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民國草根 作者:二寶天使 (連載中)

mk2258 2019-2-19 21:46:14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 5139
mk2258 發表於 2019-3-8 20:56
第二十章 清點

  待到老管家將事情的始末又從頭重複了一遍的時候,這向來看不上什麼人的初邵軍也是嘖嘖稱奇。

    “我覺得八成就是這小子下的套!可以啊,這村裏的泥腿子還能出得這樣的人物?

    父親,你見過這個小子,覺得他咋樣,是不是個值得培養的人才?”

    被問及初家的老爺,卻是老神在在的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就和著茶碗嘬了一口,才道:“莫要著急。”

    “等過完了十五,這人總是要上得門來,補他的工期。”

    “他要在初家幹近三年的工,這般長的時日,總能知曉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的他瞧著是無足輕重。可縱是龐然大物也有倒在不起眼的小人物手中的時候。”

    “咱們看人,用人,不僅要看重這個人的能力,最重要的……還是要看看這個人的人品。”

    “若這少年,是個知曉進退,懂得感恩的,那我們幫上他一把,替商行收裏羅個人才,也沒什麼。”

    “可若是個養不熟的?哪怕他有著天縱之才,初家也是用不得的。”

    “一個人若是能力不夠,也隻不過是不堪大用罷了,他影響不到旁人。可若是個有手段的還是個翻臉無情的狠人,那咱們卻是丁點……都不能給他機會的。”

    說完,初家的老爺就將手中的茶碗輕輕的磕在了方桌之上,瞧著自己的大兒子,歎了一口氣:“就好比你這樣的,若不是我的親兒子……唉……”

    說完,就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將手一背,連給初邵軍反應時間都無……扭頭就朝著廳外的方向走去。

    直到初老爺的身影消失在簾子的後邊,大少爺初邵軍才反應過來,他爹說這話的意思……

    他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奔著門那走了兩步,轉頭就朝著老管家訴起了苦:“不是,這,這,我爹這是啥意思啊……”

    “這是我親爹嗎!”

    是,我是愛錢了一點,可我也是為了自家的生意好不是?

    瞧著大少爺被擠兌的夠嗆,老管家也不發一言。

    主家父子倆人之間的官司,豈是他一個下人能摻和的?

    完成了彙報的老管家,但笑不語,隻是朝著大少爺所在微微拱手,就等著這位少爺發完了牢騷,將他放走呢。

    初邵軍拿這位不作為的老管家還真是一點轍都沒有。

    這可是自打他穿開襠褲起,就跟在父親身邊的老人。

    哪怕今後,他那個無所不能的父親從家主的位置上退下來了,初家全由他打理,將來要仰仗著大管事的地方……還是諸多的。

    一個爹,一個爺。

    拿誰都沒轍的大少爺,認清了事實,隻能沮喪的甩了一下袖子,說了一句:“嗨!得了!我還是回工坊裏去聞膠皮味道吧……”隨後,就頭也不回,直奔外院去吩咐車馬了。

    引得老管家微微一笑,打著側門出去,去忙活它事兒了。

    這場有關於鄉間小子邵滿囤的討論,就此結。

    對於此,邵滿囤卻是一無所知。

    此時,他跟在老村長的身後,來到了張燈官的門前。

    “吱嘎嘎……”

    狹小的房門被推開,內裏的物件一目了然。

    老村長帶著三人清點張燈官家的財物。

    他們先從屋內的家具擺設,床褥衣衫開始,再加上日用的臉盆毛巾,架子衣櫃,攏起來不過才十數件兒的模樣。

    一有手有腳的光棍漢,過的還沒有村中孤寡來的妥帖。

    對於這種被人用過的物件兒,很愛幾分幹淨的邵滿囤是看不太上的。

    他垂手站在一旁,一聲不吭,隻瞧著另外兩位翻檢。

    待到潘家的婆婆將那蘆葦絮花的大床被褥卷在一起,林家的奶奶將那日用的板凳木盆摞成幾層的時候,容得邵滿囤挑選的東西,也隻剩下一口缺了一個角上嵌的扣鎖還有些合不嚴實的……方形木箱了。

    大概是覺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地道,那兩位老婆婆臉上也有些赧赧。

    在邵滿囤蹲下身來去打量那口箱子的時候,就開口到:“邵家的娃娃,婆婆們這不是占你的便宜哈。”

    “實在是……俺們家中想要置辦點大件兒的東西……是太不方便了。”

    “婆婆年紀大了,別說沒倆錢,就算是有錢了,想要將這些大東西搬回家……也不容易的。”

    “阿婆呢,也不想占你的便宜。”

    “等一會,去了灶台間,那些糧食柴火的,就先緊著你挑?”

    兩位阿婆的話說完,蹲在地上的邵滿囤已經將這個箱子仔細看了一遍。

    待到他站起身來,也沒表示不滿。

    他家不缺家具,卻真的缺糧。

    兩位阿婆這麼安排,正合他的心意。

    所以他的反倒是挺開心的:“謝謝婆婆,俺們家剛平了外邊的賬,真的是有些困難。”

    “若不是能從張燈官這裏拿到些補償,這個年,俺都不知道應該怎麼過去。”

    “婆婆們隻要能讓俺多拿些糧食,你們將這家裏剩下的零碎都拿走了,俺都沒有意見。”

    “所以,婆婆們給我留著這口箱子,讓我用它來裝糧食就成。”

    說完,邵滿囤就將兩位婆婆收拾出來的鋪蓋衣物盡數給抗到了門外的牛車上,將張燈官家的正廳給清了個幹淨。

    收拾到這裏,主屋就算搬完了。接下來就輪到廂屋。

    位於西側的這一小間,內裏就更加寒酸了。

    黑漆漆的小屋子內,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牆邊上還歪七扭八的扔著不少灰蒙蒙的東西,亂的竟不知從什麼地方收起。

    見到這種狀況,老村長就隻帶著邵滿囤進去搬抗,讓那二位阿婆在不大的籬笆院落之中幫忙清點。

    等到他們將這間小屋子的雜物搬出去大半,那兩位閑不住的婆婆已經拿著破布條子……將這些東西簡單清洗了一遍。

    東西去了灰,自然露出了真容。

    再這麼一瞧,那裏邊還真是什麼都有。

    半損毀的鎖頭,瘸了腿的農具,碩大的醃菜缸子,怎麼瞧都像是從村民的家院中順回來的東西。

    大概是張燈官去村裏人家偷搶回來,卻又賣不出個價錢,也隻能鎖在了廂房,讓它們落灰了。

    等到這慢慢的累的多了,連他自己都忘了這些東西的存在了吧。

    真令人失望啊。

    這屋子裏的東西沒價值,咱們再往下瞧瞧吧。
mk2258 發表於 2019-3-8 20:56
第二十一章 都有啥

  他們將剩下的零碎搓成了一堆,從院中的大缸中敲了點清水,照著這些灰蒙蒙的東西一澆,殘缺的歸攏到一處,還能用的上的又挑揀到了另外一處。

    看得這兩個阿婆都歎了一口氣,為這張燈官的身家感到難過了。

    忍著嫌棄,本著能多分點東西的心思,這兩位阿婆還是將這些邵滿囤不太看得上的零碎給分了。

    分到現在,隻剩下了一處地方。

    那就是……小間邊上的灶台間。

    張燈官家做飯的地方修的竟是比這個偏房還要大些,推開門來,瞅著內裏的東西,邵滿囤這心總算是踏實了下來。

    這張混子再如何的不務正業,也總是要吃飯的。

    一個人住的再如何的不講究,這吃食也是要備好的。

    東西不少,大灶的角落堆了半人多高灰蒙蒙的土疙瘩。

    仔細一瞧,那是紅薯和洋芋混合在一起的食物堆。

    隻不過,這些東西的來路不明。

    那過於多的泥土以及上邊帶著的半寸多長的秧子,讓人覺得,這絕對不是張燈官自家地裏的出產。

    至於大灶另外一麵牆的靠邊處,則是打了一口三條橫棱的架子。

    用幾個大麵口袋壓著稱,上邊隻擺放了零星幾個瓶瓶罐罐。

    瞧著種類不多,卻架不住這罐子的規模及其的大。

    若邵滿囤家的粗鹽是用小瓶子裝著的話,這邊一個罐子就能抵得上那邊十倍的大小。

    看完兩側,再瞧中間,張燈官家的灶台間如同普通農人的大鍋棚子一樣,唯一的一根房梁上也吊了三四個籃子。

    在老村長的注視下,瘦高的邵滿囤拿起門邊的一張半高的凳子踩在上邊,就將這籃子給拿了下來。

    每一個籃子當中都盛著油紙包著的東西。

    邵滿囤也不打開,隻是將東西取出來,依次的碼放在鍋灶旁邊。

    再然後,就是將這房梁的另外一側,用繩子掛著的一大串兒黑褐色的香腸給解了下來。

    這種熏腸在村裏不常見,不是本地過年時慣灌的那種腸子。

    反倒像是從魯東地區運販過來的一種極其硬料的香腸。

    這種香腸是用七分的瘦肉加上三分的肥肉,攪合到一起,再加上濃厚的魚露醬油,喂上重重的鹽巴,灌製而成的。

    因為在濟城附近的受眾不多,價格又相對的昂貴,除了經常跑青城,煙城的海貨商人外,是沒有人會特意去尋這種香腸來吃的。

    可邵滿囤家本就是從魯東海邊遷到丘村的,他是吃過這種東西的。

    所以他將這足有七八根半臂長的香腸從梁上拿下來後,那眼神就沒舍得從上邊拔下來。

    “滿囤,來……”

