般,總是想著一些不切實際之事。若是十營新軍為我父所掌,恐怕就真會如大都督所想,於延綏倡亂,然後,也就無聲無息的被朝廷滅了。”李大孝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十營新軍創立之初,我父以重金結交武定侯郭千歲,得以幫辦軍務之職,又借著這個職務,將大批白蓮教徒安排進去。十營新軍三萬之數,我白蓮子弟,就占了六千有奇。初時,我父子皆以為得計,認為這十營新軍,皆是我等日後之基業,便是末將,也確實動過類似念頭。可是後來……末將就知道自己錯了。”

  “足糧足餉,軍餉下發到兵士,沒有人可以從中克扣,軍中設宣講官,定期演戲。新軍家屬,皆是天子佃農,傷殘老邁,皆由朝廷保障,楊記優先解決軍屬就業。這些措施,便是白蓮教中第一等的功臣,也未必享受得了。一環套一環,也不過幾個月時間,六千白蓮教眾,也都與其他將士一樣,成了朝廷的心腹。我若命他們禦寇殺敵,他們自然遵我號令,可我若讓他們反叛朝廷,就等於是砸掉他們和他們家人的飯碗,要他們放棄掉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這些人,又怎麼會聽?誰下這種命令,都只會有一個下場,被這些士兵軍官抓起來,砍了再說。”

  他歎了口氣“末將談不到聰明,但也不傻,朝廷對我父子的防範,怕是很早以前就有了吧。我麾下的將領,都不是白蓮教徒,後來又派了一批湖廣人過來,直接當軍官,我那時就知道,這是朝廷防著一手。有這些軍官在手,十營兵就註定是天子的,不是任何私人的。我名為大孝,別人只當我不隨父叛反,反為朝廷出力,是為不孝。只有我自己知道,唯有如此,才能為李家保留一點血脈的可能。這到底算不算孝,就只有後人評說了。”

  楊承祖拍了拍掌“說的好!本官,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像你這種識時務的聰明人,更是本官最喜歡的那一種。你的性命,本官保了,這個兵,你繼續帶下去。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無須承擔,你父兄的罪過,也無須為你沒做過的事,承擔責任。我聽飛霜說過,你的志向在於用兵佈陣,沙場爭鋒,於江湖功夫都沒怎麼練過。你需要的,是手握大兵,一展韜略的舞臺,這個舞臺,你父親和你兄長給不了你,但是朝廷能給。朝廷大軍就要複套,這個戰場,足夠英雄豪傑,建功立業。將來,還要收復哈密衛,攻取吐魯番。仗是的打的,只要你夠忠心,我就敢用你。你的本事正好一刀一槍,為自己謀個好出身,也可以把李家的血脈延續下去。”

  他拍了拍李大孝的肩膀“只要有本官一天,我就保你一天平安無事。待會留下來吃飯,吃過飯,大家就是一家人,以後,沒人敢動你。”

  午飯時,楊承祖將冷飛霜、駱飛紅也叫了出來,兩人與李大孝見了一禮,後者也打了招呼。他的性子寡淡,在白蓮教時,就與這兩人交情一般,這時,其實也沒什麼話可說的。

  倒是楊承祖說著“以後在河套,飛紅有什麼困難,可以多找大孝將軍。大家終歸自己人,他如果不幫忙,你就來找我告狀。大孝將軍,飛紅的這支人馬,也是我大明的強助,你要好生照看著,兩下好生配合,河套乃至整個西北,又有誰,是大明的抗手?”

  李大孝連忙起身稱是,又朝駱飛紅施禮,駱飛紅如今收了嫵媚做派,表情端莊的一點頭,說了一聲“一切都聽夫君吩咐。”

  楊承祖又道:“大孝將軍,你這次帶兵,解決了趙全夫妻,現在是陝西乃至三邊士人公敵。他們不敢動我,必然找你撒氣,你的麻煩,才剛剛開始。可是本官在,你就不用怕,那些人,是奈何不了你的。就算是三司衙門要查你,我錦衣衛,也能把人保下來。我再給你保舉個人,他叫馬昂。以前做過副總兵,現在只是個千戶,以後你帶著他,一起立些功,也算是幫我個忙。聽我的話,功名富貴,就不會虧待你。”

  夜晚時分,駱飛紅的房間內,四扇大屏風後,放著一個巨大木桶,楊承祖與她兩人擠在一個木桶內,用木瓢盛著熱水,洗著身上。楊承祖邊洗,邊摸著她的身子,美其名曰是檢查著她身上是否有傷口。

  駱飛紅雖然如今已經改了以往的豪放風格,對楊承祖卻沒什麼可害羞的,一邊享受著他的溫存,一邊道:“若不是你的寶甲,也許我真的就要受傷了。好人兒,這次去河套,我幫你捉幾十個蒙古女人回來侍奉你,你多陪陪我,多陪陪兒子。一回京師,我們又好久見不到你了。”

  浴桶內,水波翻動,水花四濺。

  良久之後,駱飛紅一邊閉著眼睛,讓男人在自己身上把玩,一邊問道:“你用李大孝,就不怕他反水?”

