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5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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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四十一章 落語動波瀾

  張御目光一落,玉簡齊皆粉碎,化作一團團氣光,他看著這些氣光,自有諸般載述被映照進入心神之中。

  令他的意外的是,這裡面還有蒼蘆所著的典冊,與其餘玄尊的著述比起來,裡面講述的東西都是較為淺顯,不過這正是因為如此,反而更易為他所接受,在看過其人著述之後,由此再觀其餘道冊,卻是方便清晰了許多。

  待把這些看了下來後,他閉目冥思了一會兒,又令明周道人換了一批道冊,待是看罷,再是看了一批,連續看了三批道冊,他心中已是有數。

  他略作思索,伸手一指,憑空生出一枚玉符,交予明周道人,道:「勞煩道友將這些寶材替我取來。」

  明周道人接過之後,意觀其上,已明裡間內容,便道:「守正稍等,稍候便可將此些寶材送來守正宮。」

  他打一個稽首,就此消失不見。

  張御則是邁步去往偏殿,到了一座玉璧之前,此處卻是倏忽融開,露出了內中秘宮,這裡豎立著一排排高大的擱家。

  他走入裡間,將那一封授功諭旨放到正中間閣架之上。

  這個閣架相當大,上面除了還有前一次收到的諭旨之外,其餘地方還是空空如也。

  他往旁邊看去,那裡一排閣樓乃是前幾任守正所留,只是閣櫃俱是封絕,那上面還能看出早前落下了禁制的痕跡,顯然是那些前任守正並不願意裡面東西被人看到,儘管他現在是守正宮之主,可也不曾去觸動過這些東西。

  他收回目光,自裡走了出來,便將這兩日傳來的報書翻看了一下,只是過去半刻,明周道人的身影就再是他面前出現,打一個稽首,道:「守正,守正需要的寶材都是湊齊了。」

  張御喚了一名神人值司過來,讓其去將換取這些寶材所需的玄糧交予明周,自己則是拿了寶材逕自回了內殿,並在蒲團之上坐定。

  在下境之時,修道人祭煉法器需用到器爐,到了上境卻是不必如此,為了使的法器與自身氣機相合,自身心光法力便是最好的爐鼎。

  不過看方才那些道書上有言,有一些玄尊仍是喜歡使用爐鼎,這並非是他們少不了此物,而是他們在境界較低之時對運使此物已是習慣了,後來雖是修持上來,可一下拋卻不用,總覺得少缺了什麼,便難以全身心的投入。

  雖然這一點是可以克服的,可他們並不主動去改,反而把此視作與其餘修道人分別和自身擅長祭器之道的標識。

  當然,到了玄尊境界後,對於爐鼎的要求便不是一般的高了,可說這東西本身就是一個上乘法器了。

  張御此刻先是取了些許零碎寶材出來,試著以心光祭煉了數次,在煉製了幾個無甚大用的小法器出來後,心中已是有底,稍作調息之後,便把心光一放,將所有寶材罩入進來,正式開始了祭煉。

  內層地陸深處,矗立在山巔的紫金道宮被一團稀薄的雲霧所遮掩,望去恰如天宮仙庭。

  梅道人來至主殿內,對著上方站在那裡眺望風景的道人打一個稽首,道:「師兄喚我?」

  那道人看著這些景物,感慨道:「我們在這裡開闢疆域,穩固基業,算來也有三百年了吧,如今一想,卻是恍若昨日。」

  梅道人站在那裡沉默不言。

  那道人再是站了一會兒,轉身回來,道:「梅師弟,鍾唯吾有書信萊了,這次上面說得很清楚,他倒是有幾分誠意。」說話之間,他將書信遞去。

  梅道人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想了想,抬頭道:「師兄,這不過是鍾唯吾一廂情願罷了,廷上又有幾人願意讓我們師兄弟回去呢?」

  那道人言道:「我已是設法暗中詢問過了,那訓天道章的出現,使得玄渾二道極其勾連到一處,鍾唯吾他當是擔心長久下去,這兩家會聯合起來排擠真法。

  故他是想我一脈回去,用以平衡局面,對於此事他其實也沒怎麼遮掩,這當也是為了讓我放心之故。」

  梅道人呵了一聲,搖頭道:「拿我輩做刀,他倒是好主意。」

  那道人看向他,悠悠道:「即便知道是去做刀,可我也是願意一做。」

  梅道人皺了下眉,道:「師兄……」

  那道人則是一擺手,阻止他說下去,道:「師弟莫非忘了我輩之道念了麼?興真滅玄,使天夏重回此前真法統攝一切,諸法居其下的格局,那才是我輩之願。

  他看著梅道人道:「可唯有回到玄廷,才有可能完得此願,這既然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們為什麼不去抓住呢?」

  梅道人暗嘆一聲,抬頭道:「那大師兄那裡?」

  那道人道:「大師兄正行功到緊要時候,我沒去打攪他,不過這件事,我也未說立刻回去,師弟你有顧慮也是對的。」他頓了一下,道:「我決定不回應。」

  梅道人道:「師兄之意思……」

  那道人道:「鍾唯吾是想借用我輩之力,可俗世之中尚有飛鳥盡,良弓藏之說,現在大師兄不在,老師也不見得會為我等出頭,我等若是鬥倒了那一位張守正,攪亂了玄渾二道勾連之可能,那麼下來他恐怕就要對付我們了。」

  梅道人頜首道:「師兄此話有理。」

  那道人一振衣袍,在席上坐下,從容言道:「立造那道章的張守正現在還根基太淺,玄渾兩道現在走得還不夠近,我輩可等他們實力再壯大一些,等到鍾唯吾他們更是需要我們的時候再去。

  便是去了,也不求能壓制住此輩,只要能在廷上立足便可,鍾唯吾他們既然需要我輩出力,那就只能支持我們,依靠我們,如此等大師兄功成歸來,當自能制壓此輩了!」

  而另一邊,他們所談論的訓天道章之內,此刻卻正變得極為不平靜。

  戴恭瀚在留下言語之後,便即退出了訓天道章,只他方才離去之後,他所留下的符印卻是散發出了閃爍耀眼的光芒。

  這是很奇異的景象,從來沒有過修士符印是如此,便有好奇修士上去觀望,卻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名姓,而意念上去一觸,方才驚異得知,這居然是一位玄尊所留回語!

  這一驚非同小可,而消息一下就傳播了出去,頓時吸引了無數修士前來瞻拜觀摩。

  要知這可是玄尊留語,天下玄渾兩道修道人何其之多,但親眼見過玄尊或者聽過玄尊傳道的人畢竟只佔少數。

  最為關鍵的是,這位玄尊是極用心回答了一位低輩修士的回言,而非以往那般高高在上,難以捉摸。

  眾修不論自己是否是渾章修士,看了留語之後,心中既有感動又是振奮。此事說明了什麼?說明在訓天道章之中,修道人之間模糊淡化了上下境界的界限。

  要知以往玄修之間便能交流,也往往是同輩的交流,從來沒有什麼上境修士與下境修士交流道法的事情,也沒有這等可能,便是長輩對後輩,也只是單純的傳授道法罷了。

  可是現在,玄尊卻如一名尋常玄修一般,為另一名同道解惑,眾多修士見此,一時心潮湧動,激動到難以自已。

  尤其那名提出疑問的渾章修士,他本來還在修持,可等到喚出大道渾章之時,卻有成百上千言語往他這裡湧入過來,他也是嚇了一大跳。

  待隨後看過之後,方才得知是玄尊親自回答了他所提出的疑問,這一刻,他整個人都是呆住了。

  他實在不敢相信那些高渺難測的玄尊會為自己解惑,以至於他一連反覆確認了幾十遍,才敢真正相信這個結果。

  他認真看了看那些留言,發現當真能解決自己問題,心生感激之餘,他自己座上站立起來,整理了一下袍服,而後對著那光幕鄭重一拜。

  戴恭瀚本身雖是真法轉修渾章,可與大混沌打交道這麼許久,對此中的理解自不是這些低輩修士可比。

  渾法比玄法更難上進,且大多數人一入此道之後,便太過依賴大混沌,心智和精神都是因此而扭曲,這般再去破境自是難以功成,大多數都是直接蛻變成了混沌怪物。

  而那些以真法轉修渾章的修士,卻是因為他們此前有著足夠的心性修持,而這番留語之中,他格外強調了心性修持,並還留下了一篇法訣。尤其這法訣並非一段,而是第一章書到第四章書皆有。

  這對他而言只是隨意留下一個意念的神情,然則對於所有渾章修士的功行修持來說,卻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收穫,難知多少渾修都會因此而受益。

  一時之間,這番留語下面多出了無數感激頓拜之言語,哪怕不是渾修,也是想辦法在下面留上一句話。

  只是在諸多修道人的留語之中,很多人不曾注意到,有一個名喚「桃實」符印閃動了一下,留下了一句話:「讀來容易做來難,回去還要把書翻。」

  而他這個符印一出現,有一名玄修心中一動,馬上傳了一言給了何禮,道:「何道友,是他麼?」

  何禮看了看,道:「就是他,你們一定要給我盯緊了,別再讓他給班先生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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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四十二章 內外煉心合

  何禮自上次得班嵐關照之後,便一直在留意桃實此人,因為他總覺得這人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

  他還特意查了一下「桃實」此前留下的批言,才知道班嵐化用了一些此人的言語,這也難怪這位跳腳。

  他尋人暗自分析了一下,覺得這位當是某位修道前輩,而且眼力高,功行不弱,很可能已然是玄合境修士了。

  但這位脾氣定是不好,平日許也是一個人修行,所以沒有什麼人幫襯,也沒有什麼後輩門人。故自上次被他們踢出去之後就沒什麼下文了。

  可這樣的人一定也記仇,所以他也留心上了。

  並且他很快發現,這個桃實的符印功等居然短短幾月來之內上升了許多,按這個勢頭下去,怕是很快能超過班嵐了,不過想想也是,要是修士功行足夠高,那立功其實較為簡單,要真用下心思,做到這等事根本不難。

  為此他也想了一對策,就是請一些修士挑釁這位「桃實」,或者挑這位的刺,把這位注意力吸引過去,這般就無暇來找班嵐的麻煩了。

  而此刻那對面的修士回言道:「放心吧,何道友,我們既然收了你的好處,自然會做好這件事的。」

  何禮道:「好,我相信諸位道友,對了,你們最好是能找出這位的根底,這事不做強求,你們多注意便好。」

  對面那修士對此也是痛快應下。

  此刻伊洛上洲,某處高台駐地之內,數名玄修正盤膝坐於此間,

  為首的修士把目光從大道玄章之上挪開,道:「何道友關照的這件事情最好,我輩就能換取那枚上乘章印了。」

  在場諸修士都是點頭。

  伊洛上洲不同於他洲,在此真修勢力極大,最為排擠玄修,便是玄修立下功勞,每次去玄府述錄都是過程艱難,這便導致諸多伊洛上洲的玄修往其餘上洲去找尋出路。

  但還有一些修士並沒有離開,一般都是選擇在荒原之中建立駐地,可如此也是使得他們人數稀少,傳繼困難。

  可即便這樣,這些修道人也是漸感難支,主要是他們缺少交流,得不到上進的章法,直到訓天道章的出現,才使得他們看到了一條前路。

  奈何玄府之內因為功數難算,一些章印章書只能看著無法換取,何禮在有一次發現了他們的抱怨後,立時願意給予功數,換取他們出力。

  不過道章自有定規,每回給予他人功數都需得載錄下來,都必須說明緣由,不得有違背規序之舉,若是查檢下來不對,當會給予嚴懲,所以這等事情他也不敢多做。

  甘柏在戴恭瀚留下批語後,看著下面跟著成千上萬的留語,面上看去不屑一顧,「小輩不識真法,我看你們能有幾人得悟。」

  他正待轉去他處,可這個時候,卻見自己的「桃實」符印下面多了一些對他的指責,上面說玄尊是明明好心,你不感激還罷了,卻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你是何居心?