    一聲張羅拉回了邵滿囤的思緒。

    在他夠梁上的東西時,兩位阿婆也將地下的零碎給歸置到了一處。

    那三個百十來斤的大口袋,還等著他們打開來瞧呢。

    老村長用煙袋鍋子敲敲鍋沿兒催促道:

    “還愣著幹嘛?”

    “昨個就當著大家夥的麵都說過了,這張燈官家的東西全都歸了你們三戶的,這話都撂出去了,那收拾出來的東西,是多是少就全都是你們的造化了。”

    “你們也不用不好意思拿。咱們村裏的人雖然都有些小心思,但是這有壞心眼卻著實不多。”

    “讓你們分……你們就收著。”

    “隻要你們三不往外嚷嚷,誰又能知到你們今天到底分到了點啥?”

    “還是說……你們信不過俺這個村長?俺是個能往外說的人嗎?”

    說到這,老村長不耐跟這群有些黏糊的娘們兒們再混在一處,拔腳就往灶間外邊走去,邊走還邊說到:“你們先分著吧,我去抽袋煙去。”

    “等到煙抽完了,咱們就走人!”

    瞧著老村長一點都不猶豫的離開,兩位阿婆不由的就鬆了口氣。

    不是她們兩個人多想。在這個村裏她們可隻有一個人過活的。

    若是漏了風聲,有誰起了歹心,這些糧食怕就是她們催命的符。

    邵滿囤讚成兩位婆婆的謹慎,等到老村長離開,他將門虛掩一下,才讓兩位婆婆將那三個口袋給打開。

    待到這口袋一開,這三個人竟異口同聲的‘嘶’了一下。

    這坑蒙拐騙,偷搶打砸的混子,還真有些家底兒啊!

    那三個口袋裏裝的都是值錢的糧食,一袋是豆粒穀碴,兩袋是精磨細糧。

    隻不過,這些細糧看著有些奇怪呢。

    其中一個口袋是苞穀麵,小米麵,豌豆麵,以及一些黑麥麵混合在一起的麥麵組合。

    而另外一個口袋裏裝的則是平常人家都舍不得吃的大米,薏米和糯米的米粒混合。

    東西都是好東西,可混在一起了,讓人怎麼挑?

    到了最後,他們隻能拿出一個瓷碗,按照一人一碗的糧食,也不拘什麼品種了,才將這兩口袋的東西給分了個幹淨。

    因著在前麵大屋中占了邵滿囤的便宜,這兩位婆婆就將那一整袋豆粒穀碴具都分給了邵滿囤。

    邵滿囤不嫌棄。

    他為了給爹娘籌措藥費,已經將今年收下來的秋糧盡數賣去。

    家中的存糧馬上就要見了底兒。

    去初家上工拿錢還要等小半個月的光景。

    現在,隻要是能往肚子裏填的東西,他都不嫌棄。

    讓他收著,他就安然的收著唄。

    見到邵滿囤拿著穀碴還挺高興,這兩位阿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也對這個素來在村子中不露頭的小子產生了幾分好感。

    不說旁的,就這份不計較的大氣,也值得她們多看顧些。

    依然是將糧食扛上車,剩下的就是那些精細食材的瓜分。

    在精細物裏量最大的就是香腸與油紙包。

    因著邵滿囤對於這種香腸的過度渴望,讓兩位婆婆在分配時就給邵滿囤多填了一根。

    至於那油紙包裏的東?

    是村裏人都不常見的糕點。
mk2258 發表於 2019-3-8 20:57
第二十二章 橫財

    其中兩包是蒸的有些粗疏的紅棗糕和黃米麵糖糕,剩下最小的一方,則是章鎮有名的點心鋪子‘北來香’家的綠豆糕。

    三種都是好克化的點心,原本很是適合老人家吃的,可到了這個時候,兩位阿婆卻是一塊都不多占,仔仔細細的將這些細致的糕點清點一下,給平分了。

    看得邵滿囤有些感動,他也不多拿,隻是主動的將牆邊上的洋芋紅薯給分開三分,還將塞在紅薯堆後差點被他們漏過的幾顆大白菜……從拐角的地方扛了出來,挑出最大的幾顆,給抗在了兩位阿婆的行李旁邊。

    看得站在灶台外抽煙的老村長不由的點點頭。

    這雖是個外姓的獨門戶,卻是個心性不錯的娃娃。

    以後若是家中有個事兒的,他幫襯一下,也是可的。

    到了這個時候,張燈官家的抄家分產正式結束了。

    至於他家的外院……

    像張燈官這種遊手好閑的混子,院子中壘的雞棚,豬棚,那都是給人做做樣子的,怎有那心思去伺候牲口。

    至於屋後堆得柴火,不等村長開口,邵滿囤就拍著胸脯應承下來:“若是婆婆們信得過我,我這幾天扛著柴擔,一點點的給你們送家去。”

    “冬天雪剛停,正是最冷的時候,村裏路上還結了一層薄冰,婆婆們若是滑了一跤,這個年怕是不用過了。”

    不過兩句話就打消了阿婆們自己幹活的熱情,一個兩個的,就將邵滿囤的好意給承了下來。

    “行吧,咱們返程!”

    一句話幾人踏上了歸家的路。

    ……

    拉著大車的牛正值壯年,隻是繞著村外走了一圈,在晌午飯點的時候,就將所有人分到的家夥事兒給放下了。

    最後走到的一家自然是邵滿囤家,老村長婉拒了邵家小子留飯的好意,坐在牛車的前橫杠上,嘬著旱煙就回去了。

    去村裏最困難的人家中蹭飯,這事兒他沒臉幹出來。

    待到老村長連帶著他的牛車都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的時候,邵滿囤趕緊就將自家的門給掩了起來。

    轉過身,他連那些精貴的人點心都顧不上,竟是直奔著那口破破爛爛的木頭箱子而去。

    “哢嚓!”

    箱子口閉合的不算結實,邵滿囤隻輕輕一掀,整個蓋兒就被打了開來。

    一股子黴氣從中間噴出,箱子當中空空蕩蕩的,仿佛在嘲笑留了這口箱子的邵滿囤那愚蠢的善良。

    可是這個孩子,卻是一點都不嫌棄,他將露了黃木岔子的內蓋仔細的撫了一把,就用手指沿著蓋沿兒的邊兒縫,就從頭捋了起來。

    待到邵滿囤摸到這正對著鎖扣的位置時,卻是輕輕的頓了一下,他將手指改成了手指甲,逐漸發力,將那個位置的木板子往內裏戳去。

    這塊看起來像是實木的板子,竟然特別的脆弱。

    邵滿囤這種不留長指甲的手,也隻不過兩三下,就把板子給扣出了一個窟窿。

    “噗!”

    這箱子的蓋兒竟然是個中空的,不算厚的蓋頂位置,竟然還做了一個夾層。

    邵滿囤眯起眼睛,映著當午的陽光往窟窿口中一瞧,就看到了那當中藏了一個油紙包。

    他用兩根指頭一夾,一抽,就將這個藏得隱蔽的東西給拖了出來。

    “啪!”

