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923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1:59
第六十九章 敵情

  回到洞天之中,趙然將眾靈妖聚集起來,道:“這次敵軍入襲紅原,我已安排蟾宮仙子駐守紅原城中,紅原城可保無虞。另有兩處任務需要諸君幫忙,望諸位齊心協力,共保紅原。”

  靈妖們的修煉自成一體,順其自然,不需要像修士們那般打坐練功,因此閒散時間實在太多,一聽有仗可打,當即個個踴躍報名。

  趙然當場做了分派,讓黃山君、申姜子各帶手下入了修行的靈虎、靈豹跟隨左右,又讓通臂神猿帶手下百十隻妖猴為主力聽從調遣,天上則配以南歸道人。

  這支奇兵是用來在紅原城外游弋的,屆時一旦抓到戰機,保忠率領的民團騎兵將從城中殺出,而自己率領這支靈妖奇兵則在外遊蕩,確保將這支入襲之寇一個不落的全部留下。

  其餘靈狼月影、靈獾雅濕道人、靈羊黃角大仙、黑白道人、飛龍子、高元帥、五色大師、青田居士等則守護洞天,尤其叮囑月影,讓他看顧好二師兄余致川,萬萬不可使余致川發生一點意外。

  這位二師兄是樓觀之寶,按照老師江騰鶴的說法,是注定要受天庭符詔的人物,如果出了什麼意外,對樓觀來說可真是莫大的損失了。

  又過了幾天,東方敬忽然發來警訊,他手下一個修士在德格谷地河段處發現異常。得到消息,趙然立刻趕了過去。

  德格谷地位於月亮渡和南邊的安曲村之間,離兩地各有十六里,處於正中間的位置。此處河道水流湍急、險灘極多,完全不適宜船隻橫渡,且河道深深嵌於山中,兩旁河堤高處水面十餘丈,哪怕船隻擺渡過來,也是爬不上岸的。

  兩岸說是河堤,其實就是山崖。

  因此,在明軍軍議之時,並未將德格谷地列入重點查探的地段,只是一般的沿線巡視。能夠發現此處異常,完全出於巡查修士的高度責任心。

  東方敬手下那名修士今早巡查白河南段的時候,偶然內急,興之所至,跳上山崖向河中灌水。他返回的路上途徑此處,再次內急——這種幾率實在是太小了,然後重新跳上之前灌水的山崖,再次灌水。

  這次,他發現“水柱”在落入河水之前便凌空消散開了,說俗一點,他尿不直!

  “尿不直”的意思,就是尿柱不凝,下去以後是散的,一般出現這種情況,要麼是腎虛,要麼是受大風橫吹的影響。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罷了,但他可是黃冠修士,偏偏又對道醫方面的學問很有研究,他知道自己不虛,更知道以自己的修為,尿柱是必然凝實不散的,哪怕大風也吹不散!

  這位修士當即留了心眼,也不敢以衛道符查探法力波動的痕跡,若無其事的下了山崖,急報東方敬。

  東方敬接到稟報,立刻趕到德格谷地,以他的經驗和能耐,自是和黃冠修士不可同日而語,當即瞧出此處必然有問題,因此趕忙知會趙然等人。

  趙然趴在東方敬身邊,小心翼翼的俯視河谷,見河谷並無特異之處,於是開天眼。天眼一開,周圍的天地氣機流動盡收眼底,向東方敬道:“敬師兄,果然有問題,此處乃是幻陣。嗯,這幻陣極其高明啊,三層幻陣!”

  東方敬問:“你確定是三層的?”

  趙然應道:“天地氣機被擾動三次,南北並開,東西折返,上下錯位,三層幻陣,沒跑了!”

  能夠布設三層幻陣,至少是羅漢境修士,可比肩道門煉師,難道說為了這次入寇紅原,吳化紋軍中專門給配了擅長陣法的羅漢境修士?

  以幻陣掩護,進行渡江的準備,這也是戰場上常用的偷渡方式,但肯定不適合大軍渡河。就眼前這座幻陣來說,為了覆蓋住兩岸差不多三十餘丈的長度,只能將覆蓋的寬度儘量縮小,大概也就二尺來寬,否則幻陣太大的話,肯定藏不住對天地氣機的攪動,很容易就被發覺。

  要知道,距離這處山崖的南北兩個方向不到一里外,都矗立著一座明軍的觀察哨樓,而一旦被發覺,就必然會招致敵軍埋伏,渡河時損失之慘重不言而喻。

  在河道上鋪就兩尺寬的浮橋?這能算浮橋麼?怎麼看,這裡都不是搭建浮橋的地方,水流太急,浮橋很難過人。

  東方敬沖身旁的一個修士使了個眼色,那修士往上游去了。不多時,一截殘木順著河水翻滾著漂了下來,轉眼就通過了幻陣覆蓋的河面,河面並無異常。

  “鐵索橋!”兩人異口同聲。

  兩尺寬的鐵索橋,走一個人都很艱難,遑論輜重了。說明如同軍議時所料,吳化紋帶的兵不多,而且是輕兵疾襲,否則輜重會成為巨大的累贅。

  從山崖上下來,裴中澤再次將那年輕修士找來,問:“這裡人跡罕至,你是怎麼想起要跟這裡……嗯……方便的?”

  那修士道:“兩年半前我輪值調任紅原守禦所,巡查時曾見有女子於此輕生跳崖,以前我在都府……”

  東方敬這時才來得及介紹:“這位是都府魁星館的劉騰慈師弟。”

  趙然道:“原來是魁星館的師弟?我與李騰信師兄相熟。”

  李致衡道:“是,我聽李師兄提起過趙師兄的,你們曾在太華山並肩作戰。”

  趙然哈哈一笑:“李騰信師兄去年結丹,我因故沒能過去相賀,回頭代我問個好。行,你接著說。”

  劉騰慈道:“是。以前我在都府繁華之地,哪裡見過如此場景,連忙上前救人,登上山崖之後,那女子早就被河水沖得無影無蹤了。之後我路過這鬼方崖的時候,經常上來坐坐……”

  趙然一怔:“這裡叫鬼方崖?”

  劉騰慈指著山崖的一處崖壁:“此處有名,也不知何人所刻、何年所刻,當日我還想,莫非這裡就是傳說中的上古鬼方國?哈哈,也是瞎想,當不得真。”

  趙然飛身而起,幾步攀上崖壁,將那裡的一從崖間灌木撥開,果見“鬼方崖”三個字,暗道“原來應在這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1:59
第七十章 紅原之戰(上)

  東方敬問:“致然,有何異處?”

  趙然不好解釋那麼多,只是道:“必是此處了,吳化紋還真是冒險啊,在這裡渡河,他只有一夜時間,天一亮,必然被我軍哨樓察知,區區一道二尺寬的鐵索橋,他能過來多少人?想必西夏朝中的政爭已經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了。”

  東方敬對比表示贊同:“哪怕讓他渡過了河,想要回去也很難了,從渡河到打進紅原,再安全由此撤回,他只有不到一天一夜的時間,只要稍有延誤,就肯定回不去的。就算沒有你的情報,他這險也冒得太大,幾乎是不顧一切了,用兵如此凶險,非是良將之才。”

  趙然道:“就是不知是否他親自領軍。”

  東方敬道:“多半是他親自領軍,說句中肯的話,他每逢戰事必身先士卒,為我大明千戶時如此,在吐蕃如此,到了西夏同樣如此,故此很得部下之心。”

  趙然道:“那正好,這次來了就別想回去了。”

  為了確保吳化紋全軍渡河,明軍表面上一如既往,既沒有對德格谷地特別關注,也沒有就此鬆懈,該巡邏時巡邏,一切照舊,只是在這裡藏了兩名修士,全程關注著對方的進展。

  到了第二天深夜的時候,趙然收到了東方敬的飛符:“吳化紋渡河了,全軍八百步卒,是他麾下步跋子精銳,佛門修士不少於十位。”

