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 第一百零一章 海湧天更青
飛舟泊台之上,銀灰色的飛舟之上下來一個年輕修士,他身著一身竹青色綴銀邊道袍,面龐剛硬,有若刀削,兩目凌厲有神。
在出了泊台後,他站在琉璃覆棚的駐台下向外看了一眼,見有淅淅瀝瀝的小雨正飄落下來,玉石大道上已是濕漉漉一片,看去雨勢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他沒有去乘坐駐台上的造物車馬,也不去施展法力遮蔽雨幕,而是從星袋中取出一柄油紙傘撐開,就邁入雨幕之中。
待入了城後,他見到街邊店舖,時不時會停下去買上幾件小東西,在買東西的時候,他還不經意問上幾句,所問問題,大多都是關於東庭玄府的。
都護府本就有不少玄府的修道人,現在又有不少外來的修士到此,故是這些店家對他問話也是不奇,有問必答,態度都很是自然。
這時他走入了一家竹器店中,看到門前掛著一枚朱紅色的穗結,望去非常精巧別緻,十分討喜,他讚道:「好手藝。」
店家笑走了上來,道:「客人好眼光,這是我一位玉京來的老師匠親手做的,每月也不過能做三個,客人手中拿的就是最後一個了。」
年輕修士問道:「何價?」
店家豎起一根手指,道:「一個天夏金元。」
年輕修士沉吟道:「有些貴了。」
店家笑道:「這手藝別處可見不到,客人買回去絕對不會吃虧。」
年輕修士沒再說什麼,他確實很喜歡此物,拿出一個天夏金元擺在案上。
店家利索拿過,又從一旁的掛盤上解下一個古樸的囊包,雙手呈遞上來,道:「多謝客人照顧生意,我再贈客人一個藥囊。」
年輕修士辨了一下,藥囊裡面擺放了多種藥末,但是按一定的比例調和,有提神醒腦之用,對於修士也有一定好處,顯然店家經常做修道人的生意,所以才這等的東西,他也是接了過來,道:「店家有心了。」
這時他聽得一聲鐘聲響起,像是從靠近西城的廣場之上傳來的,並且一聲接著一聲,但並不急促,他道:「那是什麼事?」
店家道:「那應該是處置異神。」
「處置異神?」
店家憤憤道:「這幾年來總有不少土著部族自內陸遷過來,你說他們好好商量,我東廷都護府也不是容不下他們,可他們從沒這個想法,上來就想著殺燒搶掠,這許多背後都有附身的異神作祟。
可我天夏豈是這些異神能欺辱的?玄府的上修們抓到這些異神後,都會拉到廣場上公開處置,這事少見,一年也就能見到一兩回。客人稍微不妨去看看。」
年輕修士點頭道:「做得好,這些異神敢犯我天夏疆土,都是該死。不過店家有句說錯了。」他糾正道:「如今該叫東庭府洲,而不是叫東庭都護府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見外面雨不知何時已是停了,天空一碧如洗,他自店舖內走了出來,卻是能感覺到,天地好像什麼地方與方才有些不一樣了,但這種感覺異樣之微妙,很難以具體表述出來。
他站立了片刻,抬頭往啟山方向一望,便朝著東庭玄府所在走去。
而另一邊,閔公一行人下了飛舟之後,就乘上造物車馬,帶著一眾幕僚和官吏來至位於內城台上的大都督府。
大都督楊玨已是先一步收到消息,與署公柳奉全還有六署主事都是來至都府門口迎候新任洲牧。
雙方在門前見禮後,楊鈺將閔公請入進來,下來再是一番繁瑣的交接,便將都護府權責正式交託了閔公手中。
閔公見事情順利,心情也是不錯,道:「未知楊君下來有何安排?」
楊玨持著晚輩之禮,道:「有勞閔公動問,晚輩可能去往玉京求學。」
閔公微微頷首,他從袖中拿過一封名柬,道:「老朽在玉京也有些一些故交,楊君若是遇見什麼難處,可去尋他們,看在老朽的臉面上,想來他們都會出手幫襯的。」
楊鈺對於交託事務沒有任何刁難,故他也是投桃報李,願意扶他一扶。
楊鈺也未推辭,接過名柬,拱手道:「那就多謝閔公了。」他又道:「對了,閔公,這裡三幅圖卷,是張先生吩咐送來要讓閔公一觀的。」
閔公疑道:「張先生?」
坐在下首的柳奉全道:「張先生便是玄府張玄首。」
「哦?」
閔公有些意外,他認真打量了一下楊玨,鄭重問道:「楊君是張玄首的學生?」
楊玨道:「張先生教過小子禮儀,故以先生相稱。」
閔公不禁點頭,對楊鈺更是高看了一眼。
