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925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00
第七十九章 紅原根骨普查(為a6331903盟主加更)

  趙然略微有些驚異,雖說天鶴宮的三都與馬湖府監院平級,但由三都去做監院,如此平調重用可非同一般,也不知是莫都講自家發力,還是杜騰會的手筆?

  有這麼一個上位的機會,趙然肯定是願意的,任紅原方丈整整三年,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下一步當然是為出任天鶴宮方丈做準備。

  如杜騰會所言,再過兩年,趙然就可以名正言順登上天鶴宮方丈之位,但在此之前,能夠早一步瞭解天鶴宮,早一些和天鶴宮同道接觸,等杜騰會離任之後,肯定有助於自己掌握天鶴宮。到時候甭管新監院是誰,自己的發言權都會相當穩固。

  於是問杜騰會:“方便麼?”

  杜騰會笑了:“有何不便?致然不用管了,等我消息吧。”

  ……

  嘉靖二十五年的十二月比過去幾年都要寒冷,進入中旬以來,天空中的鉛雲越聚越多,壓得也越來越低,將在大君山享受了多日的杜騰會送回天鶴宮後,趙然騎在靈雁的背上,感覺似乎伸手便能觸及。

  拍了拍靈雁的脖頸,趙然問:“南歸主任,忽然想起來,已經一年多沒見白山君了,那隻白鶴到底去哪了?你有消息嗎?”

  靈雁搖了搖頭:“上回聽說她要閉關,或許閉關去了,我們妖修閉關就常年累月,一年不見很正常。”

  趙然忙問:“那怎麼沒告訴我呢?莫非她要化形了?蟾宮仙子都還沒化形,難到她比仙子還厲害?我印象裡她打不過仙子啊。”

  靈雁道:“白山君不是擅長鬥法的妖修,她的修為不一定比仙子差,只是打不過仙子而已,嗯,她連通臂、黃山君都打不過。但我們都很尊敬她,道長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她有靈果。”

  “那她的靈果是哪裡來的呢?”

  “哦?你知道麼?”

  “我也很想知道……”

  “南歸主任,能好好聊天嗎?”

  “道長,你有沒有感覺到,白山君身上有股氣質很吸引人?”

  “哈哈,關於這一點,我很理解你的想法。好了,說正題,如果她是在閉關,那她究竟在哪裡閉關?”

  “應該是在雲顯台吧。”

  趙然怔了怔:“雲顯台?她什麼時候巴結上了龍陽祖師?”

  “這我哪裡知道?”

  “回頭我去問問祖師……南歸主任,你看這天,很快要下雪了吧?”

  “這場雪會很大。”

  “有多大?”

  “總之非常非常大。”

  “你怎麼判斷出來的?”

  “因為我是靈雁啊。”

  這個理由很生硬,但也足夠強大,趙然決定採信。他想了想,催促道:“咱們快一些回大君山,接下來有得忙了。”

  回到洞天之中,趙然先飛符魏致真:“大師兄在何處?什麼時候能回來?”

  魏致真回覆:“在黔靈山,老師應該來過這裡,我和青衣道人正在找尋老師的下一步蹤跡。”

  趙然感覺很是奇怪,怎麼就到了搜尋蹤跡的地步了?就算老師飛符用光了,不是還有青衣道人在大師兄身邊麼?青衣道人和趙師伯是有交情的,完全可以聯繫啊,莫非趙師伯飛符也耗盡了?

  試著分別發了個飛符給趙師伯和老師,等了良久,果然沒有回覆,趙然搖了搖頭,不過在大明境內,老師又是和趙師伯“在一起”,兩個大煉師扎堆,沒理由會出什麼危險,於是將此事暫時撇到一旁。

  趙然先上了趟雲顯台,見了龍陽祖師,問:“您老人家在呢哈。”

  龍陽祖師趺坐石台上,沒搭理趙然,趙然也知道自己這句問話是句廢話,於是忙道:“祖師見到白鶴了麼?”

  龍陽祖師這才開口:“你找白鶴有事?她在閉關清修,你不要打擾。”

  趙然撓了撓頭:“原來真在祖師這裡啊,呵呵,那就好,弟子還以為她失蹤了,或者有什麼不測……不知她閉關還需多久?是這樣,前不久咱們跟西夏打了一仗,洞天中的這些靈妖們都出了大力的,有功豈可不賞,因此弟子著實拿了不少靈果靈草出來,如今儲備快要耗盡了,便想尋白鶴支援一些。”

  龍陽祖師沒好氣的翻了翻眼皮:“不是什麼急事,就不要打擾白鶴了。再者,你還真當白鶴這些靈果靈草無窮無盡?行了,等她出關,自會去見你。”

  趙然只得從雲顯台下來,沉吟片刻,開始召集人手。

  既然老師和大師兄都不在,龍陽祖師又不管事,大君山洞天就由趙然說了算。他將余致川、駱致清、宋雨喬找來,道:“眼看要下雪了,聽靈雁說,這場雪會下得很大,你們知道的,靈妖對天象通常都有很強的直覺和預見性。如此一來,紅原可能會出現雪災,身為道門中人,是不能坐視不理的。故此,我打算在紅原地區開展一次救災慰問,幫助百姓抵擋雪災……”

  說到這裡,宋雨喬道:“你就說想讓我們做什麼吧。”

  趙然嘿嘿一笑:“師姐當真痛快。因為時間比較緊,我打算將紅原兩萬六千戶百姓分為五個片區,咱們四個,加上鄭師姐,每人負責一片,挨家挨戶送溫暖……”

  “什麼是送溫暖?”

  “就是送上宗聖館的關心和問候,讓百姓們感受到溫暖……”

  “到底送什麼?”

  “就是送點糧食,送點銀錢。每戶五斤糧、二十文錢,錢糧都由我個人出,但是需要大夥兒一起幫忙。”

  “為何不讓鳳和他們這幫弟子去?”宋雨喬看了旁邊的余致川和駱致清一眼,道:“鳳和做事很穩妥,更利索。”

  趙然道:“鳳和固然是把做事的好手,但他沒到黃冠啊,給人看不了資質和根骨。”

  宋雨喬點了點頭:“你就是想在整個紅原的搜尋弟子唄?偏偏那麼多花花繞繞。行,明白了,這件事我老師也能幫忙,可以算她一個。”

  余致川難得有機會下山,對此很是高興:“好啊,師弟吩咐吧,應該查多大歲數的?怎麼分派?”

  趙然道:“咱們就查十歲到二十歲年齡段的,這樣的家庭約莫五千來戶,其餘的家庭自有白馬院道士慰問,咱們就管這五千戶,每人跑一千戶。”於是將具體的辦法詳細講述一遍。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00
第八十章 嘉靖二十五年的信力盤點

  這套活計趙然以前在谷陽縣小君山就干過,可謂駕輕就熟,事情交代清楚,連同大法師林致嬌一道,宗聖館全體出動,按照之前的分派,在白馬院道士的協助下,開始分片慰問。

  老天爺也是應景,宗聖館開始大慰問沒兩天,雪便開始飄落。連續下了七天的大雪,將草原蓋得嚴嚴實實。這個冬天,紅原的百姓們算是真真切切把宗聖館的仙師們認了個大概,也記在了心間。

  連續勞累了半個多月,宗聖館的修士們才又聚在了一處。

  盤算一番,各個喜出望外,這裡還真是一片“未開墾”的土地,收穫豐富!

  趙然道:“我這頭發現了一個有資質根骨的,是仁多家的孩子,此外還有兩個雖無根骨卻有資質的,不過年齡稍微小了點,想正根骨的話,怎麼也得三年後了。”

  林致嬌很是欣慰:“致然,我也找到了三個,兩個女童一個男童,都記下來了。先說好,那個姓盧的女孩子入我問情谷,你們樓觀可別跟我搶。”

  趙然哈哈一笑:“哪能呢?問情、樓觀都是一家,不分彼此,不分彼此,哈哈!”

