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帝國吃相 作者:牧塵客(連載中)

 
Babcorn 2019-9-19 20:43: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15 76351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6
第1271章 涼粉西施

五月,咸陽。

正午時分,陽光濃烈,正是一天最為炎熱的時候。

渭河兩岸綠意蔥蘢,成群結隊的少年和男女孩童都脫光了衣服在河裡戲水或者捕捉魚蝦,河面上還有來回不斷穿梭的帆船和漁船,船上無數赤裸上身皮膚黝黑的漁夫和船工正在奮力的划槳搖櫓。

「嘿呦~嘿呦~」

城南門外的河岸碼頭同樣繁忙,數百個黑瘦的民夫和刑徒正在冒著烈日運送巨木和水泥磚石,手持長戈皮鞭的禁軍來回巡邏呵斥。

雖然熱的幾乎透不過氣來,但還是有許多戴著斗笠身穿官袍吏服的工部和科學院的官員匠吏手裡拿著各種圖紙和工具正在來回測量指揮,在已經修建好的碼頭上組裝龍門吊,其中已經有一個碼頭已經安裝成功,正在進行貨物的吊裝測試。

「左~左~往左兩尺,好,慢慢放……」

雖然帶著帽子,但張蒼已經官袍濕透,滿頭汗水滾滾往下流淌,幾乎擦都來不及擦,此時正指揮一群工匠推動龍門吊前後左右移動往一艘貨船上吊裝一個巨大的木櫃。

陳旭上書展開史無前例的坦途計畫,涉及的工程大大小小多如牛毛,而無論是江河湖海的港口碼頭,最終都需要安裝一種全新的設備,那就是龍門吊,一是為了加快貨物的裝卸,同時也是為了做到更為有序,所有商船都需要按順序進出港口,根據調度停靠在不同的碼頭裝卸,這樣就可以將放棄老式的裝卸方式。

往日商船隻要到了河港,幾乎是見縫插針就靠岸裝卸,數十數百在碼頭等待以抗貨為生的民夫就會一擁而上,然後就通過簡單的跳板和舷梯開始上下搬運貨物,這樣毫無秩序之下便會經常出事,不是船舶互相碰撞就是人員財貨因為擁擠落水,如果是秋冬水流平穩還好,若是春夏河水暴漲,濤濤洪水席捲之下很快就會被河水捲走。

為了配套新的港口碼頭的修建,陳旭在科學院講授了一節課,專門講述了後世碼頭的調度作業和那種可以前後左右移動的龍門吊和集裝箱的概念。

眼下大秦已經有了合格的鋼鐵和成熟的軸承滑輪鐵軸齒輪等製作工藝,製作這種高不過十米,寬不過七八米的龍門吊並沒有太大的難度,而且都是用的巨木作為主梁,眼下大秦最不缺的就是樹,兩千年之後寸草不生的黃土高原之上如今全都是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胸徑一米的大樹都不算大,後世直徑兩尺粗細的大樹在眼下看來都是不能用的小樹,而且少府也有規定,沒有特殊需求胸徑小於一尺或者高度低於五丈的樹都不許砍,要留著長大成材。

為了翻新和修建咸陽內外和渭河兩岸甚至雍城數不清的宮殿,少府常年都安排有刑徒在渭水流域大大小小的河流上游砍伐大樹,然後順水漂流至咸陽附近的木料廠,在這裡去皮晾曬然後堆積存放備用,每年採伐的樹木上萬根。

這些巨木直徑三尺五尺司空見慣,長度八丈十丈是最低要求,不過前幾年有了鋼鐵水泥之後,翻修和新修宮殿木頭的用量少了許多,甚至在今年,所有的宮殿建設都完全停了下來,渭河沿岸幾個大型木料廠堆放的巨木都如同一座座小山一般蔚為壯觀,因此科學院修建碼頭便有了充足的選擇,用的都是最粗最直以前用來製作宮殿主梁的巨木,而且都是早已乾透的木材,足夠保證龍門吊的結實安全。

至於集裝箱就更加簡單了,就是一個按照如今的大型貨船的裝載能力制定了長寬高的標準木櫃而已。

這些木櫃因為製作要求統一,因此可以全國通用,而且為了節省和方便,將來會按照地域籌備幾個集裝箱公司進行運作,當然,眼下一切都還在籌備之中,眼下碼頭上堆放的幾個集裝箱都是剛剛製作出來用於驗證龍門吊裝卸吊運測試的,各種數據都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整,等到一切都測試完畢之後,就會有工部全國招標和推廣。

在陳旭看來,大秦比後世的任何封建朝代都更加容易快速推動科技發展。

一是法術治國的基礎,秦朝在後世所有朝代來看,法律是最為嚴格的,從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到各行各業都有明確的法令約束,而大秦的百姓也已經漸漸適應了這種法令的約束,因為不想被約束的都已經被秦大大按著摩擦完了。

二是百家理論非常繁榮,儒法道墨等在民間影響深厚的學派都有自己的受眾群體和發言權,講求人治和德治的儒家學問並不佔上風,因此推廣科學的阻力非常小。

三就是大秦對工匠的重視程度遠超任何朝代,只要是有一技之長的人都能獲得朝廷從認可,編為工籍的人可以家族傳承得到一個穩定的生活保障,甚至創新發明都有獎勵。

還有最重主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大秦統一之後嚴格推行度量衡的統一,對於天下各種器物都是有嚴格規定,不管是民用的還是軍用的器械刀具甚至是斧頭柴刀,工部都有下發的嚴格規制,工匠不能胡亂打造,在這種嚴苛的法令之下,要在大秦統一一種東西的大小和樣式非常容易。

因為秦大大最喜歡的就是統一。

一切不利於大秦發展和穩定的,他都想統一一哈。

因此在科學院和工部的一群官員匠吏看來,陳旭提出的集裝箱絕對是一個最為異想天開而且方便實用的運輸方法。

一個貨櫃要從嶺南運送到遼東,只需要在嶺南裝好用船運送到番禺附近的海港,然後直接吊裝上大海船運送到遼東灣,再轉運專門打造能夠運送集裝箱的四輪馬車,則從頭到尾再也不用把貨在各地碼頭倉庫零散裝卸,這樣不僅方便,而且安全。

而且可以根據貨物的種類推廣定製幾種不同規格的集裝箱,可以組合整齊堆放,也可以單獨運輸,這樣就能大大加快和方便車船轉運和碼頭裝卸。

而為了配合集裝箱的推廣,對於河海中航行的貨船商船也要進行專門的改進,以方便龍門吊上下吊運和安防捆紮等等。

這些眼下都是張蒼領導的科學院攻關小組要盡快驗證定型的。

因此這酷暑之中,陳旭優哉游哉的帶著一群漂亮妻妾和女兒返鄉遊玩之時,整個大秦上到皇帝下到平民,卻都被他這個史無前例的坦途工程弄的熱血沸騰外加勞苦不堪。

「實在太熱了,去把冰粉西施叫過來!」

看著幾個集裝箱順利吊裝上船之後,張蒼走到碼頭邊一棵大樹下一屁股坐到地上,摘下草帽使勁兒搧風的同時讓一個匠吏趕緊去把旁邊一個挑著擔子賣冰粉的年輕婦女叫過來。

而在張蒼和幾個匠吏在樹蔭下喝著冰粉的時候,船上還有一群匠工匠吏同樣也頂著烈日冒著酷暑汗流浹背的正在觀察和測量集裝箱的安放位置,以此設計最好的固定和吊裝方案。

「休息,下去休息兩刻時間!」很快船上的人也都順著舷梯下來,一窩蜂跑到樹蔭下,摘下草帽脫下外套,每人也都要了一碗涼粉席地而坐稀里嘩啦的喝起來。

「再來一碗,這鬼天氣實在太熱了!」胡寬三兩口一碗涼粉下肚,感覺絲毫都沒解渴,於是把陶碗遞給婦人。

「這麼炎熱的天,諸位大人還要忙碌,實在不是貴人該干的事呢!」小婦人二十出頭,穿著普通的灰白襦裙,長相清秀身姿豐腴,調涼粉的動作非常麻利。

「如果我們不趕緊把集裝箱和船舶數據弄出來,侯爺的坦途計畫豈不……嘁,我與你一個婦人說這些干甚,多加點兒醋……」胡寬話說到一半改口。

「嘿嘿,胡院長昨日還說冰粉西施身段兒妖嬈,說話又好聽,今日怎的不想說了!我等其實還想聽!」旁邊有官員打趣大聲說。

「哈哈哈哈……」柳樹下一大群人都跟著大笑起鬨。

賣涼粉的小婦人低頭盛涼粉,臉頰羞紅眼含春水的偷偷沖胡寬拋了個媚眼,胡寬微微打了一個哆嗦瞬間感覺渾身涼爽多了。

「莫鬧莫鬧,不過這涼粉的確做的美味,別走了,等會兒我等還要來喝,人手不夠,諸位趕緊喝完繼續幹活兒……」胡寬三兩口再次把一碗涼粉喝完之後丟下陶碗拿起帽子戴上。

「唉,胡院長說的是,若是再多五百一千人手,這碼頭半個月都弄完了,如今這樣弄,怕是要弄到入秋還無法徹底修好……」張蒼搖頭站起來,戴上帽子抖了幾下早已汗透的官服苦笑。

「嗚嗚~~」

就在一群官員匠吏再次起身冒著炎熱酷暑幹活的時候,突然城西方向傳來幾聲悠長的牛角號聲,繼而似乎還有隱隱滾動如雷的馬蹄聲和喧囂吵鬧聲傳來。

一群人都停下手裡的動作引頸探望,但也只能看到高高的咸陽城南門城樓。

「發生了何事?」所有人都滿臉茫然的互相看。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6
第1272章 理工男

自從通武侯征服百越之後,咸陽城已經一年多沒有大規模的軍事調動了,除開始皇帝偶爾出城巡遊動靜比較大一些外,基本上都很安寧。

而自從清河侯離開咸陽之後,始皇帝也基本上呆在宮中從不出來,出城更不可能了,這麼熱的天始皇帝也沒啥地方值得去,聽聞每天就是上朝處理國事,然後就是在皇宮練習太一神火槍,要麼就是看書打坐練氣,生活規律的一塌糊塗。

「諸位先別看了,若是發生大事,稍後定然有諭令傳來,趕緊幹活兒!」一個工部的官員爬上木船大聲說。

「也是,繼續幹活兒……」一群人呼喝幾聲繼續忙碌,很快半個時辰一晃而過,就在所有人再次扛不住停下來歇息的時候,幾匹快馬從城南門疾馳而來,馬背上幾個身穿官服的工部官員急匆匆從馬背上跳下來興沖沖的跑過來大聲嚷嚷,「好消息好消息,人手來了!」

「什麼人手來了?」正脫衣脫帽散汗喝涼粉的一群人全都滿臉疑惑。

「狄道侯二月間在西域征討了大月氏,押送回萬餘精壯的俘虜,眼下已經到了西門城外,陛下已經安排馮相帶領三省六部同僚前去迎接,怎麼多俘虜,城東城南這兩處碼頭的改建擴建必然就有了充足的人手……」來的幾個官員七嘴八舌的解釋。

「咦,那感情好,方才正說人手不夠!」胡寬一聽臉色大喜,冰粉也不喝了,抓起帽子就招呼屬下把馬牽過來。

「胡院長如此性急幹甚子,等明日早朝讓宰工部上一封奏書請求調度人手就行了……」

「嘁,等明天你人毛都弄不到一根,眼下整個大秦就像一個大工地,到處都缺人手,區區萬餘人丟下去連個水花都看不見,張院長與我一起去吧,爭取在這些俘虜還沒丟給戶部之前把人要出來!」胡寬說話之時已經翻身上馬。

「胡院長說的是,蒼與戶籍司隸臣令還算相熟,說不定整能夠提前弄一些出來!」張蒼也趕緊丟下陶碗站起來。

「不錯不錯,侯爺曾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若是這眼皮底下的人我們還搶不到,也活該每天熱死!」一群官員皆都跳起來嚷嚷同去同去,於是很快十多人都騎馬往城西而去,碼頭上的管事一看官員都跑光了,於是也讓一群累的快要虛脫的刑徒工奴都到樹蔭下喝水歇息。

城西外就是一大片空地,沒有一棵樹木遮擋。

此時烈日高懸,濃烈的陽光下,兩千甲冑整齊但卻快熱成狗的西軍馬卒正押送來萬餘衣衫襤褸的大月氏俘虜,此時全都聚集在空地之中。

這些俘虜有男有女,一個個面黃肌瘦,要麼打著赤膊要麼還穿著破舊的皮草,蓬頭垢面如同一群饑荒年代的難民。

咸陽城威嚴高聳,黑色的城牆聳立十丈,加上巍峨的層樓,堅不可摧的氣勢雄渾如同天降神宮一般鎮壓住了整個關中大地。

咸陽城在咸陽人看來沒有半分感覺,就像住別墅的人從不覺得自己家已經夠寬敞,天天看住慣了感覺也就那樣,但對於初來乍到的萬餘大月氏俘虜來說,這就是他們一生從未見過的神蹟,因此大部分俘虜都已經跪在地上對著這座巨城開始磕頭膜拜,而隱隱約約,在城外四周還能看到無數巨木製作的吊塔在來回搖擺,似乎還在修建更高的建築。

「嗚嗚~」伴隨著城樓上一聲接一聲的牛角號聲和呼呼啦啦飄揚的黑色龍旗,無數披甲執銳的禁軍湧上城牆嚴陣以待。

「哐哐哐哐~」

隨著一陣鳴鑼開道的聲音從城內傳出,很快隨著前來看熱鬧的民眾兩邊散開,只見一長串的豪華四輪馬車從西門魚貫而出,為首兩乘四轡馬車並排而行,正是右相馮去疾和御史大夫蒙毅。

