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帝國吃相 作者:牧塵客(連載中)

 
Babcorn 2019-9-19 20:43: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15 76385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3:20
第1101章 手下留情(加更)

「老將軍有什麼話想單獨對旭言?」陳旭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有無盡的傷感。

「多謝清河侯當日留下的那一瓶藥劑,才讓老夫能夠堅持到賁兒得勝歸來,老夫一生征戰無數,殺人無數,閱人也無數,但從未見過清河侯這般神奇人物,就當是給老夫最後一個答案吧,你如此神秘莫測的出現,又如此費盡心機的改革,到底目的何在?」

「旭只為一件事來,那就是讓華夏繁榮昌盛,勿要復蹈前轍!」陳旭輕聲回答。

「前轍……何來前轍,是大周滅亡麼?」王翦蒼老的臉上露出無盡的迷惑,輕聲的念叨中雙眼中的光華也開始慢慢消隱下去。

「前轍並非在前,後轍也並非在後,老將軍雖然不會明白,但旭希望老將軍此去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新的開始?!!」王翦渾濁陰暗的雙眸中突然閃現一抹明亮的光華。

「命運無常,誰能說的清楚,老將軍想要的答案旭已經答覆,您是否還有其他需要旭做的事情?」陳旭不置可否的搖頭。

「唉……也罷……雖然老夫不懂清河侯所言為何,但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夫一生享盡榮華富貴,臨死也只有一念,離兒年少輕狂,清河侯日後還請……手下留情!」王翦聲音含糊沙啞,枯槁的臉上露出一種無法訴說的悲涼。

「老將軍知道些什麼?」陳旭忍不住心頭一動。

「老夫能夠有如今之尊榮地位……非是依靠兵法和征戰,而是老夫知道取捨……陛下雖然雄才偉略,用人也極盡信任……但軍隊卻和朝堂不同,一個不慎便會屍骨無存,我王氏功勛太盛大秦無出其右,然如今之大秦,軍隊已經積弊日顯,老夫猜想清河侯下一步,就是要對軍隊下手改革……」王翦的聲音越來越含糊低沉,呼吸越來越短促沉重。

陳旭瞬間滿臉驚訝,短暫的愕然之後微微點頭:「不錯,老將軍目光透徹深遠,旭佩服之至!」

「哈哈……咳咳咳咳……」王翦似乎就像聽到了莫大的笑話一般,大笑之中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然後身體一怔伸手一把緊緊抓住陳旭的手腕,一雙眼睛死死瞪著陳旭,「雁門關之事……還請……請看在袖……袖兒的情分上……手下……留……情……」

「啪嗒~」

王翦用盡全部的力氣說出最後一句話,手臂跌落在床榻上,雙目之中最後一絲光華斂去慢慢閉上。

「上將軍~~」陳旭趕緊抓住王翦的手呼喊。

「哐當~」臥室的房門被撞開,王賁衝入房間撲到床榻邊上。

「爹~爹~~」

任憑王賁如何搖晃呼喊,王翦再也沒有了絲毫的聲息,而在陳旭的感受中,王翦的手也慢慢變得冰涼起來。

陳旭沒來由的感覺到一股傷楚和悲涼,眼角不知不覺趟下兩行眼淚,一代帝國軍神終於是熬不過命運的安排撒手人寰,從相識到現在,無數和王翦交往的記憶畫面從腦海中泛起,但和眼前躺在榻上已經氣息全無的枯槁老者怎麼都無法對應起來。

而想起王翦最後的一句話,一個清秀絕美的女子彷彿突然浮現在眼前一般,一身青色長裙,手持寶劍柳眉倒豎,星眸之中閃爍著孤獨而淒涼的光芒。

陳旭甚至有些後悔,如果時間來得及,要是把王青袖還沒死的消息告訴王翦,會不會讓這個老者最後能夠走的高興一些。

上將軍病重不治去世,噩耗瞬間傳遍美原鎮,半個時辰之後,消息傳到咸陽,頓時滿城內外哭嚎之聲四起,許多平民頭纏白布為上將軍服孝。

始皇帝哀慟至極,返回咸陽之後宣佈罷朝十日,諭令民間百日內禁絕婚嫁,同時任命長公子扶蘇代替自己再次率領文武百官前去美原鎮弔唁。

王翦逝世兩天之後,大秦都市報最新一期出版,頭版漆黑,用凹版印刷一篇祭文,標題用鏤空的巨大字體寫著:軍神隕落,永垂不朽!

而且用整整兩個版面詳細記述了王翦戎馬一生的輝煌事蹟,最後還寫道王翦臨死前請求皇帝節儉安葬之事。

在大秦都市報祭文的感召和推動下,民間百姓也進行了規模浩大的祭奠活動,無數廟宇神祠都有百姓前去焚香祭拜,忠烈祠更是人流如潮,無數人披麻戴孝前去叩拜,而諸多民間人士也紛紛驅車騎馬去美原鎮參拜王翦的靈堂,瞻仰這位帝國軍神最後的遺容。

滿朝文武官員和王侯公卿自然不能例外,成千上萬的車馬從四面八方湧往頻陽縣,平日頗為冷清安寧的美原鎮一下喧鬧無比,而隨著報紙的和商旅的傳播,大秦軍神逝世的消息必然很快會傳遍天下。

王翦去世後第三日,陳旭帶著水輕柔再赴美原弔唁,王賁也帶著一家人陪坐感謝,雖然他很想知道自己老爹臨死前到底和陳旭說了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詢問,無論如何,眼下治喪才是唯一要做的事,其他的只能等以後慢慢從陳旭嘴裡打聽。

就在同日,王翦在美原鎮東南十里外的一處墓穴下葬,應王翦要求,王賁也沒敢奢制豪華陵寢,只是禮部官員進行勘察吉壤之後開穴下葬,公子扶蘇帶著數百官員,在王氏家族百餘人的陪同下看著王翦下棺封土,隨後墳冢就被四面八方湧來的民眾包圍了,燃放的香火濃煙滾滾沖上百丈高的天空,經幡插遍方圓數里的區域,哀慟哭嚎之聲響徹十餘里。

「天色已晚,走吧!」

繁瑣的葬禮完畢,天色已近黃昏,陳旭與王賁告辭返回咸陽,馬車一路默然行出十餘里,回頭仍舊能夠看到天空飄蕩的濃煙和隱隱傳來的哭號聲,而大路上,仍舊有無數頭纏白縞的民眾成群結隊往美原而去。

「唉~~」陳旭默然長嘆一口氣。

短短數年,大秦雖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目睹項氏的敗亡,黃石公的死,李斯的死,王翦的死,季布的死,甚至還有趙高的死,而如今,皇帝也似乎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雖然都說生老病死誰都逃不掉,但這些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一個個從眼前煙消雲散,還是讓他忍不住感慨嘆息。

王翦去世,預示著七國爭雄留下的痕跡正在如同潮水一般被時光淹沒,白起、廉頗、李牧、王翦,這四大軍神相互爭鬥的波瀾壯闊的征戰時代終於徹底結束。

而如今甚至以後的大秦,再也沒有了軍神的影子,一切都只能活在記憶和緬懷之中。

猶還記得和他第一次相遇殺虎的威武霸氣。

猶還記得他喝酒吃肉拔劍高歌的英雄豪邁。

猶還記得他在清河鎮所有的工坊仔細觀察的模樣。

猶還記得王青袖殺死趙柘之後王翦上朝指正趙高時的情形。

特別記得的應該是籌資新建蹴鞠廣場時候那幾箱房產田地的地契還有十餘車錢財珠寶。

美原鎮距離咸陽一百餘里,陳旭雖然知道王翦病重,但也只是在春天的時候踏青之際順便去探望過一次,那一次王翦似乎精神還不錯,聽聞陳旭前來拜訪,非常高興的讓家人服侍起床,陪著陳旭一家人在院子裡喝茶賞花聊天,甚至還專門設下酒宴陪陳旭飲宴暢談,那一次,看得出來王翦很開心。

再到八月間,聽聞王翦已經臥床不起,王翦的家僕甚至還專門去咸陽稟報始皇帝,希望能夠早些召回通武侯,但皇帝沒有同意,安排太醫御醫到美原替王翦仔細治療,陳旭也聽徐福說起過王翦的病情,但終究還是沒有抽出空閒來看望拜訪一下。

然而這一次次的等待和錯過,終究是再沒有機會和這位大秦帝國的軍神再次把酒言歡,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病榻彌留之際。

「雁門關之事……」

陳旭低頭沉吟,看來王翦還是知道王離的事情,而且也很清楚其中發生的一切,不然不會用最後一口氣請他手下留情,甚至還不惜抬出他以為已經去世多年的王青袖。

「夫君莫要太過悲傷,王老將軍今年已經六十九歲,常言七十者古稀,如今這已經算是高壽了,更何況老將軍一生征戰沙場,與他同輩的七國名將一個個早已作古,如今能夠病死家中,其實算是福運深厚了!」水輕柔坐在旁邊輕輕握著陳旭的手說。

「娘子說的是,我只是心有感觸而已!」陳旭把水輕柔摟在懷裡,「生死無人可以逃避,有人看透,有人看不透,卻不知這生和死到底是什麼,死去的人會不會靈魂去了另外的世界,而新生的嬰兒是不是又是從另一個時空而來……」

水輕柔一下從陳旭懷裡掙脫出來,一雙美目直勾勾看著陳旭的臉,似乎想看出一些什麼與眾不同的東西來,許久之後她才雙手捧著陳旭的臉柔聲說:「夫君今日的想法很奇怪呢?列公曾言:萬物自天成,盜者本無心,光陰若逆旅,生死不及情。生死本就虛無縹緲無可追尋,一切都如同萬物一般天生注定,生也好,死也好,人一生光陰短暫,都不過是時光之中的匆匆過客罷了,因此師尊教導我們要心無羈絆自在逍遙,可惜……」

「可惜什麼?」陳旭伸手撫摸著水輕柔臉頰上那兩道淡淡的疤痕說,「是可惜被赤松子前輩趕下山麼?」

水輕柔將陳旭的手輕輕握住摩挲著自己的臉頰,眼神明亮的看著陳旭,「可惜的是輕柔根本就沒有那份道心,第一次下山遇到夫君就無法自拔,白費了師尊數年教誨!」

「你這樣說是怪我咯!」陳旭笑著開口。

「就是怪夫君,本來輕柔還有些道緣的,當初只是年齡還小罷了……」水輕柔瞬間露出難得一見的小女兒模樣拱在陳旭懷裡。

「的確怪我,如果不是我,你現在一定和無涯大哥一般像閒雲野鶴一般暢遊天地自在逍遙,就不需要苦苦守候在侯府之中每日煎熬……」

「夫君不要如此說,這一切都是輕柔心甘情願的,無論看淡生死也好,還是自在逍遙也好,只有夫君在的地方,就是輕柔最安寧最自在的地方……」

「那就好,等再過幾年,等大秦的發展全都走上正軌,我們也不用天天待在咸陽了,到時候和無涯大哥與夏姑娘一起乘船出海,去遨遊山川大海,尋找上古傳說,總之我們這一生,一定不要老死在咸陽這個小地方……」

「真的,那太好了,輕柔還一直都想去看看您說的那獅身人面的妖神雕像和巨大的金字塔陵墓……但是婉娘和五公主……還有采盈和採薇她們怎麼辦?」

「唉~」

婆娘娶多了果然不是好事。

陳旭突然羨慕起虞無涯這個鋼鐵直男癌來,看來一夫一妻果然還是最好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沒有羈絆沒有太多責任。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3:21
第1102章 圖書館奠基

王翦突然去世,咸陽平日的歡聲笑語一下安靜了不少,大街上頭纏白布的民眾不少,都是王翦的信徒。

朝堂停擺十日,咸陽城禁絕百日婚嫁,各項娛樂活動也被暫時禁止,大街上禁軍日夜巡邏,在這個皇帝痛失大將心情難受的時候,所有人都得夾著尾巴小心謹慎。

但無論發生了什麼,只要天沒塌下來,生活還得繼續,該做的事還的照常進行。

隨著大秦都市報的不斷發行傳播,民間人士投票選舉百位先賢的熱情也越來越高,參與的範圍越來越大,每天都有驛卒把整理好的選票從四面八方送入報館進行封存。

圖書館的建設規劃已經完成,城南那片空地也已經完全清理乾淨,由胡寬作為總指揮的圖書館綜合項目開發署已經籌備完成,在十月底上書皇帝請求徵調民夫刑徒和奴隸開始修建。

十一月初八,清河侯陳旭親自挑選的黃道吉日。

從傷痛中已經恢復過來的始皇帝帶領一群公子,三省六部和少府的主要官員,五大學院以及民間數萬人士齊聚城南,共同見證圖書館的奠基儀式。

兩根高高的木桿之間掛著一條長長的紅色橫幅,上面寫著「讀詩書經義,品千秋文章。聚華夏經典,傳萬古文明。慶賀大秦國立圖書館與京師大學開工奠基儀式!」

因為這是一個典藏圖書和學習知識的地方,無論是在皇帝還是在官員百姓眼中,這個地方注定會是一個高雅而嚴肅場所,因此無論是在規模上還是儀式上都要比當初修建蹴鞠廣場隆重的多。

