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山河血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abcorn 2018-12-25 15:4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6 119137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6
第830章 暗戰

     “號外,北平綏靖公署與英國進行談判,欲以軍艦換取英人印度洋荒島,浪費國帑如此,實是賣國之徑……”

    一大清早,穿著一身褪色的黑布衫的老楊頭,肩挑著木挑在沿街叫賣著“豆腐”的時候,便聽到了報童的叫賣聲,報紙上頗帶責難之意的言論,讓老楊頭那張看似憨厚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豆腐來,賣豆腐來……”

    沿著街巷叫賣著,不時熱情的同街巷裡的熟人打著招呼,在過去的兩年間,這一帶的居民對這個來自山東看上去老實,做生意也厚道,並可以先嘗後買,也可欠賬、賒賬的“老楊”早已熟悉了,大熱的天,偶爾還會有一些人請他進屋喝口茶。

    和以往一燕,金義銘的買了幾塊豆腐之後,便請老楊進院喝點茶。

    “看到今天的報紙了嗎?”

    在給老楊倒茶的時候,金義銘隨口問了一句。

    “看到了,這些支那文人真是沒有一點遠見,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那樣的一座島嶼,對於海軍的遠洋訓練的意義是極為重要的!”

    若是有人聽到老楊的這番話,一定會極為詫異,但實際上,來自山東的老楊,實際上是日本關東軍“木機關”——一個專門從事對華北情報的情報機關的“囑託”,而金義銘同樣也是以“醫生”的身份潛伏在北平的“囑託”,兩人在過去的兩年間,一直互相配合著在北平發展著情報網。

    而賣豆腐的“老楊”則打著賣豆腐的幌子,利用買賣的流動性與交際性,進行刺探情報、發展情報人員的工作,並利用公開手段,蒐集當時公開發行的報紙雜誌。此外,他還通過贈送啤酒、香菸和小日用品等,四處拉攏下線,刺探收集各類情報。

    而早在報紙將中英談判的消息加以報導前,他就已經通過一些渠道得知了這一消息,而現在他則是通過金義銘將這一情報的結果報往新京。

    “就現在掌握的情報來看,他們很快就能達成協議!”

    聽著老楊的話,金義銘則是頗為感慨的說道。

    “如果管哲勤早生二十年的話,也許……”

    在華北呆的時間越長,金義銘越能感受到管哲勤給華北帶來的改變,甚至給這個國家帶來的改變,甚至作為一個日本人,他都為其感覺到一些可惜——因為他帶來的改變太晚了!

    “支那歷任政府要員之中,論之遠見,當數管氏!”

    拿著手中的報紙,金義銘用讚賞的語氣說道。

    “在中國的文人眼中,拿六艘軍艦換一座荒島,看似吃了大虧,可在另一方面,卻又展現出了管氏意味加強海軍的心理,只是,海軍與陸軍不同……”

    朝著喝著茶,動作舉指完全和街上的支那小販沒有任何區別的老楊看了一下,金義銘的聲音稍稍一變。

    “絕非一代人之功就能有所成就,因此,至少就現在來看,我們並不需要考慮華北重建海軍的努力!”

    自信!

    或許,正是因為對帝國海軍的自信,使得金義銘壓根就沒有把關於華北第三艦隊的種種努力放在心上,相比於華北的第三艦隊,他更為看重的卻是一直以來都沒有更為準確情報的華北地區的軍事工業情報以及軍事情報。

    “老楊,根據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報顯示,兩年前,邯彰的金剛石公司同美國的布列德公司達成協議,引進了價值1400萬美元的槍廠機械,這應該是全亞洲規模最大的輕武器兵工廠,但這只是華北兵工體系的一個組成部分,現在關東軍希望獲得與華北地區儘可能詳細的兵工生產方面的情報,怎麼樣,能不能想一些辦法!”

    盯著老楊,金義銘的神情中顯得很是自然,像是在吩咐一件極為普通的工作似的,但他的這個吩咐卻讓老楊整個人沉默了下來,好一會老楊才開口說道。

    “金先生,你應該知道,華北的反間諜系統是非常完善的,我們的人很難接觸這方面的情報!”

    身處華北時間越長,老楊越發能夠體會到華北反間諜工作的有力,調查局、保安局就像是無處不在似的,總能輕易的發現各個方面潛伏於此的情報網絡,一個個看似秘密的情報網在過去的兩年間接二連三的被摧毀,正是他們的失敗,使得老楊變得謹慎非常,為了安全,他甚至寧可放棄一些情報,從而確保這個網絡的安全。

    但現在,假如他直接“盯上”這一敏感的“軍工情報”的話,他可以想像,也許這邊剛一開始行動,那邊對方就會盯上自己,從而順藤摸瓜摧毀他苦心經營的情報網,而這個情報網,甚至可能是關東軍在華北最後的情報網了。

    “老楊,你必須要明白,現在,獲得更準確的來自華北的情報,直接關係到我們的未來!”

    未來……

    監聽器中傳來的聲音,讓丁仁傑整個人先是一愣,隨後又一陣啞然,然後他只是默默的在記錄本上作著記錄,作為一名監聽員,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寂寞而且有些無聊的監聽工作,從保安局發現金義銘這個目標,並將目標提交至調查部,監聽部門已經對其實施了長達三個月的監聽,但直到今天才確定了金義銘的身份。

    關東軍“囑託”!

    幾個小時後,一份標署為“KK10752”的報告出現在北平市保安局局長的桌面上,作為市保安局局長的金平慶只是草草的翻看著這份監聽報告,隨後便將其歸類到“A類”之中,和過去一樣,在接到調查部的進一步指示之前,他是不會打草驚蛇的,他相信調查部方面會做出最終的決定,是利用這一情報網向敵方傳遞假情報,還是等待下去,最終挖出敵方的整個情報網。

    在過去的幾年間,正是通過對暴露出來的敵方目標的監視,保安局挖掉了一個個潛伏已久的毒瘤,其中甚至涉及到許多軍政人員,滲透從來都是多方向的,而阻止敵方或他方的滲透正是保安局的工作。

    對於金平慶來說,相比於逮捕這些已經暴露出來的目標,他還有更為重要的工作,比如現在,在他的面前,就擺放著一份文件,文件上清楚的書寫著多達472個人名,而其中不乏國內知名的學者、文人,這,是一份新的監視名單。

    “確定嗎?”

    看著名單上一個個廣為人知的姓名,金平慶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魏頌國,他是市保安局監視部門的負責人,如果在他那裡得到確定的話,這份名單就會被提交到調查部,由調查部的監視部門接手,進行更為秘密的而又極為直接的監視。

    “是的,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們是極為危險的,而且有可能為他方利用,因此,我們建議,對其進行進一步的監視,從而確保盡快清除其中的釘子!”

    釘子。

    這是保安局的專業術語,與普通的間諜不同,這些釘子隱藏的更深,其行動更為隱密,他們甚至不以獲得情報作為工作的重點,而是以發展網絡、發展培養目標進而長期潛伏為工作重點,在保安局過去的幾年間破獲的情報網中,就有潛伏長達十年的目標,那些目標甚至通過調查部的身份甄別,若非去年對蘇戰爭使得其網絡暴露出來,誰能想到竟然會有潛伏如此之深的“釘子”。

    而這直接導致去年調查部與保安局的內部“清洗”,以及隨後機要保密部門的大規模測謊,也正是從那時起,挖除“釘子”則成為了保安局的工作重點。

    而如何挖除“釘子”呢?

    進行廣泛的監視,則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頌國,你知道北平有多少人嗎?”

    將手中的文件合起,隨後金平慶看著自己的心腹,早在當年北平為敵佔時,他被調查部發展為暗線的時候,魏頌國便做著他的副手協助他,而多年來他從來沒有辜負過自己的信任。

    “213。7萬人!”

    面對局長的問題,魏頌國直接給出了一個答案,稍加深思,他又特意補充道。

    “考慮到並非每個人都前往公安局登計,現在北平的人口應在230萬左右!”

    “沒錯!”

    點點頭,金平慶站起身,他走到的窗邊,看著掛在窗上的厚厚的窗簾,保安局臨街的窗戶大都只是象徵性的,永遠都不會打開,而厚厚的窗簾,同樣阻擋了外界的視線,這就像他們的這個職業一樣,對外永遠是緊緊關閉的。

    “213。7萬人!最多也就是230萬人!”

    吐出這兩個數字之後,金平慶默默的拿起香菸,用火柴點燃一根香菸後,他先是深吸一口煙,然後吐出有些發白的煙霧。

    “但是現在,我們監視了多少人?”

    或許,外界永遠不會知道,保安局監視了多少人,但是作為北平保安局局長的金平慶,卻清楚的知道那個數字,同樣也知道,在保安局檔案室中存放著多少份檔案,那些檔案涉及到幾乎每一個身在北平的知名人士,一份份檔案,一份份錄音,無不充分證明著一點——“我們無處不在”。

    “局長,我想……這是為了國家的安全!”

    面對局長的反問,魏頌國給出了一個標準的答案——國家的安全,這正是這份工作的最根本的出發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6
第831章 我們在看著你

     “咚、咚……”

    腳步聲在空寂的走廊間迴蕩著,一名穿著制服的軍人押著一名囚犯走進了一間審訊室,在即將走進審訊室的時候,軍人在打開門的時候,對囚犯吩咐道。

    “請稱呼他為上尉!”

    在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趙子然輕輕按下錄音機的錄音鍵,然後才開口說道。

    “進來!”

    在嫌疑犯進門的時候,趙子然甚至都沒有抬頭看對方,只是拿著筆做著記錄。

    “坐下!”

    進入審訊室的嫌疑犯的臉上似乎還帶著一些倔強,在他看似隨意的坐下時,卻聽到趙子然說道。

    “手放到腿下,手心向下……”

    在嫌疑犯按照吩咐做好之後,趙子然才抬頭對站在嫌疑犯身後的軍警點點頭,在軍警退出審訊室後,他便放下手中的筆,看著嫌疑犯說到。

    “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什麼都沒做!”

    儘管嫌疑犯看似依然頑強,但是在過去的兩天中他一直被隔離著,單獨關押在暗無天日的隔離囚室之中,沒有任何人理會他,面對審訊他依然堅持著先前的說辭,面對嫌疑犯的辯解,趙子然只是盯視著對方,而他的盯視讓嫌疑犯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我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沒做,什麼都不知道……難道我們一時興起,隨便抓人嗎?”

    雙手相交,趙子然看著對方質問道。

    “不,不是……”

    “若是你質疑法律容忍這種事情的話,就這個念頭,我們就能逮捕你!275號,讓我提醒你,7月27日,星期六,你的同學,也是你的好友王悠揚和朋友們以讀書聚會的名義,在自強書店商討舉行非法的煽動勞工罷工的飛行遊行一事,我們相信除去直接參與者外,還有人協助他……”

    “我真的不知道,上尉,我的家庭是小商販,怎麼可能參加那種遊行呢?”

    “請你回想一下,7月27日那天,你都做了什麼!”

    “我的筆錄裡寫的很清楚!”

    “那就再說一遍!”