    “砰砰……”

    邵滿囤顛了一下。

    油紙包兒包的很緊實,從外麵隻能看到銀錢的輪廓,卻聽不到半分的響動。

    光這麼瞅著,是瞧不清其中的價值的,邵滿囤也是幹脆,刺啦一下,就將這紙包從中間撕了開來。

    “鐺啷啷……”

    五枚錢幣掉落在箱子蓋兒上,在看到它們的成色了後,邵滿囤就舒了一口氣。

    為了這口可能有藏貨也可能沒有藏貨的箱子……而放棄了大件所有權的決定,邵滿囤是作對了。

    因為這五枚銀燦燦的硬幣的麵額不小。

    足有三元三角。

    三個足兩的民國三年的銀元,一枚二角一枚一角麵額的角子,是邵滿囤冒險取舍後的最大收獲。

    這些銀錢,一下子就將邵滿囤的身家提高到了平賬前的大致水準。

    這張燈官真是雞賊啊,他被村民們捆了一晚上,愣是沒用錢為自己贖個方便。

    他大概還做著什麼返鄉後,將箱子偷摸搶回來的美夢。

    難道張燈官就不怕旁人將這口箱子給當成廢柴給劈砍了嗎?

    想到這裏,邵滿囤卻是麵色一淩,眉頭跟著就皺了起來。

    除非,這張燈官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會想盡辦法用最短的時間回返到村中。

    並且用強硬的手段將他的財務給拿回來。

    情況有些不對啊。

    張燈官有什麼辦法能逃回來?

    邵滿囤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什麼應對的法子。

    要不?拿著這些銀錢去找村長?

    先不說村長有沒有辦法,但是這錢,肯定就要與他無關了。

    依著邵滿囤對於村長的了解,老村長好像對於張燈官的後續處理是挺有信心的。

    要不,自己就相信對方一次?

    畢竟他對於初家商隊中的運糧,押送,以及人口的買賣完全的不了解啊。

    若是張燈官真能從這群人的手中逃出來,哪怕他現在去告知了老村長,合著這村戶人家的力量,怕是也攔不住一個瘋狂報複的張燈官。

    敵在暗我在明,事情不是他能控製的了的啊。

    想太多了,反倒平添憂愁。

    邵滿囤瞧著麵前幾塊大洋,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就變得堅定了起來。

    富貴險中求,有了這個錢,他就能過個好年。

    大不了他將這錢先花個痛快,剩下的再藏起來,縱是那張燈官能逃回來,他也可以梗著脖子,跟對方來個死不認賬!

    既下了決心,邵滿囤也不含糊。

    他將幾個大錢用紙原裝了回來,將自家土炕上的席一掀,順著這邊沿處一塊稍發紅磚頭的所在一扣,就將這塊土磚給扣了下來。

    磚塊後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孔洞,邵滿囤順著洞邊兒一推,就將這幾塊整塊的銀元塞了進去,又將抽出來的磚頭按了回去,撫去炕麵上因為抽拉而產生的浮土,仿佛啥也沒做過一般的,將席子,褥子原蓋了回去。
mk2258 發表於 2019-3-8 20:57
第二十三章 父母之愛

  這是他娘還在的時候,往家中藏錢的地方。

    往年收成不錯的時候,裏邊曾經塞進去過一個鼓鼓囊囊的口袋。

    隻不過等到家裏遭了事兒,那洞口就空了起來。

    如今他往裏邊填幾個壓底兒生財的銀元,權當為了討一個好彩頭吧。

    將一切都收拾利落之後,邵滿囤這肚子又咕嚕嚕的抗了議。

    十六歲的大小夥子,正是抽條的時候,個頭蹭蹭的上,肚子中卻沒幾分油水,可不就做點事兒就餓得慌嗎。

    不過今天,托張燈官的福,邵滿囤總算是可以吃頓飽飯了。

    六腑抗議的邵滿囤,趕緊翻身下炕,將剛分到的吃食,一袋袋的往灶台處搬抗。

    搬的路上沒忍住,他還往自己口裏填了兩塊平日間不多見的綠豆糕。

    那凍的有些冰牙的綠豆麵點心,在邵滿囤口裏慢慢融化開來,一層幹厚的綠豆粉外加略有粗糲的白糖粒兒,就在他的口腔中蔓延了開來。

    小火翻炒過的綠豆麵裏帶著點植物油的清香,當中再摻和著難得的白糖,味道別提多甜蜜了。

    就連豆糕外撲著的乳白色的豆粉,也是用旺火烘過得,略有些幹,卻也讓人連口水都舍不得咽,唯恐將這膩人的甜……給衝淡了。

    好吃!

    若不是這種細致的點心經不起放,就算這大冷天,也隻能放上半個月,他邵滿囤是怎麼都舍不得立刻拿來吃的,必是會留下來,招待客人。

    但轉念再一想,他一個剛去了父母的孤兒,按照規矩,在今年過年的時候,他是不能去旁人家拜年的。

    同樣的,別人也不會來他家。

    他屯著這些個好東西,也送不出去啊。

    想到這裏,邵滿囤動作慢了幾分。

    孤零零的一個人過年,那這年還算是年嗎?

    ‘吸溜……’

    一個大老爺們,咋能哭嘞……

    邵滿囤抹了一把因為難受而激出來的鼻涕,埋頭將最後一袋糧食給搬到了灶台間。

    沒人來就沒人來!

    你已經是邵家的頂梁柱了。

    堅強起來,認真的度過自己過的第一個新年吧。

    擦擦淚,為了轉移注意力,邵滿囤說幹就幹。

    做飯的小棚收拾好了,讓俺們瞧瞧做點啥去填飽肚子。

    邵滿囤四周一瞧,就看到了窗邊兒那方填了水底兒的平盤,就從當中把那快要蔫了的蒜苗給剪了下來。

    後又在櫃子的最上層,掏出一小罐白花花的豬油,放在一旁備用。

    撿起幾塊堆在角落中的洋芋,抽出一條剛分到的香腸,晌午的菜譜就出來了。

    蒸小半截腸子,冷下來後可以做小碟香腸冷切。

    再葷油加辣椒蒜苗,配上兩三個大洋芋切成的絲兒,這就是一盤酸辣土豆絲。

    再用那摻和了不知道多少種的雜糧,燜上一小鍋的雜糧飯。

    飯菜就齊全了!

    他能吃上一頓好的了。

    光是想想,邵滿囤就幹勁十足。

    正在他忙活著收拾材料的時候,還在家中的辣醬罐子後,發現了一個他以前沒瞧見過的瓦罐。

    這罐子是幹嘛的?

    難道是爹娘去之前做的吃的?

    放到現在,不會壞了吧?

    邵滿囤趕忙將這個封了口的罐子打開,一股撲鼻的清香從罐子中傳出,讓捧著罐子的邵滿囤一下子就愣住了。

    這是大半罐子的麥芽粉呀。

    是製作他最愛吃的芽糖的材料。

    爹娘什麼時候偷偷做了這個?

    哪怕是最後的光景,他們也沒忘了要為他這個小子做上一口甜嘴的吃食?

    邵滿囤的雙眼漸漸模糊……

    因為對於兩個病人來說……光是讓把發芽的麥子用小石碾子一點點的給碾成粉……就是一個不小的工程。

    邵滿囤無法想象,到了最後,隻能躺在床上的爹娘是用何種的方式去完成這個費力的工作的。

    邵滿囤的喉嚨哽的生疼,流到唇邊的淚水讓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也許,他的爹娘在閉眼的時候,還在遺憾呢,最後的工序,熬糖,他們已經無法完成了。

    “嘶……”

    鍋裏的水來了……

    顧不得再流淚,邵滿囤用手將淚拭幹淨,大鍋中盛出來的熱水往一旁的大瓷碗中倒,先將這罐子偶然發現的麥芽粉給放在了一旁。

    火候到了……邵滿囤先將熏腸用菜刀片成層層,平鋪在了一個粗陶的小碗中央,又瞧了下一旁小爐子上蒸著的雜糧米飯的吃水程度,瞧到內裏已經蒸到了厚粥的程度後,就在這不大的蒸鍋上增了一個箅子,把盛著熏腸的小碗給放了上去。

    ‘卡啦’

    做完這一切,再把蒸鍋上的木頭蓋子蓋嚴,這鍋飯熟之前,都不用管了。

    這套流程做完,大鍋的鍋底也燒了一個通紅,霧騰騰的白煙從內裏騰起,是時候放上豬油,滑滑鍋了。

    轉身過來的邵滿囤,從油罐中舀了小半勺乳黃色粘稠的油脂,朝著鍋內輕輕的一抖,啪,布丁一般的豬油……就被甩在了鍋底。

    不過剛與鐵鍋沾上,這一團湯圓般的油脂就遇到了自己的克星。

    瞧著極其油膩的脂肪團,在遇到了驟然升起的高溫後,竟變成了清透如水一般的葷油。

    動物脂肪所散發出來的濃厚的香氣,在整個灶台間內彌漫。

    讓好久沒吃過肉的邵滿囤抽了兩下鼻子,在鍋內的油花花……劈裏啪啦的濺開時,就將案板上的白蔥段兒,噌的一下推到了鍋中。

    “刺啦!”