禮部令親自設下香案備下三牲,奉常指揮太祝、太樂、太卜、太史進行了嚴肅而認真的祭祀活動,寫下祭詞禱告天地神仙保佑工程順利完工,在一群帶著面具的巫卜敲著鑼鼓圍著空地跳完大神舞之後,在清河侯陳旭的引領下,始皇帝親自拿起鐵鍬在選定的圖書館中心位置挖開第一鍬土,然後三位上卿帶領文武百官還有邀請而來參加奠基儀式的數百位百家門徒代表以及各界名流也都在四周挖下一鍬土。

奠基儀式結束之後,足足五千響的鞭炮被點燃,炸響的鞭炮和滾滾的濃煙之中,工程總指揮胡寬一聲令下,上萬的民夫刑徒奴隸都在各自的管事帶領下開始進入工地,瞬息之間人吼馬嘶喧嘩震天,挖土的鋤頭和鐵鍬此起彼伏,運渣的牛車吱吱呀呀,打造吊塔的木工鋸木砍樹的聲音,抬木挑筐來回奔忙的人如同螞蟻一般川流不息,雖然看起來忙亂但卻井井有條,所有人都在各自負責的項目範圍內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

在工地側面的一排巨大的工棚之中,這裡是工程指揮部所在,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木牌,上面寫著嚴格的施工管理制度和安全規範,上到項目主管,下到刑徒奴隸,所有人都要嚴格按照規章制度行事,凡是違反規定者都會被懲戒甚至被驅逐。

因為圖書館和京師大學工程籌集了足夠的錢款,因此在各項安全和後勤保障方幾乎面面俱到,而且鑑於這項工程的嚴肅性和未來的安全性,陳旭沒有像東方道一樣向民間建築隊進行招商,而是全部由科學院從設計規劃到建設施工,以保證這個項目不出問題。

雖然是朝廷立項皇家科學院承建,但在用人和財務管理上,陳旭還是採用了獨立核算的公司管理方式,民夫每天兩斤糧食外加四錢工錢,每月結算一次,刑徒和奴隸每天兩斤糧食基本上管飽,而且戶部和刑部還會根據工程完成的質量和進度最後予以減刑甚至解除奴籍,因此所有徵召而來的人都非常的賣力。

最大的一間掛著工程總指揮的工棚裡面,迎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巨大的施工圖表,上面仔細的羅列了策劃的工程進度,什麼時候基坑完成,什麼時候渣土清理完畢,什麼時候地下室完成等等,而在工棚的中央,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精細的製作出來一副整個工程完成之後的效果圖。

整個工程規劃為一副八卦太極圖形,陰陽魚的兩隻眼睛位置就是圖書館和大禮堂,一條陰陽雙魚線為中軸,將京師大學分成東西兩個校區,分別將圖書館和大禮堂包括在其中,整個規劃呈開放格局,四周有亭台樓閣和曲院迴廊交織相連,根據八卦方位分別設置了假山、池塘、樹林、溪流,充分體現天地人和之勢。

圖書館仿照天壇設計,整個建築呈現圓形格局,但卻不是一棟房子,而是仿照蹴鞠廣場修建成為一個巨大的環形單體建築,地基長寬各一百丈,分五層共計抬高十丈,裡面連同地下室一起修成五層,最底下兩層用來用來存放各種古老而珍貴的孤本古籍,基本不對外開放,只針對特殊研究群體,其餘三層同樣用來存放金石竹木龜甲骨片等古籍,因為處在抬高的地基之中,所以四周像碉樓一樣設計了許多窗戶增強採光和通風,這三層的典籍雖然對外開放,但針對的是五大學院還有朝廷署衙等部門,民間人士也可以進入查閱資料,但是需要申請獲得許可,地上建築部分直徑六十丈修建成為三層,佈置成為開放式的圖書館,用來存放並不算珍貴的竹木簡牘和出版社印刷出來的書籍和報紙等等。

整個圖書館佔地三十畝組左右,獨立天井格局,全部採用鋼筋混凝土澆築框架,地基用石磚水泥構建,地上部分採用木石結構,斗栱飛簷雕樑畫棟,總體來說就像是一個圓形城堡和傳統樣式融為一體的奇特建築,但根據一群手工精巧的木工仔細雕琢出來的模型看來,還是非常美觀和大氣,具有很強大的視覺衝擊力。

此時的工棚之中,胡寬戴著藤編安全帽正在給始皇帝和三省六部的主要官員介紹這個工程的總體施工方案以及最後的效果。

而面對圖書館這個奇特的建築效果,始皇帝和馮去疾蒙毅等一群掌控大秦中樞的大小BOSS都表示了強烈的興趣,聽胡寬介紹完之後都很認同這個形狀,而且也充滿了期待。

除開圖書館之外,大禮堂是另一個比較重要的建築,但外觀就要簡單多了,就是一個巨大的宮殿式建築,照樣全部採用鋼筋水泥澆築框架,輔以傳統木石結構,內部採用後世常見的階梯禮堂的模式,前方設置主席台,下面是扇形的座椅,一共兩層,就像一個議會大廳,台上提供辯論和演講,下面都是觀眾,二樓不對外開放,專門是留給皇帝用來觀摩的。

剩下就是京師大學的各種建築,基本上沒有太複雜的結構,全都是一層兩層三層的木石結構建築,除開讀書學習吃飯睡覺的樓堂館舍之外,還有娛樂室、游泳池、演武場、蹴鞠場、羽毛球場、單槓雙槓等文娛體育設施,總體來說陳旭是幾乎完全照搬了後世大大學的格局,然後又融合了禮樂射御書數等君子六藝需要的項目。

整體來說,這個佔地規模比蹴鞠商業廣場還大數倍的建築群雖然看起來複雜,但其實建築體量要小的多,而且也都是因地制宜,挖出來的土石就地堆砌成為假山,構成一個按照震澤山川形式的巨大園林式結構。

看著沙盤,聽著胡寬用竹竿指著挨著講述所有建築的結構和作用,始皇帝和一群官員都聽的意亂神迷,因為從來就沒有人想到過陳旭的計畫會是如此龐大和精細,大到每一棟建築,小到每一條小路,幾乎都規劃的面面俱到,甚至哪些地地方要栽什麼花草都有標誌,一塊一塊的小木牌插在沙土上,上面寫著桂樹、松柏、竹林等等等等。

而經過近兩個月策劃的這幅沙盤規劃圖,也徹底征服了秦始皇和所有前來觀摩聽講的官員。

奠基開工儀式完成半個時辰過之後,秦始皇聽完胡寬的規劃講解之後擺駕回宮,文武百官也都四散而去,上差的上差回家的回家。

陳旭最後視察了一遍工地,又叮囑胡寬和一群工程負責人幾句之後才爬上馬車離開。

「真特麼累,老子才二十一好吧,怎麼就會腰酸背疼?」陳旭捶捶自己的腰桿吩咐馬伕去開業還沒多久的濟善堂國醫館。

濟善堂已經開業一個多月了,同樣仿照衛生院設置了急診室、內科、外科、骨科、皮膚科、婦產科、針灸科、理療科等等科室,臨街還有一間專門的藥鋪。

醫院開業之後,在方晟的四處奔走和徐福明裡暗裡的幫助下,先後從民間和衛生院太醫院挖來了十多位醫術高明的醫士和熟練的護士,然後又招募了一些學徒和幫工,陳旭大把的錢砸下去,很快就將醫院的架子搭建起來開門營業,為了盡快打出名氣,陳旭不僅讓人在咸陽都市報上專門打了一條廣告,還在幾條比較熱門的公家車上噴塗醫院的廣告,就像後世治療不孕不育的騙子醫院一樣到處宣傳,很快整個咸陽內外的民眾都知道在城東多了一家大型的醫館,而且裡面的醫士許多都是太醫,醫術高明,而且還聽說醫院看病吃藥都便宜,於是很多病人都慕名而來,因此短短不到兩個月時間,濟善堂的名聲已經傳的咸陽家喻戶曉。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3:21
第1103章 清河侯到底想幹什麼

此時按摩室內兩位上卿三位中卿,皆都是一二三品的當朝大員,一群人在享受踩背的同時一邊也討論一些朝堂事務或者天南地北的有趣話題。

「江大人,你以前在太原郡當過郡守,對趙地的民俗風情想來比較熟悉?」聊天之中陳旭問。

「是,下官曾在太原郡擔任郡守十餘年,雖然無所建樹,但的確對當地民風民俗頗為瞭解,左相突然問起此事,莫非想去西北遊玩一番?」江璞趕緊回答。

「呵呵,的確有這個想法,聽聞趙地民風彪悍,不知是否屬實?」

「的確,燕趙諸地民風的確彪悍,當街爭鬥廝殺乃是司空見慣之事……」江璞回答。

「江大人說的不錯,某也去過雁門雲中等地,越是靠近邊關,民風越是彪悍,皆都桀驁難馴!」陸囂也坐在旁邊開口。

「燕趙本就與匈奴東胡接壤,廝殺鬥毆乃是家常便飯,如若沒有如此彪悍的民風,又如何抵抗匈胡這些蠻族,我大秦照樣如此,數百年硬生生開闢出關中之地偌大的疆域,靠的就是血性和勇武,燕趙之地的民風習俗比我大秦更甚三分,桀驁難馴也在情理之中,江大人在太原任職多年,雖無太多建樹,但能夠妥善安撫當地民眾,也算是一件不小的功勞,西北諸郡之郡守縣令如同走馬燈一般調換,唯有江大人穩如泰山一般堅守了十多年,其實也算是一個奇蹟了……左邊……再上一點兒……就是這裡……多來幾下……舒泰……」蒙毅趴在按摩床上一邊指揮踩背的侍女,一邊跟著搭腔。

「岳丈是說西北諸郡不好管理?」陳旭疑惑的問。

「江大人深有體會,你問他便知!」蒙毅哼哼。

「豈止是不好管理,實在是太難了……」江璞長嘆了一口氣,「左相有所不知,西北諸郡民風彪悍,但還是有律法和尉卒,倒也翻不起來大浪,唯獨糧稅徵收是個巨大的難題……」

就在江璞說話之時,房門再次被推開,所有人都以為又是哪位熟人進來,抬頭才發現是陳旭的護衛首領。

「侯爺,方才侯府管事來報,老爺和老夫人已經到達咸陽,此時去了清河別院!」

陳旭愣了一下一咕嚕爬起來,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好之後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往外走,「岳丈與諸位慢慢享受,本侯告辭先走一步!」

「左相請便!」

「賢婿慢走,替我向陳兄與令堂問安,改日老夫宴請吃酒!」

「多謝多謝,告辭!」陳旭拱手大步走出房間。

「太好了,快來給本官也踩踩!」陸囂興奮的幾下脫掉上衣趴到按摩床上,方晟只好讓另一個少女上去幫忙踩背。

「奇怪,左相如何會突然問起趙地之事?」江璞滿腹疑惑的在心裡嘀咕一句,然後閉上眼開始在心中揣摩起來。

的確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從王翦破趙之後他就在太原郡當郡守,十多年下來並無建樹,並不是他不作為,而是他很厲害,西北諸郡的郡守縣令最多隔上三五年必然都會更換,有些甚至上任不到一年就被裁撤,主要還是因為趙地的民風太過彪悍不好管理,而江璞體味最深的就是趙地民眾對大秦的敵視無處不在,而且當地民眾還非常團結,中低級的官吏也都是當地人,由此形成了非常複雜的整體,讓朝廷派遣的郡縣主官處處受到掣肘,許多政令根本就無法推開。

江氏信奉儒學,因此對當地管理的比較鬆弛,在律法方面也並不是特別苛刻,中低級的官員都還比較認同江璞的執政理念,因此配合的還算不錯,這麼多年沒有鬧出什麼太大的矛盾來。

這就是江璞能夠安然在太原郡守位置上呆十多年的原因,許多調到西北諸郡一上任就要大刀闊斧推行朝廷律法嚴格管理的官員基本上最後都被調走或者撤換了,因為許多趙地人根本就不吃這一套,聚眾鬧事時而有之,抗稅抗役司空見慣,其實這個現象除開趙地之外其他六國之地的情形都差不多,大秦朝堂的律令一出關中實際上都不太靈光,推行起來處處受到阻力,加上當地豪強和官吏盤根錯節的關係,很多主官去了啥事兒都幹不了。

就像當初的江珩調任會稽郡當郡守一樣,如果郡尉警察不配合,真的就是個擺設,項氏這種當地的豪強都可以不鳥他。

其實這就是整個大秦的一個縮影。

血與火的媾和之後,六國歸一並非是人心所向。

而這個情形上到皇帝下到朝堂文武百官都知道,因此皇帝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出行巡視,不斷宣揚自己的功德以此讓六國之民臣服,但以前巡視的經過和結果並不十分美好。

隨著陳旭這幾年不斷的改革,推行許多新的法令,不斷鬆解壓在商人和平民身上的嚴酷法令,不斷降低稅賦,各地一些徭役也都開始用有償的幫工代替,民間的各種敵視和反抗情緒已經平息了許多。

他調回京師任職數年,主管對各地官員的考核,已經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六國之地的變化,如今各地主官採用五年一次異地調任,西北諸郡的官員任職時間要比他主政太原的時候長多了,由此可見當地的民眾對大秦的認同感越來越強,暴力抵抗的態度正在大幅度的減弱。

但今日,清河侯為何突然會冷不丁的問起趙地民風問題?