  如這種過篩子一般蒐羅弟子的方法,也是趙然首創,基本沒有遺漏,宋雨喬、余致川、鄭雨彤也各有發現,輪到駱致清時,他更乾脆,不多時直接出去牽了個少年回來:“我的弟子。”

  趙然很是驚訝,駱致清居然願意收徒了?連忙看向那少年,見他大約十四五歲,穿得整整齊齊,很是富貴,只是眼神有些呆板,直勾勾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不會是個傻子吧?趙然一驚,連忙查驗,卻發現這孩子資質根骨都不錯,雖說不及曲鳳和、曲鳳山那般絕佳的資質,也不像封唐資質根骨兩者之間的完美平衡,卻也是少有了。只是這呆傻模樣是怎麼個意思?

  趙然問:“你這孩子,姓甚名誰?出自哪家?”

  連問三遍,這少年才好似剛剛聽到一般,從莫名其妙的某種狀態中解脫出來,“呼”的長出了一口氣,向駱致清道:“老師,我明白了!”說完之後,又怔怔望著眼前的趙致然等人,一片茫然。

  駱致清點點頭,微笑道:“明白就好。這些是你師叔師伯,唔,還有林師祖。以後再認不遲,走,回山。”拉著那少年便飄然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各自搖了搖頭。

  這次共蒐羅到資質根骨齊備的少年六個,有資質無根骨的少年十八個,算得上相當不錯。

  六個資質根骨齊備的,可以直接進入宗聖館修行,其中的兩個女孩子,被問情谷全部收走,趙然對此倒是沒什麼異議,畢竟問情谷至今只有一個三代弟子,加上預備正骨的杜家女弟子也才兩個,的確太少,補充兩個也是應有之意。等將來弟子多了,樓觀這邊有坤道可以帶女弟子了——比如大師兄雙修拐個師嫂回來,再考慮收幾個女徒也不遲。

  剩下的十八名少年,則全部收入白馬院,從火工居士做起,優秀的來年進入經堂為道童,功課卓異的,每年選拔一位正骨,自此以後形成制度。

  當然,明年的正骨丹給杜家女弟子,後年的給趙昊,這是早就預定的,他們只能等兩年以後了。

  趙然的打算,是每三年或五年搞一次,一批一批,將宗聖館壯大起來。當然,下一次選弟子就不由那麼辛苦,可造弟子也不會有那麼多了。不過等到二十年後,先不提修為深淺,只論規模的話,應該會有些正規館閣的氣象了。

  這次大規模蒐羅弟子的行動還是相當耗費精力的,宗聖館幾乎全館盡出,每個人都累得夠嗆,折騰了半個月才得了這些弟子,委實不易,就算是修為最深厚的林大法師,每天連續運轉查驗根骨的功法數十次,也幾乎筋疲力盡,勉力支撐到完結,便拉著門下女修們匆匆回谷靜修去了。

  等趙然全部安排妥當,已經到了嘉靖二十五年的年根底下,林大法師、余致川、駱致清、宋雨喬都回去修行的修行,帶弟子的帶弟子了,趙然和鄭雨彤卻還要繼續忙活,兩個人相互鼓勵了一番,各自回歸本院,接著舉辦齋醮科儀。

  嘉靖二十六年的正月,趙然繼續在一片忙碌中度過,他除了舉辦四次齋醮外,更多的時間放在大雪災之後的災民安頓上,包括修繕民屋、修補畜欄、清理官道等等各種事物。功德的確賺了大把,但也真是累得狠了。

  尤其今年的正旦前後,趙然收到的各種拜年飛符驟增,讓他花了小一千兩銀子才回覆清爽,想起來就感到肉疼無比。

  除了他本人外,另一個用符大戶就是余致川,於師兄的飛符用量更大,令趙然很是咬牙切齒了一番。好在總觀下發的嘉靖二十五年天下信力簿及時送到了手上,給了趙然巨大的心靈安慰。

  嘉靖二十五年,松藩地區的信力繼續大幅度增長,一舉突破三年前訂立的一百二十萬圭目標,達到了一百五十八萬圭,增長六成多,由此終於甩掉了全省最後一名的帽子,直接擠到了第十七位!

  白馬院信力值達到六十三萬圭,幾乎翻倍,繼續保持松藩地區四縣頭名;松藩縣今年增長良好,達到三十九萬圭,排在第二;龜壽院為三十一萬圭,名列第三;靈蛇院因為莊雨琪的走馬上任,加上監院曾致禮的不得志,信力值的增長很是不少,達到二十五萬圭。

  能夠達到一百五十八萬圭,稍微有點出乎趙然的預料,畢竟,收服紅原三部、松藩四院盡數完成方丈的更換都是差不多年中的事情,真正要顯出人數優勢來,應該是嘉靖二十六年。可結果卻如此令人滿意,實在是個驚喜。

  由此推測,嘉靖二十六年起,等一切步入正軌,想必增長的腳步依舊不會慢上多少,保守估計,整個松藩突破兩百萬圭不成問題。到時候宗聖館可用信力每年都將達到一百二十萬圭以上,基本能夠滿足授籙所需了。

  從嘉靖二十三年至今,宗聖館已經積攢了總計一百八十萬圭信力,這麼囤積個三年、五年,到了那個時候,甚至大煉師以下的籙職都可自行解決。

  在趙然的期望中,擁有五十多萬人的松藩地區,其信力值也不應該止步於兩百萬圭,再翻一倍達到四百萬圭,這才能令趙然初步滿意。

  如果五年內能夠達到四百萬圭,宗聖館每年可自用的信力值就是二百四十萬圭,十五年後,老師江騰鶴進入煉虛境時,就不必到玉皇閣借信力了,也不會再重演華雲館孔師祖為籙職而加入玉皇閣的一幕。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01
第八十一章 元宵節前後(為跫跫巨虛盟主加更)

  看完松藩的信力後,趙然回過頭再翻各省信力,發現大明的信力值經歷了二十三、二十四年的低谷後,終於企穩,並且還有了一個輕微上揚的勢頭,達到了十二億三千萬圭值。

  這個增長與趙然的預期略有不符,按照他的設想,嘉靖二十五年是大規模施行館閣修士出任方丈政策的一年,兩百多個縣院都更換了修士方丈,假設每個縣增長五萬圭,應該比去年增長一千多萬圭,可事實上卻只增長了五百萬。

  不過考慮到這是第一年,趙然也算是能夠理解,不是每個縣院的方丈都如松藩一般進行過履任培訓的,如鄭、曹、莊她們上任就極為順手,當年就個個接近十萬圭的增長,在別處怕是很難出現,一切都需要時間。

  總體而言,能夠扭轉下降的趨勢,趙然就可以鬆一口氣了,相信等到一千四百縣實現修士方丈全覆蓋的時候,將大明信力值提升到十五億圭的水平,應該是可以期待的。

  元宵節過完,白馬院照例輪休,袁灝主持後半個月的事務,輪到趙然這些道門出身的道士們休沐。

  和袁灝簡單交接完畢,正要招呼鐘樓上半閉著眼睛休息的南歸道人離開,卻見袁灝向自己深深施了一禮:“多承方丈關照犬子,大恩不言謝,袁某隻好在這裡略表敬意了。”

  趙然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莫不是上個月宗聖館大規模蒐羅弟子的時候,把袁灝的兒子挑走了?再一回憶,似乎還真有一個孩子姓袁,正是駱致清帶回大君山那個時常會陷入莫名其妙的深思,以至於總是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茫然的呆頭鵝。

  這次挑選的弟子較多,資質根骨皆備和有資質無根骨的共計二十四個,所以趙然還沒來得及一一詳細記檔,再加上正月裡事務確實繁忙,竟然不知這個姓袁的孩子竟是袁灝的兒子,還真是失察了。

  但既然收了人家親兒子入門,總不好直承自己不知,說什麼“哎呀原來那是你家公子”之類的話,那還讓人怎麼放心把孩子交給你?

  於是道:“當真是虎父無犬子,那孩子資質根骨都是極佳的,原本我打算收他為徒,怎奈我那駱師兄對他極為喜愛,一定要親自教習,我便只好忍痛割愛了,哈哈。”

  怕袁灝不放心,又補充道:“你是不知我駱師兄的本事,那是整個川省都大名鼎鼎的高修,在修行上比我強得不止一點半點,他眼光極高,之前從未遇到看得上眼的,沒曾想卻對這孩子如此上心,嘖嘖……老袁吶,說起來我還要反過來感謝你們袁家啊,為樓觀送上如此良才美質,這也是我師門的福氣!”