    一鏟一翻,蔥油的味道融入到了油香之中,。

    “刺啦!”

    再接著翻上一回,那白蔥蔥的段子,就變成了焦香金黃。

    “辣椒,辣椒……”

    幾段掛在房上的小紅燈籠被分離成了小段,跟著一鏟子也落盡了鍋中。

    熱油將辛辣迅速的激發出來,惹得味覺的大家庭之中又多了一份強力的援助。

    待到主料土豆絲,輔料青蒜苗都下到了鍋中,這滿室的氣味中,融合了多重的香。

    鹽巴不需許多,醋料卻需要充足,再加上一點從老家海邊帶過來的內陸極其稀少的幹海腸粉與海帶上的白色結晶的混合調料,這頓又酸又辣又鮮香的土豆絲,就可以出爐了。

    用大淺碗盛好了,端上小桌,一旁他先前晾好的水就冷到了五六十的溫度。

    邵滿囤掀開那個盛放了麥芽粉的罐子,將這溫水緩緩的攪合進去,把所有的麥芽粉都浸泡潤澤得當了,才將這罐子封住,抱到那間家中唯一燒了炕的屋子。

    用棉絮將罐子裹個嚴實,讓罐子中的麥芽粉就可以慢慢的完成自我發酵。

    在發酵的幾個時辰中,邵滿囤可以去吃上一口熱乎的飽飯,順便讓累了一上午的身體舒緩舒緩。
mk2258 發表於 2019-3-8 20:57
第二十四章 辦年貨

這時候的小爐子上,平板的木頭鍋蓋的兩邊,呲呲呲的……噴著帶著米香肉香的熱氣。

    算算時候,鍋中的飯與腸必也是熟了。

    掀鍋,提碗,吹著被香腸碗沿兒燙的有些發紅的手指,將那充滿了能量的,浸染了肉香的雜糧飯盛個滿滿……

    就可以進行一次,暖了胃又暖了心的午餐了。

    “真幸福啊,以後,每一天都會這麼幸福下去的。”

    這自語一般的話說完,邵滿囤就再也顧不得旁的,埋著頭,大口的扒著飯。

    雜七雜八的雜糧飯總是能給人無限的驚喜,軟糯與堅韌,在高溫的催化之下,把所有的口感變成了最為和諧的樂章。

    一片滴著肉油,帶著五香粉的重口的香腸,配著它獨獨缺的酸與辣味道的土豆,就完成了人生百味中最後的融合。

    這一頓吃的過癮,讓用飯的人在這個淩冽的冬日,愣是吃出了一頭的薄汗。

    讓本就火力壯的年輕人,在收拾碗筷的時候,就將外麵套著的大襖子給解了開來。

    隻去忙完了手頭所有的活,再瞧著日頭,時日竟過了足有一個時辰。

    是時候去炕頭瞧瞧了。

    邵滿囤來到炕邊兒,打開封住的大罐蓋子,斜著往內裏一瞧,那些原本還挺堅挺的麥芽粉,竟是縮水了大半,蔫兒噠噠的,滲出了許多漿水。

    他伸出手指,在水層的表麵輕輕的沾了一下,伸進嘴中一嚐,一股子清甜的味道就浮現了出來。

    “差不離了!”

    邵滿囤將蓋放在一邊,轉身就將準備好的紗布給拿了出來,篦出罐子中的渣滓,隻將剩餘的甜水盛好,給搬到了灶台間中。

    剩下的就是慢工出細活的熬了。

    待到這日頭往地平線過去湊的時候,邵滿囤手中額糖,已經凝固成了一坨。

    他抓著兩頭,如同拉抻麵團一般,將這個如同橡皮筋兒一般有勁兒的麥芽糖奮力的朝兩邊拉開,在軟糖與空氣充分的接觸之後,又迅速的攢合到一起,咕嘰咕嘰的揉動幾下,就這麼反複的拉拽再融合了起來。

    做到最後,每一層糖中都沾染了晶瑩剔透的泡泡,縱是邵滿囤的氣力也要拉不動的時候,這一塊長條厚方的黃糖,就算是完成了拉製的過程。

    趁著這股子半凝不凝的熱乎氣,邵滿囤敞著領子就將糖方給抗到了屋外。

    內熱的溫度這麼一激,這糖方的表麵一下子就浮現出了一層白霧。

    不過剛給擱置在院落的架子上,這方糖就已經凍上了一層冰霜。

    從外敲擊,裏邊還有些軟塌。

    邵滿囤也不走,隻是時不時的上去摸摸這方糖的溫度。

    待到糖與手心的溫度差不離的時候,他就從腰間早就別著準備的切刀給抽了出來,噹噹噹的,將這一大方糖給切成了兩手長,雙指寬的糖條。

    二十三,糖瓜粘中的糖瓜條,這就算是做好了。

    邵滿囤不敢耽擱太長時間,將架子底下早就準備好的笸籮抽出來,將分好的糖條仔仔細細的碼放在一起,抄著底兒,給送到了灶台間內。

    這種好東西,他可不敢隨便的放在架子上。

    需得用以平底的籃子裝好,用厚封的布蓋上,再用很難撕開的油紙裹滿,帶著草繩兒,捆得嚴實。

    如此保存下來,才能踏實的放上一個冬天,在初春的溫度泛上來的時候能吃完,就絕對不會壞了。

    做完這一切,邵滿囤心滿意足。

    他收拾完了拉糖的家夥事兒,將午頭就悶在鍋裏的剩飯又扒拉了出來,把剩下的全都清掃利索,之後,又就著收拾幹淨的大鍋燒了滿滿一鍋的開水。

    這個時候的小棚子裏還帶著燒火的熱乎勁兒,正好給了邵滿囤清洗自己的時機。

    他將大鍋水仔細的分到兩個早就盛好了冷水的木桶中,為自己兌出了勉強洗上一個囫圇的洗澡水。

    幾日來的疲憊與塵土,在單調的水花聲中漸漸的被衝淡。

    水麵上浮起一層汙垢,身上的皮外傷已經有了痊愈的跡象,而屋內清洗的少年,才露出了原本的顏色。

    少年的身體很瘦,卻因為這一天的飽飯,煥發了勃勃生機。

    原本灰的如同泥猴的皮膚,褪去了外殼,露出了金秋小麥一般的外貌。

    他的麵容長得有些嶙峋,並不是現如今最受人尊崇的富態容貌,卻因為那雙亮的驚人,清的透徹的眼睛,而平添了幾分少年人的銳氣蓬勃,為他整體的形象多增了幾分崢嶸傲氣。

    邵滿囤並不清楚自己的‘好瞧’,他將短而雜的濕發隨意的擦拭了一下,就將這桶裏還算溫和的水,順著棚子外邊自家挖出來的下水道中傾了過去。

    再換上了幹淨的衣褲,扒著門邊瞧著這些水順著坑道拐了幾個彎兒,流進了自家已經不剩什麼的菜地之後,他這才將所有的門戶關掩了起來,一出溜,鑽進了燒的微微燥的暖炕中,閉上眼進入到夢想。

    接下來的日子,邵滿囤過的是忙碌而充實。

    一個冷清異常的新年,卻是在他不停的為自己找活幹的過程中……充實了起來。

    臘月二十四那一日,搬過來三年,不曾大掃過的三間土坯的家,被邵滿囤從裏到外的清掃了個幹淨。

    臘月二十五,他獨身一人去了章鎮年前最後一次大集,割了二斤豬肉,要了一方豆腐,添置了一斤海鹽,一斤白糖,加小包的調料幾封,又瞧著大米與粗磨兩遍的黑麵著實的新鮮,一咬牙又各添了十斤。

    見到兜裏還有幾個多餘的銅板,他又抓了一紮粉條,三兩捧葵花籽這般磨牙的東西。

    走到賣火燭黃紙的攤位,還特意切了兩方糙黃紙,一紮粗黃香。

    東麵瞧瞧,西麵買買,待到這些買完了,手中的一塊銀元也不曾花完。

    一角二分一斤的豬肉,隻需要六分的大米與五分的黑麥,讓驟然多了一筆巨款的邵滿囤能有更多的選擇。

    待到他將身後的背簍塞的滿滿當當,連縫隙處都插不進去東西了之後,這才扛著東西,滿滿的往村裏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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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閑話

  東西真多啊,邵滿囤走的不算很快。

    不過半裏路的功夫,村落裏也參加了這次大集的村民們……就陸陸續續的在返程的小路上彙聚。

    邵滿囤孤身一人,可他背上的簍子特大,大家自然就瞧見了這個幾日前剛引動了全村的少年人。

    稍微沉穩些的村民,不過隻瞧上一眼,也就自走自的。

    可總那種平日裏喜歡串門,撩閑,打聽旁人八卦的村人,對這個平日間沒見過出頭的少年……充滿了興趣。

    這不,就有個與村長有些親的嬸子,前幾日正好走了趟娘家,沒趕上這‘精彩’的事情。

    就算是她回來後立馬就搞清楚了始末,可未曾親身經曆的遺憾,卻讓這嬸子撓心抓肺,難受的緊。

    今個可巧了,讓她碰到了舉報這事兒的正主。

    她可不得把人攔住,好好問個清楚?