越想越覺得陳旭的話語之中還有其他信息,於是開始在腦海中翻箱倒櫃的尋找關於西北諸地發生的一些事情,甚至是關於朝堂上有關西北諸郡的特別是趙地的一些事情,許久之後江璞猛然想起一件事,然後一咕嚕就從按摩床上坐了起來,而正在踩背的侍女根本就來不及反應,一個白嫩的小腳丫就直接踩在了江璞的臉上。

「江大人恕罪,饒過奴婢~」小姑娘嚇的臉色慘白跪在邊上磕頭求饒。

江璞卻渾不在意,跳下床直接穿上靴子,三下五除二將衣服穿上之後胡亂對著屋子裡的一群人拱手說:「諸位,江某有事先走一步!」說完之後一邊整理衣服頭冠一邊風風火火的就離開了房間。

「江大人這是怎麼了?」陸囂齊宕都驚奇不已的抬頭看著江璞離去的背影。

蒙毅眼皮微微抖了幾下,很快再次把頭埋了下去。

江璞急匆匆離開濟善堂國醫館,回家之後在書房之中又是一通翻箱倒櫃,最後終於從一個角落翻出來一封書信,打開看了一遍之後臉上終於現出了然之色,然後臉色也慢慢變得嚴肅而冷峻,揪著鬍鬚開始瞅著書桌發呆。

去歲四月底,在北方軍營當校尉的侄兒江楚天讓驛卒帶回來一封書信,裡面提到了一件事,三月中旬武城侯巡視雁門關,恰好遇到上巳節踏青掃墓的諸多趙地民眾在雁門關附近的一座寺廟祭祀趙國大將李牧,王離指使侍衛和兵卒將寺廟搗毀,與當地民眾發生了衝突,當場殺死殺傷數十人!

這件事信中寫的並不十分清楚,只是像家常話一般隨口提了一句,江璞自然也沒有太放在心上,武城侯王離是上將軍王翦的孫子,通武侯王賁的嫡子,搗毀區區一座寺廟對王離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影響,即便是有趙地民眾死傷也根本就不會有人太過在意,因為王氏三代皆都是大秦柱石,替皇帝掌控數十萬大軍,滅東胡掃百越,更別說以前橫掃六國的功勛了,這點兒小事皇帝連斥責的念頭都不會有。

江璞反覆思量,整個西北諸郡能夠讓清河侯感興趣的就只有這件事了,而且還專門問當地的民風民俗,可見是有所指。

作為一個合格的官僚家族,江氏在大秦也算是老牌貴族了,因此對於朝廷和官場的諸多打交道的手段也非常瞭然,清河侯必然不會無聊的突然和自己聊這個問題,因為江楚月和江北亭的關係,清河侯固然對江氏充滿了好感,兩人也同朝上殿討論政務,但兩人平日來往並不多,日常見面也就是互相拱手問個好而已。

說不定這件事發生了什麼新的變故,已經引起了清河侯的關注。

江璞思量許久之後拿起紙筆很快刷刷寫了一份書信,用竹筒裝好封上泥印,蓋上自己的印章之後吩咐管家安排人送去驛舍,用最快的速度送去軍營。

而等信送走之後,江璞猶自還覺得心中有些忐忑,又接連寫下三封書信,再次讓人送去驛舍分別送給大兄江珩,三弟江琥和四弟江北亭。

如今江氏一門四兄弟皆都是大秦高官,但也都天南地北分散開來相隔千里萬里,江珩還在吳中,而江琥卻在西域,光是書信來往就需要數月之久,而眼下已經是深冬時節,書信傳遞更加不方便。

但這件事如果清河侯要插手,那麼極有可能朝堂和軍隊會有一次極大的動盪,江氏必須要有自己的立場,而清河侯一貫不按常理出牌,心思誰都猜不透。

王離這件事可大可小,要看什麼人來操作。

在文武百官和皇帝看來,這件事就和綠豆芝麻差不多,數十個平民的死傷,如何都不能和王氏三代人的功勞相提並論。

但如果清河侯想要插手,那麼其中的問題就很複雜了,普天之下,除開皇帝能夠掌控王氏之外,有能力對抗王氏的就只有仙家弟子兼左相陳旭。

清河侯到底想幹什麼?

挑起和王氏之間的對抗嗎?

對他有什麼好處?

而且上將軍剛剛去世不久。

往常他並不如此咄咄逼人,因為這件事可大可小,戰則兩敗,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江璞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反覆思量,不斷的衡量其中的利弊以及一旦清河侯真的出手之後,江氏到底該何去何從?

因為這並不是一個雙贏的局面,而一定有一方會受到巨大的打壓,最後的結局就是看誰能夠得到皇帝更多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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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4章 酒品也不行

雖然已經是申時,但城門還未關閉,在陳旭的催促下,馬車風馳電掣一般出城直奔清河別院。

八月底安排人回小河村去把老爹老媽還有韓信的老媽、小米一起接來咸陽過寒衣節,但沒想到老爹老媽捨不得河灘上那塊地,想完成冬播之後才動身。

對於老爹老媽的安排陳旭也沒辦法,只能寫信回去叮囑家僕好好照看,家裡安排好之後再啟程來咸陽,沒想到這一拖就是一個多月。

十天前他收到信說已經出發,走的是東方道,陳旭推測時間應該還需要至少兩天,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到了。

等陳旭到家的時候,果然院子裡已經熱鬧一片。

「杏兒姐姐,這黃瓜真好吃!」

杏兒虞姬小米陳汐和另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兒正聚在一起吃黃瓜。

小男孩兒面相憨厚與牛大石有幾分相似,正是牛大石的弟弟牛小春,轉眼七年過去,當初一個光屁股的鼻涕娃子如今也長成了半大少年,身穿乾淨的嶄新衣服,頭髮也梳理的整整齊齊,身上再也看不出當初那種營養不良的飢寒形象,不過吃東西的習慣並沒有改變太多,一根黃瓜啃的滿嘴汁水,滴的衣襟上到處都是,一邊吃還會用袖子擦一下嘴,看起來風格依舊的熟悉。

管家正在指揮一群家僕將許多堆放在馬車上的物品都搬下來運送去庫房,忙忙碌碌到處都是人,因為隨行而來的足有十多輛四輪大馬車,除開麻將瓷器白紙墨條清河佳釀等鎮上工坊生產的專供陳旭使用的物品之外,還有許多栗子山藥糖果柿餅筍乾臘魚燻肉等土特產,都是小河村和清河鎮鄉民的一番心意,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五六車,數量不下兩千斤。

水輕柔、范采盈和挺著大肚子的蒙婉、嬴詩嫚如同群星捧月一般把陳姜氏圍在中間,陳姜氏懷裡抱著范采盈生的女兒,眼眸中充滿了慈愛,婆媳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天逗弄嬰兒,韓田氏站在旁邊和韓信兩人聊天說話,陳虎則和一個年齡和陳旭相仿的青年站在旁邊,到處觀看著清河別院的一切。

當陳旭的馬車駛進別院的時候,所有的家僕都停了下來行禮迎接,而其餘的人都一起圍了上來。

「爹,娘,嬸娘~」馬車還沒停穩,陳旭便一把推開車門從車上跳了下來對著父母和韓田氏行禮打招呼。

「旭兒……」陳姜氏激動的把女兒交給范采盈,走到陳旭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之後眼圈兒開始發紅,一別又是兩年不見,兒子在她眼中越發的高大和陌生了,竟然有點兒讓她不敢相認。

「見面就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陳虎大步走上來一把挽住陳旭的手上下左右看了幾遍,很是滿意的點頭:「不錯不錯,當了左相看起來威風多了,幸虧當年你爺爺帶人幫我把你娘搶了回來,不然我老陳家怎會有如今的風光!」

「噗嗤~」陳姜氏擦著眼角忍不住笑出來,「你就天天在家得意,旭兒當左相可是得了神仙傳法,和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和我沒關係,要不是那夜我喝醉了出門撒尿,怎麼會遇到你偷看……」

陳虎一句話還沒說完,陳姜氏羞的啐了一口退走了,陳旭哭笑不得的上前和牛大石擁抱在一起互相擂了幾拳說,「怎麼樣,路上可順利?」

「挺順利,路上的行人看到車隊上清河侯府的旗幟都會主動讓路,上坡下坡都有路人熱情幫忙推送,到了服務站還有人免費送吃喝……」

兩年不見,牛大石同樣看起來成熟穩重了不少,身上穿著做工精緻的華麗長袍,腰間繫著一條玉帶,懸著玉珮,頭髮梳理的整齊乾淨帶著玉冠,說話都變得穩重而且條理清晰。

數年過去,當初兩個衣服都遮不住重要位置的黑瘦山村少年,如今都再也看不出往日的絲毫痕跡,成為了風度翩翩的青年俏郎君。

「爹,娘,大石,韓嬸娘,外面風大,先進內堂去歇息,等會兒好好吃一頓晚餐,明日我帶你們去城內和蹴鞠場看看,然後還要去拜訪皇帝和蒙大夫……」

陳旭帶著陳虎和陳姜氏、韓田氏、牛大石等人一起進入客堂,安排侍女服侍洗漱泡茶,廚房早就已經開始在準備飯菜,濃香的味道在晚風之中飄蕩溢滿整個院落。

自從當上左相之後,陳旭已經連續兩年沒有回過清河鎮,一是他身份不同往日,這一回去必然會是儀仗開路喧囂震天,沿途大大小小的郡縣官員都得早早安排迎接,勞民傷財不說,陳旭也不想如此高調,因為每次回去整個南陽郡幾乎都會鬧騰許久才能安穩下來,衣錦還鄉的確風光,但也讓陳旭很傷腦筋。

還有就是當左相之後雖然中書省的許多事都早已安排的井井有條,但從項氏造反到征服嶺南,這兩年朝堂也的確很忙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如今既然當上了左相,不光要推行各種新的法令改革大秦,還要替皇帝把全國政務處置好,因此想請假都沒藉口。

按照《置吏律》,任何官吏沒有特殊原因不能擅離職守,請假自然也可以,但要有正當理由,比如父母等直系血親病重或者去世,不過陳旭的父母都活蹦亂跳的活的很好,陳家如今就他們一家香火,其他叔伯等也沒有,因此請假的理由都沒有,雖然陳旭強行請假回去玩耍皇帝也還是會答應,但必然會很鬱悶,陳旭第一年當上左相回家玩了兩個月,皇帝先後派出好幾撥信使和謁者前去問候,明顯是他這個左相當的不稱職,讓皇帝感覺辦事很不爽快。

兩年過去,陳虎和陳姜氏、韓田氏似乎精神更加飽滿充沛了,衣食無憂心情舒暢,因此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許多,不過都還是四十歲左右的年齡,正當年輕力壯,按正常也正該如此,牛大石變化不算太大,但牛小春和小米變化挺大,小春已經十一歲,小米已經八歲。

鬧哄哄一番之後,飯菜準備好,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了一頓豐盛的晚宴,韓田氏和陳姜氏被水輕柔等一群女人帶去後院,小春和小米則和杏兒虞姬去別的房間下棋玩耍去了。

陳旭和韓信陪著陳虎牛大石打麻將聊天,牛大石說了一些清河鎮和雉縣還有宛城這兩年的巨大變化,陳虎也說了一些少年火槍隊的訓練情況,韓信說了不少征服嶺南過程中的情形,而關於咸陽的變化,才是牛大石和陳虎最感興趣的話題。

因為咸陽蹴鞠商業廣場的事早已在全國流傳的幾乎家喻戶曉,比賽時的盛況和商業大廈的熱鬧隨著來往的商旅和報紙宣傳的天花亂墜,如果到咸陽來不去看一場蹴鞠比賽或者去商業廣場逛一逛,絕對就和沒來過一樣,今日路過蹴鞠廣場的時候,雖然沒有近距離的去看看,但那奇特形狀的外觀和磅礴大氣的格局,就足以讓所有人心馳神往。

接下來的幾天,陳旭沒怎麼去上朝,主要是陪著一家人和牛大石牛小春坐車去參觀蹴鞠商業廣場,水車磨坊、科學院實驗工廠、正在建設的圖書館等咸陽如今的幾個讓全國人民都比較感興趣的特色景點,為了讓老爹老娘和牛大石等人開開眼界,特別還把劉邦找來,讓他過幾天安排一場蹴鞠比賽。

而蒙雲等一群紈袴知道陳旭的老爹老媽到了咸陽,因此都還聚在一起宴請了陳旭一家和牛大石兄弟,而且還專門在河灘上進行了一場最負盛名的滑翔機表演,惹的咸陽附近數十萬民眾熱烈歡呼,而這種能夠騰空數十丈高的巨大飛鳥也讓陳虎和牛大石大開眼界,一個個看的張大嘴巴目瞪口呆。

蹴鞠比賽之後,陳旭帶著陳虎和陳姜氏、蒙婉一起去蒙府拜訪蒙毅夫婦,送上了許多清河鎮的土特產,蒙毅和陳虎是初次見面,但親家見面並無太多陌生感,陳虎雖然略微有些緊張和拘束,但在陳旭的鼓勵下,還是在餐桌上用酒把蒙毅放翻在地,臨走的時候蒙毅衣衫不整的拉著陳虎的手死死不放,醉醺醺的表示一定要再喝三五百杯才能算數,最後蒙毅是被蒙雲和一群妻妾強行拖回去的,不然監察天下文武官員的蒙大人就會在大街上脫衣撒潑發酒瘋。