  一道二尺寬的鐵索橋,一夜強渡八百步卒,這已經是極限了,想必那些佛門修士在其中出了大力。

  趙然連忙知會裴中澤,將早已潛入城中駐紮的紅原民團盡數調到城牆下,連夜分發軍甲兵器,安置守城法器。

  待佈置妥當之後,趙然將城防之責交給了裴中澤和袁灝,自己則離開了紅原城。

  隨著他的離去,身後的城門重重關閉。

  天色濛濛亮時,紅原城中的百姓發現,四門大閉,白馬院方堂的巡查正在各處巡檢,要求所有百姓立刻返回家中,無特殊緣由一律不得出門。

  待街巷肅清之後,白馬院道士們才一齊出動,沿街鳴鑼,知會各家各戶關於西夏進犯的消息。又按照戶籍徵募各家中的男丁和壯婦,得了千人。男子至城下幫忙運送物資、抬送傷員,女子幫忙合面做飯、救治傷員。

  半個時辰不到,南門外就發現了西夏軍兵,八百步卒結隊而來,當先是十餘名修士及二十餘員騎將。

  騎將中簇擁著的,正是白馬強鎮監軍司左廂指揮使吳化紋。

  在吳化紋的催促之中,大隊來到南門前,沒有旌旗儀仗,沒有列隊叫陣,沒有“來將通名”,時辰緊急,不可能耐心圍城紮營。

  一員都司在吳化紋身旁道:“指揮使,大門緊閉,沒法直衝而入。”

  吳化紋道:“也是常理,未出意料之外,抓緊時間破城吧。”

  身邊簇擁的幾個修士頓時橫向分開,幾名騎將勒轉馬頭,將後隊軍兵調了上來。

  橫向分開的四名修士口誦佛咒,幾道光華漫天升起,這是護軍光盾,可攔截道門大範圍殺傷的道術。但凡大範圍殺傷性法術,攻擊截點都很分散,行不成突破力,用這種法力光盾都能做到有效攔截。

  當然,遇到法弩之類的法器,光盾的效果就沒那麼明顯了,需要依靠軍兵個人的法盾之類法器才能抵禦。對於大軍來說,最怕的就是在無防護的情形下遭受大範圍法術攻擊,至於幾名、幾十名軍士在作戰時的死亡,這屬於正常戰損。

  光盾撐起之後,一名修士從儲物法器中拍出一桿金杵,這桿金杵拳頭般粗細,長約三丈。一隊步跋子披上重甲,扛著金杵,加速向城門奔去,這是準備撞開城門了。

  直至此刻,城牆上依然毫無動靜。

  吳化紋見那城牆並不高,也就兩丈左右,尤其上層的三尺城牆與下層涇渭分明,有新泥之色,於是吩咐:“同時登牆。”

  一名小將下馬,親率五十輕甲健卒趕到城下,兩人為凳,一人上踩,往上用力一送,十餘名健卒被送至城頭高處,堪堪伸手吊住城牆邊緣,向上努力攀爬。

  與此同時,撞門的步跋子扛著金杵也到了城門處,只聽一聲悶響,城門輕輕一晃,掉落許多土灰。

  這隊步跋子呼喝著號子,後退十餘步,再次加速,扛著金杵撞向城門。

  裴中澤躲在城牆上,向駱致清輕輕嘆了口氣:“姓吳的沒有發全力攻城,只來了六十多個,沒辦法了,打吧。”

  駱致清舔了舔嘴唇,點頭起身,一道門板寬的劍光拍向衝撞城門的那隊步跋子。

  裴中澤也起身用力揮手,蟾宮仙子銅臼撞向皮鼓,鼓聲之中,紅原民團披甲執堅,發出一聲吶喊,全部進入戰位。

  裴中澤飛快打出啟用陣符,將全軍兵甲法器全部啟動。

  蟾宮仙子好奇的看著兩軍對壘,然後以銅臼連敲三聲,按照約定,三聲鼓響,就要齊射箭矢。於是鼓聲響處,數十支箭矢射向攀爬的西夏步跋子。

  這些箭矢部分被攀城的步跋子手腕上的輕盾隔開,有些則插入他們所穿的皮甲上,還有一些力度較大、射擊角度精準的箭矢則射入幾個步跋子的脖頸或手臂間,頓時射落五六個人,剩下的幾個則一躍而上,翻上了城頭,城頭上民團立刻就是一陣騷動。

  裴中澤很是無奈,步跋子第一波登城,統共就那麼十來個人,也不用雲梯,簡簡單單幾個攀越就上了一半,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幫民團的戰力實在是太差了!

  而且這陣箭雨也射得不好,前後不一致,覆蓋也不集中,與訓練之時民團弓手隊的表現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就是沒有經歷過戰陣的原因,無他,緊張爾。

  十來個作訓軍官不停的大聲呵斥,讓城頭守衛的民團以三人或五人為一組,長矛短刀相配合,上前與登城的幾個步跋子激戰。

  好在趙然有先見之明,提前將君度山匪寨的這幫子悍匪調入民團充任骨幹,否則此刻城頭的一陣騷動就足以造成更大規模的混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1:59
第七十一章 紅原之戰(中)

  張五、蔣竹子、鐵腿龍三等幾個都被趙然從小街廟抽調回來,各為臨時小旗,也正是他們才有與步跋子當面白刃的勇氣。在他們的帶領下,民團三五一群圍攏過來將這幾個步跋子堵住,在作訓軍官的拚命指揮下,這才按照之前演練的章法攻了上去。

  作訓的十多位軍官中又分出幾個來,指揮名團弓手按照鼓點進行齊射,封鎖下方步跋子的登城路線。

  實戰才是真正老師,經歷過最初的慌亂之後,民團逐漸打出了一些之前演練的效果,堪堪將登城的步跋子壓制住了。

  率先登城這幾個步跋子也是勇悍,自發配合在一處,拚命護住最後一個城垛,保證著最後一條登城路線的暢通。

  裴中澤見情勢稍微穩定了下來,便阻止了請戰的曲鳳和等修士出手,用幾個登城的步跋子來錘煉民團的戰力和血性,這可是一個很好的練兵機會。

  城門處,駱致清的大劍光也拍了下來,佛門幾位反應迅速的修士立刻持咒,步跋子身上穿戴的重甲在佛咒聲中泛出道道光華,十人合力,將沉重的金杵托舉過頭頂,硬扛大劍光的壓力。

  一聲金鐵交擊的爆響,十名步跋子竟然合力頂住了駱致清的一劍!

  駱致清早就聽說軍陣殺伐與普通鬥法之間區別很大,但沒想到區別竟會如此之大,當下又是詫異,又是驚喜,伸手一招,劍光倒捲回手中。

  他旋即向下一指,劍光再次飛出,這回加到了八成法力!

  一名佛門修士取出個銅鈸,飛轉著來到金杵之上,步跋子的重甲法力立刻匯入銅鈸,連同金杵一道,組成一柄大傘,十名步跋子合力持傘,迎向駱致清的劍光。

  又是一陣爆響,銅鈸上被砸出一個尺許方圓的凹陷,劍光再次被彈開,飛回駱致清的手中。

  裴中澤看得明白,當即喝道:“步跋子精銳,必須留下來!”

  軍中各有精銳,多少不論,個個都是久經戰陣、配合嫻熟的廝殺好手。能夠被稱為精銳的,並非他們個人如何武勇——在修士面前普通人的武勇沒有意義,而是在長年的訓練和作戰中,鍛鍊出來的協同配合能力。這種能力讓他們能夠極好的與修士配合,或者乾脆是與法器、法符配合,聚眾為陣,直面修士。

  這十名步跋子能夠扛住駱致清這個金丹高手兩劍,真是很令人驚奇了,哪怕是在佛門修士的協助下,也是極不容易的,必是精銳無疑。若是能把這十人留下來,定然會給吳化紋留下深刻的教訓。

  不用裴中澤叮囑,駱致清的鬥志完全被勾起來了,他眼閃精光,那劍光頓時暴漲一倍。他一步踏上城垛,也不飛劍而出,就這麼雙手持劍硬拍了下去。

  劍風呼嘯,頓時掀起雷鳴之聲,就連數十丈外騎在馬上的吳化紋都感受到了面頰上吹來的疾風,他大吼道:“救人!”

