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年夜飯
一行人隻站在甲板上,朝著同一個方向瞧去。
不過一晌,一隊隻穿同樣的灰衣短打的人物就朝著這裏跑來。
見到於此的商員們也不慌張,隻是按著搭板,將船與岸之間的連接固的更定一些。
下一刻,沒有招呼,那些人就自動的分成了多組。
兩人一組,順著搭板一點,輕飄飄的上得船上,那在船沿兒邊上的船工,才將鉤杆兒順著搭板底下一鉤,這船飄飄蕩蕩的就與岸邊分了開來。
待到二人在甲板上站定,鬆下的邊沿卡住鎖好,搭板被船工抗到底艙,那二人就往船上主舵操航的船長處去,再將手中一臂長的紅幡遞到對方的手中,就隨意的找一個能下腳的地兒,靠著休息了。
做完了這一串兒,這船都不用初家商行的人提醒,船老大特自然的就揚起了帆。
一艘船離港,一艘船立馬跟上,還是同樣的操作,直至最後壓低的小艇離開,不多不少,那一隊灰衣人二人一船,就跟著走了。
這時候,船的頭尾處,都掛上了旗號。
這些旗子當中,數初家商行的最大,卻沒有錢糧幫的顯眼。
沒有人覺得這不對,反倒是自這群人上了船後,負責警戒的護衛們……一個兩個的都清閑了下來。
他們該忙什麼忙什麼,將前麵趕路時提著的心全都放下了。
這水路速度不慢,可也要行個兩日。
可不就過了邵滿囤當初想著的立刻報複的時間,讓這位少年人開始患得患失起來了嗎。
隻可惜啊,不爭氣的張燈官沒讓邵滿囤的預想成真。
到了年節頭上,忙著蒸幹糧的邵滿囤也顧不得去想他的事情了。
在那日幫了兩位婆婆做完了大活,邵滿囤回家之後,也不得閑著。
因為過年的時候,但凡在魯東地界上生活的百姓,無論是居於東西還是南北,凡是過節,具都要蒸上一鍋餑餑的。
山東人對於麵食有些講究。
餑餑的種類很是繁多。
過年時,棗餑餑與蓮子餑餑卻是怎麼都少不了的。
因著這種麵食在揉麵的時候下力不小,晾在通風處更便於保存,在溫度低一點的時日,一次蒸一個大棗餑餑,就能夠吃上許久,要比整日開火回回重做的其他米麵方便多了。
所以,邵滿囤才會多做上幾個。
他把麵團從昨日就備好的麵盆裏撈出來,醒了一宿的麵,裏全都是蜂窩。
邵滿囤洗淨了手,拿拇指朝下按按,麵團裏就發出了咕嘰咕嘰的聲音,這表明內裏的孔洞比之外邊……還要多些。
到了這個時候,麵就是醒好了的。
再就著麵板上揉的硬硬邦邦,二斤幹麵下水做的麵團,邵滿囤隻需要兩刀交錯,就給分成了四半兒。
半斤一個餑餑,這還不算是最大的呢。
拿起一團在手中盤兩下,搓成一個橢圓,再就手往上邊一托,一個白胖圓鼓鼓的餑餑形可就塑成了。
什麼事兒都力求做好的邵滿囤圍著餑餑團轉了一圈,在確認每一個都渾圓飽滿沒有啥死角了之後,才從身後放著屜布的笸籮裏抽出了一根粗棉線。
就著餑餑團的中央用線橫豎壓了兩道,壓出來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十字。
瞧著十字中間的那個位置,用手將麵團一提,就揪出了一個小指頭粗的孔洞,將一直泡在水盆中的自產的金絲棗往中間一塞,就完成了棗餑餑定位置的第一插。
以這第一個棗作為計量的標準,棗核的長短作為揪麵孔的距離,邵滿囤那雙巧手沿著線壓出來的痕跡,就一個個的揪了下去。
待到將所有的洞口都用棗子壓好了之後。
一個頂了十五個棗子的棗餑餑就算是成型了。
以這個餑餑作為標準,剩下的……做的就更快一些。
待到大鍋中的水翻了滾,架起來的箅子上就多了這幾個重量級的弟兄。
這不過是第一鍋的量,等它們出鍋的時候,它們的小弟兄,蓮子餑餑也是要跟進去了。
而這蒸蓮子的時候,用的麵就多了一倍。
因著蓮子餑餑拾掇起來特別的簡單,邵滿囤自然就要多做一些。
家中用來磕蓮子的模子樣式不少,一多半是邵父還不曾病下的時候,練手的傑作,剩下的幾個則是因病沒再賣出去的作品。
現如今都被邵滿囤拿來用了,無論是當中斷了葉片的蓮葉滿堂,還是鯉魚少條須子的鯉躍龍門,邵滿囤都不嫌棄。
他將這些模子一個個的塞上麵團,排排的碼好,這才像個頑童一般的,從開頭起,將模子一翻,一扣,鐺鐺鐺……一直扣到了最後一個。
帶著各種花紋的白胖的麵坯子,在案板上咕嚕嚕翻了一個身兒,有花的那一麵正好朝上,像是咧嘴笑的娃娃一般,等待著邵滿囤這個製造者的檢驗。
到了這個時候,邵滿囤才顯了三分的少年氣,他低著頭,眯著眼,從頭看了遍,也用手從頭摸索了個遍,將有些沾粘的邊角處按按圓,才抄起手邊的竹箅子,一股腦的晾在了上邊。
完美手工。
當日的晚上,邵家的爐台旁,就有了麥香的味道。
除了夜裏以及明日間要啃的餑餑,其餘的全都蓋上了屜布,擺在竹製的架子,晾在了屋外的棚簷下。
隻需要一宿,這些餑餑們就能變成硬邦邦的冰碴饅頭。
若想要吃用的時候,隻需要掏出去兩個,回大鍋上重蒸一遍罷了。
待到春暖花開,雪融鳥鳴,這些幹糧要受潮壞掉的時候,也就全數進了邵滿囤的肚子,不會被浪費的。
而這就是大年三十前最費勁的工作。
待到除夕夜那一日,村裏的冷清才算是慢慢的過去。
一些分了家口的人戶,要到主家或是長輩的家中吃飯。
幾家日子過的相對富綽一些的,還提早崩了幾響鞭炮。
就算是最困苦的人家,也調了餡料,包上一頓餃子。
甭管是葷的素的,總算是要過一次熱鬧的大年。
隻有邵滿囤一個人,還守在鍋邊兒上,忙活著自己的菜譜,他用笊籬將薄薄的油鍋中的煎蘿卜絲丸子撈起來,去填補他那略有些貧瘠的飯桌。
沒有人一起過年,也隻能用美食來填補孤單所造成的空缺了。
窮有窮的過法,不過兩斤豬肉,切上半斤入了白菜豆腐燉粉條,剁上半斤攪進了蘿卜絲韭菜偽裝的肉三鮮的餃子餡,剩下的一斤,方方正正,湊合著剛買的白糖,赤濃的醬油,蔥白與辛黃參雜的去腥抽汁兒當中,就被燉成了肥膩下飯,一年不見一次的實料紅燒肉。
這時候再加上這素的有滋有味的丸子,配上柴幹卻鮮鹹的熏腸,最後再來上一碗兒揉完了餑餑剩下來的碗底兒輔麵勾兌成的疙瘩,這四菜一湯的席麵,也算是製辦成了。
被這些美食環繞著,邵滿囤心中那最後一點孤單勁兒都被衝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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