「親家公的酒量不行!」回家的路上,陳虎意猶未盡的下結論。

陳旭撇撇嘴把蒙婉摟在懷裡說:「豈止是酒量不行,酒品也不行……」

「夫君莫要埋汰我爹好不好,只是公公喝酒太厲害罷了,我爹喝酒平日不是這個樣子!」蒙婉捂著嘴嗔了陳旭一眼。

「嘿嘿,我說的可是真話,你爹一喝酒就喜歡胡亂說話,當初就是在清河酒店喝醉了,到處嚷嚷我脫你的衣服……」

「夫君別說了~」此時馬車上公公婆婆都在,回想這段往事,蒙婉即便是如今嫁做人婦都要當母親了,仍舊感到羞澀不已,臉頰瞬間通紅拱在陳旭懷裡蚊子樣的哼哼。

「好好,不說便是!」陳旭笑著安慰蒙婉幾句,然後轉頭看著陳虎說,「爹,大石和杏兒的婚事到底該如何安排?」

陳虎立刻坐正,捋著鬍鬚沉默了許久說:「大石和杏兒的婚事是當初我和大石的爹娘親口許下的,自然要算數,而且這件事村裡人都知曉,這次你把大石一起邀請來必然也是為了此事,眼下大石已經二十一歲,杏兒開春也已經十五歲了,早已到了婚嫁的年齡,要不是你一直拖著,兩年前這場婚事也該辦了,雖然我們家眼下已經不是普通人家,但此事卻容不得更改,回去之後就把此事和杏兒大石說清楚吧!」

「旭兒,你爹說的對,前些年你爹沒回來,要不是大石一家幫襯,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養活你和杏兒兩個,如今我們家雖然好了,你也幫了大石不少,但情分歸情分,杏兒的婚嫁之事你還是要聽你爹的,不然爹娘以後在小河村和清河鎮會留下惡名!」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陳姜氏也點頭拭淚,明顯想起了那段孤苦無依的苦難歲月。

「既然爹娘都這樣想那就最好,大石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而為了等杏兒到如今都未娶親也從未催促,前幾年是我擔心杏兒太小嫁過去受苦,但杏兒也十五歲了,的確到了該婚嫁的年齡,這場婚事再不辦的話對杏兒也不好,因此我這次把大石一起叫來,就是想把婚事談妥,然後擇一良辰吉日把婚禮辦完,不過杏兒如今年齡越大,心性也越發獨立,加之在咸陽生活了這些年,接觸的事情和想法也和往日不同,我擔心她會不同意……」

「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婚配都是如此,哪輪得到她不同意,我和你娘都還在,此事不用你操心,我會辦好,同意不同意都得嫁過去!」陳虎冷哼一聲面孔瞬間就板了起來。

「爹,妹妹從小受苦,也很聽話乖巧,她跟著我在咸陽這些年,接觸的人和事都和當初在小河村甚至清河鎮都完全不一樣,咸陽王侯公卿不知幾許,對她有意的貴族子弟也數不勝數,就連皇帝都還提起過,但是被我拒絕了,一是此事是爹娘當初和大石的爹娘定下的親事,我不好僭越,二是我也希望妹妹能夠像我娶輕柔婉兒一般,讓她嫁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男子……」

「放屁,定下的親事怎能反悔,她若是不同意,我打斷她的腿,這件事你莫要節外生枝!」陳虎很不滿意的瞪了陳旭一眼。

「爹,婚嫁雖然的確是大事,但我覺得還是讓杏兒自己決定比較好!」陳旭哭笑不得。

「瞎說八道,如果都像你這般安排,天下還不亂套了,那還要爹娘何用?」

「爹,您和娘當初還不是自己私定終身,還害的小河村和鷹嘴崖村大打出手,十多年還不相往來……」

「你……那時不一樣,你外公要把你娘嫁一個一個又傻又瘸的傢伙,你娘那麼漂亮柔弱一個女人,我怎能看著她跳入火坑當中,你爹這是行俠仗義懂不懂……」

陳旭:……

好吧,爹你贏了!

陳旭臉皮抽抽著坐好,決定還是等回家聽聽杏兒和大石的意見之後再做決定。

不過老爹說的也對,眼下的情況和當初不一樣,牛大石不光是自己從小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兄弟,而且還和杏兒從小定了娃娃親,兩人也從小一起長大,互相比較瞭解,而且也有青梅竹馬的感情基礎,只是這幾年杏兒在咸陽長大,和牛大石隔的比較遠,但兩人每次見面,都還是比較和睦。

也許自己的確是操心太多了!

「夫君,您還是聽公公婆婆的吧,我看杏兒和大石也蠻般配的呢!」蒙婉不好摻和小姑子的婚事,但還是勸解自己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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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5章 杏兒的婚事

回到清河別院,陳旭把牛大石和杏兒都找來,房間裡也只有陳旭和陳虎陳姜氏三人。

「爹,娘,叫我和大石哥來有什麼事?」杏兒風風火火跑進來就大聲詢問。

杏兒雖然已經快十五歲,但這些年跟著陳旭在咸陽生活,無論是在女子學院還是在平日的生活的當中,接觸的都是王侯公卿和富豪商賈的女兒,學會了識字、算數、繪畫、舞蹈、音樂、剪裁、繡花等各種鄉下女孩子根本就接觸不到的高檔教育,幾年下來不光脾性和以前大不一樣,而且平日錦衣玉食的生活保證了身體得到良好的發育,身材高挑皮膚水靈,即便是在一群王侯公卿的女兒之中,容貌也並不遜色太多,唯一就是做事比較風風火火,大聲嚷嚷說話的習慣改不掉,還保留著當初那個農村小丫頭的特色。

「大石坐!」陳旭讓牛大石坐在自己旁邊。

「杏兒,來,娘抱著!」陳姜氏也招手讓杏兒坐到自己腿上。

「旭哥兒,發生了什麼事?」牛大石一屁股坐下來,心情突然有些忐忑。

「這次讓你和我爹娘一起來咸陽,一是想接你們來咸陽玩一下開開眼界,可惜嬸娘沒來,只能等下次了,另一件事就是你和杏兒的婚事……」

「成親~」坐在陳姜氏腿上的杏兒驚呼一聲站了起來,然後盯著牛大石,臉頰慢慢泛起羞紅。

「坐下,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陳虎輕輕拍了一下扶手,杏兒扭扭捏捏的的轉頭看看這陳姜氏,噘著嘴說:「嫁給大石哥我願意,但是……但是我不想回清河鎮!」

「呼~」幾乎同時,房間似乎響起三聲吐氣的聲音。

陳旭是因為杏兒沒有反對,這樣也少了許多操心和麻煩。陳虎是因為的確對不起這個女兒,才三歲自己就出門打仗,等回來杏兒已經跟著陳旭到咸陽來生活了,父女兩人幾乎沒有什麼太親密的親情關係,雖然嘴上說的嚴厲,但如果杏兒真的反抗這門婚事,他會更加傷腦筋。至於陳姜氏,她和牛大石的母親天天在一起種田嘮嗑,在杏兒還很小的時候,各自都已經把對方的兒女當做了自己的媳婦和女婿,平日照顧有加,大石的母親也期盼兒子結婚好幾年了,到了成親的這個節骨眼上如果陳家反悔,恐怕這數十年的鄰居感情也要破裂了,以後見面都尷尬。

眼下杏兒不反對,那麼這件事幾乎就已經板上釘釘的沒太多問題了。

至於杏兒不願意回清河鎮這件事在陳旭看來簡直就是理所當然之事,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願意回去。

咸陽多繁華多熱鬧,在這裡有當左相的兄長罩著,有五公主和蒙婉這兩個婦女界最為尊崇的嫂子罩著,還有一個武功高強的大嫂子罩著,哪怕她是一個女兒身在咸陽也無人敢惹,那些王侯公卿家的兒郎們看到她,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巴結討好,膽敢得罪清河侯的妹妹,估計回家會被老爹打斷腿。

更何況咸陽有一大群和她要好的女同學,都是王侯公卿家的女兒,和她身份差不多,每日玩鬧娛樂早就把清河鎮還有小河村丟到爪哇國去了。

至於嫁個牛大石這件事,杏兒也秉承著這個時代父母之命的風俗習慣,大概從小懂事起也就認定了自己將來的夫君就是牛大石,因此這麼多年身份習慣都在改變,唯獨這個念頭從未變過。

眼見杏兒自己不反對,陳旭立刻笑著點頭說:「好好,你不願意回清河鎮和小河村,我便在城內幫你們購買一套大宅院,大石回去把嬸娘一起接過來,到時候就在咸陽舉辦婚禮,以後就在咸陽生活,這樣我們兩個也能時常見面!」

「嘻嘻,我就知道兄長對我最好!」杏兒摟著陳旭的胳膊喜笑顏開。

「旭哥兒……」牛大石猶豫一下站起來,臉色有些忐忑,「我……我不想來咸陽……」

呃!陳旭愣了一下奇怪的問:「為何?你放心,非是讓你入贅,只是讓你把家安在咸陽而已,如果你覺得我出錢幫你買房不好,就算是我借給你的,到時候你慢慢還我,何況你我從小親如兄弟,無需為錢財在意……」

「不是不是!」牛大石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旭哥兒長期都不在清河鎮,但封地那麼大總得要人照看,鎮上那麼多工坊,我……我放心不下,我擔心別人照看不好……」

「你真的這樣想?」陳旭驚異的問。

「嗯,旭哥兒如今都是大秦左相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下除了皇帝就你的官最大,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你也知道我比較笨,來了咸陽也幫不了你什麼大忙,但清河鎮我還算熟悉,能夠幫你把封地管好,將來侄兒出生之後就繼承清河侯的爵位,封地上一切都好,要錢有錢要糧有糧,我這個姑父也算是沒白當……」

牛大石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陳虎和陳姜氏都神情動容,陳旭捏著下巴想了許久說:「你這些年幫我管理清河鎮,的確讓我輕鬆不少,但你也別太擔心,你如果願意來咸陽,清河鎮我會另外安排人回去照看!」

「旭哥兒不用勸我,咸陽我呆不習慣,而且我娘也不習慣,她從未出過遠門,旭哥兒當年教導我要孝敬父母,如果我來咸陽,娘肯定和虎叔嬸娘一樣不願意來,小春如今還小,我爹又不在了,我必須要照顧娘和小春,到時候還要給小春蓋房子娶媳婦……」

「真難為大石了,又懂事又孝順!」陳姜氏聽的眼睛泛紅又開始擦拭眼淚。

「杏兒,聽見大石哥的話沒有!」陳旭轉頭看著杏兒。

「聽見了!」杏兒很不樂意的嘟著嘴巴點頭。

「杏兒,爹以前不在家,讓你和兄長還有你娘受了不少苦,大石說的對,我們都不願意到咸陽來生活,小河村住著最輕鬆自在,跟我們一起回去吧,清河鎮是你兄長的封地,你和大石幫忙照看他也放心,而且還有那麼多工坊每年掙數百萬錢,你兩年沒回去,如今的清河鎮和雉縣都已經大變樣子了,到處都通了水泥馬路,而且清河鎮和雉縣之間還開通了公交車,每天早中晚三趟,來去都方便,而且到宛城也方便,一天就可以來回,道路也同樣通暢,即便是你以後想來咸陽玩,也就十天左右……」

「杏兒妹子你放心,你嫁我之後,如果想來咸陽玩耍隨時都可以來,我絕不阻攔!」牛大石也臉皮漲紅的對著杏兒說。

「那……那好吧,等我回去之後我要在鎮上開一間女子學校,專門教授她們學習音樂舞蹈和繪畫織繡,不然就太無聊了!」杏兒低著頭想了許久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放心放心,我明天就安排人回清河鎮去安排,給你們修建一棟大房子,順便把女子學校也修建起來!」陳旭高興的站起來笑著說。

「我就知道兄長對我最好,我去找幾位嫂嫂說話去了!」杏兒羞紅臉跑出房間。

「好,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等清河鎮的房子修好就給杏兒和大石舉辦婚禮,旭兒到時候有空就回去,沒有空也不要強求,畢竟國家大事為重,免得讓皇帝擔心!」陳虎此事也感覺一塊石頭落地,渾身都輕鬆起來。

第二天一早,陳旭便寫下一封書信讓家僕親自送去雉縣,讓雉縣縣令劉通召集人手在清河鎮選一塊風水好的宅地修建一套至少三十畝的宅院,並且還表示會安排工匠回去指導安裝自來水和淋浴以及全套的廚衛設施等。

除開杏兒和牛大石的婚房之外,還要在清河鎮修建一棟女子職業中學,讓杏兒回去之後有事情可幹。

在咸陽呆了這麼多年,再讓杏兒回去種田養豬已經不可能了,小時候是迫不得已,眼下這種又髒又累的勞動陳姜氏自己都沒怎麼做了,偶爾下地也是種點兒蔬菜瓜果,左相大人的父母,怎麼也不會有親自幹繁重農活兒的機會,莫說家僕不讓,小河村和清河鎮的鄉民都丟不起那個臉。

接下來的幾天,杏兒早出晚歸去和咸陽一群姐妹說話告別,彼此贈送一些禮物,心情雖然看起來有些失落,但也並沒有特別不高興,而且知道自己快要出嫁了之後,羞怯的同時說話也開始變得細聲細氣許多,不像往日那般風風火火吵吵嚷嚷。