    “邵小子!來,來嬸子這兒,咱們說兩句話!”

    背對著這群老娘們的邵滿囤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再轉身的時候,臉上卻是掛上了憨純的笑容:“嬸兒,叫俺呢?啥事兒?”

    這嬸子大概也知道在道上討論村中的醜事兒有些不合適,她左右瞧瞧,確認沒有外村的人之後,就將邵滿囤給扯進了她們這一堆老嬸子的當中,繼而說道:“你給嬸兒說說,你當時是咋發現那馮寡婦跟張燈官有一腿的嘞?”

    “除了馮寡婦外,還有沒有旁的男人,摸過她家的門兒啊?”

    這嬸子,馮寡婦都給壓回娘家了,她咋還問。

    那馮家若是個門風森嚴的,怕是剛接回去,就能給馮寡婦押進井裏按死,若是個疼姑娘的,怕也隻能忙慌的找個不知根底的人家,匆忙的遠嫁了。

    總歸這馮寡婦等同於沒了家人。

    馮寡婦都這樣了,你咋還惦記著她曾經跟誰搞在一起呢?

    實在是懶得應付這位嬸子的邵滿囤將嘴一咧,就故作認真的思索了片刻,繼而憨笑道:“被嬸子這麼一提醒,俺好像記起來了呢。”

    “俺記得,就在前不久,俺初九叔,也去摸過馮寡婦的門嘞……”

    說完這話,邵滿囤就趕忙往前提了幾步,將雙腳倒騰的快一些,迅速的甩開了這位老嬸子所在的隊伍。

    搞得這個嬸子,當場就愣住了。

    她難以置信的瞪著雙眼,死死的盯著邵滿囤,眼珠子瞪的滴流圓,連微凸的眼眶都快兜不住它了。

    “噗,唉呀媽呀,這真的假的啊!”

    邵滿囤口中的初九叔,可不就是這位嬸子的丈夫嗎?

    周圍幾個跟她耍的好的女人,立馬就七嘴八舌的湊過來:“哎呀花兒啊,這邵小子說的對不,你家那口子也跟……”

    “咯咯咯,花兒,別擔心啊,馮寡婦已經被村長給趕跑了,你家那口子再也惦記不了了哈……”

    跟這魏花兒混在一起的嬸子們哪有個善茬呢。

    話語間聽著是寬慰,實則全是幸災樂禍。

    氣的這初九家的臉紅脖子粗,剛打算擼胳膊將邵滿囤給拽回來呢,卻看到前麵那個走的愈發快的小子,拉著長音兒就將這最後一句給補上去了。

    “嬸子,你臉咋那麼難看,俺沒說瞎話啊!俺初九叔不是村裏的瓦匠嗎?”

    “俺親眼看見馮寡婦家的屋角兒塌了,去找的初九叔幹活啊?”

    “這不還是張家人托人喊的叔去辦的啊?”

    “難道?哦……哦!我知道了,嬸子是是不是誤會了初九叔不幹正事兒了啊。

    這就不是我說你了嬸子,你咋地連你的男人都不相信呢。”

    “初九叔那般的好人,還給俺家上了次瓦頂呢,也沒要俺一個銅子兒,這麼好的一個人……你咋能這麼想俺初九叔呢。”

    說完,邵滿囤還歎口氣,搖搖頭,仿佛很替初九這個漢子難過一般的,徑直朝著那條回自家的小路上一轉,如同一陣風一般的,跑沒影了。

    卻隻留下這名為魏花兒的嬸子,嘴角抽抽,眼珠發紅,一張臉直接變了紫。

    “噗呲!”

    周圍有人沒忍住笑了。

    就是這個笑讓魏嬸子反應過來了。她抓不住那個邵滿囤的小辮子,可她卻不能放過就在她周邊的人啊。

    幾位嬸子瞧著情況不妙,訕笑著準備退開的時候,卻被這魏花兒一把抓住,不依不饒的撕扯了開來。

    “來來來,都說說,啥叫俺家的男人管不住腿兒?”

    “你們咋那麼齷齪呢!是不是等著看笑話呢……”

    一時間,這原本還和和美美的一群瞬間就扯了起來,再也顧不上就隻是路過的邵滿囤了。

    “呼呼,成功逃脫!”

    跑回了家中的邵滿囤,是一身大汗。

    他一入院子,就趕緊將門給掩了起來。

    “呼,太嚇人了。”

    得虧自己不常與這些村人們來往,若是再熟悉上幾分,他哪裏還有那麼容易去脫身啊。

    既不是那愛交際的人,那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活上吧。

    緩過神來的邵滿囤像隻辛勤的地鼠,把簍子裏的東西,一樣一樣的給摘了出來。

    過了二十五磨豆腐已經有三日許,明日就是把麵發的二十八,也是時候拿出兩三塊的糖瓜,擺在灶王爺的掛畫前麵,求得這位旺家旺戶的神仙,能在回天上敘職的時候,也為他老邵家說點甜話了。

    等到拜完了灶王爺,就應該做二十八的把麵發了。

    與前麵那些小活相比,這是一個大工程。

    邵滿囤掏出從集市買回來的二磨黑麵,往當中兌了三分之一的黃米麵之後,才用溫水給調和起來。

    他一麵揉麵,一麵盤算著時日。

    大年二十八了,初家商隊走到哪了呢?

    算算時間,初家的商隊應該早上了聊城的商船,順著漕運碼頭,入了從隋唐起就使用的京杭主航道。待到北平城運河分岔口時,則選東北路徑,進懷柔河道,順著小分叉直至抵達到秦島碼頭,才下得商船轉為陸路。

    這其中,初家鎮至聊城碼頭隻需要一天。

    水運航道的時間,不好說……

    它其中要途徑幾個大的補給點……

    德州,滄州與天津衛。

    邵滿囤最初以為,這張燈官會在入聊城航運碼頭的時候,找機會逃跑,返回村子來歸攏自己的財務的。

    可是這一晃都過去五日了,也不見村裏有絲毫的動靜。

    越是風平浪靜,邵滿囤這心裏就越不踏實,他將醒好的麵團扣在缸裏,就做出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他起了一個大早,先往老村長那走了一趟。

    他去尋了一下初家商隊的進展情況,在確認了並沒傳來啥不利的消息之後,就表達了他對於村長予以他這麼多幫助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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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謝禮

來拜訪的邵滿囤自然不會空這手。

    多虧了張燈官留下的大洋,讓他能大大方方的將昨日在大集中買的炒貨零嘴,以及黃米麵壓得又薄又脆,膠東孩子們最喜歡吃的煎餅給送到村長的家裏。

    這種既沒有糖有沒有鹽巴的零食,吃的就是那一口香。

    又添上相當果腹的功能,著實很受鄉間孩子的喜愛。

    對於村長這樣的大家庭而言,孩子誕生的數量自然不言而喻。

    就算是最為挑剔的村長婆婆,在接過了邵滿囤遞過去的一方壓沉的煎餅之後,臉上也帶上了笑容,惹得本想做到一個公平公正的老村長,也無法端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了。

    所以,在邵滿囤表達出了自己的擔憂之後,這位很有些主意的老村長,反倒是笑了。

    “這事兒也是好辦,反正也是年後要通知到村裏的,先跟你說了也無妨。”

    “初家老爺前些日子曾派人到村裏跟俺們商量過,說是他們家的三少爺,過年的時候,要回鄉裏住一段時日。”

    “這少爺也是個閑不住的,最喜歡舞槍弄棒,若不是初老爺攔的及時,那十幾歲的小少爺,怕就會直接投了軍了。”

    “這不,為了磨一下小少爺的性子,怕他過年的時候偷著跑掉,那初家的老爺就想出來了一個主意,他打算組個民團,掛在三少爺的名下,權當配他耍上一耍。”

    “到時候,他看到組個軍隊那又是要訓,又是要操的,著實麻煩,個人的口糧,配備的裝備又處處要錢,怕是直接就打破了從軍的念頭,規規矩矩的從了家裏的安排,是學商科也好,是學醫科也罷,總不會去做那掉腦袋的營生了。”

    “咱們村跟初家沾著點親,離得又貼切,自然也要出多一份力氣。”

    “我選了十幾個壯實的漢子,都是家中人口多,又沒幾畝地的門戶。”

    “農忙之前,跟著三少爺操練操練,拿點餉銀,也能哄得這小少爺開心一下。總也算是盡了鄉黨的義務不是?”