    “那天,下午上完方教授的課後,我便回到了家裡,和家人一起吃過晚餐之後,我去陪我的女朋友,我們一起看了場電影,我有電影票存根,電影放的是……”

    在邯鄲的調查員培訓學校的教室,隨著錄音機的轉動,教室內的學員們都可以清楚的聽到錄音機內嫌疑犯的回答,而在這個時候,趙子然按下了停止鍵,然後他看著面前的學員們說道。

    “你們需要記住一點,我們的敵人非常難纏,而且極為狡猾,他們潛伏在幾乎每一個角落之中,因此,面對嫌疑犯時,我們必須要有耐心,審訊可以持續幾十個小時,甚至上百個小時……”

    這時趙子燃按下了快進鍵,現在,作為一名出色的調查員,趙子然除去正常的工作之外,同樣也負責著教授這些學員,將這些年青的學員培養成一名合格的調查員。

    “求求您,讓我睡一會吧……”

    錄音機中傳出來的是嫌疑犯幾近崩潰的聲音,審訊已經持續了幾十個小時,在過去的幾十個小時中,嫌疑犯根本就沒有闔眼,而輪番的審訊卻根本就沒有停下的念頭。

    “手放腿下!”

    學員們都聽到了這是趙教員的聲音。

    “再說一次,在7月27日那天,你都做了些什麼!”

    “求求你,就讓我睡一會,那怕就眯一會……”

    “求求你……”

    在嫌疑犯的乞求聲中,學員們聽到的依然是趙教員冷淡而又平靜的聲音。

    “再說一次,在7月27日那天,你都做了些什麼!”

    “那天,下午上完方教授的課後,我便回到了家裡,和家人一起吃過晚餐之後,我去陪我的女朋友,我們一起看了場電影,我有電影票存根,電影放的是……”

    幾近崩潰的聲音又一次在教室內迴響著,每一名學員都認真的聽取著錄音機中傳來的聲音,一些學員甚至開始在內心裡同情這名嫌疑犯。

    “為什麼這麼久還不讓他睡?這……很不人道……”

    一名學員的話,讓一直靠著黑板的趙子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他默默的走到講台處,在座位冊上的一個名字的下方打了一個叉號,而這個叉號則意味著這名學員在調查部命運實際上已經被決定了。

    “犯人若是無罪,面對這種審訊,他們會越來越憤怒,因為受到不公的待遇,他會咆哮,甚至憤怒,如果有罪,不是越來越鎮定、沉默,就是痛哭,他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確認有罪或無罪的最佳方法就是不斷重複訊問……”

    說到這,趙子然又一次按下的播放鍵。

    “電影是《都市戀曲》,7點35分開場,我坐的是……”

    停止播放後,趙子然看著學員們問道。

    “在他的供詞中,你們發現了什麼?”

    作為一名調查員,同樣也是部裡最好的審訊者,對於趙子然而言,他所需要的就是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這些年青的學員,而這種教授更多的是啟發性的。

    “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回答他的正是先前那個被他劃上“叉號”的學員,王木飛。

    “完全相同,一字不差,說實話的人,會不斷的重組事件,他們確實如此,但撒謊的人卻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一但受到壓力就會不斷重複這一說辭,因此可以斷定的第275號是在說謊,因此可以進一步施壓!”

    “諾是你不說實話的話,我們必須逮捕你的父母、你的妹妹以及你的女朋友,你最小的兩個妹妹會被送到收容所,你希望這樣嗎?幫助他進行串聯的是誰?”

    在哭泣聲中,一個名字從錄音機中傳出了。

    “林白!”

    “說大聲點!”

    “林白……”

    聽著錄音機裡傳來的聲音,學員們互相交談著,而趙子然則提醒道。

    “安靜、安靜,”

    伸手示意學員們保持安靜,這時錄音機中又傳出了一些聲音。

    “注意聽!”

    錄音機中傳出來的似乎是螺絲轉動的聲音。

    “有人知道這是什麼嗎?”

    看著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學員,趙子然繼續解釋道。

    “這是狗的氣味採樣,每次訊問的時候都要採集,千萬別忘了!”

    按下停止鍵,趙子然重新走回講台前,看著台下的學員說道。

    “你們的對手有日本人,有來自各個方面的敵人,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顛覆我們的生活方式,請你們牢記這一點,下課!”

    在學員們下課的時候,趙子然朝著那名被他畫了“叉號”的學員看了一眼,然後便默默的收拾起教材,作為客座講師,他每個月只會在這時上幾堂課,除去上課之外,他還必須要對這裡的學員進行初步的甄別,以確定他們未來的去向。

    站在保安局大樓中央的空地間,王木飛默默的吸著香菸,半年前,畢業之後,他並沒有和其它的同學一樣進入調查部,而是進入了保安局,成為了保安局裡的一名保安員,對此他並沒有感覺有什麼異樣,這只是一份工作,這份工作的核心與調查部的工作並沒有本質性的區別。

    “我們是民族的利劍與盾牌!”

    這正是他的工作,就像保安局的座佑銘一樣“我們無處不在”,而這種無處不在,正是依靠著像他這樣的保安人員來實現。

    正當王木飛默默的吸著煙的時候,他看到一輛黑色的金鹿汽車開了過來,汽車的車窗被漆成了黑色,這是一輛逮捕汽車,汽車停在院內之後,他看到兩名誠惶誠恐的年青人被押了下來,這樣的逮捕,幾乎每天都在華北地區上演著,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定又是一次秘密逮捕。

    被逮捕者的親人、朋友,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們的去向,更不可能知曉,他們遭到了逮捕,也許幾十個小時後,一個秘密的大網就已經鋪開,一場規模更大的逮捕行動將會得到授權,或者,幾名被策反人會成為保安局的“合作者”,以幫助的保安局挖出更多的潛伏者,而這正是保安局的工作。

    “怎麼樣,聽說了嗎?”

    恰在這時,一個人走到王木飛的身邊,回過頭,王木飛遞給他一根香菸,但對方卻拒絕了,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作為一名監視人員,諸如吸菸之類的愛好都是必須要犧牲的。

    “昨天KD3524號目標跳樓自殺了!”

    同事的話讓王木飛整個人一愣,KD3524號目標的審訊正是王木飛來到保安局後審訊的第一個目標,歷時38個小時零17分鐘,才從他的口中得到讓人滿意的回答。

    “嗯?自殺了?為什麼?”

    面對王木飛的詫異,同事只是笑了笑,隨後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承受那種出賣了好友以換取自身安全的壓力,我想,這也許是他自殺的原因吧!”

    “有遺書嗎?”

    幾乎是一種本能反應,王木飛首先想到的是對方的遺書會不會暴露保安局,但隨後的回答卻讓他的心里長鬆了一口氣。

    “有遺書,不過,與我們沒有任何聯繫,”

    “這樣很好啊!”

    王木飛吐口煙霧說道。

    “這樣的話,監視人員就可以撤出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6
第832章 秘密戰爭

     一架白色北方航空公司塗裝的客機在華北的上空飛行著,許是經過一陣氣流的關係,飛機產生些許顛簸。

    在飛機的顛簸之後,曾徹朝著機窗外看了一眼,注意到鄰排的霍思明臉色似乎有些不對,便笑著開口問道。

    “怎麼?有些害怕?”

    “部長,我,我是第一次做飛機。”

    感覺極為緊張的霍思明如實的回答說。

    他這次走得太急,甚至沒有來得急換掉軍隊的制服——在一接到緊急命令立刻就動身了。剛到北平機場,便乘上了這架飛機,對於第一次坐飛機的他來說,飛機此時的顛簸讓他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有些緊張。

    “你要習慣這一切,我們的工作要求我們必須要節省時間,而乘坐飛機,可以讓我們節約幾個鐘頭!”

    “是,部長!”

    霍思明連忙應聲說道,同時深呼吸以讓自己冷靜一些。

    “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應該多乘一下航空隊的飛機,適應下來,畢竟,將來你的職責會要求你在天空中飛來飛去。”

    “是,部長。”

    “唔,事情是夠急的了。”

    一番訓示之後,曾澈才開始提及正事。

    “你知道,近來咱們在新京的一些人變得讓人有些不放心了。”

    “他們幹得還不錯。”

    霍恩明說道。

    “我並不否認這點,也明白他們的付出,但是,現在,我感覺讓人不放心的理由是,他們的網絡是否鋪的太大了一點,這會不會暴露我們網絡,會不會引起日本人的警覺?”

    接連幾個疑問從曾澈的口中吐出,新京的情報網在過去的幾年間發展極為迅速,甚至遠超過曾澈的計畫,這恰恰正是曾澈所擔心的地方。

    “部長,我想我們的網絡發展如此之快,恐怕也和東北那邊的人心有很大的關係,畢竟,他們都是中國人!”

    下屬的回答,讓曾澈默默的點點頭,或許,這也是原因吧。

    “總之,還是小心一點的好,畢竟,我們的職業要求我們,不要輕易的相信他人。”

    對於從事情報工作的人來說,信任是一種奢侈品,尤其是對於那些身處最前沿的“特工”而言,信任往往意味著他們自己的生命,而將特工視為自己的親人的曾澈,在某種程度上,他更願意為他們提供一切保障以及力所能及的保護。

    “部長,我相信他們自然瞭解這一點,而且他們也不信任我們。所以,有很多人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默默的點下頭,曾澈又把話峰一轉,然後說道。

    “你看過那方面的資料了嗎?”

    “部長,如果我們直接把那些資料交給一個一竅不通的人,那麼,它就很難發揮其應該發揮的作用,而如果通過我們的網絡透露給日本方面,顯然是不甚合適的,因此,我希望通過另一個已知的敵人的網絡,發揮敵方囑託的作用。”

    “唔,那你要好好的操作一下,畢竟,這件事關系到我們的將來。”

    在說話時,曾澈又一次取出了一份資料,然後將其攤開。這是一份由調查部偽造的蘇俄國家科學院的資源報告,這份偽裝的資源報告詳細的標註了遠東以及西伯利亞地區的各類礦產資源,而這份報告則是通過叛逃者的名義進入了“公司”。

    而此時,曾澈所展開的卻是一份礦產資源地圖,看著資源地圖上標註的礦產資源,霍思明不無謹慎的說道。

    “部長,日本方面會不會發現這份地圖是我們偽造的,畢竟,日本在北庫葉島有石油租借地。”

    “你想的太多了,正因為日本人在北庫葉島有石油租借地,所以,我們才要把這份地圖送到日本人手中?”

    霍思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部長手中的地圖,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這份地圖讓日本人相信它,原本就有著很多不確定的因素。

    這正是霍思明擔心的地方,作為第五處,也就是對日以及東北情報處的負責人,他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日本人是否會相信這份資料,提供假情報是一回事,敵人是否採信卻又是另一回事。

    “你還記得跟這些地圖一起送去的那些報告吧?”

    扭頭看著霍思明,曾澈接著問道。

    “都是‘5902/6/4‘號搞到的。他是什麼人?”

    “我記得是伊萬。伊裡諾耶維奇,部長。”

    這個人名是偽造的,甚至就連同這個人也是偽造出來的,而之所以偽造出這個人和這些資料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把這些地圖和資料送到日本人的手中,從而讓日本瞭解到在西伯利亞以及遠東地區的地下貯藏著什麼。

    “你瞧,這個人是蘇俄國家科學院地質院的一名官員,當然,現在他本人已經失蹤,即便是日本人通過他們在蘇俄的網絡查找這個人,也只知道,他本人失蹤了,至於他到了什麼地方,或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在西伯利亞的勞動營之中,但是現在呢?……”

    點了點面前的地圖,曾澈繼續說道。

    “但是現在,我們通過一系列的行動,偽造了他的存在,以及他的叛逃,當然,這份資料,是他主動向公司出售的!”