而得知杏兒要回去嫁人,虞姬更加失落,每天跟在杏兒的身後像影子一樣,半夜睡覺還會傷心的哭哭啼啼,杏兒一走,她便沒有了朝夕相處的玩伴。

「要不你也跟著杏兒姐姐回去清河鎮好不好?」陳旭把情緒低落的虞姬叫到自己面前,輕輕的摸著她的頭髮說。

「杏兒姐姐回去嫁人,以後就是大石哥哥的妻子了,我又不嫁給大石哥哥,我回去幹嗎?」虞姬抹著眼淚搖頭。

「你說的也是,不過人總要長大,有些事總是要改變,就和你爹爹一樣,不可能永遠都和我們待在一起,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喜歡的事情,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生活,等再過幾年虞姬長大了,到時候也要嫁人,也會離開侯府,也不能時常和小旭哥哥在一起了!」陳旭感慨的點頭。

「不,我才不離開侯府,我要嫁給小旭哥哥,這是爹爹的吩咐,杏兒姐姐不想回去,但伯伯給她定了娃娃親,她還是要回去,這是古老的規定,誰都不能違背,不然就會有人恥笑……」虞姬倔強的睜大一雙眼睛看著陳旭。

陳旭忍不住心臟咚咚亂跳了幾下。

突然之間,他發現這個幾乎每日朝夕相處的小丫頭有些不一樣甚至有些陌生,七年時間,當初虞無涯從風雪呼嘯的寒冬撿回來的小女孩兒,似乎突然之間就長大了,十二歲的虞姬,已經不是前幾年那個胖乎乎只知道追在杏兒屁股後面跑的小丫頭了,不光身體發育良好隱隱有了幾分少女的嬌柔,一雙清澈的眸子也已經有了幾分溫婉和羞澀,雖然容顏還很稚嫩,但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認知,還有自己堅持的倔強,這雙水靈靈清澈透明的大眼睛,就是她心靈的窗戶,展露著她對自始至終從未改變過的堅持。

冤孽啊,為何虞無涯這個大白痴當初要說那句話!

陳旭在心底幽幽長嘆一口氣。

在這個古老的時代,許多人真的就是一根筋。

他們堅守信諾,他們看中名節,他們為了自己的追求至死不渝,這是一個思想頑固但又極度彰顯個性的年代,與兩千多年之後的華夏,基本上不是同一個人種。

不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事只能等以後慢慢處理,如果娶這個小丫頭,要比當初娶蒙婉更讓他感覺到尷尬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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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6章 始皇帝的氣魄

……

時間忽忽,轉眼已經是十一月,王翦去世的悲情氣氛已經從民間慢慢消退,寒冬的咸陽已經慢慢恢復了往日的喧囂和熱鬧。

城南圖書館的建設依舊如火如荼。

根據工程進度,所有的土石工程要在開春之前完成,等天氣暖和之後就會開始澆築地基,京師大學附屬的樓堂館舍必須在今年入秋之前全部完成,大禮堂必須在入冬之前完成,圖書館必須在明年入夏前全部完成,如今正是秋冬時節,少府官員已經安排大量的人手去太乙山中伐木採石,去河灘上採掘砂石,水泥廠也正在大量燒製水泥和製作水泥磚,提前籌備大量建築材料。

而為了讓京師大學和圖書館大禮堂與時俱進安裝配套的自來水和下水道,張蒼帶著一群科學院和工部、少府的官吏還在策劃當初陳旭那個異想天開的巨大工程,準備在涇河上游或者支流上修建一座攔水大壩,通過管道將水引入咸陽,為整個咸陽提供足夠的水源和壓力安裝自來水。

這個龐大的自來水工程要比修建蹴鞠商業廣場投資更大更加複雜,對於土石方工程和數學測算要求更加嚴格,不過這件事相對蹴鞠廣場來說,大秦的工匠顯然更加得心應手,因為攔水築壩修建溝渠早已是非常成熟的工程,眼下要做的就是尋找一個合適的築壩位置,然後設計合理的給排水管道等等,讓咸陽通上自來水,這是上到皇帝下到平民的共同景願。

不過自來水雖然陳旭早已研究出來了,甚至還研究出來了各種配套的淋浴、馬桶、浴盆、洗手池、水龍頭等相關設備,甚至水龍頭經過許多年的改進幾乎已經和後世的沒有了太大的區別,但因為水壓問題,整個咸陽城還沒有一戶人家用上自來水,連皇宮都沒有,目前只有城外有四五家王侯公卿新建的別院才有,而且每天都需要家僕用吊桶往裡面裝水,屬於非常操蛋的自來水。

雖然張蒼的舉動非常順應民心,整個咸陽城上到皇帝下到平民也充滿了無限的期盼,但在陳旭看來,咸陽城要想真的通上自來水,沒有四五年絕對不會成功,光是管道就是一個巨大的問題,遠距離輸水要保證壓力不會衰減太多,必然要求管道必須密閉不能漏氣,但眼下要製作這種管道只能用水泥,而大秦根本就沒有如此高超的鑄管工藝,至於用鐵管更加不可能,一是沒有後世的防鏽鑄管手段,二是大秦的每年的鋼鐵產量太低,完全經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

而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沒錢。

安裝自來水是一個龐大而複雜的系統工程,根據張蒼的大致測算需要至少兩個億的投資,這是僅次於東方道的巨大工程,朝廷支撐不起,陳旭作為左相,不會允許因為修自來水讓大秦再次回退到以前強徵民力的狀態,該商業的就必須用商業手段來解決,在沒有解決資金來源之前,他不會同意強行修建自來水,因為這並不是必須的。

民間關於自來水的討論比較熱鬧,甚至幾次上朝皇帝都還很感興趣的詢問過工部少府一些官員,陳旭作為自來水的始作俑者自然也被問到,但當皇帝和滿朝文武聽聞至少需要兩個億的投資之後,一個個心驚肉跳的全部顧左右而言他,決定不再關心這個問題。

自來水有沒有沒關係,反正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何況少府和朝廷本來就入不敷出,皇帝更是感覺錢不夠花,按照陳旭的說法,開源節**打細算才是朝廷該做的事。

十一月上旬,經過一個月的反覆斟酌之後,少府令趙威和一群皇族經過反覆商討裁撤後宮的最後名單和安置措施全部出爐,經過皇帝數次刪改斟酌之後予以通過。

猜測後宮的諭令傳出之後數日之內,皇宮東門北門整日車水馬龍,遣送出宮的宮女嬪妃等達到七千餘人,全都大包小包的背著包裹被禁軍送到咸陽西門之外一處臨時的安置地點,而這裡每日也聚集了數萬人,大部分都是和宮裡有些關係的關係戶,既有王侯公卿和富豪商賈,也有六國王孫貴族。

這些被遣送出宮的女人因為常年在皇宮之中生活,而且大部分能夠讀書識字,而且許多還精通各種織繡裁衣熟知禮儀,因此受到所有階層的熱烈追捧,畢竟是皇宮中出來的,光是這個身份就不同一般。

因此每天只要禁軍護送來之後,數萬人都會一擁而上,有的直接就被親人朋友接走,有的被富豪商賈看中買走,還有的因為身份高貴被諸多王侯公卿搶著花錢贖回去包養起來,現場哭聲笑聲呵斥聲不絕於耳,人吼馬嘶之聲此起彼伏,一些女子落得一個好家庭,頓時喜極而泣淚流滿面,一些年老色衰的宮女因為無人需要將來會被遣送回原籍,若是家中已經沒有親人便只能自謀生路,但無論怎樣,這些人的生活將從此徹底改變,再也不用呆在深宮之中孤獨終老。

所有遣散的宮女嬪妃的身份都將恢復民籍,無論何人接收少府都將進行嚴格的登記,姓甚名誰,原來在宮中何職,被何人收留,安置何處,具體身份等都會一一登記,並且會要收留者按下手印簽下姓名,以保證這些女人的確安置妥當而且不會被發賣為奴。

而因為這些女人的特殊性和資源的稀缺性,陳旭都還走後門讓趙威為他精選了兩百多個知書達理而且精通織繡的宮女,一部分送到女子學院開設的製衣廠工作,還有一部分留在家裡縫補衣物照顧家人,還有一些送去清河商店幫忙,到時候還能送給妹妹杏兒幾個當陪嫁,這些女人若是日後找到男子成親,也並不影響她們的工作。

皇宮遣散七千宮女嬪妃,幾乎超過了總數的三分之二,而且隨之遣散的還有無數宦官、內侍、宦者、廚工、樂人、伶人等多餘的男性和宮奴,人數也有三千餘人,至此秦始皇龐大的後宮縮減大半,足足裁撤掉了上萬人的規模,這個數字就連少府令趙威都感覺到不可思議,因為按照他和一群皇族比較保守的猜測數量是男女總數大概在五千左右,但最後的成果竟然翻了一倍。

而其中大部分趙威以為可以留下來的女官和宮人,最後都被皇帝審查之後要求裁撤掉。

始皇帝作為奠基華夏的千古一帝,氣概豪邁,對於自己確認的事從來都不拖泥帶水,而且特別遵照了陳旭眼不見為淨理論的精髓,大筆一揮一下就將自己的後宮劃拉出去三分之二的人數,僅僅按照周制保留了一百人左右的嬪妃,其餘服侍起居飲食出行等的宮女和女官總共也只剩下來兩千餘人,於是等所有人員都裁撤安置妥當之後,趙威發現整個後宮突然一下安靜無比,往日人來人往的後宮諸多寢宮和樓堂館舍之間,再也看不到往日那些熱鬧喧囂的情形,就連保留下來的嬪妃寢宮之中也冷清了不少,所有的嬪妃都有些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生怕哪天也被皇帝逐出宮去了。

但冷清的皇宮卻也讓趙威徹底輕鬆下來,裁撤上萬人的規模,每年至少節省上千萬錢,實不亞於供養一支上萬人的精銳馬卒,要知道這些宮女宮人吃喝住用可比馬卒要好得多,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穿綾羅綢緞,但衣服也都不是普通民間的的衣服,每一件都是後宮專門的製衣坊製作的,光是製衣坊的女官和宮女、繡娘都達到了近千人的規模,幾乎是後宮之中最大的部門,每年消耗的布匹絲綢針線不計其數,即便是如此巨大的開銷,仍舊還是有許多嬪妃甚至公主每年只能分配到一兩套精心織繡的時令衣裙,大部分衣服還需要用自己的例錢出宮去購買或者讓自己的宮女動手。

十一月中旬,隨著後宮遣散宮女和宮人進入尾聲,因為此事熱鬧喧囂的咸陽城也慢慢回歸於平靜。

雖然王翦去世未滿百日,民間禁止婚嫁等大型娛樂活動,但陳旭還是在清河別院小範圍的邀請了一眾親朋好友給自己的二女兒慶賀百日喜宴。

雖然是庶出的女兒,但陳旭並沒有厚此薄彼,百日宴舉辦的非常豐盛,牛羊犬彘、雞鴨魚肉、海參鹿唇、木耳山珍,加上今年溫室大棚的蔬菜播種比較早,因此黃瓜茄子胡蘿蔔洋蔥西瓜等這些瓜果菜蔬也都成熟,侯府和清河酒店的十多位廚師和數十位廚工也鉚足了勁各顯身手大展神通,把自己這些年最拿手的美味佳餚製作出來,因此這一頓喜宴足足兩百多道菜餚,整整擺滿了餐廳七八丈長的巨大餐桌,加上嶄新的瓷器和玻璃器皿,各種葡萄美酒和桑葚酒甚至還有好幾種其他品味的果酒,整個侯府中到處瀰漫著一股濃郁到近乎於凝固的濃香。

陳平、張蒼、劉邦、公輸勝、胡寬等所有在咸陽的一群朋友全都到齊,范思哲作為舅舅自然也要前來慶賀,並且還得到家族范顒公的親筆來信,置辦了一份價值二十餘萬錢的大禮包,除開綾羅綢緞黃金美玉之外,還有一疊總價十萬錢的現金兌票,算是外公家族的一番心意,這份心意也把所有參與百日喜宴的賓客全都嚇的手腳發抖,感覺自己的禮物有些拿不出手。

雖然禮物不行,但吃喝還是行,陳旭和韓信陳虎作陪,陳平等一群親朋好友在酒桌上大展身手,足足喝掉了數十箱美酒,各種美味佳餚流水一樣的呈上餐桌,仍舊有些供不應求,一頓喜宴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才宣告結束,從午時一直吃到申時末,所有前來的賓客這才一個個臉紅耳赤腳步踉蹌的各自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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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7章 這個名字不吉利

賓客散盡,侯府回歸安靜,侯府的家僕收拾酒宴之後的殘局,陳旭在前院送走所有賓客之後,也帶著微微的醉意去後院看望今日的小壽星。

百日喜宴,是對於新生命的一種祝福,希望其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因為嬰兒出生的前三個月,基本上是抵抗力最弱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生病夭折,因此這百日宴又稱為百日關,過了一百日,表示嬰兒已經可以褪去襁褓,真正有了抵抗外界環境的能力,也算是生命成長到了另一個階段。

