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逍遙在初唐 作者:半墮落的惡魔 (連載中)

mk2258 2019-6-8 20:52: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 9654
mk2258 發表於 2019-6-9 14:17
第十章投貼功成,客戶上門





    這世間,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也是萬萬不能的。不到買東西的時候,對自身很窮這件事的認識是不深刻的,唯有買東西的時候,發現這也買不起,那也買不起,才會知道自己窮得有多深刻。

    賀禮就處於這種情況。一貫多錢拿在手上其實挺有份量的,畢竟金屬製品,想去買東西的時候,一問價格,心裡那是拔涼拔涼地,就像赤身裸體站在大雪地裡,除了冷,還分外的沒有安全感。

    賀禮完全體驗不到胡狗用比在韋城縣低的價格買半斤鹽的喜悅,他只會下意識的在心裡算,一斤鹽多少錢,而他的錢可以買多少,他和賀魚一年大概要準備多少斤鹽才能夠吃……這麼一算,感覺好窮,好沒安全感,還是要掙錢,他的大客戶呢?

    完全感受不到逛街樂趣的賀禮,以及確實很窮的胡狗,只在外間逛了一個時辰就回驛館了,一回驛館,胡狗去房間放東西,賀禮則被胖掌櫃拉住,他心心念念的大客戶滎陽鄭氏家的僕人就在驛館等著他——

    “大管事,這位就是賀禮賀郎君。賀郎,有鄭氏的僕人找你。”

    剛進驛館,驛館的掌櫃就迎上來,急急地把賀禮拉過去,衝著一個做僕役打扮的中年男子介紹,賀禮頓了一下,行禮:“在下便是賀禮,不知貴僕是?”

    那中年男子立即上前兩步,避開賀禮的禮,連忙行禮道:“下僕見過賀郎君,郎君的投貼,我家主人已看過,使下僕來問問,不知郎君明日是否有空,敝主人是否有幸能請郎君到敝府稍坐喝盞茶呢?”

    賀禮笑著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煩請上复貴主,在下明日一定奉訪。”

    “如此,敝府便恭候郎君蒞臨,告辭。”

    “貴僕慢走。”

    走鄭家的大管事,賀禮默默在心裡比了個剪刀手,特別土,但是架不住開心啊,這第一個客戶眼看要開張了,還不准人高興一下?

    做業務的,不怕客戶挑剔產品,只要給見面的機會,就代表有成功的希望,如果連面都不給見,那才是最糟糕的。

    “賀郎,賀郎。”

    心裡默默盤算著明天見客戶要怎麼操作,胖掌櫃笑著沖他豎大拇指:“老夫原先就覺得賀郎非是常人,想不到竟還看低了賀郎,賀郎好本事。”

    賀禮失笑:“掌櫃的,看在我們昨天聊得還算愉快的份上,能不能多一些真誠,少一些吹捧呢?就在下這破衣爛衫的樣子,掌櫃的是看出來在下窮得非同凡響嗎?”

    胖掌櫃哈哈大笑,笑容裡帶著深意,道:“賀郎是外鄉人,須知鄭氏的門檻,對外鄉人來說,可不好跨,賀郎早上才去投的帖吧?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功夫,鄭氏便遣人來邀賀郎,這不是本事,是什麼?”

    賀禮笑著想了想,問道:“讓掌櫃的這麼一說,似乎是這樣?”

    胖掌櫃頷首,賀禮大笑,擺擺手:“那就承掌櫃的吉言,希望明日一切順利。”

    胖掌櫃笑瞇瞇地彎腰拱手:“祝賀郎心想事成。”

    “多謝,多謝。”

    賀禮瀟灑的拱拱手 ,笑著回房去了,並未因此分外高興,或是有什麼舉止異常的地方,明天要見大客戶了,須得準備周到些。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起來鍛煉完畢,賀禮詢問了胡狗是否同去,胡狗想也不想的拒絕:“阿禮你過來滎陽城便是為了此事吧?聽說鄭氏非是一般人家,我嘴笨人拙,就不過去添亂了,我留在驛館等你回來,阿禮小心些。”

    濃濃地關懷之意,賀禮笑著點點頭,也不管比胡狗身量矮,攬著人肩膀放話:“阿狗哥等等我,等我回來,帶你吃好吃的,肉來兩斤,酒來兩碗,給阿狗哥你喝一碗倒一碗。”

    胡狗哈哈大笑:“好,那我就等著阿禮你給我買肉買酒,不過,一碗就好,別倒,浪費不好!”

    賀禮被這句話戳中笑點,笑個不停,一邊笑一邊拍胡狗的肩膀:“阿狗哥你真是個人才,我走了!”

    與胡狗道別,在胖掌櫃的目送下,賀禮又再次到了滎陽鄭氏的祖宅前,報上名字,等著門房去回話,不一會兒,就有僕人過來引路,帶著賀禮進去。

    鄭氏的祖宅,外間看著質樸,已有些年頭,進了裡面才發現佈置的十分古樸清雅,不曾營造假山,也不曾鑿池蓄水,與他家的赫赫名聲相比,可謂簡樸。

    賀禮只匆匆看一眼,目不斜視的跟在引路的僕人身後,哪怕心裡好奇,也克制著不東張西望,要去見大客戶了,須得靠譜儿些,不能輕狂。

    在僕人的引領下到得一廳旁,僕人道:“賀郎請稍待,容下僕進去通報一聲。”

    “好,勞煩貴僕。”

    僕人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就來引領賀禮進去— —

    矮几矮榻的家居擺設,正中擺著屏風,屏風後面影影綽綽,似乎還藏著人。主人位上一溜儿坐著四個年輕男子,年長的不過二十出頭,年幼的看著不過十三四,賀禮一進去,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在他身上,唯一的區別就是年長的眼神稍微克制了些,年幼的則比較打量的比較直白。

    來這麼多人?!

    賀禮心裡嘀咕著,聽僕人介紹:“賀郎,這是我家七郎、十郎、十三郎、十六郎,七郎,這位就是韋城賀郎。”

    經由僕人介紹,互相見禮後,賀禮在賓客位跪坐下來,僕人給他奉上茶果,最年長的鄭七還未說話,年紀最輕的鄭十六就按耐不住開口:“賀郎有禮,昨日所投之文書,真是閣下所寫?”

    “十六!”

    賀禮還未說話,鄭七就喝止他:“不許對客人無禮。”

    說著,就要代弟弟向賀禮致歉,賀禮擺擺手,爽朗的笑著道:“鄭郎客氣,其實大家都是年輕人,不需如此拘謹,有什麼盡可暢所欲言,有甚疑問也儘管問,說清楚、說明白了,方才好合作,對否?”

    鄭七咳嗽一聲,頷首:“賀郎言之有理,不過,在此之前,有一個疑問想請賀郎詳解。”

    賀禮笑著拱手:“鄭郎請說。”

    鄭七道:“賀郎為何把文書投於我家?”

    賀禮笑著點點頭,望向其餘三位:“三位郎君可有疑問?不如一起問了,在下方好一併回答。”

    鄭十和鄭十三相繼搖頭,一副唯兄長馬首是瞻的樣子,唯有鄭十六顯然性子活潑些,見兄長們皆不問,跳出來問道:“賀郎,你把文書投於我家,真的不是投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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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齊聚觀賀郎





    “在下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確認,並未投錯,精心準備,投的便是滎陽鄭氏。”

    賀禮微笑著直視鄭十六回答。鄭十六眉頭一揚,立即道:“那不是明珠暗投嗎?我們鄭家無兵無權,投給我們,還不如就近投給瓦崗的李密呢!”

    賀禮沒著急解說,而是先看了鄭七一眼,看他對弟弟把投貼給自家說成明珠暗投是啥感想,看鄭七眉頭抖了一下,心裡一樂,自如道:“多謝鄭郎誇讚……權當誇讚在下文書寫得好吧,為何投鄭氏……就如在下的文書裡所說,因為鄭氏需要,所以,我便投了。”

    這一下,鄭十三忍不住插口道:“如今兵荒馬亂的,我鄭氏只想清靜自守,並無爭奪天下之心,更無此等想法,賀郎卻把分析天下大勢的文章投給我家,敢問是何居心?”

    這位鄭十三郎較之其餘三位更多鋒銳。

    賀禮微微一笑,很是坦然:“為了讓鄭家的諸位更明白我東西的好處和優勢,為了更顯出我的東西。想賣物件與人,總要說清楚其中的好處與優勢才是,否則,如何讓對方掏錢掏得心甘情願呢?這是我做人的誠信。”

    鄭十三簡直不敢置信:“就為了賣一件農具,賀郎洋洋灑灑的寫了一篇文章,分析天下大勢,分析我鄭氏處境,事倍功半,君何以至此?”