    “我擔心的是,部長,或許日本人對此也很感興趣,但是他們是否會採信這一報告。”

    “他們是否會採信這一報告並不重要!”

    面對下屬的疑問,曾澈只是微微一笑,將視線投向窗外,看著窗外的白雲,輕聲說道。

    “他們相信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會有人願意相信,作情報工作就是如此,在傳遞假情報的時候,我們不可能在所有的細枝末節上都完全正確吧?假情報為什麼會在很多時候獲得成功呢?這是因為有人需要它。”

    “有人需要它?”

    雖說一直以來負責著對日以及對東北淪陷區的情報工作,但是霍思明在情報工作顯然還有所不足。

    “對,在有些時候,我們的敵人同樣需要情報,那怕是假情報,假情報有時候,也可以作為許多行動的佐證,比如說我們,在過去的幾年間我們千方百計的用假情報讓國民相信,蘇俄對我國是懷有野心的,他們試圖吞併中國,把中國變成蘇俄的第十六個加盟國,總之,我們竭盡所能的製造假情報,這就是因為我們需要這一情報。”

    “需要……”

    深思片刻後,霍思明又仔細看了看那張地圖,他似乎想通了。

    “部長,您的意思是,日本方面的“北進派”需要這一情報,作為其北進的一個依據是嗎?”

    霍思明覺得自己好像是想通了,

    “現在日本的南進派之所以佔上風,一是因為歐洲的局勢,二則是因為南方豐富的資源,而相比之下,西伯利亞似乎沒有任何用途,除去森林和冰雪之外,幾乎就是一片空白,或者說,根本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東西。”

    “確實如此,記不記得,去年我們得到一份情報,在軍部的協調會議上,有人抱怨北進派說什麼,拿下西伯利亞有什麼用?難道就是為了讓天皇在那裡獵熊?”

    摘下黑框眼鏡,曾澈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然後指著手中的地圖說道。

    “你看,現在,我們的這份情報,卻清楚無誤的告訴日本人,在蘇俄的西伯利亞以及遠東地區的地下,貯藏有極為豐富的礦產資源,數十億噸石油、數千噸黃金以及億萬噸各種稀有金屬礦產資源,你說說,在這種情況下,北進派有可能會放棄這一理論依據嗎?”

    想通了原由的霍思明此時已經明白了一切。

    “所以,假情報,也就是投其所好。”

    “應該說是投其所需,這就是假情報的中心,假情報會被採納,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敵方對其有所需,否則的話,假情報又怎麼能發揮作用,或者說怎麼可能不被埋沒呢?”

    “但是,部長……”

    沉思片刻,霍思明舉一反三的說道。

    “那麼,在我們的工作中,我們如何避免被假情報影響到我們的判斷呢?”

    深知這份情報如果被日本採納的話,那麼被影響的恐怕將是整個日本的戰略部署,在這種情況下,霍思明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調查部,調查部的情報蒐集同樣不可避免的會收到許多假情報,而這些假情報,輕者會影響到調查部的一些情報工作,而重者甚至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國家的命運。

    “如何避免受到假情報的影響……”

    沉吟著,曾澈認真的看了一眼霍思明,儘管在過去的多年間,調查部因為工作的需要製造大量的假情報,但是他確實沒有認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但稍加思索後,他又認真的說道。

    “我們現在的情報分析工作在某種程度上而言,應該說是極為出色的,每一份情報都經過仔細的分析,以確定他的真實性,相比於許多情報機構,我們的情報系統無疑是更為科學的……”

    這種自信緣自於對調查部整個體系的自信,作為調查部的部長,同樣也是調查部的創始人,曾信自信的說道。

    “科學而又系統的不放過任何細節分析,這是我們工作的重點,正像我們制定的這份情報一樣,即便是最專業的人員,恐怕也很難分析出這一情報是偽造的,正如我們……”

    突然,說到這裡,曾澈的話聲稍稍一頓,他似乎意識到了威脅,自己可以製造看似完美的假情報,那麼敵人呢?他們是不是也存在著這種可能性呢?到那時又應該如何辯別假情報呢?

    在沉默良久之後,神情變得極為嚴肅的曾澈只是默默的說道。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我想,我們必須要盡快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6
第833章 無聲

     北方公司北平分公司,在北平,這座三層高的西式小樓,並不怎麼顯眼,甚至若非銅牌上的那四個字,這座小樓和那銅牌,都很難引起外界的注意,這或許也和北方公司的業務有著一定的關係,畢竟,在履行合同的時候,政府機構也好,商業機構也罷,往往都是直接同子公子聯絡,至於北方公司,反倒是在某種程度上淡出了商界。自然的,這也就形成了一種局面——北方公司現在反倒不如子公司那般有名。

    正如北方公司北平分公司一般,這不過是一個只有幾十名僱員的小公司,甚至於這家“小公司”都沒有正經的業務,不過,只有身處其中的職員才知道,正是這樣的“小公司”為北方的大腦“北方公司”的商業行動提供著種種信息依據。

    提著公文包,梁子遠便離開了北平分公司的小樓,這幾天,他過的顯然有些鬱悶,一個看似簡單的信息收集,使得他在公司裡受到了奚落,而且那些人還根本不容他做解釋。

    在向家裡走去的路上,沿著北平的老街走著,北平是一座老城,儘管現在整個華北看似都在大興土木,但是北平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因為受到老城建築保護的關係,這裡依然還和過去一樣,到處都是充滿歷史蒼桑感的建築,還有那北平老城氣息的街巷,這裡的一切,和過去基本都是一樣的。甚至就連同那街邊的茶館,沒準在百多年前,也是那個老樣子。

    也許,只有出了城,那些郊區的新市區才能看到一些現代的大樓、街區。而老城,在更多的時候,也許只是一個可供人們游訪的城市,但在另一方面,對於習慣了老城那種四合院生活的人們來說,老城反倒又比新城更適合居住。

    不過,對於作為一個老北平的梁子遠,並沒有多少閒情逸致去欣賞北平城內的傳統建築,更沒有心情去感悟老城的生活,不過作為一個傳統的老北平人,在閒的時候,他還是會到茶館裡喝上一杯,或者在一家小酒館裡叫上兩個小菜,喝了兩杯,比如說現在,在這心煩意亂的時候,在又一次在離家不遠的小酒館坐下了。

    坐在小酒館裡,點了兩個小菜,梁子遠叫了兩壺酒,雖說他是個年青人,可他並沒有喝啤酒的習慣,或許,這就是他同公司職員的不同,許多出自邯彰的老職員,在這個時節往往都喜歡喝啤酒,而梁子遠還是喜歡喝二鍋頭,淡而無味的啤酒在他看來顯然不是男人應該喝的酒。

    “喲!梁先生,您老今個就一個人哪!”

    杯酒下肚的功夫,聽著話聲,梁子遠瞧著桌邊站著一個人,是賣豆腐的老楊,一個挺熱情的中年人。

    “老楊,今個怎麼這麼閒啊!”

    因為平常總會見上幾面的關係,梁子遠對老楊倒也不陌生。

    “這不,還剩點豆腐,就尋思著來這換兩杯水酒,梁先生,我這正好還剩點嫩豆腐,若不給您添點涼食!”

    不待梁子遠拒絕,老楊已經熱情的從挑子裡取出一個小碟來,三下五下的便弄出了一碟涼拌豆腐,灑了點麻油、醬油什麼的,便湊成了一盤菜來,

    “老楊,那我可不白吃你的,一起喝兩杯吧!”

    梁子遠倒是沒的拒絕,又笑邀著老楊一起坐下來。

    對此,一旁的店老闆只是笑著打趣道。

    “你個老楊,搶生意到我家門口了!”

    嘴上這麼說著,那邊卻已經把筷碟送了過去,幾杯酒下肚後,兩人的話也開了,瞧著面前的梁之遠,老楊的目中全是羨慕。

    “梁先生,要說哪,這人哪,全都是命,當初公司在俺家那塊招工的時候,若是俺進去了,現在一個月,怎麼著,也能掙上好幾十塊錢……”

    “公司,在公司裡有什麼好的!”

    老楊的羨慕卻讓原本就有些鬱鬱不樂梁子遠抱怨道,他隨手夾起一塊嫩豆腐。

    “那像在公司,這樣那的樣規矩,指不定,你做的事情,沒讓上頭認可,不定會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

    嘴上這麼抱怨著,梁子遠又接著說道。

    “那些王八蛋以為自己是在邯彰呆過的,一個個得瑟的,得興,什麼玩意啊!”

    從梁子遠的“抱怨”開始,老楊只是在一旁不住的勸著他,引著他,慢慢的梁子遠像是對知己似的,向老楊說道起事情的原由來。

    “這分公司,其實就是收集,採集各種商業信息,老楊,你說,就像你賣豆腐一樣,若是你的豆腐賣5分錢一斤,他家的賣3斤,你能賣過人家嘛。”

    “那可不……”

    “再往回說我的這個事,那王八蛋說什麼,我連自己的本職工作都沒做好,就亂插手,那是海外部的工作,可他就不想想,那份資料對公司的意義!”

    “資料,是什麼資料?”

    看似有些微醉的老楊敏感的引了一句。

    “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這不,前陣子我通過一些關係,知道有人從北邊……就是老毛子那逃了過來,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過就是國家科學院的一小官兒,被洗怕了,於是趁著機會逃了過來,結果他能給的東西,自然不是旁人能看上眼的,可我瞧著卻有用,便花錢買了下來,你猜怎麼著……”

    在梁子遠這般說著的時候,老楊的心裡卻尋思了起來,現在他的腦海中反倒是對那資料好奇了起來,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梁子遠不過只是他的一個接觸對象,如果不是有上邊的要求,他絕不會像今天這樣冒然的與其接觸,但對方流露出來的抱怨,卻又讓他看到機會,有時候,一些工作總是如此,只有從最不起眼的開始。

    “老楊,你想想……”

    也不知怎麼搞的,許是喝醉了的關係,梁子遠的話越說越多。

    “若是公司知道了遠東和西伯利亞有什麼礦,那就可以的針對的和老毛子做生意不是,這樣豈不是對公司更有利,比如現在老毛子在遠東發現了金礦,公司可以調整一下,向其出口採礦設備。”

    “嘿,梁先生,你說的這些,俺都不明白,不過,做生意,理,倒也是這個道理。”

    老楊面上裝著糊塗,可是心裡卻已經動起了念頭來,透過先前梁子遠透露出來的一些信息,使得他意識到,或許,對方正是他獲得北方公司情報的最有利的渠道,而現在,他透露出來的這個信息,卻又令他意識到這一信息的潛在價值。

    作為關東軍的一名“囑託”,他曾同滿鐵調查部的人一同合作過,他清楚的知道,礦產資源信息,對於滿鐵,甚至對於日本的重要性,而一份詳細的西伯利亞的礦產資源分佈資料,對於滿鐵而言,無疑是極為珍貴的。

    如何獲得這份資料呢?冒然讓他把資料拿出來,肯定會引起對方的懷疑,要想個兩全之策,心下尋思著,老楊喝起酒來到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梁先生,您和俺說這麼多,那也是對俺的信任。”

    嘴上這麼說著,他的眼睛一轉,然後說道。

    “可您說的這些,俺都不懂,若是六條胡同的金先生在,他一定能給您出個主意!”

