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逍遙在初唐 作者:半墮落的惡魔 (連載中)

mk2258 2019-6-8 20:52: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 9658
mk2258 發表於 2019-6-9 14:19
第二十九章開張大吉





    “話說東邊來了一個大嬸,那大嬸黑得賽過……”

    “正月裡,新年到……”

    張大、張二一人一段,一人一個方向,一邊說一邊往鮮味齋的方向走,吸引得圍觀的人群也跟著他們兄弟倆兒一塊移動,說了四五個段子,也到了鮮味齋的門口,不須進去,只門口飄出的香味兒就勾得人忍不住的分泌口水。

    張大、張二對望一眼,張大故作驚訝:“嘿呀,父老們,過來看,這個香味兒不一般,我吸溜著口水聞一聞,原來到了鮮味齋。”

    張二接上:“鮮味齋,賣的啥?勞煩店家答一答。”

    賀禮坐在店裡,面前擺著一碗麵,正等著張氏兄弟的到來,聞言,抬頭朗聲道:“還能賣啥?河鮮面唄!”

    張大、張二對望一眼,齊齊做恍然大悟狀,張大讚道:“打竹板,響連天,原來賣的河鮮面,聞個味兒,嗅個香,這個面看來不一般。”

    張二:“阿哥,哪裡不一般?”

    張大:“阿弟你看,鮮味齋的河鮮面,湯白味香份量足,還有魚蝦在上頭,看來是家良心店。良心店,不一般,過往客商嚐一嘗,嚐過才算來滎陽。滎陽城,山水好,這裡的魚蝦味道好,鮮味齋……”

    兄弟倆兒一唱一和,一問一答,把鮮味齋的河鮮面給吹了個遍,詞是賀禮編的,不算好,但勝在有儀 感,表現方式新鮮,通俗易懂,雅俗共賞。不一會兒,鮮味齋前圍滿了人,沒有人人進店,十個里也只走進去兩三個人,但被吸引過來圍觀的人多,就這個比例,居然也進店了七八個人。

    剛進店,年輕、衣飾整潔的店小二就迎上來:“歡迎光臨,這是敝店的菜單,食案上有詳細的菜式介紹,菜單上的面,除了鱔魚麵因為還不到季節,目前暫時無有外,其餘幾種皆有。若客官不耐細看,也可由小的口頭介紹,客官的意思是?”

    “不用,在下自己看就是。”

    “喏,客官有需要可叫小的一聲。”

    能第一批進店的,都是不缺錢的,不缺錢,識字幾乎不成問題,自己低頭看貼在食案上的菜單,菜單上都有店裡售賣的菜式介紹,寫得不算詳細,但每種菜式都突出各自的特點,以及寫明了詳細的用料。

    小二哥一桌一桌的問,忙著招呼進店的客人,點好一個往後頭的廚房喊一個,面陸陸續續的上來,有點鮮蝦麵的,有點魚丸面的,也有點魚頭濃湯麵,最便宜的雜魚麵沒人點,顯然這第一批進來的還真是土豪。

    “鮮!鮮味齋的鮮字,可謂點睛之筆,名符其實!”

    最先動筷的客人嚐了一口,滿意的點頭,邊上另外一桌尚未動筷的一個略年長的客人聞言,笑道:“何二這等老饕都說好的,那定然是不錯的,嚐嚐。”

    果然是本地的人,似乎還都認識,拿起筷子,嚐了一口,果然不錯,贊了一聲,悶頭開吃。

    隋唐之時的烹飪方式又比較單一落後,大多采用蒸燉煮的方式,比如祭祀用的太牢,豬頭、羊頭、牛頭就是蒸的。

    煮燉方面,特別是對河鮮的處理上,去腥手段單一,再有調料使用的單一,造成了口味的單一,鮮味齋有賀禮這個開掛的,只口味一道,便甩了古代人民不知道多少條街,河鮮面的鮮美,輕鬆勝出現下所有的麵湯。

    有這幾位開頭,漸漸地,進店品嚐的人較之方才多了些。時下的局勢,滎陽城裡因為有郡望鄉紳出手平抑某些生活必需品的物價,興洛倉開倉放糧後,糧價又有所回落,加之冬麥收割季,瓦崗又不收稅,老百姓手頭這會兒還算鬆快,不像韋城縣,十家裡面能有兩家掏出銅板來都是有錢人了。

    這還是第一波客人,等下街上人會更多,賀禮讓張氏兄弟隔半個時辰出去一趟,表演快板吸引人流,頻率不需要多,來上三四次就行。

    畢竟,滎陽城的人流量再比韋城縣大,也大的有限,三次基本可以轟動全城了,能被吸引來消費的,定然早就來了,不來的,應該是囊中羞澀,純粹圍觀看熱鬧。

    今天第一天開張,乾娘第一次開始做,不夠熟練,賀禮帶著賀魚並胡狗都在幫忙,胡狗幫忙殺魚,賀禮穿著一身短打幫忙傳菜,賀魚做童工幫著燒火,客人算不上多,但還是忙得團團轉,純粹就是大家都是生手的緣故。

    “賀郎,你也在?”

    竟把胖掌櫃都吸引來了。賀禮端著個長托盤,一邊按桌號端面,一邊笑著應道:“掌櫃叔也來了?歡迎歡迎,這是貴客臨門,蓬蓽生輝,晚生怕干娘與義兄忙不過來,過來幫忙。掌櫃叔想吃什麼?晚生請了!”

    胖掌櫃心情十分複雜,先前賀禮說他乾娘要開家麵館的時候,胖掌櫃還本著厚道給了他一句良言,告訴他行情不好,怕吃不開。當時賀禮說,他有辦法能讓新開的麵館名動全城,不想竟是這麼個辦法,果真是好手段!

    經此一著,別說單只滎陽城,便是周邊的村縣,這一集日上發生的這些事,說上十天半月都不帶停歇的,怕是人人都會以趕集日能吃上一碗鮮味齋的面為榮。鮮味齋,穩了!

    可惜,現下不是最好的時局,這樣的手段,若是用在好時候,只這麼一個小麵館,那是要發大財的,現下嘛,養家糊口應該不成問題。

    胖掌櫃看賀禮的眼神又敬又畏,直感嘆高人行事,凡人莫比,心下感嘆,面上笑道:“老夫今日乃是慕名而來,賀郎這里新店開張,哪裡有第一天就白送的?這兆頭不好,以後營生還做不做了?”

    “還有這種說法?”

    賀禮愣了一下,笑著爽快道:“既然掌櫃叔都這麼說了,那討個好頭彩,第一天就不送了,不過,掌櫃叔,鮮味齋裡的面,口味還算多,掌櫃叔今日且嚐一嘗,若合你胃口,明天再過來繼續品嚐另外一種,皆是,晚生再請,務必請掌櫃叔把我們店裡的面都嚐一嘗,給提些口味上的建議也好,行嗎?掌櫃叔?”

    “你這後生還是那般會說話,成,若吃的爽口了,老夫明日還來,今日嘛,且先給老夫上一碗魚頭濃湯麵。 ”

    “好咧,掌櫃叔稍待。”

    說笑兩句,正好後廚里胡狗扯著脖子喊:“阿禮,面好了。”

    “來了!”

    賀禮應了一聲,端著空托盤進去,不一會兒,又端出幾份面來,胖掌櫃的還沒好,先上旁地桌子,正好輪到左邊四號桌,賀禮端著過去,托盤往食案上搭上一個邊角,微笑: “客官,這是你要的兩份魚丸面和一份鮮蝦麵,客官請慢用。”

    說 ,滿臉微笑的正想與客人照個面,給人感受一下鮮味齋賓至如歸的服務態度,結果,一對上客人的臉,賀禮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客人卻比他沉穩,微微一笑,道:“賀郎君有禮,多日不見,賀郎君的手段更加莫測了,吾等在家中都聽說了,慕名前來品嚐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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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清貴不識疾苦





    四號桌的客人,不是旁人,而是滎陽鄭氏家的鄭十三郎、十六郎,這倆兒不至於把賀禮嚇到,最驚嚇的是正好與他面對面的那位小郎君——

    頭髮裹在青黑色的襆頭裡,身著圓領袍,風華正茂,俊俏非常,若不知底細的,只會以為是哪家的小郎男生女相,極為俊俏,但賀禮見過,知曉底細,知道冠帽與圓領袍下是個小娘子的事實。這位俊俏非常的小郎君,正是鄭家兄弟的表親顧小娘子。

    賀禮猶記得當日去鄭氏的田莊試用麥綽子時,顧小娘子的打扮,幕籬戴頭上,垂下的幕障遮住了半邊的身子,叫人無法窺見半分。還有上下車時搭起來的步障,再再都顯示著世家貴女規行矩步的禮儀與風範。

    雖然吧,這位顧小娘子坑人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手軟,手段甚至還帶著一點刁鑽,但是,賀禮印象裡,顧小娘子就還是那個在外一絲不漏的世家貴女,若不是親眼所見,絕對不會與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人畫上等號。

    講真,當初顧小娘子的步障和幕籬,對賀禮這個骨子裡是個異時空來客的人來說,真的挺讓他震驚的。但是,以前所有的震驚再乘以十,都不及今日賀禮看見男裝打扮的顧小娘子來的嚇人,想想當日的情形,再看男裝打扮的俊俏顧小郎,賀禮感覺特別荒誕和復雜。