  楊承祖冷笑一聲“他的部下將領,都是湖廣人,至於士兵,只要朝廷按我現在的路數走,就不會聽李大孝的。只要我在位子上,他就不會反。”

  “那……那若是朝廷策略有變,或是你不在位呢?”駱飛紅調皮的問道。

  楊承祖笑了笑“若是到了那一步,必然是我失勢倒臺,朝堂風雲變色,我連自己都保不住了,還管這個江山去死。李大孝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算奪了這個天下,我也不在意。”

  駱飛紅狐媚一笑“果然是我的男人,翻臉無情,我喜歡。幫我擦乾身子,抱我到床上去,我好好伺候你。”

  楊承祖此時,不過是閨房笑談,卻不想,他的話,在此時,已經有了應驗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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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9 00:25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宮變

  京師,紫禁城,慈慶宮內。成為聖母皇太后的蔣氏一臉焦急,眼睛已經哭的紅腫,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身邊的女兒朱秀嫦“秀嫦,你說這可怎麼辦?為什麼?為什麼好端端的,就成了這個樣子?陶神仙那邊,難道也沒辦法?”

  朱秀嫦面色鐵青,面色嚴峻如鐵“母后,陶神仙那裡,大家心裡都有數。這個時候,是指望不上他的。本來太醫許紳用藥之後,陛下身體已有好轉,可是剛剛回家之後,許紳就死的莫名其妙。皇兒覺得,這裡面,怕是有人從中作梗。現在只能希望,其他太醫有辦法了。”

  張佐滿面惶急的從外面進來,給兩人磕了頭“太后,千歲,奴婢剛從太醫院那裡得來消息,眾位元太醫,也拿不出什麼太好的辦法。張太醫剛剛給萬歲用了針,可是人……還是不見醒轉,李院使說……”

  “說什麼?”蔣氏急問道。

  張佐猶豫了一下,磕了個頭“李院使說,萬歲可能……可能很難醒轉了。”

  蔣氏雙眼一翻,身子無力的向下滑去,朱秀嫦一把捉住母親,又朝身邊的宮人大喊道:“不要像個木頭一樣站著,快來救太后。”

  五日之前,嘉靖天子夜幸王敬嬪,熟睡之後,王敬嬪手下楊金英、蘇川藥等九名宮女對天子實施了暗殺。宮女張金蓮膽怯,跑到孫雪娘那裡告發,等到孫雪娘帶領武監將人拿下時,嘉靖已經斷了氣。

  審問在抓捕完成之後,就已經開始,對於謀刺天子的女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客氣,諸般刑具齊下,這些女人很快就招供。王敬嬪算是頭領,楊金英等幾個宮女,則是計畫的積極實施者。

  這些人行刺的原因不一,如王敬嬪是單純的憤恨,認為被天子汙了清白,再不能與心上人相守,索性玉石俱焚。而幾名宮女,多半是相信了天子對自己實行采補的說法,又確實知道,一些宮中熟人已經死去。認定是被天子采補之後,虧損陰元而死。在謀反固死,不反亦死這種思想下,本該是最為安全的大內禁宮,卻發生了最不可能發生之事。

  顧不上思索這件事發生的有多荒唐,於大明皇室而言,最重要的事,自然是拯救這位年輕的天子,避免武宗之事重演。京師裡的條件,總歸是比南京要好的多,太醫在第一時間就進宮,對皇帝實施搶救。

  太醫許紳用了藥,又施了針,嘉靖的氣息漸漸恢復,但是人還在昏迷之中,可以進湯水,但是說不了話。

  許紳回了府,隨即就暴斃而死,於皇宮而言,雖然覺得這名醫生死的蹊蹺,但現在大事當前,並沒有人會去調查一名太醫的死因。

  從蔣氏的角度,也並不會真的覺得損失了一名御醫就天塌地陷。畢竟太醫院中名醫無數,許靖也非不可替代的要角。可是此時卻從太醫口中得知,嘉靖可能永遠不能蘇醒的消息,蔣氏才得知,問題何等的嚴重。

  張佐來到朱秀嫦身邊道:“千歲,您得想個辦法啊。現在萬歲不能視事,皇后娘娘臨盆在即,也是做不了什麼。方貴妃那邊,倒是想著拿權,可是奴婢心裡有數,宮裡真正有主意,也夠資格發號施令的只有千歲。奴婢,一切都聽千歲的。”

  永壽麵色不變,冷聲道:“張佐,你這是什麼意思?”

