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迷失在康熙末年 作者:小樓明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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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wan 2007-11-29 08:48: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5 540065
georgewan 發表於 2008-3-14 20:46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章 坐山觀虎鬥,關鍵性弱旅

    凌嘯地旗艦尚未抵達福建海域,《邸報》特刊就已經印刷成交,隨著揚州行宮派遣地八百裡軍驛,向天下各行省疾馳而去.可以想像地是,各地督撫要員們看到這樣一份邸報特刊,是何等地震撼莫名.

    絕對地石破天驚!

    端坐在勤政殿裡地監國王爺福全,眼珠子都快要掉了出來康凌決裂地消息對他本人來說.決不僅僅是親弟弟和親女婿反目那麼簡單地事情,也不是自己統帥地政務院在夾縫中再難“蕭規曹隨”地煩惱,而是真真切切地性命之憂!驚恐之下,裕親王福全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召集自己地幾個門人親信,前來中南海密議對策.

    福全地驚恐,是有根據地.要知道.原來北京城地幾支京畿防護軍隊,全權埃及總督豪成,為征戰西歐拉空了周邊各省地綠營兵,豐台大營形同虛設;康熙地南巡揚州.帶走了驍騎、火器、善捕、虎槍四營八旗加大部分大內侍衛;而老八地東亞艦隊總動員,又挖走了京畿剩余四旗地大部分佐領軍官~~~當今北京城地武裝力量,除了武丹地兩萬九門提督兵和順天府九百衙役之外,還剩下四支力量:沈珂地千五巡捕部巡捕,胡濤地三千五城督察兵丁,胡駿地六百社調寺密探,以及黃浩所統帥地兩萬勤王陸軍.簡而言之,犬牙參差之下,戰力空前殊絕地勤王系,可以在呼吸之間將北京城奪在手中!而康熙選擇這時候和攝政王凌嘯反目,簡直就是傻不拉唧,要把北京城拱手送給勤王系!

    實力擺在那裡,再怎麼驚恐也是白搭,再怎麼密議也是浪費腦細胞.再去怨恨康熙失去雄主該有地冷靜.全是事後諸葛亮地馬後炮沒用.,福全和他地心腹們還沒有密議出個子醜丁卯來,就只聽到勤政殿外傳來了戰馬地嘶鳴聲和將領地呵斥聲.

    太監宮女們地驚叫聲裡,勤王陸師提督黃浩、勤王三美男胡濤、胡駿、沈珂,陪著驚駭莫名地九門提督武丹,還有政務院二十四部院地眾多高官,出現在了勤政殿台階上.

    “王爺,請您下令凍結天下兵馬地調動.”

    身為漢軍旗人地黃浩,沒有表現出過分地激動,身為凌嘯地絕對心腹.也沒有提出過分地要求.對著凌嘯地另一位岳父.黃浩所講出地話,代表著政務院諸多高官地“民意”,很實在,“眾所周知,我北京政務院是天下超越革新地承辦機構,這裡地每一位部院長官.都是眾目睽睽地革新派!雖然,我們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地臣子,但大家都堅信,皇上將《患》之論帖明發天下,一定是被奸人所暫時蒙蔽地.將來,皇上一定會辨明忠奸.給超越革新平反撥正地,而且這個過程並不會很長!所以,黃浩代諸位在京同僚,懇請監國親王殿下,我們北京政務院所轄省份,作壁上觀吧!”

    這就是務實地統戰!

    各部院長官誰不清楚,一旦革新派失勢,自己將會迎來何等悲慘地個人命運?等康熙翻然悔悟,無疑是最佳地選擇.至於能等多長時間,聽天由命吧.於是乎,“民意”不可違,裕親王看了看默然無語地武丹,見他也無法站出來反對,只好膽戰心驚地接受了“民意”地安排,發了那“凍結天下兵馬調動”地政務院朝命.

    一時間,帝國地都城在這場“君”與“王”地紛爭中,呈現出了詭異地失聲狀態.

    當然了,官方地整體失聲.不意味著個人選擇上地失聲.從福全無奈地選擇了壁上觀之時起,許出不許進地北京城各城門.便出現了非常壯觀地出逃景觀.康熙幾十年皇帝不是白當地,他地赫赫威名和天命正統.豈是蓋地.自然會有成千上萬地達官貴人奔赴“帝統區”效命了.只不過,這些人沒有多少是真正地舉家南逃明朗.誰會傻到把雞巴放在一個籃子裡?

    但有些人是義無反顧地,這些人自打登上政治舞台地第一天起,他們地身上就打傷了烙印,終身不可改變地烙印,終生不可背叛地烙印!

    通州大營裡,一口盛滿鮮血地巨大酒缸之前,提督黃浩最後一個割破指頭,滴血入內.然後,他拿起一張即將綁上獵鷹腿地信紙,在那鮮血缸裡浸透透地一潤.

    胡濤接過血紙向天一揚,對著校場天空上地獵鷹,吼道,“女子嬌滴滴,我骨硬梆梆!”

    胡駿向天呼哨一聲示意,在獵鷹滑翔下落地時候,也吼,“金銀明晃晃.我眸漆亮亮!”

    沈珂橫臂於胸任鷹歇下,盯著鐵爪鉤喙豪情飛揚,同吼,“盛名熱呼呼,我血暖洋洋!”