    賀禮依舊坦然:“在下此時此刻正列座於鄭氏廳堂之上,得有機會與諸位面談,得有機會詳細解說我的農具,只這等機遇,何來事倍功半之說呢?叫我看,當說事半功倍才是。”

    這話說得漂亮。

    鄭十三直接啞口,卻忍不住的翹嘴角。領頭的鄭七見狀,開口道:“賀郎過譽,只是,賀郎既有此等大才與眼光,何不投一明主,反而只賣一農具呢?”

    賀禮笑容更深了幾分,幽默且坦然:“這不是窮,缺錢鬧得嗎!正等著諸位鄭郎買我的農具,給我錢財,好讓我從紛亂之地脫身投明主呢! ”

    鄭七瞬時無言,四位鄭郎,就剩鄭十還未開口。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突兀的插嘴:“賀郎眼下就在東郡,東郡之內,瓦崗李密攻下興洛倉,聲勢正盛,又頗得民心,來投者眾,難道在賀郎眼中仍非明主?”

    聲音來自屏風後,隨著聲音響起,自屏風後走出一個鬚髮皆白、精神矍鑠的老者來,兩道眉毛就像兩把小刷子,看著剛硬,倒不像是以清貴聞名的鄭家人。

    賀禮起身:“還未請教,這位長者是……”

    鄭七右手握拳在唇邊擋了一下,似乎為屏風後藏人偷聽感到不好意思,起身道:“賀郎,這是我家太公,太公,侄孫有禮。”

    剩下三個鄭郎齊刷刷的站起來行禮。老者……也就是鄭太公擺擺手,看也沒看侄孫子們一眼,只目光灼灼地望著賀禮,似乎在等著賀禮的答案。

    賀禮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的行禮:“末學後進賀禮見過鄭公。”

    “賀小郎且不忙多禮,且先回答老夫之問題,一解老夫之惑再說。”

    果然不打算放過他。

    賀禮終於不再坦然,苦笑起來:“鄭公,晚輩家中尚有幼妹需撫養,說容易,只是,說了之後,出了鄭氏大門之後,晚輩當如何?”

    鄭太公點點頭,道: “君子不密失其身,賀小郎此乃成事之言,擔憂的有理。不過,我鄭氏還有幾分規矩,此間之語,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若傳出半個字,老夫便把門頭上掛的鄭府二字送到你家中。再者,賀小郎不想與吾家成事了?”

    嘖,人老成精的客戶就是難纏。

    賀禮嘆了口氣,拱手:“鄭公之言,晚輩自是信的,不過,屏風後似乎還有人,既然大家都要坦誠相見了,不如那位兄台也一併請出吧?”

    “咳咳咳咳咳!”

    賀禮的話剛一出,在場的四位鄭郎立即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似乎被嚇到了,最小的鄭十六身子都咳顫抖了,望著賀禮的眼神,透著古怪與促狹。

    賀禮莫名,在瓦崗的地頭上評說瓦崗,跟鄭家又不熟,他要求保密並沒有錯,怎麼鄭十六這種表情、眼神對他?!

    正納悶呢,一陣衣裳摩擦的聲音中,腳步聲輕巧得幾近於無,屏風縫隙的影影綽綽中走出來一人:“是我失禮,讓賀郎見笑了。”

    竟是個小娘子!

    看著也就十六七的年紀,黛眉鳳目,挺鼻朱唇,舉手投足間,秀雅端莊,通身的氣派,就像從畫上走下來的,透著一股嫻雅與秀麗的範兒,與以前賀禮見過的所有女子氣質皆不同。

    賀禮愣了一下,自進了鄭氏的門,第一次露出意外的表情來,旋即反應很快的低頭,行禮致歉:“是在下冒昧失禮。”

    鄭太公看他守禮,滿意的略略頷首,把小娘子帶了一起坐下,道:“是吾家行事冒昧了,不過,也是賀小郎文章寫得好,激起吾家小輩的好奇之心,才有今日齊聚觀賀郎之行。是故,賀小郎,現下可解惑否?”

    賀禮道:“長者問,不敢辭。既然鄭公想听,又以鄭氏千年家聲作保,那晚輩便姑且妄言幾句便是。 ”

    鄭太公呵了一聲,念叨一句:“小滑頭!且說來聽聽。”

    “喏。”

    賀禮應了一聲,朗聲侃侃而談:“鄭公,晚輩以為李密是否當論明主之相,關鍵只有一樁,那邊是是否有能力理順瓦崗上下之心。”

    鄭太公眉頭聳動,若有所思:“哦?此話怎講?請賀小郎詳解。”

    賀禮道:“請鄭公聽晚輩細說。瓦崗立寨之初,乃是翟讓犯法亡命至瓦崗,以盜為生。因其為人重情重義,又具武勇,於同鄉之中頗得人望,是故,聞他在瓦崗,來投者眾,達萬眾之數,遂於瓦崗立寨,起義稱瓦崗軍。然翟讓此人小吏出身,格局有限,明明手下人才濟濟,要兵有兵,要人有人,長達數年時間卻只甘為盜匪,不事生產,不懂管理,空守寶山,虛耗光陰,奢靡浪費至此,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說得好!”

    卻是鄭十六擊掌讚歎,才出聲就被兄長們一人一對眼刀給剮了又剮,剮得他縮脖子之餘,竟還有些委屈。

    賀禮看得一笑,拱拱手:“多謝鄭郎誇獎,謝謝捧場,我們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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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忽悠成功





    “賀郎接著說,接著說,我們還等著聽呢。”

    鄭十六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賀禮覺得鄭家這幾位郎君中,鄭十六分外的可愛,也不以為忤,笑了笑,接著道:“瓦崗之變,起自大業十二年李密投瓦崗之後,瓦崗軍攻下滎陽郡,打敗名將張須陀一事,讓瓦崗真正變成一支舉足輕重的義軍,為天下群雄所重。也讓李密在瓦崗得人望名聲,在瓦崗站穩腳跟。再有攻興洛倉、開倉放糧一事,更是大智慧、大手筆,可以說,只此一事,瓦崗往日盜匪名聲便再無影響,之後徵募兵卒更是無需擔心缺糧,別的軍隊最大的擔憂,在瓦崗這裡已不再是問題,李密之能可見一斑。但也因此,瓦崗真正的問題爆發出來了,瓦崗軍中,何人為主?主次不明,尊卑不分,為施政行軍之大忌,若瓦崗能解決好這個問題,則前途無量,否則,禍福難料。”

    一眾鄭家小郎君們聽得連連點頭,鄭太公道:“前幾日,老夫收到傳書,瓦崗李密自號魏公,封翟讓 司徒,將於本月黃道吉日於韋城南郊設壇祭天,公告天下。翟讓自願讓位於李密,如今瓦崗奉李密為主。”

    賀禮悠悠一笑,道:“翟讓的心胸倒是讓人欽佩,只是,瓦崗之上,是李密這後來者的人多,還是翟讓這元老的人多呢?翟讓願意拱手相讓,旁人呢?李密挾功登位便人人心服?再者,開倉放糧之後,瓦崗的兵卒數量已有問鼎天下之力,瓦崗可以相讓,天下呢?晚輩以為,還當再看看。”

    鄭太公深深看他一眼,慨嘆:“說得有理。只是,你小小年紀,哪裡學來這些對人心的通透認知?”

    賀禮的臉皮經受住了考驗,面不改色的吹牛:“天生神授,生而知之。”

    跟著靈魂穿越的知識,靈魂裡頭帶來的,某種意義上也算天生的,應該不是假話了吧?

    賀禮吹得心安理得。

    只是,這話一出來,除了天真可愛的鄭十六,其餘人等看他的眼神都很是一言難盡,就連出來了一直默默旁聽的小娘子,也忍不住掃了他一眼。

    賀禮頓了一下,笑了笑,開口:“那鄭公和幾位鄭郎,對我所說的那件農具,意下如何呢?可有興趣?”

    鄭家一眾人等:“……”

    賀禮見狀,繼續遊說:“鄭氏千年清名不墜,在鄭氏的門匾面前,但凡讀書知禮之人,皆會謹慎行事,以瓦崗目前之勢,若敗其因由必然是來自於內部,如今天下群雄並起,能看出瓦崗之憂的,並非只我一人,只不過,大家都在等機會,只要機會一到,鄭公以為,以滎陽的地理位置,可能避免刀兵之禍?”

    鄭太公摸著鬍鬚頷首:“賀小郎先前才說過,我鄭氏有千年清名,但凡讀書知禮之人皆會謹慎行事。”

    賀禮微微一笑:“若鄭氏只是躺在千年清名之上的家族,還有今日之鄭氏否?滎陽郡毗鄰東都洛陽,為自古兵家必爭之地,鄭氏在天下、在鄉里皆有令名,然也不妨礙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居安思危,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 量,未雨綢繆,有何不好?晚生以為,糧食,在亂世之中,較之旁地物事管用,鄭公以為呢?”

    鄭太公雙目灼灼地望著賀禮,賀禮微微一笑,略低頭拱手作揖,做請教狀。鄭太公不言不笑,表情沉默而威嚴,鄭家四位郎君好奇的看著太公,片刻之後,就听鄭太公說:“賀小郎可願入我鄭氏門下為客卿?”