  一席話說得袁灝嘴都合不攏了,只顧著呵呵傻笑。

  和袁灝辭別之後,趙然回大君山洞天休沐,每年的這段時期都是他進行修煉的主要日子。自從他再次服用蔡雲深幫忙煉製的玄甲龜精血湯之後,精元又漲了一截,可謂龍精虎猛,已經超出了正常修士的水平。

  因為這次活捉了一隻玄甲龜,所以樓觀門下人人都得了好處,包括曲鳳和在內,各自的精元都有一定程度增長,對修行極有助益。

  但蔡雲深也告誡趙然,精元的彌補應當適可而止,道法講究順其自然,過少固然不可,太多了也是不行的。精元生成太多,如果修行用之不去,憋在體內聚集太久,反而成為身體之毒。別人還好說,趙然卻是補了好幾次的,單玄甲龜精血就補了兩回,蔡雲深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好在趙然如今有谷陽縣、紅原縣二十萬人為他源源不斷提供功德力,所以倒也不愁每天生成的精元消耗不完,哪怕功德力金丹的消耗上消耗不完,也可以在修煉靈力丹胎時消耗,壓根兒不用為此發愁——他在靈力修行上依舊是黃冠境,正渴望著精元來煉化呢。

  只可惜靈力的修煉不像功德力那樣能夠自動納入氣海,需要耗費時間打坐吸納,否則趙然的靈力丹胎恐怕早就晉陞為靈力金丹了。

  故此,趙然不愁精元過多,連續懇請蔡雲深出手兩回,直到蔡雲深嚴詞拒絕了他的第三次懇求,言明他這是“找死之舉”,這才悻悻然罷手。

  連續服用了兩次玄甲龜精血湯之後,趙然每天生成的精元達到了一百六十八滴,這個數量已經是煉師以上修士的水平了,按照蔡雲深的說法,遠遠超出了他如今金丹修為的身體負荷。

  當時服完之後,蔡雲深連續多日詢問趙然的身體感受,並且每天一早都要親自驗看趙然的床榻被縟,生怕趙然“漏丹”。趙然對此啼笑皆非,不過倒也感受到了蔡師叔的關切之情,這讓他很感動。

  趙然是嘉靖二十三年九月結的金丹,至今已打磨金丹兩年有餘,但金丹和丹胎區別很大,丹胎的培養比較容易預期,還有多久能夠達到圓滿,都是可以內視觀察的,而金丹的打磨則不同,怎麼才算打磨純粹,怎樣才叫丹圓玉潤,什麼時候才達到丹合本命,不到那一刻,根本無從體會。所以趙然也不知自己還需要多少年才能丹生神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吸納、淬煉,反覆打磨再打磨。

  正月的下半個月,趙然就在不停煉化源源不斷的海量功德力、打磨金丹中度過,當然,功德力修行最省時間,這花不了他多少功夫,每天剩下的少許精元,就用來吸納靈力,培育靈力丹胎。而精元耗完之後,便去洗心亭靜坐一番,又或者指點一下曲鳳和。

  至於封唐和曲鳳山兩個弟子,他們剛剛入門,因為老師魏致真的不負責任,這兩個月則由余致川代為教導,而駱致清也悶在後山中調教他的袁氏門徒。

  至於余致川和駱致清能不能調教弟子,趙然也不去操心,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領進門的過程並沒有多少可以操心的,關鍵在於答疑解惑,以及金丹之後的樓觀特殊功法。在黃冠前期,其實天下門派的修煉都大同小異。

  因此,還真讓趙然靜心修行了半個月,自感收穫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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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老師遇險

  二月初一,趙然準備收假下山,一個是看看自己提出的紅原道衙分設之策推行到了什麼地步,另外也想打聽打聽,杜騰會推自己入天鶴宮任都管一事進展如何。

  剛剛出了大君山,趙然便接到了大師兄魏致真的飛符:“速來大岩山,老師可能遇險。”

  趙然愣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老師身為大煉師,怎麼可能遇險?難道老師和北道堂趙師伯當真打出真火來了?

  “哪個大岩山?”

  “貴州思南府,大岩山北二峰下,有片水梨子林。”

  青羽寶翅被老師鎖在藏寶樓中,趙然一時取不到,忙招呼了靈雁,就要趕過去,想了想,乾脆又去叫駱致清:“三師兄,老師或許遇險了,大師兄讓咱們速去貴州。”

  駱致清正在自己院中教導自家弟子,聞言之後向弟子袁臨扔了一句:“自己練。”便坐上靈雁,和趙然衝天而去。

  由松藩至思南府需要跨越整個川省,南歸道人也知事情緊急,奮力展翅,傍晚前便趕到了思南府,趙然和魏致真飛符聯絡了一次,便找到了地頭,那是一片兩山夾谷的山坡上,高大的水梨子樹一棵棵直指蒼穹。

  趙然指揮著南歸道人飛掠於樹梢之上,不多時便看見一塊臥牛般的青石上斜坐著的魏致真和青衣道人,於是穩穩落在二人面前。

  魏致真道:“我和青衣從松藩一路而來,起先和老師還能飛符聯繫上,但老師一而再再而三讓我們回去,不用管這件事,我們也不好硬拉著他回去,只能在後面遠遠跟著。若非怕老師和北道堂那位發生什麼衝撞,我早就打道回府了。但我們跟到東川府的時候,忽然間丟了老師的蹤跡,青衣便飛符詢問北道堂那位……”

  青衣道人在旁抿嘴笑道:“喊一聲趙師伯很難麼?”

  魏致真很認真的道:“等她哪天不找老師的麻煩再說……”又接著轉回正題:“青衣和北道堂那位一聯繫,我們才知道,原來老師留下的所謂蛛絲馬跡都是哄人的,引著我和青衣追到了東川,老師自個兒卻早進了貴州。”

  趙然有點不敢置信:“大師兄,你的意思,是說老師故意把你們引入歧途,帶到了東川府,他自個兒溜貴州來了?”

  魏致真嘆了口氣:“師弟,你見過這樣的老師麼?真是不靠譜啊。”

  趙然深以為然:“大師兄,你身為掌門大弟子,要進諫啊!”

  魏致真點頭:“師弟所言甚是,此乃吾之過也。”

  青衣低著頭走到一旁,別過臉去,緊繃著臉,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憋得很是辛苦。

  魏致真續道:“北道堂那位修為還是不錯的,沒有被老師的故佈疑陣所迷惑,也進了貴州,因她指點,我和青衣連忙北上,又在她的指點下,先去了畢節,再由畢節轉道荔波,然後前往清平堡,接著是安順,然後便是這裡。”

  趙然從扳指中取出一份大明輿圖,對照著魏致真所言的地名,劃了一條不規則的路線,然後皺眉苦思。

  駱致清問:“這幾處都有哪些高道?”

  趙然白了他一眼:“三師兄,老師不是來找人打架的。”

  青衣在旁邊忍不住道:“高道有沒有我們不知,但景色當真美極!那杜鵑連成的百里山谷,那漳江沿岸的清秀疊嶂,一座座巍巍山頂的各色苗寨,還有彩河之上的天生石橋、洞窟、激流飛瀑,以及這裡,滿是花蕊的水梨子樹林!江掌門這一路走來,景緻實在是美不勝收!”

  趙然原本就沒理清頭緒,但聽了青衣道人的感概,這下子更是蒙圈了:“道人是說,我老師是來遊山玩水來了?”

  青衣微笑否認:“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覺得,這些地方真的很美,我和魏師兄一路跟來,也常自看得駐足不前、流連忘返。”

  趙然再看向魏致真,魏致真無奈的攤了攤手:“所以我才說老師不靠譜。”

  趙然想了想道:“我記得之前大師兄你跟我說過,說老師似乎並非刻意避讓趙師伯而離山,你懷疑他別有目的?”

  魏致真道:“正是,避讓北道堂那位就是個藉口,我懷疑他來貴州別有深意。”

  以不想和趙麗娘鬥法為由,離山後跑來貴州欣賞風光,可卻又故意將魏致真引到了另一個方向,老師究竟在搞什麼鬼?趙然思索片刻不得要領,只得催問:“大師兄接著說,你懷疑老師遇險,是因為什麼?”