    顧小娘子的聲音清脆好聽,特別的女孩子,但她現在做男裝打扮,為了不暴露身份,自是不會開口的,見賀禮認出了她,也沒說話,只微微點頭算作見禮。

    “顧小……郎君也來了?歡迎光臨,蓬蓽生輝,慢用,慢用,歡迎提意見。”

    賀禮也不好老盯著人小姑娘看,在心裡悄悄安慰自己飽受驚嚇的小心臟,趕緊收回眼睛,很是無語的看鄭氏的兩位郎君一眼,意思很明白,就這麼把藏在深閨的表妹帶出來逛街吃麵,不知道鄭氏老太公知否。

    鄭十三不為所動,老神在在的拿起筷子,準備吃麵,還記得提醒弟弟和表妹:“麵湯放久了不好吃,我們動筷吧。”

    鄭十六點點頭,一邊拿筷子,一邊朝賀禮擠眉弄眼,似是想說什麼,但是,賀禮沒看出來,後廚胡狗又再喊傳菜,也不便多說,只微微躬身道:“諸位慢用,我這裡還有事忙,先失陪了。”

    忙了一陣,賀禮也就把鄭氏的真.小郎君和假.小郎君們給忘了,有快板的加成,今天又是集日,吸引進來的客流挺多的,但是,鮮味齋後廚裡只准備了八十八份麵條,賣完就沒有了,再有被吸引地客人,也只能遺憾而歸。

    胡狗嗓門大,賀禮讓他在門口喊:“多謝各位客官捧場,本店的規矩,集日準備八十八份,空閒日準備五十份,先來先得,賣完收攤,看得上敝店這一口的,歡迎再來。”

    “啊?這就完了?”

    許是時下人民群眾的娛樂生活比較匱乏,被快板表演吸引來的人群,久久都未散去,先前吃過的出去也有吹捧的,或許還有名聲加成,誇得更加熱烈,圍觀的人不止沒少,反而更多起來,但店裡準備的麵條已經沒有了。

    賀禮這個無恥的傢伙,用盡一切手段炒作鮮味齋的名聲後,他還搞飢餓營銷,把儀式感這個宗旨貫徹始終,用盡一切辦法,讓但凡聽過鮮味齋三個字的人,都以吃上一碗鮮味齋的河鮮面為榮。

    “謝謝諸位捧場,材料有限,加之煮麵的家母年事已高,耐不住疲累,是故每日數量有限,對不住大家,若吃著還合胃口,明日請早。”

    胡狗宣布完,與賀禮一起,客客氣氣的把沒吃上面的客人送出店去,輪到四號桌,賀禮才發現鄭氏的人居然還沒走,不由樂了:“三位,這是一碗不過癮,還想再來嗎?對不住,材料沒有了。”

    鄭十三看他一眼,道:“賀郎不用覺著對不住吾等,吾等在此,是有事想請教賀郎。 ”

    賀禮還沒說答應還是拒絕呢,那邊胡狗看客人認識賀禮,立即憨厚的表示:“阿禮,是你認識的朋友嗎?你且陪陪朋友便是,收拾交由愚兄來便是。”

    然後,立即勤手快腳的干活兒去了,賀禮累了一天,這小身板子又還不夠壯,胡狗又是乾慣了活兒的,居然沒拉住他,只得留下來面對鄭家三人。

    賀禮嘆了口氣,跪坐下來,整好歇一口氣,笑道:“行啊,反正歇著也是歇著,就與兩位鄭郎,一位……唔,顧郎扯幾句閒篇罷。鄭郎欲問何事?請指教。”

    鄭十三似是忍了許久,這會兒終於可以問了,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問出來:“以賀郎之智計與才幹,何故自甘墮落操此賤業?若賀郎要立身,天下間何處不可去?也好過現在這般。”

    這位鄭十三郎真是耿直!

    賀禮也不生氣,反而感覺好笑,並且,笑了出來。鄭十三被笑得臉孔一板,拱手問道:“賀郎為何發笑?在下之言,難道很可笑嗎?”

    賀禮搖搖頭,嘆笑道:“鄭郎且別忙著生氣,在下之所以笑,並非是笑話鄭郎,而是心中羨慕,思及自身,不禁感懷而笑。”

    “羨慕?”

    鄭十三看他一眼,理所當然的道:“若是傾慕我鄭氏,賀郎何不到我家來?”

    賀禮再度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擺手:“非也,非也。滎陽鄭氏為時人所望固然叫人羨慕,然在下並不羨慕鄭氏名望,鄭郎能發出晉惠帝'何不食肉糜'類似的疑惑,生來不用為衣食憂愁,不用為身家性命安危操心,真是好生羨慕啊!”

    這話一出,鄭十三臉上一紅,囁喏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真是個耿直的孩子。

    賀禮笑笑,收了詞鋒,不再懟他,只道:“鄭郎出身清貴,自是視此經營之事為賤業,然禮出身寒微,家無恆產,要過活,只能與乾娘、義兄互相扶持,靠手藝、靠勞力度日,亂世之中,哪裡還管什麼賤業不賤業的。”

    說完,頓了頓,又笑道:“上面那句是我的心裡話,當然嗎,若是要說場面話,我也有話說的。漢時大將樊噲曾以屠狗為業,漢高祖劉邦還是幫閒出身,大將軍衛青馬奴出身,與他們相比,我這又算什麼?不曾賣身為奴,不曾拋卻斯文,哪裡賤?”

    說著,轉向一直未說話靜靜旁聽的顧小娘子,感慨道:“諸位出身清貴,不識民間疾苦,難怪當日顧小娘子那樣坑我,罷了,原來不過是出身、閱歷的區別,罷了,我原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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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逗趣





    先前顧小娘子坑賀禮,賀禮腦子裡彎彎繞繞腦補了好大一通,現在才知道,原來不過是嬌小姐屁股坐得太高,目下無塵。

    顧小娘子瞬時就紅了臉龐,站起身就是一禮:“是我行事不夠審慎,賀郎就是因為我之錯牽連才搬家來滎陽否?”

    這小丫頭片子!

    賀禮心裡笑罵了一句,倒也沒全部否認:“十之二三吧。滎陽城挺好的,距離虎牢關比較近,又有滎陽鄭氏在此,不管是哪一路的軍隊過來,只會盯緊虎牢關,一般情況下波及不到滎陽城,最多就是受些驚嚇,在這個亂世裡,只是受些驚嚇並不算什麼。”

    滎陽城並不是什麼大城,並無堅城可守,與虎牢關相比,滎陽城並不是最優選擇,若叫賀禮選,賀禮也只會選虎牢關,攻下來派兵守住,可比得十個滎陽城還佳。

    李密當初攻滎陽當是形勢所迫,瓦崗將星雲集,但是沒有好兵,打虎牢關能力不足,即便打下也守不住,唯有滎陽,若是打下,既可踩著張須陀的名聲往上爬,又能有足夠的兵卒來源,是人都知道怎麼選。

    兩位鄭郎,一位顧小娘子聞言,齊齊露出思索之色,略一思忖,鄭十三道:“賀郎說得通透,在下受教。”

    說完,面上忍不住露出嘆惜之色,道:“賀郎既能看透形勢,又能通兵事,如此大才,窩在這滎陽城裡,在下還是覺得可惜了,以賀郎之才,當尋一明主,縱論天下才是。”

    賀禮失笑:“鄭郎對我這般有信心?”

    鄭十三鄭重點頭:“賀郎之才,每次我以為已識得十之三四,賀郎又會展現出別的才能,使我有如管中窺豹,一直未見其貌。譬如今日這一番作為,我便看不明白,以賀郎今日展現的手段,小小的鮮味齋,在賀郎手上竟做出轟動全城的熱鬧,我甚至不用去打聽便能知道,自此之後,鮮味齋定會成為滎陽城內人人嚮往之名店,人人皆知。”

    鄭十三話剛落,顧小娘子就接話道:“正是如此,粗看只是一間小小的麵館,然細思之,賀郎對人心、人性之認識與利用,才是賀郎的智慧所在。”

    厚臉皮如賀禮也被誇得有些受不住了,趕緊道:“多謝二位捧場,多謝二位讚賞,不過是些小手段,不當二位如此誇獎。”

    顧小娘子看他一眼,緊追不放:“當真只是小手段?那這等小手段,是否能請賀郎詳解一二?”

    “呃……”

    這個刁鑽的小丫頭片子。

    賀禮隱隱有些無語,被他腹誹的小丫頭片子卻微微一揚下巴,冷聲道:“賀郎又在心中罵我!”

    還特意強調了又字!

    嘿,這丫頭是想上天了!