隨著這一長串馬車到來,押送的西軍中一匹青色駿馬越眾而出,馬背上一個頂盔摜甲的威武大將,正是狄道侯李信。

「哈哈,狄道侯別來無恙,我等迎接來遲,還請贖罪!」停下的馬車車門很快被侍衛拉開,馮去疾和蒙毅先後下車拱手迎了上去。

「信見過馮相,見過蒙大夫!」李信也趕緊跳下馬背,大步迎上來抱拳行禮。

「一別數載,狄道侯依舊威武,陛下吩咐我等前來迎接凱旋之師,天氣炎熱,我們還是入城再慢慢詳聊,這裡便交給兵部戶部署衙去安排處置,請~」

雙方見面也不過兩句話,馮去疾便決定先進城找個涼快的地方交流。

「不錯,最近幾日炎熱異常,狄道侯先進城交接完軍令,稍後去老夫的別院游泳池泡澡……」蒙毅也在旁邊連連點頭。

一群人都是大秦頂級勳貴,相熟已久,因此說話也都比較隨意。

雖然大秦這幾年都沒怎麼對外戰爭,這一次攻擊大月氏也為保持西域的安寧有巨大作用,但畢竟不過是一個十餘萬人的部落,大月氏也並非一個區域大國,並不值得始皇帝出城親自迎接。

何況蒙毅與馮去疾都知道,始皇帝對西軍倒賣搪瓷裝備的事不爽,雖然安排文武大臣出城迎接,但連一封正規的迎接嘉獎諭令都沒送出來,明顯是要晾一下李信等人。

而李信也沒等到始皇帝的諭令,自然也是內心惴惴不安,聽兩位大佬說完之後小心翼翼的抱拳低聲說:「信還想先去皇宮拜見陛下……」

「勿用,方才前來陛下已經讓宮人傳話,狄道侯先交接俘虜和軍令,然後就可以還家休息,西域軍務等靖武侯回歸再一起商議!」馮去疾直接打斷了李信的話。

「啊?!」李信身體微微一抖,臉皮瞬間有些蒼白。

「唉,狄道侯莫怪老夫多嘴,搪瓷裝備之事陛下非常不滿,走吧,先入城為你接風洗塵,稍後再說不遲!」

馮去疾臉色鬱悶的微微嘆息,然後招呼身後三省六部的官員一起前來和李信見面,然後各府衙就各自按照以往接受俘虜的章程安排去了,兩千西軍馬卒被兵部安排去附近的軍營駐紮,戶部調派糧食草料和魚肉酒水等犒軍,剩下的萬餘大月氏俘虜則全都由戶部接手,進行登記造冊之後或發賣為奴或充作工奴,這些都不是李信該管的事了。

西軍一番大勝,回歸京師獻俘的熱鬧還沒開始便煙消雲散,數萬問訊而來看熱鬧的咸陽百姓都不得要領,但民間也有消息靈通之士,很快就開始傳出陛下不喜這次西軍獻俘的原因,是因為西軍暗中倒賣萬餘套搪瓷裝備……

朝堂的動向歷來都是民間談論的熱點,而始皇帝的態度更是各個階層津津樂道的話題,如今清河侯不在咸陽了,咸陽百姓也瞬間發現似乎整個咸陽的熱鬧氣氛似乎下降了好幾個檔次,暗中都在猜測清河侯若是知道這件事後該如何面對,畢竟當初打造搪瓷裝備是清河侯的建議,而且朝廷花費不小,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但也並非所有人都對朝廷這種勾心鬥角的政治感興趣,比如科學院工學院這些理工系的鋼鐵直男,他們才不關心李信會不會被始皇帝按在地上打屁股,他們關心的就是這一批俘虜。

清河侯臨行前給始皇帝和全國人民畫了這麼大一個炊餅,十多本奏書,大大小小數百個工程,其中大部分的任務最終都會落在工部和科學院的頭上。

面對清河侯的坦途計畫,科學院一群地圖專家還在加緊趕製沙盤,而大量的土木建築和測量設計工程人員已經乘船乘車出發去全國各地實地勘測去了。

只要勘察結束,接下來便是招商砸錢開始大規模的建設。

但任何一項工程建設,除開錢財之外,就是需要足夠的人手,在這個沒有大型機械設備的時代,人就是建設的主體,修長城,修馳道,修宮殿,修陵寢,開礦冶鐵,所有的工程都是用人力物力一點兒一點兒堆出來的,毫無投機取巧的可能。

不過清河侯出現之後,發明的水泥和新的鋼鐵冶煉技術,建築的格局和方式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特別是有了混凝土,不僅可以修建更加高大結實的建築之外,修建速度也大大加快,但無論多方便快捷,人力一直都是任何工程繞不過去的最重要因素。

因此今天突然聽說李信押送回來上萬的俘虜之後,張蒼和胡寬等一群理工男都忍不住了,就在戶部安排把這批俘虜轉場安置的時候,一大群大汗淋漓的官員冒著烈日騎馬追上了一群戶部的官員。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6
第1273章 是不是太多了

「范隸臣稍等!」

在西門外的空地上,就在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去之時,張蒼終於找到了隸臣令范貴。

范貴四十來歲,相貌普通,五品署令,看似官職不算太高,但身份卻不太普通,乃是前秦丞相范雎的嫡孫,仍然繼承有范雎的侯爵,也算是聲名顯赫之輩,與一眾王侯公卿都十分熟悉,來往也比較比密切。

「原來是張院長、胡院長和諸位同僚,莫非也是前來看獻俘儀式的?」

作為跟著陳旭飛速崛起的張蒼和胡寬這一群新權貴人物,范貴也不敢大意,趕緊停下手頭的工作迎接。

「咦,若不是范兄說起某還差點兒忘了,大軍班師回朝獻俘不是該有一個盛大的儀式麼,因何草草就散了?」

范貴這麼一問,張蒼等人才感覺到情形有些蹊蹺,不說眼下看不到狄道侯李信,連皇帝安排前來迎接的馮去疾蒙毅等三省六部的一個大員都看不到,只有各府衙一些五六七八品的中低級官吏在安排兵卒的疏散和俘虜的安置等工作。

「此事張院長勿問,貴也不曉得其中的關節,不過聽聞是和搪瓷裝備有關,陛下不喜……」范貴低聲解釋。

張蒼胡寬等人瞬間露出了然之色,然後也不再關心此事,他們雖然都有中高爵在身,但科學院和工學院都不算是朝廷的正規府衙,身上也沒有官職,因此對朝堂之上亂七八糟的事也不太感興趣,作為陳旭的鐵桿追隨者,他們就是想把陳旭安排的各種工作盡快完成,不能拖坦途計畫的後腿。

「若是諸位是為觀看獻俘而來,眼下就可以打道回府去了,貴接下來還要忙碌幾天,就不陪張兄胡兄和諸位閒聊了,等忙完這件事再請諸位去曲園飲酒賠禮!」范貴滿臉歉意的拱手準備離開。

「欸,范兄莫急,我知你要安排這些戰俘事物繁忙,但我等也正是為這些俘虜而來!」張蒼一把拉住范貴的袖子。

「張兄說笑了,你又非是我戶部官員,難不成還能幫我整理造冊不成?」范貴笑著搖頭。

「嘿嘿,張某豈敢越俎代庖,登記造冊之事還是范兄慢慢去弄,今日我與胡院長還有一眾同僚前來,只是想弄些俘虜去修城東城南兩處碼頭,還請范兄照顧一二!」張蒼乾笑看著范貴。

范貴愣了片刻之後立刻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張兄莫要害我,這些是戰俘,還未登基造冊,奴籍身份未定,豈能擅自做主拿與你們去修碼頭,你若要人,還請向戶部提交奏書,我保證看到奏書立刻調配,決計不讓張兄失望!」

「范兄說的輕巧,若是等到我們提交奏書,這些戰俘怕是毛都落不到一根於我們手上!」胡寬在旁邊很不爽的撇嘴。

「不錯不錯,范隸臣若是能網開一面最好,眼下全國各處工地都缺人手,只要這些戰俘的奴籍一旦確認,恐怕無數奴商會托關係全部買走,哪還能落到我等手上,只怕明日我們寫了奏書,范兄也給我們弄不出來人手!」旁邊工部的幾個官員都七嘴八舌的跟著開口。

范貴苦笑:「即便是沒有,某也不能就這樣把戰俘拿給你們,這不合朝廷法度!」

「嘁,這又不算犯法,我們拿去也並非造反,不過是想快點兒把兩處碼頭修好而已,如今碼頭改建擴建,每天數百艘船進出全都擠在臨時碼頭,不光交通不便,而且十分不安全,因為碼頭太過簡陋,幾乎天天都能聽到人員財貨落水的消息,早一天完工,這些商船貨船豈不是早一天安全。更何況清河侯離京之時再三叮囑要加快碼頭的改擴建速度,加快龍門吊和集裝箱等規制的設計和調試,這麼熱的天我們絲毫不敢懈怠拖延,方才聽聞之後急匆匆從工地上趕來的,范兄莫要想太多,這些俘虜我們會嚴格看管,絕對不讓其逃脫鬧事,若是出事都有我一力承擔,決計不牽扯范兄,來,我們這邊細說……」

胡寬一通解釋發現范貴仍舊沒有鬆口的跡象,於是摟著范貴走到旁邊安靜的地方,低聲說:「范兄不是外人,我等也不會害你,說吃酒聽曲都是平日交往罷了,若是范兄應允幫忙,我私下幫您弄一把太乙神火槍和一些彈藥……」

「此話當真?」胡寬話還沒說完,范貴立刻一雙眼睛瞪的溜圓,滿臉都是期待興奮之情。

「自然,不過到時候范兄莫要說是我送的,不然恐被侯爺懲處!」胡寬低聲叮囑。

「好好,放心放心,某一定守口如瓶,決計不牽扯到胡兄,那不知胡兄打算要多少人?」范貴連連點頭之後詢問。

「五千!」

「嘎~」范貴的笑聲戛然而止,臉皮極度扭曲的看著胡寬。

「那個……是不是太多了點兒?」胡寬乾笑。

范貴臉皮抽抽了一下苦笑著開口:「豈止是多,胡兄也知某隻不過是一五品的隸臣令而已,上面還有戶籍署左右丞和戶部令,還有馮相等照看,莫說五千,兩千某也不敢啊,這太乙神火槍某固然喜歡,但還要有命拿才行!」

「兩千的確太少了些……」胡寬揪著鬍鬚沉吟之後點頭,「也罷,暫時只能先頂著用幾天,也好過沒有!」

「胡兄,非是某不想幫忙,清河侯的事貴也不敢推脫,但這些俘虜的確要經過登記錄籍之後才能買賣調配,看在胡兄也是為國事操勞的份上某不推脫,但兩千人還是太多,給胡兄一千,此事還請勿要聲張!」范貴四周看了一下之後壓低聲音說。

「一千太少……我再送范兄兩斤彈藥,你給我一千五百人,若何?」胡寬繼續砍價。

「好!」范貴在猶豫了許久之後咬咬牙答應下來。

「多謝胡兄了,改日請你去春芳園飲宴,讓林仙兒作陪!」胡寬瞬間笑的或不攏嘴。

「那就這般說定,等這幾天忙完再與胡兄把酒言歡,你這就跟我去挑選戰俘!」范貴的神情也瞬間鬆弛下來,喚來幾個低階的官吏帶著胡寬張蒼等一群人去挑選俘虜。

「這便是你們言說的精壯俘虜?」

在幾個戶部官員的帶領下來到俘虜聚集地,看著眼前這群又黑又瘦衣不蔽體的難民一樣的男女戰俘,胡寬張蒼等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兒,這些人不光都瘦弱不堪,而且似乎幾年沒洗過澡了,還隔著十餘丈便能聞到一股濃烈腥臊的味道,一群人都忍不住摀住口鼻轉頭看方才報信的幾個工部官員。

「那個……那個諸位恕罪,我等也只是在署衙辦公聽聞,還沒來觀看便去通傳,實在不知這群俘虜竟然是如此情形!」幾個官員都滿臉尷尬的支吾。

「有總比沒有強,雖然有些瘦弱,但都還算年輕,只要沒生病好好休養幾天幹活兒也不會太差,記得別累死太多就行了,去選人吧!」張蒼無奈的搖頭。

俗話說手快有手慢無,雖然這些俘虜的確品質不太高,但聽聞胡人常年生活在風沙苦寒之地,比中原人耐操,只要給他們稍微吃飽一些就行了,如若太過挑剔,只怕這些人很快都會被有關係後台的奴商富豪瓜分去了。

於是在一群戶部官員的監視下,胡寬等人很快就從戰俘中選了一千五百人還算健康壯實的男女,然後喚來兵卒押解去城南城東兩處碼頭。

「張院長,這些人的糧食住宿該如何安排?」回去的路上一個工部官員問。

「如今正是盛夏,只要不下雨可以睡露天,被縟都不需要,不過還是要盡快搭建幾排工棚才行,頭兩天這些人就不用幹活兒,先把工棚和火灶搭建起來,後勤部負責去採購一批陶碗和糧食,對了,這些人體質虛弱,先去食品廠拉幾車壓縮乾糧回來補養一下,還要通知衛生院安排醫士前來檢查身體,備一些仁丹甘草等防暑解毒的藥物,免得爆發瘟疫……」

「是,我等這就去辦!」一群官員四散而去。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6
第1274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一場本該熱鬧非凡的獻俘儀式無疾而終,咸陽民眾也是私下議論紛紛,但其實朝廷相對來說卻比較寧靜,因為許多王侯公卿早已熟知內幕,對於李信江琥甚至蒙恬會不會被始皇帝懲罰都有各種猜測。