  “奴婢沒有什麼意思,只是現在局勢危急,可不是講規矩的時候。若是食古不化,被那些小人得了勢,便是悔之晚以。萬歲和大都督,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局面,可不能就這麼被壞了。”

  聽到張佐提起楊承祖,永壽的心內一痛,暗想起遠在西北的情郎,若是他現在在京裡,自己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但是這個閹人說的很對,夫君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自己卻不能丟了,就讓夫君看看,你的秀嫦,並不是個只會在枕席間討好你的女人。

  她小聲吩咐著“帶你的人,到坤甯宮那邊守著,只要皇后分娩,立刻來報。我們現在,只能向大明列祖列宗禱告,保佑我們,得到一位皇子。”

  紗帽胡同,楊宅。

  自從嘉靖遇刺之後,楊廷和就坐鎮內閣值房,與上次武宗重病的情況類似,這個國家的重擔,又再次壓在了這位老人身上。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內閣裡,並沒有幾位閣臣與他共同承擔。孫交雖然名義上是閣臣,但是並不理事,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後,他就更不方便說什麼。顧鼎臣的資歷不足以與楊廷和抗衡,整個朝廷,可以說都壓在了楊廷和一個人的肩膀上。

  作為楊廷和的幕僚兼弟子,談放鶴並沒有到內閣裡幫忙,只是在家裡接待一批批的客人。在嘉靖遇刺之前,就一有一部分客人上門,作為當朝首輔,門前車馬盈門,實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只是這些客人的身份,並不單純是在京補缺的官員,或是京師裡的文人學子。京師及北直隸一帶,幾位大族族長、首領,以及北方幾個大商號的東家,甚至於一些京營裡的小軍官,也都成了楊家的座上客。

  等到送走了這一批客人,談放鶴吩咐了老門子幾句,自己上了馬,直奔紫禁城而去。並沒有侍衛膽敢阻攔他,任由他一路到了值房那邊,來到楊廷和耳邊耳語幾句,後者點點頭,隨著弟子來到外面。

  整個紫禁城的氣氛,緊張且壓抑,來往的宮人,神色嚴峻,步履匆匆。楊廷和看著這些人的神態,轉頭問談放鶴“感覺不感覺,情景似曾相識?”

  “恩師,您的意思是?”

  “當初武廟自南京回京之後,也是這副情景,但是,這次與上次不大一樣,我想,這次的天子,是不大可能主持祭天儀式,也來不及留下遺詔了。”

  談放鶴攙扶著楊廷和向前走了幾步,宮中的內侍或是值班的武士,並沒有膽量跟蹤這兩個人。兩人可以輕聲的交談,不用擔心走漏什麼風聲,遠方,兩名張佐的親信部下,向著宮外走去,但是走到宮門處就被護衛攔截住,雙方先是交涉,後是爭論,最後,則是兩名小太監被十幾名侍衛五花大綁,擒拿起來。

  秋風吹過,枯葉飛舞,大地一片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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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9 00:26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風雨欲來

  “恩師,弟子已經探察明白,楊金英等人,始終是由內監在審,據說動了大刑。人被打的很慘,恐怕是不成了。”

  “如果楊承祖在,她們大概就會被要到東廠或是錦衣衛審訊,現在交給內官,用刑可能會更狠。那畢竟是一群閹人,手段比較陰險。不過老朽相信,她們會保住一口氣,畢竟這些人是要上刑場的,如果都死在監牢裡,張佐就沒辦法交代了,他不會那麼蠢。”

  “弟子是有點擔心……”

  “不必。收買或是利誘,亦或者威逼,在大刑面前,都會吐露真情。惟有自願的犧牲不會,金英這次求仁得仁,不管是什麼樣的大刑,也不會動搖她。再者,她說的也可以看做是事實,刑具也改變不了什麼。”