    “金先生?”

    “可不是,人家金先生,在報紙上發表過文章,沒準你把這一說,人家就能說出個道道來!”

    心知自己不過就是一“賣豆腐”的老楊,這會自然的把梁子遠朝他的上線那裡引著,只要引到了那裡,金先生自然有辦法從他那裡得到資料。

    “老楊,你是說……”

    眼前突然一亮,梁子遠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立即高興的說道。

    “你說的這個金先生住在什麼地方?”

    一個多鐘頭後,在路邊的一輛轎車內,梁之遠坐在後排,對駕駛員說道。

    “組長,魚已經咬食了!”

    “要謹慎,現在才開始咬食,得慢慢的上讓他們咬住鉤!”

    駕駛著汽車被稱為組長的男人隨後說道。

    “千萬別讓他們掙了線,這挖出一條線來,不容易……”

    “我明白,組長。我是想——唉,你說這是什麼事兒,非讓我當這個漢奸……”

    當漢奸,向日本人提供情報資料,這是梁之遠的任務,在過去的一年間作為調查員,公司職員不過只是他的掩飾身份,而現在這個身份卻恰好發揮了作用。

    “咱們的工作就是如此,工作性質決定了,咱們有時候,必須要有所犧牲。”

    “我明白,組長……”

    默默的點點頭,梁之遠然後又繼續說道。

    “如果需要暴露身份的話,我怕……”

    我怕家裡人會接受不了,作為秘密調查員,梁之遠深知如果有一天,需要他暴露身份的話,他父母妻子,都不得不面對一個局面——他們的兒子、丈夫變成了一個漢奸。

    “這……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並沒有過多的言語,組長一邊駕駛著汽車,一邊安慰道。

    “如果需要的話,到時候,部裡會把他們接走了的,到時候,他們就會明白,你的身份……”

    組長的安慰讓梁之遠點了點頭,在路口處汽車停下的時候,在下車的時候,梁之遠只是衝著組長微微點下頭,隨後便下了汽車,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7
第834章 行動者

     新京,在某種程度上,這座幾乎建於一片荒地上的“滿洲國”的國都,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滿洲國這一“亞洲新興國家”的臉面,一座座“帝冠式”的官廳建築,似乎是在向“友好鄰邦”傳遞著一個信號,這個“新興國家”是充滿希望與未來的,儘管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它的友好鄰邦不過僅只有幾個罷了。

    在新京規劃良好的使館區內包括蘇俄在內的少數幾個國家的使館,同樣說明日本扶持傀儡政權失道寡助。而作為傀儡政權的主持者,日本不僅從至終掌控著這個國家,同樣也規劃著新京的一切,比如所謂的滿洲國以所謂的“王道樂土,五族協和”為建國方針,但是這並不妨礙日本人在滿洲國享有種種特權,而這種劃分甚至體現在新京的居住上,新京市民的居住又在某種程度上進行了區別對待,比如日本人居住在單獨的區域內,而所謂的滿洲國官員們,則居住在所謂的劃定區域的豪宅內,實際上,這些豪宅並沒有改變一個現實,低人一等的現實。

    不過對於此,滿洲國的官員們並不在意,在他們中的許多人看來,日本人高人一等似乎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個國家是在日本的“幫助下”建立的,當然,也許許多人認為日本在滿洲國的地位太高了。

    不過在另一方面,日本人到也刻意的營造一些“日滿協作”的氣氛,比如位於關東軍司令部對過的日滿軍人會館,這是日軍和滿軍軍官休閒、娛樂、聚會和餐飲的場所,不過在一開始的時候,它的名稱為“日本關東軍軍人會館”,專為關東軍的軍人而設。後來在“五族協和”、“日滿一體”的主張下,改為“日滿軍人會館”,同時服務於“日滿”兩方的軍人。

    雖說表面上這裡是日滿軍人會館,但實際上,滿洲國軍人進入這所會館卻受到這樣,那樣的限制,比如除去將軍之外滿洲國軍官需要同日本軍官一同進入這裡,這意味著他們需要受到邀請才能進入這所名義上的“日滿會館”,雖說如此,但對於許多滿洲國的軍官來說,進入這裡往往意味著他們融入了一個圈子,得到了日本人的認可。

    對於邵武傑來說,日本人是什麼地位,他從來就不曾關心過,他所關心的是,自己如何能夠得到日本人的認可,對於他來說,部裡的那些日本顧問,只要恭著敬著陪著,一切自然也就順利了,對於十幾年前曾留學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他來說,十幾年前他曾在東北軍效力,為了爬上高位,他處處小心經營著,但是對於沒有任何背景的他的來說,想要獲得高位卻並不怎麼容易。

    而在“滿洲事變”的爆發後,與許多人一樣,他看到了一個機會,在日本留學的經歷使得在他看來,中國永遠不可能打敗日本,因此對於他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與日本人合作,他選擇了同日本人合作,在過去的多年間,他成功的取得了日本人的信任。

    對他來說,現在的自己所獲得的地位與他最初所預測和期望的也一模一樣的,日本人佔領了東北,就需要同本地人合作,而本地有自然而然的會受到日本人的重用,就像現在的他,作為滿洲軍政部第四課的課長,負責著整個滿洲的諜報工作,這是一份極為重要的工作,這份工作使得他可以接觸到許多關東軍的高層,從而獲得他們的信任,他相信早晚有一天,隨著他們的對自己的信任,他會成為滿洲國的要員。

    在這一行當他幹得很好——好到他如今已經獲得一些人的私下的許諾,支持他成為軍政部次長,這並非無關緊要的任命,這意味著他極有可能成為滿洲國的實權人物,而他清楚的知道,想要獲得日本人的支持,他還需要做出更多,讓他們更加的相信自己,實際上,這意味著,他需要踩著一些人的血往上爬。

    至於回頭,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而且真的就不回頭了。他清楚的知道,像自己這樣手上沾滿血的人,絕對不可能回頭,自然的也從未考慮過回頭。

    “早晚有一天,我會……”

    心下得意著,在這所裝修的富麗堂皇的會館內,他一面欣賞著藝妓的演出,一面用流利的日語同日本軍官們交流著,同時又不慌不忙地享用一頓牛排——在這裡,他所得到的一切無疑都是極為上等的待遇,甚至就連同白葡萄酒亦是產自法國,而這就是軍人會館與其它地方的不同之處,在這裡,軍官們可以享受到極為奢侈的生活。

    同樣,也正是在這裡,使得邵武傑得已認識更多的關東軍司令部內的中層軍官,同他們有所交際,並最終成為他們的“朋友”。

    “露國人現在,和過去一樣,他們根本就是無能至及……”

    在周圍狂妄的言語中,邵武傑只是隨口附和著他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應該如何奉誠這些人,但時間長了,這同樣會讓人覺得有些疲憊,或許是因為這場宴會進行了太長時間,以至於邵武傑也感覺自己需要放鬆一會,於是便衝著正在誇誇其談的日本軍官說道。

    “森田大佐,我先出去一下!”

    抱歉後,邵武傑便離開了餐桌,進入了衛生間,在衛生間裡,他取出了煙盒,然後點著了一根香菸,隨後默默的吸著香菸,恰在這時,衛生間的門開了。不過邵武傑並不在乎進來的是誰,躲在這裡吸菸的並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

    和過去一樣,在門打開的時候,他只是微微側開身體,但這回他的招術失靈了。他剛側開身體,就有人從後面撞上來。

    “對不起,——閣下,抱歉,”

    那人用東京口音改口道。是這種情形下能讓人感覺很“高貴”的聲音。

    而此時邵武傑甚至沒作反應,只是向右轉身,將煙蒂扔進垃圾桶中,然後準備洗手然後離開這裡。他走到水槽邊,擰開水龍頭,朝鏡子裡看。

    很多時候,腦子的反應要比手快。這時,他看到了剛才撞他的那人的一雙眼睛。眼睛再普通不過,但眼神卻不是。等他的腦子下令身體行動的時候,那男子的左手已經伸過來抱住他的頭,一件冰涼、鋒利的東西,從他的發根處刺進了他的後頸,剛好在頭顱後方髮根處的下面。他的頭被猛得往後一拽,那東西趁勢插進,迅速的刺入了脊髓。

    但是邵武傑,並沒有立即死亡,當肌肉的從神經處獲得的反應都停止的時候,他的身體癱倒在地。一切感覺也隨之而去,只剩下頸部某種隱約的灼燒感,剎那間的震驚使得疼痛並不劇烈。他拚命想呼吸,但卻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再也呼吸不了了。

    而這時那個男子像拖著一具死屍一樣將他調了個方向,拖進一個廁所隔間。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想著。他看著那張臉,卻無能為力。那張臉轉過來,把他視作一件東西,一樣物體,甚至連憎惡也談不上。

    邵武傑只是無助地轉動著眼珠,眼瞅著自己被放倒在廁所的地上。那男子過來把手伸進了他的外套去摸他的錢包。難道僅僅是搶劫不成?搶劫滿洲國的軍人?在日滿軍官會館中?這不可能。

    而這時,他注意到對方同樣也穿著滿洲的軍裝,隨後,那男子又揪著他的頭髮,讓他低垂的腦袋抬起。

    “這是來自國家的問候,從你背叛祖國的那天起,就應該已經料到了今天。”

    顯然殺手意思是說——死,不過是你這個漢奸的命罷了。那麼,這人是個南京的間諜?

    此時邵武傑慢慢模糊的意識中,似乎還有一些狐疑,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殺死他。

    “好了,再過十秒鐘,一切都會結束!”

    男人冷冰冰的語氣中透著蔑視。在邵武傑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意識到自己中了最老套的間諜陷阱——自以為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險的地方。

    十秒鐘後,在目標完全失去意識之後,殺手仔細將手洗乾淨,檢查了一下衣服。不過他手中極細的針尖這樣刺進去是濺不出多少血的,他小心翼翼的扯了幾根頭髮,造成了一種假相,以掩藏針尖刺出痕跡,同時他又把一張細小的紙面裝進了錢包之中,隨後他便,整了整身上的軍服便出去了。

    他在自己的餐桌前停住,同幾名日滿軍官熱情的聊了一會後,然後便留下十幾元的飯錢,便離開後,在離開軍人會館之後,他步行穿過街道。他注意到路邊有家裁縫店,於是便徑直走了進去,也許是因為覺得自己有必要換套衣服了。

    “喲,林長官,好久不見了!”