    賀禮頭疼,趕緊道:“小郎君何處不解?來,說說,或許在下能為小郎君解惑呢。”

    小丫頭片子這才微微一笑,笑容溫文爾雅,神態那叫一個端正:“第一,那兩個伶人可是賀郎所請?他們表演的技藝,可是賀郎從僧侶募化時所唱的警世歌詞中演化而來?第二,伶人說唱的詞句中,鮮味齋一再與滎陽城聯繫,是何用意?請賀郎詳解。”

    一旁的鄭十三與鄭十六也連連點頭,齊道也想听聽。

    小丫頭眼睛利得很,賀禮不好再腹誹她,笑了笑,老老實實地向她解釋:“對,兩個伶人是我找來的,他們表演的東西,我叫做快板,就是從僧侶的警世歌詞演化出來的,不過就是利用人都喜歡看熱鬧的心理,人為的製造一點稀奇和熱鬧,為鮮味齋打響名聲之用。”

    顧小娘子居然知道魯迅的名言警句!賀禮故意逗她:“顧小郎知道魯迅嗎?”

    顧小娘子一愣:“那是何人?不曾聽說過。”

    還好不是穿越同僚。

    賀禮笑著道:“一位知識淵博、詞鋒過人的大學士,他曾寫過一句話,說天下間永遠不缺看熱鬧的人,與顧小郎所見略同。”

    “還有這等通透的學士?我不曾聽說過。”

    “是嗎?所以說,小孩子要多讀書,不要荒廢時光。”

    賀禮使壞,仗著穿越者的身份故意取笑本地土著。顧小娘子一頓,看賀禮一眼,神情板正:“謹受教,賀郎之語,我記下了。”

    這麼認認真真地,較之先前的刁鑽,又有些可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賀禮看她這麼可愛,也不欺負她了,擺擺手錶示沒什麼後,道:“至於為何唱詞中一直把鮮味齋與滎陽城聯繫在一起……我這裡有個故事可以講一講。”

    “請講。”

    賀禮點點頭,道:“卻說很久以前,山腳邊有座偏僻的小村子,村里有位姓劉的老頭兒,靠著幾畝薄田和一手做豆腐的手藝度日,家裡很窮,窮到什麼程度呢?他做出來的豆腐,自己從未嚐過,每日飯食皆是做豆腐後剩餘的渣,僅能以此粗食果腹,但就算是這麼窮了,每到集日,他挑著新鮮做好的豆腐進城販賣的時候,賣完了回家之前,都會去城裡的食肆中吃上一碗陽春面,再窮也不曾斷了這個習慣。三位可知為何?”

    顧小娘子道:“可是集 日之後,手有餘錢之故?”

    賀禮搖搖頭。

    鄭十六:“那是辛苦之後想慰勞自己之故?”

    賀禮再度搖頭,看向鄭十三,鄭十三似乎因為顧小娘子和弟弟的回答都錯了,有些緊張,拳頭擋了一下嘴巴,方才道:“他喜歡吃陽春面?”

    這個回答,成功逗笑了賀禮,並使他的兩位弟妹齊齊對他側目。

    賀禮笑著敲敲桌子,道:“都不是,前面說了,劉老頭兒很窮,窮得只能吃豆腐渣,這樣的人,是永遠都不會有餘錢的,一碗陽春面於他也是負擔。”

    鄭十六立即問道:“那為何他還要吃呢?”

    賀禮答道:“因為對劉老頭兒來說進城趕集是一件很重大的事項,在偏僻的小山村里,多的是一輩子連城都未進過一次的鄉民,劉老頭兒能因為販賣豆腐之事得以經常進城,在小山村里已經是一件極為榮耀之事。你們想,這麼有面子的劉老頭兒,進了城回去卻沒什麼可以講說之事,那能算進城嗎?當然不算,每次進城的那一碗陽春面是劉老頭兒進城一趟的象徵,於他就像是一場進城方才有的儀式,而為什麼選陽春面,不過是因為陽春面是城裡有,而他又能買得起的東西。”

    鄭十六與鄭十三恍然大悟,顧小娘子若有所思,道:“所以,賀郎的意思是,人的生活 ,儀式感皆充斥其中?”

    聰明的孩子!

    賀禮讚許的看她一眼,點頭道:“對!所以,我才在編寫的唱詞中,把鮮味齋的面與滎陽城聯繫起來,只要讓人們形成習慣,哪怕世道再亂些,鮮味齋也能立足,我乾娘與義兄也能衣食無憂。”

    “那你呢?”

    顧小娘子眼神犀利的掃過來,緊緊盯著他問道。賀禮笑了笑,略有些無奈:“小孩子不要這麼聰明,太聰明就不可愛了。”

    話剛落,約莫是可愛這次用的太過輕狂,一旁的鄭十三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不過,顧小娘子卻不理,只嗤笑道:“賀郎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年郎,竟在我們面前充長輩?可笑之至!我等一片誠心與賀郎交往,賀郎卻無有交友之誠心,那我等也不敢勉強,表兄,我們走!”
mk2258 發表於 2019-6-9 14:19
第三十二章報恩及謀劃將來





    逗孩子玩太開心,忘記自己皮囊臉嫩,直接把人氣走了!

    賀禮拍拍腦門,無奈的搖搖頭,警惕自己下次要注意,之後也沒多糾結,徑直轉回後面去幫乾娘和義兄收拾,進去後院看乾娘他們正在洗最後一道碗筷,賀魚蹲在一邊。

    看見賀禮進來,賀魚立即躥起來:“哥哥!”

    賀禮抱起她:“魚兒乖,今天可幫大忙了,說吧,想要什麼獎勵?”

    “有獎勵嗎?”

    “有的!比如,獎勵新毛筆一隻,草紙一摞什麼的,或是,算術題十道?”

    賀魚瞬間焉兒了,小臉皺著:“哥,那不叫獎勵,那是懲罰吧?”

    賀禮大笑:“怎麼不叫獎勵呢?讀書樂,樂而忘憂,怎麼不是獎勵?”

    “不是,不是,就不是。”

    賀魚不樂意了,摟著哥哥的脖子,一股勁兒的堅持,賀禮一邊笑一邊逗她,逗得乾娘都看不下去了:“阿禮你又欺負魚兒!”

    賀魚衝著哥哥做了個鬼臉:“對,壞哥哥,欺負妹妹。”

    賀禮不以為意,放下她,揉揉她小腦袋,一邊慢條斯理的挽衣袖,一邊道:“還說給某個很乖的小孩兒包嬌耳吃,說我壞,那是不吃了嗎?”

    賀魚這時候顯出了她果斷的潛質,一把抱住哥哥的腿:“好哥哥 好哥哥,我想吃嬌耳!”

    賀禮這才滿意了:“乖,這才對嘛!”

    洗了手就著特意留下的蝦仁和早晨空閒時買回來的韭菜,準備包三鮮餃子,賀魚喜歡吃這個,賀禮也喜歡弄給她吃,蝦仁蛋白質含量高,能補鈣,不管是小孩兒、大人吃了對身體都好。

    乾娘看賀禮要動手,連忙道:“阿禮,放著待我來,怎能讓你動手?灶上的事,你們男子少碰些。”

    賀禮不以為意:“乾娘你累了一天了,歇歇吧,我來就行,以前經常做的,難道做了乾娘的兒子就變金貴了?沒事的,我也不打算費事,就給賀魚包幾個,我們今天吃麵,行嗎?”

    “行。”

    小二哥只包早飯一頓,賣完後收拾乾淨就讓他回去了,給賀魚包了一小碗的數量,給三人下了三碗麵條,就著剩下的料,晚飯就這麼應付了,一邊吃,賀禮一邊問:“乾娘,阿狗哥,灶上的事情,店裡的事情,做得還順手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胡狗一邊呼嚕麵條,一邊道:“沒有了,就是一開始手生,做著有些亂,等做熟了就好。”

    乾娘也道: “阿禮你事無鉅細全都教過了,灶上的活計,乾娘是做慣的,還算順手。”

    賀禮點點頭:“那感覺身體能受得住不?”

    乾娘道:“才幾碗麵,比下地可輕鬆多了,不累。”

    胡狗也道:“娘說的對,不累,以前幹的 活計比這苦多了。”

    賀禮看母子倆兒面上雖有些疲色,但更多是亢奮之色,心說也對,兩人都是做慣了重活兒的,灶上的活計對兩人來說,確實不算什麼。

    賀禮叮囑道:“麵館的事項差不多就是這些,今天第一天開張,又是集日,人肯定多些,看明後天的來客人數,才是今後客人數目的衡量標準,做久了,乾娘應該就能心裡有數了。然後,數量和價錢暫定這些,等做熟了,習慣了,經營一段時間看看,可酌情再增加一些,然後就是如果糧價有變動,價錢才可以變動,到時候,大家當能理解。”

    細細地交代了一番。

    賀禮並不打算插手鮮味齋的經營,他只負責教,鮮味齋必須乾娘與胡狗自己扛起來,這是他為兩人謀的安身立命之法,而他自己則志不在此。

    賀禮從融合的原身記憶中得知,胡狗母子一直對他們兄妹十分照顧,這母子倆兒為人心善又忠厚,嘴上不會說什麼好聽話,但實際行動上一直對兄妹倆兒頗多關照。

    特別是賀魚,受了乾娘不少照顧,若不是有乾娘幫襯,原身一個大孩子要養活一個小女孩兒,只會難上加難。

    賀禮在心裡答應過原身,原身的恩怨情仇,他一力承擔。把胡狗母子忽悠來滎陽城,教給他們安身立命之法,給他們亂世中相對安穩的生活環境,賀禮也可以理直氣壯的對原身說,他的恩,他報了!