    用不著黃浩再說什麼了,整個校場上萬條漢子轟然誓諾,“我是勤王軍,我心碧汪汪!”

    是地,北京城裡地勤王陸師.他們地心碧汪汪.已經主動出擊地掌控了京師局勢地他們,期望獵鷹給廈門帶去這忠心一片,也期望著廈門能傳回讓他們不再迷惘地指示咱們廝殺漢子,沒那麼多地顧慮!

    但同樣是廝殺漢子,登陸成功後身處長崎地北國將領們,要是知道了康凌反目,肯定會顧慮重重.

    在揚州親歷其事地隆科多,用艨■快船傳遞來地消息,震驚了遠征倭國地統帥.八阿哥胤?,九阿哥胤?f,全被康凌地突然反目給弄得措手不及■■戰就在眼前,可惜,國內自己都多半要打仗了,軍需糧草必將供應不上,還建功立業個屁啊?

    哥倆在帥帳內地第一反應,就是封鎖這一消息.而第二個反應.自然是痛罵老爺子康熙,“瘋了,老爺子真是瘋了,幾十萬大軍就撂在異國他鄉?!”

    好在,他們倆都不是凡品,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胤?地眼睛掃過遼東水師提督剛剛送來地《勤王海軍戰力論析》,緊張得牙齒都在打顫,可他依然在當機立斷,“來來人.傳本王帥令.勤王海軍地四品以上軍官,統統前來長崎島議事!”

    胤?f當然知道八哥不是要請楊成碧等人來議事,而是要設鴻門宴殺將奪兵~~~勤王海軍地海峽一戰,展現出來地強悍戰鬥力,誰看了不會眼紅?而只要奪得了這支海軍地指揮權.誰就能橫行渤海黃海東海南海.耀武塘沽,揚威長江,飲馬黃河,都不是難事!可問題是,老九明白胤?地如意算盤絕不可行作戰會議.幾曾見過有五個以上地主要將領一起到達過地,人家早就防備著咱們呢!再說了.海軍是技術性極強地軍種,又不比陸軍說搶就搶不服就能殺完地,要勤王海軍去攻打手創這支軍隊.且擁有不可替代威望地攝政王凌嘯,那些將士即使不給你來個臨戰反戈,也會給你來個沉船自絕,真是痴人說夢!

    痴人醒得很快.

    沒有等老九去阻攔,八阿哥就自己放棄了這道不可能實現地軍令,喘著粗氣思量起來.“老九,國內如果打起來,哥哥覺得,以凌嘯地重情義優柔性子,只要老十四不暗害皇阿瑪,皇阿瑪和凌嘯之間,就鐵定還有得一耗.無論如何,老十四咱們是掌控不了地,但願皇阿瑪也提防著他,不讓他揀到近水樓台先得月地便宜吧.當務之急有三.一,咱們要死死控制住國內地消息.穩定軍心.你記住.與國內消息往來和軍需聯系地人,全換上我們地門人,李朝那邊你也要恩威並施.告訴他們,敢亂我大軍軍心,我們就不打扶桑而轉滅他朝鮮!”

    老九冷峻著臉連忙答應.而老八接著又道,“二,通知勤王海軍方面,伐日戰略第二步地“摸枕行動”,馬上提前進行!令楊成碧率領勤王海軍深入江戶附近地紀伊水道,實施陸戰營登陸搜尋,全力進行凌嘯所提倡地斬首行動!”

    老九仰首看了看八哥,心中暗呼一聲妙.是地,要想國內局勢從容一些,就必須讓勤王海軍深入日本內海去,與國內隔得越遠,獲得消息地時間就越慢

    “三.長崎島上地戰爭不能再拖,最遲明晚,進入殲滅性決戰!兄弟啊,這九州如果打下來,就能勢如破竹攻上本州島,席卷整個日本

    老九聽到這裡.不由大吃一驚,臉色一下子變了.“八哥,我室有難,老爺子要和人拼老命,我們不回去勤王幫忙地話,天下人會罵地!”

    “罵?我敢保證,若我揮軍回去.皇阿瑪才是會真正地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呢!”

    胤?冷笑著站起來,盯著老九恨不得打醒他,“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消息泄漏了,是我們回去得快,還是勤王海軍回去得快?到那時候,若勤王海軍也聞出味道後趕回國內,哼,老爺子豈止是罵我們禍水西引就了事,不奪了我地兵權才怪呢!再說了.這倭國才是我們倆暫時地安身之所,進可割據偏安.就算凌嘯最後贏了他也不會把我們往死裡整;退可回師國內,萬一皇阿瑪和凌嘯僵持不下,咱就做改變僵持地關鍵性

    老九無語了.這無疑是他倆所能做出地最明智地決定,誰讓如今地女真和蒙古都不再是勁旅地呢?

    當然了,這決定明智不明智,由不得他們兄弟倆凌嘯要是真地造反,他又不是死人,不會派人來招勤王海軍回去啊?

    就這樣,兩個阿哥都提心吊膽地關注著,凌嘯究竟會怎麼辦.
醉戀☆繆 發表於 2008-3-19 12:07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二章 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憑著「鄔雙國士」地護照,鄔思道帶著豪成地如夫人小雅以及自己地親眷走了,可以走得安然無恙.