  所有佛門修士全力出手,十多件法器或是攔截、或者旁擊、或是直接打向駱致清。

  駱致清腦後瞬息發出十餘道大小不一的劍光,各自迎向飛來的佛門法器,正是他新近苦練出來的分光劍影,而掌中巨劍不管不顧,依舊拍了下去。

  彷彿如同九天驚雷炸起,吳化紋頭盔上的符文化作陣陣漣漪,將音波消解,就算如此,他耳中也是好一陣轟然巨響、經久迴蕩。

  十名步跋子被劍光拍倒,其中五人當場被拍成肉泥,另外五人則口中吐血仰天躺在地裡,金杵壓在身上幾乎斷折,金杵上套著的銅鈸則被拍得完全變形,分不出本來模樣。

  駱致清的分光劍影擋住了六七件佛門法器,卻有四五件沒有擋住,在他身上留下數道傷口。

  駱致清毫不在意,雙足踏在城垛之上,劍光回收,掃視西夏軍陣,慢慢吐出兩個字:“再來!”

  幾個佛門修士雙手相招,將殘破的金杵銅鈸,連同壓在下面死傷慘重的步跋子精銳一併拖了回來,一時間無人敢於上前應戰。

  隨著駱致清大發神威,城頭上之上,圍攻幾個步跋子的民團鼓起勇氣拚命廝殺,將城牆肅清。幾個步跋子被當場斬殺,剩下兩個被長矛捅下城頭,摔在地上當場吐血身亡。

  鳴金之聲響起,城下的步跋子舉著護盾退了回去,又被城頭上民團的一陣箭雨傷了幾個。

  沖城失敗,幾個將官紛紛請戰,要求再衝一次。

  “指揮使,守軍甚弱,咱們再衝一次!”

  “末將願意請命,定然一鼓而下!”

  吳化紋也看出了城上守軍的虛弱,不說別的,剛才不過一輪試探,幾十個步跋子上前,不用登城器械就直接翻了上去,換做別處的明軍,這怎麼可能?

  只是守軍羸弱,但修士卻似乎很強,尤其城頭上那名道門修士,其劍光當真威猛無儔,須得有高手上前纏住才好。

  於是向身旁一僧道:“智深禪師,請禪師出手,纏住那道士,不知可否?”

  智深合十:“將軍放心。”又向自家帶來的弟子道:“廣誠,你去破門,為師鬥一鬥城上的妖道!”

  城頭上,裴中澤見兩僧越眾而出,仔細一瞧,頓時想了起來,這不就是當年自己和趙致然在逃離巴顏喀拉山的路上,被堵在途中一座小廟裡的時候,交過手的那兩個和尚嗎?

  這兩個和尚,尤其是那個又胖又壯的和尚,打得自己和趙致然極為狼狽,若非發現了廟中的地道,只怕當時就已經身隕道消了。

  裴中澤瞧得沒錯,這兩位正是巴顏喀拉山中高日昌寺的智深和廣誠師徒。十年一晃而過,智深修為精進,已入羅漢境,相當於道門煉師修為,廣誠也入了比丘境,與道門金丹法師略同。

  八年前,智深奉天龍院調令,前往白馬山助戰,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大戰,他擅長幻陣,這門特長令他在戰事中如魚得水,屢有上佳表現,廣受軍中好評,也得到了天龍院的重視,被編入白馬監軍司,成為白河一線西夏方面有數的幾個高手之一。

  這次突襲紅原,吳化紋請動了智深為帶隊修士,鬼方崖的幻陣便是出自他的手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1:59
第七十二章 紅原之戰(下)

  裴中澤記得智深,但智深卻早已忘了當年廟中那個病懨懨的小黃冠,何況他的眼中只有踩在城垛上的駱致清,根本沒注意到城樓下的裴中澤。

  智深是經歷多年戰事洗煉的佛門修士,深知戰陣之上個人武勇不足憑恃,別看自己是羅漢境修士,對方只是個差不多比丘境修為的修士,但絕不可輕慢大意,何況對方剛才展露的劍光,已經足以表明,這個道士鬥法實力相當威猛。

  故此,他踏前三步之間,便將自家的保命法器——燃燈祖師袍披在了身上,手持念珠,口誦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燃燈祖師袍鼓蕩著,將他身邊三尺之地化為小須彌之境,佛號一宣,一座赤聲金剛像自後背生起,急速砸向城頭的駱致清,手中念珠捻至第八顆時,八顆念珠自行在手腕上開始往來纏繞,如同一道金剛降魔圈,隨時待發。

  這是戰場,不是鬥法比試,智深上來就升到防護頂級,出手就是最強佛咒,這才是行家。

  隨著智深的出手,廣誠也將金鐵禪杖取了出來,僧袍飄飄,前胸後背筋肉暴漲,手腕也漲得如同樹幹般粗細,大踏步趕到城門前,掄起金鐵禪杖就砸了上去。

  吳化紋右手向前一揮,幾隊步跋子紛紛出列,衝到城牆之下開始登城,又有後陣的百名弓手向著城頭射出一波波整齊的箭雨。

  剩下的佛門修士各自趺坐於地,閉目之間結成陣型,一道一道如漣漪般的佛光向四下蔓延,繼而又向上方升起,在攻城的步跋子頭頂撐起結實的光幕。

  裴中澤見吳化紋上來就拚命,也只得將所有防護手段打開,不再掩藏後手——他也不敢掩藏後手,守城的紅原民團剛剛成軍一個多月,實在不是吳化紋帶來的這八百步跋子的對手。

  聚靈符置入五行護城盾中,城牆最東側左盾與最右側的右盾之間拉出一道明亮的光線,光線隨後上下擴展,形成光盾,將城頭遮護起來,防止佛門修士所結的光幕對城牆上的傷害。

  同時,裴中澤指揮林致嬌、宋雨喬、鄭雨彤、裴中濘、曹雨珠、庒雨琪、曲鳳和、屠夫、沈財主等修士紛紛現身,向著佛力光幕打出各色法符,消耗佛門修士的法力,以期削弱光幕的遮護,能用道術打擊登城的敵軍。

  眨眼間,佛力光幕上泛起陣陣波動和法力幻化的火焰,將整個南城牆映照得如同白日焰火一般,格外好看。

  三尊弩炮也揭去外層套著的布罩,炮手們絞動機弦,裝放重型法箭,在作訓軍官的指揮和調整下,對準了城下的修士。

  “嗖”的一聲勁風響動,一支重型法箭離弦而出,直射一位趺坐的僧人。似這種兵刃的直接打擊,法力光幕是阻攔不了的,重型法箭直接穿透光幕,眨眼便來到僧人近前。

  那僧人眼皮子頓時狂跳,但身子依舊不動如山,只管持咒,任憑法箭射來。他身旁的十名步跋子豎起重盾,在僧人身前結成五道攔阻盾牆。

  法箭射至,將第一面盾牆輕易破開,兩面大盾在火星飛濺中碎為齏粉,持盾的步跋子倒飛出去。第二面盾牆同樣被破開,接著是第三面、第四面,然後“鋥”的一聲插在第五面盾牆上。

  步跋子付出兩條人命、四人受傷的情況下,才堪堪將這支重型法箭擋下來。

  弩炮第一箭便告命中,城頭上當即掀起一陣歡呼,只可惜這種準頭不過是碰運氣的結果,接下來的第二箭、第三箭都沒有命中,在空地上各自打出一道數尺深的大坑來。

  弩炮現身,著實讓吳化紋大吃一驚,他之前的擔憂似乎得到了印證——紅原城是早做了準備的!

  自己揮軍偷襲,卻發現城門緊閉,不僅城門緊閉,城上還有可以上陣的守軍,雖然這些守軍很是羸弱,但卻有修士協守,不僅有修士協守,更有護城盾光!

  到了現在,連弩炮這種守城重器都出來了!

  莫非自己的行蹤早已被明軍察知了?難道說明軍早就等著自己了?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陷入絕地了,只要在城下被阻擋半天,他想跑都跑不了,竭盡全力帶來的糧食飲水等等給養,僅夠維持兩天!