  更氣的是,有人把他以前留下批語也是一個不落翻出來,說他這人就會詆毀他人,還說有些人明明自己不行,卻還對他人冷嘲熱諷,奉勸諸位同道以後莫要理會這等人。

  甘柏大怒,他那是不行麼?他能說麼?說了不就暴露了麼?

  不對!

  他盯著這些留語看了看,這背後有人弄鬼!

  他的留語淹沒成千上萬的修道人留語之中,可謂毫不起眼,這麼快被找到了,還把以往的留語翻出來。

  這明顯就是在針對他!

  他此前雖然批了不少人,可此輩都是過來和他致謝,唯一和他不對付的只有那個叫班嵐的小輩。

  這小輩很有心計,這絕對是其幹得出來的事。

  他看了眼那幾個和他作對的符印,負袖而立,小臉一仰,冷笑道:「小輩,老祖記住你們了。」

  守正宮中,張御在內殿一直祭煉了近兩月時日,這一天,他心光之中有一道燦燦光芒閃爍出來。

  這東西看上去如同飄蕩的水霧一般,內裡有晶瑩無比的玉礫星屑,此是一件罩衣,也是他此次祭煉得成之物。

  此衣可與原先的道袍相合,在外看不出任何變動,但實際上時一件單獨的法器,足以擋下一般的侵攻。

  不過在正式鬥戰時他還會用上玄靈天砂,這般兩相配合,可解決守禦之力,而自身則可以專注於對敵的攻勢。

  在祭器手段上,向來有盈缺之說,「盈」是指祭煉時不但寶材悉數利用起來,還能借天地之利將法器推至更高層次之上,但在成就了之後,恰如滿盈之勢,無可能再有提升。

  「缺」之一說則是留有一定的餘地,但需御主在日後鬥戰之中與之慢慢磨合,時日長久之後,自也能逐漸生出蛻變。

  這實際就是打磨出了一個坯子,日後到底會成長到哪一步,主要是受修士引導,誰也難以說得清楚。

  這兩者可謂各有短長,張御選擇的是後一種方式,這既有實際的考量,也有他本身的意願。

  他並非是祭器能手,雖只是一件簡單的道衣,卻未見得能真正將此物祭煉到完滿地步,而他身為守正,以後與敵交手的機會遠比其餘同道來的多,這般可在鬥戰之中令此法器與自身慢慢磨合。

  他伸指一點,這一道衣霎時落至身上,在他心光融匯之下,一時綻放億萬點晶瑩光屑,不過待他心光一收,旋又斂去不見,絲毫看不到身上多了一層護持。

  他站了起來,來至偏殿之內,翻了翻兩月間送呈上來的報書,各駐地看去仍是平穩,便坐了下來,喚出大道玄章。

  隨即他便是見到了戴玄尊的留語,還有萬千修士敬拜之言。

  他不覺點頭,這等情形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儘管風、高、施等人來得比戴玄尊更早,可是此輩想的太多,認為連他這位訓天道章的立造之人都還沒有留下絲毫言語,他們也是不敢搶在他面前做此事。

  他又看了下那段留語,說來渾章修士也不易,可這等局面也是有一定緣由的,玄章之上還有風、高等「玄法」玄尊出現,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修士能單純以大道渾章一路求取到上境的。

  為此,他不禁也是思索了起來。

  青陽上洲之外,北去玉京的荒陸之上,裴固所乘坐的飛舟在一座奇異形狀的山丘前停了下來,他查了一下輿圖,又對照了一下那山形,可以肯定,這便是那霜洲老者口中所說得扇山了。

  他按照先前約定,等待夜晚降臨後,就拿出了那塊晶玉,在等了一會兒之後,這裡面有一點光芒照出,並指向某一個方向。

  他傳聲對飛舟裡的人說了幾句,便即離了飛舟,縱起遁光循此而去

  他一口氣飛遁了半個多夏時,已然深入了荒原,這時那晶玉忽然黯淡下去,光亮閃爍了兩下便就熄滅了。

  這個時候,他不得不停了下來,舉目四顧。

  身為修道人,他在夜間仍是視物無礙,很快發現了一駕停留在那裡晶玉飛舟,便落下身形,往那裡走去。

  到了近處,飛舟舟身之上自有艙門打開,他毫不猶豫走了上去,聽到耳邊有聲音道:「請尊客往前走。」隨即上方晶玉一陣明光閃爍,看去當是在指引他。

  裴固照此一路前行,來到了主艙之內,卻是見到了那日碰見的那個霜洲老者,後者對他抬手一禮,道:「裴上修有禮了。」

  裴固趕了許多時間路,已是有些不耐煩,道:「我已到此,尊駕想說什麼,可以說了。」

  霜洲老者也未兜圈子,神情一肅,緩緩道:「我可以將霜洲的技藝交給閣下,可這並不是無償的。」

  裴固道:「什麼條件?」

  霜洲老者沉聲道:「青陽上洲至今關押了我霜洲眾多通同胞,我想尊駕幫忙解救出來一些人。」

  裴固冷笑道:「你以為我是誰,我要能做到,還需要來找你麼?」

  霜洲老者緩緩道:「裴上修自己做不了。但是裴上修身後的人未必做不到,況且那裡面有些人,對尊駕所欲獲得的技藝或許有用。」

  裴固看著他,卻並不說話。

  霜洲老者開始以為他在考慮,可隨即感到有些不對,這個時候,飛舟忽然震動了起來,而後一個個洞口被破開,便見數個修士自不同之處闖入了進來,將團團霜洲老者包圍住。

  霜洲老者沉聲道:「尊駕這是何意?」

  裴固嗤笑一聲,不屑道:「你以為你是誰,不過一個霜洲餘孽,也配合和我做交易,只要抓住了你,我還怕問不出那些東西麼?」

  那霜洲老者沉聲道:「尊駕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裴固懶得和他囉嗦,吩咐道:「抓了。」

  霜洲老者眉心光芒一閃,於霎時間變成了一個晶玉巨人,轟隆一聲撞破頂上艙壁,往天中衝去,可是才去那裡,天中卻有一道光網法器照下,他被此一裹,立時無法動彈,重又落回到了舟艙之中。

  可是個時候,發現此人一動不動,一名修士上前一探,道:「道修,此人已然絕了自身性命。」

  裴固毫不在意,道:「死的活的都一樣,給我搜一搜他的記憶。」


bpd 發表於 2021-12-16 00:27
玄都 第四十三章 渡流匯海來

  裴固吩咐一下,立刻有一名修士走了上去,對著那晶玉外甲輕輕一拍,沒有靈性力量保護的外甲絲毫擋不住他的法力,面甲霎時粉碎,露出了那霜洲老者蒼老的臉容來。

  那名修士把霜洲老者一把抓了起來,眸子裡有金光一閃,直射入後者的眼眸之中,過了一會兒,他鬆開了手,任由此人屍首落了回去。

  他站了起來,道:「道修,這人面上看著衰老,實則這具身體很年輕,像是用神異力量催生出來的。」

  裴固一皺眉,這方法他聽著有些耳熟,好像是傳說中復神會的技藝?不過他現在沒去管這些,問道:「有看到了什麼了麼?」

  那修士搖頭道:「只有少數記憶,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沒有關於霜洲技藝的下落。」

  裴固冷笑一聲,道:「倒是準備的妥當,以為這樣就能避開了麼?」

  他示意了一下,當下另有一個修士上前,將一枚紙符貼在了霜洲老者的額頭上面,稍等片刻,上面飄出了一縷藍汪汪的飄渺煙霧,停滯片刻,便化一道光芒,往遠空一處方向投去。

  裴固喝道:「跟上去。」

  就算這身軀是催生出來的,也不可能憑空出現,一定是會有根腳的。

  他這次是奉上命來尋,自然也是做好了足夠的準備的,既然對方自己暴露了出來,那就別怪他順勢跟下去了。

  一行人順著那光芒所指,追了有大半夜之後,卻是發現了一處通向地下的洞窟。

  裴固目注片刻,一揮手,周圍十餘名修士各化遁光衝入進去。

  他在等了有半個夏時之後,有一名修士轉了出來,稽首道:「修道,我們發現了一處地界,那裡好像通往下層的。」

  「下層?」

  裴固神情一動,道:「你們確定?」

  那修士點了下頭。

  裴固走了幾步,托著下巴想了想,道:「原來如此,我說怎麼這群老鼠藏的這麼深,原來是躲在下層,這些霜洲老鼠還真有本事。」他轉過身來,「可能確定通向哪裡麼?」

  那修士道:「憑我們的手段,可以以力量投影進入,但是到了那裡,未必是那些霜洲人的對手,最好是以真身進入,但是那樣需要天行晷,這不是我等眼下能做到的。」

  裴固道:「這卻無礙。我立刻給玉京傳書。讓那邊遣人過來。」說到這裡,他嘿了一聲,「若有玄修到此,那倒是方便了。」

  守正宮內,張御仍在思索渾修之事,這時他心中微微一動,往一處看去,卻是看到了甘柏的留言。

  看著這位留下那句話,他點了下頭,這位儘管喜歡挑刺,可道理沒錯。

  戴恭瀚留下的這些法訣若能練成,那的確非常有用,有助於幫助到那些渾身,可這法訣卻是偏向於真修的修持心法。

  尋常的渾修要想憑此修持定靜,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多只有少數人能夠做到,這裡面還有改進的餘地。

  或許他可以試著推演一二,他雖是玄修,可畢竟對真修的法門也說得上瞭解。

  只是這時候,他也是留意到,有幾名修士正在針對甘柏,而且是不問道理的駁斥。他順勢那些符印看了一下,立時發現了這幾人的來處。

  伊洛上洲麼?

  他眸光微動。

  伊洛上洲可以說是現在一十三洲之中真修勢力最為龐大之地。

  只是在訓天道章之中,這一座擁有三億人口的上洲,竟然只有不到兩百的玄修駐意到了道章之中,此洲明明居於諸洲之中,可天夏子民人口數量卻是排在了末尾。

  他去過那裡,知道那裡的天夏子民,如今過的還如百餘年前一般,若要比較的話,差不多就是東庭都護府歸來前那般模樣。

  若是沒有外力去施加影響的話,那麼再過一百年,興許還是不會有什麼太大改變。

  之前他在內層一十三洲設布守正宮駐地的時候,這裡所受到的阻礙也是最大的。

  從此地找來的弟子只有少數是玄修,他們做事頗受阻礙,而那些召來的真修弟子,不能說不做事,可卻不甚積極,多數時候都是在自己潛修。

  到了現在為止,每月報上來的奏書,內外各洲宿,也是以伊洛上洲呈報最少。

  他此刻不由生出將許成通調至內層,負責駐守此洲念頭,畢竟後者本來就是伊洛上洲之人,較為熟悉情況。

  可隨即他否定了此念,伊洛上洲的大環境若是不變,只憑許成通一人,再是努力也沒辦法。

  他抬頭看去,看著那裡懸掛著天夏輿圖,目光落在諸洲正中的位置上,既然如此,那便設法變上一變。

  他知道,玄廷之中現在有些人並未放棄原來廢玄的打算,只是訓天道章的出現,讓他們暫時只能不甘願的停下,可小動作卻還有不少,比如去青陽上洲找尋霜洲技藝,或許還有其他什麼謀劃。

  此前他要穩固各方面的事宜,所以沒來得及去理會此輩,此刻也當是給予此輩一些回應和反擊了。

  伊洛上洲這裡將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思索到這裡,他便出了守正宮,直接往曜光道宮而來。