李信在與三省六部的官員進行一番簡單的迎接儀式之後,帶著隨行的隨軍長史去兵部戶部交接軍令和戰俘資料等等,弄完之後回家洗漱換衣。

李信這一去足足三年有餘,期間沒有回來過,只有通傳軍情的兵卒隔段時間帶回來報平安的書信,因此李信這次突然回家之後妻妾兒女異常高興,磕頭請安然後安排酒宴溫柔服侍,但李信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一直愁眉苦臉不停嘆氣,飯菜吃了幾口便沒了胃口,把所有人都趕出去之後開始喝悶酒。

他本想通過一場對大月氏的勝利和數萬俘虜來化解這場搪瓷危機,但看樣子始皇帝並沒打算原諒他,甚至都不讓他進宮拜見,這讓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或許,自己開始想的太簡單了。

還有就是自己一直常年在外打仗,在朝廷的活動太少根基不夠,因此化解這番危機的助力不夠,他眼下唯一能夠依仗的是靖武侯蒙恬,但這次闖的禍估計連蒙恬都會受到牽連,他不敢保證蒙恬不會殺他祭天……嗯,把他丟出來做擋箭牌。

本來還有一個關係還算不錯的清河侯,若是上門求一下說不定會幫忙,但清河侯卻回鄉探親去了,而且聽聞還會帶著妻妾兒女去東南巡遊一趟,時間至少都在三五個月。

李信越想越鬱悶,喝到糾結處忍不住狠狠將酒杯砸了個粉碎,頓時把守在門外的一群妻妾兒女嚇的不輕。

「吱呀~」虛掩的房門被推開,正妻元氏小心翼翼的進來,回身掩上門之後跪在李信面前說:「夫君緣何煩悶生氣,此次您可是打了勝仗呢?莫非朝中有卿侯對您不滿?」

李信看了原配一眼,鬱悶的擺手說:「起來吧,此事與你說不清楚,是我太大意了!」

「夫君,您是我們一家的主心骨,切莫失去方寸,婦人不知夫君煩悶的原委,既然有事您最好去找一些相熟的卿侯詢問商討,我兄長雖然官職不高,但也在工部擔任五品校令,您也知道工部令和清河侯關係很好,工部的許多官員都在科學院掛職,都算是清河侯的屬下,您何不去打探一番,也好過在家喝悶酒傷了身體……」元氏輕輕的幫李信按摩著肩背輕聲寬解。

「你說的不錯,我這就去找舅兄商議一下!」李信聽完沉默片刻之後站起來,喚家僕準備車馬出門而去。

元氏兄長名叫元坤,在工部工程署任職,同時還是科學院附屬實驗工廠的主管。五品職位已經算是大秦真正的中層幹部,一般官員混到這個級別沒有一定的能力和後台是不行的。

就像江北亭,這麼多年了一直都還只是一個六品縣令,若是考評不好或者朝廷無人幫忙,估計這一輩子也就縣令當到死,不過江氏在軍政兩屆都有人,江北亭也調任沛縣縣令快六年,不出意外很快就會升任五品,極有可能調任某地任郡丞,如果家族給力一點兒,或許還能調回京師署衙任職,好好混到六十歲,當個三品的署丞還是極有可能,也算得上真正的高級幹部了。

作為常年混跡京師的官員,元坤自然對咸陽城瞭若指掌,看著三年沒回家的將軍妹夫回家便來找他,非常高興的帶著李信去了一家理療館按摩踩背做大保健。

李信雖然心中鬱悶難當,但對於這種新奇的大保健還是非常的驚異和喜歡,享受著一個九十八的小娘子在背上踩來踩去,渾身骨頭踩的喀啪之響的同時那種舒爽簡直無法言表。

「三年沒回來,咸陽竟然差點兒認不出來了,城內全部變成了水泥馬路不說,各種曲園酒樓商舍書店到處都是,這理療館也新穎別緻,踩背也別有一番風味……腰上……對……舒坦……」趴在按摩床上,李信閉著眼睛舒服的只哼哼。

「理療館雖然新奇也不過解乏罷了,變化最大的還是圖書館和京師大學,清河醫院,科學院新辦公大樓和報館文學院的辦公大樓,妹夫有空多在城內城外轉轉,變化大的連我等常年呆在咸陽之人都感覺像做夢一般……」

「去年科學院發明了一種織布機,結構複雜的令人無法置信,一人一天可以織造五匹布……」

「還有百家諸子的評選,清河侯被評為第一……

「去歲有西方大宛國來朝拜始皇帝,清河侯贏了他們九匹價值萬金的汗血寶馬……」

「今歲三月,咸陽還舉辦了春季大宗商品交易會和花魁比賽,魁首林仙兒引起清河侯和建成侯的爭搶,最後二人梭哈大賭一局,建成侯險勝,清河侯拂袖而去……」

元坤趴在旁邊的按摩床上掰著手指頭開始給李信介紹咸陽這兩年的變化和大事,而這些事樁樁件件幾乎都和陳旭有關。

「花魁比賽是甚子?梭哈又是甚子?」幾年沒在咸陽呆,李信感覺自己已經和大秦的生活脫節了,完全聽不懂。

「花魁比賽就是咸陽城上百家曲園聯合舉辦的一次優伶歌舞比賽,每個曲園推選一位自己的頭牌名伶參加,在台上展示歌舞樂器等,二十位名滿天下的歌舞大家和風流名士進行打分評判……」

元坤詳細介紹了一遍花魁比賽,而且還重點講述了林仙兒被清河侯的仙寵悟空撕爛了裙子,然後得到清河侯香水和香皂賠禮的感人故事,如今這個故事已經傳遍天下,再經過無數八卦愛好者的添油加醋之後,這個故事已經變的相當曖昧,而後來清河侯為了林仙兒與建成侯一場曠世賭局,也將這個故事推到了令人浮想聯翩的地步。

「梭哈聽聞是一種新奇的博戲,叫做撲克,不過我還沒見過,聽見過的人解釋依舊滿頭霧水,就是一種紙做的卡片,有紅黑梅方,有一二三四,還有尖凱酷鉤……」

「反正當日清河侯與建成侯在春芳園一番梭哈大戰,無數王侯公卿親眼所見,聽聞極其緊張刺激,可惜我地位太低沒能得見……」元坤遺憾的搖頭。

「林仙兒真的如此貌美多情,連清河侯都愛不釋手?」李信有些疑惑。

「此事妹夫無需猜疑,清河侯的確是喜歡她,而那林仙兒也的確當得起魁首之稱,若不是因為她來自於洛陽在咸陽名聲不顯,恐怕就能得花魁第一名,而自從贏得林仙兒之後,建成侯的春芳園也一躍成為了咸陽的頂級曲園,聽聞無數王侯公卿和百家名士還有富豪商賈前去捧場,每日熙熙攘攘出入皆都是貴人,我等這種身份若無熟人引薦想進去都不容易,想與林仙兒一親芳澤更是奢望……」元坤神情落寞的嘆氣。

堂堂一個五品官員,放在外郡至少也是郡丞級別的一方大員,說呼風喚雨也不為過,但放在咸陽這個王侯滿地走,公卿多如狗的地方,那便是幾乎拿不上檯面的官職,若是沒有同等地位的封爵,完全不受人待見。

「一個歌姬而已,如何也這般風光了,等有空了本侯去春芳園見識一下這風流多情的小娘子,一定按到榻上操一下……」李信聽自己的舅兄如此落寞,於是很不屑的哼哼。

「妹夫勿要惹事,這林仙兒雖然暫居春芳園,清河侯但卻並未放棄,與建成侯賭輸事後想想氣惱,曾放言說等他的清河園改擴建完畢,還要拿出百萬賭資再與建成侯賭一局,想把林仙兒贏回來……」

「清河侯真的這般說?」李信驚訝的扭頭看著舅兄。

「此事清河侯親口承認世人皆知,不會有假,因此愚兄勸妹夫莫要仗勢去強行親近林仙兒,以免被清河侯記恨……對了,妹夫今日剛剛班師回朝,如何沒進宮去拜見陛下,有空來找我閒耍也?」

兩人交流半天,此時元坤終於才感覺這件事有些不太對勁。

「唉!」聽舅兄問起,李信長嘆一口氣,一股鬱悶再次籠罩全身,瞬間就感覺整個人又開始不好了,但今天本來也是出門尋找門路的,因此擺擺手吩咐兩個踩背的小娘子都離開房間,然後把西軍兩路大軍盜賣搪瓷裝備的事大致講了一遍。

「我本想用這次大勝和這些俘虜來平息這場爛事,但朝中卻找不到人幫忙,如今陛下不願見我,此事後果難料……唉!」李信說完再次幽幽長嘆一口氣。

「原來西軍倒賣裝備之事竟然是真的?」元坤默然許久之後開口。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數萬將士遠離故土萬里,當地人生地不熟要啥沒啥,一年四季風沙肆虐,酷暑嚴寒水土不服,這三年時間,我率領的一萬大軍之中生病中毒死者達三百餘,而且駐紮在那些地方無法更役替換隻能苦苦堅持,將士們既得不到功勛又無法回家務農經商,來往一趟至少半年時間,書信傳遞更是需要年餘,惦記家中妻兒老小,惦記家中房屋牛羊,惦記中原繁華安寧,我身為主將,對此無法視而不見,只能儘可能的讓他們找一些樂子消遣,但沒有錢財又如何消遣,陛下和朝中文武百官只知道西軍倒賣搪瓷裝備,但又有誰關心過我們這些為大秦拋頭顱灑熱血馬革裹尸的邊關將士,就連靖武侯都對我橫加指責,此次回來在隴西軍營被狠狠羞辱一番,這普天之下,唯獨關心我們這些莽夫的,恐怕也只有清河侯一人,當初若不是他上書陛下置備搪瓷和壓縮軍糧還有各種藥劑藥丸配發西軍,眼下兩萬大軍能剩下一半都算天幸……」

李信越說聲音越低沉,憔悴不堪的臉頰輕輕抽搐,鬍鬚眉毛都在顫抖,一雙虎目竟然有些微微發紅。

元坤聽完久久不語。

他不是帶兵打仗的將軍,也不是戍邊的將士,根本就無從知道其中的艱辛,但他對自己這個妹夫還是很瞭解,平定六國先後參加伐趙伐楚伐燕伐齊之戰,雖然得祖上蔭蔽封侯,伐楚之戰也灰頭土臉,但絕對算是大秦有勇有謀的猛將,後來征討匈奴、月氏、西域接連立功,也算沒有辱沒了侯爵的尊貴身份。

男兒有淚不輕彈,流血流汗不流淚。

李信作為一位叱咤風雲的武將,哭鼻子這種事從未有過。

但這次看來的確是真真正正感覺自己受了委屈。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6
第1275章 報應來的太快

「舅兄你說,我等將士在前方拋頭顱灑熱血浴血沙場,為陛下開疆拓土平定四夷,所求何其少也,但為何……但為何朝中百官和陛下就視而不見……」

「我也知道倒賣軍械裝備是大罪,但那種艱難境地,我又何忍也……」

「若是此次靖武侯將我與陰山侯丟出來背黑鍋,必然要被陛下奪爵去職,這二十多年無數辛苦掙下的功勛算是白費了……」

「今日邀舅兄出來閒聊,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從清河侯這裡尋找一些幫助,不然西軍兩萬將士都要蒙受這不白之冤……」

李信一番唏噓訴苦,終於說出了自己今天的來意。

元坤默然許久之後苦笑著搖頭,「恐怕妹夫太高看我了,我不過是工部一五品衙官而已,雖然有幸與清河侯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但畢竟身份地位差別太甚,只怕這番要讓妹夫失望了!」

「唉~」李信聽完神情更加落寞,這本在意料之中,但親耳聽到只是更加失望。

「妹夫若是要化解這次危機,最好還是去多多拜訪馮相蒙大夫這些三省六部的主官,還有建成侯這些和陛下比較親近的王侯公卿,愚兄聽聞尉兵部為人正直,也深得陛下器重,而且還精通兵法謀略,必然知道您與陰山侯的苦衷,若是他願意上書幫忙開解,則妹夫身上的壓力要小許多……」

元坤官職不高幫不上忙,但畢竟混跡京師熟知官場格局,因此便指點李信去找更加有力的人幫忙。

西軍盜賣搪瓷裝備的事兩三個月前便已經開始流傳出來,只不過西域山高皇帝遠,消息也沒實錘,因此也沒有人去關心,偶爾討論一下也就算了,京師咸陽的變化太大,大秦更大,每日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的新聞鋪天蓋地的出現,這種事本來民間也沒多大興趣,因此很快便被人遺忘在了角落裡,關心此事的也不過是馮去疾蒙毅以及始皇帝這些最高層的BOSS。

而今天隨著李信的回歸,一場轟轟烈烈的獻俘儀式無疾而終,這件事很快就會成為咸陽民眾熱議的話題。

其實在許多官員看來,這件事可大可小,但最終的處理方式和結果,還是要看始皇帝的態度。

而始皇帝的態度又和三省六部這些他所倚重的王侯公卿態度有莫大的關係。

「可惜清河侯已經離開京師,若是妹夫早半個月回京,此事或許還有轉機……」元坤微微嘆息搖頭。

李信不由的苦笑,從二月底征討大月氏,到三月中旬返回敦煌之後就趕緊出發,押送上萬人步行近六千餘里,沿途還要吃喝拉撒的安排,緊趕慢趕用了不到兩個月時間到達咸陽,沿途累死病死的俘虜都有數百人,但誰知道會是這樣一種無助而且亂七八糟的結局。

「我方才已經與馮相和蒙大夫聊過,但二人都不願提及倒賣搪瓷之事,尉兵部那兒我雖然還未去打探,但恐怕也於事無補,你在工部任職,又在科學院掛職主管之職,與清河侯一**好的官卿相熟,有沒有門路介紹認識一位能夠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的人物?」