  一念及此,吳化紋坐不住了,連忙吩咐帶來的親兵,向四周急速探查。

  通過鐵索橋的半夜強渡,他一共只運過來二十餘匹戰馬,其中泰半都是親衛騎乘,此刻將親衛盡數灑了出去,只盼能夠發現一些眉目。

  弩炮的殺傷是巨大的,吳化紋這次出動,並沒有攜帶相應的抵禦戰具,那些戰具太過沉重累贅,不是輕兵偷襲的選擇。他本來的打算就是偷襲紅原城,一舉焚燬明軍大糧台,甚至搗毀城池,壓根沒有攻堅的打算。

  如今一來,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弩炮一箭一箭射向己方,一旦射中,就必有死傷。

  好在操炮的守軍明顯缺乏訓練,重型法箭準頭不夠,再加上每一箭都發射不易,需要耗費和耽誤不小的工夫,否則吳化紋真要吐血了。

  喊殺聲中,步跋子艱難頂著城頭射下箭雨、避讓著砸下來的滾木礌石,不時有人被射中,或者砸個正著,慘叫著摔落下來。

  但久經戰陣的步跋子畢竟不是剛剛訓練了一個多月的民團可比,不多時,這波登城再次建功,幾名勇悍的軍士一躍而上,落在了城牆之內。

  民團的張百戶也很是無奈,只得嘶吼著,指揮城頭上的民團圍上去白刃相搏。他之前的戰鬥中已經心裡有數,用敢於肉搏的張五、蔣竹子和鐵腿龍三等悍匪出身的勇武之人為骨幹,兩個一組,各帶三名精壯,編成十多個五人一隊的白刃小組,此刻便指揮這些白刃小組上前廝殺。

  袁灝等白馬院的俗道們則在後面組織人手,川流不息的將預備好的石塊、滾木、灰瓶送上城牆,將受傷的民團守軍背下來,送到後方沿牆設立的醫護所,由郭植煒帶著的郭氏子弟療傷。

  城中,更有白馬院調集的壯婦們在燒水做飯,烹製熱湯,一俟戰鬥間隙,便送上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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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林大法師

  城牆上廝殺得極為熱烈暫時不提,單說與智深禪師相鬥的駱致清。

  駱致清劍術威猛,又有分光劍影絕技,越境鬥法的事情幹過不止一回,對眼前高出自己快要兩個境界的智深怡然不懼,門板寬的巨劍劍光如驚濤巨浪般拍向智深。

  在修士的鬥法中,越到高層,越境鬥法的難度就越大,尤其到了煉師境或者說羅漢境以上,想要越境鬥法,艱難程度非同一般。

  智深修為境界遠遠超出駱致清,奈何他擅長的不是當面硬斗,而是幻陣,屬於駱致清眼中的“旁門雜學”,故此竟一時間拿駱致清無法。

  但智深戰場經驗豐富,對什麼“高階修士欺壓低階修士好不要臉”、“以多為勝不是英雄所為”之類的說法不屑一顧,一旦發現不能短時取勝,便立刻改變策略,以拖住駱致清為首要目的,一切功法都以纏住駱致清為主,只為自家徒弟廣誠砸開城門創造條件。

  駱致清巨劍撞上赤聲金剛像上,頓時將金剛拍成碎片,但這些碎片轉眼又化作一道新的赤聲金剛像攔在巨劍之前,再次拍碎、再次轉化,直如無窮無盡一般。

  這就是極為高明的幻陣法術了,以虛化實、以實化虛,如泡影般幻滅,又如蠶蛹般化蝶重生,幻陣與“實陣”相互交疊,居然就這麼阻住了駱致清的巨劍劍光,將劍光始終阻擋在身前三尺之外。

  駱致清劍光依舊一往無前,似乎前方沒有阻礙,一重重將赤聲金剛像拍散,但這三尺距離就好似三千里一般,無論如何都拍不到終點。

  心念動處,背後的分光劍影再次出手,十多道劍光四散而出,從各個角度斬向智深。

  智深穿戴的燃燈佛祖袍鼓蕩飄逸,袍中燃起千百盞佛燈,佛燈散發出的點點光明撐起了僧袍,將駱致清的十餘道分光劍影引向偏離之處,始終斬不到身上。

  這就是智深為天龍院看重的原因,他頭腦清楚、目的明確,不惜放下羅漢境修士的尊嚴,以低下的姿態糾纏對手,只為了得到想要得到的結果。

  全力防守就意味著不為攻擊而分心,不分心就意味著破綻少,一個羅漢境修士全力防守阻攔,哪怕駱致清以越境鬥法而威震川北,也真是拿對方沒有辦法。

  在智深的掩護下,廣誠操控金鐵禪杖,一杖又一杖,狠砸城門。哪怕城門經過了加固,哪怕裴中澤給城門上貼了八張各種護持的法符,也經不起他這麼抵近狠砸。

  裴中澤祭出一方銅鏡,陰陽太極圖自鏡中浮出,隨著他法力的注入,太極圖緩緩轉動,陰陽雙魚的魚眼中射出兩儀玄光,直取廣誠雙眼。

  廣誠眼望城牆上的裴中澤,頓時一愣,終於想了起來,喝道:“兩儀玄光?你是那個小道士?”

  他當年是吃過兩儀玄光苦頭,自己雖然境界提升,但偷眼去瞧,這道士道袍上四個標識,對方境界並不低於自己,於是連忙展開壞滅身法,身子一明一暗之間躲閃開去。他一躲閃,便無暇再行破城。

  眼見廣誠受了干擾,他身後待命沖城的數十名步跋子舉起盾牌湧了上來,在廣誠身邊站定,同時將盾牌向上高舉,拼接成盾牆。

  每面盾牌都有佛門咒文,數十面盾牌拼接成盾陣之後,這些咒文首尾相接,組成一面懸空的佛光。兩儀玄光照射在佛光之上,嗤嗤濺射出陣陣火星,一時間相持不下。

  兩個佛門修士持咒間匆忙騰出手來,一個打出木魚,另一個扔出鐵尺,從左右兩邊分襲城頭的裴中澤。

  林致嬌就在裴中澤不遠處,不由分說,抽出三尺如意長虹劍,當即縱身上前,劍尖吞吐出丈許劍芒,輕輕點了兩記,極為準確的點中了上下飛舞的木魚和鐵尺,立刻將木魚和鐵尺兩件圍攻裴中澤的法器擊飛,令裴中澤不用分心他顧。

  木魚和鐵尺在空中倒飛十餘丈後轉了個圈,合擊林致嬌,與此同時,又有一件袈裟和一串念珠飛出,四件佛門法器攻向林致嬌面門。

  林致嬌劍芒吞吐,獨鬥四件法器,鬥了片刻,劍芒忽然轉化成一隻翩翩起舞的鳳凰虛影,鳳凰揮動翅膀,射出百根鳳羽,這些鳳羽旋轉中形成冰晶齒輪,高速切向四件法器。

  袈裟頓時被冰晶齒輪切開一道大口子,色澤暗淡,木魚和鐵尺也被鋸出了數道缺口,嗚嚥著倒飛而回,那串念珠更是被斬斷了珠繩,一百零八顆珠子墜落城下,濺得滿地都是,十幾個步跋子還在攀爬之中,被念珠撞上,身上的輕甲頓時被擊破,打出一個個血洞,慘呼著摔了下來。

  這一下出手,不僅極為絢麗好看,而且威力也足夠,的確配得上大法師的修為和身手。裴中澤作為慶雲館未來的繼承者,對於各家各派的情形,平日也多有留意,在問情宗一脈中,他向來只佩服在修行上猶如一騎絕塵的周雨墨,對問情宗其餘師姐師妹都不大看得上眼,就連林大法師,在裴中澤的心中恐怕都比不上週雨墨。

  更何況他還聽說,駱致清在黃冠的時候就挑戰過當時身為金丹法師的林致嬌,因此一直對林致嬌不是很看好。

  但今日見了林致嬌的手段,這才想起來,似乎駱致清說約鬥林致嬌之時對方“假打”,看來還指不定真是“假打”。不論真打還是假打,至少林致嬌配得上大法師的修為。

  林大法師冰晶鳳凰出手,局面頓時為之扭轉。

  廣誠在盾牌的遮掩下還在砸門,沒有注意到外間的變化,蟾宮仙子卻瞧出了時機,輕哼一聲,銅臼立時漲為三丈,她舍了戰鼓,抱著銅臼一躍而下。

  這一臼坐下來,頓時將遮護廣誠的盾牆壓垮,被她屁股坐個正著的步跋子們當即粉身碎骨,周邊的步跋子則被巨大的氣浪掀飛出去,將廣誠暴露在蟾宮仙子面前。

  蟾宮仙子銅臼橫掃,與廣誠的金鐵禪杖狠狠撞擊在一起,驚天動地的響聲中,廣誠連帶著金鐵禪杖被從城門處掃飛了出去,正好落在吳化紋馬蹄下,驚得戰馬“稀溜溜”一聲,人立而起,差點沒將吳化紋掀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1:59
第七十四章 袈裟

  廣誠口吐鮮血,在吳化紋馬前掙紮著,被幾個步跋子攙扶起來。

  吳化紋下了戰馬,一邊取出條白絹親自給他擦血,一邊急問:“怎樣?”