  玉素道人察覺到他到來,便將他迎入後苑茶園之內,待坐定下來,他笑著問道:「我聽聞近日正在閉門修持,而今卻到我處,不知是為何事?」

  張御道:「此番是為伊洛上洲而來。」

  玉素道人神情稍稍認真了一些,他伸手一拂,案上多了兩杯清茶,道:「道友待要如何做?」

  張御道:「隨著濁潮漸退,如今各洲皆是蓬勃向上,唯有伊洛上洲仍然固執保守,不思進取,究其原因,乃是伊洛上洲玄首不奉規制,又無有作為,故我待呈書玄廷,令伊洛上洲恢復舊制。」

  天夏一十三上洲,以往都是一般格局,故是以往伊洛上洲與青陽上洲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不同的是在濁潮之後,各洲斷絕往來,而伊洛上洲這一位玄首卻是不喜這等規制,其雖非正清一脈,可同樣認為古夏格局方是最好。

  其實若是做得很好,倒也罷了,可問題是這些年來,伊洛上洲的真修基本不怎麼管事,反而在壓制玄修和造物之上頗為賣力。

  雖然是洲內諸多弟子也招收弟子,可這三百多年來,整個上洲只有少部分人拜入了道門,這般嚴重阻塞了伊洛上洲子民的上進之路。

  不止如此,連造物也只是停留在神袍之上,這還是因為真修需要披上神袍的神尉軍替自己處理自己不喜歡去對付的靈性生靈和外敵。

  而這般下去,伊洛上洲底層子民與其餘上洲的差距也將會越來越大。

  玉素道人思考了一下,點了下頭,認真道:「此事乃為伊洛上洲子民考量,我當附呈此議。」他頓了下,道:「只是道友畢竟是守正,這件事由道友出面並不妥當,或可能引起首執不喜,這般,便由我來向上呈書。」

  他目光看來,道:「下一次廷議之上,我會提出此議。」

  妙皓道宮之內,鍾道人正翻看著一封正清那處送來的回書,上面言及,如今他們也是有意,只是他們身上還背著當年的驅逐敕令,這般歸來,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希望鍾道人這裡設法幫他們撤去此令。鍾道人沉吟片刻,這也算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條件,但是正清一脈只是送來一封書信,卻沒有派遣哪怕一個過來,這說明此輩並不打算現在便就歸來,而只是在尋一個藉口罷了。

  他轉了下念,也是不難猜出正清一脈此刻的想法。

  他呵了一聲,搖了搖頭。

  此輩在域外帶的太久了,失了銳氣,而且也不明白如今天下格局可謂一日三變,早已是非三百年那副模樣了。

  要是等到所謂時機成熟的時候,恐怕局面早不是此輩所能想像的了。

  他深思片刻,既然正清一脈暫時不願過來,那麼他眼下也只能另思對策了。

  己方的力量無法增加,那就只有設法削弱打壓對手了。

  如今風、高二人與張御走得十分之近,張御與蒼蘆交手之時,也就是這兩人將呈書送遞到玄廷之上的。

  而在他看來,今天這兩人能代張御呈書,明日就能代後者提出更多呈議。

  他心中思量道:「這二人本就是當初玄廷為推動玄法之故而刻意扶持上來的,兩人無論是修為還是功績都是不足以服人,現在再留在玄廷之上已是十分礙眼。

  待時間再是長久,他們或可能就會和那些渾修在一處,既然正清不至,那麼只能設法先令這二人去位了。」

  他明白,若是趁這玄渾二道現在還勾連不深的時候出手對付風、高二人,那麼機會還是不小的。

  但要是再等下去,便就說不定了,關鍵在於如何說服首執。

  不過他能看到的問題,首執一樣能夠看到,只要首執不反對,就看渾修那裡是什麼態度了,只要不是聯合起來反對此事,那麼就是有可能做成的。

  只是上一回他答應過二人,會替這二人遮擋一次,所以這事情不能由他來提出,思定之後,他轉身對著玉璧打一道清氣,少頃,玉璧之上有螢光微微泛動,長孫道人的身影自裡虛虛浮現而出。

  他打一個稽首,道:「長孫道友,鍾某這裡有一事勞煩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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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四十四章 機轉動樞名

  張御從曜光道宮出來後,便即轉回守正宮,才至階前,便見得宮觀周圍各色花瓣飄飛,且有爆竹聲聲傳出。

  現在已是十二月底了,再有幾日便是大玄歷三百八十二年了。

  玄廷之上只有記年,無有新年之說,不過那些神人值司似卻對此頗為嚮往,宮闕四周的簷廊之下都是掛了紅燈籠,皆是換了新衣及裝束。

  除此外,俗世民間傳說過年有年獸出現,需以爆竹驚退,這在民間僅只是傳說,可在上層,因為諸多生靈感念而生之故,這年獸卻是當真有的,每逢新舊年份交替之際,就會跑了出來。

  當然,年獸是不敢來玄尊道宮的,只會去衝擊神人駐地,而凡是有神人在玄尊道宮成為值司的,都會點燃爆竹,以表明自家是有根腳的,這般就不會遭到侵襲。

  他走入進來,一名神女值司走了過來,萬福一禮,遞上一份金冊,道:「守正,新年將至,由雪師負責年夜播灑瑞雪,守正宮這裡可她執功麼?」

  清穹元磁之內,日月經行、排風布雪,梳整山河,司理節氣等等諸事這些皆是交由神人值司負責。

  當然不是清穹之內的修道人自己不能做此事,而是令這些神人有事可做,免得整日總想著下界。

  以往那些暗中偷往下界的神人,俱是都受到外染污穢,最後蛻變成了各類神怪,無一例外。

  初時清穹還設法抓回囚禁,可發現這種事屢禁不止,後來便下狠手直接將之打滅,又點化神將巡查守禦,才算是禁絕了此事。

  張御提起筆來,在金冊之上勾了一下,道:「皆如舊例便好。」

  神女值司稱是一聲,又問道:「新年各宮皆是安排有舞樂盛劇,守正可要觀賞麼?」

  張御道:「盛劇可有,我便不看了,宮中值司皆可前往觀劇,既是新年,我許你等半月休沐。」

  女值司露出喜色,萬福一禮,感激道:「多謝守正。」

  張御點了下頭,揮了揮袖,讓其自去。

  他則回到了偏殿,先看了一下妙丹君,這隻小豹貓現在陷入了沉眠之中,他明白這是上層天地的滋養再加上丹散緣故,使其進入了又一次成長之中,而且這隻小豹貓身上隱隱多了一絲神異,若無差錯,這是神通將顯的前兆。

  他隨手布下了一層禁制,回了正殿之中,在殿中坐下後,便化一具化身去往奎宿與李青禾、青曙、青曦等人共度新年,而自己則是觀摩道書,思索改進渾章法訣之事。

  渾修現在的問題是上面的渾章修士不把他們當自己人,而上面無人指點,底層修士又容易成為混度怪物,這就不招人待見,許多人心性也就愈發扭曲。

  可這終究是通向大道的一條道路,若是能夠理順,也是給下面修士多一條選擇之路。

  而他人不肯做事,那便由他來做。

  西穹天深處,某處幽城之內,甘柏正駐意在道章之內,將那些挑釁自己的留語一條條痛斥回去。

  這時卻是有弟子上得崖來,向他遞上了一封泛著光芒書信,道:「玄尊,主宮傳來的書信。」

  甘柏心意自道章之中退出,將書信拿了過來,撇嘴道:「現在還玩飛書傳信那一套?找個玄修或渾修有那麼難麼?」

  那封書信卻是微微一震,有聲音自裡傳出道:「甘玄尊,大老爺說了,用那道章傳書,容易洩露我們的秘機,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甘柏嘁的一聲,道:「說得那麼理直氣壯,還不是怕用了道章傳書,你等便沒了用處罷了。」

  那書信叫屈道:「玄尊冤枉小人了,小人可沒這個心思,小人可忠心了。」

  甘柏沒心思去跟一封書信囉嗦,隨手將之扯開,翻看了一下,卻見是說臨近年節,按例主宮召集各分城鎮守議事,要讓他遣化身前往,這一次商量的,主要是如何應對近來出現的訓天道章一事。

  甘柏劈了撇嘴,幽城這議事,其實就是效仿玄廷的廷議。

  可學了表面,卻學不了內裡,玄廷那是既掌制俗世權柄,又有各地玄府制壓,上下一體,井然有序,是真能解決事情的。幽城各鎮守平日分佈虛空各處,忽不理會,議事就是商議出一堆看去可行,但實際完成沒可能做成的事情。

  他越是比較天夏那邊,越發覺得幽城太爛,這裡也就是似他這等上層修道人過得很不錯罷了。

  「這破幽城遲早要完。」他心裡嘀咕了一句後,把書信往旁一扔,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訴主宮,我會去的。」

  那書信飄了一圈,停了下來,辦成了一件事,它也很高興,道:「那便祝甘玄尊福壽比天,道業永固,小人告退。」說完之後,就往外一飛,便即化一道金光飛去不見。

  清穹上層,因為一月不設廷議,平靜過去,一直到了二月月中,隨著磬鐘響起,諸位廷執又至廷上。

  廷議才一開始,首座道人方才依例問話,長孫道人便即敲動磬鐘,站起一禮,呈議直指風、高二人:

  「首執,風子獻、高墨二人當初受玄廷之扶托坐上廷執之位,然二人無論功績修為,皆當不得此職,故我奏請,革去二人廷執之位,以正玄廷清聲。」

  首座道人看了眼他,又看了看在座諸人,道:「諸位意思呢?」

  鍾道人在座上敲了一下磬鐘,道:「鍾某以為,這兩位總還是有些功勞的。」

  他此刻替二位說一句,算是履行之前承諾了,不過他很清楚只要首執不反對,今次之事,終可做成,若是首執反對,不管贊不贊成,都是一般。

  風、高二人對視一眼,隨後皆是站了起來。

  風道人對上方一禮,道:「首執,諸位廷執,長孫廷執說得是,我等德薄才淺,願意讓位。」

  自玄法正名之後,他們早便想過會有這一天,現在他們對廷執之位倒是沒那麼看重了,畢竟他們感覺自己本來也說不上什麼話,也便沒有什麼好失去的,目前推演完善自行功行才是緊要。

  眾廷執倒是有些意外,要是這兩人死抓住廷執之位著不放,他們雖能理解,可也不會如何看得起這兩人,可現在反而高看了他們一眼。

  首座道人這時緩緩言道:「風廷執,你登廷執之位,乃是玄廷所決,何來不妥?你安心坐此位便是。」

  廷上諸修見他言語中只提風廷執,卻不提高廷執,便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風道人是玄廷為了推動玄法主動扶持上來的,從頭到尾都非他自身之意願。而高道人便就不同了,他的成就是因為背後有渾修在推動,玄廷以往只是順手推舟,並非主動為之,如今便是要糾正這個錯處。

  高道人這時自也是聽明白了,對上面一禮道:「高某願意去位。」

  首座道人環視一下,道:「諸位以為如何?」

  鍾道人沒說話,心中暗叫可惜,看來事情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首執並沒有將這二人全部打下去的打算,這裡有可能是考慮到如今玄修玄法的重要性,故是還需留一位在廷上用以鎮定人心。