    現下時間剛剛進入三月間,真命天子太原李家還沒動靜,目前聲勢最大的是李密。李密擁興洛倉之利,自立為魏公後,現下已聚集了數十萬人,聲威是所有起義軍中最盛的一支,但就算是這樣的李密,也正忙著搞建設和對抗來剿滅他的隋軍。

    竇建德稱長樂王,郭子和稱永樂王,薛舉自稱西秦霸王,徐圓朗剛剛起義不久,羅藝自稱幽州總管起兵反隋,梁師都、劉武周皆自立為帝等等,天下間紛紛亂亂地,正是群雄並起之時。

    怎麼看都是一個亂字!

    要說賀禮一直甘心過這種窮日子是不可能的,機緣巧合,因為賣農具給滎陽鄭氏的騷操作,他有了些微名聲,那順勢謀求些名望與地位,讓自己日子過好些,給賀魚更好的教育環境和條件,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諸葛亮在南陽種田都還種出“臥龍鳳雛得一可得天下”的名聲,他自問比不上諸葛武侯,但是,效仿一下先賢還是可以的。

    不過,就算要經營名望,他也不想炒作虛假的名聲,他是什麼樣的人,這天下又不是沒有聰明人,時日久了自會被人看出來,真便是真,假便是假,弄虛不得,於他將來也不利,不如隨性而為,因勢利導。

    放眼周邊,能有個安穩的環境給他經營名望並且安頓親朋的,除了滎陽城就沒有了。洛陽城雖然更加的繁華,更加的大,各種名人佳士也更多,經營名望容易,但是,洛陽城就是個是非之地,不是宜居之地。

    左右權衡後,還是滎陽城更合適些。既可以安頓恩人,又可以有安穩的環境經營名望,再者,滎陽鄭氏的親戚顧小娘子還坑過他,不管過程好壞,也算是略有關係,若誠心結交之下,大家應該都能有所得,希望能互惠互利,大家一起都能在這亂世中好好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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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辛苦的賀魚





    “來,張嘴,我看看刷乾淨沒?”

    “啊!”

    賀魚乖乖張嘴,讓哥哥檢查刷牙成果。賀禮認真的看了看,家窮還是有好處的,買不起糖,糖吃得少,孩子沒蛀牙。

    檢查完牙齒,賀魚乖乖站著擦面脂,擦完了坐著讓哥哥梳頭,收拾整齊後,兄妹倆兒才手牽手的往鮮味齋去。

    經歷開業第一天的熱鬧之後,鮮味齋真正能留下多少客人,之後才能看出來。胡家母子第一次做營生,能看出來其實底氣很虛,賀禮能理解,主動提出去店看看,算是幫母子倆兒壓陣。

    再者,賀魚膽子小,又有些懦弱怕生,賀禮想著,趁著現在沒什麼事兒,多帶她出去見見人,見得多了,或許就不會害怕了。

    母子倆兒現在對賀禮的能力十分之信服,聽到賀禮要去店裡,不自覺都鬆了一口氣,不過,乾娘為人周到,考慮賀魚年紀還小,不耐早起,便說她和胡狗先過去把先期的事務做了,等賀魚行了,再讓賀禮帶著過去。

    一邊走,賀禮還一邊壓榨小孩子:“來,閒著也是閒著,我們一起背書吧,先背千字文還是九九口訣表?任你選一個!”

    賀魚小臉兒都皺起來了:“可以只背一個嗎?”

    “不可以啊,兩樣都要背的,我陪你一起背,先來千字文吧?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聽到哥哥陪著一起背,賀魚不再那麼抗拒了,乖乖一起跟著哥哥背誦起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就這麼走著朝鮮味齋去。

    滎陽城雖不像未來的長安城那麼寬闊,但從城北走到集市,也有大一段路程,賀魚底子差,年紀又小,走了一半就走不動了,賀禮把她背起來,背完語文範疇的啟蒙知識,又開始背九九口訣表,背完了賀禮很奸詐的趕緊誇一句:“魚兒真聰明,背得又快又好,這麼認真的背完了,待會兒過去店裡,給你煮一碗魚丸湯喝好不好?”

    “好,哥哥,我最喜歡魚丸湯了。”

    賀魚果然雀躍起來,她是個簡單的小孩子,就喜歡吃的、玩的,有這兩樣引著,學什麼都願意,背書也能背得又快又好,賀禮很能GET到妹妹的缺點,並且熟練的應用自如。

    “好,答應你了。我們來找一找好朋友吧。”

    “嗯!一和九是好朋友,二和八是好朋友,三和七是好朋友,四和六是好朋友,五和五是好朋友。”

    ……

    一路唧唧喳喳的背書、說話,終於到了鮮味齋,店裡已經開始有客人,當然,比起剛開業自是不如,但這些留下來的客人,才是以後店裡的命脈,鮮味齋的口味,還是很能打的。

    賀禮在店裡掃視一圈,進去跟乾娘和胡狗打招呼,兩人正忙乎著,見他來了,臉上都露出大大的笑容來,趁著空閒的時候,請乾娘給賀魚做一碗魚丸湯麵,賀禮自己則吃的雜魚麵。

    吃了面,從灶邊拿了根燒剩下的炭條,在地上寫上算術題,讓賀魚做,順便還可以復習數字漢字的寫法。雖然阿拉伯數字更簡單,但是,啟蒙的時候,賀禮還是按照時下的習慣用漢子數字,免得行成思維定式後,賀魚以後不習慣,混亂了。

    賀魚算得很快,捏著炭條寫答案,寫完了喊哥哥過去看,賀禮一看,立即風中凌亂了:“賀魚,你過來,九加上一,再減去四,你再仔細算算,到底應該是多少?是七嗎?”

    賀魚立即過來,口中念念有詞,自己在心裡算呢,算完了,肯定的點頭:“對,是七!”

    賀禮耐著性子,問她:“九和一是不是好朋友?好朋友加一起是不是等於十?”

    賀魚想了想,大聲回答:“是。”

    賀禮嘆氣:“那你告訴我,十減去四等於多少?七嗎?是七嗎?”

    “是!”

    賀禮真嘆氣了,忍了忍,才問道:“你聽著啊,哥哥給你十個魚丸,你吃了四個,還剩幾個?”

    “六個!”

    “那十減去四等於多少?”

    “七!”

    唉喲,我勒個去,這吃貨本質簡直暴露的防不勝防!

    賀禮突然就懂了後世家長們“不做作業母慈子孝,做作業就雞飛狗跳”的原因了:“十個魚丸吃了四個,還剩六個,十減去四,不是應該等於六嗎?你怎麼算出來七的?”

    賀魚還理直氣壯:“魚丸是魚丸,算術是算術,哥哥,不一樣的!”

    賀禮震驚了:“是這樣嗎?”

    “是的!”

    “嘿,你這小破孩兒,你這邏輯絕對有問題!你過來,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邏輯的問題。”

    “噗嗤!”

    兄妹倆兒正要掰扯,一聲噴笑自兩人身後響起,兄妹倆兒齊齊回頭,就見鄭家的鄭十、鄭十六站在旁邊,鄭十臉上還帶著笑意,拱手道:“賀郎好久不見,請恕在下冒昧,在下奉家祖之命,與賀郎送帖子,十日後,吾家將邀請敝郡之俊傑於家中舉行飲宴,屆時務必請賀郎光臨。”

    說著,雙手奉上帖子,賀禮手上全是黑炭粉,不好意思的攤開手,道:“鄭兄你看我這……不 意思,待我洗洗手先。”

    “賀郎去洗就是,在下等等也無妨。”

    鄭十十分有風度,並不介意,賀禮謝過他,自去洗手。鄭十六則跳到賀魚旁邊,蹲下看她寫的算術題,好奇的問道:“小妹妹,你這麼小,還要學算術嗎?不是應該先啟蒙嗎?”

    賀魚看他一眼,沒說話,手上拿著炭條,隨手畫著。賀禮在那邊聽見了,出聲:“賀魚,哥哥教過什麼?有人跟你說話,你當如何做?”

    賀魚頓了一下,小臉兒上浮現出苦惱的表情來,朝哥哥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扭頭看向鄭十六,表情有些畏縮猶豫。

    鄭十六年少活潑,臉上還有著少年人的稚氣,看賀魚看他,還衝著賀魚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誇她:“小妹妹你真厲害,居然會算這麼複雜的算術題了!”

    賀魚被誇了,有些不好意思,羞澀的抿嘴笑笑,鼓起勇氣,小聲的道:“不,不厲害,經常算錯的。”

    “那是因為你還小啊,等你再長大些,就不會錯了。除了算術,小妹妹你還學別的嗎?”

    鄭十六鼓勵的看她一眼,嘰嘰喳喳的跟賀魚搭話。賀魚扭頭看看哥哥,被哥哥比了個繼續的手勢,聲音稍稍大了些,細聲細氣的道:“還學的,剛學了千字文,還學過九九口訣表,哥哥說,沒學會寫千字文裡的字之前,暫時不用學別的。”

    鄭十六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誇張的道:“真厲害啊,學了這麼多東西。”

    賀魚一再被誇,鄭十六又十分親切,慢慢放鬆下來,聞言煞有介事的點頭,道:“對呀,每天要背很多書呢,大哥哥,你說,我是不是很辛苦?”