  廣誠艱難的搖了搖頭:“城門加持極多,砸不開,那靈妖很是厲害,貧僧不如,怕是只有我師父能夠對付。”

  吳化紋心下頓時一沉。

  城門加持法力極多,表明人家肯定事先做好了預備,否則若是無事之期,哪裡可能浪費寶貴的法符做這種無用之功。

  至於廣誠所說的那個極為厲害的兔妖,則完全證實了紅原城就是個陷阱,靈妖向來僻居荒野,他們自己既不樂意、道門也不允許他們生活於鬧市當中,尤其是修為高深的靈妖,很少會接受調派出現在戰場上為某一方作戰。這隻兔妖於此地出現,只能說明,這靈妖是道門花費重大代價提前請來守城的。

  此刻,撒出去的親衛都還沒有回來,但已經無需他們回稟了,吳化紋很清楚的感覺到,有一張大網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張起,緩緩向他罩了過來。

  隨著廣誠衝門的失敗,智深將念珠一拋,十八顆烏木佛珠向著駱致清激射而去,藉著對方閃避的間隙,飄然而退,撤回本陣。

  西夏軍中響起鳴金之聲,將正在苦戰攻城的步跋子全部召回。

  幾個部將湊了上來:“指揮使,城門難入,直接全軍登城吧?”

  吳化紋眼睛死死盯著城頭,心裡飛快的權衡著,然後做出了決定:“發九華袈裟!”

  身邊的僧人和部將們都愣了愣,然後齊聲道:“遵命。”

  智深打開一個檀木箱子,從裡面鄭重的取出副捲軸,將捲軸徐徐展開,由四位修為最高深的僧人各持一角,等待吳化紋下令。

  部將們則將所有靜坐等待輪戰的步跋子全部叫起,在城下列出大隊。

  城頭上見了此情此景,都感覺到了異樣,裴中澤凝神端瞧,見了幾個僧人展開的捲軸,向左右道:“諸位小心,禿驢要拚命了!”

  將所有聚靈符掏了出來,分了一半給林致嬌:“林師叔,你我各去一邊,全力維持護城五行盾!”

  裴中澤趕到東頭,將所有聚靈符一股腦安置在機竅上,又取出兩件法器,將右盾的防護加固了兩層,這時候,林致嬌在西頭也完成了防護,左盾與右盾之間拉出來光盾愈加明亮、厚實。

  隨著吳化紋手勢輕輕一壓,四名僧人齊聲誦念:

  “生佛無別,同一真如;

  妄心無體,妄境不實;

  心境互依,似有實無;

  妄消皆醒、心本法源。”

  誦聲之中,畫卷化作裊裊青煙,青煙升至空中,漸漸轉紅,形成一襲大紅袈裟。這袈裟迎風而漲,如天上華蓋,將城上城下籠罩在濃濃的紅霧之中。

  傳聞地藏菩薩曾於九華山中苦修,渴飲澗水、飢食白土,後有九華山之主閔公仰慕其德,願為其供奉道場,問地藏比丘需要多少土地,地藏比丘回答說,一袈裟覆蓋之地足矣,於是閔公答應了。

  其後,地藏比丘大顯神通,袈裟一披,蓋盡九華。此後,佛門高僧慕地藏之神通,煉成“九華袈裟”之佛寶,這次吳化紋率軍偷襲紅原,便由智深禪師執掌這件佛寶。

  這件佛寶威力超過道門七階符籙,稍弱於八階,但類似於法符,只能使用一次。故此原來是準備在關鍵時刻保存全軍時所用,沒想到吳化紋剛渡白河沒多少時辰,便下令直接用在了紅原城上。

  紅霧漫漫,籠罩天地,彷彿世界燃燒到了盡頭。從紅原守禦所調來訓練民團的軍官們都不怎麼懼怕,他們親眼見過比這還要更為恐怖的畫面,但民團的丁壯們卻孤陋寡聞,從來沒見過這番景象。

  他們大部分人都目瞪口呆的仰望上空,震驚著、茫然著,不知該如何應對;許多人轉身就想逃離城牆,被軍官和小旗們喝罵著往回驅趕;還有不少人幹脆抱著頭縮在城垛之後瑟瑟發抖,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紅霧下沉,碰上了守城五行盾光,一陣陣火星四濺,霎時間電閃雷鳴。

  九華袈裟的下沉受到盾光阻滯,減緩下來,但卻依舊沒有停息,而是在一分一寸的消磨著盾光,雖然緩慢,但卻十分堅定。

  裴中澤大聲嘶吼著,奮力指揮所有修士一起抵禦,林致嬌、宋雨喬、駱致清、鄭雨彤、屠夫、沈財主、曹莊兩位、曲鳳和等等,各出全力,或以法符、或以法器、或者乾脆以法力直接相抗,聯手去托九華袈裟,就連郭植煒和楊致溫都停下手中的事務,一起上前出力。

  然而,超越七階法符的佛寶豈是那麼輕易能夠應付的?袈裟依舊在一分一寸向下蠶食著護城五行盾光,眾修士們只覺天上壓下來的不是袈裟,而是巨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蟾宮仙子尾間綻放出光罩,坐在光罩之中,不停以金杵研搗銅臼,搗藥聲中,光波利刃向上空一波一波漫射出去,撕扯、破壞著壓下來的漫天袈裟。

  駱致清巨劍再次出手,劍光暴漲,向著天空激射而去,在紅霧之中斬出一道道空痕來,所過之處,將紅霧斬得七零八落,可望紅霧外的藍天白雲。

  但紅霧卻極有韌勁,雖被劍光、波光所破,卻又漸漸癒合起來,絲毫不見之前的破損模樣。

  面對此情此景,駱致清一時間也束手無策,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藉著眾修士齊心協力托舉袈裟的工夫,軍官們終於將民團連踢帶踹的糾集出了一個防禦隊列。

  張百戶右手揮拳,奮力拍著自己的胸口,大呼道:“護國、護道、護明!”

  其餘軍官們也跟著仰望上空,奮力拍擊胸口,大呼著同樣一句話。

  在軍官們的帶領下,五百餘民團相繼加入了呼聲之中,一遍一遍重複著“護國、護道、護明”這句簡單的話語。

  城牆下待命的保忠等二百騎士跟著一起高呼:“護國、護道、護明!”

  然後是做飯洗衣的健婦們……

  然後是打開家門聚齊在街上的老人、孩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00
第七十五章 攔截

  整個紅原城都在高呼著相同的話語,呼聲劇烈、震天動地。

  千萬人同聲呼喊,一切都無所畏懼!

  紅霧依舊在向下瀰漫,護城五行盾光終於在四散的燦爛煙火中消散。紅霧壓到了每個人的頭頂,漫過每個人的脖頸、胸口,然後繼續蔓延向下……

  有人無法呼吸而倒地,有人嘴角滲著血跡依舊在堅持,有人需要身邊人的攙扶,有人已經倒在了同伴的懷裡……

  但呼號之聲從未停止,從人們的心中、眼中、口中散發出來一道無人能夠察覺的微光,迎著袈裟倒捲了上去,衝破了重重紅霧,將朗朗乾坤重現於世。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紅霧終於散光,所有人都望著這乾乾淨淨的天地喜極而泣。

  是的,乾乾淨淨,天空一碧如洗,城下的敵人,也同樣了無蹤跡。

  用一枚珍貴的佛寶,吳化紋換來城下的安全撤離。他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撤離,哪怕守軍無法抗衡佛寶,就算城池唾手可得,他也不入城,他要的只是一個撤離的機會。

  裴中澤向趙然飛符:“致然,紅原守住了,吳化紋撤退了。”

  趙然回覆:“裴師兄,我看到了,為你們感到驕傲,為你們的勝利而歡呼!民心可畏啊……”

  “的確如此。下一步該當如何?”