    戴著眼鏡的老裁縫見到走進來的軍官,連忙熱情的迎了過去,在店裡擺著十幾件定製的日滿兩軍將領的軍裝,這是一家專門定製軍裝的裁縫店,

    在老裁縫認真的為他量著尺寸的時候,這個年青的軍官則只是輕輕的對裁縫說道。

    “告訴家裡,一切都解決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2-30 16:1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7
第835章 密林深處

     天上沒有星星,也不見一絲月光,只有東北地區夏日裡的黑暗,在茂密的森林之中,雲層幾乎壓到了森林中樹木的樹梢,在這夏日裡,在這深山老林之中,溫度卻又是極為宜人的,在森林間的這一片草地,實際上是一個位於森林間的一座簡易機場,在簡易機場的周圍,幾個燃燒著的汽油桶,映亮了這個機場,為空中的飛機指引著機場的位置,而在森林之中,操作著高射機槍的士兵們,卻又暗祈求著,這不會暴露這座機場,從而令他們遭受轟炸。

    在機場跑道的盡頭,一架塗成墨綠色的Y2型軍用運輸機發出咳嗽般的聲音,左折右轉,摸索著向那些用粗大的圓木的厚厚的土壤製成的土屋滑去。充當跑道指示燈的汽油桶在引著它悄悄降落,那些汽油桶為最後一次降落只亮了十幾秒鐘,隨後就立即被一旁的士兵迅速熄滅了。

    這是一處位於森林中的密營,在過去的幾年間,隨著日軍的進剿,曾經活躍在整個東北地區的抗日義勇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難之中,他們不得不撤出根據地,撤出山村、市鎮,進入毫無人煙的原始森林之中,在林海雪原之中,繼續著頑強的進行著他們的抗戰。

    抗戰,在東北從來都沒有結束。

    而對於這些密林深處的義勇軍戰士來說,這些在夜間飛來的飛機,則意味著生存與戰鬥,這些飛機可能是一個關內的空軍飛行員駕駛的,不過,他們並不知道,在過去的幾年間,北方公司調查部一直負責為他們提供支援,他們甚至組建了一家航空公司,並且培訓了自己的飛行員以為這些在關外抗敵的義勇軍提供支援,幾乎每天,這些飛機總是會把軍官、武器、食物以及藥品,甚至的簡易的兵工機械,從關內運到這裡,以支援他拉的戰鬥。

    但是空中並不是安全的,實際上,這條空中補給線早已經暴露了,在過去的幾年間,已經有十餘架夜間飛行的運輸機被日軍攔截擊落,但這並沒有阻止這條空中補給線的為這些義勇軍戰士提供支援。

    滑行著的Y2型軍用運輸機上的駕駛員在星光下努力的將飛機停穩,將慢慢的調整著機頭的指往在完成一切準備之後,飛行員才關上發動機,爬出機艙,提著一個帆布袋走上草地機坪。這時一名義勇軍軍官向他跑了過去,他們輕聲地談著。兩人穿過黑暗,向一群士兵走去,那群土兵們大都穿著帶著補丁的軍裝,他們正依靠著樹木在這片密林之中休整著,當他們向這些士兵們走近時,那些士兵們紛紛圍了上去。

    而飛行員則將手中的帆布袋打開,然後取出一疊厚厚的信件,這是來自關內的信件,既有這些士兵的親人們寫來的信件,同樣也有來自關內的一些學校裡中小學生們寫來的慰問信,這一切,對於這些於敵後作戰的戰士們來說,都是最好的精神食糧。

    而與此同時,一名飛機上的乘客則徑直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然後直接進了密林邊的一個屋頂長滿了青草的木屋之中,在油燈暗淡的燈光,屋裡的人迎了過去,他沒有戴軍帽,也沒有穿軍裝,因此沒有行軍禮。

    “長官,我是范夫平上尉。”

    范夫平操著帶著些東北腔的話介紹著自己。

    那個沒有穿軍裝的留著一簇濃密的黑鬍子的男人只是略微點下頭。

    “夜間飛行很危險,一路辛苦了范夫平上尉,”

    李歷之整個人都顯得極為冷淡,並不熱情,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如果你們再晚來兩天,部隊的給養差不多就用完了。”

    李歷之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說話的腔調還是和先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對於這個在軍事情報處掛著名的義勇軍的情報處處長的平談,范夫平倒是並沒有覺得不舒服,實際上,從上司那裡,他已經知道李歷之的性格,他性格就是如此。

    “我不是運給養來的,長官,從現在開始,我將協助你的工作。”

    范夫平之所以被派到東北,就是作為李歷之的助手,更準確的來說,是協助他。

    “那你來幹嗎?”

    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年青人,李歷之輕聲地問道。

    “對於我們來說,現在最重的任務就是保障部隊的後勤補給,沒有補給,部隊就很難在密林中堅持下來,你明白嗎?”

    李歷之清楚的知道,對於關內的許多人而言,似乎關外的抗戰是浪漫的,就像電影中表現的一樣,但事實上卻是截然不同的,現在關外的戰爭,與其說是同日軍、偽軍之間的戰爭,倒不如說是人與飢餓之間的戰爭,在陷入日軍全面封鎖下的原始密林中,如何獲得食物是每一個指揮員必須考慮的事情,其次才是戰鬥。

    長官的話方讓范夫平覺得有些尷尬,幸虧昏暗的燈光遮掩了他的窘態。

    “長官,你發出的請求,家裡已經幫您做到了。”

    范夫平的話,讓李歷之沉默了好一會兒。在長官的沉默中,范夫平能感到長官透過黑暗正凝視著自己,他偶爾揚起香菸時,他能看到長官神情中的凝重。

    “那也是沒有辦法,我需要保護我的人,上一次,日軍進剿的情報外洩,日本人肯定要追究洩密的源由,不是他,就是我的人,所以,……怎麼樣,沒給家裡帶來什麼麻煩吧!”

    不知為何,李歷之對著自己的下屬解釋了起來,他知道,家裡解決那個目標需要承擔的風險,在東北,他的網絡和家裡的網絡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網絡,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要求家裡協助他解決掉那個麻煩。

    “長官,”

    范夫平繼續說道,

    “目標是自然死亡的,腦出血。”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滿面鬍子的李歷之,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後他朝著離范夫平看了一眼,又向他點著頭。

    “看來……”那

    還是家裡更適合幹這種事情啊!

    在心裡如此沉思著,李歷之又轉移話題說道,

    “范上尉,這次你來這裡,家裡有什麼其它的指示嗎?”

    長官的問題讓范夫平覺得鬆了口氣,這意味著在一定程度上,眼前的長官已經接受了他們。

    “根據家裡的指示,考慮到現在義勇軍面對的困境,為了避免力量的損失,如果有必要的話,家裡將派出飛機,把一些無法繼續堅持下去的部隊撤往關內。”

    范夫平的話讓李歷之的眉頭猛的一皺,隨後,他卻又點了點頭說道。

    “有一些部隊,確實需要撤出去,這些年,弟兄們實在是太辛苦了!”

    在話聲落下的時候,李歷之卻又把話聲一揚,盯視著范夫平說道。

    “但是,我想知道的是,家裡是不是準備放棄這裡!”

    作為一名情報人員,通過對運送物資的飛機進行飛機,李歷之已經敏感的意識到,在支援義勇軍的事情上,家裡的態度似乎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再像過去那般不遺餘力,過去每天都有至少數噸物資被由多架飛機運往東北,但是現在,每天能保證一架飛機,就已經不錯了!

    “長官,這……這超過我的權限!”

    范夫平並沒有給出直接的答案,這個答案超出了他的權限。在某種程度上,他很想給出長官一個答案,但是他卻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做,更準確的來說,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家裡,是有其它的打算吧!”

    從兩年前停戰協議簽署之後,出於情報人員的直覺他便意識到,這對於義勇軍而言並不是一個好消息,果然在接下來的兩年,日軍更是調動重兵不斷進剿,更是令部隊付出了極為慘重的損失,有好幾次,甚至就連司令也差點身陷絕境,如果不是有家裡的支援,或許,抵抗早已經被瓦解了,現在部隊只能隱藏於密林之中,等待著。

    “家裡希望東北的抵抗繼續下去,只是……”

    又沉默了一會兒,范夫平看著長官如實的說道。

    “只是需要限制一下規模……”

    “我明白了,家裡是希望給日本人製造一個假想吧!”

    是什麼樣的假相呢?

    這個假相再簡單不過,無非就是剿匪取得成功的假相,將家裡減少飛機機次與撤出一些部隊的舉動互相聯繫之後,李歷之完全明白了家裡的用意,家裡不是準備放棄這裡,而是……為了讓日本人心安。

    但為什麼要讓日本人心安呢?

    想到這裡,李歷之默默的站起身,在他的腦海中將所有的線索都相互聯繫了起來,首先是從去年開始,原本活躍在東北各地的地下破壞活動日益減少,同時,他們也根據命令減少了對鐵路的破壞以及對礦區的進攻,當然,這也與日軍不斷調集重兵進剿有很大的關係。

    現在,家裡又要撤出一部分部隊,如果日本人發現有義勇軍部隊撤出東北的話,那麼,他們勢必會明白一點——義勇軍難以繼續堅持下去了,那麼剩下的義勇軍也就不足為懼了,這意味著,日軍在東北實施的所謂“治安作戰”取得了成功,東北自然也就成了——日本安全的大後方了。

    難道……

    思索良久之後,李歷之抬起頭看著范夫平說道。

    “明天,你隨我一起去見司令,到時候,我會請司令擬定一個需要撤出的部隊名單,但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7
第836章 陰影中的人

     不論人們身在哪個地方,身處任何時代、任何社會,無論是叫囂“金錢至上”的資本主義世界,亦或叫嚷著“人人平等”的新世界,還是叫喊著“種族優劣”的社會之中,平等,從來都是相對的,對於任何一個社會來說,總是有人享有這樣那樣的特權,這種特權只不過是多與少的關係,沒準,在一些叫嚷著“人人平等”的社會之中,說不定還會變得更糟。

    在一定程度上,作為一座老城,北平並不是一個擁有寬廣街道的城市,事實上,北平城內除去那條長安街和更名為“中山路”的正陽門大街之外,北平的街道無疑顯得有些狹窄,尤其是隨著人行道的規劃,行道樹的種植之後,更是如此。

    同時,在過去的幾年間,隨著廉價的自行車的普及,使得交通便顯得有些擁堵,但是在相對擁堵的街道卻有著並不擁堵的一條內線道,在表面上,這是公交車專用道,但實際上,這內線道,取得通行證的汽車也可以在其中行駛,比如綏靖公署的要員使用。而對於北平的那些商高官顯貴來說,這種專屬車道就像封建時代皇帝的專用道一樣,只是看的份,當一旁的公交車或者黑色的公務車疾速行駛的時候,他們卻只能在一旁緩慢的行駛,這似乎是官員理當擁有的特權。

    特權,從來都是無處不在的!

    清晨時分,是一輛寬大的汽車在內線道上行駛著,它擁有普通金鹿汽車所沒有的龐大車身,引擎蓋下是一具北方動力制的十二汽缸引擎。

    這種車在北平並不多見,事實上,這種手工製造的豪華汽車,在全國也僅只有一百多輛,只有達官顯貴才能獲得這種汽車,而這種汽車寬敞的空間,足以襯托政府高官身份或者富人的體面。

    和任何一個擁有這種汽車的人一樣,曾澈不用自己開車,有專職的司機為他開努。而在副駕駛席上,還坐著一名身材強壯的調查員,在調查員的外套裡總是帶著自動手槍——並不是普通調查員用的22式警用手槍,同樣也不是24式軍用手槍,而是26式自動手槍,一種可以像衝鋒槍一樣掃射的自動手槍,與普通的汽車不同。這輛車的車窗上貼了一層暗色的膠膜,讓閒雜人等無法一眼看出車裡坐的是什麼人。此外,厚達50公釐的車窗玻璃都用防彈的聚酯塑膠製成,可以擋住12。7MM子彈的射擊——這是特勤部門的試驗人員經過試驗證明的。特製的裝甲讓整輛車較普通汽車重了超過1。5噸,但是這對車子的馬力和速度並沒有影響。

    此時,坐在汽車上的曾澈一面翻閱手中的報紙,一面思索著,對於任何一個從事情報工作的人來說,閱讀報紙掌握的一門技術。他正在看的是國內的《中央日報》,這份報社是中央的官方報紙,或許,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情報來源。

    但是這卻是一個很好的瞭解南京對外態度的來源,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作為調查部的負責人,在曾澈的手下有著許多真正專業人,而作為這家世界一流的情報組織的負責人,他自然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最直接的情報。

    人的命運總是如此,有時候,曾澈忍不住會想,假如當年自己沒有做出那個選擇的話,那麼,現在自己會是什麼樣子呢?