李信眼下病急亂投醫,別的王侯公卿都指望不上,但清河侯派系的人都屬於比較好說話的改革派和實幹家,若是能夠找到幾個人幫忙在朝堂哪怕開解一句兩句,說不定此事還能有所轉機。

因為這些人雖然職位都不算高但卻身份明晰,幾乎都貼著清河侯的標籤,一旦有人開口,則不僅文武百官都得謹慎對待,就連皇帝都可能會手下留情。

罷官無所謂,只要不奪爵,李信家族將來還有崛起之時,但一旦奪爵或者流徙出京,李氏就算徹底完蛋。

李信的處境眼下看起來還不如陰山侯江琥。

至少江氏和清河侯有很親密的關係,整個朝廷都很清楚,當初趙柘之事便是江氏為了保住陳旭性命才偽造一樁驚天大案,這個恩情清河侯一直不曾忘記。

後來調江璞入京,復江珩江北亭官職,再將江北亭的女兒以未婚妻之名葬於自家陵園,還有江氏不惜犯險得罪通武侯王賁和武城侯王離,徹底捅出雁門關之事,王賁隨後病死,王離被始皇帝閒置在家,而江楚天卻提拔成為了雁門關守將,為江氏再添一位中高級將領。

清河侯斗武城侯的事早已傳遍天下,報紙上也全面報導了雁門關事件的始末,這些報紙都被信使送往邊關各地,李信自然也早已知曉。

當時李信還在軍營邀請一幫將校長史幕僚一起讀報紙,唏噓感慨甚至幸災樂禍武城侯王離這個紈袴的淒慘結局,但沒想到所謂人在做天在看,高興太早是會掉糞坑的。

報應來的太快了,就像龍捲風,轉眼就落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江氏在文武官場皆都有族人支持,但李信卻是孤家寡人。

因此在李信看來,這次如果有人要頂缸非他莫屬。

蒙氏江氏為了摔鍋都會把他看做一個最好的頂鍋高手,而且官職帽子都恰好能夠滿足始皇帝的胃口,還能堵住滿朝文武的嘴。

「與清河侯親近的重要官員只有寥寥幾個,官職最大的就是報館總務秘書陳平,三品署衙主官,中卿身份也足夠顯赫,而且還深得陛下信賴,其次是科學院副院長張蒼,工學院副院長胡寬,文學院副院長安魚梁,衛生院院長徐福,還有科學院實驗工廠總管、科學院秘書孫叔炅……」

元坤掰著手指頭把陳旭身邊的大人物都挨著說了一遍,然後思來想去一番之後說:「如今清河侯不在京師,許多事估計這些人都不太願意沾染上身,我比較瞭解的是總管孫叔炅,但此人並不關心政治,恐怕找到他也於事無補……」

「事已至此,我還是得去試試,麻煩舅兄幫我約一下孫叔炅,時間越快越好!」李信坐起來開始穿衣服。

「也好,愚兄回去盡快託人安排,妹夫回家靜待消息!」元坤也從按摩床上跳下來,兩人很快結伴離開理療館。

元坤速度還是很快,李信回家不到半個時辰便傳來消息,孫叔炅答應與李信見面,地點約在了一家酒樓,時間是酉時末。

此時已經是申時末,距離赴宴也不過一個時辰,但李信卻猶如鐵鍋上的螞蟻在家裡焦躁不安,來來回回走了近一個時辰之後,看看天色已經暗淡下來,趕緊讓侍衛帶路騎馬直奔酒樓而去。

這是一座新修的酒樓,名叫八仙閣,鋼筋混凝土框架,上下三層,牆壁門窗全都是磚木結構,地面還貼了瓷磚,雕樑畫棟富麗堂皇,而酉時也正是晚宴最為熱鬧的時候,因為是臨街,門前懸掛的玻璃燈罩的燭燈把門前的大街映照的亮若白晝,三層酒樓更是燈火輝煌歌舞不絕,吃酒划拳嬉笑怒罵的聲音不斷傳出來,看得出來這座酒樓的確生意非常火爆。

八仙閣側面是一個院子,此時裡面各種款式的四輪馬車已經幾乎停滿,馬廄和拴馬樁上都密密麻麻栓著數十匹駿馬。

李信在幾個家僕護衛的陪同下騎馬疾馳而來進入院子,翻身下馬把馬鞭丟給家僕之後開始四面張望。

三年不在京城,此次回來幾乎快不認識了,這座八仙閣以前從未聽聞過,唯一聽過的就是一種叫醉八仙的美酒。

「誒誒,幾位客官,酒樓今日已經沒有空位,麻煩另尋他處吃酒……」一個身穿制服的男子從酒樓側門趕緊走過來打招呼。

「嗆~」一個侍衛腰刀出鞘擱在男子的脖子上惡狠狠的低喝:「莫非你眼瞎,狄道侯當面還敢呵斥驅趕!」

「啊~!?」男子嚇的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原來是狄道侯大駕光臨,小人有眼不識貴人,還請繞我一命!」

「哼,看來本侯幾年不在京師,許多人已經把本侯忘了!」李信臉色發黑的冷哼。

「不敢不敢,小人眼拙的確沒有認出是侯爺,還請恕罪!」男子驚恐之極的爬趴在地上,根本就不敢看李信一眼。

自古以來尊卑有別長幼有序,狄道侯是大秦的老牌貴族,這個爵位已經傳了兩代了,咸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何況李信征六國伐匈奴月氏,今日剛剛還押送上萬俘虜回京,上層如何對待李信不知道,但李信在民間的名望還是非常高,八仙閣後台雖然強大,但也不可能包容一個低級管事去得罪一個大秦尊貴的實權卿侯,若是被幕後老闆知曉,估計他這個飯碗瞬間就沒了不說,可能還會被以衝撞卿侯為名送去見官。

「今晚本侯在此處邀好友飲宴,已經訂好包間,帶本侯去吧!」李信都懶得與這種下層人士多說一句話,眼下他自己的事若是搞不定,以後說必定混的比這個傢伙還不如。

「是是,侯爺裡面請!」男子哆嗦著爬起來,戰戰兢兢前面帶路,走進酒樓之後在大堂服務台詢問交代幾句之後,立刻有一位身穿制服掛著主管銘牌的大堂經理趕緊過來拜見李信,然後親自陪同上三樓去元坤已經定好的包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7
第1276章 膽大包天小茶娘

包間很大,分做內外兩間,外面是餐廳,擺著圓桌和高背靠椅,裡間是棋牌麻將室,有植物盆栽和茶具案桌,還有秦箏簫瑟等樂器,牆壁和頂壁上掛著各種玻璃燈盞,亮堂的燈光映照下,整個包間奢華大氣非常氣派。

李信進來的時候元坤已經等在裡面,二人簡單交談幾句之後就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很快主管再次領進來一個身穿華服頭戴玉冠風流倜儻的中年男子,正是科學院秘書兼實驗工廠總管孫叔炅。

「坤見過總管!」元坤趕緊站起來迎接。

「元兄無需多禮,孫叔炅拜見狄道侯!」孫叔炅與元坤拱手之後對著李信深鞠一躬。

「孫叔兄折煞我也!」李信趕緊雙手把孫叔炅扶起來,同時心裡也很感慨,這一禮是他今天回咸陽之後得到的最高禮遇了。

孫叔炅雖然不是大官,論勛爵地位都和李信相差太遠,但他背後的人物可以說如同西域那座飛鳥難渡的雪山一般巍巍乎令人仰止,在大秦無人可以撼動,因此得孫叔炅這一禮,讓李信受用不已,這近乎於一種得到清河侯的尊重一般。

「孫叔兄請!」在李信和元坤的熱情招呼下,孫叔炅入座,有小茶娘跪地斟茶伺候。

「孫叔總管百忙之中能夠抽身前來赴宴,令下官感激不盡!」元坤恭敬無比的說。

「誒,元兄如何這般說話,你我都是科學院的同僚,日日相處何須如此客氣,今日能夠得元兄引薦與狄道侯飲宴,實乃三生有幸,今日必要不醉無歸!」孫叔炅非常激動的攔住了元坤的話頭。

論官職元坤比孫叔炅還高,但從地位來說孫叔炅卻比他高多了,這就是身份的不同帶來的地位差異,大秦帝國的一個五品小官到了遼代涼西域等諸侯藩屬國,當地君王丞相都要小心伺候,這主要看他代表的是什麼人,因此對於孫叔炅,李信和元坤都不敢託大,何況今天還有求於人。

三人客氣一番之後開始喝茶閒聊,從咸陽的各種變化到這次投資達到四十億錢的坦途計畫,當孫叔炅問起這次獻俘的由來,李信也沒隱瞞,把西軍盜賣搪瓷裝備到征討大月氏的事原原本本細說了一遍。

「信今日托舅兄請孫叔兄來飲宴,就是想得一些支持,西軍之苦,唯有我等身處西域之地的將士才能瞭解,盜賣裝備實屬無奈也,若是孫叔兄能夠幫忙,信感激不盡!」到了這個份上,李信這抱佛腳的架勢已經沒有太多選擇了。

馮去疾的旁觀,蒙恬的訓斥,蒙毅的不冷不熱,還有皇帝的避而不見,都讓李信感覺到了一種無助的淒涼。

而咸陽這種日新月異的繁華盛世在他看來都是那麼的刺眼和茫然。

這和平盛景,都是他們這些將士們用鮮血和性命換來的,但今日卻讓他感覺到像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這些王侯公卿和富豪商賈甚至平民百姓都在享受著這看似應得的一切,但又有誰去關心過他們這些駐守邊關與敵人拿性命拚搏的將士的生死和生存狀況。

若是這次西軍將士真的被始皇帝重罰,只怕從上到下軍心都要動搖。

不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真的要懲罰他,也只能默默忍受罷了。

犯我大秦者,雖遠必誅!

回想起如今還矗立在西方大河畔的那一塊巨石和上面的字,李信微微有些思緒混亂,繼而長嘆了一口氣。

當初在他得知西方還有那麼廣闊的世界和國家之後,李信是激動的,總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為陛下和大秦開疆拓土,最終能夠把自己的爵位提升到頂級徹侯的級別,但自從征服西域之後他才知道這一切看起來多麼遙遠。

有雪山高原和西域大片的苦寒荒漠阻擋,要征服西方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後勤和給養完全跟不上,兵員也無法及時補充,來回消耗太大朝廷無法支撐,而且他們駐守西域之後,朝廷就再也沒有了任何攻打西方的消息,似乎打算止步於西域諸國,然後就將他們兩路大軍了撂在了那裡吃沙,而且這一呆就是三年。

三年啊!

那是一種讓那些在風沙肆虐的環境中常年兵甲在身的將士們看不到頭的無助甚至是絕望,根本就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許多中低層的軍官將士隨時都在詢問李信,何時能卸甲歸鄉,要麼何時能去和西方人幹架,但李信卻只能苦笑著茫然搖頭。

自從征服匈奴和月氏的激情過去之後,李信才發現其實希望和現實的差距大到讓人絕望。

房間裡很安靜,三個大人物說話,兩個小茶娘也聽不懂,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侍候奉茶,不過她們看得出來,狄道侯這位大秦最為高貴的侯爵眼下和迷茫和無助,傷心到近乎於絕望的地步。

「侯爺請喝茶!」一個小茶娘雙手舉過頭頂,等李信把茶杯接過去之後還忍不住輕聲說,「報紙上都說若不是侯爺和諸多將士戍邊衛國,我們大秦就不會如此繁華安寧,侯爺勞苦功高,陛下必然看得見,所以還請勿要太過憂慮!」

「哦~哈哈哈哈哈……」李信愕然之後忍不住大笑,伸手抬起小茶娘的下巴,看著這張俊俏稚嫩而且略顯羞澀害怕的小臉說,「你一個小茶娘罷了,竟然還敢管陛下和本侯的事,也算是膽大包天了!」

「奴不敢,還請侯爺恕罪!」小茶娘嚇的趴在地上趕緊磕頭。

「無妨,本侯不會責罰你,都出去吧!」李信擺手讓兩個少女離開房間。

「呵呵,好聰慧膽大的小娘子,炅要說的話都被她搶著說了!」孫叔炅一邊喝茶一邊笑著說。

「孫叔兄這是何意?」李信臉色平靜下來驚訝的問。

同樣的話在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口中說出來,那完全是不一樣的。

名人說出來的是格言,普通人說出來就是個笑話。

「此事清河侯曾經私下與我們說起過,認為可大可小,雖然沒明說該如何去做才能讓狄道侯與西軍將士免除罪責,但也說此事的根結與靖武侯狄道侯還有陰山侯等諸多西軍統帥將領無關,而是因為我大秦的軍隊制度有問題,若是不根除軍事制度上的缺陷,這種事不僅現在會發生,以後還會越來越多,狄道侯可曾瞭解雁門關事件?」孫叔炅放下茶杯。

「自然,某已經通過家書以及報紙還有信使瞭解過,這和我們西軍發生的事有何關係」李信疑惑的點頭。

「韓非子曾言,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清河侯說西北軍兩路大軍實際上面臨的情況差不多,看似是因為軍紀日趨渙散,實際上是因為大秦軍隊的制度不符闔眼下的國情所致,武城侯擅自鼓動兵卒搗毀李牧寺廟,此乃目無法紀之故,而西軍倒賣搪瓷裝備,此乃軍爵考評不合時宜,但無論軍法軍紀也好,軍爵考評也罷,歸根結底實質還在於軍隊體制和結構,在無法繼續推行輪流戍邊的前提下,如何讓戍邊征戰的將士得到該有的功勛和獎賞,如何提高他們恪守軍規軍紀的興趣等就是急切要考慮的問題,如若能夠有完備的制度和法令保證將卒即便是沒有戰爭殺敵也能夠有機會得到軍功獎賞和軍爵陞遷,則眼下的各種矛盾就可迎刃而解……西軍之亂,始於將士的心浮氣躁,不知狄道侯以為然否?」孫叔炅看著李信。

「然!」李信點頭,然後忍不住問,「按照我大秦功爵律,所有功勛都只能通過軍功獲得,而軍功又只能通過斬殺敵軍獲得,但不打仗不殺敵也得功勛,這與法度不合吧?」

「法度又非是一成不變,功爵律自從商君定下,如今已經過去百餘年,在侯爺看來也是要修改的律法……」

李信一聽恍然大悟,似乎修改頒布新的法令就是清河侯最大的愛好,如今大秦諸多法令早已被清河侯改的亂七八糟,推行的新法案已經有數十種,囊括了商律、刑律、民律、工律、田律、農律等各個方面。

而軍律一直還未有任何變化。

難道清河侯的目的是推動修改軍律?