    賀禮坐直身子,再度拱手,婉拒道:“多謝鄭公抬愛,其實論學識,晚輩很是稀鬆平常,別說為鄭氏客卿,只怕連鄭十六郎的水平都比不上,還是不要誤人子弟為好。”

    鄭太公略略頷首,道:“君有大才,不願為客卿也是應該的。我鄭氏與天下,自是天下更迷人些。”

    賀禮笑起來,笑容燦爛,爽朗又自然,透著一股別樣的瀟灑:“不,不是這樣的。好教鄭公知曉,晚輩為人素來隨心隨性,鄭氏家規整肅,與我這樣的人不相和的。若是入鄭氏,要么就是晚輩受不了鄭氏的拘束,要么就是鄭氏嫌棄我散漫,最終相看兩相厭,還不如各自分開,兩生歡喜,鄭公說呢?”

    鄭太公大笑,連連點頭:“賀小郎言之有理,不,當為名言警句才是。也難怪賀小郎你為了一件農具便能洋洋灑灑寫上一篇事關天下大勢的文章,奇人奇行,古往今來,當只賀小郎一人爾。”

    這是說他操作太六的古代版?!

    想賣產品,用心的做一篇PPT當然是應該的。

    賀禮並不覺得有多奇怪,至多,他這篇古代的“PPT”寫得太深刻了,聳人聽聞了些,但做營銷PPT不都是這個套路嗎?他沒圖像加成,文字寫得聳動些,駭人聽聞些,才好抓客戶,賀禮很淡定,基本操作這都是:“鄭公過獎,應該的,想讓鄭氏掏錢,自當與旁人不同。如此,鄭公,可以開始談價錢了嗎?”

    鄭太公哈哈大笑,語帶深意:“只賀小郎你一篇分析天下大勢的文章,只今日一席話,便可當萬金。”

    賀禮沉默了片刻,果斷且快速的起身,表情為難:“鄭公,萬金之數也才十貫,忒少了些,不成的!”

    鄭家的小郎君並小娘子們齊刷刷地看向不按牌理出牌的賀禮,鄭十六真是個直白可愛的孩子,訝異道:“這等時候,賀郎不是應當表現君子之風嗎?何以如此……”

    後面的話,被鄭七一腳踩沒了。賀禮看得直笑,笑得鄭七紅了臉龐,方才直白的道:“因為窮,沒有辦法。對了,鄭公,晚輩冒昧,不知所得錢財,可能換頭母驢呢?晚輩先前朝驛館的掌櫃打聽過,距離騾馬市尚有些時日,晚輩不好在滎陽久留,只怕等不了了,若鄭氏能幫忙尋來,則晚輩不勝感激。”

    大概賀禮臉皮的厚度讓鄭家諸位震驚了,後面,鄭家諸人表情皆有麻木之感,也不跟他多囉嗦,怕他再說出什麼震驚三觀的話來,以五十貫成交,另附贈一頭母驢成交。

    賀禮做業務是很周到的,接了錢,當下便把畫好的圖樣交出來,讓鄭氏找人加快製作,他可以再在滎陽城裡留三天,到時候,可以幫著培訓一下使用方法,做好售後服務。

    鄭家眾人:……

    直到賀禮告辭而去,久久都回不過神來,鄭七滿臉糾結:“不意能寫出那等見識卓絕文章的,竟是這麼個人!”

    鄭太公白他一眼,語帶嗔意:“便是這麼個人,在老夫出來之前,你們幾個不還由著人牽著鼻子走嗎?”

    鄭七想到太公未出來之前,交談的氣氛和節奏,確實是賀禮在主導,立時無言。鄭太公哼了一聲,轉而問道:“十郎,清兒,你二人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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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成年人的良心





    鄭太公這番話問出來,鄭七、鄭十三、鄭十六三人皆望向鄭十和少女,鄭十一直沒說話,此刻被問到,也只說出一句:“賀郎不似少年人。”

    少女也道:“十表哥說的,恰似我所想。只是……”

    少女頓住,眉頭微蹙,若有所思:“一通交談,賀禮可說了一句李密非明主之話?可曾說了欲投何處?”

    還真沒說過!

    眾人面面相覷,鄭太公一拍憑幾:“兀那小子,洋洋灑灑的說了一通,半句明白話沒有,忒過狡猾。”

    鄭七表情複雜:“一如他先前所投之文書,洋洋灑灑寫了一通,說天下大勢,說朝廷勢弱,說張須陀死後,陛下再無忠於朝廷之人可用,餘者皆有私心,之後筆鋒一轉,論起糧食在亂世中的重要性來,風格如出一轍,看來果真是他所寫,非是旁人代筆。”

    鄭十三斜眼:“七哥,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那賀禮把吾等兄弟當猴耍了!”

    鄭十此時插言道:“賀郎來自韋城縣,就在瓦崗的地界上,太公逼人明志,別人不願,卻也不曾糊弄我等,難道賀郎所說不是見識卓絕之語?”

    這話一出,連最小的鄭十六都嘆氣了:“十哥,正因為說的都是遠見卓識,讓人連被糊弄了也生不出氣來,這才是最叫人難受的好嗎?”

    鄭十無言。

    鄭太公道:“十郎啊,雖然正直品質可貴,可是,圓滑變通也有可取之處,於正直並無妨礙。”

    “喏。”

    鄭十恭敬行禮:“侄孫恭領訓示。”

    一板一眼的樣子,讓鄭太公眉頭都忍不住抖了幾抖,其他兄弟紛紛側目。

    少女舉袖掩口而笑,笑畢,方才道:“賀郎與我們今日方是初見,評說瓦崗,一招不慎便會禍及全家,若不慎重行事,難免禍及全家,慎重些也不為過。此著雖有些君子質樸風範,然亂世之中,事關身家性命,再慎重也不為過。”

    鄭太公點頭:“清兒說的是。閱其文,觀其人,再看今日行事,確是身俱智慧之人,雖寒門出身,然來日可期,當可結交。如今天下紛爭,群雄並起,時勢造英雄,時勢也害英雄,誰是真英雄,誰是假豪傑,紛紛亂亂中,須得獨具慧眼方可看清。焉知今日之落魄,來日不會一遇風雲便化龍呢?是故,吾家當依禮而行,不可以家世令名傲人。”

    這是庭訓了!

    一眾鄭家兒郎並少女齊齊肅然領訓。

    而那頭,讓鄭家一眾人等議論紛紛、觀感複雜的人,正一臉豪爽的拍著裝錢的木箱子,遊說胡狗同意分錢,那表情,那神態,活像個分贓的山大王,而胡狗在被一堆錢嚇傻後,回神後第一句話居然是拒絕!

    “阿狗哥,你說什麼?是我聽錯了嗎?”

    賀禮傻眼,他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幫幫他,幫他把債還了,幫他把生活狀況改善一下,權當替原身回報往日受胡家母子照看的恩情。當然,直說報恩肯定沒戲,胡家母子若是指望回報的人,也不會那麼看顧原身兄妹,只是,受了恩情,別人不指望回報,自己卻不能當做不知道。賀禮既繼承了皮囊,原身的恩債都當由他一肩挑起。

    胡狗嘿嘿笑著摸後腦勺:“阿禮你有事,我在家本就閒著,陪你過來是應當的,若是因此收你錢財,會被人背後戳脊梁骨的,不該拿,也不當拿,不合道理。”

    又是道理!

    賀禮說了半天,口都說乾了,胡狗顛來倒去就一句話,不合道理,不該拿。聽得賀禮十分無力,擺擺手:“罷了,不拿就不拿吧,我想出去買些東西,阿狗哥去嗎?”

    胡狗連連搖頭:“我該買的已經買了,再無需要買的東西,阿禮你這麼多錢財放這裡也不安全,我幫你看著,你快去快回啊!”