在這個醫療極度原始落後的時代,生兒育女既是一種責任,同樣也是一種痛苦,生產就是第一道鬼門關,大量嬰兒和孕婦難產去世,然後有大量的嬰兒夭折於兩三個月之內,主要還是疾病和感染等無法醫治,因為這個時候的嬰兒基本上無法服藥治療,然後到學會吃飯走路說話之後,面對的夭折危險大部分就是各種不確定因素,比如野獸攻擊、食物中毒、受傷、溺亡等,一般孩童要長到七八歲左右才有了基本的生命保障。

因此根據古老的傳統,百日宴之後父母需要為嬰兒取一個便於稱呼的小名,俗稱乳名。

(注一下:小名起源於周朝,稱為幼名,便於親人稱呼,孔子名丘,實際上丘就是他的小名,意思是小土包。春秋時期還有一個國君的小名也很霸氣,晉成公的小名叫黑臀,因為他老媽懷他的時候夢見一個黑屁股的神人。到了漢朝之後,士族階層覺得小名不雅,開始逐漸廢止小名採用正名,成人禮之後再有冠字,好友之間一般就稱字,一般也是不直呼其名的,不然顯得不禮貌。)

後堂聚集了一大群人,陳姜氏、韓田氏、杏兒、虞姬還有水輕柔蒙婉嬴詩嫚范采盈范採薇等,加上侍女鶯鶯燕燕一大屋子人都在爭相抱著今日的小壽星逗弄,而且今日還專門換了一套雪狐皮的衣裙,頭上戴著毛茸茸的帽子,看起來頗為喜慶。

「來,給我抱抱!」陳旭從范采盈懷裡把女兒接過來。

「夫君,二娘過了百日宴,需要給她取一個幼名也好平日稱呼!」水輕柔提醒說。

「嗯,的確該如此!」陳旭點頭,然後一隻手抱著女兒,另一隻手捏著下巴開始思索,一屋子人都安靜下來,范采盈更是忐忑緊張眼巴巴的看著陳旭,希望陳旭能夠為自己的女兒取一個好聽的名字。

「輕柔,二娘八字如何,有沒有缺啥?」半晌之後陳旭突然開口。

房間的緊張氣氛一下被打破,水輕柔哭笑不得的說:「二娘八月十五巳時出生,生辰八字推算五行俱全,並無缺憾!」

「五行圓滿,又是中秋節,注定大富大貴圓滿無缺,幼名就叫圓圓如何?」陳旭一番思量之後開口。

「陳圓圓,夫君為二娘取的好名呢!朗朗上口而且寓意深遠……」

「不不……這個名字不好,不吉利,待我再想想……」

聽的水輕柔說出陳圓圓三個字,陳旭突然臉皮一抖趕緊擺手,這個名字不是好名字,天生晦氣,有國破家亡的徵兆。

一家人都不知道陳旭為何突然這麼大的反應,嬴詩嫚在旁邊溫柔的說:「夫君,我覺得圓圓很好聽啊,圓滿、團圓、沒有缺憾……」

「侯爺,妾也以為二娘用這個名比較好!」范采盈也迷惑不解的開口。

「不好不好,二娘豈能跟大熊貓同樣的名字,待我再想想……」陳旭擺手再次凝神思考。

「原來夫君是擔心這個,其實沒有必要啊,幼名要低賤一些才好養活,圓圓沒什麼不好!」

「是啊,我也覺得挺好,圓圓挺可愛的!」

「要不姐姐再生一個,到時候就叫團團如何?」

一群女人都在旁邊嘻嘻哈哈的嬉鬧。

「二娘就叫秋月吧,中秋佳節滿月升空,同樣預示團圓美滿,圓圓這兩個字以後不許再稱呼!」想了許久之後,陳旭終於想到了一個新的名字。

「是,多謝侯爺賜名!」范采盈高興的從陳旭懷裡把女兒接過來,一群女人都開始笑著逗弄嬰兒呼喚秋月這個名字,陳姜氏不識字,也不知道秋月和圓圓有什麼區別,只是高興的合不攏嘴。

陳旭從熱鬧的房間退出來,站在院子中央一顆桂樹下面,抬頭望著略有些陰霾的天空發呆。

「夫君!」水輕柔跟了出來,站在旁邊輕聲問,「夫君是不是想起了楚月姑娘!」

「一轉眼就過去兩年了,唉~」陳旭輕輕嘆口氣。

「夫君莫要太過哀傷,明日輕柔備一些瓜果香燭,去楚月姑娘墳前替夫君祭拜一下!」水輕柔挽起陳旭的手安慰說。

「等過幾日把爹娘送走以後再去吧,也免得二老知道了傷心!」

給二女兒取名秋月,陳旭也是無心之念,但一想到月字,終究會不知不覺浮現出來一個刁蠻古怪的少女影子,而這個影子會很快變成最後身中毒箭渾身鮮血躺在懷裡的樣子,最後那蒼白的臉上慢慢逝去的笑容和光華,讓他感覺到無法呼吸和難受,胸口中箭的位置還會痙攣疼痛。

兩日之後,下了一場小雪,紛紛揚揚如瓊玉碎屑,而這場雪之後,天地似乎一下變得寂寥起來,東南西北的商旅一下少了很多,除開城南的圖書館工地依舊還在熱火朝天的挖坑填土搬運木石建材之外,大街上行人也冷清了不少。

這段時間,陳旭帶著牛大石兩兄弟和一家人在城內城外到處遊玩,甚至還專門進宮去拜訪了一次皇帝和雲妃。

而陳虎一直唸唸不忘那五百少年火槍隊的訓練,陳姜氏和韓田氏也惦記家裡的雞鴨豬狗和菜園子,牛大石也惦記清河鎮亂七八糟的事情,陳旭一直將他們留到十一月底之後感覺一家人再也呆不住了,於是選了一個好天氣,安排車馬奴僕將陳虎和陳姜氏、韓田氏、杏兒小米牛大石牛小春等人全部送回去。

來去匆匆,瑣事繁多,加上慢慢長大各自都要成家立業,一家人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聚在一起享受那種天倫之樂。

「兄長,我出嫁你一定要回來,嗚嗚~」臨行前,杏兒撲在陳旭的懷裡嚎啕大哭依依不捨不想離去。

一旦嫁人,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和兄長這般親密,天各一方或許一年兩年才能見一次面。

「放心,兄長到時候一定會回來,回家之後好好侍奉爹娘和韓嬸娘,好好照顧小米,教她讀書寫字跳舞裁剪,就像幾個嫂子對你那樣,回去之後善待鄉民,清河鎮封地上的錢財你和大石都可以隨意支配,但切記勿要奢靡浪費……」

「兄長放心,我都記下了!」一番惇惇教導之後,杏兒擦乾眼淚又和水輕柔嬴詩嫚蒙婉范采盈等幾位嫂嫂互相道別,眼看天色不早,最後在陳虎的催促之下才上車。

「大石,家裡的一切我都交給你了,若是讓杏兒受了委屈,小心我回來揍你!」臨行之前,陳旭使勁兒捶了牛大石一拳。

「嘿嘿,旭哥兒放心,家裡現在要啥有啥,吃穿住用都不缺,等過兩年你就準備當舅舅吧,走了!」牛大石也轉身爬上馬車。

「走吧,路上小心!爹娘路上保重,小妹也保重!」陳旭忍不住眼圈也有些酸。

「天氣寒冷,別凍壞了公主,別送了,出~~」陳虎騎在馬上大手一揮命令出發,腰挎長劍的健碩身影看起來略有幾分豪邁和霸氣。

「駕~駕~」隨著馬伕的馬鞭揮起,十多輛馬車順序啟動,從清河別院的門前出發,在一群家僕侍衛的護送下嘚嘚而去。

「杏兒姐姐保重,我和小旭哥哥明年回來看你!」車馬走遠之後,虞姬仍舊不停的大聲呼喊揮手。

「妹妹保重,兄長保重,幾位嫂嫂保重,記得回來看我呀……」遠去的馬車中,杏兒從車床中探出頭來拚命招手,聲音中還帶著一絲哭泣。

送別的人群中有些僕娘和侍女都忍不住開始哭泣,就連嬴詩嫚蒙婉范采盈等人也都情緒傷感,不停的擦著眼角。

幾年相處,水輕柔嬴詩嫚等幾位嫂子都是親眼看著杏兒從一個小丫頭長成了如今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平日姑嫂在一起也相處歡快和諧,特別是杏兒平日風風火火咋咋呼呼的性格,只要她在家,整個侯府就會充滿歡聲笑語,而且杏兒也沒有一些貴族少女從小養大的惡習,和府上的侍女奴僕都還是相處比較好,基本上沒有飛揚跋扈胡亂責罵抽打下人的做法,當然,有這些情況發生也會被陳旭狠狠的批評教育,由此幾年下來,侯府的侍女和家僕也都非常喜歡杏兒和虞姬。

總體來說,整個清河侯府和別的所有王侯公卿府上截然不同,這裡的上尊下卑雖然有規矩,但並不明顯,大家平日都相處非常和諧。

杏兒離開,清河別院一下安靜了許多。

虞姬因為失去了玩伴,也情緒變得有些悶悶不樂,整天要不呆在自己的房間,就是呆在暖棚裡面照顧她和杏兒一起種下的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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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8章 他來幹什麼

在杏兒等人離開後的第三天,水輕柔讓府上的管事準備了香燭和瓜果,陪著陳旭去江楚月墳上祭拜。

別人或許不清楚江楚月和陳旭的關係,但水輕柔是知道的,當初她在小河村和清河鎮呆了一年多時間,也和江楚月有過兩次交往,雖然不多,但從每次江楚月看見她之後那種憤怒的眼神就知道,那個小女孩是喜歡陳旭的,不過對於水輕柔來說,她不會因為身份地位有半分的退縮,因此幾次相見,兩人也並不是十分和諧,後來從琅琊返回,突然之間發現江楚月性情大變,但看陳旭的眼神更加迷戀和孤單。

但命運無常,當初那個刁蠻的少女,卻因為救陳旭命喪毒箭之下,這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結局。

距離清河別院西十里之外有一片山林,是當初王青袖去世後皇帝賞賜的一片陵園,專門還有幾戶農戶負責守護。

荒草萋萋樹葉凋零,寒冬的陵園更顯幾分淒涼和孤寂。

眼下陵園有兩座墳墓,一座青磚夯土大墓,前面立著一塊玄色石碑,上面寫著愛妻青寧公主之墓,轉眼五年過去,墳前兩株松柏已經丈餘高,枝葉青翠顯的頗為惹眼,墳冢之上早已長滿野草,雖然有守墓人照看,但四周也已經被荒草荊棘遮掩,顯的孤寂而淒涼。

陳旭站在大墓前面看著墓碑沉默半晌之後順著一條小路上樹林側面而去,約裡許之後,又一座墳冢出現在眼前,四周同樣已經長滿荒草荊棘,但讓陳旭驚訝的是,墳前竟然還站著一個身穿武服頭戴武冠的男子,約莫三十餘歲,頜下一叢黑色短鬚,腰懸長劍,相貌堂堂英俊威武。

聽見陳旭和水輕柔的腳步聲,男子回頭趕緊拱手行禮,「江楚天拜見清河侯,拜見侯妃!」

看著男子的相貌,陳旭略微點頭:「你便是楚月的大兄?」

「正是,楚天一直在西北軍營服役很少回家,此次跟隨武城侯回來參加上將軍的葬禮,便在咸陽多留了些時日,如今上將軍祭期已滿,楚天將跟隨武城侯返回軍營,離開前特地前來祭拜一下三妹,沒有提前通告侯爺,還請恕罪!」江楚天恭恭敬敬的回答。

陳旭心頭微微一動,眼神落在江楚天臉上片刻之後收回來,「楚月去世,本侯也很心痛,今日特來祭拜一番,江兄稍待!」

陳旭說完從水輕柔提來的籃子裡面拿出瓜果香燭,供奉在江楚月的墳前,點燃香燭之後一絲不苟的躬身行禮,神情非常肅穆認真,水輕柔也一起福身行禮,禮畢,陳旭退後數尺,看著墓碑上『未婚妻江氏楚月之墓』的銘文,微微嘆息靜默許久。

「沒想到今日能夠遇見江兄,相請不如偶遇,還請江兄去侯府招待一番以盡地主之誼!」等到香燭燃燒殆盡,陳旭這才和江楚天說話

「能得侯爺相請,楚天榮幸之至,不過楚天明日一早就要動身去北地軍營,今日要返回美原鎮與武城侯匯合,實在不敢耽誤軍令,還請侯爺恕罪!」江楚天微微猶豫一下便拒絕了。

「既然如此,本侯也不便相留,下次江兄回來記得來侯府做客,我與楚月姑娘相識許久,與令尊也非常熟識,千萬不要太過見外!」

「侯爺放心,下次楚天回來必然去侯府拜訪,父親大人也曾數次來信讓楚天有空前來拜訪侯爺,但奈何軍務在身終不得閒,今日家中還有諸多事情要安排,楚天就不打擾侯爺和侯妃了,告辭!」

「江兄慢走!」陳旭微微點頭,看著江楚天順著小路離開,然後隨著駕駕幾聲,一陣馬蹄聲由近及遠而去。

「江楚天……他突然來幹什麼?」聽聞馬蹄聲逐漸消失,陳旭收回眼神,捏著下巴滿心疑惑的思忖。

江北亭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江楚天就是老大,以前交往多次的江楚星是老二,江楚月在家排行第三,還有一個最小的兒子叫江楚雲,不過陳旭見過的只有江楚星和江楚月,另外兩個從未見過面,不過只看相貌陳旭也能夠認出來,江楚天和江楚星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親兄弟。