  楊廷和咳嗽了幾聲,在秋風裡,身子顯的十分單薄“楊家是北直隸的鄉宦,因為壬午之亂,牽扯到糧商的案子裡,也被抄了家。家裡男丁都被流放,女人有的充入教坊,有的發給了有功人士為奴,楊金英進了宮。于天子而言,這算不了什麼,可是對楊金英而言,事情卻沒這麼簡單。她原本已經與表兄定了終身,結果就因為她進宮,她的表兄相思成疾,一病不起,最終人也沒能活下來。這件事,讓她家破人亡,終身都沒了指望,她的心裡是有恨的。對於有恨的人,你用什麼手段,都不會有用。許紳那邊怎麼樣了?”

  “他的家人被安置的很好,保證不會亂說什麼。”

  “那就好,許紳的醫術高明,可惜腦筋不靈光,後面大的事,不能壞在他手裡,就只好對不住他了。這些年,老朽的咳嗽,多虧他的藥方,才不至於變的太嚴重,不知道今後,還能不能找到這麼好的郎中。”

  談放鶴安慰了楊廷和幾句,又向他彙報道:“林耀祖、齊煥章、鄭守墨三位員外,今天過來,他們已經將族中子弟帶入京中,隨時可以聽候恩師的調遣。另外,京營裡邊,趙精武,王英兩位將軍大概能發動七百到八百人,如果打出恩師的名頭,我們可以召集到更多的人。但是有一個問題,就是勳貴們控制著京營的大部分力量,包括新軍那裡……”

  “那些沒有意義。”楊廷和咳嗽了幾聲“新軍是天子的新軍,沒有萬歲的命令,這些人不能做任何事。勳貴們除非想謀反,否則絕對不敢發動在京營裡的實力,我們與這些商人,士紳聯盟,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並不是真的打算讓這座京師亂起來。這裡是大明的國都,是我們這個天下的心臟,如果這裡出了問題,就證明整個天下已經不可收拾。所以京師不能亂,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共識,我讓他們來,只是為了以防不測,一旦有宵小趁機作亂,他們可以彈壓地面。其他的事,我從沒有想過。”

  他看了看紫禁城方向“孫皇后前者捉拿王敬嬪等人時,動了胎氣,產期提前,這個時候差不多該有結果了。我們到值房裡去等一等,看看皇后是誕下一位皇子,還是一位公主。”

  生產的過程並不算順利,雪娘的痛叫聲,即使站在產房外面也能聽到。蔣氏由幾名宮人攙扶著,親自站在門外,對著房裡喊著“雪娘別怕,有娘在外面,你……你再使點力氣,只要孩子出來,就一切都好。”

  朱秀嫦則陰沉著臉,命令羅素芳抓住了滿手是血的老宮女“聽著,我不管皇后的情形如何,我只要你必須保住這一大一小的性命。不管她們中誰有了絲毫閃失,本宮保證,殺光你的家人,一個也不會剩下。”

  羅素芳也道:“我是千手魔女羅素芳,江湖上二十年前就有我的字型大小,通緝我的海捕公聞,現在還在刑部裡。手上的人命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就算是有大人物答應保下些什麼,卻也攔不住江湖手段。更別說,那些人,是不會有太多精力,用在你們這些小人物身上的。”

  幾名精通女科的太醫,同樣受到了生命和身家的威脅,朱秀嫦進宮,帶了一批楊記的女護衛,這些人中也不乏黑道出身,朱秀嫦更是放出話來“列位的家人,已經由楊記派人去保護。只要皇后順利生產,保證他們平安無事,沒人能動的了他們一根寒毛。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秀嫦也只好做一次惡人,送他們上路。”

  幾名太醫面色沉重,那些宮人與太監,也都哭喪著臉,比正常時間慢了將近一個時辰,一聲嬰兒嘹亮的啼哭聲,才傳了出來。那名被威脅老宮人,來到蔣氏面前“回太后的話,皇后娘娘,生的是位皇子。”

  一名小宦官,躡手躡腳的向外踱去,忽而後頸一疼,已經被羅素芳制住,永壽麵色陰沉的站在他面前“這麼急著去報信,到底拿了多少錢?”