    想到這裡,他不禁嘆了一口氣。如果當年他沒有做出那個選擇的話,他永遠都不可能成為這個也許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情報機構的負責人,命運還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中央信託公司與德國易貨貿易繼續展開……”

    看著報紙上的這條新聞,曾澈的眉頭微皺,早在一個星期前,他就收到了報告,中央通過以出口土耳其的名義假道土耳其向德國出口,因戰爭同德國中斷了數月的易貨貿易又一次展開了。

    兩年前中日簽署停戰協議之後,無論是出於抗戰的經驗教訓也好,或者說為了與華北的建設相對抗也罷,亦或是國家的建設需求也行,中央為了建立現代化的軍事以及工業基礎,迫切需要來自外界的資本以及技術援助。而中國的在戰爭中的表現,更是贏得了德國青睞,同時德國亦需要中國的農產品以及稀有礦產資源,為此德國開始向中央提供了大量信貸以及幫助中國向德國企業訂貨,由此兩國的合作,在民27年後,不斷呈擴大趨勢。

    以民27年到28年為例,這2年中國從德國進口的總值分別為4。31億馬克、6。6億馬克。通過兩年的合作,在德國的幫助下,中央於江西、湖南以及湖北、四川建立了一系列的兵工廠和現代化的工業企業,同時又通過軍事人員培訓使得中央軍的素質得到了的很大的提升。

    在過去的兩年間,中央信託公司向德國提供了小麥、大豆、棉花、桐油、豬鬃、羊毛、生絲以及鎢精礦、金屬銻、金屬錫、鉻精礦、錳精礦等價值7。7億馬克的戰略物資,德方提供了最新型號的飛機樣品、火炮樣品、坦克、通訊設備、300多種機床和機械樣品,發動機、氣輪機等。

    為了保證德國供貨的質量和期限,南京政府甚至組成一個委員會常駐德國,該委員會及其麾下專家在今年上半年竟達100人之多,而相應的在南京,亦有一個德方的委員會長駐南京,以保障中國的供貨。

    但是對德國貿易隨著法國戰役的爆發,英國海軍對大陸的全面封鎖,而結束,但是現在貿易卻再一次恢復了,而這意味著什麼呢?

    作為調查部的負責人,曾澈自然不會去考慮諸如中央鋼鐵廠、中央造船廠、中央飛機製造廠之類的工業企業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實際上,對於南京方面在創辦一系列現代化企業上的努力,華北方面是樂見其成的,甚至包括北方公司在內,都極樂意提供技術幫助,畢竟,南京的努力同樣意味著中國綜合工業力量的提升,這對於未來無疑是有所幫助的。

    但是對於曾澈來說,他看待問題的情況並不僅僅只是這樣。他不僅僅需要蒐集情報,同樣也需要對局勢加以分析,因為,情報的最終作用,就是通過對各種情報的分析,協助政府作出最終的判斷。

    實際上,他現在的權勢比夢想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作為調查部的負責,他是為主任提供諮詢主要渠道,也因此得以在華北當局的外交政策、國防和內政事務中有發言的地位。

    “這會不會導致進一步合作呢?”

    心下如此思索著,在合上了報紙的時候,曾澈的眉頭緊皺著。

    在一個星期前,剛剛收到這份情報的時候,他並沒有認真的思索過,但是現在,因為在汽車上的關係,加之一系列後續情報的整理,使得他能夠進一步瞭解這一信息的背後透露出來的一些可能性能。

    他清楚的知道,中德兩國現在的合作是多麼的“親密無間”,在軍事上,以德國前國防部長為首的軍事顧問團,一面培訓中國的軍官,一面訓練著中國的軍隊,在經濟上,德國的工業企業在中國有數億馬克的投資,而中國亦通過易貨貿易從德國進口大量的設備,建立了一系列的工廠企業,在政治上,南京更是傾向於親德。

    而相比之下的華北呢?

    無疑,華北的表現無疑更傾向於親美,首先北方公司在美國擁有巨額投資,同時引進大量的美國技術,實際上,這種投資與引進是雙向的,一面投資美國的工業企業,一面引進美國工業企業的先進技術以及技術人員,正是這種合作使得公司能夠更為迅速的成長起來。至於德國,與其它國家一樣,不過只是北方公司的一個商業對象,如此而已。

    如果中央倒向德國的話,是否會對華北造成衝擊呢?更為重要的一點是,是否會對老闆的部署產生衝擊?

    心下如此思索著,曾澈的心底一時間竟然無法平靜下來,作為華北當局高層核心人員之一,對於老闆對將來的部署,他是少有的幾個瞭解其整體部署的人,他清楚知道,在那個部署之中,德國的同樣也是問題的核心。

    更準確的來說,德國是影響到整個部署的關鍵所在,可在說,德國的一舉一動都將決定整個部署的成敗。

    但假如中央的親德力量佔據上風的話,會不會對中國的倒向產生影響,而這勢必將有可能影響到老闆的部署,而對於曾澈來說,在過去的兩年間,他所從事的對外部署工作的中心重點,就是以協助老闆達成目標為重點。

    想到這裡,曾澈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此時汽車已經駛出城了,再過十幾分鐘就會到達調查部,但現在,相比於去調查部,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

    “立即調頭,去綏靖公署!”

    曾澈沒有一絲猶豫的對司機吩咐道,現在,他需要立即去見主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7
第837章 外交之變

     清晨的陽光透過晴窗映入辦公室中,此時的辦公室內顯得靜悄悄的,辦公桌上,幾部電話整齊的沿著辦公桌的邊緣擺放著,幾份文件置於桌上,在辦公桌的後方,管明棠靜靜的坐在那裡,整個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默默的點著一根香菸,深吸一口後,管明棠吐出一口煙霧,然後將視線投向曾澈,一直以來,他主持的調查部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過,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當歷史發生改變之後,調查部提供的情報是自己做出決策的主要依據,而現在,這一份看似沒有太多情報作為支持的推測,卻讓管明棠的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一個名詞——“蝴蝶效應”。

    現在,這只蝴蝶已經改變了太多,誰能保證,這只蝴蝶沒有影響到整個二戰的格局呢?

    “清泉,你認為,中央在聯德上有多大的可能性?”

    端起桌上的茶杯,管明棠喝了一口茶,隨後問道,茶杯的茶身上印有綏靖公署的標誌,正如同這裡的每一個公物一般。

    “老闆,是否記得兩個月有召開的五屆七中全會?”

    面對老闆的問題,曾澈並沒有給予直接回答,而是提及兩個月前於南京召開會議,管明棠點了點頭。

    “在會議召開的第二天,討論外交問題時,首先是外長王寵惠報告國際形勢,當時提及歐洲形勢,行政院院長孫科當即指出,英法實屬帝國主義列強,凌我中國達百年之久,前者佔我香港、後者據我廣州灣,而德國在歐洲已擊敗穩操勝券,因此中國當前外交,應以聯德為主,除繼續外交、軍事外,應發生黨的關係,且英國在歐洲已能為力,必定失敗。”

    曾澈的回答,讓管明棠默默的點了點頭,兩個月前五屆七中全會召開之後,南京方面就將會議結果通知了自己,不過並未就外交調整作出任何實質性的決定。

    “老闆,現在,我們恢復對德國貿易,在某種程度上,或許可以被視為外交政策開始進行調整的一種可能”

    “這個問題,中央已經作出決定了。”

    開口的是剛進來的外務處長黃培坤。

    “主任,對不起,我遲到了。”

    剛剛趕到的黃培坤正好接過了曾澈的話,在看到曾澈時,他主動的向其點頭致意,或許外界並不清楚,但是作為華北當局的高層核心官員,他卻知道這位曾清泉是華北地區秘密警察頭子,在表面上,保安局局長王長青被好事者稱之為“中國的希姆萊“,但實際上,王長青和保安局不過只是浮於表面,無論是保安局亦或是王長青實際上都受控於調查局,至少在很大程度上與調查局保持著領導下合作關係。

    “主任,在王寵惠的報告中,提及德國進攻法國,以及法國投降一事對遠東的影響,固然,現在英國並未投降,現在法國已經失去了對遠東的控制力,因此,其認為我國應該利用這一有利時機,製造藉口,強行收回廣州灣!”

    “嗯……”

    管明棠默默的點點頭,在南京轉來的報告中,也曾提及這一點,不過對此,蔣介石本人也在猶豫之中。

    “而孫科等人堅信,英國在歐洲已經無能為力,且已無力控制亞洲,而德國目前在歐洲更是佔據全面優勢,因此,加強對德合作,實際就是與勝利者進行合作。”

    已經坐下來的黃培坤繼續匯報導。

    “另外自國府定都南京之後,當時尚為國軍總司令的委員長認為德國的“物質”和“人才”均可借用,因此實行“聯德”方針。“九一八”事變後,委員長籌劃“對日秘密國防”,一面讓德國顧問參與整理兵工廠計畫;一面派人赴德,接洽經濟合作,以貨易貨,從德國取得軍火供應。之後,德日、德意先後結盟,委員長方才逐漸改變對德態度。而在民十七年,德國意欲承認偽滿洲國,當時中央內部要求對德絕交的呼聲日漸增強。隨後,蔣介石本擬派朱家驊赴德,因歐局緊張,決定緩行,但仍不同意與德絕交。值得慶幸的是,隨後我軍反攻,令日軍顏面掃地,德國亦由此改變對華態度,放棄承認偽滿,其後德國介入調停後,在兩國共同意願下,重建了中德之間熱絡聯繫,而孫科等人在會議上的發言,實際上是為了進一步聯德作鋪墊,畢竟……”

    看著主任,黃培坤頗為無奈的聳了聳肩膀,然後有些無奈的說道。

    “現在德國於某種程度上於我而言,近乎於盟友,但其與日本於民二五年簽署國際協定,雖其遜於德意兩國“鋼鐵條約”,但卻根據南京獲得的情報,目前德國、日本和意大利三國正在秘密商討簽署進一步同盟條約的可能,而出於對日備戰的需要,阻擋日本與德國簽署同盟條約,實為對德工作核心,因此,目前對德重建聯絡應與此有關!”

    “嗯……”

    沉吟片刻,管明棠看著黃培坤說道。

    “培坤,以你看來,中央為阻止德日簽署同盟條約,是否會冒險以加入同盟條約作為交換,從而避免德國聯日!”

    “當然有這種可能。”

    如實的回答了主任的問題後,黃培坤又繼續說道。

    “不僅有這種可能,而且為促成此事,中央甚至有可能採取一定的外交冒險,以尋求外交突破。”

    隨後,黃培坤又以慎重的嘲諷語氣說道。

    “但是,在是與中國結盟,還是與日本結盟的問題上,顯然最終的決定權,並非在於中國或日本,而在於德國,準確的來說,在於德國的世界政策。”

    “德國的世界政策?”