李信作為一個文武雙全的大將和在朝堂混跡了十餘年的卿侯,自然很快就讀出了孫叔炅話中的意思。

「還請孫叔兄明言,此事有幾分可能?左相打算如何安排?需要信如何行事?」李信激動的心臟撲通亂跳,同時有些口乾舌燥。

「幾分可能炅不知道,但對於西軍盜賣搪瓷之事左相已有計較,何況……」孫叔炅笑眯眯的看這李信和元坤說,「俗話說法不責眾,這次的事件又並非狄道侯一人所為,聽聞陰山侯一樣要背負責任,還有西軍統帥靖武侯同樣不能袖手旁觀,因此江氏蒙氏不會視而不見,一定會想辦法把這件事壓下來!」

「說是如此說,但如何敢保證他們不把這件事賴在我一個人的頭上!」李信苦笑搖頭。

「放心,此事他們賴不掉,陛下乃是明君,豈能善惡不分,武城侯都逃不脫罷官的命運,況靖武侯哉,因此狄道侯盡皆放心便是,幾年辛苦,得勝歸來京師獻俘,此乃大功,因何還惴惴度日哉,若是陛下如此黑白不分,豈不是寒天下將士之心,因此最近狄道侯該吃吃,該喝喝,聽樂賞舞勿要憂慮,過幾日朝堂自見分曉!」

「這是清河侯說的?」李信激動的心肝亂顫。

「正是,如若狄道侯不信,可私下去詢問一下蒙大夫,這是左相離開京師之前叮囑炅的,言說若狄道侯回歸,必然會四處託人打聽詢問,便讓某抽空去侯爺府上勸解一番,沒想到今日侯爺剛回來便迫不及待邀請炅赴宴,這頓飯食的確吃的佔盡了便宜,哈哈哈哈……」孫叔炅捋著鬍鬚暢快大笑。

「原來左相早已有安排,害的某還在家提心吊膽,既然如此,今日本侯一定要與孫叔兄開環暢飲一番,酒菜已經備好,孫叔兄請,舅兄請!」李信緊張焦慮的情緒瞬間消退大半,站起來拱手請孫叔炅入席。

「狄道侯請~」孫叔炅站起來,二人挽手往外間的餐廳走去,元坤則面色迷惑的跟在後面,似乎還沒太從這番對話中明白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7
第1277章 危險信號

一席酒宴從酉時中吃到亥時初,繁華熱鬧的大街已經宵禁慢慢安靜下來,李信孫叔炅和元坤三人才醉醺醺的互相把手扶肩從酒樓出來,身邊一群酒樓的管事僕從和李信府上侍衛和家僕全都前後左右小心照顧。

喝到此處,李信馬自然也騎不得了,雖然大秦還沒有醉駕的法令,但喝成這個樣子連馬背都已經爬不上去了,於是八仙閣的主管安排了一輛四輪馬車把李信和元坤先送回去,孫叔炅則有自己的馬車,三人在八仙閣門口的大街上拉拉扯扯一番約好下次喝酒的時間,然後這才各自散去。

「如若清河侯真的如此說過,看來妹夫這次勿用擔憂了!」回去的路上,打著酒嗝面紅耳赤的元坤坐在馬車裡面興奮不已。

「嗝~,這醉八仙果然厲害,的確酒如其名,連神仙都能醉倒,我三人也不過飲兩斤而已……」李信靠在椅背上,此時已經暈暈乎乎快坐不穩了。

「好生奇怪,清河侯如何就知道妹夫回來必然要四處託人打探搪瓷之事?」此時雖然已經酒醉,但所謂酒醉心明,元坤還在嘀咕心中一直沒有想通的事。

李信聞言微微坐正身體,滿臉的醉態也瞬間沉穩許多,看著坐在對面的舅兄,在心底微微嘆息一聲說:「舅兄久居京師,應該知道清河侯並非普通人,說其算無遺策也毫無誇張,我雖然也是卿侯,但卻一直常年在外領兵打仗,不像蒙氏和江氏在朝堂皆有人為官,因此朝中發生的許多事我並不清晰,何況西軍倒賣搪瓷之事已經傳出數月,清河侯必然也因為此事和陛下商討過了,也一定知道陛下的心思……」

「我之境地清河侯便瞭若指掌,因此猜到我回京之後的做法有甚奇怪,孫叔炅與舅兄皆在科學院上差,聯繫你我身份他把此事告訴孫叔炅也在情理之中……」

「唉,想我李信封侯賞爵為陛下和大秦征戰半生,不說功勞,苦勞總還不算少吧,但此次歸來滿朝文武公卿皆都視若不見與我疏遠,只有清河侯還記得我們這些武夫,即便是回鄉探親都還記得留下口信寬慰於我……」

「此生,若是我李信還能為臣為將,必只服清河侯一人……」李信狠狠的一拳砸在座椅上,寬敞的四輪馬車都跟著劇烈的震動了一下。

「噓,妹婿慎言,小心隔牆有耳!」元坤嚇的臉孔都扭曲了,探頭看了一眼窗外,發現四周跟隨的侍衛家僕都並沒有什麼動靜,一顆狂蹦亂跳的心才慢慢平息下來。

所謂酒醉吐真言,李信這句話若是傳出去,必然會被有心人利用,被扣上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都有可能。

事情就如同孫叔炅所言,接下來的幾天朝堂風平浪靜,李信也沒有私下再去詢問蒙毅,關於西軍倒賣搪瓷裝備之事蒙氏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去問蒙毅必然也不會得到太準確的消息,甚至蒙氏可能都不知道始皇帝的打算。

在此期間,李信兩次請求入宮拜見始皇帝,但都被始皇帝拒絕,既沒有獎賞也沒有斥責,就連滿朝文武都有些莫不著頭腦,不知道始皇帝的最終態度。

五月中旬,靖武侯歸京。

蒙恬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入宮請罪,與始皇帝一番奏對足足一個時辰之後出宮,臉上看不出來喜怒哀樂。

第二日上朝,有監察御史上書始皇帝,請求徹查西軍盜賣搪瓷裝備之事,並且彈劾靖武侯馭下不嚴導致搪瓷裝備損失巨大,同時被彈劾的還有西軍兩路大軍的主將狄道侯李信和陰山侯江琥以及大大小小將校和長史監吏數十人,幾乎囊括西軍兩路大軍所有的中高層,而且還波及到兵部、工部和戶部數位官員,瞬息之間整個朝堂嘩然騷動。

面對這種從未有過的巨大動盪,始皇帝沉默許久之後拒絕了所有的彈劾奏書,只言容後再議。

「陛下,西軍倒賣搪瓷裝備之事已經瞭然,靖武侯、狄道侯與陰山侯三位將帥責不可恕,我大秦律法森嚴,按律要奪爵去職,凡涉及大小數十位將校官員,皆都要按律處置,陛下不可輕縱之!」看始皇帝似乎想要如同處置王離一般拖延不決,御史中丞馮劫忍不住站起來。

馮劫,馮去疾族兄,御史中丞,官職二品,統御侍御史與諸郡監御史,雖地位居於蒙毅之下,但卻有自己獨立的監察權限,可以指揮侍御史彈劾任何官員。

看著監察省的實權二把手跳出來,平日與馮劫相熟或其屬丞立刻呼呼啦啦站起來七八個,都是各府衙權利很大的三品四品主官,一起上奏要求懲治蒙恬李信江琥等人,以彰國法。

上次始皇帝在雁門關事件上久拖不決和稀泥,實際上就引起許多官員和法學界人士的不滿。

大秦強於法術,各種律法幾乎面面俱到,滿朝文武和大秦百姓早已熟悉這種無處不在的律法環境,雖然很多人不喜歡甚至是反對太過嚴苛的律法,但無論發生什麼事,首先想到的還是此事到底違不違法,或者說違法該受到什麼懲處等等。

上百年的法術治國帶來的影響就是法律精神和法律意識在大秦已經深入民心。

無論你喜不喜歡,這些律法都擺在那裡,無喜無悲,只等你一不小心撞上去,然後就會有人將你依法繩之,砍頭剜心剖腹……嗯,太殘忍了,一般是車裂油烹刖足等,俱五刑挨著伺候一遍讓你知道犯法的下場。

雁門關事件雖然已經落幕,以通武侯的去世為終結,武城侯王離被去職,但那件事的影響卻仍舊沒有結束。

畢竟李牧是大秦的敵人,許多大秦民眾也認為李牧這種敵對將領的寺廟應該全部搗毀才行,這是一種純粹而狹隘的愛國主義者,說他們噴子也好,說他們鍵盤俠也好,他們就是認為大秦就是最牛逼的,舉世無雙天下無敵,而王氏三雄也是大秦最偉大的英雄,無人可以替代,王離不應當受到任何懲罰。

當然也有堅定的法家門徒和許多同情趙地百姓的人要求對王離進行重處,去職不算,還要奪爵。

而這次西軍盜賣搪瓷裝備相對於雁門關事件來說,性質卻要嚴重的多。

雁門關事件,說穿了還是因為王離個人的原因,個人不夠檢點導致衝突發生,而後處置不夠及時導致事態擴大。

但這次西軍倒賣搪瓷裝備可以說是一次從上到下集體性的腐敗案例,上到李信和江珩這種領軍大將,下到普通兵卒都參與其中,倒賣軍備達數百萬錢,若是這種事始皇帝還不重處的話,只怕以後會釀成更加嚴重的事端。

因為蒙恬牽扯之中,蒙毅會避嫌,因此作為監察省二把手的馮劫就當仁不讓的該站起來表達監察官員的職責,而且也得到了許多官員的支持。

「陛下,昔韓非言: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明其法禁,察其謀計。法明,則內無變亂之患;計得,則外無死虜之禍。故存國者,非仁義也。此次西軍盜賣搪瓷裝備之事,乃是西軍上下枉顧軍法律令,恣意踐踏我大秦軍律所致,臣以為還要嚴懲西軍將帥,苛責其眾,以儆傚尤!」右相馮去疾面無表情的站起來拱手。

如今陳旭不在,三位上卿就是以他為首。

蒙毅因為要避嫌不太可能摻和這件事,因此馮去疾有非常大的機會說服始皇帝將這件事查一個水落石出,該罷官的罷官,該奪爵的奪爵,一定要盡快把這件事安排妥當,不然拖得越久對軍心的穩定越不利。

始皇帝高坐龍榻,臉色雖然平靜無波,但他偷偷的瞅一眼旁邊陳旭的那張空蕩蕩的巨大太師椅的動作,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忐忑,甚至略微嚴肅的眼神中還能看到一絲的焦慮和不安。

王翦王賁接連去世,又罷武城侯王離,如若再罷靖武侯蒙毅和狄道侯李信陰山侯江琥,那麼他賴以穩定大秦江山社稷的所有武將幾乎全都一個不留。

這在始皇帝看來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這種事即便是能拖,但所謂拖得一時拖不得一世,清河侯如今回鄉省親剛剛離開,少說也要三五個月才能回京,事情絕對拖不了這麼久,因為隴西軍營和駐紮西域的兩路大軍必然因為此事會軍心動搖,若不能及時安撫,恐會釀成巨大禍患。

若西軍不穩,則涼國西域必然亂作一團。

西域亂,則中原也會動盪不安,六國貴族必然也會蠢蠢欲動,聽聞眼下已經有無數前六國人士聚往東海,而還有消息從瀛洲傳來,有前魏國相公孫衍後人公孫北雁者,已經在瀛洲豎起復魏大旗,開朝建衙試圖復辟魏國,如若禍患東西交織,則大秦不寧。

始皇帝端坐龍榻心中猶豫不決,而滿朝文武還不斷有大臣起身請求懲罰蒙恬李信等人,足足十多分鐘之後,朝堂之上的聲音逐漸消退下去,繼而變成一種死寂一般的安靜。

「諸位愛卿皆都言之有理,賞功罰過乃法令之所昌也,靖武侯等馭下不嚴,西軍將士盜賣搪瓷裝備之事的確已違軍法,朕非是不懲,而是兩路西軍遙隔咸陽數千里,一旦失去主將必然軍心不穩,何況諸位愛卿將西軍上下將校無一遺漏幾乎彈劾完全,如若詔令懲治,西軍何治也,涼國和西域乃是我大秦將來圖謀西方諸國之通道,切不可有任何閃失和動盪,朕需要時日妥善處置,今日朝議就此作罷,請馮相、馮中丞、蒙大夫隨朕去紫宸殿商討對策,散朝!」

始皇帝站起來,眼神威嚴的掃過整個大殿之後大袖一擺離開,滿朝文武也只能騷眉搭眼兒的三三兩兩交頭接耳離開朝堂,馮去疾、蒙毅、馮劫三人互相看看之後彼此都臉色嚴肅的跟著宮人去皇宮。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7
第1278章 背鍋俠