    “所以啊,邵家的小子你莫怕,若是尋得張燈官回返的蹤跡了,你隻需要往村裏跑,保管你安全無疑。”

    “爺肯定帶著大家夥,給你幫忙!”

    聽到這些,邵滿囤才算是踏實了幾分。

    他裝出一副柔軟膽小的樣子,十分無害的笑笑,表達出了足夠的感謝了之後,就往他要去的第二處地方走去。

    那就是距離村人們住的有些遠的阿婆的所在。

    這兩位孤寡的老人,與村中現存的各戶雖然有親,卻是極其的遙遠。

    兩個人又身無長物,就算是過繼嗣子,也每人稀罕。

    隻能顧得上自個溫飽的女人,哪裏值當旁人盯得上的價值呢。

    正是因為她們清楚怕是要獨居一輩子了,這才將房子湊的近一些,彼此間也能有個照應。

    去了一家就等同於去了另外一家的邵滿囤,繞村子一個大圈,才來到了距離小土丘不遠的兩位阿婆的屋子。

    原隻是好心的要提醒她們一句,夜晚入睡前一定要頂好房門罷了,卻被就在灶台間,敞著門,撈醃菜的阿婆給擋了個正著。

    “滿囤來了啊,正好,你不過來瞧阿婆,阿婆過兩天也是要去你家的呢。”

    聽得邵滿囤還挺奇怪,他啥時候與這兩位阿婆有過深交了呢?

    誰成想,就在他愣神的空檔,在灶台裏邊和麵的錢婆婆,卻是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手,回到屋裏,再出來的時候,手中就多出來了一個布包。

    “來!”她照著邵滿囤招招手,一邊念叨著一邊展開了包袱皮內的東西:“過來試試,合腳不!”

    “俺們兩個老人過的不寬裕,但是做雙鞋的本事還是有的。”

    這包袱皮裏包了兩雙鞋子,一套不知大小的貼身穿的內衣,除了鞋麵是素黑的之外,其他入眼的皆是花裏胡哨。

    走進了一瞧的邵滿囤就明白了。

    這是用碎布條塊拚湊起來的褂子。

    兩位婆婆平日間肯定沒少接針線活來貼補家用,也不知道攢了多長時間的碎布,這才湊成了一身材質一樣的裏衣。

    由著這一份感動,邵滿囤竟是忘記了推辭,被錢婆婆這瘦小的婦人壓了一下,就著房簷下一張矮小的條凳就坐了下來。

    他腳上的鞋子濕漉漉的,鞋麵大腳趾的所在還十分可恥的破了一個洞口。

    當中蘆花做的絮子,悄蔫蔫的冒了一個頭,雖沒完全的撐破,卻也擋不住冷風呼呼的往裏邊透去。

    既然要試鞋子,就要將收口的夾絮鞋褪下來,可瞧著足有三四個洞的襪子,邵滿囤拿著新鞋子卻是猶豫著不想往裏邊套腳。

    “咋,咋不試試呢?”

    錢婆婆老奇怪了,這鞋子還沒套呢,就嫌棄不合腳了?

    可邵滿囤卻是吸溜了一下鼻涕,有些猶豫的回到:“襪子不潔淨,怕沾染了新鞋子呢。”

    聽得站在院裏撈出來兩個疙瘩頭的潘婆婆嘎嘎的樂了:“你這孩子,又不是啥值錢的東西,這在大集上,兩三個大字兒就能製辦上一雙單麵兒的。”

    “俺們又沒用好料,夾層不過中等,你自當穿了四個大子兒的鞋子,也就沒那麼心疼了。”

    說的邵滿囤一陣的不好意思,趕忙就將鞋子給套了進去。

    ‘刷拉……’

    鞋幫子擦著腳脖子而過,有些彈性的收口,正好就將鞋子卡在了邵滿囤的腳上。

    換好了鞋子,邵滿囤就站了起來,他習慣性的左右踱了兩下,發現前腳趾與鞋子的最前端還留了兩三毫的距離,走起路來,不帶半分的緊致疼痛,實在是合適極了。

    因著新鞋子做的極好,他整個腳麵就被柔軟的布料給裹了起來,溫暖極了,惹得邵滿囤意猶未盡,就在小院之中溜達了一圈,感歎這兩位婆婆的手得有多巧。

    婆婆們做的鞋底子納的極厚,針腳卻是細密層疊,將有些硬卻十分抗磨的鞋底子,勒的平添了三分柔軟厚重。

    走了這兩步路,邵滿囤的腳底板就沒感受到過坑窪的鄉間土路上……小石子給他帶來的紮磨之感。

    實在是太喜歡這雙鞋了!

    邵滿囤由衷的道謝:“婆婆,鞋子做的太貼腳了!”

    “俺太喜歡了!”

    他知曉要做這樣的一雙鞋該有多費勁,可是有心拒絕那套更費事兒的內衣的他……卻總忍不住往那個布包的方向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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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分流

   大概是看出了這個小子的想要卻不好意思開口的窘迫的模樣,這一次兩位婆婆一起笑了起來。

    “這值當什麼呢?不過是多費點功夫罷了。”

    “俺們兩個做了一輩子的針線,晚上都不用點燈,就能納出幾雙鞋底呢。”

    “若是你喜歡婆婆們的手藝,可好辦了,就多幫俺們做點體力活,全當是抵賬吧。”

    這個要求對於有一把子力氣的邵滿囤來說,實在是太容易了。

    他隻是想了一瞬,立馬就應了下來:“那成,婆婆,那俺也就不客套了。”

    “鞋子,衣服俺都需要,你也知道,俺一個男人能種得地,幹得累活,做得吃食,可就是動不得針線。”

    “若是婆婆們平日間有啥使力氣的活,盡管來俺家喊人。”

    “俺都能給辦的熨帖,絕對不讓婆婆們勞累著。”

    “既是這樣,這些東西俺就收下了。”

    “村裏的規矩,俺家這個情況,大年三十就不能出來走動了,免得給旁人家帶來晦氣。”

    “婆婆們年前還有啥活要幹,趕緊給俺說說,俺還能幫著做兩天。”

    本來沒這個打算的錢婆婆,潘婆婆,在邵滿囤這麼說了之後,眼睛就亮了起來。

    她們並不是懶怠的娘們,卻因為上了歲數,有許多活計幹不動了。

    若有了邵滿囤這個壯勞力,那些需年前收尾的工作,總算是有的幹了。

    想到這裏,她們也沒客氣,拉著騰出手來的邵滿囤就往正屋間走:“正好,來幫大娘掃個頂子,俺們老胳膊老腿的,哪裏夠得著屋頂。”

    “若是還有些氣力,就再將盆裏盛上的麵給糅出來,這活若是讓俺們老姐倆來做,等到第二天……這胳膊就抬不起來了。”

    婆婆們要做的這些事兒本就不是什麼難事兒,而人呢一旦有點兒事幹著,就不會總是想東想西了。

    才不過掃了半邊的屋頂,邵滿囤就將他腦子中總是警惕著的張燈官的回歸的那根弦兒……給拋到了腦後。

    其實邵滿囤的擔憂並沒錯,在幾日前,那張燈官真還就像是邵滿囤所想的那般找了機會逃跑。

    他逃跑的最好的時機,正是在登船的時候。

    ……

    在聊城的水路運河碼頭口處,設立了初家商行的一個小型的倉庫中轉站。

    當中常駐有幾個商行的記錄員,負責登記行內南來北往的貨物,並將偶然囤得或者是還不曾交易的貨物……安放在這個並不算小的倉庫之中。

    待到相應的買家或是早就簽了合同的代理商、供銷商前來提貨的時候,再根據單子將早就整理好的貨櫃打開,讓對方將貨物提走。

    又因為這裏是漕運航道上距離濟城最近的一個碼頭,毗鄰濟城而居的初家商號,有大半的貨物都是從這裏走的。

    故而為了貨物的安全,在碼頭附近初家商行還特意聘請了一支由當地人組成的巡邏隊。

    巡邏隊中小半的成員,轉門請的山東綠林響馬中的探子擔當。

    可以這麼說,無論是走明路還是走暗路,初家的倉庫在當地都是十分的安全的。

    所以,這個看似鬆散實則嚴密的碼頭,著實不是一個逃跑的好地方。

    但是非本地人的張燈官,他不知道啊。

    這商隊一入了聊城的地界之後,整個隊伍就分割成為了兩隊。

    從壓後的謝家鏢局中分出來了兩個人,是要護著王栓子這行人往聊城的縣城而去。

    王栓子所在的隊伍,都隻是簽了長工契的工人,其中有一小部分手藝人會被分到初家在這裏開的一個手工作坊裏上工,剩下的大半則是扔到郊區初家的農墾莊子上,種植大豆高粱,以填補初家糧行中的品種缺漏。

    王栓子原本是個混子,哪裏有什麼手藝,自然是要跟著大部隊往郊區的方向趕去。

    在這個時候,他才算是與那個曾經的大哥徹底分開了。

    兩個人畢竟是打小的交情,哪怕這二人曾經互坑了對方,但是在這個時候,王栓子還是表達了自己的不舍:“張哥,俺走了哈!”