而且江楚天還在北方軍營,是武城侯王離的手下,如今雖然只是一個校尉,但江氏如今已經躋身大秦頂級貴族直列,江璞、江珩、江琥、江北亭皆都算是大秦高官,江楚星這些二代雖然官爵都不算太高,但只要慢慢發展,這些家族嫡系子弟終究都會一步一步爬上軍政兩屆的中高級位置,加上家族之間不斷的聯姻,最後形成一個複雜而龐大的官宦之家,盤根錯節的控制著龐大的財富和權勢。

江楚天雖然陳旭不熟悉,但他或許清楚雁門關事件的內幕。

不過看來他還是有所顧忌,不願意和自己有太多的糾葛。

即便是有江楚月的這層關係,不過這種根本就不成立的婚姻沒有任何情緣可言,一個死去的妹妹,他自己都不會太過在乎,又怎麼會當做關係的紐帶。

「夫君在想什麼?」回去的路上,兩人騎馬並轡而行,水輕柔看陳旭一路都在低頭沉思,要不是駿馬靈性,說不定好幾次都能把陳旭甩溝裡去。

「我在想為何江楚天會突然來祭拜楚月?」陳旭回過神來說。

「夫君莫非說的是雁門關之事?」水輕柔疑惑的問。

「嗯,王離執掌北方軍營,雁門關之事被封鎖的很嚴密,民間和朝堂幾乎都沒有任何消息,那封奏書如今還被我押在中書省沒有批閱簽發,但畢竟已經拖了三個月了,估計王離等人也有些忐忑想要知道那封奏書到底朝堂是如何處置的,此事他們去刑部必然打探不到消息,難道是王離想通過江楚天來試探我?」

「如果江氏也和王氏站在一起,恐怕夫君想處理此事難度又會增加不少!」水輕柔瞬間也感覺有些緊張起來。

「你說的不錯,滿天下多少人想進我侯府攀上關係,江楚天竟然一口拒絕,看情形他必然知道不少內幕,還有他和王離關係到底如何,江北亭等人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有沒有指使他該如何做……」陳旭腦海中不斷滾動著無數的疑問。

「夫君何不旁敲側擊一下江璞,江氏如今就只有江璞還在咸陽為官,江楚天回咸陽,許多事必然還需要找族中長輩商量!」水輕柔提醒說。

「這也是一個辦法,明日我便去打聽一下!」陳旭點頭。

自從安排馬騰和李歸陳勇等人去雁門郡附近打聽,時間過去了兩個多月卻並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因此陳旭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圖書館的修建之上,如今圖書館修建走上正軌,已經不需要他太過操心,因此慢慢也要將關注的重心轉移到這件事上來。

第二天早朝散朝,陳旭特意請江璞去三味茶舍飲茶。

而江璞在得到邀請之後似乎也早有準備,很快就乘車來到三味茶舍見到了陳旭。

「璞來遲,還請侯爺恕罪!」見面之後,江璞趕緊拱手道歉。

「江大人無需多禮,請坐!」陳旭邀請江璞入座,然後親自斟上新泡的熱茶,簡單的寒暄之後一杯滾燙的熱茶下肚,江璞感覺渾身舒坦了許多。

「好茶,異香撲鼻,入口綿柔,齒頰留香!」江璞神情極度舒暢的放下茶杯感嘆。

「此乃去年的紫雲仙茶,所剩不多,今日有閒暇,特要江大人來品茶一敘,等開春之後新茶上市,到時候再請江大人品嚐!」陳旭笑著為江璞再把茶杯斟滿。

「多謝多謝,紫雲仙茶數量太少,下官每年重金求購都不得,今年還是第一次品嚐到,侯爺相請,璞就不客氣了……」江璞端起茶杯,細嗅蒸騰的茶霧,然後慢慢品嚐一番微閉雙眼體味茶水的味道,同時在心裡也在不斷的思量等會兒該如何回答。

上次在國醫館一起踩背,陳旭問起趙地民風民俗問題,他一番思量之後猜到可能和兵卒搗毀靖邊寺有關,因此急匆匆回家之後就給侄兒江楚天寫了一封信,讓他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和始末都詳細的講一遍。

一個月之後,他收到江楚天的回信,信中詳細將雁門關之事說的清清楚楚,江楚天雖然爵位和軍職不算高,但以前也算是咸陽城的紈袴,年齡和白震王離等人差別不大,時常還在一起騎馬打獵蹴鞠玩耍,感情不錯,因此在王離執掌西北軍營之後,江楚天也被王離調到自己身邊擔任了大將軍營地的親職校尉,兩人也經常一起吃飯喝酒練武,雁門關之事發生之時,江楚天就在王離身邊,清楚的知道其中發生的一切,甚至包括王離說過的每一句話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而且當時江楚天也並沒有覺得王離的行為有什麼不妥,所有隨同王離身邊的官員將士也沒覺得過分。

雖然當時衝突中有一些平民傷亡,但憤怒的民眾還是很快就被雁門關守安排軍卒壓制下去,抓捕的一百多人不久之後也都或杖或笞之後發還回家,事情所有人以為就此結束,但接下來的幾個月演變的越來越嚴重,隨著時間的傳播和發酵,雁門關附近數縣範圍內開始發生平民聚集縣衙鬧事的情形,而當地官員也只能讓警尉進行鎮壓驅趕,後來更是發展到民眾襲擊巡邏兵卒和毒殺戰馬的事情,從未經歷過如此民亂的王離此時已經到了騎虎難下之勢,只能命令兵卒繼續鎮壓,殺死了數十個帶頭鬧事的匪首,打傷抓捕數百人,到了去歲七八月間,事情已經激化到了無法壓制的地步,王離不得不寫信回家向王賁和王翦求助,而當時王賁尚在嶺南征伐百越,而王翦那時也已經病重垂危,王翦只能安排自己的一群貼身侍衛前去北軍大營保護王離……

咸陽的事江楚天並不知曉,但雁門關所發生的事從頭到尾江楚天是非常清楚的,在信中將一切都寫的清清楚楚,而不久之前王翦去世,江楚天隨王離奔喪回家,江璞再次詳細詢問了事件的起末和過程,更加斷定陳旭要調查這件事。

因為這件事發展到眼下的局面,已經非常嚴重了,遠遠超出普通的民亂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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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9章 挑明話題(加更)

「上次在國醫館,本侯問起趙地諸郡的民風和民俗,不過當時父母突然來咸陽,因此就沒有細問,今日剛好有些閒暇,所以還是想請江大人來聊一聊,本侯聽聞江大人原來在太原郡任郡守之時官聲良好,頗得當地民眾擁護……」一杯熱茶喝完,陳旭親自給江璞再次斟滿一杯。

「多謝多謝!」江璞激動的雙手捧起茶杯,等茶斟滿之後才滿臉苦澀的說:「侯爺謬讚,官聲良好之說當不得真也,太原郡原屬趙地,而秦趙兩國幾乎是世代仇敵,相互爭鬥數百年,當年武安君白起在郡城晉陽之南的長平坑殺趙軍四十餘萬,由此造成太原郡十室九空,數十年都不得復原,璞在秦王十八年調任太原任郡守,而那時距離長平之戰已經過去近三十年,但整個太原郡仍舊淒慘無比,孤兒寡母者無計其數,繁重的勞役和糧稅全都壓在那些婦女和男女幼童身上,甚至有些地方整個鄉鎮就見不到一個身體強壯的成年男子,璞雖然是秦國人,但秦趙雖是世仇,但也是兄弟之邦,邊境民眾來往從未禁絕,璞自幼信奉儒學,尚賢重禮,以仁德為懷,不忍見治下民眾疾苦不堪,因此在徵召徭役和催收糧稅等政務方面太過寬濟,屢屢無法按律令完成曾經被陛下和朝堂斥責多次,要不是尚有一些族中親朋在朝堂幫襯,璞早已被罷去郡守之職,璞在朝堂的官聲並不好……」

江璞一番話說的誠懇無比,陳旭聽完也頗為感嘆的點頭:「趙地情形本侯也多有耳聞,秦趙連續大戰數次,當初長平之戰武安君坑殺四十餘萬趙卒,讓趙國實力大損,後上將軍再伐趙,與李牧將軍在井陘相持年餘,最後大破趙軍,趙軍再次死傷慘重,剛剛積累起來的一點兒民力再次遭受重創,連續兩次大敗,趙地百姓也承受了巨大傷亡,十室九空之說並非空穴來風,加上沉重的徭役和糧稅,趙地百姓必然生活淒苦無比!」

「侯爺說不錯,璞也是不忍見治下百姓太過淒苦,因此才不得不在徭役和稅糧上寬限,但也因此讓璞承受了朝堂巨大壓力,十餘年下來功考簿上沒有半分功勞,本來璞也以為哪天會被罷官回家,沒想到還有時來運轉的一天,因為三弟江琥突襲匈奴得建大功封侯,陛下竟然將我調回咸陽擔任吏部署丞,要說璞能有今日,還要多虧侯爺,若不是侯爺發明新式馬卒裝備,三弟也不可能順利突襲匈奴王庭……」

「陰山侯得建奇功,還是因為他自己,與本侯沒有關係,即便是有了新式馬卒裝備,換成別人也不會成功……」

陳旭搖頭接著說:「如今我大力推行改革,推動民生和商業發展,數年下來中原諸地改善很大,但趙地地處西北,加之大河阻隔來往不方便,商業發展並不均衡,本侯一直想找一個熟悉前趙諸地之人瞭解一下,突然想到江大人曾經任職趙地十餘年,因此今日特邀請江大人來喝茶一敘。」

江琥忐忑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一邊喝茶一邊把當年在太原任職之時的情形撿記憶深刻的一些仔細講了一遍。

「侯爺,璞所說的這些事都是親眼目睹之事,趙地民生淒苦令人不忍,但趙地百姓也並非軟弱之輩,許多事又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如此,總之,六國之地不是我關中,即便是十年二十年過去,這種情形仍舊不可避免,不過璞相信,隨著侯爺不斷的推進改革,大秦的凝聚力也會越來越強大,六國之地民眾的敵視和抗拒也會越來越平緩,這種淒苦的民生狀態也會逐步改善……」

「聽江大人一席話,本侯也感悟良多,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等身為卿侯執掌大秦中樞,就應當關注天下民生疾苦,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如今六國百姓皆都是我大秦子民,因此都需要一視同仁而不能再有地域之見國別之分,六國君王早已化作塵土,那諸侯征戰的殺戮也早已煙消雲散,那些各自為君王征戰的前六國將士也不應受到不公正的對待……」

陳旭看著手中的茶杯冒出的裊裊熱氣,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江大人,當初上將軍伐趙,相持年餘不能獲勝,幾乎將大秦拖到搖搖欲墜的地步,後來上將軍不得不施展反間計讓趙王殺了李牧,趙軍軍心動搖之下才一鼓作氣攻破邯鄲,李牧雖死,但聽聞趙地民眾對其非常敬重,各地都修建有廟宇供奉香火,此事江大人如何看待?」

江璞手微微一抖,感覺陳旭今天請他喝茶的目的他並沒有猜錯,因此慢慢放下茶杯點頭說:「侯爺說的不錯,李牧就是趙地民眾心目中的英雄,無論是征討匈奴還是對抗六國,都當得起中流砥柱的作用,趙王遷殺李牧,實無異於自毀根基,璞在太原任職十餘年,時時刻刻都感受到這種崇拜和敬重,郡城晉陽內外就有好幾座供奉李牧靈位和塑像的廟宇神龕,每日香火不斷!」

「有一件事不知江大人聽聞沒有?」陳旭問。

「不知侯爺問的是何事?」江璞心頭惴惴不安的回答。

「聽聞在三月間,戍邊的馬卒搗毀了雁門關附一座祭奠李牧的寺廟,造成了當地許多民眾傷亡!」

江璞聽完後微微沉默之後點頭:「侯爺說的事璞的確有耳聞,只是前幾日聽侄兒楚天說過,今日侯爺問起,不知需要璞如何做?」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江璞無法撒謊也無法推脫,陳旭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他能夠抗衡的,而今天特意請他來喝茶,必然就是為了這件事,此事陳旭既然挑明話題,江璞也只能順服恭聽,看看陳旭究竟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然後再進一步看江氏到底該如何站位。

「非是要求江大人如何做,而是本侯想知道這件事其中的所有細節,如今六國歸一,再無秦趙之分,趙地民眾也是我大秦子民,理應一視同仁,李牧作為前趙大將勇猛無敵,在七國之中也是威名赫赫之輩,陛下有囊括天下之胸懷,從未曾讓人搗毀過任何供奉前六國歷代王侯將相之宮殿祠廟,當初項氏造反,陛下也只是命令大軍平叛,對於項氏一族也沒有趕盡殺絕。陛下之仁德千古未有,旭出山輔佐陛下,也是為陛下人格感召,因此從未有過半分私心雜念,斷然也容不得有人抹黑陛下,讓陛下受天下人的指責和唾罵……」

「當初李斯因為和百家門徒理念不合,便要求陛下下旨焚燒民間詩書經義,差點兒釀成諸生大亂,如若焚書之策成行,則陛下將背千載罵名,當時本侯在朝堂毫無根基,但也不得不秉持大義與李斯正面相鬥。如今雁門關之事看則雖小,但後果甚至比焚書更加惡劣,稍有疏忽,就可能釀成趙地民變……」