    賀禮無奈的被逗樂,從某些方面來說,這位胡狗也是個妙人。隨意的擺擺手,取了幾貫錢帶上,賀禮出門購物去。

    昨天跟胡狗出門逛的時候,他就計劃好要買的東西,價錢也有所了解了,現下出去只需要把昨天看中的東西買了,讓人送到驛館來,等鄭氏那邊做好樣品,過去教一下用法,他就可以回韋城縣去。

    油鹽是必買的,還要多買一點,不止他們家可以用,胡家那裡也可以送一些過去,不要錢,東西總不能不接,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

    賀禮去藥店買現在被當做中藥使的調料的時候,發現藥店居然還賣著飴糖,這玩意兒居然還能當藥材使,想到家中的賀魚,賀禮買了兩斤飴糖,打算回去哄孩子用。

    雜七雜八的買了一通,唯獨沒買布料,一是家里胡嬸已在幫忙織布,二是兵荒馬亂的,以賀家的單薄,穿太好並沒有好處,反而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和危險。

    來一趟滎陽城帶一頭驢回去已經很顯眼了,若是連衣裳都換新的,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訴旁人發財了,賀禮想著,能低調還是盡量低調,安全第一。

    賀禮並沒有告訴胡狗他來滎陽城幹嘛的,今天帶回這麼多錢,只說給鄭氏獻了一本稀有的孤本,鄭氏賞的。不是不信任胡狗,只是想減少可能會有的麻煩,胡狗是老實人,知道太多,心裡會有負擔的。

    除了鹽多買了些,油等都買的不多,賀禮是有搬家的打算的,只是目前身體狀況也不允許,待身體調養過來,搬家的事才會提上日程,但目前買東西也得有計劃,不能太盲目。

    克制的採購了一通,賀禮又買了兩個籮筐,把東西裝上背回驛館,等他回驛館,鄭氏已經使人送了一頭母驢過來,鞍具齊全,賀禮回去的時候,只需要把籮筐掛到鞍具上就行。

    鄭氏會做人。

    賀禮為先前故意繞人家一家老少的行為,默默懺悔了三秒,然後,良心不痛不癢,他自覺對待客戶還是很用心、很誠實正直的了,起碼做到了貨真價實,並沒有喪良心的以次充好,沒有欺騙客戶,做得很好了。

    不過,看鄭氏這麼周到,等他上門培訓使用方法的時候,他不妨認真些,和藹些,賀禮自認是個有良心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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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功成





    為了等鄭氏製作農具,賀禮和胡狗隻得又在滎陽城待了兩天,這兩天,賀禮也沒幹什麼,就是領著胡狗出去吃好吃的,兌現他請胡狗吃肉喝酒的前言。

    要說賀禮賣給鄭氏的是什麼農具,其實挺小眾的,是一種叫做麥綽子的割麥工具,起源於宋元之間,直到現代社會了,河南一帶依舊有人在使用,是久經考驗的經典農具。

    賀禮一城市長大的孩子,為什麼會會知道呢?

    做業務的人中間流傳著一句話,你永遠不知道你下一個客戶爸爸有什麼變態要求和愛好。

    他以前有個做農產品的大客戶,獨家愛好就是種地,一年四季都給自己留一塊田,親自播種耕種,親自收穫。只是苦了他們這些要打交道的,遇到播種的季節,只得不遠萬里的跑去田裡找人。

    賀禮某次去田裡找人的時候,正值收麥,客戶使用的就是麥綽子。賀禮跟那位大客戶處得極好,他是城市長大的小孩兒,沒見過這種東西,好奇之下,親自試過、學過,較之機械自然是比不了的,但比鐮刀好用,效率更快,就是需要技巧。

    若說這個麥綽子,製作其實不難,唯一耗費時間的是刀片,需要現鍛打,旁地就是繩子和竹編的像簸箕的罩子,這倆個都簡單。

    滎陽城較之韋城縣繁華不少,即便不是集日,街面上也有人往來,日子雖然受到些影響,但並不到過不下去的階段,而這些一切皆是因為滎陽鄭氏帶來的,鄭氏在滎陽城內聲望很高。

    等了兩天,鄭氏終於來人請賀禮,胡狗留在驛館裡看守東西,賀禮過去。來的是前幾日見過的鄭七、鄭十六,並那位氣質相貌皆佳的小娘子,小娘子戴了遮蓋半身的幕籬,站在幾位鄭家郎君身後。

    那幕籬遮得嚴嚴實實的,賀禮很懷疑是否能看得清外面的東西,幸好現在是早春,要是夏天穿這麼一身出來,會捂出痱子嗎?氣質、相貌那麼好的小娘子,若是捂出痱子就可惜了!

    感覺這麼腹誹人家小姑娘不太好,賀禮在心裡咳了一聲,趕緊拉回注意力,與鄭家幾位郎君見禮:“兩位鄭郎又見面了,兩位這幾日過得還開心嗎?”

    鄭七估計有些不適應賀禮的打招呼方式,愣了一下,鄭十六性子活潑,快人快語:“除了賀郎拜訪那日有些不痛快外,自是開心的。”

    賀禮笑瞇瞇地點頭:“是嗎?人生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十六郎還小,多多體會對以後的人生是有好處的,無妨,習慣就好。”

    完全不否認。

    世間竟有這等厚顏無恥之人!

    鄭十六:“……”

    賀禮呵呵笑笑,臉孔一板,一本正經的朝鄭七拱手:“煩請鄭兄帶路,我們快去看看樣品吧。”

    鄭七表情古怪的看他一眼,點點頭,依禮而行:“賀兄請。”

    鄭七直接把賀禮帶到他家城外的莊子上,所有需要的材料、器具皆已準備好,賀禮也不再廢話,蹲下身親自組裝起來,讓鄭七找人來看著學習:“這個東西叫麥綽子,用來割麥的,若是熟練了,一個青壯一天收二十畝地不成問題,較之鐮刀好用許多。”

    鄭七點點頭,朝身旁跟著的莊頭吩咐了一身:“阿魯,你找人來學。”

    “喏。”

    不一會兒,就找了一個正值壯年的小伙子來。賀禮先給他示範,確認他看明白後再讓他上手,叮囑了注意別讓刀片砍到手腳的問題,才放手任人施為,他則站在一旁看著,時不時的糾正或是強調一下技巧問題。

    小伙子是慣常勞作的,擺弄了幾下後,便體會出麥綽子的好處來,越用越熟練,越用約好,很快就超過先前示範的賀禮,賀禮自也再沒東西可以指點人家。

    “賀郎君。”

    鄭七、鄭十六正專心致志的看小伙子試驗新農具,賀禮見人學會了,便沒再追著走,而是慢慢跟在後面,不知何時與小娘子走到了一起,小娘子低聲叫了他一聲。

    賀禮回頭,不好跟小娘子嬉笑,正正經經地抱拳:“鄭娘子有何指教?”

    小娘子麵容和半個身子都藏在幕籬裡,看不見表情,只聽她道:“吾觀之,賀郎君既非慣於勞作之人,也非熟練農具之人,何以竟能發明出這等農具,並似乎於形制爛熟於胸呢?”

    就知道這世間聰明人不知凡幾,有些東西總會被人看出端倪來。

    賀禮心下給自己做了個鬼臉,面上從容不迫:“鄭娘子慧眼如炬,竟一眼就看出問題來了!”

    小娘子身形頓了一下,道:“吾並非鄭氏女,吾家姓顧。”

    不是鄭氏女?!

    但看她與鄭氏親近的樣子,應該是親戚之類的,那也是世家女,高嶺之花,高攀不起啊。

    賀禮心裡嘖嘖,面上神情從容:“顧娘子,在下為何會知道呢?其實說起來很簡單,那是因為我曾在家中藏書上看過。”

    “藏書?能刊載農具,可是農書一類?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名目?”

    顧小娘子又問了一句。賀禮滿臉微笑的忽悠:“名曰《天工開物》,在下也是年少時看過,後來家中連遭變故,已不知丟失在何處。不知顧小娘子可曾聽說過?”

    不用問,肯定沒聽過。果然,顧小娘子表示不曾聽說過。

    之後,顧小娘子未再與賀禮搭話,賀禮一個大男人,也不好老跟在人小姑娘旁邊,雖說光天化日之下,但為了小姑娘的閨譽著想,賀禮緊走了幾步,跟上鄭七兄弟倆兒,避開了顧小娘子。

    成功糊弄了人小姑娘的事兒,賀禮轉眼就忘了,業務員的嘴,那就是騙人的鬼,不能全信的。

    跟著鄭七兄弟在莊子上待了大半天,成功教會莊子上的人使用麥綽子,並得到五星好評後,賀禮這才告辭。鄭七問道:“賀兄這便要回韋城縣去了?”

    賀禮點點頭,道:“出來已然數日,家中只是託付鄰居阿嬸照看著,如今銀貨兩訖,也該回去了。鄭兄,告辭,認識諸位很開心,後會有期。”

    鄭七對賀禮的觀感很複雜,倒是鄭十六,先前被逗得生氣的是他,如今賀禮要走了,有些不捨的也是他,出言道:“過幾日瓦崗祭天,我家太公受邀觀禮,我屆時可能來拜訪賀郎?”

    賀禮爽朗的應著:“若不嫌棄寒舍簡陋,十六郎願來,是我的榮幸,定當掃榻以待。”

    與鄭家兩位郎君告別,又朝一直默默不說話的顧小娘子行了一禮,賀禮開開心心地回驛館,準備明天一早上路回韋城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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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告捷歸家





    終於能回家了——

    他什麼時候起,把那里當成家的?