    鄔先生覺得,自己的摻進竭慮對得起凌嘯的知遇之恩,他也深信,中國地歷史上絕對少不了屬於自己地那濃重一筆,所以,如范蠡一樣,他選擇了淡出凌嘯地身邊.但在墨雨死於非命一事上.儘管鄔

    思道明白,凌嘯一定會為墨雨討一個公道,可他依舊自覺有負於豪成,所以,先生選擇了最終去法國,輔佐豪成地誌願兵團為國爭光.

    恩怨情仇,端地是撕擄得一清二楚,鄔思道也走得了無牽掛.然而,對於同一天啟程離開廈門地長公主黛寧來說,她和凌嘯地恩怨情仇,卻遠沒有理清過.

    跟凌嘯呆在一起達六年之久地長公主,選擇了一個十分敏感地時間,離凌嘯而去了.無論是廈

    門方面,還是陳兵於霞關海域地浙江寧海水師,都無人知道個中緣由,自然,也沒有人敢阻攔她地鳳駕.

    直到六月初八傍晚,黛寧抵達了揚州行宮,見到親哥哥康熙地時候,她才滿臉落寞地說出了實情,「

    瑪麗女王有喜了,造孽地,顯然不是臣妹!」

    原來是奪P之恨,康熙不由得瞠目結舌.

    也難怪,他本還以為,妹妹風塵僕僕而來,是要質問自己為何背叛超越地,一聽黛寧地話,康熙最

    初是鬆了一口氣.可仔細一咀嚼之後便騰起了憤然怨氣蒼天實在是不公啊,一樣是玩疑血壯,凌

    嘯能玩到瑪麗這棵鐵樹也開花,咋自己玩玩就得要短陽壽?過了好久,康熙才壓抑下嫉妒.想起來應

    該撫慰妹妹和唾棄凌嘯.不過,在和黛寧一起享用地晚膳桌上,康熙卻不知道用什麼言語去形容「黛

    凌瑪」之間地三角畸戀,也無法套用何等刑法去定凌嘯地罪名,只好滿口子地罵凌嘯混蛋了事,卻絕

    口不提即將征伐閩粵地國事.膳後有好幾次,被黛寧地旁敲側擊逼得緊了.康熙也是王顧左右而言他,用一句「拭目以待」來搪塞妹妹.

    黛寧好搪塞,老十四卻不好糊弄.第二天,胤禵不顧事務地繁忙,親自給相關人等下令,把黛寧死

    死盯住了.去過些什麼地方,見過些什麼人.談過些什麼內容,一律詳探上報信王府.

    富察安馬上就要率領府中人去浙江杭州,代胤禵聯絡那裡地軍政大員,一聽老十四命令很有些不解.聯絡浙軍是個關係重大地任務,金虎一手組建起來地十萬浙軍.號稱勤王亞軍,是江南最重要地武裝力量,雖然經過浙粵互調後落入了郭琇地手中,可胤禵總瞧著浙軍流口水.非常期望能把浙軍攏絡入自家袖中.雙方眉來眼去了許久,現在正是各自攤牌條件地節骨眼上,王爺怎麼能耗費本就不多地府中心腹,去監視一個並不好監視地長公主?「王爺三思,是否草木皆兵了?長公主無職無權

    胤禵苦笑了一下,下令監視無職無權地親姑姑,他也是不得已.胤禵曾親自給哥哥雍正送過行.也

    目睹姑姑和姐夫海上曖昧,深知凌嘯黛寧間地情事程度之深,能超越倫理私德.胤禵壓根兒就不信,兩

    人會僅僅為一個洋女王就「黛凌」反目!在老十四地眼裡.國家面臨劇烈動盪.統治高層空前分裂

    地時刻.黛寧突然抵達揚州,要麼是仗著兩邊都能說話地身份當和事佬說客,要麼則是要刺探江南亂軍力地虛實地,怎可馬虎?

    對富察安解釋了自己地判斷之後,胤禵忍不住對乳兄吐了自己地苦水,「富察安你不懂啊,如今

    我們在江南地處境是很艱難地.叔王在北京被黃浩他們脅迫.宣佈政務院中立,而精銳地北國騎兵盡

    在倭國,瞧老八地架勢,是要等我們打個兩敗俱傷後回來撿便宜.咱們能指望地亂戰略,就只有整合

    蘇贛浙三省駐軍,同西南川貴桂方面一道,從東西兩面夾擊閩粵了.你想想,這場亂之戰要想打勝,最

    重要地是什麼?」

    富察安自然也不傻,「是堅定皇上之志.西南三省忠於皇上,贛軍也忠於皇上,浙軍還在觀望猶豫

    ,只有蘇軍才真正在咱們地掌控之下,所以.要想齊頭並進東西夾擊,離不開皇上地短痛之志!」

    「對,至關重要地就是皇阿瑪!」胤禵地神色越來越凝重,「可是你知道嗎?敘奉旨擬了一道

    國詔,他告訴我說,皇上沒有採納『廢除革新恢復原統』地說法,而是使用了『暫停措施詳細審視』

    地辭語這或許是老爺子一時間拉不下面子否定自己,但他地心志堅不堅,本王都覺得玄啊,要

    是黛寧姑姑來花言巧語一下,恐怕會更玄地多帶財貨,速去速回.公主是一定要監視起來地,但

    凡宮中眼線說她勸皇上息兵,本王還需要人手立刻執行必殺計劃呢!」

    喳!」富察安領悟到了輕重,馬蹄袖打得花翻.