  那名小宦官卻沒有什麼懼色,面色很是鄭重“千歲,您誤會了,奴婢並非是貪財之人,只求無愧於心,對的起大明列祖列宗,對的起百姓。”

  “好一個良監,滾去告訴你的主子,我們大明,有了一個皇子,他不管有什麼陰謀手段,只管使出來。有本宮在,倒要看看,誰能奪的去這大好河山。”

  蔣氏已經在宮人攙扶下走進了產房,現在嘉靖情形很難說,一旦真的不測,如果再請來一位外藩繼位,蔣氏的處境,與那位張太后怕是也沒什麼差別。現在這個皇子,幾乎是她的性命榮辱所系,卻是不敢有絲毫放鬆。

  生產之後的雪娘面色蒼白,額頭上依舊佈滿了汗水,神色憔悴不堪,蔣氏抱過孩子,又對雪娘道:“媳婦,你受苦了。若是萬歲可以……哀家定要他好好待你。”

  雪娘勉強一笑,沙啞著嗓子說道:“萬歲待臣妾,已經很好了。母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聽臣妾一句,事不宜遲,速宣楊都督回京。”

  張佐道:“娘娘,奴婢已經派人去做這事了,可是派出去的人,在宮門就被攔下了。這些狗奴才,簡直是……”

  朱秀嫦從外面走進來“宮裡該派人還是要派,即使能出的了宮,在外面也會被刁難,不過沒關係,本宮在進宮之前,已經派人去送信了。用的楊記的店鋪,速度應該比官府的要快一些,現在只希望承祖回來的夠快。”

  孫雪娘聽到這個消息,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漸漸昏睡過去。蔣氏與朱秀嫦又去乾清宮那邊,探望嘉靖的身體。在乾清宮內,一身淄衣的朱秀嫣雙手合什,為小弟祈福頌經,心裡想的卻是:姐夫姐夫,快點回來啊。

  而在內閣值房裡,小太監向楊廷和彙報雪娘生下皇子的消息時,發現六部尚書、侍郎以及大小九卿,都已經集中在值房裡,楊廷和居中而坐,如同升朝。

  即使是位階極低的小宦官,此時也大概明白,一場大的變化,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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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9 00:26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虛君

  “列公,太醫院院使及院判的方子我們也看到了,在坐諸公,都懂些醫道。這藥用的中正平和,不偏不倚,說不出毛病,卻也治不好人。萬歲現在這個樣子,用不了虎狼藥,用這個藥,老朽看來,一時三刻間無法蘇醒。至於將來能否挺過來,也很難說。”

  楊廷和開宗明義,直接扔出了這個消息,所有大臣的臉色,都變的不怎麼好看。現在的六部五寺中,經過左順門事件後,已經有一批安陸系以及繼統派官員上位,接替了繼嗣派的位置,像是六部裡,席書、嚴嵩、沈冬魁等人,都是帝黨。一旦嘉靖有失,他們的位置,就如同之前的金獻民等人一樣,也是很難保得住的。

  嚴嵩看了看顧鼎臣,見後者閉目無語,只好又看了看孫交“孫閣,皇后娘娘鳳體如何?萬歲病體沉重,皇后娘娘的身體,一定要保養好,切不可思念成疾,也一起病倒,那樣朝政就真的沒人主持了。”

  孫交道:“小女不久前剛剛產下一名皇子,這位小公公,應該就是來報信的。”

  聽到生下一個皇子的消息,幾位元大臣差不多都出了一口氣,至少有一個皇子,就好過從外地再請一個藩王過來。皇后娘娘及時為天子生下血脈,功莫大焉。

  楊廷和道:“現在,陛下不能視事,皇子尚在繈褓之中,列公,自古以來,可有初生嬰兒執掌朝綱之事?現在,我們面前有兩條路,一,效法大宋宣仁太皇太后故智,以皇子暫代朝政,由皇太后垂簾,將所有的權柄,歸於內宮。二、就是由大家,把這個擔子挑起來,等到萬歲龍體痊癒,或是皇子長大成人之後,再把權柄交回去。這兩條路,走哪一條,老朽不能擅自做主。此事關係到大明社稷興衰,諸公皆是棟樑之臣,何去何從,只能由在場諸位,共同抉擇。”

  沉默,朝房內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于大明臣子而言,並不願意接受女主當國的情形。大明朝也不需要再出一位元則天女皇。但是,第二條路,一旦天子醒來,又該如何收場?