  晁煥道:「既然高廷執自己都願意了,那又何必攔著呢。」他舉起玉槌一敲,便附從了此議。

  接下來所有人也都無不同意見,於是都是敲動玉磬,便連鍾道人、長孫道人二人也不例外,因為他們也知,改變不了這個結果了。

  不過能奪去一人之位也算是好的,且這空餘出的廷執之位也能設法謀劃一番。

  高道人這時道:「首執,諸位廷執,既非廷執,留此已是無益,高某這便離去。」

  首座道人言道:「高道友,廷上之議,需待廷議過後,才會宣頒,那時才算作數,你且先留在這裡,也算有個始終。」

  高道人知道他是照顧自己面子,當下揖禮致謝道:「多謝首執。」

  首座道人這看向諸人,道:「諸位廷執可還有議呈麼?」

  話音才落,一聲玉磬之聲在光氣之上響起,玉素道人站了起來,打一個稽首,道:「首執,伊洛上洲玄首郭縝,鎮守伊洛上洲七十餘年,因循守舊,故步自封。

  其人不遵天夏之規制,不推道傳,不恤民生,而今伊洛上洲與各洲相較,相差遠甚,故我呈議,奪其玄首之位,問過斥責!」

  他此語一出,鍾道人不由一驚,他沒有想到玉素道人居然會把矛頭直指伊洛上洲,他雖也知此洲之中種種問題,以往也曾私下傳語,令玄首郭縝放手讓洲中改善民生,至少面上不要那麼難看。

  可郭縝卻是絲毫不作理會,弄得他也是頗為不滿。

  但這一處上洲卻是最為支持他與崇道人的上洲,所以他卻不能不替其辯駁,於是站起言道:「首執,諸位廷執,當年濁潮到來之後,地陸移位,道途斷絕,各洲遭受各類神怪異神的侵攻。

  當日第一要務,乃是保全整個上洲的子民,無論用各種手段皆是為應對當時危局,既然郭玄首最後守住了上洲,那便有功無過,我們如今卻不該再苛責此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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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四十五章 失座復舉功

  鍾道人之言,卻是引來玉素道人冷笑,他言道:「當初濁潮未起之時,伊洛上洲人口八億有餘,濁潮過來,只餘三億不到之數。

  而這七十餘年,伊洛上洲並未再遭受戰亂不平,其餘上洲皆是人口數倍於濁潮之前,唯獨伊洛上洲,人口不過是多了三四千萬,這何其可笑?鍾廷執所謂保住,莫非便是此意麼?」

  座上廷執都是搖頭,伊洛上洲別的不說,這濁潮過後的人口繁衍的確是非常難看,這一點是怎麼也洗脫不掉的。

  伊洛上洲當初主要負責抵擋外敵的乃是玄修,可是玄修本來就受壓制,處事不利又被郭縝按上罪名責罰,這便弄得心氣低落,愈發抵禦不力。

  在濁潮最盛之時,各州分府本就是遭受了重創,郭縝又以此為藉口罰過,將各州分府弄一個個名存實亡。

  本來似青陽上洲那般,便是玄修勢弱,也有造物崛起承擔守禦之責,可郭縝又不喜造物,這便無人填補上去,以至於洲中處處漏洞。

  鍾道人也知道這些事,可他又不得不對郭縝加以維護,只好強辯道:「俗世之事,乃是洲府、軍府之事,全然怪罪到郭玄首身上也是不妥吧?」

  玉素道人冷言道:「玄府名義上雖只對抗神異,可戰亂之時,卻也有節制之權,據我所知,郭縝常年執此權柄不放,一味強令洲內維持舊俗,不循天夏定規,此事又豈能與他無關?」

  晁煥戲謔言道:「鍾廷執,你此前與崇廷執皆是認為,乃是玄法玄修干涉到了造物,是所謂世間之毒,造物奮揚之牽絆,可是現在看看伊洛上洲,仍還是百年前的光景,怎麼,同一件事,換了不同之人,就可以兩說麼?」

  鍾道人辨道:「青陽上洲造物技藝高明,伊洛上洲造物本無根基,這兩者豈可一概而論?」

  晁煥精神一振,道:「可你當初提議廢棄玄法時卻是要廢盡天下玄法,怎麼那時能一體皆言了呢?現在卻要另說呢?嘖嘖,要不是早便認識你,我還以為你有兩張臉呢。」

  鍾道人沉著臉,沒再去接言。

  他自覺也是有些失策,方才就不應該去和晁煥多說話,這人有理沒理都要和你對著來兩句,何況現在還佔著道理,說得越多對他越不利。

  玉素道人這時又道:「說及玄法,據我查證下來,伊洛上洲玄修被排擠打壓,最後只能四散而去,一洲之上,本該受我玄廷扶持的玄修,竟是不到三百之數,偏偏還承擔了清剿異神和對抗靈性生靈的重任,試問這又如何看顧的過來?」

  他將一枚玉碟拿出,道:「我這一份載錄,裡面記下了伊洛上洲這七十餘年來的諸多事宜,諸位可以一觀。」

  說著,他此這玉碟往光氣長河之上一扔,此物自便化作十餘道光芒,而長河之中自有水浪飄騰而起,將這些玉碟送呈至各廷執的案上,各人將玉碟拿來,待看過此中內容之後,神情都是嚴肅起來。

  這裡面的記載可謂相當詳實,列舉了伊洛上洲這數十年來的缺弊,當然也不是一味指責,郭縝要是什麼好事都不做,那洲中早就沸反盈天了,這些東西看去還是公正可信的。

  鍾道人看過之後,神情愈發陰鬱。

  晁煥挑眉道:「這些記載倒是詳細,也不知真假。」

  陳廷執道:「此事一查便知,玉素廷執既然送上,當不致有假。」

  其實事先要想查清楚這些事情並不容易,郭縝在伊洛上洲七十餘載,外人只是能知曉洲中大概,可想弄明白裡面具體細節,還要將此傳遞出去,尋常修士根本無此渠道。

  奈何現在有訓天道章,洲中玄修可以隨時隨地將洲內之事傳遞出去,這便就遮掩不住了。

  武傾墟沉聲道:「郭縝以往或許是出於特殊情由才把持洲中內外諸事,可是濁潮退去已久,廷上也曾留意伊洛之事,並發書提醒要他注意分寸,他也是應下了,可如今看來,他卻是敷衍塞責,對此沒有絲毫改過之意。」

  風道人這時亦是出聲道:「風某知悉一事,數年前,伊洛上洲青陽上洲之間打通路途,雙方約定,於兩洲之間修築道路,豎立指引玉樁。

  可到最後,此路大半卻乃是青陽上洲所築,這是因為伊洛上洲延用著仍是百年的修築之法,直到青陽上洲築路過半之後,伊洛上洲這邊還未出得巡察洲域。兩州之差距,著實太大,這裡郭縝當負其責!」

  伊洛上洲之事,他事先不怎麼清楚,可是通過訓天道章做一番察問,立時便知曉個大概。這也算是對鍾道人方才提議令他們去位的回應了。

  竺玄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向來秉持出世之道,自認做不好玄首,可做不好那就乾脆不去做,任由洲中自行其事,而郭縝卻是處處要管,還沒有管好,那就別怪別人拿住他的把柄了。

  鍾道人再沒出聲。

  他已是看出來了,首執應該對玉素的呈議早是有數的,態度也是明顯傾向於拿下郭縝。

  要是崇廷執還在,那他還能不顧臉皮,設法回駁此議,可光憑他和長孫道人兩個人,卻是沒可能做成此事了。

  玉素道人再是對光氣長河上殿一禮,道:「首執,請去郭縝伊洛上洲玄首之位!」

  首座道人望向光氣長河之上諸人,道:「諸位以為呢?」

  一聲玉磬之聲傳來,卻是風道人先自敲動了玉磬。

  眾人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便一個個敲響了身前玉磬。

  鍾道人暗自一嘆,也沒再等首執來問話,拿起玉槌一敲。

  首座道人見此,便道:「既諸位廷執都是贊同,那便革去郭縝伊洛上洲玄首之位,令他回轉玄廷接受斥問。」

  陳廷執這時道:「敢問首執,郭縝去位,又該以何人替繼?」

  晁煥笑道:「何用多慮,在座不是有一位合適人選麼?諸位既然嫌棄高道友修為功績不夠,不若就要高道友去伊洛上洲鎮守,也算是積累功績了。」

  陳廷執一想,道:「這注意不錯。」

  首座道人一聽,考慮片刻,不禁點頭。

  讓高墨這等做過廷執的人去做玄首,既能顯示玄廷對伊洛上洲重視,又能保全玄廷的顏面,這也是一舉兩得之事。

  他望著光氣長河之下,道:「諸位廷執可有異議?」

  長孫道人這時朝鍾道人看了過來,後者卻是搖了搖頭,首執和陳廷執皆是認可之事,他們在缺少崇廷執支持下他們是攔不住的。

  其實鍾道人本來還想趁這次廷議提出撤除正清一脈的驅逐敕令,但是現在局面對他們不利,就算提出,也可能被駁斥回來,只能留待合適時機再言了。

  下來廷議他一直未再開口,等廷議散去,他回到妙皓道宮之中後,心情仍是很差,這時一名弟子迎了上來,遞上一封書信,道:「上尊,底下呈送上來的。」

  鍾道人漫不經心接過,只是看了一眼,卻是精神稍振,道:「東西在哪裡?」

  那弟子道:「裴道修將之拓印了數份,令人分頭送走。自己護送其中一份,正在往玉京方面送去。」

  鍾道人點首道:「做得好。」

  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裴固那裡居然尋到了霜洲人留下的那門傳訊技藝。

  裴固這邊他本來以為很難做成,只是試試看罷了,他主要注意力還是放在正清一脈這裡,但是沒想想到,正清一脈竟是不肯現在到來,反而是裴固這一路有了收穫。

  他稍作考慮,道:「傳命下去,便讓鄭象去接應一下他。」

  那弟子躬身一禮,道:「弟子這便去關照鄭師叔。」

  此時此刻,內層北方荒原之上,裴固所在的那駕飛舟在快要接近翼空上洲的洲域之前,卻是被一駕鬥戰飛舟給攔下了。

  自飛舟之中出來一名留著黑色短髮的男子,其人面上有一股什麼都滿不在乎的神情,道:「我姓明,是這裡的巡查校尉,飛舟裡面的人,出來讓我檢查一下。」

  裴固知道又是遇到麻煩了,他忍住氣從飛舟裡面出來,道:「明校尉,不知你要為何要阻攔我們?」

  明校尉咧嘴一笑,道:「我懷疑你們與霜洲人勾結,所以來查查唄。」

  裴固皺眉道:「那便是沒有證據了?」

  明校尉奇怪道:「我是懷疑啊,懷疑要什麼證據?要有證據,我不就直接抓你了嗎?」

  裴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還是側身讓開了艙門。

  明校尉嘿了一聲,道:「得罪了。」伸手向前一揮,立刻有一隊士卒上前,拿著一種造物燈對著裴固毫不客氣的照來,隨後又衝到飛舟之內,也是一通照掃。

  過了一會兒,軍衛帶人出來,對他一抱拳,道:「校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明校尉也不糾結什麼,一揮手,道:「沒有就撤。」他帶著一行人回到了鬥戰飛舟之上,目送著裴固一行人的飛舟離去。

  親衛上來道:「校尉,就這麼放他們走了麼?」

  明校尉漫不經心道:「這傢伙這麼鎮定,還不反抗,肯定早有準備,不過他另幾路人不走正道,可沒這麼容易回去,早有人在前面等著他們了,我們就不用多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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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四十六章 落光傳清聲

  清穹雲海之上,這一次廷議之後,玉素道人沒有返回自家道場,而是來到守正宮中尋到張御,並言道:「玄廷議事已定,郭縝去位,玄廷下諭申斥。

  不過此人一向剛愎自用,伊洛上洲又被他經營了七十餘載,又與崇昭,鍾唯吾等人走得頗近、高道友若是一人去接替其位,恐還有什麼波折。

  伊洛上洲子民這數十年來已然受了太多虧欠,不當再受此牽累,故我諫言,由張道友與高道友一同前往,首執也是同意了。」

  張御心下一思,他明白,這是玄廷要借此震懾郭縝,要其老實交替玄首之位,若其不願,玄廷不介意將他直接拿下。

  不過這一次,他倒也正好借此機會梳理一下伊洛上洲的守正宮駐地。

  點首應下道:「好,高道友什麼時候前往接任,我當會與一同去一趟伊洛上洲。」

  而在這個時候,負責鎮守玉京裂隙的玉航道人,此刻也是收到了鍾道人送來的書信。

  他看過之後,心中暗道可惜。

  郭縝與他乃是同門,成道更是在他之前,要是能功成而退,那卻不失一個廷執之位,如此他們這裡能更增一分。

  只他知曉自己這位師兄一向十分固執,從不願聽從他人的意見,連他若無事也是盡量迴避見面,落到這等下場其實他並不覺意外。

  倒是他發現,縱觀這幾次廷議,渾章修士被規序約束,崇廷執閉門思過,高道人去位,可以說除了首執之外這一派之外,廷上所有派系都被打壓了一個遍,這事情當真只是一個巧合麼?