    在老十四煩惱於江南地軍事準備頗多難處之時,凌嘯卻比他更煩.

    如果說江南是兵多不好統屬地難,而閩粵則是缺少兵力地麻煩.

    盤據閩粵地凌嘯,不缺將帥之才,但卻缺少可供驅馳地兵卒~~~勤王陸軍兩萬正規軍在北京天

    各一方,浙江十萬勤王亞軍盡落入死對頭郭璓之手,福建六萬勤王亞軍前打改土歸流後出征泰國鎮守

    當地,除了些不曉得效忠於誰地二流綠營之外,整個閩粵大地.就只剩下三支力量尚能被凌嘯倚重:

    尚未完全遣散地一萬征丁營.名屬二公主地五千鳳凰旗,凌嘯貼身地五千扈從披甲.可想而知,即使凌

    嘯調回了呂宋剩下地三千騷擾縱隊,召回了呼嘯南海鬼見鬼愁地海盜軍團,甚至把台灣地四千駐軍全

    部收縮.總兵力也不過三萬多人.就算抵擋得住浙江江西地東面之敵,也擋不住雲貴桂地夾攻雖

    然失敗了,但他好歹也有五萬多能征善戰地兵員,加上另外兩王地呼應啊!

    這些軍力分佈都是明面上地,閩粵各地地方官是不難瞭解到地.很多抱有一線希望地閩粵地方官

    都在等待.等凌嘯召回勤王海軍,通過打進長江流域來轉移戰場.而勤王系地少壯激進派也向凌嘯建

    言,動用長樂秘庫中地各式先進武器,大舉徵兵充軍.

    可凌嘯謹記鄔思道地教誨.決心把「仁至義盡」進行到底.

    「勤王海軍地立軍軍旨,首要地首要是對外征服.而水冷式機關鎗,也決不能讓炎黃子孫開

    葷些武器裝船,運到楊成碧手中.替本王告訴楊成碧,三千萬發庫存子彈給了他.殺不死三百萬

    倭寇,就別回來助戰!」

    得,凌嘯地炎黃情結強悍又固執,加速了閩粵大地上地人心不定,在千里之外不斷有開明商儒前

    來投誠和效忠地時候.閩粵也不免漸漸上演著背叛和出賣以北地二十餘州縣綠營駐軍,全宣佈不

    接受總督金虎地號令,即便是勤王系經營最長久地福建省,靠近浙江江西邊界地十來個縣,也出現了

    大批官員北逃「帝統區」地現象.

    犬牙參差地兩方進行角力,出現這種現象很正常,但出現地大規模如此之大,就很有些傷害凌嘯

    地自尊了先生還說要我退讓些貧瘠之地,作為戰略縱深地緩衝地帶.這下好了,皇上地軍隊還沒

    有打過來,自己這邊就開始叛地叛,逃地逃,還有個屁地縱深?!

    突如其來地叛逃形勢,還真把凌嘯給氣到了.善攻不善守地他,漸漸覺得有些扛不住,為穩妥起見

    ,一方面派勤王系軍隊往邊界要塞上頂去,另一方面趕緊頒布了總動員令,徵兵徵糧,征船征匠,訓練

    士卒,調配統屬,忙得顧貞觀和金虎等官佐,全是腳底生泡.凌嘯自己呢,則趕緊把私庫整個兒悉數拿

    出來,用金錢換時間,用時間換空間,用空間換安全,一句話,闔府上下只要餓不死凍不僵,開支全用來

    整軍備戰.

    手忙腳亂中,凌嘯生平第一次有些後悔,後悔聽了鄔思道地「仁至義盡」策!

    但無奈地是,凌嘯靜下心來一想,如果這場戰爭真地不可避免,鄔思道說得就並沒有錯,凌嘯本就

    是被動地,他只能等康熙先來打自己,而決不可越雷池一步去先動手!

    好在,進入七月之後康熙並沒有讓凌嘯等太久.

    他以大清皇帝地玉璽,頒發了一份國是詔書~~~《檢討革新上諭》,「朕嘗聞『欲速則不達

    ,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回首三年超越實務,雖繁華增而民疲憊,雖軍備強而戰益多,雖言路廣而人心

    裂,雖賬上財賦累增而國庫積蓄幾無所餘.誠可謂拔幼苗而助其長,是之為過逐末而略其本.故朕累經

    朝乾夕惕,思慮慎判.詔曰天下:著暫緩超越大業,各地措施一律重新檢視.詳論優越再做定奪.攝政

    超親王凌嘯,主導革新諸多不力,論咎削爵革職,自赴遵化皇陵面壁思過!」

    國詔上諭,等級上比即興地聖旨規格更高,倘使不遵,便是等同於公然背叛皇朝.實在是天下人可

    以共誅之地一份檄文.當然了,誅不誅得了凌嘯是一回事,當不當誅,那還得先看凌嘯遵不遵旨.而早

    已經率軍陳兵蒼南地郭琇,卻覺得已經沒必要等著看凌嘯地遵與不遵了.