    “你到了關外後,就好好幹啊。”

    “初家人仁慈,說不得踏實做兩年,主家就給你放了呢?”

    “現在的你雖然是贖罪之身,也沒了自由,可再不濟也能管你的三餐溫飽。這人啊隻要是活著,就有個見麵的時候。”

    “你可莫要再逆著初家人的意去犯事兒,落得最後,連個小命都保不住了。”

    這王栓子口裏的話是為了張燈官好,可這語氣……不覺的就帶上了幾分幸災樂禍。

    跟王栓子膩歪了這麼多年,張燈官還不了解這個人的尿性?

    因著路上表現的相對平和,中途吃飯的時候,看押他的工頭就已經將他口中塞著的爛布頭……給掏了出來。

    工頭見到張燈官被拿了塞口布後也隻是埋著頭吃吃喝喝,也不曾大吵大鬧。

    待到商隊再次上路的時候,也就沒再將這塞住口嘴的東西,往這張燈官的嘴裏填。

    所以,此時聽了王栓子那別有用心的勸,張燈官陰森森齜了牙!

    “爺,怎麼會甘心就被人壓到那鳥不拉屎的滿洲裏?”

    “我告訴你王栓子,我不但不會認命,我還要重新殺回那丘村的!”

    “把村裏曾經得罪我的,全都給收拾了。”

    “誰若是動了我家的東西,我不但要雙倍拿回來……我還會讓他死……”

    說到死這個字兒的時候,張燈官的牙呲的白森森的,讓瞧過去的王栓子都被

    嚇了一跳。

    這張燈官不會是受得刺激過大,有些瘋癲了吧。

    瞧那個臉黑的,跟個鬼似的。

    最可怕的是他還會說夢話,他這腳上還帶著銬著呢,他咋逃跑?

    瞧瞧對方那個篤定的表情,王栓子輕搖了下頭,腳底下是趕忙往隊伍中的小工頭的方向湊了一下,咱還是離這個瘋子遠一點呢,省的他發瘋後暴起傷人,再遭了災。

    就在這時……

    “許營鎮的工人跟上啦!從現在起咱們就脫離開商隊了!”

    “莫要左顧右看的,掉了隊。”

    走散了,就莫得工可以開了。
mk2258 發表於 2019-3-8 20:59
第二十八章 失敗

  因著這句提醒,原本特別整齊的隊伍就有些鬆散了起來。

    幾個穿插在前麵的管事帶著行得快一些的工人,就往岔路上穿插。

    大隊伍瞧著要亂上一瞬。

    而張燈官,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當初他特意的墜在隊尾,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趁著王栓子剛轉身將兩個人聊天的地兒給空出一個當兒的時候,那張燈官是果斷的出手了。

    “嗯嗯嗯……啊!”

    他的雙腿以一種十分詭異的……前後騰挪的狀態,高速的運擺了起來。

    當然了,他認為的那種高速吧,受到了步距的影響後……也隻剩下高速的頻率罷了。

    從張燈官逃竄的那一刻算起,他的那一雙腿竟然前後速擺了足有百十來下,所按照一個正常人的腿距來算的話,最少他也衝出去了百米開外,但是,現在的張燈官實際上跑出去了多少米呢?

    ……

    十一……二……二米?

    看得那些因為他突然發難而一愣,轉而暴怒準備奮起直追的鏢師們,那原本已經按在了刀柄上的手就鬆了下來,直接改捂著胸口嘲了。

    “哇哈哈哈!”

    “這莫不是個傻子!”

    氣的那個理論沒結合到實際的張燈官,一激動,前腳絆了下後腳,噗通一下,就摔了一個狗啃泥,讓那些原本還有些矜持的商隊管事們,也跟著一起:“哈哈哈哈!”

    嘲的那王栓子用自己都油了邊的襖袖子,趕忙就將臉給遮住了。

    跟了這樣的大哥,莫不是個傻子。

    傻大哥放出來的狠話倒很是唬人了,可你這又不是武林高手,帶著鐐銬還能飛簷走壁了,自己是不是將這個武力尚可的大哥太給當回事兒了啊,咋以前沒見著他……這麼蠢呢。

    就在王栓子為自己曾跟了這樣的老大而感到羞愧的時候。

    因仇恨支撐他舉事的張燈官,卻不曾就此放棄。

    摔倒了又如何,我還能再爬起來!

    我要歸村!我要報仇的堅定信念,讓他又頑強的爬了起來。

    這一次的張燈官,稍長了些腦子。

    既然腳腕處綁著的鏈條讓他邁不開腿,那索性就將它們都並上,改成蹦跳前行!

    隻要自己能蹦到那林子裏邊,往當中一鑽,這事兒沒準就成了。

    停靠在碼頭上的船,可不能為了抓他這一個黑苦力,而耽擱了起航的時辰。

    他們是不會拿出過多的時間來搜尋他的下落的。

    至於那些分往許營鎮去的長工?

    他們身邊隻跟了兩個工頭,負責領隊的工頭更不敢為了他一個人,放棄整個隊伍的監控。

    等到商行的人迫不得已上船揚帆,他就尋處隱蔽的地方,將腳上的鐐銬給磨下來。

    再趁著夜色的掩護,直向丘村殺去。

    算算時日,自他離開到歸去,正好兩日半的功夫,那村裏人肯定都以為他已經被壓上了船,不再對他有任何的提防。

    到時候,哼哼!

    改跑為跳的張燈官挑起了嘴角,卻被身後傳來的更加大的嘲笑聲……給吸引了心神。

    他們在笑什麼?

    在笑我逃跑這個姿勢?

    哼哼!姿勢是不好看,但是它蹦的快啊。

    大爺我離著那荊棘遍布,枯枝林立的樹林兒可不遠了。

    他們咋還不著急忙慌的追,反倒是在我身後笑呢?

    張燈官越想越奇怪,卻也越想越得意。

    眼瞅著那黑黢黢的林子就在眼前,自由的理想即將得以實現時,他卻聽到了一道來自於從腦後的……呼嘯之音。

    “嗡……嗖……”

    是什麼?

    他們扔了暗器?

    不好!

    隻這兩個字兒反應在張燈官的腦中,他就眼前一黑,噗通一下,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張燈官無法準備,他那張臉好不容易有了好轉的臉……直接就埋進了黃泥地中。

    冬天裏,地凍的硬啊……

    麵朝地一磕下去,張燈官差點沒緩過勁兒來。

    那種抻著勁兒的疼,從下巴往腦仁裏邊返過去,激的的眼淚鼻涕……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嗷!!!”

    ……

    “啊哈哈哈!”

    ……

    “好!謝家的攪拐,果真名不虛傳!”

    “謝家功夫果真爽利!”

    身後,爆笑的是跟曾跟張燈官聚在一隊的苦力,叫好的,則是兩家特聘的鏢局師父。

    至於那根將張燈官利索的收拾掉的武器,也在眾人的歡叫聲中……咕嚕嚕的從他的腳脖子底下滾了出來。

    這武器驟一瞧像是一條兩尺見長的哨棍。

    隻不過,在哨棍末端,一寸見方的地方,連了一個毫無結對痕跡的把手。

    這把謝家鏢局中鏢師們慣用的武器,實際上卻是拐。

    是謝家鏢師的成名兵器。

    行走在外的謝家師傅們,除了腰間配的能見血的鋼刀之外,就是這一雙山棗木製成的輕拐。

    無論是趟場子還是追逃匪,都是特別好用的武器。

    為何好用,有兩個原因,前者,不至於見血傷了和氣,後者,則是跟現在攔住了張燈官這般,可以當成暗器使用。

    相當趁手。

    剛才那條相當不起眼的紅拐就是謝家鏢師拋出去的暗器。

    隻是一個絆倒的招子,卻很考驗拋出者的手法。

    那根短拐正好別在了張燈官腳尖落下後的節點,讓他毫無抵抗之力的栽了那個大跟頭。

    “嘎嘎嘎!”