  內層荒原之上,裴固在擺脫明校尉後,又是行馳一刻,終於離開了青陽上洲的勢力範圍,進入了翼空上洲。

  前行半個多夏時後,他們在一處翼空上洲位於浮丘之上的駐地內停駐了下來。

  因為翼空上洲本就是玉京的屏護,到了這裡,便算到了自家地界上了,所有隨行之人此時終於鬆了一口氣,而心神之中居然生出了一股深深疲憊之感。

  身為修道人,僅是趕路自不會讓他們如此,可這一路之上他們是一刻未停,再加上行程之中還要時刻提高警惕,防備青陽上洲方面的來的刁難,這令他們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之中,也難怪會是如此。

  這刻他們雖是停了下來,可事情還沒有結束,不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什麼事,都是抓緊時機調息。

  在休息了半天之後,他們再次啟程,由邊域進入了翼空上洲最南端的巍州之內,並在州內一處宮廬之內暫且宿下。

  裴固是要在這裡等待其餘幾路人手的消息,他之前安排數路人護送那霜洲技藝的拓錄,皆是由荒原之中往不同方向前去,只要有一路成功逃過巡守,並傳遞消息到此,那麼這件事就算辦成功了。

  其實他身上本來也是藏有一份的,那也是以備萬一的,但是明校尉到來的時候,他卻是不得不將之毀去了,不然被搜出來此物,就被會對方認定己方與霜洲勾結,那其他幾路人很可能會遭到大範圍的搜捕。

  然而這一等就是五天,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裴固也是沉不住氣了,喚人來問道:「你去查一查有沒有遞書傳報。」

  這也是之前約定好的,若是找不到芒光傳訊,或者覺得如此不安全,那就用最簡單的郵驛傳書的方式,書信屆時只要寫下一個約定的暗號便好,根本不會受到嚴查。

  那弟子猶豫了一下,仍是道一聲,退下去了,過了許久,轉過來道:「道修,都查過了,還是沒有書信傳至。」

  裴固擰眉不言。

  那弟子嘆了一聲,道:「可惜當時沒有玄修在側,不然問上一問便隨時……」

  裴固看了他一眼,那弟子立馬閉嘴不言,他一揮手,那弟子識趣退下去了。

  他耐住性子在此又是等了三天,仍舊沒有什麼傳訊到來,這時他知道此事已然沒什麼指望了。

  如果這幾路人手不是遇到事情,那麼怎麼也該到了,現在看來,恐怕都是被攔阻在了青陽洲域之內了。

  不過他還有一個後手,心下想了想,決定先返回玉京再說,於是下令召集人手。

  待所有人到來後,他正要登上飛舟,可在這時候,天中忽有一道遁光落了下來,眾人眼前一花,就見一個神情淡漠,身材瘦削的中年道人站在面前。

  裴固一見他,慌忙躬身一禮,道:「見過鄭師伯,不知鄭師伯到來,師侄有失遠迎。」

  鄭道人道:「我奉命前來接應你,東西呢?」

  裴固低聲道:「我安排了數路人,可是現在都還未到,應是半途被人截下了。」

  鄭道人看著他道:「為什麼先不記下?」

  裴固忙道:「那東西好似無法讓修道人直視,我之前看了一眼,便就毀去了一枚,已然是缺了一部分,隨行之人因無凡人,終是不敢再試,只能利用霜洲晶玉令那裡霜洲人另行拓了幾份,各自分頭帶走。」

  鄭道人言道:「那些霜洲人何在?」

  裴固低著頭道:「路上不好走,為怕走漏消息,只好都殺了。」

  鄭道人聲音很是平靜道:「也就是說,你什麼東西都沒能帶出來,行事失敗了?」

  裴固一聽他這話,不知怎麼的,心裡就一陣陣發慌,忙是道:「不不,師伯,還有一份,還有一份,我一直放在荒原之中,尋了一處妥善地界埋藏,沒有帶出來,就是為了防備被攔阻。」

  他感覺鄭道人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覺冷汗從身上冒出,根本不敢抬頭,過了一會兒,有聲音傳來道:「把那地方告訴我。」

  他心下一鬆,嘴唇翕動,將具體位置傳聲告訴了對方,又道:「只是青陽上洲那裡……」他還沒說完,只覺眼前一空,抬頭看去,發現鄭道人已是不見了影蹤,不得不收住了口。

  他本是想提醒鄭道人,青陽上洲那裡真不是那麼可以隨意往來的,可後者走得實在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說,只能指望青陽那裡攔下幾路人手後有所鬆懈,後者此番能順利把東西帶出來了。

  鄭道人一路飛馳,不過一個夏時就進入了青陽上洲之中,他擁有隱遁之能,荒原又如此之大,自也不可能隨時監察到一個快速飛遁的修士,就算有人看到了,以他的神通,也只是會以為是自家錯覺。

  他避開諸多哨點,一夜飛馳之後,終是來到了裴固藏匿那晶玉的所在,並順利將此物取了出來,下來他半刻也不停留,立刻往回飛遁。

  只是這一回,他方才出去千餘里,就見天中似有一顆明星一亮,而後一道光芒落下,攔阻在了他的面前。

  他謹慎後退,便見裡面走了出來一名青袍道人。

  他凝視對方,道:「尊駕何人?」

  那道人看他一眼,道:「青陽玄修,萬明。」

  鄭道人沉聲道:「為何阻我去路?」

  萬明道人看著他,道:「閣下身上可有青陽上洲的通行文書?」

  鄭道人一陣沉默,他想過對方會用各種理由來針對他,可沒想到會是問此事,他本來從未將這等事放在身上。

  身為修道人,自可縱橫來去,何須遵守凡間規序?

  可現他在卻發現,這卻是一個極大疏忽,對方用此藉口,就能將他光明正大的攔阻在這裡,而不必去問其餘。

  他這一次必須確保把東西送回,萬不可被拘拿在此,於是打一個稽首,道:「貧道鄭象,領教閣下高明。」

  萬明道人也是抬手回有一禮,而在執禮之時,他心意一動,於大道玄章之上,留語問詢鄭象其人,並羅列一定功數在後。

  只不過一會兒,便見下面多了一道道回言,他意識一掃,就弄明白了這人大致來歷。

  鄭象此人本乃是益岳上洲靈妙玄境的真修,這位擅長遁閃挪移,蹈虛躡空之術,不止如此,還擅長駕馭一件形若飛劍的飛刃法器。

  只是幾息之後,越來越多關於鄭象的消息出現留語之後,雖然只是一個大概,可對他來說,卻已是足夠了!

  伊洛上洲玄府,雁台。

  這裡是整個伊洛玄府最高之處,雙水徊左右,三山衛於側,玄首郭縝此刻正立在台上。

  他身軀高大魁梧,頜下白鬚濃密,他是在壽元將近之時方才成道的,但是在成就玄尊之後也沒有再恢復年輕之時的相貌,一直維持一副長者之態。

  此時座下聚集著不少他門下的弟子,他們都是收到了玄廷發來的令郭縝去位的詔命。

  其中一名弟子氣憤言道:「師父,玄廷怎可如此苛待你?師父鎮守伊洛上洲七十餘載,辛辛苦苦維持住了上洲不失,此番功勞不論,居然還下旨責罰,奪去老師之位,玄廷著實不公!不公!」

  其餘弟子也是紛紛出聲,替自家老師叫屈。

  郭縝哼了一聲,道:「玄廷的決定,也是你們能評論的麼?都給我閉嘴!」

  底下所有聲音頓時一下收斂。

  郭縝道:「玄廷既然說我錯了,那便算我做錯了吧,你們若覺得不對,那麼都給我把道法練好了,什麼時候成了玄尊,什麼時候再來為我鳴不平,現在還論不到你們說話。」

  諸弟子頓時老實不吭聲了。

  郭縝訓斥過諸弟子後,緩緩看向天穹,沉聲道:「來了。」

  眾弟子忽聞隆隆之聲,抬頭看去,就見天穹之上一閃,像是忽然融塌出兩個巨大的空洞,內中有飄渺仙靈之音和雲光透照出來,過去片刻之後,便有兩道靈光自裡宣洩而出,如天瀑垂落,一同往玄府高台之上衝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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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四十七章 執念伏心火

  雁台之上眾弟子見是兩團兩道靈瀑落下,不由吃驚萬分,沒想到這一次來的不止一位玄尊,而是兩位。

  郭縝卻是一皺眉,對著眾弟子一拂袖,道:「玄尊之氣機,非爾等可以承受,都下去等候吧。」

  平地頓時起了一股清風,眾弟子被此風一卷,便覺一陣恍惚,待得清醒過來之後,便發覺自己已是到了雁台之下。

  他們在台底由上望去,便見有兩個飄渺難測的身影自靈光瀑布之中飄然而下,最後落至雁台之上,蕩起陣陣氤氳氣霧。

  這兩道身影一個毫芒溢射,彩光流轉不停,看去之時,只覺雙目刺疼無比,另一道身影四周飄蕩星光玉霧,輝煌燦爛,令人心神搖顫。

  只是任憑他們怎麼看,也無法如看清自家老師般看清兩人的面目。只是盯了一會兒,所有人都覺得頭暈目眩,腳下也是站立不穩,有幾個人更是臉色發白。

  當下立刻有有見識的弟子站出來道:「諸位同門,不可再看了,老師給你們的護身符箓可遮護不住兩位的氣機。」

  眾弟子一聽,慌忙閉上眼目,可是不知為何,那光氣仍是照耀心神之中,令他們不得不一個個吞服丹藥,盤膝坐下調息穩固心神。

  而在台上,高道人落定之後,走上前去,對著郭縝拱手一禮,道:「郭玄尊,高某奉命前來接替伊洛上洲玄首一位。」

  郭縝還得一禮,他看向張御,再看向高道人,道:「沒想到玄廷連玄廷守正也是派遣來了,看來這是不信我啊。怎麼,高玄尊,我要是有些耽擱,或是多些抱怨,是不是你們要將我拿起來啊?」