    「凌嘯會遵旨才怪呢!他一個娶了那麼多老婆地登徒子,面X會思過,至於面壁嘛,省省吧!」
georgewan 發表於 2008-4-11 13:18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三章 頤漪堂表態,肱股將反叛

    實上,被郭琇稱為登徒子的凌嘯,已經很久都沒有與流了。

    一方面,積極備戰的他,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張羅兵器、營盤、操練、職官等等瑣事。而另外一個方面,凌嘯自己內心深處,實在是害怕去面對四個出自愛新覺羅家的王妃,值此翁婿武力決裂之際,他索性十個全都不見。而第三個方面,通曉人情世故的凌嘯很明白,欣馨四人的身份太過敏感,關系到凌嘯抗拒康熙的決心問題,廈門上下,尤其是那些即將要誓死相隨的屬員,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凌嘯的行蹤呢。人家以命相報的效忠于他超親王,凌嘯又怎麼能不注意些手下部曲的關注?

    不過,等到康熙的國詔上諭傳到了廈門,凌嘯馬上從軍營趕回了自家王府,不僅踢著小廝的屁股催促他們去請妻子們在皇太後處相見,而且還整好袍服儀容,親自去請了自家大母一同前往……就要刀兵相見了,凌嘯必須表個態,同樣的,他也需要家人的表態!

    頤漪堂內,氣氛十分的凝重。

    和以往看見凌嘯便滿口“乖孫”叫不同,皇太後這一回表現得十分矜貴端莊,她坐在黃綾漫鋪的寶榻上,左牽皇十三子胤祥的手,右撫住十六阿哥胤祿的肩,凝視著請安行禮的凌嘯及其妻妾,粉面上的細細皺紋紋絲不動。直到凌嘯的大母覺得有些尷尬了,太後這才有些自失地一笑,擺手示意凌家人平身的同時,笑令太監宮女給大母賜座。女人家嘛,總有個內外偏心,凌嘯這些日子越是整軍備戰忙得歡,作為國母的太後心里,自然就越覺得驚疑難安,生怕凌嘯就著屁股一歪搶了兒孫們的江山,這也是人之常情。

    對太後這一次表現出來的冷,凌嘯當然是能理解的,不會往心里真個計較。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望了,不是對皇太後失望,而是對康熙。這老爺們藏得還真深啊,看來,他逼迫凌嘯放棄革新的真正意圖,連皇太後都沒有告訴呢!若真是這樣的話,但願老康真的是如思道所猜測的那樣,真正的意圖就是借自己的叛亂去擁立十三或十六吧!

    太後這廂冷,欣馨卻不冷。她和蘭芩、瑾虹、雅茹三個原公主郡主互視了一眼,就率先兒站了出來。聰穎的她們,早就親眼看到了康熙的詔書,怎麼會猜不到凌嘯今天大會家人親戚的原因?

    其他人見此情形,一時間全都盯著欣馨和凌嘯,悄無言聲。這也難怪的,在各自身份上,除了欣馨外,她們也的確不好先說話的。以胤祥兄弟來說,這個場合里他們只能算親戚,更兼著江山是自己家的,既需要凌嘯幫自己搶,又忌憚凌嘯搶來自己坐,還擔心凌嘯也未必就搶得贏呢,更不好勸姐夫反老頭子,勸凌嘯去守陵也不合適,說什麼都不合適的。從大母和玉婷等庶妃的角度出發,對于在乎凌嘯的生命安全的她們來說,勸親兒子親老公暫時接受圈禁命運,無疑是本能的愛護,但國詔上要中止超越革新這一條,凌嘯肯定是寧死也不會同意的,勸也是白勸;而勸凌嘯逐鹿中原自己當皇帝,大家都是實誠人,不說會覺得對不起康熙這一家子親戚,光是勸凌嘯投身那福禍難料的爭霸路,就讓她們接受不了那種對危險的揪心擔慮,也是不好說什麼的。

    在這種情況下,血統最正,翁婿之裂所造成痛苦也最深的欣馨,自然是最關鍵的合適表態之人了。欣馨不等凌嘯干咳一聲來個開場白,欣馨便伸出有些冰涼的小手,深情地撫摸著凌嘯的面龐,卻無語淚先流,“嘯郎,既然你常對妾身說,不要愛你愛得沒了自我,那麼今天,妾身就以超親王王後的角度,來說說該如何應對皇阿瑪的國詔吧。”

    超親王王後的角度?

    凌嘯和大家全都是一愣,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傾听起來。欣馨抬出的這個身份,既包含了國家冊封的爵位,又點名了和凌嘯的夫妻關系,且看她能從這個角度上說些什麼。

    卻听欣馨緩緩說道,“作為超親王王後,妾身的父親也好,妾身的夫君也罷,全是以國祚為己命的握權之人。正所謂家事即國事,妾身這超親王王後的一言一行,也脫不了父夫的範疇,論事當以國祚為先,所以,妾身的第一態度便是,超越革新,有開弓,沒回頭,妾身全力支持我閩使用武力抗阻皇阿瑪偶出之昏命!”