  “吳化紋在向南撤退,我在跟進,若有餘力,可調騎兵追擊。”

  一直在等候的保忠率領二百騎士旋風一般衝出南門,裴中澤、駱致清、林致嬌、宋雨喬隨同護衛,一起向南追去。

  靈雁自天空盤旋落下,停在黃山君、申姜子、通臂神猿面前。

  趙然一躍而下,向三大靈妖道:“做好準備,吳化紋來了。”

  七八隻虎妖、十餘隻豹妖以及百多隻猴妖趴伏在草坡之後,靜靜等待著吳化紋的出現。

  遠處出現了奔逃的西夏軍士,前方是十餘匹高頭大馬,後面是大隊的白馬左廂步跋子。雖說是在奔逃,但行動之間依舊有一定之規,所謂敗而不亂,由此可知步跋子真是一支強兵了。

  敗軍奔到近前,趙然一聲呼哨,三大靈妖當先殺出,後面緊跟著手持槍矛和石塊的猴妖,以及從兩側包抄而上的虎妖和豹妖。

  這一下埋伏當真是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這些妖獸都是入了修行的,比尋常猛獸更厲害,衝擊之勢極其剛猛,頓時將步跋子的大隊完全沖散。

  有的虎妖嘴裡叼著一個撲倒的步跋子,迅速遠離,有的豹妖咬斷一個敗軍的脖子,狂吸兩口鮮血,然後向著另一個目標追逐而去,猴妖們則四處亂打,或是見到落在地上的吃食便哄搶一空……

  佛門修士已經反應過來了,各種佛法手段盡出,向著妖獸們打來,虎妖和豹妖還好一些,猴妖們就很是不堪了,被打得抱頭鼠竄,吱吱嗚嗚亂叫一氣。

  典型的一波流衝擊完成後,不僅步跋子大亂,趙然的妖獸奇兵同樣大亂,趙然很是無語,此刻也沒有時間抱怨,連忙招呼三大靈妖重整隊伍。

  三大靈妖也同樣著急,衝過去連拉帶拽,將這幫子蠢笨不辨南北的妖獸們拉到一旁聚齊,兩邊都在亂糟糟的重整隊列。

  等妖獸們好不容易歸攏到一處,對面的步跋子軍陣已成,盾牆立起,長矛如林,又有佛光加持,趙然回頭看了看這幫雖然聚攏在一起,但依舊亂糟糟大眼瞪小眼的妖獸,只得無奈放棄了再衝一波的打算。

  紅原城的攻守一戰他騎在靈雁上,遠遠的跟天上看了大概,深深明白,別看手下這幫子都是有修行的妖獸,但面對頂盔摜甲的軍陣,恐怕很難討到什麼便宜。

  趙然上前叫陣:“姓吳的,出來說話!”

  步跋子陣中一員大將露了個頭,很快又縮回了盾牆之中,答覆道:“你是何人?”

  趙然笑道:“貧道乃紅原白馬院方丈,趙致然是也。姓吳的,你輕兵涉險,如今已在大軍包圍之中,想要逃出生天,簡直千難萬難,投降吧,放下兵刃,保爾等不死。你且放心,貧道就是當年送還玄慈大師虹體的趙致然,你我曾有一面之緣,想起來了麼?貧道說保爾等不死,必然說到做到,這一點你可放心。”

  對面沉默片刻,回道:“趙方丈大名,本將久聞了,也知你趙方丈乃是信義之人。但自古征戰誰無死,想要我等歸降,趁早死了這條心。”

  趙然道:“吳將軍,我一直以為將軍是個識時務的俊傑,將軍能夠歸降吐蕃,又歸降西夏,為何就不能重回大明?”

  對面道:“夏主待我不薄,趙方丈就不要枉費心機了,今日唯一死而已。閒話少說,放馬過來吧。”

  趙然當然不能放馬過去,自己現在手下的是一幫烏合之眾,搞個偷襲,玩玩騷擾都是好手,但正面硬撼軍陣,絕對不是那個材料。不過他也不著急,各路明軍都在往這邊趕來,吳化紋絕對逃不掉的。

  黃山君、通臂神猿、申姜子這三位都是爆脾氣,想要請命再衝一陣,被趙然阻止住了,敵軍無路可逃,沒有必要折損手下,此為智者所不取。

  他這個智者不取,卻急得三個莽夫抓耳撓腮、齜牙咧嘴,發出各種不甘的吼叫。

  稍頃,對面的軍陣開始繼續移動,看這路線,是往鬼方崖而去。

  還想著鬼方崖那條逃生之路?趙然暗自搖了搖頭,真是蠢笨得緊,那好,就送你們過去便是。於是帶著妖獸從旁逼迫,跟著步跋子軍陣向南緩緩移動。

  猴妖們不時向對面扔上一波大石頭,對面不時向妖獸們射來幾枝冷箭,雙方就這麼一路磨蹭著走了數里之地。

  不多時,保忠所帶的二百騎兵當先趕到,裴中澤問:“致然,吳化紋這是還打算從鬼方崖回去?他真的以為咱們不知他的入襲路徑麼?”

  趙然皺眉道:“不明白啊……”

  快到鬼方崖時,小山千戶所、赤水千戶所大軍也趕到了,很快,東方敬和寧德壽也相繼趕到,然後是曹指揮使、嚴長老……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00
第七十六章 圍殲

  明軍六千餘人從三個方向將吳化紋步跋子方陣圍得水洩不通,吳化紋唯一的退路,只剩鬼方崖,他也依舊向著鬼方崖前行。

  曹指揮使、嚴雲亦和東方敬掌握了指揮權,三人對吳化紋的舉動也百思不得其解。

  鬼方崖上,吳化紋留下看護後路的兩名修士和十餘名步跋子精銳已經不見蹤影,他們早被道門負責“斷後”的修士掃除趕緊,智深禪師佈置的幻陣已被嚴雲亦打破,幾根鐵索同樣被起了出來,仍在地上,準備戰後帶回軍營。

  這是絕對的死地,再也沒有逃脫的可能,步跋子們背靠白河,面向明軍,人人臉上都是一副堅毅的神情。那種視死如歸,那種捨生取義,那種大義凜然……

  趙然忍不住喃喃道:“這種表情很熟悉啊……”

  裴中澤道:“早聞吳化紋治軍有方,得部下死力,今日見識了。”

  曹指揮使皺眉,越眾而出,喝道:“吳化紋呢?”

  對面卻不理不睬,忽然一聲大喊,數十支雨箭疾射而至,鬼方崖上的圍殲戰就此打響。

  鬼方崖沖河道一面是天險,但沖紅原一面則是緩坡,且四周開闊,沒什麼地利可言。

  包圍步跋子殘軍的是明軍頭等主力松藩衛,自是不會讓對方佔了便宜。明軍打得很聰明,也不和對方硬拚狠沖,前方列起重盾大牆,後方弩箭遠射,修士們出手抵消對方的佛法,大軍在軍官們的號令下一步一步向前挪動,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般向前擠過去,這是要硬生生把對方擠下懸崖。

  不多時,敵陣後方的步跋子就開始紛紛墜崖,慘呼之聲此起彼伏。

  敵陣中再次發出一聲大吼,陣型頓時散開,向著明軍當面的盾牆衝了上來,明軍盾牆上刺出如林槍矛,將衝上來的步跋子串在長桿之上,後方的步跋子不管不顧,依舊冒死向前。

  趙然看著那一個個倒地後仍在揮舞刀槍的西夏士卒,看著那一個個串在長桿上依舊在奮力嘶吼的步跋子精銳,看著那七竅流血仍在不停施放佛法的僧人,只覺心口上堵著一口悶氣,憋得實在是難受。

  他真想喊一句,吳化紋,你就讓你的士卒這麼白白送死麼?為何還不投降!

  喊殺聲漸漸平息,僅剩的幾十個步跋子和修士相互攙扶著,向後一步步退去,趙然看見了之前露過一面和自己對答的西夏將領,雖然滿臉都是鮮血,但面龐依舊能夠分辨出來。

  這不是吳化紋!