  高道人道:「郭玄尊,如何待你,那也是玄廷的決斷,我和張守正也是奉命行事罷了,望你不要見怪。」

  郭縝冷嘲道:「你們兩位一齊到來,我又有哪敢見怪。」

  他伸手入袖,將一只玉匣取了出來,遞給高道人道:「這裡是伊洛上洲玄首印信,還有一枚是記載玄府諸事的玉碟,就都是交託給高道友了。」

  高道人神情一正,抬手一禮,將玉匣接了過來,目光一掃,點檢無差後,便對張御點了下頭。

  郭縝道:「要交代的東西都在那玉碟之中,只是郭某這些弟子,平日也是疏於管教,高玄首若覺得可用,那便安排一下,若覺礙眼,驅趕了出去也是無礙。」

  高道人道:「我此番既至伊洛上洲,自當遵天夏規序,不論是郭玄尊弟子,還是低下修士,都當一視同仁。」

  郭縝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沒有好關照的了,我這便回轉玄廷。」

  張御這時道:「我送郭玄尊回轉玄廷。」

  郭縝看了他一眼,道:「那便走吧。」

  張御對高道人一點頭,而後往天中一望,霎時又有一道豁口生出,而後一道清光由地至天連接到了天幕之上,他轉首對郭縝道:「郭玄尊,請吧。」

  郭縝一聲不吭走入清光之中,張御也是踏入進來,而是轟然一聲,清光如長河倒捲,向天幕之中收斂而去。

  而台下目睹這一幕諸弟子俱都流淚揖禮相送。還有聞得此事的真修,也是在外遙遙躬身相送。

  張御與郭縝二人由內層穿渡眾妙之門,霎時來到了上層清穹地陸之上,這時兩人一頓,轉首看去,卻見玉航道人正等在那裡,不過能看出這只是一具化身。

  玉航道人走了過來,對張御打一個稽首,道:「張守正,許久不見了,我欲與師兄說兩句話,不知可否?」

  張御點首道:「自是可以。」

  玉航對郭縝一禮,又側身一請,道:「師兄,我們這邊說話。」

  郭縝隨他到得一邊,待站定之後,他不悅道:「你也是一地鎮守了,你做好你的鎮守,沒事跑來尋我做什麼?」

  玉航道人笑道:「師兄回玄廷,師弟既然知曉了,總是要來送一送的。」

  郭縝看他道:「你是不是也認為我在伊洛上洲做得不對?」

  玉航道人道:「師弟不敢。」

  郭縝道:「不敢?那還是有了?」他呵了一聲,「你們啊,真以為我不懂那些玄修和造物的好處麼?」

  玉航道人不由看向他。

  郭縝道:「你們這些人只知照拂下方,可是卻從來不曾想過,人之欲求無可滿足,你給的他們越多,他們索求便也越多,麻煩也是越多。

  總有一天,會無法填滿他們之欲求,到最後,他們會貪求他們本不該貪求的東西,從而弄出大亂來。

  我並非胡言,你看看青陽上洲,不就是因為放縱造物,而弄出一些事來了麼?到時還不是要我們來收拾殘局?

  可殘局即便收拾了,人心也是變不回去了。

  與其如此,那樣還不如一開始便下力氣壓制住他們,讓他們不去想太多無益之事。」

  玉航道人思索一下,搖頭道:「按師兄之言做事,怕是不成的。」

  郭縝哼了一聲,道:「古夏之時,千年萬年如一日,還不是這般過來的?怎麼現在就不成了?」

  玉航道人沉吟道:「此言與玄廷意願相悖,終究不妥。」

  「玄廷意願?」

  郭縝卻是毫不客氣說道:「如今你也是一方鎮守,將來當是玄首或是廷上廷執,可若你連自身道念都不敢去伸張,那你也就到此為止了。」

  玉航道人沒去和他爭辯,笑了一笑,道:「師兄說得是,小弟記住了,師兄那些個弟子,若是在伊洛上洲待不下去,可到玉京來尋我。」

  郭縝不耐道:「那是你們的事,我這次回了玄廷,恐短時內難再露面,你們想如何便如何吧。」

  玉航道人打一個稽首,道:「那小弟這便告辭了,還望師兄珍重。」

  郭縝揮袖道:「走吧走吧。」

  玉航道人一禮之後,便即退去了。

  張御見玉航離去,也便走了上來,伸手一指,袖袍飄蕩之中,天地之中融開一個空洞,可見裡面雲海飄蕩。

  他道:「郭玄尊,請吧,首執和幾位廷執正在等你。」

  郭縝哼了一聲,道:「張守正,勞煩相送了。」他大步往裡走,隨著身影進入其中,融開的空洞漸漸收斂,合攏不見。

  張御在原處站了一會兒,便也是意念一動,回了守正宮中,他正待回去推演渾章法訣,不過才是走了兩步,忽然心有所動。

  他稍作感應,不覺點首道:「天機緣法,只此一線,便看你自家能否抓住了。」說完之後,他便往內殿之中走入進去。

  青陽荒原之上,一道流光飛遁遠去,其人身上流焰閃爍不定,過了一會兒,光芒忽的一黯,從天中墜下,轟的一聲將地面砸出一個坑洞來。

  鄭道人狼狽自裡支撐起來,只是此刻他的身軀之上多了數個通透的窟窿,可以看出那裡面一簇細微的金色光芒粘附不去,在不斷侵奪他身上的生機。

  他捂著胸口才是走了兩步,卻見一道燦爛流光自天中落下,並攔在他身前不遠處。

  萬明道人自光中走了出來,看了他幾眼,道:「鄭道友還是隨我回去吧,你無有通行文書,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你未做其餘違背律法之事,至多拘禁十餘日,自會放你離去的。」

  鄭道人卻是看著他不作聲。

  萬明道人這時卻是目光一凝,道:「差點被你騙過。」身形一閃,霎時化一道流光離了原地。

  而站在那裡鄭道人在離去之後不久,身軀閃爍了一下,而後化作光點完全崩散,在地面出現了一枚粉碎的玉珠,這竟是一個法器所呈現出來的虛象,不過無論是氣機還是法力波蕩都是與其本人一模一樣。

  如不是萬明道人發現其人身上的附著芒光無法被自己所牽動,那麼他也無可能這麼快發覺。

  萬明道人此刻則是循著那若隱若現的氣機而去,不過他發現,如此追下去,這人很快就要出得青陽上洲的界域了。

  不過這沒有用處,就算前方不遠已是翼空上洲的洲域之內,也一樣還是荒原,按照眼下的速度,他足可在其人進入邊州之前追上其人。並且他是有過關文書的,對方若以為可借此來反制他,那卻是算錯了。

  再追了一段路後,他便進入了翼空上洲洲域之內,只是他發現對方並沒有往此洲深處逃遁,而是往天穹中去。

  萬明道人也是銜尾追來,因為翼空上洲的州城有不少都在天宇之上,他起初未覺如何,可隨即發現,其人所去方向根本沒有任何浮天州岳,只是時不時閃爍出一道閃電般明光。

  見到此景,他目光一凜,卻是猜到對方意欲何為了。

  因為玉京那裡存在著三個裂隙,所以玉京和翼空上洲附近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小裂隙,這些裂隙浮現又消失,存在時間很短暫,但終究也是內外層界的出入口。

  鄭象這是要借助這些裂隙逃遁至外層!

  一念至此,他陡然加快了飛遁之速。

  鄭象在前飛馳,見他越追越近,知道自己再不做決斷便逃不了了,於是趁著一道裂隙出現的時候,一頭往裡投入進去,而裂隙在有人穿渡之後,不由擴張了一些。

  萬明道人卻是在此剎住身影,內外層不是那麼好穿渡的,不是固定的門戶,又沒有指引,你根本不知道會去哪裡,或許只會在無盡虛空之中飄渡到自身消亡,也或許會去到外層諸勢力的地界上。

  這時心神一動,便即喚出大道玄章,隨即有聲音傳言至他處:「萬明道友,那些截獲下來的晶玉我們已經讓天機院的大匠查看過了,那裡面的確拓印著霜洲人傳訊技藝,不過缺失了一環,並不完整。」

  萬明道人道:「這東西緊要麼?」

  那聲音道:「我們請教過青陽天機總院的大匠了,這東西就算是完整的,也只有霜洲人能用。而要變為霜洲人,則必得讓魘魔寄蟲寄生,所以當初這東西就選擇封存了。」

  萬明道人道:「我知道了。」得知這個消息後,他沒有再往裂隙之中去,而是看著裂隙徹底消失,這才轉身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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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四十八章 氣異道非同

  張御進入內殿之後,便在蒲團上坐了下來。

  方才郭縝與玉航道人說話的時候,玉航道人的話語自行遮掩了去,可是郭縝卻是沒有進行迴避。

  這並非是郭縝自示光明正大,無有可以隱瞞的地方,而當是其有意說給他聽的。

  郭縝的話說了不少,其實重點就在於那「道念」,而道念在他觀讀那一些上層的道書的時候,也是有多次提及。

  若說修道人成就玄尊,那是完成了己身的易化蛻變,那麼下來追逐的便是己心的修持了。

  所謂己心,是指修道人自身一切意志、精神、心靈、乃至內在的統合。

  這裡有許多種修持方法,道念就包含在己心修持之中。

  道念是修士對自己過去認知乃至經歷的肯定,也可算得上是駐世之執。

  雖然通往上境不見得一定需要完得此執,但若能成就,那無疑是一種修行上的一種完滿。

  也就是說,修成更上層境界的修士未必就是了卻了道念,可了卻道念卻是有助於去往上境。

  修道人在成就玄尊之後,因為身軀的蛻變,便由此生出了玄異,而在追尋道念的過程中,使得心與身產生共鳴,這又有可能會催生出更多的玄異。便如他在立造訓天道章前後便獲得玄異,便即是這個道理。

  只是有時候即便他修持到了,或許哪裡只是差了一點,或是功行不過關,玄異便不得現出,所以玄異獲得通常更強調的是機緣。

  但不可否認,在追逐道念的過程和結果中修士都會獲得一定的好處。

  而每一個修道人不同,每個人經歷不同,道念也便不同。

  有些人是心無旁騖,純粹的出世逐道,而有些則是另有所求。

  譬如之前蒼蘆的祭器手段便是如此,其人自身之信念,乃至自身道行都是附寄在祭煉上乘法器的這一道念之上,故是只要完成祭器,心上的修持足滿,此人就有一定可能獲得成功。

  道念也是每一個修道人所具備的,不拘是玄修還是真修。他也一樣不例外。

  他當日成就玄尊之時,曾於心中默誦:「來日當傳萬世法,諸界同聲此全一。」

  這也可算是他的道念之一了。

  不過修道人的道念不是一成不變的,也不是只有一個,但若是道念不得完成,或者是看不到完成的希望,那麼對修士自身修持無疑一種阻礙。

  轉念到此,他也是有些明白郭縝所想表達的意思了。

  因為現今所有的修道人最初都是源自凡人,人的一切認知和經歷必然是從原先所處的世俗之中誕生出來的。

  若是一個較為簡單的世俗,人心認知也自是相對簡單,道念也便顯得純粹。

  可是俗世世界越是繁複,修士的道念也便越是複雜,所追逐的東西也就越多,變數也就更大。

  不說之前,只說天夏這數百年來的變化,便是極大。數百年前一些修道人所秉持的道念,與數百年後修士所需追逐的道念,那定然是有所不同的。

  特別是玄修更是沉入俗世之中,雖然還是修道人,可與原來許多真修自然有著各方面的分歧。

  郭縝是要使得整個世俗維持在一個不變的格局之中,如此從中出來的修道人便不再會有太過複雜的心思慾念,而這些下層修士的理念變化,也將最終會影響到未來的上層。

  但要說郭縝是為了整個天夏考慮,卻也並非如此。此人不過是要造就更多與他有著相同道念的同道罷了。

  在如今天夏規序的束縛下,修道人上層的主要爭鬥方式不再是古夏之時各大派之間的互相殺戮和爭奪修道外物了,也不再是一味內求了。

  天夏的玄糧主要是給予那些入世派的,這等修道資糧不但可養煉修道人自身,固補修行,還可以使得修道人駐世永壽,單純的修持枯坐永遠是趕不上的。

  如此一來,道念之爭似乎便上升到了一個更高的高度。

  秉持著相類似的道念的修道人可以一同扶持前行,而那些持有不同道念的修道人則是需要打壓的對象。

  這也是一個排擠異見,尋找同道的過程。

  不過沒有哪兩個人的想法是完全相同的,所以就算如今有不同之道念,也不是不可以為了某一個更大的願景而妥協合作。

  可是有一些涉及到根本問題的,那就無可退讓,無可妥協了。

  比如正清一脈,此輩所秉持興真滅玄一說與玄廷過去所推動的道念是相悖的,或許其中還有玄尊將成道之想也是借附其上,這便不得玄廷所容忍了。

  可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世事是在不斷變化之中的。若不是他立造了訓天道章,玄法不定已是被打壓下去了。