    鄭十六、鄭十俱都一愣,旋即兩人一起噴笑出聲,洗了手過來的賀禮,伸手彈她額頭,無奈:“是,魚兒辛苦了!”

    賀魚朝他笑笑,乖巧:“不辛苦,沒有哥哥辛苦。”

    賀禮再忍不住也跟著大笑起來,揉她腦袋——

    這個小破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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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被帶瘸的鄭十六





    被賀魚一通亂來,教學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讓賀魚自己在後邊玩,玩一刻功夫再回來前面繼續寫字的功課,賀禮跟鄭十、鄭十六出去說話。

    鄭十六似乎挺喜歡賀魚的,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要出去了還一步三回頭的看賀魚,對她道:“賀小妹妹,大哥哥走了,等我下次過來給你帶玩具啊!”

    賀魚沒說什麼,只是衝著他笑笑,然後便玩自己的去了。賀禮看得暗自點頭,雖然還是不夠活潑開朗,但現在這樣已是很大的進步了,起碼沒有一見人就躲到他身後去。

    不過,滎陽鄭氏的家教真是好啊,這從鄭氏兄弟的待人接物,言行舉止以及各自不同的性格便能看出端倪來,若沒有一個和諧友愛的家庭環境,是無法養出鄭氏幾兄弟這種明明性情不同,但都盡皆開朗的人子弟來的。滎陽鄭氏千年名聲,果然不是易與的,也不是浪得虛名,千年詩禮大家,果然不同凡響。

    賀禮心中對滎陽鄭氏的認知和判斷又了一下,面上不顯,跟鄭氏兄弟出來,剛落座,就听鄭十問道:“敢問賀郎,所謂邏輯,不知乃是何意?”

    賀禮被問得頓了一下,苦笑道:“鄭兄問了個好問題,只是,以我的學識,這個問題卻無法說得清楚明白,這樣吧,我給鄭兄舉個例子,鄭兄或許就能明白了。”

    鄭氏對於被賀禮稱作鄭兄,只是微微一笑,並沒什麼特異的表示,態度很是端正的道:“請賀兄指教。”

    賀禮道:“不用麻煩,只需要極簡單的一個例子,鄭兄想來就能明白。假設你與人賽馬,你追過第二名,那你是第幾名?”

    鄭十六口快,想也不想立即道:“超過第二,當然是第一。”

    賀禮微微一笑,問他:“確定?”

    鄭十六:“超過了第二,當然是第一。”

    賀禮笑笑,轉向鄭十:“鄭兄呢?”

    鄭十面露思索之色,一邊想一邊道:“應該是第二。既然追的是第二,那就說明第二前面當還有一個第一,追過了第二,那就是取代了第二的位置,成為第二,並非超過第一。”

    “鄭兄說對了。”

    賀禮道:“這種思維方式就叫邏輯思維方式,是一種對事物的客觀理性認識,培養邏輯思維,有助於培養建立細緻的觀察能力,正確的分析能力,最終得出理性而又客觀的判斷,明辨是非。”

    鄭十聽得眼睛一亮,道:“原來這就叫邏輯,難怪賀兄為難,若要具體解釋還真不好說,這麼一個小故事就能講明白,讓人聽懂明白了。”

    賀禮笑道:“這就是我學問不精的地方,只知其一二的淺薄之處,若是精通此學問的大家,定能把道理說的淺顯易懂、清楚明白。”

    鄭十卻道:“賀兄太過自謙,能用簡單的語言說清楚深刻至理的大家,世間少有。賀兄你用簡單的故 事就能把難以言說明白的道理講清楚,如此智慧,在下不如也,佩服佩服。”

    賀禮微笑著自謙:“鄭兄過獎,愧不敢當。”

    實事求是的講,若是要拼真正的文化學識水平,比如時下比較主流的經學水平,那隻融合了原身那點微末水平的賀禮,騎汗血寶馬也追不上滎陽鄭氏出身的鄭家幾兄弟,但若是要論這些於古人來說稀奇古怪的,兩個時代明顯不同的知識,那賀禮就是站在珠穆朗瑪峰上的巨人,隨便扯一點兒有道理可循,但是在古代又沒專人研究的東西,都能叫鄭氏兄弟感覺新鮮之餘,還會讚他博學。

    賀禮對這麼利用思維慣性忽悠古人,那是一點愧疚都沒有,良心也並沒有覺得痛,他覺得他這叫揚長避短。

    忽悠完鄭十,鄭十六纏過來:“賀兄,賀兄,類似方才的小故事還有嗎?再給我說一個。”

    居然學著他十哥喊賀禮賀兄,賀禮笑笑,不以為意,鄭十六正年少,正是愛玩、愛新鮮的年紀,驟然發現這麼有意思的事情,當然極有興趣,而賀禮肚子裡類似的小故事不要太多,當下就又丟給他一個:“行啊,再給你說一個類似的,還是賽馬的問題。你參加賽馬,你追過了最後一名,那你是第幾名?”

    鄭十六眉頭一揚,正要說話,又立即忍住,自己喃喃:“不對,仔細想想,追過了最後一名……不對啊,賀兄,都是最後一名了,那就說明是參賽者中的最後一個人,我追過他,那我是什麼身份?參賽者嗎?可我若是參賽者,怎麼跑到最後一名後面的?是如何追過的?何以我不是最後一名,而追過的才是最後一名呢?”

    鄭十六一邊想一邊喃喃自語,賀禮面帶微笑的聽著,聽完他的嘀咕,大笑起來,鼓掌:“恭喜十六郎,已得其味矣。”

    鄭十六愣了一 ,旋即歡喜起來:“真的?這個叫邏輯的東西可真有意思,我現下有些明白了,多謝賀兄教我。”

    “沒什麼,不過是閒趣探討一下。”

    賀禮笑瞇瞇的說著,沒當回事兒。

    鄭十六興致勃勃的道:“邏輯真真新奇有趣,賀兄,賀兄,再給我說幾個類似的故事吧?”

    賀禮被他纏得沒辦法,又說了好幾個關於邏輯的故事給他,甚至一時興起,還把邏輯推理類的破案故事、恐怖故事都撿了些說給鄭十六聽,鄭十六一邊聽得一驚一乍的,一邊欲罷不能,

    而賀禮忽悠小孩子忽悠得開心,完全想不到,許多年後,鄭十六成了邏輯學開山祖師,著書立傳,有望成為滎陽鄭氏厚厚地族譜上一朵鮮豔的奇葩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省是不是當時忽悠太過,把人滎陽鄭氏好好的子弟給帶瘸了!

    當然,現在賀禮看不到那麼遠的將來會發生的事情,他現在只當鄭十六是少年人對新奇事物的好奇,以為鄭十六是聽到新奇有趣的故事,打算去同齡人那裡顯擺裝叉的,他也是那時候過來的,完全能理解這種心理,並願意積極給予支持。少年人的裝叉行為,能叫裝叉嗎?

    那果斷是不能的。對於男孩子而言,這時候在同齡人中的地位,對將來成年後的性格成長至關重要,賀禮還挺喜歡鄭十六這個小孩兒的,不介意幫他一把,也願意鄭十六能成為一個堅強、獨立、自信、理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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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鄭氏宴





    自此後,鄭家幾位在祖宅的郎君,時不時的就會過來找賀禮玩,有時候是鄭十,有時候是鄭十三,來的最勤的是鄭十六。

    有時候來一個,有時候來兩個,有時候三兄弟一起來,顧小娘子倒是再沒來過。賀禮並不覺得奇怪,顧小娘子好歹也是世家貴女,要是這麼容易就拋頭露面的出來跟他這個年輕的小郎君交往,那鄭氏也不配被稱作詩禮大家為時人所欽佩了。

    其實,細細交往下來,賀禮現在認識的鄭氏的幾位郎君,鄭十穩重,鄭十三正直,鄭十六活潑,各有各的有趣之處,也各有各的性格魅力。賀禮的神奇之處就在於,這三個不同類型的人,他都能跟人交上朋友,且有越處越好的趨勢。

    到得鄭家舉行飲宴的那天,鄭十三一大早就派人來接他,鄭十六跟著車來的,還讓賀禮把妹妹也帶上,說是他表姐顧小娘子到時候會幫忙照看。賀禮躊躇了一下,問鄭十六:“十六郎,今天有請女客嗎?”