  權力交出去,就不容易收回來,所以說交權之說,只能算做自欺欺人,實際的情形就是,自己這些人趁著天子病危時,侵奪了權力,把天子之權,收歸內閣與六部。

  如果按著這條路走下去,即便是嘉靖醒來,要麼就以血腥手段對六部內閣進行清洗,要麼就只能接受這個事實,真的實行垂拱而治。

  在場眾人,有許多算是帝黨,靠著天子賞識,才一步一步,到了今天這個位置,若是嘉靖單純的病重,他們絕對不會聽從楊廷和的安排。說不定此時已經有人跳出來,當面斥責楊廷和強臣欺主。

  但問題是,現在嘉靖的問題不是病重,而是隨時可能閉上眼睛,陷入長眠之中。這種時候,即使要天子掌權,他也不可能真的去理政。一個嬰兒是不可能乾綱獨斷的,最後的結果,要麼是形成事實上的女主監國,牝雞司晨。要麼就是效土木故智,以其他成年藩王入京,行使權力。

  這兩種結果,同樣是在場眾人無法接受,是以暫時,沒人能夠介面,回答楊廷和的問題。顧鼎臣輕咳一聲“元翁,陛下龍體欠安,但是太醫們也在盡心調治,我覺得,可以從各省招募良醫,或許情形就有轉機。現在談這些事,是否為時過早?我輩現在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正理,現在西北邊報,楊一清揮師入套,北邊則有虜賊寇關。六部五寺,各司其職,安心本位,或許才是持重之道。”

  “顧閣,這些話,你真覺得過早麼?安於本位,實際就是尸位素餐,地方上的官吏可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輩身在腹心之內,卻是混賴不得。萬民生計系於我等,若是也得過且過,百姓的日子,又該怎麼過下去?外省招醫的告示一出,這天下就要亂了!若不是顧閣向來持重,我還當你存著什麼歹心呢。楊一清督師入套,北地一日三警,正是我等該當把權責理清。否則就是想要為國出力,名不正而言不順,令出無門,又從何做起?”

  他的輩分資歷遠比顧鼎臣為高,駁斥起來,也就不用留情,幾句話便將顧鼎臣頂的啞火。事實也是如此,朝廷的權威來自于規則,而規則中,名正言順,向來是最為重要的一個環節。

  由於這幾年時間,嘉靖始終著力于與大臣爭權,將原本屬於內閣及六部的權柄大範圍回收,導致現在皇權過重,六部及內閣的事權過輕。天子不能視事,大臣想要做事,卻也苦於權柄不足,如果不肯讓皇后及太后垂簾,就只能向天子收權,再不然就是請個可以做事的來做皇帝。

  楊廷和又把目光轉向群臣:

  “天子垂拱而治,並非是我輩不忠於君,而是因為,這本來就是天道。天子與士人共天下,乃是洪武寶訓,原因就在於,把所有的公事,都放到天子身上,這是不適合的行為。六部、五寺,各司其職,所有人把天子的差事分擔下來,由各個衙門完成,天子只需要垂拱而治,這個天下就足以安穩運行。若是天子強行要攬權,把原本屬於各位手中的權力收上去,就勢必現在一樣,一旦天子遭遇不測,整個朝廷就寸步難行。老朽之前,並沒有參與左順門之事,就是覺得,比起爭一個禮議名分,我們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應該把它做完。”

  他拍了拍掌,幾名楊家下人,抱進來許多份文書,給各位大臣散發下去。楊廷和道:“老朽年事已高,已經沒有幾年可活,但是薪可以盡,火卻要傳下去。這上面所寫,便是老朽這段時間,於家中閉門苦思大明積弊,所想的變革之道,今日拿出來,與諸君共議之。”

  嚴嵩將這文書拿到手裡,卻見封面上寫著“法論”展開內容,首先便是“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天子與士人共之,此即天道……”,他手微微一抖,文書無力的落在地上。

  眾人快速翻閱著內容,時不時發出陣陣輕微的感歎聲,楊廷和在坐上開口道:“之前,我與大都督楊承祖,曾經談過一次。他雖然是武臣,但是一些事情上的見解,卻比文臣還要獨到。如其所論,財富掌握在誰的手裡,國家就掌握在誰的手中。天子與士人共天下,這不是一句空話,更不是片面的分權,更重要的,是分財富。將楊記商號拆分,由各省官府連同本省商賈及大族共管。罷皇莊,廢皇店,裁冗員、冗兵、冗吏,以節約國用。朝政之事,由六部、五寺大小九卿共同推選出閣臣人選,由皇帝從中選擇留用。再由閣臣全權施政,所有政令出自內閣不出自大內,若有失當之處,閣臣必受追究。”