  魏致真道:“我們最後一次與北道堂那位聯繫,是進了思南府,確定了老師到過這大岩山後便趕了過來,但自此之後,與北道堂那位再也聯繫不上了。青衣用了高階衛道符,再以她家傳道術追查,我們最終抵達此處。”

  說著,魏致真拍了拍座下的臥牛青石:“老師曾經在這塊大石上坐過一陣子。”

  青衣補充:“除了江掌門,還有另一個人也坐過這青石,我們懷疑是緊隨在江掌門之後的趙師伯。”

  趙然想了想道:“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大師兄你為什麼會懷疑老師遇險?”

  魏致真道:“這不是明擺著嗎?此類情況多半就是遇險了。”

  趙然不懂:“怎麼就明擺著了?此類情況是什麼情況?怎麼就多半遇險了?”

  魏致真問:“你信不信我?”

  趙然睜大眼睛瞪著魏致真,良久之後,很無奈的敗下陣來:“行了行了,我信師兄,信師兄得永生!”

  魏致真滿意道:“這就對了。將你找來,是因為你從龍陽祖師那裡學過梅花易數,你占卜一下,看看能否找出老師的方位。”

  趙然叫屈道:“大師兄你不是吧?你明知道用梅花易數會損壽元的,我跟你說過的啊!”

  魏致真也不理他這茬,只是催促:“快佔一卦。”見趙然很不情願,又正色道:“你不是說也就折個三五時辰,最多三五天嗎?跟老師的安危相比,你多活三五天又算得了什麼?”

  趙然張口結舌,在這番嚴辭大義中無言以對,只得“慚愧”的低下頭,掰著手指頭無奈起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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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看遍青山

  卦辭將出之前,九天玄龍大禁術第四層——功德慶雲開啟,向趙然傳來一道明悟:折壽一個月!

  趙然頓時驚了,連忙止住卦象出爐,向魏致真哀求:“大師兄,要折壽整整一個月啊!要不咱們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魏致真凝神思索後,忽然問:“和你以前占卦相比,一個月的壽元損耗,是什麼水平?多了還是少了?亦或是中等?”

  趙然道:“算是很恐怖了,只有去年佔過的一卦比這次消耗壽元多,那次是三個月,所以我沒敢開卦。”

  魏致真果斷道:“那就說明這個卦象很重要,師弟,必須開卦!”

  趙然都快哭了:“大師兄,這可是一個月啊!”

  青衣很是驚訝,問魏致真:“梅花易數能準確察知所耗壽元麼?”

  魏致真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這師弟總有些匪夷所思的本事,你習慣了就好,他既然說折壽一個月,那就是一個月,應當不是誇大之詞。”

  青衣道人是通微顯濟張大真人之後,與龍陽祖師很熟悉,深知這門道術巨大功效,自然也明白使用這門道術所需付出的代價,當即不忍:“要不還是算了,別佔了,一個月的壽元,聽著都嚇人。”

  魏致真問趙然:“師弟你有沒有信心入煉虛境?”

  趙然點頭:“有。”

  魏致真又道:“我看好你,我也相信你能。到了煉虛境,你的壽元便將大增,到時候還在乎這區區一個月嗎?來吧師弟,不要再推脫了,老師的安危要緊。”

  趙然無奈,只得咬碎銀牙、合著淚水往肚子裡吞。

  卦象出:天山遁,柔浸而長,白衣之禍見於????溪。

  卦出之際,趙然心口如遭悶錘,兩個鼻孔中淌出血來,嘀嘀嗒嗒落在青石上。一瞬間,趙然盡顯疲憊之態。

  魏致真伸手將趙然攙扶著坐到青石上,安撫道:“為救老師於水火,師弟立下汗馬功勞,師兄我當真欽佩不已。來,先歇一歇。”

  青衣道人忙不迭從懷中取出一瓶丹藥,卻是她張家傳下來的補元丹。趙然服用之後,才恢復了幾分神采。

  駱致清則走到趙然身後,伸指點在他羶中上,一絲一絲將法力渡過去,助他修行。

  魏致真捏著趙然剛才草草書就的卦辭,和青衣道人一起研究。

  “遁當為逃;柔浸而長,此以初六、六二爻象為據。初六陰爻,升進一位,居於第二爻,像陰柔之勢漸漸生長,說明老師這次是要栽在女人手上了。”

  青衣皺眉:“白衣之禍見於????溪,祐溪就在思南府中,離此不是很遠……只是這白衣之禍?不會真是趙師伯吧?”

  趙麗娘愛穿白衣,故此青衣道人有此一說。

  魏致真怔怔道:“希望不是。”

  ………時光回轉……

  “你到何處了?”

  “我已經進入貴州了,現在就在摩尼所。”

  “快些來吧,我等不及要見到你。”

  “我也是。”

  ……

  “現在到哪裡了?”

  “已至河塘。”

  “為何不用飛行法器?聽說青羽寶翅已回歸樓觀,還想恭賀你呢。”

  “接到你的飛符,便匆匆啟行,忘了去藏寶閣取法器。”

  “你還是喜歡犯蠢,和四十年前一樣。”

  “呵呵,改不了啦。”

  “你那些弟子還在找你麼?”

  “放心,已經將他們甩脫了,我也不希望他們跟上來打擾……飛符用光了,這是最後一張,你就在老地方等我,我怕找不到你。”

  “嗯,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等你。”

  江騰鶴是踏著落日的餘暉進入畢節的,在雲台嶺旁,他準確的找到了如雙鳥親熱之形的對嘴岩,見到了闊別多年的水雲珊。

  望著高高的岩石上雙腿凌空晃蕩而坐的女修,這一刻,江騰鶴忽然間痴了,彷彿眨眼就回到了四十年前。

  水雲珊扭過臉來,笑盈盈的看向江騰鶴,素手輕輕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江騰鶴便走了過去,並肩坐下,眺望餘暉下漫灑金光的山巒。

  數十年不見,攢在心裡的千言萬語竟不知如何說出,卡在喉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直到夕陽落下,星輝漸顯,水雲珊才長出了一口氣,幽幽道:“來早了,還要三個月,這滿山杜鵑才會盛開,如今卻什麼都看不到……”

  江騰鶴點了點頭以示贊同,心裡卻默默補了一句:“但是能看到你的人……”

  又沉默片刻,水雲珊道:“江師兄,你起白髮了。”

  江騰鶴哂然一笑:“你卻還是那麼好看。”

  水雲珊搖了搖頭:“不要哄我了,我也老了。”

  “我的眼裡,你永遠不會老。”

  “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的模樣……”

  “怎麼可能?”

  “所以來到這裡,我只想試著給你發個飛符,你如果不願意理睬我,我就自己在這裡坐著,想一想當年……沒想到你還是願意過來,過來陪我。”

  江騰鶴默然片刻,輕輕道:“歲數越大,越容易想起過去的事情,越想見一見過去的人……”

  水雲珊道:“那……你若是得閒,可不可以陪我看一看過去的那些風景?”

  江騰鶴毫不遲疑的點頭:“好!”

  在對嘴岩上相伴著坐了一晚,在綿延百里的杜鵑林中暢遊了兩日,兩人啟程,一路曲曲折折,重遊著四十年前的那些故地,貪看著年輕時的那些風光。

  他們去荔波,伐木為排,沿著漳江漂流而下。

  他們在清平堡,化作普通的旅人,在苗寨中迎來了新春正旦,晨時聽山歌,晚間圍篝火。

  在安順,他們於險峻的激流飛瀑中翩遷來去,在幽深的洞穴中攜手探尋。

  大岩山中,他們採摘靈草靈果,共賞水梨子林的美景。

  這兩個多月的日子,當真如神仙一般,兩人渾然忘卻了世間的種種,彷彿整個天地只在他們身旁三尺之內。

  此刻,兩人相偎相依,坐於青石之上,相互訴說著這段日子間發生的趣聞。雖然這些“趣聞”在外人看來當真無趣,雖然這些“趣聞”說起來不過是舊聞,但你一言我一語,言者興致高昂,聽著津津有味,永遠也說不完、聽不夠。

  因為這是當年在貴州遊歷的最後一站,從大岩山離開之後,兩人不知應該再去何方,或許,這就是分別……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兩人都不說話了,各自默默的想著自家的心事。

  隔了不知有多久,水雲珊忽問:“江師兄,你後悔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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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後悔不後悔

  江騰鶴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又能如何回答呢?