    賀禮驚訝了一下,旋即失笑,有句話他沒騙鄭氏,他素來隨心隨性,活得率性灑脫,明白自己的情感和心境變化,連糾結都不帶糾結的就順順噹噹的接受了,不止不抗拒,相反心裡還美滋滋的。

    講真,這幾天在滎陽城裡過的是真累,主要是心累,忙著捂馬甲。他穿的身份,經歷什麼的太過簡單,只要去打聽一下,賀禮懷疑幾乎連原身幾歲開始不尿床都能查出來。為了捂他的小馬甲,賀禮真是費心費力,為了查缺補漏,連《天工開物》都吹出來了,做個穿越者也太不容易了。

    好在,所有辛苦的都是值得的,從滎陽鄭氏換了五十貫錢出來不說,還得了一頭小毛驢,以後就算想離開東郡,也有了代步的東西,等回去再弄個車架,可以搞輛驢車耍耍。

    帶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賀禮和胡狗回到韋城縣,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完美錯過晚飯時間。

    “哥哥!”

    到家的時候,居然是賀魚第一個發現的,賀禮才牽著毛驢走進巷子口,賀魚就衝了出來,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抱得緊緊地,就像貼上去的膏藥,還是撕都撕不開那種。

    賀禮愣了一下,抬手揉揉她的小腦袋,問她:“怎麼了?是想哥哥了嗎?哈哈,沒事的,這不是回來了嗎?”

    賀魚緊緊地抱著他,不言不語。

    “是大郎、阿禮回來了嗎?”

    胡嬸人還未到,聲音先到了。胡狗立即應道:“娘,是我們回來了!”

    不一會兒,胡嬸的身影出現在巷子裡,看到賀禮和胡狗,臉上立即漾開一個笑容,打量兩人兩眼,連忙道:“你二人還未吃過哺食吧?廚下還有醒好的面,我這就去給你們蒸餅去。”

    “好,勞煩胡嬸。”

    賀禮致謝了一句,低頭看還抱著自己腿的賀魚,抬手揉揉她腦袋,笑著問:“怎麼了?這麼想哥哥嗎?這不是回來了嗎?對了,還給你帶了禮物,要嗎?”

    賀魚還是不說話,只緊緊抱著。

    胡嬸笑吟吟的道:“這孩子啊,自阿禮你們出門後,便天天到巷口來張望,就盼著阿禮你回來。”

    難怪才到巷子口賀魚就衝過來了!

    想起那個可憐巴巴問他,她是不是小尾巴、賠錢貨的賀魚,賀禮心軟了,把毛驢的韁繩丟給胡狗,直接一把把賀魚抱起來,額頭碰額頭的跟她碰了碰,認真的保證:“哥哥答應你,以後不論去哪裡都帶著你,再不會把你一人拋下,好不好?”

    “真的嗎?”

    眼巴巴地望著他,眼裡、臉上可憐兮兮地。賀禮心頭嘆氣,面上笑著,認真保證:“真的!保證!對了,我給你買了好多東西,走,我們回去拿出來看看。”

    也沒把賀魚放下來,就那麼抱著往家走,一直抱進家門口,到房檐下才放下來,胡狗笑吟吟地看著兄妹倆兒親密的樣子,從籮筐里拿了自己的東西,交待道:“阿禮,把東西歸置了就過來吃飯。”

    “知道了,我很快就過來,阿狗哥你先過去吧。”

    賀禮抬頭朝胡狗笑了一下,又埋頭給賀魚找籮筐里給她買的東西——

    嶄新的頭繩、新的頭花,最重要的是,能治療凍瘡和皴裂的膏脂,這東西買一小盒比鹽還貴,是賀禮所有買的東西里價錢最貴的。

    胡嬸做人是真好,賀禮把賀魚託付給她,賀禮回來的時候注意到了,賀魚一身乾乾淨淨地,手臉也被洗得乾淨,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也沒見她餓著凍著,可見是用了心認真照看的。

    這胡家母子這般品性,真是值得結交的人家,他確實該去謝謝人家。這般想著,給賀魚把紅頭繩和頭花戴上,沒臉沒皮的誇讚了她一通,誇得賀魚都不好意思了,賀禮才拿上他給胡家買的東西,準備過去吃晚飯。

    除了筆墨紙硯和給賀魚的東西,賀禮買的都是生活用品,油鹽醬醋都買了,一買還買的雙份,打算自家留一份,給胡家一份。直接分錢胡狗不答應,給東西他總不好拒絕了。

    把東西送過去,賀禮一句“不要就扔出去”的話,終於堵得胡狗母子收了東西,在胡家吃了飯才帶著賀魚回家,給她洗了手臉後,抹上膏脂,終於不再聽到她喊疼。

    看著賀魚睡了,賀禮躺到自己的榻上,明明很累,卻一時竟然睡不著,心裡盤算著——

    靠文章敲開鄭氏大門,賣麥綽子給鄭氏的事情,只能是一錘子買賣,做過就不能再做第二次了。

    這次賣給鄭氏麥綽子總共得了五十貫,買東西花了十多貫,還剩下三十多。半年之內基本不需要再買什麼東西,儉省些應該都能攢下來。但是,後面呢?後面該怎麼辦?

    坐吃山空是不行的,當家不是這種當法兒,還是得尋個能養活他和賀魚的營生做,得有收入,可惜韋城縣太小了,環境又封閉,賀家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三代,熟悉的人太多,反而不好施展。

    不過,好在現如今家裡存糧多,也略微有了積蓄,手裡有糧有錢,賀禮心裡的底氣也足了幾分,不至於再像過去吃不飽的時候那般焦慮。

    賀禮想了半宿,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第二天在驢叫聲中醒來,一邊餵驢一邊決定還是先調養身體,盡己所能的把身體調養好,其他的,暫且順勢而為就是。

    最後,暫時找不到其他營生,也不想學原身去城門口擺代寫書信的攤子,賀禮就擱家裡讀書練字教孩子,閒暇了帶著賀魚去洛水河邊釣魚來打打牙祭,眼看著賀魚臉上、手上的皴裂漸漸好了,小臉兒也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韋城縣突然熱鬧起來——

    李密要在南郊祭天了!

    那一日,賀禮正帶著賀魚在河邊釣魚,聽得馬蹄聲噠噠,好奇的回頭看一眼,卻見程咬金帶著人,正奉著一個中年男子騎馬而行。見賀禮帶著妹妹正蹲河邊釣魚,程咬金驅馬緊趕兩步,與中年男子說了兩句什麼,調轉馬頭過來:“前面是賀小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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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出名了





    隔了這麼多天,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大老遠的就能認出他來,可見程咬金對賀禮的印像有多深刻,賀禮對程咬金印像也挺深刻的,放下魚竿,把賀魚拉得離開水邊些,朝岸邊走了幾步,行禮:“程將軍,好久不見。”

    臉上的笑容開朗又熱情。程咬金笑著抱拳:“賀郎有禮,釣魚呢?”

    “是,收穫還不錯。”

    說起收穫,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兩分,笑了笑,看程咬金的馬和隨行皆騎著馬,盔甲、刀兵也好了很多,想起李密要祭天的事情,也不知這些是不是瓦崗寨裡最好的牌面,調侃了一句:“幾日不見,將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將軍想是做的越來越有滋味了吧?”

    程咬金哈哈大笑:“承賀郎吉言,在密公麾下,自是越來越好。”

    這彩虹屁吹的,老程果然不是老實人。

    正說著,不遠處又過來一隊人馬,隊伍打頭是一輛雙馬並行的馬車,車邊跟著的人,全都騎著馬,穿著獵裝,掛著刀弓,但並不是軍隊打扮,反而像是護衛。

    賀禮還在看,隊伍中一騎白馬已朝他奔馳而來,還沒到跟前,老遠馬上的騎士就賣力揮手:“賀郎!是賀郎嗎?”

    這麼熱情的姿勢,這麼朝氣蓬勃的樣子,不用看了,賀禮知道是誰了,然後,促狹的用同樣的熱情,大聲的回應:“是,是鄭十六郎嗎?”

    聲音太大,還嚇了旁邊的程咬金一跳,看他的眼神和動作,頗為側目。賀禮笑了笑,衝程咬金擠擠眼,拱手道:“程將軍見諒,逗孩子玩呢!那是滎陽鄭氏家的十六郎,年紀還小,性子很是活潑可愛。”

    正說著,馬匹奔馳而來,鄭十六郎勒馬,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動作嫻熟,乾脆利落,顯然不是什麼文弱人。也是,這是隋末唐初時,民風尚武,讀書人裡可有不少文武雙全的,原身那樣的弱雞才是稀有品種。

    “賀郎有禮!”

    鄭十六臉上還帶著開心的笑容,跑到跟前卻及時止住腳步,規規矩矩地行禮,顯然家教很好。賀禮還了一禮:“十六郎有禮,這是來觀禮嗎?”

    鄭十六笑著點頭:“正是,前幾日就對賀郎說過,我會隨太公過來觀禮,這不又見面了?”

    賀禮點點頭,道:“鄭公也來了?那我當過去見禮才是。”

    說著,還向程咬金解釋了一下:“程將軍,那邊馬車上是滎陽鄭氏的鄭公,我過去見個禮,程將軍呢?”