有這樣的身份,楊玨若是要強留在大都督的位上,或是把柳奉全推上代洲牧的位置上,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其卻是甘願放棄,只能說確實無心此位,不過想想楊玨只是一個年輕人,這等想法似也不出奇。
此時身邊的隨從接過三幅圖卷後,便又呈遞到了他這裡,他辨了一辨,大約已是知曉這裡是什麼,便將三幅圖卷逐一打開觀覽。
柳奉全和在座各署主事都知道這是新的洲治圖,但這是給洲牧過目的,所以之前沒人敢私自打開,此刻也是好奇注目看來。
前面兩幅閔公在打開都是略微一看,便就放到一邊了,可唯獨在翻到第三幅圖卷時,見上面留有不少批語,這才仔細留意。
待看了下來,他心中也是驚嘆,道:「好大的手筆。」
他一眼便看出,若按這第三幅圖卷屏立城,那不但護住了西面地陸的舊域,而東面的新城洲治則將直面那遼闊無邊的內陸,這是一個進取意味很強的建城方略。
他考慮了一下,便對楊玨言道:「勞煩楊君傳告玄首一聲,如今都尉、監御使兩位尚未到來,老朽還需與他們一同商量了一下,才能給玄首回音,不過老朽以為,玄首的批語很有道理。」
楊玨鄭重道:「晚輩會把話帶到的。」
閔公一行人是午後到來的,一直到了日入時分方才走出了都府,並在一旁準備好的客閣之內居住住下。
他推開窗戶,看著遠處薄霧掩映之中的安山山脈,心胸頓時為之一闊,他撫鬚言道:「看來這位張玄首是想有一番大作為的。」
從事有心擔憂道:「閔公,就怕這位玄尊太過於熱心治事,這般洲府便就不好做了。」
閔公道:「玄廷既然遣了這位來當玄尊,自也是有玄廷的道理的,我等凡俗之輩就不要隨意妄評了。再說,玄尊之所為,自有玄正督正,也不是我們的該多管的。」
而在此時,在外慢慢行走的年輕修士也是來到了玄府之外,門前的看守弟子能認出他不是東庭玄府的修士,不過近來經常有外來修道人到此,便一拱手,問道:「請教這位同道何來?」
年輕修士打一個稽首,道:「我名崔岳,這一次奉玄廷詔命,來此擔任東庭玄府玄正之職。」
那守門弟子一下怔住了,趕忙喚出訓天道章向內通傳此事。
項淳聞報之後,立刻帶著許英、范瀾等人自玄府之中迎了出來,可等他來到玄府門口見到了崔岳本人後,心中卻是有些詫異,因為他發現此人並非是先前認為的真修,而竟然是一位渾章修士。
不過他面上沒有表現出什麼,上來態度和善的行有一禮,道:「這位便是崔玄正了吧?在下項淳,受張玄首之命擔任玄府主事,不知崔玄正到來,我們未能遠迎,失禮之處,還望玄正不要見怪。」
崔岳道:「不怪項主事,是我事先並未告知玄府。」
只是下來他卻神色一正,道:「只是我還未曾出示印信,項主事又怎能如此輕易信我身份?這實是不該。」
項淳頷首道:「崔道友說得是,不知道印信何在?」
崔岳這才神色一緩,將自己印信取了出來,項淳看過之後,這才對他正式行有一禮。
崔岳回過禮後,又問道:「項主事,可是張玄首已是到了麼?」
項淳點頭道:「只是張玄首如今出外巡使內陸,此刻並不在府中。」他側身一請,道:「崔玄正進入府說話吧。」
崔岳搖頭道:「玄府事務要緊,諸位不要為我一人耽擱正事,項主事隨意派一名弟子為我說一下府內情況便好。」
項淳勸他幾句,見他堅持,也不再多說,就命一名弟子帶著崔岳去往府內各處瞭解情形。
待此人走後,許英很是不解,道:「師兄,為什麼玄廷派遣一名渾章修士到我這裡?渾章修士做玄正,這真的沒有問題麼?」
要知道之前那位東庭姬鎮守的事情,他可是記得很清清楚楚,這位最後可是投入了大混沌之中的,難說這位什麼時候一個把持不住,也是投入此中,而其身為玄正,那所造成的破壞將是更大。
項淳道:「玄廷派遣渾章修士到此,恐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許英道:「為何?」
項淳沉聲道:「因為訓天道章。」
他看向崔岳離去的方向,「訓天道章的立造後,使得我玄府上下的修道人可以溝通無礙,甚至可以捨卻表面上的言語,可若是來得一位真修,不得加入此中,那即便來了,也等若未至,那又如何行使玄正之權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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