  說不後悔嗎?如果當年娶了水雲珊,這幾十年不知會過得多麼快樂,哪裡至於到了今日依舊孑然一身?

  可要說後悔……如果歲月能夠倒轉,給江騰鶴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依然會放棄。

  樓觀傳承不能因自己而亡啊!

  沉默良久,江騰鶴搖了搖頭,強忍著心中如針扎一般的痛楚,喃喃道:“樓觀啊……”

  水雲珊淒然道:“娶了我,樓觀又何嘗不是樓觀?我一個弱女子,又怎會讓樓觀千年道統消亡?江師兄,我只會幫你,怎麼會害你?”

  江騰鶴緩緩道:“可那樣的樓觀,就不是樓觀了,與消亡何異?”

  水雲珊氣道:“如何就不是樓觀了?樓觀一脈單傳那麼多年,想要壯大起來,不進人手能行嗎?”

  江騰鶴道:“進弟子沒問題,但需要的是良才美質的弟子,而不是大批其他門派的修士,更不是左向行、任語我那種人!你看看他們如今在上三宮,都是什麼德行?這種人加入樓觀,樓觀還能是樓觀麼?樓觀就毀了!”

  “那是我父親的提議,我們可以再商量。至少成了親,我肯定會向著樓觀。”

  “如果能夠商量,我老師何至於不同意?你我成親之後,你順理成章進樓觀,這沒問題,但姓顧的又是怎麼回事?他顧氏一族在修行界大名鼎鼎,他這個嫡系子弟加入樓觀,又是什麼意圖難道還用挑明嗎?”

  “你是因為顧師兄喜歡我,所以你受不了吧?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歡喜的只有你,你為何那麼小心眼?”

  “這不是小心眼的事情,是有些人想要掌控樓觀的問題!”

  “我父親不是你想的這樣,他是為了我好,他希望我嫁入的是一個不讓我受委屈的大派!你們樓觀式微,我嫁進來被人欺負了怎麼辦?所以他才找人加入樓觀,壯大樓觀!”

  “不用你家游龍館操心,我樓觀千年底蘊,時機一到,自會壯大!這句話我當年就說過,如今還是這麼說,並且已經驗證!”

  “如今就算得上壯大了麼?是,我知道樓觀現在有了地盤,有了洞天,立了宗聖館,你如今名下四大弟子、人人金丹,你這個大掌門是不是特別威風、特別有煞氣?”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松藩,好地方啊!可惜貧瘠之地、偏遠之地、四戰之地!大君山洞天,果然是好洞天,可惜想要變成樓觀的,至少還要十年、二十年!四大弟子、四大金丹,很厲害麼?是比原來強不少,可在中原各家看來,依舊人丁寥寥!對了,我聽說你門下有個趙致然,想攀附茅山的潘家,被人悔婚了吧?此事已為天下笑柄!如果你樓觀當真壯大了,何至於此……”

  江騰鶴猛然喝道:“閉嘴!我的弟子,輪不到你來冷嘲熱諷!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趙致然,是我江騰鶴收的最好的弟子,能為趙致然的老師,是我江騰鶴一生之幸,是樓觀一門之幸!潘家悔婚,那是潘家的不幸,且是我樓觀之大幸!你可以拭目以待,全天下年輕一輩的所有天才,都比不上我這弟子一根手指頭!”

  水雲珊怔怔看著江騰鶴,良久方搖頭道:“你們樓觀還是這樣護短,從你老師到你,從來沒變過。”

  江騰鶴斷然道:“沒有短,談何護短?”

  水雲珊無奈,想了想,道:“行,就依你所言,你這幾個弟子都好,都沒有短處,可如今大勢擺在面前,再是天縱之資,也不過幾個人而已,樓觀如何才能抓住時機,順應大勢而起,你想過沒有?”

  江騰鶴皺眉:“你是什麼意思?”

  水雲珊道:“江師兄,你應該聽說過吧,為何魏晉之後,靈寶絕跡?為何中唐之後,鮮有仙神降世?”

  江騰鶴靜靜看著她,一言不發。

  水雲珊續道:“傳聞中,都說此乃末法之世,可末法之世又因何而來?當然,這些問題,我也說不清楚,但會不會有那麼一種可能,是因為天子威權不在?天子為天道之子,卻不能代天掌命,會不會這是逆天之道?自中唐以後,天子威權淪喪,名為天下之主,實為牽線木傀,一切秉道門之意行事,尤其大明更立,更是名不符實。”

  江騰鶴哼了一聲,道:“你不要忘了,廬山坐論,這是我道門先輩血戰近百年才得來的成果,若是如你所言,大政歸於皇帝,置先輩祖師於何地?他們的鮮血和生命,豈不是白費了?再者,你的這番言論,不過是猜測而已,沒有任何憑據!”

  水雲珊道:“我從未否認,這是一種猜測,我剛才也說了,這不過是一種可能。但既然是可能,我們需不需要去嘗試一下?而且我認為,這種可能並不是虛妄。軒轅、伏羲、神農、少昊、顓臾,五帝成聖,何嘗用過信力?再往下,祖天師立教之前,有哪一位仙神依靠信力飛昇?信力究竟是什麼?天庭為何需要下界繳納信力?他們用信力來做什麼?這些問題,江師兄你思索過沒有?”

  江騰鶴默然不語。

  水雲珊一笑,接著道:“有沒有可能,不依靠信力,我們也能飛昇?”

  江騰鶴忍不住了:“你們找到法子了?”

  水雲珊搖頭:“哪裡就敢說找到了法子,只能說,我們尋找到了一種可能,或許可以嘗試一下,恢復天子威權,讓天子成為真正的天子,將乾坤之序重新理正,這才是天之道。”

  江騰鶴道:“用一種猜測來推翻我道門施行了千百年的信力飛昇?會不會太兒戲了?若你們的想法是錯誤的,到時候該怎麼辦?飛昇之途豈非生生斷折?”

  “樹立天子威權,並不影響信力的吸納,二者並無矛盾,完全可以共存。”

  “共存?皇帝權操於手,想信哪個信哪個,你還想共存?自漢以來,多少戰亂皆由此而起,你莫非不讀史的?這種話你也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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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桃花瘴

  見江騰鶴不為所動,水雲珊繼續勸道:“總好過我們什麼都不做吧?江師兄,設若有一天你入了合道境,不知師兄你是否算過,你需要等待多少年能夠飛昇?”

  江騰鶴搖頭:“所以我們更應該加強道門對天下的掌控,增強對信眾們信力的培養和吸納。我們過去二十年至三十年能飛昇一位,如果信力能夠大幅增長,十五年、十年便可飛昇,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我那弟子趙致然主政紅原,在他的努力下,松藩地區信力連年大幅增長,這才是正道!”

  “一縣一府之地而已,算得什麼?可要想一省信力增長,可就難上加難了,更何況整個大明呢?其間的差別不可以道理計。而且趙致然的主政,我道門有多少人能做到?天下有幾個趙致然?”

  “無論有幾個趙致然,努力提高信力,這才是正道,成天想著投機取巧,此為歧途。”

  “我依舊認為,我們可以在保證信力不墮的同時,嘗試一下別的可能,萬一這種可能是正確的,我們就可以擺脫信力的束縛,自由的飛昇!”

  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漸漸不再爭吵,遺憾的望著對方,既然道不同,自然就很難真正走到一起,這次的相會,注定了以分別作為結局。

  冷肅的氛圍在兩人之間生起,無言的隔閡,將兩個月的親密無情的分割,許久之後,水雲珊嘆了口氣,道:“我們不吵了,好不好?在我回鄉之前,了我一樁心願吧。北邊不遠的辰山,你我當年曾想暢遊,卻因為爭執而放棄……我們能不能最後游一次辰山?”