  他認為未來且不去論,但從目前來看,玄法無疑更有益於天夏,所以正清一脈若還維持著原先的想法,那麼與他的道念便就是有所衝突的。

  這便是道念與道念的碰撞了,若是沒有哪一方先做出改變,那麼彼此之間是沒有退路可言的。

  他想到這裡,不由看向大殿之外,看向那無邊雲海。

  他若是想要了卻自身道念,或者達成最終的願景,那便需要擁有更高的修為,還有更上層的權柄了。

  奎宿地星,南方荒原。

  梁屹走入了一處十分偏僻的地窟之中,隨著前方一座座金屬閘門升起,他進入到了一座空曠的工坊內。

  可以見到,有許多造物人在這裡來來往往,中間金屬台上盤膝坐著十來個少年。

  一名老道人走了過來,道:「梁道友,你怎麼來了?也不提前送一個消息過來。」

  梁屹道:「我今天過來,是想與道友說一件事。」

  老道人道:「這裡不方便說話,隨我來。」

  他帶著梁屹來至工坊旁處一個略小一些的洞窟中,道:「有什麼事梁道友可以說了。」

  梁屹沉聲道:「我以往和道友你們合作,那是為了方便玄修之間的交流,如今既然已是有了訓天道章,那麼我便準備退出了。」

  老道人沉聲道:「道友的選擇,我早有所料,好,那我等好聚好散,希望道友不要將我們的事洩露出去。」

  梁屹道:「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諸位也能停下,畢竟有了訓天道章,此事也沒有必要去做了。」

  老道人搖頭道:「不能停,我們當初做此事投入了多少精力,又付出了多少代價?若是現在停下,豈非前功盡棄?我們只能繼續下去了,而且……」

  他頓了下,道:「說不定這裡是另外一條更好的道路呢?」

  梁屹道:「或許吧,但我提醒道友,不要做得太出格,否別怪我不講情面。」

  老道人道:「梁道友,你知道的,我們一直很守規矩,我們用的所有人都是出於自願的。」

  梁屹沒再說話,抬手一禮後,轉身就走了出去。

  在他走後,老道人身邊出現一個修士的虛影,並出聲道:「梁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現在又反對我們,我看不如找個機會……」

  老道人卻是立刻否定道:「不妥,梁屹功行高深,我們這邊沒人是他的對手。而且現在還有訓天道章,他只需一念之間,就可我們的事情通告天下,而除了玄尊,誰有本事在一瞬間殺死此人?」

  那修士道:「那怎麼辦?我能感覺出來他可不是說說而已,以他對我們的瞭解,遲早會被他發現那些事的。」

  老道人沉默片刻,道:「那我們只有先離開此處,避開他了。」

  守正宮中,張御在理順自身思索之後,便令化身在伊洛上洲安排駐地事宜,自己在定坐修持一夜之後,繼續續梳理渾章法訣。

  此與風、高二人重新推演完善自我法門不同,因為大混沌的存在,渾章本就有門徑直通上境。

  但這實際乃是借了大混沌之助,以補全自身之缺。

  這就好比是一劑大藥入身,若是修士自身可得運化,那麼自便能從中得取好處,可若是運化不去,那就會被反客為主,進而被其侵染毒害,變成混沌怪物。

  此中根本還在於修道人自身根基要固。

  需知那些轉修渾章的真修,無論心性功行都是到得一定地步,自能把握住其中的尺度,清楚知曉自己該到哪一步,更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收手。

  可那些一開始修習渾章的修士,又哪裡去把握這些呢?除非永不去沾染大混沌,否則絕大多數渾章修士都會墮入其中的。

  他思考下來,若是不讓渾章修士去接觸大混沌,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可立造法門,令來培固自身,在關鍵時刻令以警醒。

  但前面四章書還好說,邁向上境的最後一關若是不守穩,那麼前面無論做了多少努力也是無用,所以如何利用大混沌是一個關鍵。

  只他自修道以來,從來沒有主動去沾染大混沌,對於大混沌著實稱不上有多少瞭解,這就拿不出妥善的解決之道。

  但不要緊,他不瞭解,卻是有人瞭解的。

  他大可以去請教一番。

  在思定之後,他便自守正宮出來,站定片刻,霎時間,面前天地融化出來,露出一個空洞,他往裡行去,頃刻間便出現在了清穹之外,混沌亂流之中。

  他將心光撐開,排開諸般侵襲,在等有片刻之後,忽然一個皮膚蒼白,神氣孤傲的黑袍道人出現在了他身前。

  此人渾身有著絲絲縷縷黑氣飄蕩,似與這混沌亂流融合為了一體,他看著張御道:「道友尋我?」


bpd 發表於 2021-12-16 00:29
玄都 第四十九章 明華辟虛寂

  張御見到霍衡出現,便道:「今來見尊駕,是我欲完善一門道法,此法當能助渾章修士約束自身,不至於在登臨上境之時墮入大混沌中,只我對大混沌之事並不熟悉,故是想來請教一下尊駕。」

  他並不隱瞞自己的意圖,因為他知道霍衡是不會拒絕的。

  果然,霍衡一點也沒有藏掖的意思,反而十分爽快道:「關於大混沌,道友想問什麼,我都可以告知。」

  在他看來,張御若是願意瞭解大混沌,不管現在出於什麼目的,這都是一件好事,不管後者現在是如何想的,他相信其對大混沌瞭解的越多,便越能明白混沌之道方才是真正的無上之道。

  張御見他應下,略作思索了,便即提出了一些問題。

  霍衡則是有問必答,並且還順便提出了一些有益的見解和意見,不過張御也會有自己的判斷,到時候肯定是會有所取捨,而不是一味相信其人所言。

  在一番對言說完之後,他對霍衡表示謝過,而後者也未有多說什麼,轉瞬便化去不見。

  張御心中知曉,每回與自己對話的實際都非是霍衡本身,而僅只是對方一道留痕所化。

  可以這麼說,從他遇上霍衡到現在,這位就從來沒有以真正的真身出現過,甚至這位到底有沒有真身,這也難說的很。

  而玄廷似也從來無剿滅其人的意思,對此人採取的態度似便是不過問,不理會。

  顯然這件事玄廷另有考量,所以他自然也不會去多事。

  他看了眼前的混沌亂流一眼,此前他便準備在這裡開闢一個道場,今次既然到來,那便索性順手把此事做了。

  縱然他有守正宮,不過那畢竟是歷代守正所居之地,現在只有他一個人是守正,故此獨鎮此處,可要是玄廷再授予另一個人守正之職,那麼道理上也是可以居於守正宮中的。

  所以擁有一個自己的道場也是有必要的。

  現在他有分身在外,便有什麼事情,玄廷也可以及時聯絡上,倒不怕錯過。

  於是他立定此間,把自身心光向外放開,霎時間,無量清光向著外間展開,混沌亂流則是隨此向外消退而去。

  奎宿地星之上,梁屹自洞窟出來之後,就往乙未天城過來,在軍署門前通報姓名,等候了許久之後,才見邊覽匆匆到來,一見到他,便拱手致歉道:「讓師兄久等了,不知師兄尋小弟何事?」

  因為訓天道章之故,如今所有玄修都在忙碌之中,幾乎連半點空隙也沒有,他這等人更是除了修持別無其餘時間了。

  梁屹道:「師弟這般忙碌,我也就長話短說了,如今高玄尊做了伊洛上洲的玄首,要重立玄府和各分府,那是本是真修地界,十分缺乏人手,故是傳書來我處,望我可以帶一些師兄弟回往內層相助,我這次來向師弟告別的,同時問一問邊師弟,可願意隨我一同回去麼?」

  邊覽苦笑道:「師兄,我與軍署立過定約了,十載之內不得脫身,不過有幾位師弟,如賈師弟、徐師弟他們未曾與軍署定約,許是可以師兄一同前往內層。」

  梁屹道:「好,多謝師弟告知了,那麼為兄就此告辭了,若是有事,可以傳話於我。」

  有了訓天道章之後,便有什麼事,他們也可以用道章交通,只是梁屹這一次主要是來當面告別的,不然也無需特意跑一趟軍署。

  邊覽道一聲好,他抬手一禮,鄭重道:「師兄,一路保重。」

  梁屹點了下頭,便與邊覽別過。自軍署中出來後,他便通過道章問了一下眾多師兄弟,畢竟他是大師兄,擁有足夠威望,而且此回是去為玄尊做事,當即有賈安同、徐亥等十餘人都是表示願意與他一同去往內層。

  在與眾人約定過後,他便由天門穿渡,離了奎宿,來到畢宿之中。在此間等了兩天,與趕來的一種同門匯合,便即登上了去往內層飛舟。

  只是他方才走入艙內,目光一轉,卻是見得一個熟悉人影,走上前,拱手一禮,道:「師道友?你也在此?」

  師延辛也是有些訝異,顯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梁屹,正容還禮道:「梁道友有禮。」

  梁屹道:「師道友,你這是回內層麼?」

  師延辛道:「是,老師傳書,要我回內層。」

  梁屹知曉他本是伊洛上洲出聲,不由點頭道:「看來我們是同路。」

  而就在兩人說話之間,又有一行人走入了舟艙,兩人看過去,因見對方皆是真修,故只是彼此點了一下頭。

  許成通在與兩人打過招呼後,便在一個寬敞座位坐了下來。

  這一次張御令他將西穹天之事交給左道人嗎,而他則是調回內層,負責重新整理伊洛上洲的駐地事宜。

  此刻他也是躊躇滿志,這是守正認可他老許的能力啊,守正如此器重他,他又怎能不盡心盡力?

  而他的幾弟子在坐下來後,則在背後傳聲議論起來:「俗世之言怎說的,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老師這番回去,表面上不說什麼,心裡定然很得意。」

  另一個弟子卻是正色道:「我覺得老師沒這麼膚淺,老師修為精深,坦蕩磊落,哪會在意這些!」

  先前那弟子詫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許成通那裡一眼,忽似想起什麼,馬上重重一點頭,道:「對,對,是我想差了,老師不是那樣的人!」

  許成通面無表情坐在那裡,可弟子相互傳音他卻是聽清清楚楚。

  他心裡很是欣慰,到底是自己的弟子,還是能理解他的。

  也多虧了他長久以來的耳提面命,看來以前的訓斥管教還是非常有用的,他思忖,下來當是也可以讓他們多承擔一些重擔了,免得話太多,洩露太多機密。

  虛空亂流之中,張御將心光擴張到極致後,只覺自身氣意已是在此定住。

  這便如同在汪洋之中立下一根無法被汪洋撼動的堅柱,可以循此立下根基,並由此為始,開闢出一個道場來。

  此事他一揮袖,一枚光華燦燦寶珠被拋了出來,並往下落去、

  此是從玄廷得來的定神珠,可以幫助道人定壓亂流之中的地火風水,並以此連通清穹元磁。

  其實他不用此物也是可以,不過純憑自身之力,那或許要用上數年乃至十數年時間,這裡才能徹底穩固,而有了定神珠,頃刻間就可以助他抵禦外來侵襲,這等省力之物他自不會捨棄不用。

  此刻此珠落定之後,就與他種下的氣意合到了一處,由此放出一道光亮來,很快與心光重合到了一處。

  霎時間,如同晦夜消退,白晝到來,諸般濁穢向外迅速移去,整個心光籠罩的地界之內,混沌亂流具被驅逐一空。而後在這一剎那間,一點靈光乍開,陰陽兩分,清升濁降,天地始現。