    程咬金道:“我家主公也在,既是鄭公來了,我主公當去見禮,歡迎鄭公蒞臨才是。”

    原來那個中年男人就是李密。

    賀禮好奇的抬頭看了一下,迎上李密打量的目光,微微躬身行了一禮,算是致意,然後便跟著鄭十六朝鄭家的車隊去。

    鄭家這次來觀禮的,只有鄭太公和鄭十六郎兩人,其餘郎君都沒來,賀禮上前見禮,與鄭太公寒暄,正說著,李密帶著程咬金過來,與鄭太公見禮。

    雙方互相見禮完畢,李密問道:“賀小郎與鄭公相識?”

    賀禮微笑,說得模棱兩可,十分含蓄:“勞李公動問,略有來往。”

    問題他說得含蓄,鄭太公卻直白:“前幾日,這位賀小郎君曾去滎陽城,投貼於我家門上,與老夫做了一樁交易。”

    李密頓感驚奇,這位賀小郎的身份,他曾聽程咬金說過,普通貧寒子弟,與滎陽鄭氏當不至有來往才是,可看現下這情形,鄭十六顯然挺喜歡他,這位鄭太公待他也頗為禮遇,這是為何?

    心裡想著,便問了出來,鄭太公當下便把賀禮為了賣件農具直接寫了篇文章投鄭氏門上的事情說了,說完笑道:“賀郎一篇《勸農書》寫的真真精彩絕倫,個中見地,不止老夫,就連洛陽、大興城裡的朋友們看了,也是稱道的。皆說賀小郎小小年紀,卻機謀膽略皆有,如此大膽,如此奇行,這天下怕是只有賀郎一人爾!”

    李密、程咬金聽得目瞪口呆,看賀禮的眼神就像看一朵鮮豔的奇葩,這世間還有為了賣件農具,就給人投篇文章的?!有這等才學,做什麼不是做,居然去賣農具……這種奇葩,天下怕是真只有賀禮一個!

    賀禮也呆了,並且,滿臉的不敢置信,聲音都有些結巴:“鄭……鄭公,你把晚生的文章說給你的朋友聽了?”

    鄭太公摸著鬍鬚,微笑頷首:“有佳文自當共賞之,君既有這等才華,當讓才華現天下,如此俊才,藏著掖著豈不浪費?”

    一旁的鄭十六贊同的連連點頭:“賀郎,你在兩都現下可是聲名卓著的俊才啊!”

    然而賀禮並不覺得高興,反而想捂臉,倒抽一口氣,直接問:“這主意不知是鄭家哪位郎君出的?”

    鄭太公笑瞇瞇的看著他,問道:“賀郎何以想知道?又怎知這主意不是老夫出的?”

    賀禮搖頭道:“當日列席四位鄭郎君,鄭十六不用說,鄭七端方,鄭十清正,鄭十三雖有些鋒銳,卻也是守禮的君子,而鄭公你,不像是會這樣欺負年輕人的老人家,所以,這是何人出的主意?”

    鄭太公不置可否,只問:“你知道了當如何?”

    賀禮:“要替 生揚名,怎麼不提前打聲招呼呢?若是提前說一聲,晚生再精心修改一次措辭也好,遣詞用句太過粗糙,羞於見人吶!”

    神情間很是扼腕。

    這是賀禮的真實心理活動,當初寫文只想著忽悠鄭氏買他的東西,根本就沒仔細斟酌措辭,就想著乾一票完事,行文很是淺顯粗糙。結果鄭氏居然幫他把文章宣揚了出去……這是黑歷史好嗎!

    麥綽子是一種足以傳承上千年的經典款農具,十分實用,在機械時代來臨和普及之前,可以預見肯定能在廣大北方種植小麥、大麥的地區得到推廣和使用,未來只要有人寫農書一類的書籍,比如他為了捂馬甲已經吹出去的《天工開物》,肯定會記上一筆。

    而這農具的發明和推廣,還是他寫文章向滎陽鄭氏推薦的,這等奇葩事,也肯定會被當做逸聞記上一筆,他的文章肯定會被人屢屢提及——

    那麼措辭淺顯直白的文章,毫無文采可言的文章,竟然要一再的被人提起,甚至還可能記載道史書上,被後人一再閱覽,眼看著是名垂青史,賀禮卻覺得這是遺臭萬年,丟人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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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人心算計





    賀禮是不抗拒出名的,其實不管在古代還是現代,人只要出名,當然,是要好名聲的那種出名,基本上對自身都會帶來幫助。

    賀禮現在的處境,有些名聲也是好的,別的且不說,如果他有好名聲,將來他穿越戰區的時候,名望就能變成他的護身符,能保他和賀魚的平安。

    賀禮在這邊扼腕,李密卻好奇的向鄭太公打聽起他的文章來:“這位賀小郎的名聲,先前我也曾從義貞處聽說過,知曉他雖年輕卻有見地,如今方知這位賀小郎的才華不止於此,不知鄭公可否方便告知賀小郎寫的是何文章?”

    鄭太公當下便問鄭十六:“小十六,可記得賀郎之文章?”

    鄭十六恭聲答道:“回太公,侄孫記得。”

    “好,且背與李公聽聽。”

    “喏。”

    當下,鄭十六便聲音朗朗的背誦出來,賀禮的感覺就跟公開處刑一樣,羞恥萬端,果然當初就應該仔細斟酌下詞句的,文采太一般了,黑歷史啊黑歷史。鄭家到底是誰出的主意?千萬別讓他知道,讓他知道是誰,看他怎麼收拾!

    賀禮在這邊暗自懊悔,李密與程咬金卻聽得驚奇連連。賀禮這篇文章,就如他自己所說的一般,文采實在不咋地,但勝在內容好,他是穿來的嘛,知道歷史大勢,自然知道各路反王的優勢與缺點,也知道大隋朝廷的現狀和發展態勢,知道的多,評述起局勢來,自然是妙論迭出,頗有見地,哪怕只是一篇沒什麼文采可言的文章,但因為精彩的評述,自是十分的亮眼和驚人。

    聽得李密連連看了他好幾眼,程咬金連連嘆道:“密公,賀小郎之才,先前屬下便向密公說過,也曾起過向密公推薦之心,只是當初被他拒絕了。”

    這話一出,不止李密,連鄭家人也看向賀禮,賀禮不慌不忙,笑著拍拍藏在他身後不出來的賀魚,坦然道:“程將軍確實說過,然禮家中尚有幼妹需撫養,並無職事之心,多謝看重。”

    鄭太公自也看到了一直藏在賀禮身後縮著不出來的賀魚,這才是貧寒出身的孩子當有的姿態……這麼想著,鄭太公不禁恍惚了一下,想起某件事來,不由深深地看了賀禮一眼,開口詢問道:“不知程將軍與賀小郎又是如何相識的?其中可有什麼趣事,可方便告知?”

    然後,兩方就這麼當著賀禮本人的面,把各自與他相識的過程說了說,說完,各自面面相覷,看賀禮的眼神真的很一言難盡——

    這人做事,看著是機智的,方方面面俱到,要謀略有謀略,要膽量有膽量,只是,做的方法,怎麼就那麼叫人一言難盡,難以評述呢?

    局面詭異的沉默了片刻,李密不愧是要干大事的人,率先從沉默中掙扎出來,朝賀禮道:“瓦崗於南郊設壇祭天一事,賀小郎應該聽說過?不知可有前往觀禮之興趣?”

    自是想去的,別的不論,旁觀歷史事件,順帶認識一下歷史名人,對芯子裡的靈魂是個穿越者的賀禮而言,就是一個極大的誘惑。雖說這是真實的歷史時空,不是隋唐演義,但瓦崗的好漢們,賀禮也是有興趣見見真正的長相的,古代的畫像,眾所周知的原因,跟真實相差都有些遠,把腦海裡的紙片人跟真實的人劃上等號,還是一件挺有意義的事情。

    於是,賀禮也不矯情,答應道:“多謝李公相邀,是晚生的榮幸,若不嫌晚生卑陋,晚生定會前往觀禮。”

    “甚好,如此,我便等著賀小郎蒞臨。”

    說完,李密朝鄭公行了一禮,道:“時辰已晚,在下還有事,鄭公呢?”

    鄭太公道:“老夫受邀觀禮,左右還有些空閒,便不多叨擾蒲山公,與賀小郎小聚一番再過去。”

    “如此,某便先告辭了,稍後鄭公進城,自會有人招待,告辭,稍後見。”

    “稍後見。”

    李密、程咬金帶著人離開,賀禮的魚自然是釣不成了,便收了魚竿,牽上妹妹,準備與鄭氏的車隊一起進城,突然想起一事,趕緊問道:“鄭公,晚生有一事請教,煩請鄭公告知。”

    鄭太公問道:“賀郎可是依舊在糾結究竟是何人出主意之事?”