  江騰鶴痛心的點了點頭,陪著水雲珊向北而去。

  辰山,本名三山谷,佛門佔據此地後,更名“梵淨山”,建彌勒殿、釋迦殿。其後,此山香火旺盛,圍繞彌勒殿和釋迦殿,又興建了西岩寺、天馬寺等,此山便成了彌勒道場。

  直到六百年前道門取得決定性勝利,佛門才由此山撤出。但撤離之時,卻爆發了一場大戰,將此山中的福地靈源破壞殆盡。

  於是,這座福地靈山便荒置了下來,並更名為辰山。

  辰山雖然不再列入洞天福地之中,但殘存的絲絲靈力依舊滋潤著這片山林,只不過凌亂無序,不僅不利修行,甚至還有許多凶險。

  江騰鶴陪著水雲珊在佛寺的斷壁殘垣中逡巡,看著那荒草叢生,繞過那枯藤老樹,不知不覺間來到一處幽深的峽谷,抬頭仰望上方,只是一道細細的天際。

  隨著水雲珊穿出峽谷,眼前赫然開朗,卻是一片桃林。在遊走雜亂的靈氣中,桃花夭夭,紅粉如雲。

  江騰鶴頓時呆了,心道不想這裡竟有如此景緻!

  左右四顧,就見水雲珊在前方桃花中含笑回首,那明眸皓齒、那婀娜曲線,散發著無窮無盡的魅力,勾得人心神蕩漾,口乾舌燥。

  江騰鶴修為高深,當即醒悟,想要運轉功法調神靜心,卻只覺靜脈滯澀,法力遊走不暢!

  他大駭之下,忙向水雲珊喊道:“水師妹,此處桃花毒瘴厲害之極,小心……”

  卻見水雲珊臉頰紅潤,眼眉間似要滴出水來,當真是令人看得欲罷不能!

  江騰鶴只覺視線模糊,腹中那股燥熱越發旺盛,鼓起最後一絲理智道:“你快走!”想將儲物法器中的避毒丹取出,卻無論如何做不到。

  天旋地轉間,一個輕紗薄裙的美麗女子自對面桃花掩映中走出來,香肩如玉、白頸如雪。

  江騰鶴大驚:“師妹你怎麼……怎會如此……莫非這是夢境?”

  “夢境”中的水雲珊向著江騰鶴款款走來,雙臂纏在他後頸上,吐氣如蘭,胸口緊緊壓在江騰鶴身上。

  江騰鶴雙手向外推卻,卻手足無力,推之不開,“水雲珊”雙臂在他頸上纏得更緊了。

  “師妹,不可如此,這是桃花毒瘴,你冷靜冷靜。”江騰鶴無力的推拒著,口中喃喃:“……此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桃花林中,顧南安笑道:“江掌門好定力,九幽桃花瘴、凝脂軟香散,再加一個苦練數十年的意中人,居然能撐到此刻,實在令人佩服。”

  剛才領路而入辰山的水雲珊已經站在顧南安身旁,死死盯著林中如蛇般向江騰鶴拚命纏上去的輕紗女子,冷冷問:“你們當真苦心積慮,這是從哪裡找的賤胚?”

  顧南安嘆道:“還真不是刻意找來的,此乃機緣也,想找一個與師妹如此相似的女子,哪裡那麼容易?碰上了而已。”

  水雲珊咬著牙,盯著那女子的一步步動作,一言不發。

  顧南安與身旁一位白面長鬚修士相視而笑,也不說破。這位白面修士是思南府崇德館大長老景雲逸,景家與浙江顧氏交好,景雲逸與顧南安也是至交多年。

  五年前,顧南安碰巧於青樓中見到了一位清倌人,長相與水雲珊極為相似,顧南安大感興味,當即出價將這清倌人買了下來,取名水娘,放在身邊日日歡樂。但替代品畢竟不是正品,兩年後的某天,顧南安與水雲珊相見,回家之後便對這替代品漸漸生出厭倦之心。

  又一日,景雲逸拜訪顧氏,在顧南安家中見了水娘,同樣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其興不在美貌與否,而在水煉師也。顧南安便將水娘送與景雲逸,兩人同享“李代桃僵”之樂趣。

  景雲逸玩了半年便也玩膩了,乾脆將其送入思南府道宮密建的秀庵中調教,於是便有了今日的用場。

  此時,江騰鶴在毫無防備之下,再也扛不住九幽桃花毒瘴和凝香軟脂散的功效,意識逐漸模糊,開始伸手去拽水娘,水娘一反之前的積極主動,開始叫喊著救命,雙手推拒江騰鶴的同時,不停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所穿的輕紗薄衫本就易壞,幾下撕扯便露出秀臂粉腿,這一下子,江騰鶴頓時雙眼通紅,慾望更盛。

  不遠處,顧南安向一位黑臉道人笑道:“孟陽道兄,差不多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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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桃花局

  這黑臉道人板著臉,鄙夷的望了一眼身邊的水雲珊,水雲珊扭過臉去,對他不理不睬。

  景雲逸催促道:“元吉師兄,不可再耽擱了,速速攝來!”

  黑臉道人將目光從水雲珊身上收回,嚥了口唾沫,嘀咕了一聲:“賤婦!”

  水雲珊大怒,圓睜雙目,瞪著黑臉道人斥道:“張元吉,這莫非不是你的主意?如今卻來罵我?再說,當年成親之時便約定的,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你我互不干涉,你在外頭那些醜事,需要我說出來?”

  黑臉道人正是龍虎山大煉師張元吉,聽了水雲珊的反駁,他冷哼了一聲,卻不再言語,抖手取出一面銅鏡。

  那銅鏡升上頭頂,在空中轉了一圈,鏡面傾斜向下,對準了桃花林中已經面色通紅、神志不清的江騰鶴。

  顧南安拍手笑道:“留此一景,樓觀盡入掌中矣!”

  景雲逸盯著桃樹下的江騰鶴,恨恨道:“先讓他樓觀去東極閣撤狀!這兩年全是他門下折騰,攪得我崇德館雞犬不寧!”

  顧南安又向張元吉拱手:“元吉道兄,今番全仰仗賢伉儷深明大義。”

  張元吉哼了一聲:“之前說好的,此等醜事,只為留個把柄而已,你們切切不可傳揚出去,否則我張氏門風掃地,我與你等絕不善罷甘休!”

  顧南安大笑:“道兄放心便是,這種把柄哪裡能傳揚出去,弄得天下皆知,便不成其為把柄了,到時還如何令姓江的言聽計從?”

  張元吉黑著臉又補充了一句:“答應的事情,你們也不能忘了。”

  顧南安肅然道:“做過這一場,咱們都是自己人,不消道兄多言,我們也會力助道兄成事。剩下的,就看道兄何時能入煉虛了。”

  張元吉道:“此間事了,我便回龍虎山閉關。”

  顧南安和景雲逸都道:“那就恭賀道兄了。”

  說話間,江騰鶴終於和水娘滾倒在地,水娘不停在林中呼救掙扎,水雲珊看不下去,喝道:“夠了,停下!”

  張元吉死死盯著林中桃樹之下,舔了舔燥熱的嘴唇道:“這還沒入巷呢,再等等,落下實憑最好……”

  水雲珊大怒,打斷道:“前面已經足夠,你還想真讓我丟人麼?張元吉,你給我停下!”

  顧南安見水雲珊真急了,便道:“也罷,元吉道兄停手吧,樓觀掌門強迫龍虎山的媳婦,不管成事與否,罪名都足夠了。”

  張元吉這才略帶不甘的招手掐訣,那銅鏡滴溜溜一轉,緩緩升起,向著張元吉飛回。

  忽見一道光束自林外飛來,準確的擊中銅鏡,這銅鏡本就不是鬥法所用,被光束一擊,頓時化作碎片,四散爆裂開來。

  幾人大愕,張元吉更是心痛不已,叫道:“我的寶鏡!”

  就見一位白衣坤道掠過桃樹之梢,自遠處飄搖而至,崇德館大長老景雲逸識得此人,不覺一驚:“趙麗娘!”

  趙麗娘落下來,長袖一甩,江騰鶴和那水娘頓時分開,尤其那水娘,本是凡俗之人,哪裡吃得住這勁兒,頓時暈厥過去。

  趙麗娘冷冷掃視幾人一眼,尤其是看到水雲珊時,更是嗤笑:“辛辛苦苦兩個月,連名聲都不顧了,就是為了做個局,當真好算計!”