「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便是江山社稷根基所在,秦趙兩國數百年大戰,雙方死亡的將士屍積如山血流成河,那長平之戰武安君坑殺趙軍四十餘萬,大秦將士也傷亡二十餘萬,上將軍伐趙,井陘對峙拉鋸年餘,戰況之慘烈也世所罕見,趙軍固然全軍覆沒,但我大秦關中諸郡也幾乎掃地為兵,十四五歲之孩童都強行徵召送上戰場,雙方死傷不下四十萬人。而這些傷亡者之家屬後人,如今不分敵我皆都成為了大秦子民,如此血海深仇想要泯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要想撫平這份傷痛,就需要我大秦朝堂拿出足夠的誠意和政策去安撫……」

「本侯自來咸陽輔佐陛下,一直不斷的推行各項改革,想要從民間慢慢消弭這種仇恨,撫平六國民眾心中毀家滅國的傷痛,但雁門關之事讓本侯感覺到痛心和無奈,本應是守護我大秦的將士,竟然會去針對一個死去的趙國將軍,毀去祠廟,壞其信仰,去刺激趙地民眾好不容易慢慢消停下來的仇恨與爐火,此事不光雁門諸郡官員刻意隱瞞,而且滿朝文武知曉之人也推脫不願去沾染,只想潔身自好當做不知一般……」

陳旭說到這裡站起來,負手看著窗外凋零的滿園蕭瑟的風景聲音低沉的說:「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如今大秦看似安穩,但這些年可有一年真正的安穩?陛下征服六國一統華夏,就是想讓天下從此再無刀兵之禍,如若明知有人禍國亂民會激起六國百姓的仇恨,本侯身為大秦左相而不去管,又有何臉面坐在左相之位統領天下官員替陛下治理國家……」

「文武百官可以懼怕得罪武城侯,但為了大秦計,為了陛下江山社稷計,為了華夏傳承和安穩計,本相也必須站出來挑明此事,如若任憑這件事遮蓋拖延下去,一旦趙地民眾激憤太甚起兵造反,則本侯這些年所作所為將就此付諸東流,大秦繁榮昌盛之日無望也……」

「江大人居趙地多年,深刻知道趙地百姓的苦難,也知道趙地百姓的脾性,燕趙之地多俠客,慷慨義士皆豪邁,趙牧卻匈奴,秦開擊東胡,修長城戍邊關,無數勇士前赴後繼才保我華夏不受異族欺凌,兄弟鬩於牆而外御其侮,這是華夏諸侯一直都謹守的底線和傳統,如今四夷皆定,難道我們又要如同諸侯紛爭一般開始內鬥麼?那我大秦一統天下又有何意義?陛下費盡心力征服六國又有何意義?我等身為秉持大秦朝堂中樞之公卿,如若遇到強權勢力便退縮不前,遇到棘手之事便想置身事外,不能為天下百姓伸張正義,不能為陛下分憂解難,那百姓要我們何用?陛下要我們又有何用?」

「今日本侯請江大人來喝茶,就是想弄清楚雁門關之事的前因後果和其中詳情,因此還請江大人勿要隱瞞,將所知之事詳細到來,不過也請江大人放心,此事本侯會一力承擔,絕對不會將江大人和江氏牽扯進來!」

陳旭最後轉身看著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語的江璞。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3:22
第1110章 太不要臉了

「既然侯爺想知道,璞自然不敢隱瞞,不過全都是侄兒楚天所言,至於其中正誤對錯璞皆都不敢妄言,今春三月十二日,上巳節之後許多趙地民眾自發去雁門關附近踏青,同時為當初抗擊匈奴而亡的趙國將士掃墓,那雁門關有一座廟宇名曰靖邊寺,祭祀的就是當初趙國大將李牧……」

江珩沒有任何隱瞞的將江楚天帶回來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內容大致和陳旭與陳平等人推測的相差不大。

靖邊寺因為祭祀的是李牧,對於秦國將士來說,李牧就是當初伐趙之時最大的敵人,秦國大軍被李牧阻擋在井陘年餘,傷亡慘重糧草無繼,若不是因為嚴苛的軍紀律令和皇帝不遺餘力的支持,只怕王翦都差點兒堅持不到勝利,如今秦國征服了趙國,自然在秦人看來這就是無與倫比的勝利,值得宣揚和驕傲,但趙地人在大秦的攻擊下國破家亡,這卻是奇恥大辱和深仇大恨,在那些愛國人士或者失去長輩和兄弟的趙國男兒看來,所有的秦國人都是敵人,戍邊的將士自然也不能例外。

趙地人在靖邊寺祭祀李牧,給陣亡的將士掃墓祭奠,對於秦軍來說特別不爽。

李牧雖然是大秦的敗將,但當王翦初擊敗李牧所用的手段卻不太光彩,如今王翦的孫子武城侯王離執掌北軍鎮守燕趙,手下的兵將對趙地人如此大張旗鼓虔誠無比的祭祀李牧自然深感不滿甚至引以為恥,因此在雁門關見到李牧祠廟香火竟然如此鼎盛,王離自感羞辱,惱怒之下命令一群將卒衝進靖邊寺推到了雕像搗毀了寺廟,由此引發了平民的劇烈反抗爆發了一場衝突,導致當地民眾數十人傷亡,但事情發生之後雁門關關守和駐守的將領不僅沒有絲毫懲罰毀壞寺廟的秦軍將士,而且還刻意袒護抓捕了上百反抗最激勵的民眾。

此事在當地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大量民眾湧到雁門關守和廣武縣衙要求懲處殺人者,但當地官員卻互相推諉拖延,這件事一直拖到六七月間,當地民眾和戍邊的軍捽髮生的衝突越來越多,甚至還發生了幾起偷襲軍營和巡邏兵卒的事情,而且當地召集養馬的馬伕在馬廄下毒報復,導致數十匹戰馬被毒死,王離下令大肆搜捕可疑之人,以叛國罪斬殺十數人,軍民衝突越來越大,事情也越演越烈,幾個月下來已經造成數十人死亡數百人受傷,或許王離知道此事壓不住了,因此就讓廣武縣令寫了一份奏書上報咸陽,輕描淡寫的描述因為軍民衝突導致有人受傷,鬧事的兵卒已經被抓,請求刑部進行處置。

這些消息是江楚天帶回來的,陳旭聽完之後再前後印證,那麼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基本上就很清晰了。

過程大致相當,但結果卻遠遠超出了陳旭的預料,竟然先後有數十人死亡數百人受傷,而且情形已經激化到當地民眾襲擊士兵和毒殺戰馬的程度。

也就是說這件事在雁門郡絕對已經失控。

到了王離已經壓制不住的地步了,因此情形也遠比陳旭推測的更加嚴重。

如果北軍還是蒙恬執掌,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形。

征服六國最後一戰,滅齊,蒙恬作為配合王賁的另一支主力部隊立下大功,勝利之後秦始皇先封其為內史,爵上卿,登基稱帝之後就委任蒙恬為西北大軍的統帥,帶領三十萬大軍鎮守西北燕趙邊關,同時役使六國百萬降卒修建連接燕趙秦之間的長城,修築馳道和直道,操練兵馬準備收復河南之地。

而在六國初定國內形勢複雜無比的情況下,蒙恬鎮守西北邊郡數年都很安穩,最多也就是六國降卒鬧事,但一般都很快被鎮壓下去,邊郡的平民沒有聽聞造反鬧事,更沒有發生過與軍隊衝突的事情。

這種事如果是蒙恬,基本上就不會發生搗毀靖邊寺的事情發生,作為一員參加過征服六國而且立下無數功勛的老將,這種事直接就會被扼殺在搖籃裡,不然歷史上蒙恬鎮守邊關十餘年一直都安然無恙,而燕趙之地的百姓可都不是善茬兒,幾乎常年都在和襲擾邊境的匈奴東胡作鬥爭,加上這個本來就野蠻無比的時代,殺起人來沒有人會手軟,鬧事的膽子自然也不會太小。

王離還是太年輕了,太過血氣方剛,加上家庭地位也讓他有些得意忘形而又肆無忌憚的地步。

陳旭坐在椅子上端著茶杯重新開始審視這件事。

如果事情已經發展到如此劇烈的地步,按照朝堂和皇帝的監控網絡來說不可能不知曉。

蒙毅負責監控天下文武百官,監御史遍佈大秦郡縣,每年還有數次的御史巡查,即便是王離和雁門郡官員如何相互勾結,一定會有消息傳到蒙毅的耳中。

此事蒙毅一定比自己知道的更早,而且還一直假裝不知道,那麼馮去疾也可能早已知曉,因為這些人都家族關係深厚,在朝堂的勢力盤根錯節,有人通風報信一點兒都不奇怪。

既然蒙毅和馮去疾知道,那麼皇帝也必然知道,因為軍隊之中還有監軍和護軍都尉,甚至還有隱藏的玄武衛等密探,任何帝王都不可能絕對放心把這樣一支大軍放在一個將軍手中,必須的監測手段還是要有,即便是監軍和護軍都尉能夠被王離掌控,但玄武衛必然還是會把消息通傳回來。

也就是說眼下執掌大秦的最大四個BOSS,就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最後才知道,而且他們明明都知道卻都假裝不知道。

騙子~尼瑪都是一群大騙子!

陳旭想的越多,感覺心裡越苦,想到最後,眼淚花兒都快流下來了。

嗚嗚,太不要臉了,都欺負老子沒有根基。

「侯爺,璞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看著陳旭鬱悶無比的神情,江璞忐忑無比的開口。

「江大人盡說無妨!」陳旭收拾亂七八糟的心情點頭。

「侯爺,雁門關之事牽扯到武城侯,如今上將軍剛剛去世,通武侯又剛從嶺南大勝歸來,此事雖然發生在春季,但時間足足過去大半年,朝堂之上有諸多消息靈通之人必然已經知曉,璞猜測陛下也已經知道,之所以現在才被人捅出來,是有人在試探侯爺!」江璞小心翼翼說。

「試探我?」陳旭愣了一下。

「不錯,侯爺當初建議皇帝裁撤西北三十萬大軍之時,聽聞朝堂就有許多人不滿,只是被陛下壓制下去了而已。雁門關之事雖然鬧的比較大,但畢竟只是趙地數郡之地,即便是有人如同項氏一般聚眾造反,對大秦來說也不會有傷筋動骨之虞,頂多就是有些混亂罷了,但這件事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被捅出來,必然有人刻意為之,就是想試探侯爺對此事的態度,畢竟知曉消息的馮相和蒙大夫都沒有任何動作,那麼天下唯一對此事可能抱有不同看法的就只有侯爺您而已,您的心思可以說滿朝文武沒有任何人能夠洞悉,下官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那就是包括皇帝對您都有三分忌憚,如若侯爺打算徹查此事,陛下會左右為難,支持徹查此事,那麼就會有一大群參與此事的將士和官員會被罷官甚至重處,武城侯必然會因此牽連進去,說不定會被罷官去爵,一旦到這種境地,您和王氏之間就會出現巨大的裂痕,您是朝堂左相,而通武侯是軍中柱石,如若您二位翻臉,整個大秦都會動盪不安,如果不支持徹查,可能會造成您和陛下之間的隔閡……」

江璞的話說的很誠懇,這種話如果不是特別信任之人,他根本就不會說出口,畢竟其中牽扯的人太多了,三位上卿、皇帝、王氏父子,任何人都不是他一個江氏能夠抗衡的,能夠抵抗這股力量的,唯獨只有眼前這年輕人。

但這種事看熱鬧可以,參與其中就太不明智了,畢竟這漩渦太大,一旦捲進去就會屍骨無存。

而得到江璞的提點,陳旭心思也豁然開朗起來。

眼前一下浮現出一張無比巨大的盤根錯節的網絡,將包括皇帝在內的文武百官都牽扯其中。

雁門關之事,幾乎所有人都保持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心思,而皇帝也可能覺得因為此事處置王離太過小題大做。

而且就像江璞所說,這封奏書出現的時機很微妙,正好是通武侯征服嶺南的最後節骨眼兒上,勝利的曙光已經近在眼前,而且陳旭還聯想到當時王翦病重,有家僕去皇宮請求將王賁調回來,不過皇帝沒有同意而已。

也就是說有人在暗中授意用這封奏書試探陳旭的態度,同時也是試探皇帝的態度,如果當時陳旭在朝堂之上把這封奏書呈報皇帝,那麼這件事就會由暗變明,不管皇帝如何處置調查,都會讓人覺得陳旭是在刻意針對王氏,而王賁正在嶺南打仗,王離正在鎮守北方,加之當時王翦也生命岌岌可危,挑明這件事之後只有兩個可能,一是皇帝要求徹底調查,二是敷衍解決,按照當時的情況看來,皇帝最後敷衍解決的可能性佔九成,畢竟只是死傷數百個趙地平民而已,和王氏這種大秦的中流砥柱來說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一旦敷衍解決,那麼王離便徹底從這件事中擺脫出來,再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而陳旭在此事中得不到皇帝的支持,也必然會損失一些聲望,讓民間看到皇帝和清河侯之間的關係已經出現了細微的裂痕,皇帝對清河侯不再是言聽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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