    賀禮擺擺手,道:“那不著急,稍後再說也不遲,現在有件緊要事,還請鄭公告知。”

    鄭太公打量他一眼,語帶好奇:“不是那件事?那老夫倒要問問究竟是何事了。”

    賀禮急急的道:“敢問鄭公,晚生投文賣農具這件事,是只傳了文章還是連過程也傳出去了?”

    鄭太公微笑著道:“如此奇聞異事,自是連文帶過程全都傳揚出去才是,哦,對,若是賀小郎擔心評說瓦崗之語,放心,我鄭氏還有幾分氣節,定會守諾。”

    賀 禮擺擺手“多謝鄭公,不過晚生不擔心那個,晚生關心的是,晚生的麥綽子賣了五十貫之事,可傳揚出去了?”

    鄭太公愣了一下,轉首看向鄭十六,問他:“小十六,此事傳到外間否?”

    鄭十六道:“回太公,應該是傳出去的。”

    賀禮瞬間變了臉色——

    媽噠,那不是好多人都知道他現在有五十貫錢了嗎?財不露白當深深藏之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這下搞得雖不是人人盡知了,但超過三個人知道,還能算秘密嗎?還能藏嗎?

    賀禮只覺欲哭無淚,恨恨道:“鄭公,出主意的到底是誰?與晚生到底什麼仇什麼怨,要這般算計於我?咱窮苦人家掙點錢容易嗎!”

    “咳咳咳!”

    鄭十六咳得臉都紅了,擺擺手,趕緊避開,擺明了不願說。鄭太公面上有些訕訕之色,在賀禮的逼視下,也有些不自在:“若說出主意之人,當日在場之人,賀郎不是皆有評述嗎?何以還來問老夫?”

    當天在場的,鄭七、鄭十、鄭十三、鄭十六,還有鄭太公及他家的親戚顧小娘子——

    賀禮把人在心裡過了一遍,有些不敢置信:“這……這主意是顧小娘子出的?”

    鄭太公避而不答,鄭十六咳嗽聲更劇烈了!

    想起當日在顧小娘子麵前為了捂馬甲吹出去的《天工開物》,想起為了引起鄭氏重視而寫就的評述局勢文章等等,賀禮一下子想了很多:

    “當日在鄭氏祖宅,晚生曾評說過瓦崗,雖未明言,但也未說過要投瓦崗之語,韋城縣的治安,想來鄭氏當有耳聞,家財暴露,以晚生家中單薄,為安全計,定要找個勢力投靠以求庇佑,而現今的地界上,能庇佑晚生者,除了瓦崗,不就只有鄭氏?顧娘子好手段,好算計,晚生佩服,今日之賜,永不敢忘,是晚生先失一局,告辭。”

    說著,拎起水桶,牽著妹妹扭頭就走,再沒了談笑的興趣。

    鄭家祖孫面面相覷,鄭十六畢竟年幼,沉不住氣:“太公,這……這當如何?”

    鄭太公嘆了口氣,道:“先前不知賀禮尚有幼妹要撫養,否則……罷了,事已至此,也莫可奈何,既說了交給清兒,便放手任她施為便是,不過,小十六,你寫封信,使人送回去,把賀禮有個幼妹需撫養一事告知你漣表姐。”

    “喏。”
mk2258 發表於 2019-6-9 14:18
第十八章志得意滿





    生氣嗎?

    還真沒生氣。

    這麼一點點事情不至於讓賀禮生氣。再說,誰讓他當日在鄭氏,在人家都已經拿家聲保證了的情況下,還是一句明白話都沒有給人,自己做了初一,現下別人來做十五,那就不能怪誰。

    不過,顧小娘子這一手使的,也是刁鑽促狹,這是在逼著賀禮把當日沒說明白的話表示明白。

    要破局挺簡單的,最簡單的辦法是把錢花出去,沒錢了,自然也就沒了讓人覬覦的東西,自然也不用擔心安危問題。不想撒錢,也有辦法,找個勢力投靠,獲取庇佑就行。

    若是可以接受兜里空空的現狀,賀禮也不用費心去賣什麼農具了,所以,顧小娘子的目的,還是在逼他表明態度,感覺就是“叫你說的時候不好好說,那就做出來看看吧”的意思。

    賀禮有些頭疼。

    其實他這人一直沒什麼大志向,只想過舒舒服服地,工作的時候認真工作,玩樂的時候痛快玩樂,勤快的時候可以起早貪黑,懶癌發作的時候,能躺著就絕對不站著。

    隋末這種亂世,對他這樣的人來說,絕對是考驗,明知道將來李唐得天下,明知道李世民將成為千古一帝,他也不好立即就跑過去投靠,畢竟,現在才大業十三年,,李世民現在還是個比較有戰鬥力的菜雞,李淵的世子還是李建成,李家現在正忙著全家齊心合力造楊廣的反,他就不要想著過去添亂了。

    至於其他勢力,賀禮相信一句話,性格決定命運,一個人的性格,不是依靠一點點先知就能改變的,有些時候,事情剛開始就注定了必然的結局。

    如果是年輕人,那性格還有可能做出改變,但現下混出頭的各路反王,年輕的都是三十好幾的歲數,年紀大的像李淵同志,可是已經屬於老年人行列的人了,這種人心志堅定,且三觀已經定型,對萬物的認知已有了自己的標準和評判,要改變……跟再穿越一回難度不相上下。

    賀禮不想去自討苦吃,他就想著混過這段亂世,等大唐建立後跑長安去,好好地撫養賀魚長大,建功立業的想法,偶爾也有過,但並不熱切。

    賀禮在前世的時候,生活大體還算平順,吃過最多的苦也就是工作後,但那也是出於自立自強的自尊心,要說有多熱切的事業心,還真不算,一直活得自由瀟灑,用他媽那一輩的話說叫吊兒郎當,用基友的話說叫浪到飛起。

    也就是穿越後,一開始就餓肚子,還沒有任何改善處境的辦法,身邊又多個賀魚,責任心空前爆發之下,才改了些性子,但這並不代表他要把自己拘束起來,所以,他絕對不會去做世家的門客。

    賀禮悶頭想著,感覺衣袍被人拉了一下,是賀魚,正仰頭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那眼神,看得賀禮瞬間心軟了,停了一下,問她:“魚兒怎麼了? ”

    賀魚仰著頭,軟聲細語:“哥哥不生氣!”

    賀禮笑起來,揉揉她腦袋:“沒有,哥哥沒有生氣,放心,我剛剛是在想事情呢,走走,回家,今天給你做個清蒸魚吃吧?”

    同樣餓怕了的賀魚,聽到吃的馬上就歡快起來,開心的點著小腦袋,伸出手指:“三條!”

    “行,三條,你看我都這麼好說話的答應你了,你今天是不是應該多寫一張大字?”

    說到寫字,賀魚就滿臉憂愁。賀禮在給她做啟蒙,但架不住小賀魚學習熱情低,有吃的、玩的引著的時候,還能認真些,一旦沒有,馬上就開始消極怠工,賀禮感覺這麼下去,他們兄妹倆兒的手足之情很有岌岌可危的可能。

    一天后就是黃道吉日,瓦崗李密於韋城南郊設壇祭天,賀禮有幸被邀請觀禮——

    李密自號魏公,封翟讓為司徒,瓦崗寨中主人皆各有封賞,祖君彥寫了一封檄文傳四方,瓦崗正式立旗反隋。

    烏泱泱地人群中,賀禮的位置很靠後,很難看到前方的人,努力的豎起耳朵也只偶爾聽得到一句半句的,現在也沒個擴音喇叭之類的,他記得祖君彥那篇檄文寫得蠻好的,文采飛揚,不能親耳聽聽,有些可惜。

    這時候要是有個攝像機就好了,再不濟有手機也成啊,拍下來,記錄下來,多好的研究資料,不止可以研究人物,還能研究服飾、禮儀……反正也看不清,賀禮完美的開起小差。

    參加了一場不怎麼走心的祭天儀式,賀禮正要走人的時候,被程咬金叫住:“賀郎請留步。”

    “將軍叫住在下有何吩咐?”

    “密公有請。 ”

    這剛完成祭天儀式就請他去?

    賀禮肚裡一轉,大概猜到李密的打算,暗地裡有些蛋疼,心裡卻也有了決斷,當下便止步,搖頭拒絕:“勞煩程將軍上回魏公,晚生家中只有幼妹在家,晚生不放心,今天乃是魏公的好日子,非相談的好時機,若魏公不棄,莫若待今日過後,待魏公有閒暇了,可使人通知一聲,禮定當登門造訪。”

    李密剛祭天完畢,氣勢正盛,大庭廣眾的,不管說什麼,賀禮都不好表達自己的意思,乾脆當機立斷的拒絕,有什麼大家私下說,他不喜歡這麼被架上去,終歸,李密這叫程咬金叫住他的行動,失於輕狂,顯然,心裡把他當人才,但並不如何的重視,還不到足以得到李密敬重的程度。

    賀禮心中門清,自然不會湊上去,堅定地拒絕程咬金,程咬金見狀,也不強迫他,左右看看,突然走近兩步,附耳低聲道:“我會上回魏公說你家中幼妹無人照看,你放心不下,著急趕回家,賀郎放心。”

    賀禮愣了一下,旋即笑起來,拱手:“有勞將軍,今日之情,賀禮記下了。”

    程咬金擺擺手,沒多說什麼,畢竟,李密是他現在的主公。賀禮理解,轉而說別的:“我昨日於河中釣了許多的魚,若將軍有閒暇,可願到寒捨一品河魚之鮮美呢?”