  他將自己所寫的內容一一舉出,並逐條分析利害,闡述原由,基本動機,就是通過財權、人權、兵權、法權幾方面的拆分,確保從制度上,使皇權再不能干涉臣權,確保了大臣許可權的保全。

  “我輩讀聖賢書,所求者,不是自己榮華富貴,也不是子孫可以坐享其成,而是為萬世開太平,為往聖繼絕學。春秋之時,亞聖曰:誅毒夫!今日之天下,不應有一堯舜而喜,不應有一桀紂而悲,天子之好惡,不能影響民間,此方為太平盛世。”

  楊廷和最後總結道:“我輩在朝,多者數十年,少者三五年,總歸是要退歸林下的。但是我們如果可以留下一條路,確保後世之人,可以按著這條路走下去,保證我大明萬世基業不朽,則日後,必能青史流芳。老朽以為,變法之事最為要緊者,在於一條:大明之事,書生皆可議。前朝曾有不殺士大夫及言事者之制,今日,正當複行。若是諸公無異議,老朽準備與諸公前去拜見太后,向她老人家當面陳情,請太后詔准。若是太后不願答應,我們就一起掛冠而去,這天下,也就隨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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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9 00:27

第一千一百章 樹倒

  他此時的言語,實際已經等同于逼宮,眾大臣面面相覷,但是也沒人出來阻止他。嚴嵩咳嗽兩聲“元翁,下官認為,此事干係重大,不宜操之過急。萬歲一時不能醒轉,皇后剛剛生產,這時還是不要打擾太后為好。若是太后鳳體有失,我輩于心何安?不如先等候幾天,等太后心情平復一些,再行拜見,也不為遲。”

  楊廷和掃視了一眼眾人,見大臣盡皆不語,大多數顯然也是支持這個建議,換句話說,是支持拖一拖再說。畢竟天子能否醒過來,才是問題的關鍵。這些東西能否推行下去,取決於天子到底是誰,如果真的走到嬰兒繼位的層面,那麼就只能按著楊廷和的規劃,才能走下去了。

  他點點頭“惟中所言極是,既然如此,列位各自回衙,安心理事。克正,你留一下,有兩件事,要交給你去辦。”

  三日之後,武定侯府外,一群刑部的捕快與武定侯府的家將,形成了對峙。新任刑部捕頭神眼紀豐年,手緊緊握在刀柄上,兩眼盯著面前的家將頭領“我奉刑部尚書手令,請武定侯過衙議事,爾等區區家僕膽敢阻攔,難道目無王法了麼?”

  “混帳!過衙議事,哪用的著這種場面,你們這分明就是來捉人的。我們侯爺是與國同休的勳臣,祖上是開國功勳。你們沒看過明英烈麼?一箭射死陳友諒的郭將軍,就是我家先祖。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來拿他老!”

  “配不配,不是你個家僕可以決定的,刑部簽發的捕票在此,你們難道還想抗令?”

  以武力而論,武定侯府的力量事實上比刑部的力量為強,即使紀豐年自己是一流高手,可是武定侯府中有大批上過戰場的家丁,並不是他手下的捕快所能匹敵。如果算上勳貴們在三大營的影響力以及新軍,就算整個刑部的人都拉來,怕是也不夠死。

  但是刑部的捕快,這次並沒有恐懼或是膽怯,反倒是主動壓了上來,似乎毫不介意動手。而在附近,大批身著普通百姓衣服的漢子,悄悄的聚攏過來,手中握著兵器,隨時觀察著局面。

  最先屈服的是武定侯府,在經過一段時間對峙後,緊閉的府門打開,郭勳頭戴梁冠身穿蟒袍,懷中抱著丹書鐵券走了出來。目光掃視之下,紀豐年向後退了兩步,跪地磕頭,隨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將郭勳請上了身後的馬車。武定侯府內,已經是哭聲一片。

  作為勳貴之家,這種場面即使沒經歷過,見的卻也多了,被刑部這樣帶走,就等於抓破了臉,如果查不出問題,將來刑部是沒辦法收場的。所以到了此事,郭勳不管是否無辜,都必須有罪,這一點徐老太君自己,心裡也是有數的。

  勳貴之家,同氣連枝,這種事一出,其他人家自然要有所表示,包括到刑部去打點,以及找各自的關係去疏通關節。於是,又是幾天過去了。

  刑部方面並沒有人敢接錢,那些關係,也是敷衍的成分居多,指望不上什麼,唯一打聽出來的一點消息,卻是“楊閣主持,重查張寅一案。西北方面有了消息,已經做實張寅就是李福達,侯爺在山西練兵時,與他父子過從甚密,現在要讓侯爺交代清楚,兩邊到底有什麼勾結,又密謀什麼大事。”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老太君,第二次昏厥了過去,勳貴之家,為非作歹的事做一些,甚至於搞出人命都沒什麼。但是牽扯到謀反大案裡,即使是丹書鐵券,也是沒有用處的。