  明軍這邊很多人都見過吳化紋,同時喊了出來:“不是姓吳的!”

  那人穿著吳化紋的甲冑,帶著吳化紋的頭盔,嘿嘿笑著看向趙然,看向曹指揮使,看向東方敬,仰天道:“指揮使,給末將等報仇啊!”

  數十人轉身向後,一齊跳下高聳的鬼方崖,捲進了浪花飛騰的激流之中。

  曹指揮使讓人翻檢鬼方崖上的屍首,辨認面目,同時將所有騎馬的軍士,連同保忠的二百人,全部灑了出去,四下搜尋吳化紋的蹤跡。

  趙然將靈雁招來,也顧不得掩飾了,乘著大雁衝天而去,四下查看,一邊查看一邊仔細回憶。

  如今細細想來,吳化紋只有一個機會逃走,就是使用佛門法寶,於漫天紅霧之中換掉衣甲,自己當時在高空中也被紅霧所阻,看不清楚下方的情形,等轉到看得見戰場的地方時,或許吳化紋已經溜走了。

  再一想,趙然不禁暗罵自己粗心。智深和尚和廣誠和尚他都是認識的,怎麼一路跟過來的時候,竟然沒有留意到,這兩位都不見了呢!

  大軍在紅原地界上找了三天,沒有發現吳化紋的蹤跡,只得收兵回營。

  在紅原守禦所辦的慶功宴席上,東方敬拍了拍趙然的肩膀:“致然這兩天情緒不高,還在為沒有捉到吳化紋生氣?”

  趙然搖了搖頭,道:“敬師兄,我是自責啊,當時我就坐在靈雁背上,一直盯著戰場,可卻把人給盯丟了……”

  東方敬安慰道:“這也不能怪你,誰能想到他竟然為了活命,直接將八百精銳全部丟下呢?誰又能想到,他這八百精銳部下為了給他創造一個逃命的機會,竟然甘願自赴黃泉呢?自赴黃泉啊,居然沒有一個人退縮,嘖嘖嘖,真是了不起!”

  趙然嘆了口氣:“這招金蟬脫殼,的確了不起。他也真夠狠心的,換了我,絕對做不出來。”

  東方敬默然片刻,舉杯道:“不想那麼多了,來,飲酒!”

  一場大戰,全殲了白馬左廂精銳的八百步跋子,這是白馬山大戰以來,松藩衛獲得的又一次大勝,捷報直抵廬山、直傳京城。

  後續應當如何記功、如何獎賞,一切都由川西總督府和天鶴宮上報。雖然原本議定的軍略中,白馬院只是組建民團充當守城的誘餌,作戰重任都放在紅原守禦所、小山千戶所、赤水千戶所這幾支明軍主力肩上,但在實際作戰中,紅原民團卻承擔了七成的作戰重任,所以趙然自是要為這幫手下積極爭取的。

  首先是與夏吉協商,將紅原民團保留了下來,升格為一支松藩的常備軍力,由總督府按照半餉供給,白馬院則自籌半餉。正六品團練使的位置,趙然推薦袁灝兼任了,對於袁灝來說,相當於升了一級。

  其次是守城戰中表現出色的君山匪寨一幫悍匪,趙然全部報請夏吉,任命為民團中的總旗、小旗,尤其是張五、蔣竹子、鐵腿龍三等人,不僅授予總旗軍職,而且還直接授予道牒,也算是開了正經道士出任軍職的先河。

  至於千戶、百戶等官職,則和曹指揮使、寧守禦協商,由那批作訓軍官出任,為首的張百戶晉陞千戶,其餘總旗晉陞百戶、小旗則升總旗。

  在如今的川西總督府各軍排序中,紅原民團只能居於三等之列,忝居末席。趙然將這批軍官留下,紅原民團才能走向正規化,趙然對這批軍官的要求,就是讓紅原民團向松藩衛看齊。當然,前路漫漫,這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00
第七十七章 分離

  松藩衛樂得將手插進紅原民團之中,更樂得空出一批軍官職級來獎掖有功,比如宋雄就撿了個便宜,晉陞總旗,從寧德壽的親衛中調出,開始帶兵了。

  不過宋雄自家卻有些鬱悶,他身負修為,軍中罕有,與軍甲兵刃的結合度相當高,精心準備了一個多月,滿以為能夠廝殺一場,斬下幾個首級,結果什麼也沒撈著,就連最後在鬼方崖上絞殺步跋子殘軍的一戰,他也只能在山下乖乖待命,羨慕的聽著崖上的廝殺聲。

  趙然對此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軍中以軍功為重,沒有立下功勛就能出來當總旗,這已經是寧德壽能做到的極限了,只能嘆息宋雄運氣不好,否則以他的本事,只要打了這一仗,升個百戶綽綽有餘。

  參加了大戰的修士們同樣需要報功嘉獎,當然,這種嘉獎與遷轉無關,修士們也不需要,對他們的獎勵主要以修煉材料為主,包括符籙、靈藥、法器、金石等等。

  受到獎掖的主要是裴氏兄妹、問情宗師徒、樓觀門人及參戰的散修、靈修等。因為戰鬥規模小,獎勵並不算豐厚,但對低階修士和散修來說,卻很是不錯。

  比如曲鳳和就得到了一件低階防身法器,很適合他使用;郭植煒得了一本丹經,捧著愛不釋手;楊致溫得了一卷與修行無關的唐代圖冊,但卻如獲珍寶;鄭雨彤得了一瓶定神丹,這是助她破境結丹的;屠夫和沈財主也各自獲得了不少法符,對於散修而言,法符還是比較難得的……

  至於一眾靈妖,雷霄閣則賜下了一批輔助修行的丹藥,這也是沒辦法,靈妖們絕大部分用不了符籙,法器用著也不如自家的神通使起來順手,至於道門功法之類更是白扯,唯有丹藥還能起點作用。

  他們更在意的其實是修行洞府和靈草靈藥,這些在大君山洞天中都得到了,按照蟾宮仙子的說法,其實獎勵早就給過了的,這次參戰不過是保衛家園、履行義務而已。趙然對此自是送上了一大堆讚頌和表揚。

  由此也可看出,雷霄閣對於獎掖有功這方面的事務還是比較用心的,當然也不排除有樓觀的因素在其中,誰讓許真人是雷霄閣坐堂真人呢。

  白馬院的道士們在此戰之中也是出了大力的,不論是前方殺敵還是後方的錢糧籌劃、動員組織,到處都活躍著他們的身影,趙然同樣將他們的功勞上報了天鶴宮。

  但功勞是上報了,能夠拿到多少獎勵就不好說了,頂多就是給一些銀錢賞賜,或者記載軍功以備將來遷轉,想要現在就獲得提升,那是不可能的,沒有那麼多職司可以拿出來挑選。

  為什麼總說屁股決定腦袋呢,趙然如今就是這麼個情況。他當年在葉雪關大議事的時候提出了道衙合一的策略,除了可以很好的解決當時的難題之外,也與他跟紅原沒什麼牽扯有關。

  白馬院道衙合一已經五年半了,趙然坐在了白馬院方丈這把椅子上也已經整整三年,思考問題的角度肯定就變了——他覺得道衙合一不是那麼方便了。

  不方便的地方在於兩條,一個是大夥兒常年累月的超強度忙碌,每個人都兼挑雙份事務,能堅持三年已經可以說是奇蹟,再繼續下去,趙然很怕會出問題。

  趙然聽說,嘉靖十八年的時候,昆明知府仇某人不體恤下屬,讓府衙中的上下官吏連軸轉了數月,沒有白天沒有黑夜,當年生生累死了兩位書辦。

  某日,他還臨時將一位縣令急招至府衙議事,該縣令為防洪一事已經三天沒有闔眼,一路急趕到昆明之後,在議事中忍不住打了個盹,被仇知府辱罵呵斥,當場剝去官服待參。

  這些事情傳揚出去,老百姓都誇仇知府是個青天大老爺,他自己也搏了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名聲,高昇為雲南右布政,簡直是拿下屬的生命和前程染紅了頭上的烏紗。