  水雲珊臉色一白,咬牙沒有吭聲,張元吉正要開口,卻被水雲珊狠狠瞪了一眼,忍了忍沒說什麼。

  顧南安笑了笑,道:“足下莫不就是玉皇閣趙大煉師?久聞大名,今日有緣相見,幸會幸會。趙大煉師誤會了,哪裡有什麼做局一說,我等結伴閒遊至貴州,正巧景大長老找尋他家婢女,我們便一塊兒幫著看看。結果搜尋蹤跡,卻發現江掌門在桃花林中與景大長老家婢女糾纏不清,正不知該當如何,足下便到了,呵呵……”

  趙麗娘道:“九幽桃花瘴是什麼?凝香軟脂散又是什麼?真當我是聾子,沒聽見麼?這兩樣東西混在一起,除了毒性倍增,更兼無嗅無味。九幽桃花瘴世間罕見,不意此處竟然留存,凝香軟脂散向為禁藥,你們也居然煉了出來,到了此時,還想著狡辯?也好,回頭問一下這女子,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說著,伸手抓向地上暈厥的薄衫女子。

  但卻已晚了,那女子倏忽間橫移數丈,旋即被景雲逸搶先一步拽到身後。

  “這是我家婢女,不是誰都可以帶走的。”

  對方四人,顧、水兩個煉師,景、張兩個大煉師,趙麗娘思忖之間早有盤算,真要動起手來,她是絕不可能從四人手中把江騰鶴帶走的。如今局面異常凶險,甚至她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在兩可之間,唯一能夠依仗的,不過是對方還未能下定決心,將自己和江騰鶴一起殺了。

  以自己和江騰鶴的身份,真要殺了,無異於驚天大案,哪怕做得再幹淨,要突破動手的心理障礙也是極為艱難的。

  但不管如何,眼前不能力敵,不能再過度刺激對方,先安全撤離再說。

  於是道:“情形究竟如何,一切自可核實,但至少,諸位見江掌門中了毒瘴而不援手,當真是沒有絲毫道義可言!我要將其帶走療傷,日後再與諸位理論!”

  說罷,長袖再捲,裹著江騰鶴往外就走。

  顧南安腳尖一點,笑吟吟攔住去路:“且慢,今日之事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江騰鶴……”

  冷不防趙麗娘直接動手,數道綠墨半空灑出,在顧南安身前生出一蓬綠油油的墨竹。那墨竹沙沙鳴響,如風過而洗。

  顧南安話未說完,便捲入這蓬墨竹之中,驚呼一聲:“翠鳴神竹砂!”渾身一震,整個人如充滿了氣的大氣囊般,瞬間鼓漲了起來,在墨竹之中苦苦支撐。

  景雲逸和張元吉同時出手,一個攻向趙麗娘,另一個將顧南安自墨竹中強行扯出。顧南安心中驚悸不已,怒目瞪視趙麗娘:“好辣的手段!”

  趙麗娘將景雲逸攻勢化解,飄然後退丈許,從懷中又摸出一張古琴,素手一揮,琴音錚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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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救人

  張元吉見了這琴,眼光一凝,望見琴尾撰寫的兩個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繞樑?”

  趙麗娘冷笑一聲:“你倒是有幾分眼力,不愧是龍虎山高士。還有人攔我麼?”說著,捲著江騰鶴起身飄上樹梢,向著遠方而去。

  顧南安想要再次出手,卻被景雲逸一把拽住:“別追了!”

  顧南安和水雲珊不清楚這把琴的來歷,也不知道這把琴出現在趙麗娘手中意味著什麼,但景雲逸和張元吉卻是懂的。景雲逸勝在年歲過百,比他們多了幾十年見識,張元吉則勝在家學淵源、龍虎山消息靈通。

  繞樑古琴,乃是龍陽祖師隨身使用的法寶,一般人不太清楚,哪怕是顧南安和水雲珊這種修煉了五六十年的人物都沒聽說過,但凡是老一輩修士中,這件法寶卻威名赫赫。

  如今繞樑古琴出現在趙麗娘手上,是不是意味著趙麗娘是龍陽祖師所派?甚至龍陽祖師便在左近?這就很讓人心生畏懼了。

  放了趙麗娘離去,幾人都很是不甘,這一次籌謀數月,卻沒能如願拿到要挾江騰鶴的把柄,反而結下大仇,當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令人徒呼奈何。

  張元吉還是心有不甘,想了想,抖手一張飛符打了出去:“崖子,你們寶經閣有誰見過古琴繞樑?”

  很快,張元吉收到回覆:“你家兄長不就見過?幹嘛不去問你家兄長?”

  “不要開玩笑,快一些。”

  “稍待,我去閣中看一看是否有圖樣記載。”

  ......

  不提這四人,單說趙麗娘,捲著江騰鶴遁出辰山,一路向西急奔。

  旁人不知,趙麗娘卻自家知道自家事,所謂繞樑古琴,根本就不在她的手中,她這具琴並非繞樑,而是近來無事,向龍陽祖師學習琴藝時自家隨意煉製的冒牌貨,不但威力給繞樑古琴提鞋都不配,甚至連色澤、形制都不相同,只能用來欺瞞不識貨的人,若是人家飛符回去稍作詢問,立馬就要露餡。

  出了辰山,趙麗娘毫無保留法力的意思,全法力運轉,過婺川、下牛塘,不到半個時辰,就遁出二百多里。

  正奔行之間,心底下忽然生出一股煩躁,如火炭般炙烤著氣海,趙麗娘大驚,心知自己當時不留神,體內所吸入的九幽桃花瘴壓制不住了。她沒有如江騰鶴般中過凝香軟脂散,原本九幽桃花瘴是可以壓制住的,但剛才和張元吉、景雲逸、顧南安等人動了手,為了逃出險地,又全力運轉功法,瘴氣之毒便再也壓制不住,於此刻爆了出來。

  這股炙熱的毒瘴自氣海而上,入奇經八脈,逐漸令趙麗娘有些控制不住,心中一蕩一蕩,好幾次都差點令經脈中運轉的法力偏離。

  再這麼下去肯定不行,趙麗娘頓住身形,稍稍喘息片刻。這一喘息之下,更覺煩躁異常,連法力都提不起來了。她暗道難怪江掌門如此高強的修為也撐不住,這九幽桃花瘴當真邪門。

  心煩意亂間想要發符知會樓觀弟子趙致然前來接應,卻想起出來時飛符備得不多,如今早已用光,無奈之下,隨便尋了一個方向,一頭鑽入密林,尋找安穩之處暫避。

  在密林中走了片刻,趙麗娘漸感燥熱之意已經佈滿全省、充斥腦海,心中一突一突,好似要蹦出來一般,意識竟然也開始模糊起來,四肢綿軟無力,竟似連手指頭都有點抬不起來。

  來到一條溪流旁,再也不敢亂走,隨眼掃見溪旁石澗上有個溶洞,連忙一頭紮了進去。

  先服了幾粒清心靜氣的丹藥,然後抖著手將儲物法器中大大小小的各色瓶子全部倒了出來,將其中的解毒丹取出,先喂自己吃了一堆,同樣的丹藥又準備喂江騰鶴服用。

  胳膊攬住江騰鶴的脖頸,稍稍向上一抬,頓感氣力不支,被江騰鶴沉甸甸的身子帶得一偏,碰上了自己的胸口,趙麗娘心中一蕩,一時間愣愣不知該當如何……

  ……

  趙然等人按照卦象所指來到了祐溪,開始尋找線索。祐溪不長,從最下游上溯到頭,也不過三四十里,不多時,就在一處石澗溶洞中找到了趙麗娘和江騰鶴。

  趙麗娘橫躺在江騰鶴身上,兩人緊閉雙目,各自臉色通紅、渾身發燙。一看此景,眾人都是大驚失色,面面相覷良久。

  魏致真伸手在兩人額上輕觸,旋即縮手,鄭重道:“中毒了!”

  趙然重重點了點頭,肅然道:“不錯,正是中毒了,中毒很深!”

  青衣道人連忙跟上一句:“不知所中何毒?須得及時化解。”

  駱致清伸出腦袋,圍著地上轉了一圈,喃喃道:“除了中毒,似乎尚有鬥法之狀,卻是什麼功法?”

  魏致真一巴掌拍在駱致清後腦勺上,斥道:“分明只是中毒,哪裡有鬥法?”

  趙然甩出兩條毛毯,將二人裹住,也道:“就是中毒了。”

  駱致清撓了撓頭:“這是什麼毒?”