  有幾個嫁的很好的女兒,已經被夫家休了回來,甚至還挨了打。她們往日是極為自豪的,丈夫是文臣子弟,自己也有功名,甚至有一位丈夫並不納妾,操守遠必楊承祖為好,對於小妹頗有些看不上。到了此時,卻發覺九娘卻是比她們幸福多了。

  楊宅裡,九姐一身命婦打扮,正襟危坐,面色嚴肅。往日裡極為飛揚脫跳的女子,這時卻真正有了大婦的風範。被丈夫打了又休回家的大姐向她哭訴著自己的不幸,又向她乞求著,讓她趕快為父親想想辦法。畢竟她和婆母柳氏,是擁有隨時進宮面見太后和皇后的權力的,現在能救郭勳的,只有太后以及皇后娘娘了。

  九姐卻搖搖頭“大姐,不是小妹不幫你,是沒的幫。刑部派了人去抓爹爹,一樣派了人,來抓我們楊府的人,就連牡丹姐也要抓,說是要查高指揮被殺一案。還有河南的幾件案子,永壽千歲府那邊,有人去抓羅婆以及幾名老宮女,說是要重查烏景和以及萬氏父子之死。還有人要帶走一個女人,是霍虯的女人,據說是某個犯官的老婆,被霍虯用權勢占了身子。現在要解救她,讓她出來說話。這些人,都在這座府裡,除了羅婆以外。外面那麼多人,你該看見了,我的日子不好過。但是我不像爹爹,不怕把事情鬧大,誰想要進府拿人,就要有死的覺悟。現在這個時候,小妹如果進宮,也是見不到太后的。即使見到,也解決不了什麼。姐姐先回府,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他們的目標不是爹爹,而是……我相公。”

  楊府外,已經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捕快、五城兵馬司、更多的則是不知來歷的百姓。這些人人數眾多,對楊府已經形成了包圍的態度,口中喊著“交出人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心裡不虛,為什麼不敢到衙門分說”之類的話,一邊向前走。

  楊家這邊,府衛沉默無語,手緊緊的握在刀柄上,牆頭上,甚至見到了奴和鳥槍。這兩樣東西,顯然都不是人臣所能擁有之物,於是下面鬧的更凶,聲音更大,守衛的人,則依舊一言不發。

  一些人在人群中悄悄的交流意見,詢問著,是否可以強攻,但是得到的回應始終是等等再說。

  阻撓他們行動的,是一大批莫名其妙的攪局者。這些人既有京師裡的潑皮,也有普通的百姓,都是窮苦人,往日裡在衙門面前連整話都說不出,更沒有對抗官府的勇氣。一兩個衙役,就足以驅散這樣的人幾百個,可是今天,他們卻沒有退。

  潑皮們手裡拿著棍棒,腿都有些哆嗦,見到衙役牙齒都在打顫,但是依舊死命的強撐著,不肯後退。

  一名衙役找到了一個看起來可以負責的人,鐵心武館館主武鐵心,京師裡三流的潑皮首領。對於這種人,刑部捕快是可以吃的死死的,他點點手將人叫過來,面色鐵青著呵斥“怎麼,想搞事麼?給你一盞茶的時間清場,過期的話,小心我掃了你的堂口。”

  武鐵心攤攤手“對不起啊,我今天也只是過來月臺的,說了算的人不是我,您讓我清場,我怎麼清啊。就算是鐵心武館的人,我現在也支使不動。楊記降糧價,我們大家都可以吃的飽飯,大家才有閒錢來我這裡練功。你們現在要砸京師所有窮人、苦人的飯碗,你要大家撤,誰肯聽啊?不是要掃我的堂口麼?來啊!大不了一拍兩散,我不像大都督家大業大,只有父子一家人而已,誰動我堂口,我殺誰全家,可以試試看!”

  場面混亂,人聲嘈雜,捕快以及那些幫手們這時才發現,聚集的百姓已經越來越多。即使他們武力依舊佔據絕對優勢,但是對這些人打下去,怕是楊廷和的威信也要打光,一時間,卻是沒人敢下這個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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