    鄭十六道:“不曾,家裡只有我家的親眷,還有表姐,大郎放心,沒外人的,小賀妹妹我家表姐會照看好的。”

    他們現在的交情,已經能互相直接稱呼排行了,並且,兩人都還沒到冠字的年齡,也沒表字可以互稱,只能以排行稱呼。

    賀禮聽了沒外人,才點頭道:“我家小妹怕生,外人家的我是信不過,不過,你家的家教我還是信得過的,行,小妹也帶上。”

    這些時日與鄭家幾兄弟交往的時候,賀禮依舊堅持著賀魚每天的功課,她現在剛開始練字,賀禮的書法水平十分普通,教學水平讓出身大家的鄭家幾兄弟很是看不上,齊齊認為他那麼次的水平,居然好意思為人師,也是恬不知恥了。

    鄭十三這個正直的孩子,居然是個行動派,第二天就直接從家裡拿了兩張字帖來,一張給賀魚,一張給賀禮。

    鄭十三表示書法啟蒙必須要法帖,必學正法,不能亂來,要是所學非法,以後不好改。完了還鄭重嫌棄了一下賀禮的書法,表示他那水平就是誤人子弟的,居然有膽子、有自信做賀魚的老師,讓他別耽誤孩子,順便拯救一下他自己。

    賀禮:……

    這就是熟悉了的壞處,正直的鄭十三都學會毫不客氣的鄙視他了,更叫人蛋疼的是,鄭十三果然是個正直的人,給了兩本法帖後,他居然很勤懇的只要一有時間就過來,教賀魚寫字,監督賀禮練字。

    一把年紀了,還要被人當做小學生似的監督練字,賀禮再度:……

    回憶起這些,就不免想起鄭十三板著的臉,這個感覺十分的不愉快,賀禮在心裡咳嗽一聲,去喊賀魚出來,一起去鄭家做客。

    賀魚出來,看到鄭十六,眼睛立即一亮,笑著跑過來,及至近了才停住腳步,規矩行禮:“見過十六哥。”

    因為鄭十六常來,又是孩子心性的緣故,賀魚與他極是相熟,兩人處得也好。

    鄭十六連忙還禮:“小賀妹妹好,今日請你和你哥哥一起到我家去玩,小賀妹妹快上車吧。”

    “嗯,有勞十六哥。”

    賀魚答應著,然後被賀禮抱上車,開開心心地跟著哥哥一起去鄭家。剛到鄭家,與站在門口迎客的鄭十、鄭十三互相見過禮,賀禮兄妹就被顧小娘子的婢女攔住。

    那婢女圓臉圓眼,生了一張娃娃臉,臉上笑瞇瞇地,看著十分可愛,不止如此,哄孩子也很有一手,賀魚就在她的逗哄下,漸漸放鬆了戒備,願意與她一塊兒過去玩,等哥哥這裡事情結束再去接她。

    賀禮見狀,雖還是難免掛心,但還是稍稍放鬆了些,與鄭家三兄弟一起進去會客堂,一進去,就見鄭太公與一位相貌清癯的老者同坐於一張羅漢榻上;在他們兩邊,分別坐著一僧一道,道人白髮白須,像個老神仙,居於僧人之上;僧人披著一張大紅袈裟,看相貌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餘者是兩個年紀較賀禮為長的年輕人,一個同他一樣,身穿麻布衣,一個明顯是個富家公子。

    鄭家交遊可真廣闊。

    賀禮暗自留心,面上有禮有節的向明顯是主事之人的鄭太公行禮:“晚生賀禮見過鄭公,鄭公有禮。”

    鄭太公待他態度極為和藹:“老夫知你與吾家的十郎、十三郎、十六郎頗為投契,已是好友,老夫倚老賣老,喚你一聲大郎可好?”

    “長者動問,是阿禮的榮幸,長者隨意就好。”

    卻是默認了鄭太公的稱呼。

    鄭太公含笑點頭,向席上眾人做介紹:“子明,白道長,法慧大師,這是東郡韋城賀禮賀大郎,是老夫極為讚賞的一位後輩,也是老夫的小友,今日趁著會友飲宴,向諸位引薦引薦。”

    與鄭太公同坐一張榻的老者顯然與他相當,聞言看向賀禮,眼神並不犀利,相反還十分平靜,靜靜地打量著賀禮,似乎眼神毫無力量。

    而道士、和尚分坐鄭太公左右,年紀也不算小了,能列席顯然是本地有名的大德,聞言也齊齊看向賀禮。

    鄭太公道:“大郎,這位是崔太公,出自清河崔氏;這是壽陽觀觀主白道長;龍泉寺主持惠玄大師。”

    賀禮上前見禮,見禮後,崔太公轉首問鄭太公:“這就是你前些時日寫信說的賀禮?”

    鄭太公點頭:“對,就是他。”

    這話一出,白道長訝然看賀禮一眼,也問了一句:“就是那位為了賣個農具而寫了篇能驚天下之文章的賀禮賀小郎?”

    鄭太公頷首:“正是他。”

    鄭太公這一確認,列席之人全都齊齊看向賀禮。

    咳……騷操作再度被人提起,賀禮趕緊彎腰拱手,覺得應該謙虛些,低調做人,高調做事。

    鄭太公笑道:“我知諸位有話想問大郎,不過,且等人先入席再說也不遲,哪有站著就文人話的?”

    眾人不由一笑,連道說的對,成皋來的那位範生也不免多看了賀禮幾眼。賀禮成了人群的焦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自在的,前世他在現代的時候,每年都要主持公司的年會,被人注目慣了,這麼幾個人還不至於讓他失態,神情從容的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主動抱拳:“請諸位賜教。”
mk2258 發表於 2019-6-9 14:20
第三十六章“了不起”的讀書人





    眾人各自入席坐好。

    賀禮跪坐著,哪怕知道接下來要面對諸多問題也不曾流露絲毫怯色,身姿挺直,眼神清正,顧盼間神情自信又透著開朗。

    崔太公看著笑了一下,問他:“老夫這裡有個疑問,賀郎怎會想到寫一篇文章去賣農具呢?這方法不說絕無後來者,但前無古人卻是一定的。以你那農具的優越與便利,當不愁賣才是。”

    說著,崔太公還笑了下,看神情,似乎有些驚嘆。

    賀禮自己倒是很坦然,笑著道:“多謝崔公給晚輩留顏面,其實內裡的原由,以崔公的閱歷,並不難看出來,不過是看著晚輩還有幾分才華,不忍那般猜度晚輩罷了,崔公真是厚道人吶。”

    誇得誠心誠意,神情語氣都非常的自然,鄭太公連連失笑,崔太公有些無奈,板著臉問他:“老夫是否有猜度,與想听賀小郎你說,並不矛盾。”

    賀禮低聲一笑,爽快道:“崔公所言甚是,確實不矛盾。既然崔公想知道,晚輩這裡並無甚麼不能見人的東西,直說便是。當初之所以寫篇分析天下大勢的文章,乃是做敲門磚之用,就是為了能快些、早些見到鄭氏主事之人,希望免去旁地一些枝節,盡快達成目的,是抱持著一鳴驚人以賣個好價錢的功利之心的。”

    崔太公頓了一下,不免又打量賀禮一眼,看他神情坦然,並無以此為恥的樣子,不由感慨了一句:“你這小 ,與旁人大不相同。”

    賀禮笑著拱手:“多謝崔公誇獎。”

    崔太公無奈:“老夫並非夸你。”

    賀禮自如的點頭,神情自信又平靜:“晚輩知道,不過,在晚輩心裡,這句話就是誇獎。吾是賀禮,吾乃賀禮,天下間獨一無二的賀禮,若是與旁人相同,那人生豈不是無趣至極?賀禮是賀禮,旁人是旁人,吾等同而為人,吾等也只是自己。”

    他賀禮就是這樣的人!

    不掩飾自己的功利之心,也不想找藉口開脫他的功利之心,有就是有,不需要粉飾,安貧樂道是好品格,然他並不具備,他並不掩飾自己追求更好生活的目的,不偷不搶,靠自己的雙手和才智,去給自己創造出更好的生活條件,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這並不可恥。

    只是,他自己坦然了,但旁人卻看不下去了,範生忍不住直接拍案而起:“賀郎之言,恕在下無法認同,我輩讀書人當貧賤不移,不為名利所誘,不為外物所惑,定心明志,氣節不失才是。賀郎之文章,對時勢分析細緻入微,所言擲地有聲,言之有物,然如此好文章卻託於買賣之上,如此暴殄天物,賀郎居然還認為是應當?賀郎如此言論,竟能宣之於大庭廣眾之下,厚顏無恥至此,吾等同為讀書人,恥與賀郎為伍!”

    這位範生約莫是動了真怒,臉氣紅了,手都氣抖了。

    賀禮被人當庭斥責也不惱怒,只淡然地看著範生,道:“讀書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範生滿臉駭然之色,怒問:“賀郎看不起讀書人?賀郎這話可敢對著天下所有讀書人說?不怕……”

    似乎有滔滔不絕之勢。

    賀禮有些頭疼,舉起手擺了擺:“不好意思,恕我無力打斷一下,范兄別激動,來,坐下,勞煩貴僕給范兄倒杯水,讓他冷靜冷靜,激動傷身,於健康不利,有理不在聲高,對不對?道理總是越辯越明的,范兄別激動,慢慢說就是。”

    範生似乎終於想起這裡是哪一家的廳堂,想起了坐著的都有誰,不好意思地朝鄭太公請罪:“小生先前太過憤怒,所行無狀,這裡向鄭公賠禮了!”

    鄭太公神情和氣的道:“無妨,老夫年輕時也如範生這般,遇到與自己堅持之道理有悖之事,總是無法多忍耐的,且坐且坐,左右賀大郎又不會走,再辯就是。”

    “喏,多謝鄭公。”

    範生這才再次坐下。鄭太公望向賀禮,問他:“大郎似有未盡之言?何不明白說出來?範郎耿直,你須得把你的道理說明白了,才好服眾不是?”