  魏致真道:“中的什麼毒,回去再查。”

  趙然將南歸道人喚下來,將兩人綁在靈雁背上,叮囑一番,讓靈雁立即將二人載回大君山洞天,同時飛符龍陽祖師,將這兩位中毒的事情告知,請他幫忙看顧。

  等靈雁衝天而去,這幾位仰望天際,各自嘆了口氣。這裡也不是嘆氣的地方,幾人在溶洞中簡單看了看,又在左近四下搜尋片刻,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便匆匆往四川趕回。

  他們剛剛離去,顧南安等人便循著趙麗娘留下的線索趕到了祐溪,卻只能看見遠方天際處靈雁留下的一點黑影。

  張元吉和水雲珊對視一眼,各自黑著臉撇過頭去。

  景雲逸跺腳:“被這姓趙的騙了!姓趙的都不是好人!真是功虧一簣!”

  顧南安沉吟片刻,道:“也不是完全白廢,或許可以詐一詐?”

  景雲逸叫苦道:“怎麼詐?這仇豈不是越結越深?你們都在浙江,要麼就在龍虎山,我崇德館就在四川邊上,近得很!”

  顧南安道:“仇怨已經結下,深能深到哪兒去?你以為此刻停手,他宗聖館就不會來找你家崇德館了?只有千日為賊的道理,斷斷沒有千日防賊的!”

  張元吉忽道:“他樓觀正好有四個小輩在此,不如擒下來再說。”

  顧南安搖頭:“擒下來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打殺了?這麼做沒有意義。還是須從江騰鶴處著手。”

  水雲珊冷冷瞥了顧南安一眼:“該我做的事,我不計名聲都做了,事情不成,也是緣法,不可強求。總之這種事情,我不想有第二次!”

  顧南安道:“師妹多慮了,這回用不著師妹出面,就從她身上著手。”說著,手指景雲逸提著的婢女,嘿嘿一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01
第八十八章 原委

  按照龍陽祖師的說法,九幽桃花瘴和凝香軟脂散的毒相當難解,但又並不難解,對此,魏致真和趙然心裡有了大致判斷,所以便並不十分著急。

  果然,沒過兩日,只中了九幽桃花瘴的趙麗娘便首先甦醒,再過一日,江騰鶴也醒了過來。服用完郭植煒煉製的解毒丹藥之後,一切便恢復如初了。

  魏致真和趙然對老師究竟遭遇了什麼非常關心,但他二人哪怕苦苦相逼,江騰鶴也不願意多說,只是道了句“坐守山門、防範宵小”。

  為何坐守山門?防範的是哪些宵小?對於這些問題,江騰鶴一概沒有回答。

  魏致真和趙然想要翻臉,冷不防江騰鶴首先翻臉了:“廢話那麼多,再說,休怪老師我翻臉了啊!”

  這兩位只好從樓觀小世界裡退出來,商量了片刻,決定去北道堂。

  關於究竟發生了什麼,趙麗娘也語焉不詳,但至少比江騰鶴說得要清除一些,給出了大概輪廓。

  “你們老師被人挖了個坑,他跳下去了,然後被我撈了起來,事情就是這樣。”

  趙然問:“師伯,究竟是什麼坑?誰挖的坑?這件事情老師不願意說,我們不知道他是為什麼不說。但此事於我等做弟子的而言,卻不能不問。他只讓我們防範宵小,可宵小究竟是誰,怎麼個防範法,不搞明白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趙麗娘哼了一聲:“江掌門不願意說?他自然不願意說,他也不好意思說。這件事情關鍵不在於我,在你們老師,他既然不願意說,我也就不方便告訴你們。但說到防範誰,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方向。一個是浙江顧家……”

  魏致真當即道:“顧南安?”

  趙麗娘點點頭,繼續道:“思南府崇德館的景雲逸。”

  趙然皺眉:“果然……”

  魏致真問:“師弟說果然?果然是什麼意思?”

  趙然便將景緻武、景緻摩的事情說了,道:“當年張大真人飛昇之前,曾對我說過,要謹防崇德館,讓我儘量不要招惹他們。我聽大真人的話,一直沒有招惹,但他們還是主動招惹上咱們來了。”

  趙麗娘又道:“還有一個龍虎山的張元吉。”

  龍虎山張家向為正一領袖,歷代人才輩出,這一代除了大真人張雲意主持真師堂外,還有不少修行卓越的高道,張元吉就是其中比較出名的一個。

  此人同在張氏主枝,卻是非張雲意一系,而是張雲意的堂弟,十多年前便是大煉師境的修為,據說這幾年潛心苦修,風聞已經踏在煉虛境邊緣,隨時可入天師,是龍虎山張家排在張雲意下的第三號人物。

  這位怎麼也跑來難為樓觀了呢?魏致真和趙然都有些不理解:“咱們和龍虎山往日無冤素日無仇,這個張元吉是怎麼回事?”

  趙麗娘搖頭嘆了口氣:“是因為浙江衢州游龍館姓水的那個賤人。”

  趙然和魏致真依舊不明所以,但魏致真比趙然知道的多一些,問:“趙前輩說的是水雲珊水煉師,她和我樓觀又有什麼關係?”

  趙麗娘道:“水煉師三十年前和張元吉成親,並未舉辦雙修儀典,所以此事天下知道的人不多,恐怕連你們老師都不知道。他們成親之後也各自過各自的,根本就不像雙修道侶,所以三十年來,知道的人更少之又少。”

  魏致真打破砂鍋問到底:“水煉師和張元吉成親,關我老師何干?”

  趙然立即腦補:“想起來了,我曾聽老師說過與一位浙江游龍館的水前輩有舊,莫非就是此人?”

  魏致真接著腦補:“原來如此......懂了,當年張元吉和老師爭奪水煉師,老師失敗退出。三十年後兩人舊情復燃,相約故地……”

  趙然恍然:“於是被張元吉發現……怪不得老師不願提及……”

  魏致真嘆息:“原來竟是老師的錯……真真是無奈啊……”

  趙麗娘不高興了:“這事兒你們老師沒錯,也不是他的錯,反而是他不忘舊情,用情專一,卻被人利用了去!”

  趙然和魏致真同求答案,趙麗娘便忍不住道:“我是一路跟在後面的,看了個明明白白。姓水的賤人和張元吉、顧南安、景雲逸他們設了圈套,將你老師誘至辰山,由張元吉出手,想要拿個勾引強迫他人妻室的罪證,以此要挾江掌門。我這才出手,將你老師救下的。”

  說到這裡,趙麗娘長嘆道:“數十年不忘舊情,這是你們老師的品德,比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強得不是一分半分!某人和他相比,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對方利用這一點陷害你老師,此事叫你們老師怎麼說?他又能說什麼?你們老師此刻怕是傷心欲絕了,正是要你們這些弟子多多寬慰的時候。”

  趙麗娘在北道堂上悵然之際,魏致真和趙然兩個立時就炸了:“此仇不可不報,老師受辱,我們這些做弟子的,當為老師出氣!”

  趙麗娘搖頭:“這件事情我也想過了,當真難辦。姓水的賤人和張元吉畢竟是雙修道侶,真要傳揚出去,你們老師是百口莫辯啊。”

  魏致真和趙然沉默良久,各自嘆息。

  趙然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是:“老師有沒有被拿住把柄?”

  趙麗娘輕笑:“張元吉當然想這麼幹,但他那方銅鏡被我毀了,他什麼都沒拿到。”便將當時的情形,包括動手、搶人等等,甚至連景雲逸婢女的事情都吐了出來。

  趙然長舒了一口氣,當即向趙麗娘致謝:“多謝趙師伯援手,否則我樓觀的處境就真是險惡了。”

  這回,連魏致真也低頭了,躬身道:“多謝趙師伯。”他終於叫了聲“師伯”。

  從北道堂下來,師兄弟兩個怔怔無語。雖然趙麗娘一直強調,江騰鶴本人不願多講,她也就不方便多說,但在魏致真和趙然的聯袂套話下,還是將原委兜了個底掉,可真相浮出水面之後,卻讓師兄弟兩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宵小”已經明確,“敵人”的身份也擺了出來,可想要報復回去,卻著實不好操作。歸根結底,甭管是誰主動相約,老師和人家有夫之婦在貴州偷偷摸摸約會了近兩個月,這件事情本身就不佔理,傳出去更是一件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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