  張御定坐在半空之中,上方天穹之中日月諸星照影皆是映現出來,並將此投照而下,與此同時,下方也是顯現出了山川河岳,陸地汪洋,只是尚缺生靈草木。

  不過這卻無需他自己來推動,過去片刻,就聽得有樂聲響起,這道場與外間亂流交匯之處,卻是有一個個先天精魄生出,隨後紛紛往這裡投入進來。

  像蒼蘆這等人,自家道場沒有設布任何生靈,一望便是將這些精魄拒之門外了,他自不會如此,在這上層之中,先天精魄乃是萬物之靈引,生機之源頭。

  這些精魄感若是他得思緒意念,自會化為種種先天神祇,不過他此刻卻是澄空思慮,任其落入道場之中,

  這些先天精魄未得外感,生發自我意識之前,實際上就是一縷先天精靈之氣,故是稍作運化,便成為這方天地之滋養。

  未過多久,就有各色各式草木及生靈在地陸之上蔓延開來,勃勃生機由此生發而出。

  到了這一步,他方才放開束縛,任由清穹元磁之力被定神珠接引進來。

  而先做此事和後做此事結果是截然不同的。

  若是先接引此力進來,那麼此間一切受清穹元磁侵染極深,彼此難以擺脫,玄廷若有需要,只需頒下一個符令,他人持此便可進來道場。好處是這裡受元磁之力支撐,今後他無需自己再時時定壓。

  而似現在這般,待得天地分成,最後放開元磁之力,與清穹元磁聯繫便並不如何緊密,若有外力侵壓,他無法借助元磁之力抵擋,只能自己承負,但是同樣,無由他這個道場主人允許,玄廷來人除非自外強攻,否則也是進不到此地。

  而在完成這一步後,張御便任憑得這處道場自行演化,自己則是心意一動,回到了守正宮內,而下回若要回至道場,只需再起一意轉動便可。

  他再次走入內殿,雙袖一展,坐定下來。知悉了一些大混沌的變化後,他準備盡快將渾章法訣推演出來。

  如今內外層界已然維持了半年多的平靜,連外層諸勢力對諸星宿的侵攻也是緩頓了下來。

  這其實也是訓天道章的出現,導致各宿軍府能夠更為準確和方便的調動軍力和人手,外層諸勢力一下無法適應,故是只能暫時退卻。

  但等此輩尋到合適的應對辦法之後,相信終究是會捲土重來的。

  而他身為守正,那時候恐怕便無可能安穩待在宮中了,所以他要利用好這段時間,盡可能完成眼下所需為之事。


bpd 發表於 2021-12-16 00:29
玄都 第五十章 渡亂落幽空

  外層虛空深處,一座散發著幽晦之氣,彷彿與虛空渾作一體的龐然巨城飄懸在那處。

  而外間每一縷飄蕩出來的幽沉之氣內,都有一座座舟城在裡沉浮不定,其數成百上千,似若豈群星拱列一般,圍聚在巨城周側。

  而巨城內部,則又是另一番天地,此間矗立著一座座漂浮在白霧氣海之上的大台,上面端坐著八名身裹祥光瑞雲的道人,四下清光如水,明亮光潤,更有七彩霞虹染雲岳,空靈仙音徊繞海天。

  此處乃是幽城主城之所在,名稱之上雖有一個「幽」字,但那只是表示隱於暗處之意。除了心神早已扭曲之輩,修道人並沒有誰喜歡躲在那等昏暗幽寂之地,故此間呈現的乃是一派仙家氣象。

  甘柏化身此刻也是落在這裡,只是小臉一臉不痛快。

  他到此地已然有數月了,可是多數時間只是與這些幽城在論道,但此輩乃是真修,就算主動上來與他搭話,又有什麼好說的?在這裡沒有人比他更懂大混沌。

  而因為正身強佔了大道渾章,化身自便不能用了,所以大多數時日他只能在這裡無聊枯坐,十分憋悶。

  一直到了三月初,這一日,忽有一道光亮落下,煜煜光耀,滿照雲氣海天,而在那最高處的大台之上,出現了一名渾身籠罩在耀眼金光之內的年輕道人。

  此人一出現,在座道人俱是站起,甘柏不情不願的起身,與諸道一同稽首一禮,道:「見過顯定上尊。」

  顯定道人點首為禮,而後坐了下來,抬袖作勢一請,道:「諸位道友且安坐吧。」

  眾道這才坐了下來。

  顯定道人坐在那裡,背襯金玉芒光,放聲言道:「勞煩諸位道友等候多時,今次請得諸位道友來此,是需議一議,我幽城該當如何應對今時之變局。」

  氣海某處大台上,有一位道人發聲道:「敢問顯定上尊,變局何在?」

  顯定道人端坐不言。

  座上又有一名金眉玄尊出聲道:「蔡玄尊莫非不知,近來天夏以一門訓天道章交通玄渾二道修士,此道章一出,諸界勾連,一體同聲,我幽城如今甚難接近二十八宿,找尋內層門戶一事已是倍加艱難。」

  七十多年來,幽城與上宸天一般,一直在找尋一處可以避開天夏進入內層的門戶。

  這並非是不可能的,因為根據天機推算,每次濁潮之後,內層天地經歷一次膨脹,雖是天夏佔據內層中心之域,可外間還有更為廣闊的域界。

  他們只需尋到合適門徑進入那裡,就不用再躲在虛空之中,而是可在內層有一個立足之地,許還可能憑此找尋到去往上層的門戶。

  只是隨著訓天道章的出現,天夏的戒備守禦之力得以成倍增長,可預見的未來中,這種力量還會繼續提升,這似乎使得他們的目的變得愈加難以實現了。

  那名蔡姓玄尊卻道:「顯定上尊,蔡某以為,雖有那訓天道章出現,可此時比我輩更為急切的,當是那上宸天吧?我輩不若先靜觀其變,等上宸天尋到辦法,我們再設法學過來也便是了。

  上宸天那些人若是明白事理,想也是不會拒絕的。畢竟他們也需要我們幽城來牽制天夏。」

  此話一出,座上眾玄尊紛紛點頭,這個方法其實說了等若沒說,完全就是寄期望於他人,可謂被動無力,可卻很符合他們的利益。

  他們平日各據一方,座下修士弟子都是自己培養招攬得來的,而要是做出什麼改變,主城定會以此為藉口要他們有所付出,這無疑是他們所不願意看到的。

  簡而言之,有好處他們樂意收下,但想要他們拿好處出來,那是千難萬難。

  顯定道人道:「蔡玄尊所言,也有幾分道理,不過我幽城也不可全然指望他人,也當有自身之倚仗,而關於此事,卻已有一個緣法,金道友,不若由你來說一說。」

  眾人望了過去,不知何時,遠處一座高台上多了一個渾身被暗沉氣霧包裹的道人,而在座之人竟無一察覺到此人是何時到來的。

  甘柏本來覺得很是無聊,此刻心裡咦了一聲,不由露出關注之色。

  因為他察覺到,此人與他一般是渾章修士,自投奔幽城之後,他還從來不知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此時他不禁想一事來,一直有傳言,說大道六印之一的目印就落在幽城之中。

  據說憑藉目印,幽城能觀人未來之機運,借此挑選出資才傑出之人,更能在鬥戰之中觀修士之缺弊,且時機一到,還找尋到避開天夏進入內層的入口。

  可除了掌握大道之章的玄渾二道修士,誰又能持拿目印呢?這人的現身,令他不禁想到,此印會不會就在此人身上?

  不過這也只是他的懷疑,因為誰也不知幽城是不是還有其他玄修或者渾章修士,並且直到現在,他也搞不清楚座上那位顯定道人究竟修持的是何法。只知道這位當初帶領諸道脫離天夏的那一位一手提攜上來的。

  金道人此時言道:「金某近來得到了一件東西,或可改我幽城之景況,諸位道友不妨一觀。」

  說話之間,他伸手一攤,掌心之中就有一道光芒飛散,分別往各個高台上而去。

  甘柏伸手一拿,見那卻是一枚信符,他意念一動,此符化為氣光散去,裡面所載便自心神之中浮現,「霜洲人的造物技藝?」

  金道人道:「前幾日,我座下一名弟子抓到了一名從內層渡來的修士,這等事雖是少見,但過去也不是無有,本來也無有什麼。

  但此人第一時間要摧毀了身上某件東西,我那弟子報上來之後,我便還原了此物,在這裡面發現了這些霜洲的造物傳訊技藝。

  此法若是運用的好,雖然做不到如天夏的訓天道章一般可以勾連諸天,但若只是用在我幽城找尋內層門戶之上,卻也是足夠了。」

  那蔡玄尊待看罷後,道:「金玄尊,我觀這上面所言,此等造物之法只有所謂的霜人能用?我們又去哪裡找些霜人?」

  金玄尊道:「金某已是查過了,霜人原來都是天夏人,只不過是沾染到了一些魘魔寄蟲,這才產生了蛻變,我們只需抽一批人出來改造下便是了,而且這些霜洲只論血脈,不能修行功法,這反而對我們更有有利。」

  此刻又有玄尊問道:「金道友,不知那內層來的那名修士如今何在?」

  金玄尊道:「人還押在我弟子那裡,不過此人憶識被下過禁制,應該是某位的玄尊手筆,無法強行窺看,故也只能暫且拘禁著。」

  顯定道人道:「我意採納金道友之法,先是造得一批霜人出來,若是有用,再推及各城,諸位以為怎樣?」

  在座之人一聽就明白,這是要他們出人出物了,但是此法若成,的確也能加強自身的實力,天夏那邊的改變可是有目共睹。

  當下幾名玄尊便出言,表示願意接納此物,但剩下之人卻是不開口,顯然是準備先看一看待做判斷。

  甘柏撇了下嘴,同樣沒出聲。

  他做過外宿鎮守,心裡很清楚,既然這東西造物,那就絕不是簡簡單單能成的。這看著這只是一門技藝,但背後可能還有更多技藝牽扯在那裡,裡面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絕不是少數,他可不願去操這個心思。

  有訓天道章,還要什麼造物?

  清穹雲海,守正宮內殿。

  張御正在定思之中,自那日開闢道場回來,已是過去月餘時日,他除了日常的修持,便一直就在此間推演法訣。

  玄廷之中其實也有不少關於大混沌的著述,只是不如霍衡這位專以修持混沌之道的人來得深刻細緻罷了,但同樣可以給他一定的印證和啟發,故是他回來之後,也是翻覽了不少。

  隨著這一番定靜觀讀,他心中也是漸漸有了一些思緒,只是正待落照下來時,忽然心發感應,不由停下,往外看去。

  神人值司在殿門外發聲道:「守正,湯玄尊前來拜訪。」

  張御心思一轉,這個人他之前並未有過聽說,若無意外,這位極可能是在上層潛修的某位玄尊。

  在上層的玄尊,也並非是都是會出來擔任玄廷職位的,有一些玄尊仍是秉持著以往的出世潛修之道,很少出來過問外事,但有時也會四處尋訪問道。

  不過他尋思方才那等情形,倒像是天機來阻,此人之來意,怕不是那麼怎麼簡單。

  他眸光微動,起身走了出來,到了正殿之上,便令神人值司將人請進來。

  等有片刻,便見一名四旬道人自外步入了大殿,此人烏袍廣袖,懷抱拂塵,清須齊整,髻上烏木簪,一派古雅之風,其人對張御打一個稽首,道:「張守正,貧道湯申,有禮了。」

  張御抬袖還有一禮,道:「湯玄尊來我守正宮,不知是為何事?」

  湯玄尊看了他一會兒,卻是一聲長嘆,道:「張守正,你可是知道,你近日之所為,已是妨礙天數,若不設法削減,必致災劫臨身。」

  張御淡聲道:「哦?那倒要請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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