    鄭太公真會說話!

    賀禮心裡讚歎一句,面上恭謹的應著:“是,方才確實並未說完,倒讓范兄生了一場好氣,是我之過也,不過,我依然堅持讀書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觀念。”

    這話一出來,範生又激動了:“你……”

    又要拍案而起。鄭太公面色一整,鄭十三直接出聲,提高了音量:“範郎,先前你發言時,賀郎並未打斷於你,容你暢所欲言,何以賀郎發言時,你卻一再打斷?如此可是道理?”

    範生被說得臉上一紅,連忙收斂怒氣:“是在下失禮,賀郎請說就是。”

    賀禮點點頭,並未受影響,接著道:“所謂讀書人,顧名思義,讀書識字之人便可稱讀書人,范兄覺得呢?”

    範生點頭:“正是如此。”

    賀禮淡然道:“那這樣的人並沒有什麼值得說了不起的地方。”

    範生怒目而視,賀禮舉起手:“范兄且聽在下細說,莫急著生氣。”

    範生一甩衣袖,不說話了,但那表情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要是說不出個子午卯來,等下就等著勞資罵死你丫的。當然,這句是賀禮自己腦補的,不過,賀禮看著範生的心理活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賀禮道:“再說讀書人了不起之前,我們先說說什麼樣的人才是了不起,不用說的太複雜,簡單點說,一個了不起的人,當有值得人敬佩的事蹟和品行,對否?”

    “是。”

    這個大家都沒有異議。賀禮直接問道:“那天下間的讀書人,有什麼值得稱道且又是人人具備的高貴品行呢?或是人人都有什麼值得人敬佩的事蹟?”

    範生看他一眼,眼神裡隱藏的得意和輕蔑,前世見多識廣的賀禮一眼就看出來了,當下便笑著制止:“不要說什麼先賢的事蹟和德行,那是先賢的,不是所有讀書人的,不以先人之功標榜,只說自身,敢問范兄,你且舉出一個人人都具備……請注意,重點是人人都具備,人人都能有的,而不是某某某、誰誰誰有的,是要大家都有的。”

    範生直接被問得語塞——

    讀書人以前輩先賢的諸般德行、事蹟標榜自己,意欲效仿先賢者甚重,然不管是什麼人,這世間總是有好有壞,先賢的德行與事蹟,正因為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才顯得寶貴而又偉大,如何是人人都能具備的!

    賀禮並不咄咄逼人,只是笑了笑,淡然道:“可見,了不起這件事,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也不是人人都具備的,真因為能做到的人少才顯得寶貴,所以,我才說讀書人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人,真正有品行、有道德的人,哪怕目不識丁,也足以讓人尊敬,若是品行敗壞,哪怕滿腹詩書,也只會更加危害,是否識字讀書並不是受人尊敬的前提與重點。”
mk2258 發表於 2019-6-9 14:20
正文卷第三十七章李密之策





    “啪啪啪啪!”

    賀禮話剛落,堂上便響起一陣掌聲,卻是鄭十三、鄭十六兩人在給好朋友賀禮鼓掌,鄭十三一臉的讚同之色,鄭十六則是滿臉的與有榮焉,大有這是我的好朋友,我好為他驕傲與自豪的意思。

    賀禮笑著朝兩人拱拱手,看範生滿臉怔忪之色,也不為己甚,不再打擊他,轉而說起別的:“范兄先前曾說,我輩讀書人當貧賤不移,不為外物所惑,明心立志,此語是對的,這是世間的至理,只是,至理之下當還有人情。在下賀禮,來到這世間,便有諸多職責,我父母生養我於世間,我當盡人子之責;父母不幸罹難於賊人之手,家中尚有幼妹需我撫養,我當盡長兄之責;將來,我還會娶妻生子,當盡人夫、人父之責。夫男子立於世間,齊家治平,齊家尚在治平之前,是什麼原由,什麼道理……范兄,還需在下掰扯嗎?雖言利,然在下自問俯仰無愧,取之有道。”

    範生:……

    臉上表情變來變去,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就像個調色盤似的。賀禮見狀,不再說什麼,放他一馬,這是對連對手都算不上的弱者的憐憫。

    上首崔太公與鄭太公不動聲色的對望一眼,崔太公出聲道:“賀小郎、范小郎,你二位現在還如此年輕,說這些大道理為時尚早,若二十年後,你二人仍如此堅持各自理念,再論也不遲。說來,今日請賀小郎過來,卻是想听賀小郎縱論形式的,賀小郎在文章中曾寫道,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天下大亂,高才疾足者先得之,此語大妙,值得再三品味。”

    賀禮被誇得在心裡暗暗咳嗽,這句並非他原創,是他抄的,能流傳到現代,久經時間考驗的名言警句,自然能讓人不止再三品味,哪怕一直品味也是夠格的。

    就听崔太公問他:“……是以賀郎看這天下間,何人高才?何人疾足?瓦崗李密夠格乎?”

    這話問出來,賀禮突然恍然大悟,難怪堂堂清河崔氏的老太公會到滎陽來,原來皆是因為瓦崗李密之故,世家的德性嘛。

    也是,現下李密的聲勢可不正是所有反王裡最響亮的嗎!擁興洛倉之利,周圍距離黎陽倉、回洛倉又近,以李密如今聚集了數十萬人馬的兵卒,這兩個糧倉於他來說,於天下人來說,幾乎可以算是直接劃為李密之物。

    要兵有兵,要糧有糧,李密目前又沒有什麼德行上的過失,打仗打得有聲有色,謀略、眼界也非同一般,這樣的人,若不是賀禮知道歷史,心下只怕也免不了要多觀察他一下,李密目前的局面,還真是所有義軍裡面發展形勢最好的,表面真是一片光鮮。

    賀禮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狡猾的反問崔太公:“崔公看好李密?”

    崔太公被他這操作搞得哭笑不得:“本是老夫問你,怎麼你反而問起老夫來?”

    賀禮嘿嘿笑笑,反正都給李密透露過意思了,倒也不怕直說了:“長者問,不敢不答。若要晚輩說,瓦崗軍錶面光鮮,內裡危機重重,若能安然度過,則問鼎天下有望,若不能……大浪淘沙,最後才能得到真金,疾足者可不一定是定鼎者,左右當今還健在,隋廷可還沒亡國,崔公著什麼急呢?”

    這話出來,不止崔太公驚愣,所有人皆露出沉思之色,一直沉默的鄭十都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賀兄不看好瓦崗?”

    賀禮對好朋友,自然是直說的:“不看好,魏公麾下聚眾數十萬,看似聲勢浩大,然打仗這件事,又不是靠人多就能勝出的,有用能打的才是兵。我看魏公之劣勢,就在於兵員成分太過複雜,不曾經 過鏖戰,除了人多糧足,旁地再無優勢可言。”

    鄭十聞言,不禁陷入沉思,鄭十三一邊思索一邊道:“仔細想一想,魏公麾下之兵卒,還真如賀兄所言。不過,魏公麾下人才濟濟,魏公當心中有數,說不定已有解決之道。”

    賀禮點頭:“有啊!魏公的解決辦法就是去攻洛陽城。”

    “魏公有攻打洛陽之意?”

    鄭太公、崔太公皆露出震驚之色,鄭太公追問:“大郎你何以曉得? ”

    賀禮道:“回鄭公,這是晚輩看出來的。不瞞鄭公,晚輩搬到滎陽城之前,因酒後失言……咳咳,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被魏公看出晚輩不好看瓦崗的意思,曾被他叫人押去問話。”

    說起這件事,還有些不好意思,看眾人的表情,不免又滿臉菜色的把跟程咬金的認識的過程和當日的情形說了一下,聽得眾人一陣哭笑不得。

    鄭太公滿臉笑意的道:“不意少年老成的大郎,也有這般失態之時,有趣,有趣。”

    崔太公也笑:“濟州程咬金的勇武之名,老夫也有耳聞,賀郎能與之結交,可謂惺惺相惜矣。”

    賀禮:……

    不想在回憶喝了“假酒”第二天宿醉的痛苦,賀禮趕緊拉回話題:“言歸正傳,晚輩與魏公曾有一番對答,期間,晚輩曾勸魏公西取關中,以待來日,然魏公說,他麾下皆是齊魯之地之子民,不忍離鄉,是故不能西進,並且,魏公也知他麾下兵卒從未有過熬煮,皆是新兵,只怕不堪用,晚輩看魏公也有練兵之意。只是,放眼東郡、滎陽郡數郡之地,哪裡有堅城給魏公據守,容他練兵呢?”

    眾人恍然: “東都洛陽!”

    賀禮點頭:“對啊,只有東都洛陽,洛陽城城高且堅深,若能攻下,據此而守,又再攻下三大糧倉,依三大糧倉之儲備,再有洛陽之高城,魏公麾下 十萬兵只需練出一半,取這天下還有何難?”

    “既如此,你為何還不看好他?”