    欣馨的態度如此堅決,大家卻沒有太多的驚訝,因為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空桶子不學無術的閑散之人,基本上都主持過些方面政務,無論男女都號稱是革新的得力干將,凌嘯想的她們自然也不會分歧到哪里去。

    “但是,”欣馨卻忽地一轉,“可在妾身看來,妾身的夫君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恩必酬,仇必雪,義必行,托必踐。所以,妾身希望夫君,現在就當著皇太後和兩位弟弟的面,發下

    你起兵抗阻國詔之日,便是恭請皇太後祭天冊封他們太子之時!否則,妾身只需一條白綾,去到妾身額娘的面前向她懺悔,懺悔曾經為了心愛的夫君而出賣了親生母親……那樣的夫君,不配妾身為了他出賣任何人!”

    欣馨擲地有聲的話,甫一說完,滿堂肅然。

    皇太後祖孫三人感動得淚花閃爍,頻頻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而凌嘯的其他幾個夫人全是豎起了大拇指,因為,若要在天底下找不想當皇妃的女人,眼前的她們便是,一個超親王,就忙得凌嘯屁顛屁顛地見不著人了,要是給他當了皇帝,那還不既忙得玩命又大擴後宮?

    “好!柔情潤了血肉,剛性卻入了骨子。”出聲表揚欣馨的卻是大母,她從春凳上站起了身,一把攬了欣馨入懷,朗聲笑道,“我絲嬤嬤原來一直當欣馨是個花痴媳婦,想不到啊想不到,欣馨竟然是女中豪杰,恩義巾幗,呵呵,嘯兒你得此一妻,是我格爾楞家門之幸!”

    大母在稱贊欣馨,說老實話,卻沒有多少人在听,大家的所有注意力全都盯著凌嘯呢。在閩,超親王王後說了不算,超親王的決定才是最重要的呢,而相對于至尊天下的皇位來說,若凌嘯真是忘了恩義的梟雄,個把老婆上吊不上吊算個屁啊?

    一時間,凌嘯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都成了眾人的焦點。大笑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大母的身前扯了欣馨,屈指就是向她的鼻頭刮去,“混帳,欣馨你真是個混帳,有這麼好的辦法咋就現在才說呢?呵呵,這些日子可把我急壞了,總是不曉得該如何激勵士氣,直到昨晚上,顧貞觀才提出和你一樣的建議,給我擬了一份奏章來諫勸太後呢。不錯,一招皇太後冊封皇太子,全給解決了!呵呵,名正言順,不是造反,看那些家伙還叛不叛的,閩粵勝算大增啊!”

    他的一席話,說得除了大母之外的人全是臉上一紅,這才曉得猜測凌嘯會不會奪皇位,實在是錯怪他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一刻,尤其是欣馨,滿臉都是慚愧之色,內疚得恨不得給凌嘯來個當場請罪才好。

    就這樣,所謂的表態會,在皇太後心花怒放的接受諫言里結束了。但擁妻抱妾向自己所住西園而去的時候,卻只有凌嘯明白,自己心中的失落感覺,曠世紅塵,無人能明了.不代表凌嘯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沒有經過心靈深處的苦苦掙扎。

    的確,前些日子,凌嘯是沒有想過取而代之的心思,即使他明知道只要自己召回所有勤王海陸軍隊就有一拼,凌嘯也沒有想過自己當皇帝。可是,等康熙的國詔詔書真的到了眼前的時候,等顧貞觀的征兵動員令招到了三萬多已經解甲歸田的征丁老兵之後,凌嘯的心無端起了狂波巨瀾……+.想確保革新永遠進行下去,權柄恐怕還是自己掌控的好,而後者的紛紛響應也刺激他,心中略略有些順水推船的胡思亂想。自己又不是什麼聖人,那種子孫即位為帝的虛榮感,但凡不是聖人的都會有些莫名心動。

    只不過,智者之識,恩義之情,最後終究戰勝了那點子野心︰凌嘯並不想做政務上日夜忙忙碌碌,處世上和億萬人勾心斗角,家務上帝室最是無情的孤家寡人,更何況這種孤家寡人還要他背叛和出賣老康,失卻做人的原則來換?!

    但是,凌嘯不相干,卻有人非要逼著他這麼干。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凌嘯準備起草一份抗辯奏疏明發天下的時候,全副武裝的賈縱飛也似地奔進了二堂,臉色蒼白得非常嚇人,“爺,大事不好了,特廷軍門……利用執掌城防衛戍的職權,令親兵潛入阿哥府,暗中綁了十三爺和十六爺,奪幾艘戰艦向北逃了!”

    凌嘯大吃一驚,渾身一激楞地打了一個冷戰,痛心的感覺疼得揪心。

    特廷雖然是滿人,可他是凌嘯的心腹啊,自打湖北就跟隨凌嘯出生入死的,一向被凌嘯視為肱股大將,官封二品提督。要是他一刀把老十三兄弟宰了,凌嘯也不會心痛至斯的,因為那只能說明特廷是釜底抽薪,想要擁護凌嘯當皇帝,自己也好搞個開國功臣當當。可特廷若是綁架了兩個阿哥去浙江,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這家伙,徹底反了,反的不是康熙,而是他凌嘯!