    看著黃培坤,管明棠有些詫異的問道,同時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是的,主任,最終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只能是德國自身的世界政策的需求,而非完全外交需求。”

    謹慎的作著解釋,黃培坤又在心裡斟酌著用詞。

    “對於德國而言,假諾德國僅考慮未來對蘇問題,那麼中日兩國皆是適合盟友,日本有北進之呼聲,且有東北之利益現實,而中國有去年衝突於前,又有蒙古蘇據現實,因此,無論中國或是日本,皆有可能成為其未來進攻蘇聯之助力,但是,現在的問題在於,德國的外交結盟政策,是否僅考慮對蘇聯戰略需求?如僅考慮以此作為考慮,那麼,與我國結盟的可能性極大,相比於日本,我國或稍遜於其,但相較於日本,我國人力、物產資源遠勝於日本,且又有數年工業進步於先,與我國結盟遠勝於與日結盟。”

    “但現在的問題在於,德國是否僅以蘇聯作為其外交戰略核心!”

    坐靠著椅子,管明棠點著頭說道。

    “我想,對於德國人而言,他們需要考慮的並非僅僅只有蘇聯,他們甚至需要考慮美國、考慮到亞洲,我想,相比於中國,日本最大的優勢,應該在於海軍,德國是個海軍弱國,但英美兩國卻皆為世界第一海軍強國,若以世界戰略作為考慮,德國更需要日本的海軍!”

    望著黃培坤,管明棠充分的瞭解到他的聰明之處,只不過是簡單的幾名分析,就讓自己憶起了先前忽視的一點,德日二戰結盟,除去有對蘇戰略的需求之外,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德國需要日本的海軍去牽制美國海軍,可以說,這是德國戰略部署的一個核心,顯然這一核心,不會因為中國而發生改變。

    “是的,主任,因此,我想,無論南京最終作何決定,在聯德以及對德結盟的問題上,無疑一廂情願的想法,更多一些,”

    看似無奈的聳了下肩膀,黃培坤用玩味的口氣說道。

    “我想,中央或許能夠意識到這一點,而反觀現在的英國,固然,其正陷入絕境,但假若美國在合適的時機參戰,那麼,我想其即便是不能贏得戰爭的勝利,亦有可能穩定世界局勢,屆時,我想,我國之重要性方才能有所體現,因此,對中國而言,現在最緊要之事,應是在這一紛亂的局勢中保持中立,而這一中立,必將使我國獲得前所未有之利益。”

    這恰恰是黃培坤的聰明之處,對於曾留學美國的黃培坤來說,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傾向於親美,但是現實卻告訴他,目前保持中立是眼前這位主任的態度,作為他的下屬,他自然需要全面配合。

    “的確如此!”

    點點頭,對於目標保持中立的重要性,管明棠自然深知,但他卻又不能憂慮的說道。

    “但是我們卻不得不考慮到,另一種可能,中央是否會為了促成對德結盟,進而選擇在某些方面進行外交上的冒險,從而尋求外交上的突破呢?而這種嘗試,是否有可能影響到我國未來的中立?”

    “的確不排除這種可能。”

    稍作沉思,黃培坤又補充道。

    “而且,這種可能性極大,因為,對於中央而言,一定的冒險在目前的國內外局勢下,是可以接受的,亦是可以嘗試的。”

    “清泉,”

    在黃培坤的聲音落下時,管明棠將視線投向曾澈吩咐道。

    “從現在開始,要密切關注南京方面的動向。”

    “是,老闆!”

    這並不算是問題,對於曾澈而言,關注南京的動向,這根本就不是問題,而問題的根本在於,即便是獲知了情報,老闆是否能夠阻止南京的決定?

    這,才是問題的根本。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2-30 16:1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7
第838章 風雲變幻

     9月的南京依還籠罩在盛夏帶來的高溫之中,似蒸籠般的天氣使得南京不負“火爐”之名,雖說上午時一場大雨,使得溫度稍降些許,但近午時隨著大雨的驟停,在烈日的灼烤下,南京的天氣更顯燥熱,整個城市都如同蒸籠一般。

    在國民政府的大門外,幾名穿著軍服的衛兵在蒸籠似的天氣下紋絲不動的站立於崗位上,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們的軍裝,甚至連掌心處的汗水亦順著掌持的槍身向著地面滑落著。而那高大的中式大門以及其後東西兩院的數座整體風格依然是東西文化結合的“民族式”現代建築,都是南京重建時新建的,曾經的國民政府早已在南京保衛戰期間毀滅於戰火之中,正如同這座城市一般,民二十九年南京,實際上是一個浴火重生的南京,一座座中國式的現代建築,無一不彰顯著這座城市的身份——中國的首都,而國民政府則是這座首都的中心。

    國民政府西院是軍事參議院所在,其建築主體是一座地下兩層、地上五層的大樓,建築的整體風格依然是東西結合的“中國式”,但其“房頂”的式樣,是按故宮的閣樓式樣設計的“簡約版”,在建築風格上是不折扣的中國化。整棟樓的結構佈局均勻合理、莊嚴肅穆,而外部裝飾精巧豪華。

    此時儘管外界悶燥如蒸籠一般,但是在中央空調的作用下軍事參議院內,卻顯得涼爽宜人,三樓的委員長辦公室,正對著著花園的湖泊,若是在閒暇之時,透過窗戶便可以欣賞國民政府中式園林的美景。而此時,辦公室內的數人,卻正聚精會神的研究著一個問題。

    “……我們在日本的朋友轉告我們,與德意簽訂三國條約的為時已久的討論即將結束,儘管海軍依然反對,因為海軍擔心這種條約將要求日本在某些情況下自動參戰。但松岡等人正在遊說海軍方面……”

    面對委員長,王寵惠如實的將業已掌握的情報加以匯報。

    “也就是說,一但松岡等人遊說海軍取得成功,而考慮到,在日本支持締結這種同盟的呼聲很高——那些持不同意見者很有可能被爭取了過去。那麼,一但海軍妥協的話,松岡即有可能前往柏林,而我們在柏林的朋友轉告我們,如果日本同意的話,那麼簽約的可能性極大……“

    面對王寵惠的回答,沉默良久的蔣介石皺皺眉說道:

    “看來,這是我們沒辦法阻止的了?”

    日本與德國締結同盟,對於一直進行秘密備戰工作的蔣介石而言不可不謂之一個沉重的打擊,從民十六年定都南京開始,政府即定的外交政策便是“遠交近攻”,而核心就是聯德聯美,而聯德聯美又分為軍事上聯德、經濟上聯美,經過十幾年的演化,考慮到美國的“孤立主義”,政府現在更傾向於聯德,在軍事上、政治上以及經濟上聯合德國,但現在,一但日本與德國締結同盟,不僅意味著中國在外交上的失敗,同樣意味著的秘密備戰工作亦有可能受到影響。

    沉默片刻,蔣介石伸出一根指頭朝王寵惠,然後用極為嚴肅的口吻說道:

    “那麼,現在,還有沒有什麼辦法阻止德國人聯日?”

    面對委員長兩次重複發問,王寵惠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無奈。

    “委員長,現在的問題在於,德國能夠看到日本的價值!”

    話聲稍停,王寵惠又繼續說道。

    “德國固然是世界列強中唯一公平待我之國家,但是,希特勒政府的外交政策制定則完全出於國際戰略的需要,現在,德國與日本結盟,實際上是德國看到了日本的擴張慾望,這使得兩者有了利益共通點,儘管我國可在某種程度上,給予德國一定的幫助,但是相比於日本,我國卻是無意對外擴張的,這就令我國於戰略上與德國產生分歧……”

    “娘西匹!”

    猛的罵了一聲,蔣介石輕輕地拍桌子道:

    “好哇!帝國主義列強皆是一路之丘!”

    發洩了心中的不滿後,蔣介石又立刻苦著臉道:

    “目標世界各列強,法國業已淪陷戰敗,已為昨日黃花,英國敗於大陸,困於英倫三島,唯能苦撐待變,且其傳統殖民主義觀點甚重,不能為我國所依持,蘇俄於我國更是虎視眈眈,斷不能信任,美國國內孤立主義盛行,不欲干涉外部事物,雖羅氏有心相助於我國,然卻不能為我國之助力……”

    分析著國際局勢,蔣介石沉吟著說道。

    “為今之世界列強,唯有德國能予我國助力,亦唯有德國對我國不抱政治與領土野心,因此……”

    他猛一拾頭,看著王寵惠說道。

    “因此,我國務必需要確保德國站於我國一方,而非為倭寇之盟友,若德國為倭寇之盟友,那麼對我國未來對倭作戰,必將造成影響,這樣,立即讓朱家驊訪問德國,全力遊說德國方面!阻止日德結盟!”

    “單是這樣還是不夠的!”

    在王寵惠告辭之後,聯繫到先前王寵惠的分析,身處辦公室之中的蔣介石來回踱著步子,從民十七年德國對中國的冷淡,兩國關係的降溫,使得他清楚的意識到,國際外交根本就是實用主義,當時若非“夏季攻勢”扭轉了戰局,德國又豈會重啟中德外交,而現在,德國同樣也是出於實用主義,而這個實用主義的核心則是擴張,則是對外侵略……

    “娘西匹……”

    輕罵一聲,蔣介石知道,這恰恰是中國所不能給予德國的保證,以中國的實力,保持中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德國顯然不需要一個中立的盟友,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夠配合其在世界範圍內進行擴張的盟友。

    “敬之,談談你的看法!”

    面對剛剛坐下的何應欽,由陳佈雷將情況加以講述之後,蔣介石便開口詢問道。

    “委員長,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正如委員長所說,德國需要的不僅僅只是能夠在東方進攻蘇俄,他們亦需要一個在必要時進攻南洋,進攻印度,從而徹底瓦解英國殖民帝國的盟友,而日本的“南下”呼聲以及擴張慾望,無疑是德國所需要的……”

    作為國軍參謀總長,何應欽自然從軍事的角度加以分析,在他看來,這正是日德結盟的關鍵所在。

    “那麼,現在,我們如何能夠阻止德日結盟呢?”

    委員長突然指出的問題,讓何應欽為之一啞,然後他慢吞吞地說道。

    “委員長,現在的問題在於,德國對日本有所需,而日本亦對德國有所求,兩者都欲行以擴張,德國已於歐敗法國於前,攻英國於後,整個南洋之大門已經向日本展開,因此……”

    就在何應欽慢吞吞的說著廢話的時候,作為軍政部部長的陳誠,卻在一旁突然開口說道。“既然德國人需要的是擴張,那麼……”

    話聲猛的一揚,陳誠的雙目微微一斂,用堅定的口氣說道。

    “那咱們就進攻它!就佔領它!打下一個地方給他們看看!”

    什麼!

    陳誠的話讓蔣介石、何應欽以及作著記錄的陳佈雷無不是為之一驚,而何應欽更是驚訝的看著陳誠,然後大聲說道。

    “陳部長,進攻誰?佔領誰?以咱們中國的國力,又能去招惹誰!再則,萬一要是站錯了隊,那可就是陷國家於萬劫不復!”