「二弟,陛下如何說?」

蒙毅從皇宮出來剛回到家,早已等在他府上的蒙恬便迫不及待的迎上來詢問。

作為鎮守西軍的統帥,蒙恬如今已經算得上是大秦軍隊的中流砥柱,論資排輩絕對第一,但在這種君權至上的時代,他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取決於皇帝的態度。

昨天他剛到咸陽便入宮拜訪始皇帝,蒙恬詳細將西軍盜賣陶瓷裝備之事陳述始皇帝,並且也請罪願意奪爵罷官以平息朝堂和民間對於此事的看法,但始皇帝卻並未斥責於他,只是讓他勿用擔心,好好鎮守隴西看守西域云云。

皇帝的話說的模糊不清,蒙恬自然也焦慮不安,方才朝堂已經有消息傳來,文武百官要求懲治西軍將帥的呼聲很高,聽聞皇帝都不得不表態蒙恬等人的確罪無可恕,只是因為西軍深入西域遠隔咸陽,一旦處置恐軍心擾動才暫時壓了下來。

但在蒙恬看來,始皇帝必然不會拖很久。

「此事馮相和馮中丞態度非常堅決,只怕真有些難辦,一旦兄長和狄道侯陰山侯被罷官去爵,只怕西軍瞬間就會動盪不安……」在書房坐下,蒙毅把才纔在皇宮中的奏對簡單的說了一遍。

蒙恬聽完之後蹙眉喝茶,內心經過一番思量之後微微嘆息開口:「若是清河侯在,此事或有轉機,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竟然回鄉省親,眼下如何是好?」

蒙毅卻臉皮微微抽抽幾下說:「我猜測他是故意離開的!」

「二弟此話何意,聽聞清河侯胞妹出嫁,時間正是端午節,他此番回去恰逢其時,何來故意一說?」蒙恬驚訝的放下茶杯。

「哼,此子聰慧過人,而且為了改革軍制早已策劃許久,月前信使通傳李信部逐月氏叛眾於天山之北,俘五萬餘眾即將回朝獻俘,他明知李信會回京,怎會錯過這個改革軍制的好時候,此次借省親之名離開,定然是想把這件事推在你我頭上……」

蒙恬聽完蒙毅的牢騷之後再次沉默許久,但一直凝固的臉色卻慢慢開始融化,最後變成了一種莫名的驚喜和興奮,最後重重一拳砸在案桌上豁然站起來,「老夫明白了,好,清河侯這般安排果然老到,沒有虧待我們蒙氏對他的支持!」

「兄長這般興奮所為何來?」蒙毅被蒙恬這突如其來的一拳嚇的差點兒一屁股從椅子上掉下去,手忙腳亂的把茶杯放好一邊抖衣服上的茶水一邊不解的問。

「清河侯如今權傾朝野,不願意參與軍隊改制之事,也不願意沾染軍隊引起太多人的猜疑,因此一直不願意出手,但這次的確又是改革的最佳時機,他只是想把這樁功勞推在我們頭上,順便化解這場搪瓷危機而已!」蒙恬興奮的解釋。

「嘁,兄長莫要高興太早,改制軍制困難重重,細枝末節繁瑣無比,當初我曾經與其交流過,許多說的如同天書一般根本就聽不懂,他若不在誰能完成,還有,若是兄長上書改制軍隊,但若是改制失敗則罪責難逃,兩罪相加只怕兄長侯爵難保,他這不是與我蒙氏功勞,而明顯是想讓我蒙氏背鍋而已!」蒙毅很不爽的撇嘴。

「呵呵,二弟勿要鑽牛角尖,清河侯如此安排乃是一石二鳥之策,既能推動軍制改革,又能免卻我與狄道侯陰山侯之罪責。兵法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在為兄看來,清河侯此時不在京城,卻是神來之筆,二弟再將當初清河侯與你所說的軍制改革詳細到來,為兄細列一道奏書請陛下改革軍制!」蒙恬似乎想通了陳旭的安排,滿心的擔憂與忐忑盡皆煙消雲散。

蒙毅雖然也大約能夠猜到陳旭此次離開京師的確有甩鍋的嫌疑,但他卻不如蒙恬看的深遠。

蒙恬一直都在執掌軍隊,對於大秦軍隊的過去和現在的狀況可以說瞭若指掌,對於改革軍制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只不過遠不如陳旭想的徹底。

本來以前蒙恬蒙毅通過書信交流過數次關於陳旭提到的改革軍制之事,但兩人都沒想到等事情真正到了節骨眼上可以推動的時候,陳旭竟然提褲子跑了,這一下就將蒙毅弄的很不爽,蒙恬也瞬間有些失去了方寸。

本來按照蒙毅當初的想法就是,等到李信和蒙恬回京之後,朝廷必然會有彈劾和各種要求懲處的奏書,而陳旭必然也會藉機發揮指出如今大秦軍制越來越深的積弊,進而提出改革軍制的奏書,這樣蒙氏和江氏就能幫忙搖旗吶喊推動這個改革。

而有清河侯做擋箭牌,則蒙恬和李信江琥的罪責就會小的多,奪爵罷官的可能性非常小,最後結局就是虛驚一場而已。

若是實在要平息始皇帝的憤怒和諸多大臣的不滿,還有李信這個在朝堂之中家族地位並不深厚的武侯頂鍋。

總之一定要將蒙氏的風險降到最低。

不過蒙毅千算萬算,以為這次還能和以前一樣當一個旁觀者或者搖旗吶喊的拉拉隊,但沒想到陳旭這個主角卻突然跑了,把這個爛攤子留給了他們自己去處理。

這一瞬間,蒙毅突然發現以往那個很好打交道的女婿已經雞賊的讓他快抓不住尾巴了。

而同時也感嘆莫名,看來要想化解這次蒙氏的危機,蒙氏真的只能擼袖子衝在最前面了。

因為這件事的確和陳旭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陳旭不管他們也無話可說,如今陳旭把這件事丟給蒙氏,讓蒙氏先按照他所設定的軍制改革打開軍改的缺口,則接下來大刀闊斧的改制就水到渠成了。

若是蒙氏只想坐享其成一點兒衝鋒陷陣的想法都沒有的話,對於蒙氏將來的處境,陳旭也只會表示愛莫能助。

將來的大秦軍政兩界,必然需要更多新鮮血液,陳旭正愁自己還有大把的人塞不進去,把蒙恬弄翻了,將來英布韓信之流才能快速爬上去,畢竟蒙氏他幾乎完全無法掌控,翁婿關係不足以讓兩人完全緊密的綁在一起,只有派系才是最穩定的基石。

接下來半天時間,蒙恬蒙毅都一直坐在書房喝茶討論陳旭當初說過的軍事改革計畫,從地方服役的尉卒到拱衛京師和屯戍邊關的將士,從輪流服役的更卒到選拔推薦精銳士兵組成的作戰大軍,期間還說到了免役錢,二十級軍爵改革以及兵卒將士的軍功考評等等,凡是當初陳旭講過蒙毅還記得的都事無鉅細全都講了出來。

而蒙恬一邊聽還捏著鉛筆在紙上不停記錄,遇到不解的地方還要反覆詢問,圈畫塗改,等到申時前後又是一天過去,書桌上已經堆滿了數十張草稿紙。

兩位家主在書房關門磋商軍改大事,蒙毅的妻妾和管事家僕也都不敢打擾,許多人站在書房外面的院子焦急的等候。

日落西山,一身錦袍風流倜儻的蒙雲騎著一匹通體金黃的汗血寶馬帶著幾位家僕從城外回府,到後院洗漱換衣之後發現這個情形,躡手躡腳湊到門縫上準備觀看一下大伯和老爹兩人究竟在裡面幹些啥見不得人的勾當,結果手剛按上房門卻聽見吱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蒙雲毫無防備之下就跌進書房之中,一頭撞在一個人的肚皮上。

伴隨著一聲悶哼和噼裡啪啦一陣響聲,剛剛開門的蒙毅猝不及防被兒子一頭拱在懷裡,頓時痛的倒吸一口氣差點兒背過氣,捂著胸腹後退撞在書桌上,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和筆筒筆架瞬間散落一地,把還在整理書稿的蒙恬嚇的目瞪口呆。

「爹~」蒙雲懵頭蒙腦的站起來看著被自己一頭拱的呲牙咧嘴的老爹,嚇的一個擺子驚醒過來,拔腿就往外跑。

「你這個畜生,鬼鬼祟祟成何體統,站住,老夫今日非得打斷你的腿~」

蒙毅隨手抄起一根雞毛撢子,想想感覺不夠趁手,放眼在書房一掃,然後嗆的一聲抽出掛在牆壁上的長劍咆哮著追了出來。

「爹爹饒命,孩兒非是故意,只是擔心你和大伯半日不曾進食,怕餓壞了!」蒙雲在花園裡抱頭鼠竄,一邊還大聲解釋。

「放屁,吃飯你不會敲門用嘴說話,老夫今日定然不輕饒你……」蒙毅跟在後面手舞長劍健步如飛,一群妻妾家僕皆都驚呼,但面對蒙毅勢不可擋的殺氣,所有人都不敢阻攔,只能看著父子兩個在後花園狂奔追逐,瞬間整個蒙府雞飛狗跳熱鬧非凡。

「唉!」收拾好書稿出來的蒙恬看著這幅熱鬧場景,忍不住搖頭嘆息之後捏著十多張稿紙揚長而去。

軍國事大為重,他要想從這件事中順利脫身,可以說改革軍制就是最好的方法,陳旭把這衝鋒陷陣的任務丟給了蒙氏,他首當其衝必須把這個大鼎扛起來才行。

不過改革軍制涉及到了皇帝的禁臠區域,一個不慎便會身首異處,因此他和蒙毅不得不小心應付,因此他必須要把這份軍改奏書先寫出來,不光要詳細指出眼下軍制的弊端,還要拿得出符合他身份地位的軍改策略,許多一看就帶有陳旭一貫濃郁風格的東西全都要摒棄,他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斟酌,根據陳旭總結的這些軍改策略和他自己的想法綜合考慮,寫一份符合大秦眼下軍隊體制的改革方略。

之所以說是方略,是因為一旦這份奏書獲得了足夠的支持,只要皇帝心動,那麼接下來的事就該陳旭去做了。

什麼軍師旅團營連排的軍隊構建,什麼軍功的考核評定,什麼下士中士上士和校尉將領的軍銜級別等等,這些都不是他該操心的,他只需要指出軍改的必要性,讓滿朝文武和始皇帝看到目前軍制已經完全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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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9章 指點迷津

蒙恬回家改作業……嗯,改奏書,蒙毅在後花園仗劍披髮追上兒子一頓猛揍之後終於解氣,洗漱換衣之後寫下幾份書信,安排家僕趕緊送出去。

要想將大兄蒙恬從這件事中徹底摘出來,光靠蒙氏是不行的,在右相馮去疾和御史中丞馮劫這兩位重臣的壓制下,始皇帝肯定堅持不了多久就會開始處置西軍,蒙氏必須找到足夠多的幫手。

而作為難兄難弟的狄道侯李信還有陰山侯江琥的族人就是蒙毅的首選,其他還有一些在西軍效力的將校長史等也都牽扯之中,這些人雖然家族不如他們蒙氏顯赫,但也還是有幾個祖傳的武將卿侯世家的子弟,可以叫到一起商量一下對策。

蒙毅送出去的書信很快就得到回應,好幾位西軍將校的家族獲知今日朝堂消息之後早已惴惴不安,因此在看到蒙毅送來的書信之後簡直感覺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紛紛準備車馬直奔春芳園而去。

李信自從知道陳旭的打算之後,最近心情還是很平靜,但畢竟陳旭不在咸陽,朝堂上的事也鞭長莫及管不到,因此今日朝堂傳出馮去疾和馮劫以及十多位重卿大員都要求徹查西軍懲治將士,這也讓李信不由忐忑不安起來,因此在接到蒙毅的信之後也沒太過猶豫,帶著幾個侍衛騎馬直奔春芳園,而在春芳園門口遇到了同樣心思而來的吏部功考丞江璞。

對於和江氏同病相憐的境況,李信與江璞兩人結伴閒聊著在春芳園一位管事的帶領下來到一座單獨的小院之中,進來的時候,正堂的客廳裡面已經聚集了五六位同樣有族人在西軍擔任將校長史等官職的家族人員,在咸陽基本上都還算是有點兒頭面和地位的人物。

一群人見面自然又是一番行禮寒暄,不久之後一身錦袍頭戴玉冠鬚髮梳理的整整齊齊的蒙毅大步而來,陪同他一起來還有內史令齊宕和建成侯趙亥。

「恕罪恕罪,某來遲也!」

蒙毅進門便左右拱手道歉,趙亥與齊宕也都笑著與所有人拱手之後各自就坐,很快就有侍女斟茶倒水服侍左右,春芳園的管事很快也安排來一群精通樂器的歌姬舞姬伴奏起舞。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喝茶觀舞,但其實大部分都心思不寧,但蒙毅沒有發話,所有人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觀看,接連兩曲歌舞之後,趙亥發現整個房間氣氛非常鬱悶,於是屏退歌姬舞姬之後笑著說:「諸位前來春芳園聽曲觀舞,因何皆都憂心忡忡?莫非是本侯招待不周?」

一個將校的族人正待說話,李信卻笑著開口說:「某剛回咸陽就聽聞建成侯與清河侯為了一個叫林仙兒的名伶進行了一場叫做梭哈的大賭,結果建成侯險勝收得林仙兒,今日我等前來飲宴,自然還想見識一番林仙兒的風采,建成侯這般藏著掖著,此謂之禮儀周全乎?」

「哈哈,狄道侯說笑了,非是本侯捨不得仙兒來飲宴助興,而是隔壁棋牌室有幾位貴人正在梭哈,仙兒姑娘被請去當荷官去了!本侯已經安排,等一局結束,仙兒自會來為狄道侯與諸位獻曲助興。」趙亥笑著解釋。