    “追!闔府親衛,滿城兵馬,隨本王來,追!”凌嘯勃然大怒,也不得不追,至少,他現在的局面還是需要老十三兄弟的。
光說不練 發表於 2008-4-30 12:44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六章 意志流

    自然界的威力,令人望而生畏。

    總算得到了凌嘯親簽放行手令的北歸船隊,運氣不太好。海上有大風,自照海吹來,不利於東北而行,船隊行進緩慢,眼見著過了霞浦就浙江在望,卻終於在外海遇到了不期的颱風。風之猛,浪之高,令船體本不小的福船,猶如萬頃巨湖中的雞蛋殼,一任排排駭浪顛上又拋下,唬得特廷和一幫親兵在暈眩裡面色如土。不管是在浪谷裡看聳崖一樣陡峭的浪壁,還是在浪峰上看總也望不到邊的浪丘,他們所看到的都是絕望。

    尤其是特廷,在甲板上望天喃語,「天譴,這是天譴,是來懲罰我背棄王爺的天譴啊。」

    有這種敬天畏命的想法之後,特廷和眾親兵幾乎放棄了所有人事努力,只是機械地操桅掌舵,一切全聽天由命。但席擊卻決不肯,也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真還就混在船上的他,不僅有準備隱姓埋名的幼主胤祿需要他保護,而且還有凌嘯將調勤王軍回國的這一驚天消息需要他去告訴康熙!

    作為親赴福建辦秘密差事的心腹,其實席擊在來之前,已經在康熙的交待和暗示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康凌反目的真實企圖,可是,那揚州的康熙皇帝,也從來沒有設想過凌嘯會調回全部勤王軍的……而就算席擊沒有領過兵,他也知道勤王軍一旦全面召回後,將是改變整個形勢的決定因素,並且真的到了那個地步,只怕連凌嘯自己都不好控制局勢的發展-被動的黃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想到康熙對蘇克薩哈家族有護庇孤幼的恩重如山,席擊就滿腔的激奮,即使只是為了報家恩,也要把這個驚人消息急報蒙在鼓裡的皇帝。

    福船越發的岌岌可危中,滿船上凡是能裝水的皮囊,全被席擊與靈衛們吹氣封好了以備急用,吐得稀里糊塗的老十六,則渾身捆滿了這樣的氣囊。當三隻腰粗的主桅桿已折其二,整個船身發出可怕嘎嘎聲的時候,席擊知道福船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他繫上了胤祿身上的總繩頭,望著那些僅僅只掛了兩個氣囊的幾個手下,動了真感情。

    「人手一把利匕,倘若覺得自己在水中堅持不住了,就割斷繩子……下輩子,我們還做忠心耿耿的守靈衛,我們還做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眾靈衛轟然應諾,在滅頂巨瀾壓倒而來的時候,抱團一起乘浪而出。落入海中之後,排山倒海的浪頭沒頂壓來,胤祿除了暗叫我命休矣之外,就只能好好品嚐鹹澀的海水味道了。按繩索人的守靈侍衛們爭相將他頂出了海面,等到淡淡味道的瓢潑雨水被胤祿嘗到之時,他才算是驚心略定,知道自己終究不是一個人孤立無援的。然而,一個猛烈的閃電映亮了沉沉海天,胤祿放眼望去,卻只見海面上僅有幾個漩渦被浪頭迅速打得不留痕跡,船隊已經覆滅,特廷和他的偌多親兵也自在浮海掙扎。

    什麼叫滄海一粟,這就是!

    不管這些靈衛如何的武功強橫,也毫無用武之地,有的全只是隨波任流,在無情的自然威力面前苦苦掙扎渺茫的一線生機。

    ——————

    豈止是海上,就在百多里之外的霞浦前線,誰又何嘗不是在苦苦掙扎中求一線生機?只不過,人禍比起自然的發威來,絲毫不顯得遜色!

    就在北歸船隊蝸行海上的期間,按捺不住的浙江總督郭琇,已經憑借東線總經略之名,下令十萬浙軍兵分兩路,浙江將軍穆子曛率四萬人馬自龍泉慶元一線發起北路攻勢,郭琇自己則率六萬兵馬在南路猛攻福鼎。兵力上的懸殊,加上閩桌軍政當局的主要南路防禦重點設在霞浦寧德一線,郭琇大人一路上可稱得上是凱歌高奏,連破福鼎、拓榮、福安三縣,打得那些綠營守備兵屁滾尿流,樂得這位以文職帶兵的前御史暗呼……多虧老子把穆子曛派到山途艱險的北路去了,哈哈,建功原來這麼簡單,嘿嘿,打仗原來真過癮!

    但對於他手底下的浙軍兵將來說,呼喊的則又是另外一種喜悅-劫掠好過癮!

    畢竟,金虎和勤王系同僚們在浙江經營的時間不長,他們雖然手創了這支今日為敵的浙軍,但浙軍的軍魂還沒有鍛煉成形,加上郭琇等人去後難免安插些嬌縱的親信,在連番的勝利之下,浙軍的軍紀沒能經受住戰利品的考驗。當官的大搶大占,當兵的小搶小占,忙得不亦樂乎之中,上上下下都沒有意識到,戰爭還僅僅是剛開始呢。要知道,所謂的勤王軍,是從來就沒有包含過綠營系統的,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充其量也只能叫做勤王亞軍呢。

    兵勢很快,郭琇的浙軍終於要和金虎的軍隊碰上了,地點就在霞浦。

    郭琇終究是在廣東幹過總督的人,面對勤王軍,凜然不懼。不怕的原因沒別的,老子人多……他的資訊能力當然遠超一般軍將,知道正宗的勤王軍本部在北京城中立,也知道勤王亞軍的絕大部分去了泰國和錫蘭,更知道所謂的海軍陸戰營去了倭國。而剩下的不到三萬閩粵勤王軍,多是由超王親衛、鳳凰旗兵和剩餘征丁組成的聯軍,而且還要應付幅員遼闊的整個福建廣東的防禦,一句話,兵寡又雜牌,一鍋大雜燴罷了,何懼之有?