    相比於何應欽的驚訝甚至驚慌,陳誠只是微微一笑,然後看著委員長說道。

    “委員長,反正德國需要的無非就是態度,相比於日本,我國攻蘇俄於先,又有蒙古領土之爭,而日本雖與蘇俄存衝突之誘因,但蘇俄一味妥協下,日暫時亦無意招惹蘇俄,因此,他日我國進攻蘇俄之可能大於日本,那麼再就是南洋,日本的對南洋之擴張慾望體現於日本之國策、之聲音,以及其趁火打劫之心,但假若我國能陷於南洋,不僅可讓德國發現我國擴張之慾望,又可令日本看到我國欲陷南洋之可能,因此,我認為,不如在合適的地方,打上一仗……”

    陳誠的回答讓蔣介石整個人陷入思索之後,而在他思索之時,卻見陳誠站起身來走到牆邊的地圖下,抓起一根小棍子,指著牆上的地圖說道。

    “目前法國業已戰敗,可以說,法國已經無力插手亞洲事物,因此,收回法國強租我國之廣州灣之時機業已成熟,若是委員長同意,可以派遣一個攻擊軍於廣州灣租借地實施軍事示威,迫使法方交還廣州灣!”

    隨後陳誠又將手中的指揮棒指向另一個方向。

    “再就是雲南邊界線問題,既然我國現在已採用尹明德建議線作為緬北邊界主張線,那麼,即可以採取一定之行動,迫使英國作出讓步,至於,英國讓不讓關係,關鍵是……”

    冷冷一笑,陳誠特意補充道。

    “關鍵要讓德國方面明白,咱們早晚會在南洋和英國大打出手,當然,如果有必要的話,還有麥克馬洪線,校長,於學生看來,現在咱們只需要挑起了衝突,讓德國人看到衝突,這也就足夠了!”

    陳誠的聲音落下時,何應欽卻在一旁驚聲說道。

    “委員長,萬萬不可,現在雖說英國陷入歐戰而無力東顧,但是其……”

    不待何應欽說完,卻聽到“啪”一聲響,只見蔣介石用力的拍了下桌上,然後目光中閃出一道激動之色,恨恨說道。

    “我看就這麼辦,打!實在不行,就在緬甸和英國佬打一仗看看,讓龍雲作好準備,必要時我們可以派幾個攻擊軍到雲南協助他!”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2-30 16:1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30 15:47
第839章 難擇

     黃昏時分,一片由遠及近、嗡嗡嚶嚶、清越綿長的鴿哨聲從空中傳來,正在院中散著步的管明棠每到這個時候都會抬起頭,看著天上那群畫著弧線的翅膀,一群群的鴿子在淡藍色的天空中盤繞。

    秋高氣爽,這才是北平的秋色。

    但此時,管明棠卻全沒有一絲心情去欣賞北平的秋色,此時,他的心間反倒被濃濃的愁雲所籠罩。

    “哎!”

    一聲長嘆在管明棠的嗓音迸發出來,這時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楊永泰則繼續慢吞吞的說道。

    “軍政部已經命令廣州綏靖公署調動第32軍向廣州灣租借地一帶推進,同時勵志社等組織亦開始著手策劃對應之民眾行動……”

    接著,他又繼續念道。

    “除此之外,軍政部又電令向雲南的軍劃撥100萬元軍費,另劃撥步機槍2000支,彈藥100萬發,迫擊炮150門——另又命令駐貴州、湖南、江西、湖北以及桂軍第軍向雲南、四川方向移防……”

    “咱們這個委員長啊!”

    想到蔣介石作出的決定,管明棠又無奈的嘆口氣。

    “在中國,論及政治,地方上從來都不是蔣先生的對手!”

    深知主任這聲嘆息所指為何的楊永泰連忙開口說道。

    “不是他們不是委員長的對手!”

    搖搖頭,管明棠將視線從天空轉向院中的中式園林,然後慢聲細語的說道:

    “他們之所以不是委員長的對手,是因為,他們沒有佔著大義之名,而委員長,卻是以中央之名,行以中央之權,再據以大義之名,自然的,其它各方也就在政治上不是他的對手了!”

    身處這個時代,尤其是身處這個時代的政治旋窩之中,使得管明棠對於這個時代有了更為深入的瞭解,早已不再像過去那般,對人物的看法感觀完全受到歷史資料的影響,就像在歷史資料上,提及蔣介石的政治無非就是“票子加位子”,說道他是靠著“票子加位子”擊敗了各路軍閥,降伏了各方諸侯。

    而身處這個旋窩中的現實卻清楚的告訴管明棠,很多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論票子,蔣不是最多的,論位子,他能給出的位子也不見得是最高的,而問題的關鍵在於名義——南京作為中央的名義,早已得到了全國的公認。

    無論是北平國民政府也好,武漢國民政府也罷,廣州國民政府也行,最終,無不是灰溜溜的自摘下門牌,或是投降或是合流,正是有了這個公認的“名義”,才讓蔣在政治鬥爭中一直牢牢的佔據著上風。

    就像現在,自己的這個北平綏靖公署,在與中央的暗中角逐中,除非鐵了心撕破臉皮,決心打一仗,否則最終只能選擇妥協,因為中央有中央的名義,有公認的中央之權威,若是不妥協,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這一次,怕是龍雲要失守雲南了!”

    感嘆一聲,管明棠可以想像得出,一但中英開始就雲南以及西藏等邊界線問題進行交涉,那麼無論龍雲有什麼樣的理由,他都必須全力配合,而且還要同意中央軍進入雲南。

    “咱們的這個委員長啊,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實施統一的!”

    思索片刻,管明棠頗為感嘆的說道。

    “去年藉著咱們同蘇俄的衝突,委員長調了兩個軍進入新疆,成功瓦解了半獨立的新疆地方政權,年初的時候,盛世才調任中央委員,現在就全國來看,亦只剩下五家軍閥,廣西的桂系李白兩人,雲南的龍雲,山西閻百川、至於青海的馬家,一向唯一中央是從,所以不足為懼,再就是……”

    再就是自己了……於中央看來,自己未嘗不是一部軍閥,而且是一部實力極為雄厚的軍閥,而就未來來看,在國家統一的大前提下,這些軍閥早晚有一天是需要肅清的。就像現在,借邊界線一事,無論龍雲是否願意,中央染指雲南都已經是事成定局。

    暫時不考慮這個了!

    “內部的問題,早晚總歸是要解決的,但是……”

    搖著頭,管明棠的語氣不無凝重的說道。

    “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中央的決定會導致什麼樣的外交後果!”

    外交後果!

    這才是管明棠需要認真考慮的。

    “主任,就現在來看,中央之所以決定重提西南邊界線一事,無疑是為了挑動衝突,從而造成對英關係緊張之表相,中央的意圖非常明顯——阻止日本與德國締結同盟條約!”

    正如最初的推測的那樣,現在中央最終還是決定採取外交冒險了,無奈的嘆口氣,管明棠朝著南方看去,然後用略微低沉的聲音說道。

    “這樣的冒險能夠產生效果嗎?”

    “這……”

    沉吟片刻,楊永泰卻出言提醒道:

    “主任,估且不去考慮這樣的冒險能否阻止日本與德國締結同盟條約,但是主任,若是中央能夠成功收回廣州灣的話,那麼對中央的聲譽無疑是極為有利的!”

    作為主任的信賴的“政治顧問”,在這件事上楊永泰所看到更多的卻是“政治”。

    “主任,從民十七年停戰至今,中央一直存在著潛藏的政治危機,這種危機是多重的,中央現在急需借助外部事物轉移國內注意力,以及黨內反對派的注意,而法國現在無力插手遠東事務則是必然,若中央操作得當,收復廣州灣不是沒有可能,因此,這可以被視為中央在外交上的勝利!”

    話聲稍頓,楊永泰隨後又補充道。

    “再就是中央決定就緬北主張線與麥克馬洪線,與英國展開談判,甚至不惜借助武力,其即可製造中英關係緊張的假相,又可製造外交危機,進而可以外交危機影響反對派,從而避免爆發政治危機的可能……”

    楊永泰的分析讓管明棠點了點頭,南京那邊從來都沒有消停了,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太多的問題與麻煩需要南京方面去處置,即便是在中央之中亦是如此,那位汪先生更是在過去的一兩年間,多次試圖挑戰蔣介石,現在蔣介石試圖通過外部危機轉嫁國內危機,這和當初自己挑起邊境事端,幾乎別人二致,只不過,那位委員長,真的作好打仗的準備了嗎?

    “暢卿,你覺得……”

    回頭看一眼楊永泰,管明棠笑著問道。

    “若是西南邊界線緊張到最後,中央動武的可能性有多大?”

    “動武?”

    忽然,楊永泰先是一愣,隨後卻又搖頭說道。

    “其實,關鍵是在廣州灣,至於西南的邊界主張線,我覺得,無論是中央,亦或是英國人,都不會想打起來,若是所料不差的話,即便是不能通過談判解決問題,英國人也會作出讓步,畢竟,現在英國人的注意力不在亞洲,所以,假如龍雲或者劉文輝的膽量夠大的話,只需要直接派兵推進至主張線既可,總之,只要造成了既成事實,英國人至多只會不停的抗議,但也就只是抗議!”

    “抗議!強烈抗議!……”

    到也有點意思……管明棠沒想到楊永泰會這麼自信,但卻稍加聯繫之後,卻又不排除這種可能,畢竟,中國所主張的無不是屬於中國的領土,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美國想介入亦需要考慮到中國的感官,而無論是英國也好,美國也罷,他們最終都需要考慮一個問題——對中國威逼過甚,是否會倒置中國全面倒向德國。

    一但英國、美國有了這種感官,那麼適當的妥協,自然也就不難想像了。

    “那,現在看來,中央是挑了個好時機啊!”

    感嘆著中央選擇的時機,管明棠卻又突然把話峰一轉,看著楊永泰說道。

    “暢卿,那麼現在只剩下一件事需要考慮了!”

    “什麼事?”

    微微一怔,楊永泰看著主任問道。

    “假如中央籍此成功阻擋德國與日本締造同盟條約,那麼德國出於遠東政策考慮,是否會轉而與中國締結同盟!”

    管明棠的聲音略顯有些低沉,但是的語氣卻顯得凝重非常,這恰恰正是他最擔心的地方,之前,對於邊界線主張是否會引發與英國的衝突,他根本就不擔心,無論是在緬甸還是在印度,英國人都沒有力量阻擋幾個攻擊軍的進攻,如果英國冒然選擇武力,他們將會失去更多,若許丘吉爾的內心深處是大英帝國至上主義者,但並不意味著他是政治上的白痴,最終無論妥協會讓他覺得有多麼的屈辱,他都會選擇妥協,丘吉爾同樣是一個實用主義者。

    但問題的關鍵是——中國的抉擇。最終,中國會作出什麼樣的選擇!

    “嗯……”

    先是沉吟片刻,然後楊永泰又冷笑道:

    “我想中央應該能夠意識到,對中國最有利的選擇在於中立,而非提前站隊,假如,中央一意孤行的話……”

    忽然,楊永泰的話聲稍頓,看著面前的主任,然後認真的說道。

    “我想到時候,自然會有人聯絡主任,到那時,我想委員長只能黯然下野了!”

    自然的,管明棠心知楊永泰所指的“人”是何人,他一邊走一邊冷冷的說道。

    “哎,現在,只能如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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