  趙然一直很是不解,連自己下屬都不好好愛惜的官員,能夠真的愛民麼?他們懂什麼叫愛民麼?他們愛的是什麼呢?果然,沒隔兩年,仇布政巨額貪墨之案爆發,震驚天下。

  趙然當年是鄙視仇某人的,更對那些動不動就當眾開口辱罵下屬,說話沒有三兩句就揚言要“拿下你的烏紗帽”、“等著我參劾你”、“幹不了我就換人”的這種官僚很是看不上眼。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話,除了為名之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用處。俗話說會咬人的狗不叫,真正有能力解決問題的人,壓根兒用不著來這麼一套。

  但這兩年白馬院上下緊跟他的腳步,拼了命的不分白天黑夜,連軸轉過不知多少回,自袁灝以下,所有道士都曾經有過累到病倒的經歷,這讓他一想起來就暗暗自責。

  白馬院道衙合一,道士們一個頂倆,這種狀況肯定不能持續下去,所以藉著這個機會,他打算將道院和縣衙分開,將人手填補完整,讓紅原與松藩其他三縣一致。如此一來,人手多了,大家分擔的事務也就少了,可以喘口氣了。

  不方便的另外一條,則是職司少,如果能夠分出一個縣衙來,就可以多出一倍的空缺,獎掖有功之時自是遊刃有餘。

  趙然向杜騰會和夏吉提議的時候,兩位松藩的大人物都很是贊同,不論贊同的話說得多麼冠冕堂皇,真正打動他們的,則是多出來的職司,以及分離之後重新理順了的上下體系。

  兩家原本共管一個道院,如果分離成功,那麼職司和空缺必然增加一倍,而且職權也有所增加,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以紅原的發展形勢,如今在籍超過十萬人,這是不折不扣的上縣,無論道院職司還是縣衙品階,都必然會有擴展。

  經過一番緊急磋商之後,川西總督府和天鶴宮分別呈文,報送四川布政使司、玄元觀,同時兩位大人物也開始加緊活動,以求上峰早日批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00
第七十八章 五年計畫的推行

  打破道衙一體是比較大的體制性突破,不是川西總督府和天鶴宮自己就能決定的,必須上報布政使司、玄元觀,布政使司和玄元觀還要上報內閣和總觀,當然,最後的意見肯定是以總觀的意見為準。

  整個過程是一個比較長的週期,趙然的預計,大概會經歷一個月到三個月,或許明年過了正月,甚至二、三月以後才會有結果。

  在天鶴宮,談完這件大事後,趙然問杜騰會:“杜方丈有暇否?”

  杜騰會毫不猶豫微笑道:“有!”

  趙然唿哨一聲,南歸道人落在天鶴宮監院舍,趙然向南歸道人介紹:“這就是貧道的上司,天鶴宮杜監院。”

  南歸道人點了點頭:“杜監院。”

  杜騰會不敢怠慢,連忙行禮:“見過南歸靈君。”

  趙然早就和靈雁商量好了,得了靈雁的同意,因向杜騰會道:“請杜監院上坐,這段日子著實忙得狠了,咱們去大君山洞天鬆快幾天。”

  杜騰會大笑:“好,就住天上人間!”

  如同當日玄元觀知客薛騰謙的感受一樣,杜騰會在天上翱翔一圈,落到大君山洞府前時,滿臉通紅,激動得喃喃自語:“能上青天走一遭,死了也值了,死了也值了!”

  趙然笑著將他引入山門,迎客松和馬上功兩個靈妖連忙迎了上來,帶著他進套房換衣,換罷入池,享受溫泉的氤氳之氣。

  杜騰會微微閉眼,享受了片刻,向身旁的趙然道:“致然,我杜家有個侄女,今年一十五歲,本來是準備許配人家的,但這不是查出來了麼……有資質……致然你看?”

  這是當初兩個人約好的,若是三年內松藩的信力值每年增長五成,今年達到一百二十萬圭,趙然就答應給杜氏一個名額,他家有哪個子弟具備條件,就收哪個子弟入宗聖館修行,這意味著一次寶貴的正骨機緣。

  眼看已經是嘉靖二十五年的年末了,雖然九州閣尚未發佈當年的天下信力簿,但對於高度關注松藩信力增長的這兩位來說,今年比去年增長五成應該問題不大。就算最終的結果不到五成,但因為嘉靖二十四年超額完成了任務,今年要達到三年總目標的一百二十萬圭並不難。

  所以趙然也很乾脆:“人在哪裡?”

  杜騰會眼睛都笑眯縫了:“就在松藩縣。”

  趙然點頭:“回頭就去領過來。”

  他現在也想開了,只要能入修行門檻的,品性不差的話就統統引入門中,至於適合不適合樓觀道法,那就各憑機緣吧。宗聖館如今缺的是人,遠遠不能滿足自己的需要,只要正骨成功,哪怕將來結丹困難,但能到黃冠境就行,哪怕只是羽士境,也大有用處嘛!

  今年的正骨丹給了曲鳳山,轉過年來又可拿到一枚,就用在這個十五歲的杜家女弟子身上好了,等再過一年,嘉靖二十七年,趙昊那孩子年滿十五,能夠忍受正骨了,就可以安排他入門,到時候樓觀五位三代弟子,也算有點門派氣象了。

  當然,該尋找還是要尋找,二代弟子有四位,三代弟子怎麼說也要有八位,如此才是興盛氣象。

  念及於此,趙然忽然想起來,是不是該進行一次松藩未成年人口資質根骨大普查呢?明明是自己的地盤,可別讓別的道館撿了便宜去,那可就悔之莫及了。

  尤其是一想到那麼多助戰修士都聚集在松藩,他忽然間對此事有了急迫感。

  趙然泡在池子裡,正琢磨著如何調派人手、如何開始查驗的問題,忽聽杜騰會道:“如今觀閣修士入十方叢林已是第三年了,天下一千四百縣,有二百個縣入駐了館閣修士,雖說與總觀五年之期的約定還差很多,但進展還是較為明顯的。”

  五年之期本來就與趙然有關,是他和張陽鳴、沈雲敬一起參詳出來的,如今看來,當初還是樂觀了一些,其中的確存在許多困難。

  頭一個最大的困難,便是館閣修士對這項治策的接受程度,也就是能夠驅動多少修士進入十方叢林任職,如今看來,還是這方面的動員還是有所欠缺,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第二個困難,在於各縣道院老方丈的安置進度,也比當初預計要難一些,原有的方丈,年齡到頭了,身體不行了,自行辭退出來的位置當然沒有問題,但如果人家好端端的在任上做事,就不能強行拿下,必須另尋去處,這同樣是困擾各省乃至總觀的頭疼問題。

  最樂觀的估計,五年期滿之後,大明能有一半州縣由修士出任方丈就不錯了。據聞總觀已經推遲了第二階段的佈局,即府宮方丈的履任,目的就是等待更多的時間,等待更多的位置能夠清理出來。

  但進度雖然不及預期,效果卻著實不錯。頭一年執行這項政策的時候,只有三十餘個縣院試點,對信力值的影響不是很大,甚至中原某些省份的信力值還因為別的緣故有所下降;第二年履職的縣院加了一倍,信力值的增長上就能看出一些門道了;嘉靖二十五年全部放開,全年又有一百多個縣院加入,趙然從青衣道人那裡獲悉,今年的信力增長會比較明顯。

  杜騰會臉上蓋了條面巾,在緩緩升騰的熱霧中續道:“我詢問過總觀,總觀的意思,下一步府宮一級的方丈履任,或許會推遲兩年,但無論如何,兩年後必定會開始推行,到時致然想必就要到天鶴宮來任職了。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個想頭,不如致然提前來,給我當都講如何?”

  趙然怔了怔,問:“莫都講……?”

  莫都講便是天鶴宮的現任都講,三月時,葉雲軒來松藩攪風攪雨,在天鶴宮辦了個交流座談會,莫都講也在場。但因為杜騰會的強勢,天鶴宮都管、都講、都廚這三都的存在感都不強,當時座談會上都沒有隻言片語。

  趙然平時和三都打交道的機會很少,說實話是不自覺間有些輕視的,輕視歸輕視,人家畢竟是三都,就這麼強勢上位,置莫都講於何地?

  杜騰會笑道:“他準備去馬湖府任監院了,調令年後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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