    程咬金眼睛一亮,立即咧嘴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待某家今日忙過,明日就來如何?”

    “如此,禮便掃榻以待將軍蒞臨。”

    賀禮笑著與他做下約定。
mk2258 發表於 2019-6-9 14:18
第十九章人以類聚(一更)





    程咬金會幫他掩飾,賀禮是真沒想到。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還算愉快,程咬金看似蠻橫不講理的逼問他,但其實對賀禮並未如何,最後還挺關照他的,在李密面前願意替他掩飾,挺讓賀禮感動和奇怪的。

    但賀禮這人吧,又特能順杆爬,屬於給點陽光就燦爛的那種,受了程咬金的好,便起意順口說了請他來家裡吃飯,不想程咬金也一口答應了——

    哎喲,要跟歷史名人一起進餐了,略激動!

    要請人吃飯,程咬金好歹也是歷史名人,事關穿越者的顏面,賀禮自然要好好準備一下,粗菜淡飯的待人家,賀禮良心還是會痛的,作為大吃貨國的子民,怎麼可以在吃的問題上丟穿越者的臉呢!

    賀禮是會做飯的,水平馬馬虎虎,人多可能不行,但三四個人的飯食他沒問題,就是不知道猛將程將軍的飯量是正常人水平還是高於正常人……賀禮考慮了兩秒,決定還是多做些。

    回家就開始殺魚,把所有養的魚都殺了,內臟腸肚留下,等著晚上下蝦籠。手裡有錢以後,賀禮曾找篾匠定制了好幾個蝦籠,每天晚上扔河裡去,早晨去取回來。

    賀禮和賀魚都面黃肌瘦的,估計會有點貧血,賀魚這小孩兒更是鎖骨都不一樣高,胸骨略有些突出,明顯的缺鈣表徵。

    頭天把蝦籠放下去,早晨起來去取,看看數量,幾個蝦籠的收穫加起來,四五斤不成問題,包個三鮮餃子,主食就有了。

    取回蝦籠,繞去屠戶家買豬肉,再去胡嬸家討一些韭菜,三鮮餃子的材料就基本齊了,再買些羊肉、羊排回去,羊排燉大蘿蔔,羊肉則加蔥蒜爆炒,還有新發的野菜,過水後涼拌,再拿黃豆炒一炒,搞個醋黃豆做下酒菜,齊活兒。賀禮的廚藝水平也就這樣了,再多就沒那個技術了。

    早飯吃了,讓賀魚自己在院子裡玩耍,賀禮哼哧哼哧在井邊收拾,正忙著呢,胡嬸過來了,二話不說就蹲下來幫他擇菜、包餃子。

    時下的鄰里關係就是這麼淳樸,關係好的人家之間,對方有事,不需要說、不需要喊,主動就過來幫忙了。

    一開始,賀禮有些不適應,現代城市根本沒有這種關係,大家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被關照了兩次,他才學會了,知道這是一種表達親近的方式。

    有胡嬸幫忙,賀禮才不至於太過手忙腳亂,順順噹噹的整治出一桌菜來,距離哺食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程咬金來了。的。

    “賀兄弟,在嗎?某來了!”

    昨天還叫著賀郎呢,今天就改口叫賀兄弟了,這位程將軍果然不是老實人,賀禮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在呢,程兄快進來。”

    灶上由胡嬸幫他看著賀禮整整衣裳去迎客,程將軍今日一身便裝打扮,連個小廝都沒帶,就自己一個人拎著兩壇子酒就過來。

    程咬金一進門就聳動鼻翼,嗅了嗅,搓著手就問:“好香!看來某今日有福了,賀兄弟做什麼好吃的了?”

    這開場白真是令人親切。

    賀禮又是好嘚瑟的,聞言就笑道:“程兄蒞臨寒舍,自然是要好好準備飯菜的,鍋裡正燉著羊排呢,且稍待,還有個菜程兄不來不好做,現在程兄來了,小弟去弄一下,很快就好。”

    順口就稱上程兄,自稱上小弟了,賀禮臉皮也不薄。這倆兒就臉皮厚度來說,應該半斤八兩,不相上下。

    程咬金笑著點頭,大馬金刀的坐下,揮手:“快去,快去,不瞞賀兄弟你說,這大半年來多在陣仗之上,已好久不曾享用過好飯食,就指著賀兄弟你這一頓了!”

    賀禮就喜歡程咬金這種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架勢,點點頭:“放心,定然不叫程兄失望就是。”

    轉身就回灶房去了。炒菜只要火大,很快就好,給胡嬸和賀魚留了吃的,兩人在廚房裡吃,賀禮陪著程咬金在正堂擺上案幾一塊兒吃。

    菜上齊,剛坐下,程咬金就拍開酒壇子的封泥,道:“這是前些時日密公賞下的滎陽土窟酒,一直未捨得喝,恰好今日與賀兄弟你一起共嘗之。”

    說著,毫不客氣的給賀禮倒了一碗,自己滿上一碗,聞著味兒還陶醉的吸了一口,賀禮感覺卻有些糟心——

    滎陽土窟酒的名聲,賀禮在滎陽那幾日也是聽過的,得了錢後他還拉著胡狗去喝了一頓,但他穿越的這具身體,以前從未喝過酒,酒量極差,然後,成功的被一杯放倒,第二天醒來頭疼欲裂的感覺還歷歷在目。現在又看到土窟酒,喝醉過的人應該都懂那種糟心的感覺。

    賀禮瞪著酒碗兩秒,堅定地抬頭,勸道:“空腹冷酒傷身,程兄且先用些飯食,索性時日還長,我們慢慢喝就是。”

    程咬金爽快的點頭:“行,聽賀兄弟你的。”

    為了不喝就,賀禮賣力的推銷自己的菜:“程兄嚐嚐,這都是我賀家獨門秘方所做,與別處的飯食大為不同,保證程兄吃過一次就忘不了。”

    “那倒要嚐嚐。”

    一筷子先夾了塊羊排,嚐了一口,毫不猶豫的豎起大拇指:“果然不錯,好吃!”

    賀禮微笑,熱情的勸食:“程兄再嚐嚐別的。”

    最好能吃得程咬金忘了喝酒這回事兒!

    然後,一個專心致志的勸吃,一個興高采烈的試吃,明明才兩個人的飯桌,卻吃出了一群人的熱鬧,直到程咬金吃得七成飽才放下筷子,滿意的一抹嘴,端起酒碗:“光顧著吃,竟忘了喝酒,平白浪費了好久,來來,賀兄弟,且幹上一碗。”

    一碗?!古代就是可怕,喝酒的量詞都用碗!

    賀禮臉都綠了,努力了半天,難道還是擺脫不了喝醉的命運?!猶豫了不到一秒,賀禮當機立斷認慫:“程兄海量,小弟卻不勝酒量,莫說一碗,一杯就能醉倒,程兄善飲隨意就是,小弟慢慢來,不然醉了就沒人陪程兄吃飯了。”

    程咬金仰首哈哈大笑,笑完了,眼神戲謔的看著賀禮,坏笑:“賀兄弟若是早這麼老實,何必忙活半天呢?”

    我靠!合著你看出來了!

    賀禮目瞪口呆,毫不猶豫的用眼白表示了自己的意見。程咬金不以為忤,反而笑得爽朗,呲溜一口小酒,笑道:“某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來。賀兄弟若不打著滑頭的心思,老老實實說不能喝,難道某家還能強迫不成?”

    賀禮想了想,又看了程咬金一眼,頗受啟發:“小弟狡猾功力實在淺顯,不如程兄,應當向程兄學習。”

    程咬金頓了一下,又是一聲大笑,端起酒碗:“賀兄弟真乃某家知音,只此一句,便值得乾一碗!某家乾了。”

    說著,居然真的咕咚咕咚的就把一碗酒干了!

    賀禮愣了一下,果斷端起酒碗,沾了沾嘴唇,小小的喝了一口,反正一次乾一碗這種事情是打死也不能做的。

    不止如此,別人喝一碗,他只喝一小口,還好意思跟人說:“敬程兄。”

    程咬金被他的厚臉皮逗得大笑,道:“當日於興洛倉倉城外初見賀兄弟,某家便覺得賀兄弟非尋常人,後又聽說了賀兄弟的文章,某家是粗人,評判不出賀兄弟的文章好壞,然文章裡說的是否在理,是否有見地,某家卻能聽得出來的。賀兄弟腹中既有錦繡,難道就忍心如此荒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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