「如此便好,某回咸陽數日,只聽得這林仙兒如何如何歌舞雙絕風流多情,今日定要好好看看!」李信爽快的點頭。

「狄道侯見過之後定然不會失望,這林仙兒身段嗓音俱佳,詩詞歌賦琵琶琴瑟皆都不俗!」一位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陪著笑說。

「你是程都尉兄長?」李信看著這貨有些眼熟。

「正是正是,在下程濤,舍弟程沛正在陰山侯帳下效力,此前弟之家書還提及過與侯爺征討匈奴月氏的事情,濤對侯爺敬佩莫名……」中年男子趕緊拱手作揖。

「呵呵,無需多禮,程都尉武藝高強,打仗也很勇猛,當初跟隨我與陰山侯征討匈奴之時好像還是一個百將吧,短短數年便升任都尉,的確不錯!」

「多謝侯爺誇獎,舍弟能有今日,還是多虧大將軍和兩位侯爺賞識提拔,但這次倒賣搪瓷之事究竟如何,舍弟會不會受到牽連……」程濤憂心忡忡的壓低聲音詢問。

李信微微搖頭之後對著蒙毅輕輕努了一下嘴低聲說:「莫要太過焦慮,此事牽扯太大,非一人能扛,只能同心協力,蒙大夫既然邀請我等前來商討,必然是有了計較……」

「是是,多謝狄道侯提醒!」程濤猛然醒悟過來,心底的焦慮卻瞬間平息和許多。

其他幾個前來商討的家族代表也都互相交頭接耳,各自神情不同,趙亥與蒙毅齊宕說了幾句話之後便站起來拱手告辭,言說去安排酒宴,然後房間裡的氣氛很快就凝重起來。

「諸位今日聚集在此,所來為何心裡應該都很清楚,西軍將卒盜賣搪瓷裝備之事影響惡劣,皇帝震怒,如若不能將此事解釋清楚,想來罷官奪爵就在眼前,無論我蒙氏、江氏還是諸位,都會名聲受損家族受累,陛下一直猶豫不決的原因並非不能懲治西軍將卒,而是擔心牽扯太大造成軍心動盪民心不穩……」

蒙毅盤坐在涼蓆之上把今天請客的原因大致解釋了一通。

「還請蒙大夫指點迷津,我等一定遵照而行!」一個鬚髮花白的半百老者忍不住站起來拱手說。

「既是迷津,自然無從指點,老夫兄長靖武侯也被你等拖累陷身其中,遭受這無妄之災,狄道侯,此事你最清楚,從頭到尾可曾與我兄長有一絲干係?」蒙恬臉色很不爽快的看著李信。

李信尷尬的紅著臉拱手:「此事的確和靖武侯無關,是前線將士私下盜賣裝備,等我們知曉之時已經數量巨大無法阻止,底層監軍將吏都有參與,人數實在太多,某雖為主將也無可奈何也!」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屈子嘆楚國之危,人心之起於貪婪無度,你等既以知曉盜賣之事,但卻還偽造軍函報請補充,若非反覆如此,豈會有如今之結局,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蒙毅嘆息搖頭,眼神逐一從李信、江璞等人臉上掃過,最後輕輕的用手敲著案桌沉吟半晌之後再次開口:「此事牽扯太大,若無充分之理由讓陛下接受,三省六部官員必然還會不斷彈劾上奏,直到陛下決心懲治西軍大小將領為止,但此事若要全部賴到我兄長和諸位頭上,也並非就完全合情合理,老夫與兄長就此事討論許久,感覺倒賣裝備甚至軍備之事日後都有可能出現,只是時間早晚問題,出現這種事的根源並不在軍紀軍法,而在軍制……」

「果然!」李信眼神一亮心頭瞬間敞亮起來。

「不知蒙大夫所說的軍制是何意?」一個相貌儒雅的老者拱手問。

「軍制自然是我大秦軍隊的結構和建制,涉及到兵役、軍律、軍爵等所有方面,老夫雖然也曾領兵打仗,但畢竟不是前線將士,而且如今我大秦之軍備與十餘年前諸侯混戰之時已然完全不同,對眼下大秦軍備積弊最清楚的應該非狄道侯莫屬,諸位若不懂,請狄道侯講解一番若何?」

老者包括江璞在內的七八個家族代表都轉頭看著李信,李信微微點頭之後坐正,然後輕輕咳嗽一聲說:「蒙大夫說的不錯,眼下我大秦軍制的確積弊日深,以前征討六國,常年都是兵役運轉不停,糧食兵員軍械時刻不停在積蓄訓練,而將士也能在這一場接一場的大戰之中獲取軍功封爵,得房產糧田,自然軍心振奮,正是在軍功封爵的刺激下,我大秦將士傷亡雖大但卻勇猛如虎狼,短短十餘年時間便掃平六國,但六國歸一之後兵役律法未變,常年的兵役運轉消耗了極大的民力不說,這些參軍的將卒再無法通過戰鬥獲取軍功,軍心便日漸懈怠,無論是駐守西北各長城關隘還是防守五嶺,大量將士因為無法獲取軍功只能熬完兩年的兵役之後歸鄉,如今更甚,自從六年前開始本侯參與征討匈奴月氏和西域諸國之後,更役制度已經名存實亡,現在西北大營都是馬卒,而騎馬打仗需要經過嚴格的訓練,因此西北兩路大軍共計九萬餘眾,皆都已經連續服役六年以上,這些人大部分既不得軍功,又無法退役,而且本侯和陰山侯兩路大軍駐紮在風沙苦寒的西域關口,距離我大秦足有數千里之遙,不光來回要費時半年,糧草軍械軍備等補充也非常緩慢,許多將士連弓弩刀劍損壞都無法及時得到補充,至於吃喝寢睡就更加簡陋,而這一次,我們在西域足足呆了三年時間,而這三年時間幾乎一仗未打……」

李信幽幽的長嘆一聲,眼神淒迷情緒低沉的抬頭掃過房間裡的所有人。

「三年不打仗,軍備給養不足,苦寒之地飲食不調,大冬天雪蓋數尺只能躲在簡陋的營房之中啃又冷又硬的鍋盔,許多將士因為缺醫少藥凍餓致死,說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一點兒都不誇張,諸位在咸陽吃著美食喝著美酒,夜夜笙歌平安祥和,可曾有誰關心過我等西軍將士……」

「西軍將卒糧餉運轉困難,就只能盜賣一些搪瓷裝備得些錢財,也才能夠抽些閒暇去那些胡商處買些酒食衣物,閒耍骰子以度時日,本侯身為主將,即便是知道又如何,那些遠離故土的將士也是人,本侯如何能夠狠心嚴懲,而且上下將卒皆有參與,本侯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信說完,整個房間安靜異常,沉默許久之後江璞開口:「狄道侯所說應該屬實,老夫堂侄楚天以前也曾在家書之中提到過軍營日常生活,戍邊的馬卒因為不能用正常更役替換,因此都有煩躁懈怠之心,因此軍營鬥毆之事時有發生,這些事陛下不知,但身在軍營之將卒卻都有體會,若說要想徹底解決這種積弊,還得從軍制上下手,將軍制改一改……」

「嘶~」房間裡瞬間響起好幾聲彷彿牙疼似的聲音。

「江大人,改軍制非是我等可以置喙之事!」一個老者臉色蒼白的說。

「是啊是啊,我大秦軍制已經有數百年時間,從未更改過,此事唯有陛下開口!」另外幾個家族代表都心驚膽顫的點頭附和。

「改革軍制的確不易,但今日老夫所說只不過提醒諸位,要想從此事中摘脫出來,就必須說服陛下和滿朝文武,不然後果依舊難料,既然大秦軍制積弊如此之深,我等自然就要用這個為西軍將士開脫,老夫兄長已經寫下奏書準備三日之後上朝獻於陛下,說的就是西軍積弊和一些軍制改革之事,我希望諸位也莫要坐等陛下和諸多御史開恩,而是要多去聯絡一些朝廷卿侯和官員支持,只有眾人齊心,才能將此事辦好,無論軍制改革成功與否,至少要讓陛下知道現在軍制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程度,也要讓滿朝文書知道西軍如今的艱難困苦……」

蒙毅一番話說出來,所有人都不僅暗自點頭,經過討論之後,決定各自回去多多聯絡一些朝堂大小官員。

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這裡除開蒙毅、李信和江璞三人之外,幾乎就沒有人有高官厚爵,但這些人畢竟久居咸陽,家族地位也算不錯,一個校尉至少都是九級的五大夫,可以獨自領兵作戰,出入車馬不說,已經有六百戶的封邑,還可以收門客,這就是所謂的大夫之家,而到了都尉級別,軍爵至少左更,已經是真正的高級將領,可以節制一軍作為統帥。

這些人有如此高的爵位,家族自然也會跟著水漲船高,有食邑有封地,作為貴族階層來往的也都是貴族和官員,改革軍制他們幫不上忙,但找些人手幫忙搖旗吶喊還是沒有太大問題。

蒙毅這樣做也是出於無奈之舉。

他的身份和陳旭馮去疾都不一樣,他執掌監察省,干的就是監察天下官員的勾當,而為了保證自己的廉潔和公正,蒙毅平日來往的也都是監察省的官員和各地的監御史,中書省尚書省以及其他府衙的官員基本也不太打交道,因此臨到這種大事發生的時候,蒙毅便感覺有些獨木難支。

李信和蒙恬更是如此,兩個武將常年在外,對朝堂之事兩眼一抹黑,不出事還好,一出事若是朝堂沒有人幫忙,絕對會瞬間稀里嘩啦。

因此在外征戰的武將自古以來最不好管理,不光反叛的多,被冤枉殺頭的更多,屬於兩邊不討好的境地。

本來還有一個人物可以幫他們化解這個危機,但卻已經提褲子跑了,而且還甩了一個大鐵鍋給他們。

意思很簡單,你們先把鍋架好,油鹽醬醋食材調料都準備好,本侯最後把菜炒好就行了。

對於陳旭炒菜的水平蒙恬和蒙毅還有李信都很清楚。

這件事只要陳旭願意插手,最後結局不會太難看。

問題是這開局得順利,若是準備不齊全導致軍制改革無法獲得始皇帝的足夠興趣,陳旭可能還是不會往自己身上抹泥。

何況若是這次蒙氏還不願意強出頭的話,只怕陳旭以後也會不太待見蒙氏。

一個家族若是沒有擔當,所有的合作夥伴都會退卻。

何況如果這次若是軍制改革成功,蒙氏和李信還有這諸多將校家族不光會從這件事中擺脫出來,而且還會跟著獲益。

這也是蒙毅不得不親自出面的原因。

如若正式推行軍制改革,則西軍首當其衝,蒙恬和西軍大小將領還有兵卒都不得不全力配合改制,不然迎接的可能就是上下一鍋端,這對於始皇帝來說也並非幹不出來,畢竟才區區兩萬人,遠遠達不到讓大秦傷筋動骨的地步。

但要想用軍制弊端的理由來說服始皇帝和滿朝文武,而且還要接受軍制改革的策略,則必須要在朝堂擁有足夠多的支持力度。

而軍隊向來是君王的禁臠,牢牢掌控任何人都不能沾染,沒有哪個大臣敢去胡亂伸手。

包括清河侯如此熱衷於各種改革的左相都不願意首先去觸碰。

而如今到了蒙氏不得不去觸碰的階段,蒙毅蒙恬擔心的反而是馮去疾這個大秦右相。

光是一個免役錢都會讓馮去疾跳起來阻止。

而且改制也會打亂現行整個兵役制度,從法令到朝堂到地方郡縣全部都要推倒重來,更何況普通百姓都不識字,所有的法令文書都還需要通傳解釋到每個村鎮,這和當初改制朝堂推行三省六部和九品官職完全不一樣,事情要繁瑣十倍不止。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2 14:07
第1280章 老賭客

酉時末,一群人商議完畢吃飽喝足從春芳園離開。

李信落在最後與蒙毅再次商討了一下具體事宜之後安排家僕去馬廄把馬匹牽來,就在他準備上馬離開的時候,建成侯趙亥笑著將他叫住。

「不知建成侯還有何事?」李信略有醉意的拱手問。

「無事無事,亥這曲園剛開不久,狄道侯又是第一次來我曲園飲宴,方才因為你和蒙大夫等人有要事商議,本侯便沒敢去打擾,林仙兒雖去獻舞一曲,想來狄道侯還未盡興,此時天色尚早,狄道侯莫若留下來,本侯將林仙兒喚來再單獨獻上幾曲歌舞,盡興而歸豈不妙哉!」趙亥笑著解釋。

「建成侯如此美意,信就不推辭了!」李信沒有太過猶豫便答應下來。

「哈哈,如此便好,狄道侯裡面請~」

「建成侯請~」

兩位卿侯笑著挽手回轉內院,建成侯也選了一個安靜的小院安排茶水重新落座,很快林仙兒便抱著琵琶款款而來,一身淡綠色的素雅長裙,髮髻高挽露出精緻的面容和雪白的細頸,髮髻上插著一支紅色玉簪,手腕上帶著一雙雪白玉鐲,畫眉丹唇,臉敷薄粉,腮涂紅顏,裊裊娜娜行至堂中福身行禮。

「奴拜見二位侯爺!」

林仙兒聲音溫柔,姿態嬌柔,李信不由揪著鬍鬚連連點頭對趙亥說:「不錯不錯,果然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絕色!」