    大家嘲笑夠了,也是時候將這個不聽話的工人給抓回來了。

    都不用旁人吩咐,跟張燈官聚在一堆的那群工人們的工頭,隻朝著身後一揮,就有好幾位工友抄著手……朝著張燈官的所在跑了過去。

    待到他們拎張燈官回來的時候,王栓子那隊人馬還沒從岔路上拐完呢。

    看得隨隊離開的王栓子,趕忙縮了一下脖子,老實的像是個鵪鶉。

    入了初家人的手中,還想要逃跑?

    怕是做夢吧。

    而被抓回來的張燈官?

    苦工隊的工頭對他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憐憫。

    返隊後,張燈官那被擼掉的口巾子再一次的被塞了回去,他的雙手更被纏上了一道粗糲的麻繩,身旁還圍上來了兩個自覺的要看管他的人。

    引得往聊城碼頭上的這一路,沒少被他的工友們給嘲諷。

    “這年頭什麼樣的人都有!一點感恩之心都沒!”

    “初家老爺這樣心善的人,給了我們這種活不下去的人一口飯吃,還不滿足。”

    “竟是拿了賣身的錢還想著抵賴逃跑,我啐!”

    “合著什麼好事兒都讓你占去了?”

    因著這粗壯的工頭著實有幾位簇擁,身旁的工友們自然感同身受跟著一起譴責:“就是,俺們雖然是賣了自己的,可是初老爺說了,那邊上的工雖然累,卻也是實打實的賺錢。”

    “若是省著點,總能自贖自身的。”

    “你這個漢子,心不好,惡的很呢!”
mk2258 發表於 2019-3-8 20:59
第二十九章 錢糧幫

聽得張燈官那是睚眥欲裂,氣的頭上都快要冒白煙了。

    他是自願的把自己賣掉的嗎?

    他是被村裏人集體給投出了去的好吧!

    不但賣身錢歸不到自己的手中,以後他在林場裏上工的錢,也全都不屬於他自己啊。

    不跑?不跑瞪眼等死嗎?

    因著這幾句話,張燈官就將這群阻撓他奔向自由與複仇之路的工友們給恨上了。

    你問他為什麼不恨那些鏢師?

    這不是雙方武力值之差有些過大了嗎……

    於是,再也沒有了逃跑機會的張燈官就這樣被一群人給壓上了聊城碼頭上停靠著的商船。

    船隊的規模不小,往京城懷柔碼頭而去的船隻共計一十二支。

    其中大型存儲的商船兩支,剩餘的皆是中型。

    就連船隊中的領航載人船的底倉,也能再囤上一二千斤的吃水。

    故而這種規模的運航,很是受商隊的重視。

    初家人在入了碼頭之後並貨物進船的同時,就與在碼頭漕道邊兒上的糧船幫的人接上了頭。

    這糧船幫自前朝起就十分的興盛,不確切的說,自從有了漕運航道之後,它們就逐漸的興盛了起來。

    隻不過因著這兩年的光景不好,前朝滅亡前官運糧草的皇糧漕又被太平天國的人給毀了個七八,故而這糧船幫的生意也跟著冷淡上了幾分。

    幾位幫中的大佬,覺得不能隻靠這水路吃飯,拉扯著碼頭上……閑時抗包做活,忙時提刀搶地的兄弟們,就上了陸。

    不過七八年的光景,就在江浙滬一帶打出了赫赫的名聲,有了更新更賺錢的產業,而那幫會的名稱也跟著換成了一個更為簡潔也沒那麼淺白的名稱:也就是現在已經有了幾分名聲的青幫。

    等到他們在陸上混的開了,自然也沒忘了立幫的根本,循著以往的航路,硬是開了一條民用輸送的航線。

    將老輩子的七十二個半的碼頭盛世生生的延續了下來,將自家大大小小的幫口,也在相應的碼頭上立了起來。

    本著漕運生意要做的隱蔽的心思,在水路上走的這群人依然被這些商人買辦們成為錢糧幫。

    若是想走一趟大生意,到了碼頭,與這些人打個招呼,塞個孝敬,拜下堂口,還是很有必要的。

    不說旁的,在這水上,單隻插個鏢局與商行的旗子,可是嘛事兒都不抵用的。

    更何況,他們起運於聊城,在這條漕運上算是一個正經的全運碼頭。

    直至抵達到天津衛的時候,都需要錢糧幫的保駕護航的。

    而這與錢糧幫去打招呼的事兒,也不能隻派一個管事的去辦。

    依著往常的循例,為表對分堂堂主的重視,此行乃是初家大趟子的大管事親自帶隊。

    他身後跟著兩個慣用的學工,手中拎著一方楠木紅漆小箱。

    箱子上掛一把黃澄澄的掛鎖,與之相匹配的鑰匙,就捏在大管事的手中。

    三人行的匆匆,與碼頭一側不過兩三間的正廳院子中進入,商談了半刻的時間,待到再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兩手空空了。

    但是瞧著大管事的臉上,帶著些許輕鬆的笑容,在隊伍中等著音信的幾位,就散了心中的焦慮。

    “那邊的人怎麼說?”

    與周管事配合了大半輩子的吳管事將人給迎進了隊伍之中,順帶手的朝著麵前的這位就遞上了一方灰色的巾子。

    被問及的周管事,順手接了過來,擦了擦頭上因走得急冒出來的兩三滴汗,出了口氣回到:“得了,老爺給的打點很足,年前的時候還特意的給這碼頭上的幾位堂主送了節禮。”

    “東西不厚,卻在於臉麵,那些在道上行走的人,要的就是這份兒心。”

    “今兒個我隻剛報出了商行的家門,那一主二副的三位堂主就都在廳裏見了禮。”

    “箱子中的年保費用,他們連瞧都沒瞧,隻揮手讓我們安心的運貨,連來往船隻的數量,運的是什麼東西都不曾問上一句。”

    “這趟貨物的起手就有了一個好兆頭,也不枉我們過年的時候,還要走上這麼一遭。”

    說完,周管事就手的將毛巾送到了身後的小跟班的手中。

    聽得吳管事也跟著樂,有心絮叨幾句,卻也知道這是誰的地盤,隻湊頭與周管事對了一句:“不過是一群苦力,抱團起了勢,能得初家老爺的敬,可不要受寵若驚?”

    聽得周管事趕忙往四周瞧去,見著大家都各忙各的,就趕緊堵了自家老朋友的話題:“謹言!這世道,錢糧幫的勢力堪比在一城一池中稱王稱霸的小軍閥了。”

    “他們手中有人有刀,頭頂上的人都勾上了最有權勢的人家。”

    “初老爺的家業再如何的大,也沒法跟這群人頂著來啊,你這話可莫要在旁人麵前說起,沒得給主家招禍!”

    被周管事差點捂了嘴的吳管事趕忙點點頭。

    兩個人對對眼神,就把這話給放下了。

    待到貨物全上了艙,這行人又將百十多個農人給拎到了為首的兩艘大船上。

    那當中空了大半,拉的不是貨而是人了。

    跟在人前押送的幾位鏢師,跟著這群人一起下去,待到屋子分派好再上來的時候,就連這些見慣了生死,刀口上尋錢的師傅們也不由的感歎一句初家的仁義。

    以前他們也不是沒壓過人力往北走過。

    就算是有船運,那也是一底艙塞上個一二百人,跟個洋行出的沙丁魚的罐頭一樣,塞得是滿滿當當。

    可這初家運人的船,船底不但幹淨不說,還將人給分了好幾個隔間。

    一隔間中隻放二十個人,多了也就不再塞了。

    這怕就是商行裏準備了兩艘大船的原因了。

    待到自願墾荒的農人上完,富裕出來的一格就填了賣身的苦工,剩餘的大半兒就去了另外一艘貨船。

    待到隊尾最後幾個人,將張燈官如同抗麻袋一般的塞入到隔間的角落時,所有的船的甲板,也都封上了蓋子。

    按理來說,這操舵的前頭就應打著號子起航了。

    可上到管事,下到小工,卻是沒一人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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