    “十三郎,時間不等人,當今可還沒死呢,隋廷還沒亡呢,動東都,這是不把當今當活人看,這是把他當死人吶。當今陛下手裡可還有精兵沒動呢,朝廷雖再無張須陀那等名將,可能打仗的也不是沒有。瓦崗現如今的聲勢,周邊義軍當會歸附於他,奉他為盟主,但是,自古出頭的椽子先爛,當今為了震一震朝廷聲威,肯定誰都不打先打他,只要把瓦崗滅了,便足以重振朝廷聲威,震懾四方各路義軍,瓦崗今後能如何,是否能問鼎天下等等,現在說為時過早,且等魏公領著一群新兵先熬過朝廷的絞殺再說吧。”

    先前賀禮還沒看出來,來滎陽後,閒著的時候多了,在腦子裡把所有事情都過了一遍後才明白過來。

    李密的盤算是打得蠻好的,確實是無法西進關中後最好的替代方法,變被動為主動地好計策,難怪魏徵給他獻計的時候,他居然不採用;難怪賀禮先前給他說瓦崗的問題的時候,他不發一語,敢情是心裡已經有了解決之道。

    這個解決之道看,李密確實是個有勇有謀的高才,可是啊,這是一個亂世出英雄,群雄並起的時代,這時代注定不是李密一個人的舞台。

    這方天下的大舞台,現下才剛剛開場,誰上誰下,你方唱罷我登場,現在還不是定數,大浪淘盡之後才是真英雄。
mk2258 發表於 2019-6-20 18:36
第三十九章森森千丈松

  “當真會打洛陽?”

  鄭太公、崔太公皆面色凝重,洛陽不比普通城池,楊廣登基後,大隋的首都便從大興城遷到了洛陽,在天下代表的意義非同小可。

  賀禮道:“不打洛陽,他的局面盤不活,無法化優勢為實力,而若是打下洛陽,不止有堅城可以據守,予魏公喘息練兵之機,予他夯實基礎的空閒,還能讓瓦崗盟主之位坐實,屆時,若論名望和聲勢,天下間何人還可比擬?再有……”

  賀禮頓了一下,續道:“再有,洛陽城內的人口和經濟,恰也是瓦崗如今正欠缺的,瓦崗無府庫,功賞過罰,李密要收攏麾下軍心,叫人為他賣命,眼前卻連獎賞功勞的東西也無,如何安定軍心?只要打下洛陽城,以洛陽府庫之豐,瓦崗如今的困境當可迎刃而解,所以,瓦崗攻洛陽勢在必行!”

  賀禮說得篤定,不止是熟知歷史的原因,還因為瓦崗目前的形勢就是這樣,瓦崗目前看著聲勢盛大,卻如空中樓閣,看著光鮮,其實根基不穩,但若是能佔據洛陽,那瓦崗這盤棋,李密就能盤活不說,還能有爭天下的真正實力。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崔太公直接問賀禮:“如此說來,李密還非打洛陽不可了。”

  “勢在必行,非打不可。”

  鄭太公、崔太公對望一眼,崔太公直接道:“如此,老夫看來是不能在你這裡多耽擱了,明日便啟程,去一趟洛陽,然後直接回清河。”

  鄭太公頷首:“如此大事,是該回去早做安排,我這裡也會做些安排。”

  這是兩人都被賀禮說服了,認同賀禮分析的李密會打洛陽之事了。

  範生看一眼賀禮,見他神情自然,並不因同時被兩大世家之人認可而激動或是旁地,一如先前,哪怕是被他質問之時,也是這般,這等風度,範生自問做不到,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他不如也。

  被賀禮扔了這麼個炸彈,這場所謂的宴,自然最終也只能虎頭蛇尾,草草了事,當然,所謂的草草了事也不是大家就急吼吼的停止,而是與賀禮先前的發言相比,後面的話題就顯得單薄、平淡許多。

  如今天下最熱門的就是瓦崗,瓦崗的問題賀禮已經給出可信的判斷,再談所謂的天下大勢,也就沒什麼必要,轉而開始談玄論經。

  原身讀書水平一般,談玄論經並不擅長,賀禮這個穿越客更沒有什麼談玄論經的基礎,乾脆藏拙閉口不言,專心吃東西,先前忙著說話,肚子都餓了,總不能出來一天卻餓著肚子回去,那太慘了,不過,酒是堅決不再碰了,慘痛的經歷有過一次就夠了,賀禮暫時沒有體驗第二回的意思。

  這事兒除了賀禮,在座之人幾乎都很擅長,一人一語,話題雖不夠震撼,但場面卻較之先前熱鬧。不過,賀禮這麼低調,旁人卻不見得想讓他低調,範生又盯上賀禮了:“不知賀兄有何高見?”

  賀禮誠實的搖頭:“在下於六經並無造詣,讀書讀得一般,有諸位前輩在,不敢妄言,與其露醜,不如藏拙,於談玄論經上,只帶了耳朵,沒帶嘴巴,范兄不必問我。”

  範生一怔,他以才學聞名諸郡,論勢比不上賀禮,在論經上卻極有信心一較長短,結果,沒料想賀禮竟直接自承其短,叫他滿腹之言瞬間說不出一句,憋悶得很。

  不止範生,就是一直優雅自如,看似淡然自處的趙十一郎似乎都有些焉兒了。崔太公、鄭太公兩位看得清楚,自然知道年輕人好爭勝負輸贏,先前賀禮獨領風騷,範生還被賀禮當面撅了回去,現下範、趙二人意欲一爭長短也不奇怪,年輕人嘛。

  崔太公道:“賀小郎。”

  “晚輩在,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賀小郎的才智,老夫佩服之至,不知平時讀的什麼書?有何獨道之處?也好教我家兒孫學上一學。”

  賀禮覺得這句話就是在逗他,堂堂清河崔氏還會不知道給孩子讀什麼書,那不是瞎扯淡嗎!是故,賀禮答得也不太認真:“左右不過是讀書人都會讀的,主要是六經,不過,天分有限,相較而言讀得最好的是《春秋》,旁地水平一般,當然,以前最常讀的還是《天工開物》。”

  說到《天工開物》四個字的時候,眼神、語氣都十分戲謔,明顯就沒認真。崔太公訝然:“《天工開物》?那是何書?竟從未聽過。”

  你老人家沒聽過才是正常的,聽過就麻煩大了。

  賀禮心裡嘿嘿笑,面上似笑非笑的道:“一本什麼都講一下,什麼都記載的百科全書式的著作。”

  “還有這等書?”

  眾人皆有些茫然,鄭十六追問了一句:“謀略之學也有?”

  賀禮趕緊搖頭:“那倒是沒有,主要是關於農業等與生活相關的東西,書名不是有個工字嗎?”

  鄭十六有些可惜:“沒有啊?還說若是有,定要尋一本來學一學。”

  賀禮道:“謀略這種東西,靠所謂的學是學不會的,不過是多看、多想,仔細觀察,互相印證,不被眼界拘泥,不為名利遮眼,以目的推斷過程,大致就不會錯了。”

  鄭十六還是一臉的茫然之色:“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

  賀禮信誓旦旦,鄭十六將信將疑。鄭太公看不下去了,嗔怪道:“賀大郎,若是教壞我家十六郎,定不會饒你。”

  賀禮打個哈哈,連忙道:“好吧,好吧,鄭公都發話了,那我就說實話吧。”

  眾人齊齊看著他。賀禮故作正經:“我有今日,皆是天生神授,生而知之。”

  眾人:……

  鄭十六忍不了了,直接給他一雙白眼:“賀兄,說自己天生神授,生而知之的時候,能不能走心些?不要用那種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假話的神態和語氣來說,小弟即便想配合你,這也配合不起來啊。”

  賀禮戲笑道:“長白山的王薄都還說叫自己知世郎呢,我不過是學習一二,說不定能於我名望有助,十六郎說呢?”

  十六阿不想跟他說話,並且還想向他扔一條小狗。

  嘻嘻哈哈的結束飲宴,鄭十去送客,賀禮在鄭十六的陪同下去接妹妹,崔太公今日留宿,並沒有走,待賀禮等人告退後,鄭太公看向兩位方外之人,問道:“白道長,如何?”

  白道長摸了摸頜下鬍鬚,道:“貧道見賀郎,有如深林之中見千丈松,雖有枝節磊砢,施之大夏,卻可做棟樑之用。”

  鄭太公與崔太公對望一眼,鄭太公又問:“法慧大和尚看呢?”

  法慧大師稱了一聲佛號,笑道:“道家善評鑑,貧僧釋家可不擅長,若鄭公定要問貧僧,貧僧只有一句,真淡泊者假功利,真好名者假淡泊,賀郎有翩翩風度,雙目清正有神,如此風采,足以稱道。”

  鄭太公訝然:“二位對賀禮這般看好?”

  白道長與法慧和尚對望一眼,彼此一禮,點點頭。崔太公笑道:“莫說他們兩位,便是老夫見了也是歡喜的,別的且不說,如賀禮這般年紀,當堂被人斥責,又有幾人能做到賀禮今日的有理有節、不卑不亢地辯駁?少年人好輸贏,少年人好面子,賀禮少年老成,修養智慧皆不缺,是個好男兒!十郎,你且給他傳話,叫他明日來為老夫送行。”

  “喏。 ”

  鄭十連忙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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