「哈哈~」趙亥得意暢笑,對著林仙兒點點頭說:「狄道侯這般誇獎,你還不快快獻上一曲最精妙的歌舞!」

「奴多謝狄道侯誇讚,今日特為侯爺獻上一曲春歸,希望侯爺喜歡!」

林仙兒說完之後慢慢坐到琴凳之上,懷抱琵琶半遮俏顏,先是叮叮咚咚調整琴弦之後,很快一首歡快的曲調便如泉水淙淙流淌而出,而且伴隨著音樂響起,四個身穿彩群的舞姬也開始在舞池中央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夏日時節,這些歌姬舞姬皆都穿的輕薄,隨著柔美的舞姿蹁躚旋轉,一片片雪白也跟著閃現出來。

面對著如此誘惑,在西域素了幾年的李信瞬間感覺自己有些把持不住,喉結一聳一聳很快就看得入迷進去。

接連兩曲之後,林仙兒去換了衣裙出來親自獨自歌舞一曲,在幾個樂妓的伴奏下,林仙兒隨著悠揚歡快的舞曲在舞池中央載歌載舞,清麗悠揚的歌聲如同百靈啼鳴一般,美妙的歌舞只把李信迷的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等林仙兒歌舞結束,直接就解開腰上懸掛的巴掌大小一枚羊脂玉珮遞給林仙兒。

「這枚玉珮乃是西域樓蘭國主送與本侯的,價值千金,今日就賞你了!」

「奴多謝侯爺,但侯爺的禮物太重,奴受不起!」林仙兒趕緊推辭。

「欸,本侯執掌大軍鎮守西域,那西域雖然是風沙苦寒之地,但卻盛產一種羊脂美玉,本侯這塊玉珮不敢說貴重,但也算難得之物,你若不要,豈不是看不起本侯!」

「奴婢不敢!」林仙兒嚇的臉色蒼白跪在地上。

「仙兒你就收下吧,稍後多陪狄道侯飲酒賞月,也不負狄道侯一番美意,若是還有愧疚,以後多邀狄道侯來我春芳園多玩耍幾次好好服侍也就罷了!」趙亥在旁邊笑著解圍說。

「奴多謝侯爺賞賜!」林仙兒站起來款款走到李信面前,再次福身行禮之後才把玉珮接過去。

看著比自己手掌還大一塊通體溫潤的羊脂美玉,重量起碼有半斤,林仙兒高興的跪在李信旁邊幫忙斟上一杯茶之後說:「狄道侯果然是大英雄,這玉珮不光質美,而且造型都豪放無比,如此大一塊若是奴掛在身上,怕是要把腰都掛折了……」

「哈哈哈哈~」李信和趙亥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李信一把攬住林仙兒的腰肢,「本侯本就是一個粗鄙之人,不光這玉珮大,還有別的也大,你想不想看看?」

「侯爺~~」林仙兒瞬間嬌羞難耐低下頭去。

「哈哈哈哈……咸陽人都說狄道侯風流倜儻而且善於調教,府上嬌妻美眷皆都服服帖帖,原來竟然是私藏大器,不過仙兒姑娘可是我曲園的寶貝,賣藝不賣身,狄道侯暫時還是把你的大寶貝收好,免得仙兒受了驚嚇!」趙亥再次暢快大笑。

「賣藝不賣身?」李信驚訝的瞅了林仙兒一眼,又看看趙亥然後恍然大悟,「建成侯說的莫不是和清河侯還有一場梭哈大戰?」

趙亥一聽臉色瞬間就低落下來,端起茶杯鬱悶的點頭說:「不錯,沒想到狄道侯剛回來幾日便已經知曉了,當初為爭奪仙兒,本侯與清河侯堵了一局,結果險勝,不過清河侯回家幾天之後覺得虧本,因此又邀約本侯明年再賭一局,仙兒乃是今年的花魁魁首,詩詞歌舞歌器樂俱佳,自從來我春芳園後便受到無數貴人富豪追捧,讓我這曲園生意好了十倍不止,如此優伶,本侯怎捨得放她離開,但梭哈毫無章法全靠氣運,就連清河侯都無法掌控,我自然也內心惴惴,一想起此事便覺鬱悶無比!」

「本侯數年不曾回咸陽,此次回來差點兒都沒認出來,若不是有皇帝和一群相熟的公卿,某都還以為走錯了路了,花魁比賽某沒趕上錯過了,但不知這梭哈到底是何物?」李信滿臉迷惑的詢問。

「梭哈其實就是一種撲克牌的玩法,除此以外還有斗地主等多種博戲方法,不過清河侯日前也只教過斗地主和梭哈,而且撲克牌還無法大量製作售賣,自從上次和清河侯梭哈賭鬥之後,本侯就想在春芳園開一間棋牌室為前來的賓客提供另一種娛樂方式,於是不得不同意和清河侯立下賭約,他便送給我一些撲克牌資助我開設棋牌室,至於梭哈的規則用嘴說不清楚,亥帶狄道侯去棋牌室一觀便知,眼下還有幾位貴人正在賭鬥……」

「那還等甚,速去一觀!」李信一聽便站起來,催促趙亥趕緊帶路,很快兩位侯爺結伴而去,只留下林仙兒和幾位歌姬舞姬。

看著李信的背影,林仙兒微微咬了一下嘴唇,站起來也跟著去棋牌室。

棋牌室很熱鬧,一張專門定製的半圓形牌桌,上面按順序寫著金木水火土五個方位,每個方位前面都坐著一個人,最年輕的是一身黑色錦服的年輕公子,正是公子胡亥,另外還有一個身材魁梧高壯,同樣身穿錦袍頭戴武冠的年輕男子,正是武城侯王離,剩下三位都要年長不少,皆都是卿侯之爵,李信全都認識。

眼下五人參賭,充當荷官的是另一個花魁花奴兒,只見她熟練的用手把五張明牌都推到寫著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圓圈裡面,然後指著明牌最大的人要求下注。

此時牌桌中間的下注區域已經堆放了不少錢幣,有五錢的五行通寶,有十錢的八卦通寶,還有五十錢的太極通寶,五位參賭的賭客面前,也各自多多少少堆著一些錢幣,這一場梭哈似乎最低下注五錢。

看著參賭的五個人,李信也終於明白了趙亥為什麼要說是貴人了,論身份,胡亥身份最高貴,其次是武城侯王離,這是一個連皇帝都不會動他的頂級勳貴,不光頭上頂著王翦王賁的威風和功勞,同樣還有征服東胡的威名,在大秦的武將序列中來說無出其右者,至於其他三位卿侯,也都是和李信差不多甚至資格還要老的貴族,在大秦都是赫赫有名之輩。

在五個人的背後有,各自還站著或多或少幾個觀牌之人,這些人李信幾乎也全都認識,五大夫趙嬰,五大夫楊樛,吏部令申公兗、下卿王戊,文靖侯姚錯,甚至還有幾個御醫和禁軍統領也身穿便服混在其中,估計是今日不值班,所以趁著閒暇前來湊熱鬧。

進了棋牌室之後,趙亥本想先引薦一下,但被李信阻止了,而是站在一群人後面觀看。

這種新穎的博戲李信聞所未聞,不光桌子樣式奇怪,而且紙片上畫的圖案和字符也奇怪之極,基本看不懂,但從圍觀者的對話和參賭者的表情來看,這種叫撲克的賭具大家都已經非常熟悉了。

「公子明牌一對K最大,請說話!」花奴兒發完牌之後指著胡亥說。

胡亥猶豫了一下用手抓起所有的牌疊在一起,看了一眼暗牌之後放下,而站在胡亥身後的一群觀牌的王侯公卿也都臉色各異,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搖頭,有人臉色凝重,看起來胡亥的底牌明顯不好。

「公子的明牌最大,何故如此謹慎耶?」一個參賭的侯爺笑著說。

胡亥臉色鬱悶的搖頭說:「明牌大有何用,明顯本公子的牌已經亂了,也罷,還是再拿一張牌看看……」胡亥說完拿起面前一枚紫光燦燦的太極通寶噹啷一聲丟在了下注區。

「本侯跟上!」王離也將一枚太極通寶丟進去。

「跟!」

「老夫不跟了!」

參賭之人很快有跟有退,牌桌上只剩下了四個。

「諸位,第三張明牌……」花奴兒等賭客都下注完畢,這才開始派發第三張明牌,很快根據牌桌上的明牌大小,剩餘四人又有一人退出,第四張明牌發出之後胡亥也退出,只剩下了王離和另一位鬚髮灰白的卿侯。

「武城侯明牌三張10一張A,看樣子是滿堂紅甚至四條,贏面甚大……」

「不好說,普通三條也有可能……」

「淮安侯的牌……」

「觀牌不語方為君子,莫非諸位看不見偌大的棋牌室規矩咩!」老者很不滿意的吹鬍子瞪眼睛指著掛在牆壁上的大字。

「嘿嘿,我等不說便是!」幾個嘀咕的人很快閉嘴,賭桌上的氣氛瞬間更加緊張起來。

李信站在旁邊看的不太懂,趙亥就在旁邊不斷的低聲解釋,此時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還聽見背後有人說話,於是所有人都忍不住一起回頭來看,發現是李信之後瞬間房間裡的氣氛就熱鬧起來,幾乎所有人都過來打招呼,李信也挨著一一拱手問好,忙碌半刻鐘後房間才重新安靜下來。

「狄道侯在外征戰數年不曾回京,這梭哈必然也沒玩過,不若我們也梭哈一把讓狄道侯開開眼界如何?」王離打完招呼坐下去之後說。

「好,這一局梭哈!」老者笑著也將自己面前的所有錢幣都推到下注區,看樣子足有三千餘錢。

「哈哈,痛快!」王離將自己面前的錢幣也全部推入下注區,堆頭看起來更大,數量只多不少。

「爽快,看了一個時辰,終於看到了一局梭哈!」

圍觀者也都跟著激動起來。

「此局梭哈,贏者通吃,請二位侯爺開底牌!」荷官花奴兒發話,王離和老者都慢慢翻開自己的底牌。

「嘩~」圍觀者一陣搔動,老者哈哈大笑著站起來說:「多謝武城侯,老夫又可以買一匹好馬了!」

王離臉色頗有些不以為然的擺手,「輸贏區區錢財何足掛齒!」

「武城侯家大業大,老夫如何能比,全靠那一千戶食邑撐著,不像武城侯家中萬戶食邑還有千頃良田,更還有蹴鞠廣場每年數百萬錢的分紅……」老者將下注區的所有錢幣一邊往自己的面前扒拉一邊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離本來平淡的臉色微微一黑,臉皮不由自主的抽搐幾下,而圍觀者中也有不少人臉色一頓,不由偷偷看王離一眼,感覺老者的話怕是戳到了王離的痛處。

王離如今每天閒的無聊在這裡賭錢散心,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清河侯陳旭,若不是他當初將雁門關事件在朝堂捅出來,王離如今還好好的在北方軍營當一個統御數萬精銳馬卒的大將軍。

但如今卻只能閒賦在家,跟著這一群鬍子拉碴本就沒什麼個本事和地位的空頭侯爵玩耍,這其中的鬱悶只有王離自己才深有體味。

老者感覺自己可能也說錯了話,於是三下五除二間牌桌上的錢全部裝進一個錢斗之後笑著對李信拱手說:「老夫贏此一局,今天便也盡興,狄道侯一定還未玩過這梭哈,快頂上老夫好好玩幾把過過手癮!」

「不錯不錯,狄道侯快快坐上去,四周之人覬覦空位久矣!」趙亥也笑著李信推進去。

「誒誒,建成侯莫急,某還沒看明白……」李信緊張的推辭。

「哈哈,不會無所謂,狄道侯只要掏錢便是,先拿出來十萬兌票壓住陣腳,今日必然戰無不勝!」

「那西域窮的只有沙子,本侯哪兒來的十萬錢財,就連方才身上唯一值錢的一塊玉珮也送給了仙兒姑娘……」

「狄道侯無需推辭,來人,先取三千賭資來,狄道侯大勝班師回朝,又是第一次來我春芳園捧場,本侯焉能作壁上觀,這三千錢若是輸完還有,今日一定要讓狄道侯玩的痛快盡興才行!」趙亥將李信按在了牌桌前坐下,很快就有管事取來三千錢幣放在了李信的面前。

「建成侯這如何行……」李信還想拒絕,趙亥卻按住他笑著說,「狄道侯無需推辭,娛樂玩耍罷了,橫豎不過幾千錢而已,輸贏都無妨,就當是喝茶消遣了!」

「建成侯說的不錯,狄道侯無需推辭,區區幾千錢罷了,你若覺得不好平白受祿,以後多來吃幾頓酒宴建成侯也便賺回來了,諸位說是也不是!」胡亥也笑著解圍。

「正是正是,狄道侯莫要推辭,快快開牌,我等還沒看盡興!」

在一群七嘴八舌的解釋和催促之下,李信也只能安坐下來,然後挽起袖子搓了幾下手之後笑著對胡亥王離等幾位賭友拱手說:「也罷,本侯還從未玩過這種新奇的博戲,建成侯又如此熱情,某就陪諸位玩幾局開開心!」

「狄道侯如此說就對了,開牌!」王離一擺手,荷官花奴兒便開始洗牌切牌發牌,而林仙兒則慢慢走到花奴兒旁邊開始觀察牌局。

梭哈的規矩很簡單,趙亥和一群人圍在旁邊一頓解說李信也基本就弄懂了,唯獨就是花牌上面的AKQJ這些字符暫時還弄不清楚,但這根本無關賭局的輸贏,因為旁邊還有一大群專家指導,何況只要底牌翻看,輸贏一目瞭然誰也無法賴賬。

因此隨著幾圈下來,李信很快就弄清楚了規矩,這梭哈不僅充滿變數,而且特別緊張刺激,比骰子猜壺這些簡單的博戲好玩的太多了。

李信因此很快就沉迷進去,動作嫻熟偷看底牌和跟注下注,儼然成了一個老賭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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