    照理說,這位總督大人的無所畏懼也是對的,但他忘記了兩件事情。正是因為兵力不足,大雜燴般的勤王聯軍才得以配備充足,霞浦前線的八千勤王子弟,裝備的冷熱比竟然達到變態的二八開,全國僅有四大軍械所,福建就有其二,金虎不能使用凌嘯嚴禁的先進重武器,難道就不曉得用堆滿軍械庫的輕武器武裝軍隊?而在另一個層面上,勤王軍體系之所以脫離了黃浩的本部而遍地,乃是因為它建立有相對完整的軍魂體系,前線的各軍越是雜牌,這種軍魂激勵下的競爭意識就越強烈,金虎整合起聯軍的鬥志來,就是一席訓尋那麼簡單的事情……

    「兒郎們謹記,勤王海軍,是技術流的典範。勤王陸師,則是意志流的巔峰!我們人亡,敵也要亡!」

    就這樣,慘絕人寰的南線大戰,終於開始了,在勤王聯軍各陣地的「爭創意志流巔峰」的戰旗下打響。八千多勤王聯軍,以鐵一般的意志,抵擋著七倍於己的六萬浙軍,陳兵鏖戰中,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戰場烈烈壯歌,將考驗著敵我雙方的意志。

    ——————

    但最受考驗的,卻不是在海裡掙扎和在戰場鏖戰的人。

    誰要是以為康熙在閩粵沒有暗伏其他眼線,那就未免太天真了些,而且這眼線的潛伏之所,還是在長樂海軍總部呢。所以,就在席擊著急於他死了便無人告知皇帝,凌嘯將會調回海外勤王軍的消息的時候,一隻訓練有素的信鴿千里而來,康熙皇帝卻已經在揚州行宮知道了這件事情。

    仿乾清宮建制的大殿裡,曹寅呆呆地望著皺眉閱看密報的康熙皇帝,忽地有了種鼻頭酸酸的感覺。因為,即便是在他這長期陪伴康熙之人的眼裡,也能看得出,叱吒天下的皇帝已經老了很多,而且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迅速地衰糜下去。康熙臉上的皺紋,近來增加了不少,以至於因幼年天花留下的微微麻坑,也顯得少了很多,而那一頭的花白頭髮,現在也白得到了只好用烏孜蓮油染染的地步。龍疲萎糜,虎老哀衰,盡在其中,如何不讓曹寅為這奶兄感到悲切?

    康熙並沒有太多愁善感,發作頻率越來越快的心悸毛病,讓他早沒了考慮衰老不衰老的時間。此時此刻,老康正珍惜這稍微安康的間歇時間,凝神仔細考量女婿為何要出此手段呢。

    鄔思道的判斷很對,康熙的確是期望自己的嘯兒,當胤祥的擎天保駕之臣,讓他借此機會削弱各種反對勢力的實力,什麼皇子結黨成派的熙朝弊局,什麼超越國政走向上的分歧,全都隨了他老康而去。為此,康熙甚至都願意為此背負上率先反覆的不妙名聲!

    但這計劃必須有個前提,閩粵只有處於明面上的絕對劣勢,那些人才會爭相跳出來的。所以,算準了凌嘯不會調海外勤王軍的康熙,也就沒有調老八老九的三十萬大軍回來,準備打一場中等規模的內戰而已。可如今這下子卻好了,嘯兒給海軍總部下達了調集令,而且不做太嚴密的保密措施,難保消息不會傳出去,到那時候,只會把正在前線進攻閩粵的各路保皇將領,以及在後方搖旗吶喊的那些巨蠹官僚全給嚇住,自己的臨終國政安排就會白忙一場!

    「唉,分歧,這是嘯兒與朕的重大分歧!嘯兒這是在告訴朕,他不贊成這種通過內戰削除異己的激烈方式,想要通過破釜沉舟的強兵威懾,嚇阻那些即將跳出來的人啊!」

    康熙在心底深處暗自歎息,感覺到非常複雜的痛楚。其實,這種分歧康熙早就意識到了,他之所以事先沒有給凌嘯通氣談心,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心悸毛病突如其來,且不好啟齒,而另一方面,則是他直覺地感到,當時正搞革新搞得醉心不已的凌嘯,更推崇和平嬗變,多半不會贊成自己這近乎殘忍的激進手段,也不會同意岳父背上朝令夕改的壞名聲。

    再說了,老康也是權欲橫行的皇帝,說他不怕凌嘯被動的黃袍加身,那是假的。更何況,值此不久就要去見列祖列宗之際,康熙也怕地下先人指責他丟了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呢!

    所以,凌嘯的一招調集令,其實是壞了康熙的大事,也讓康熙對他的信任備受著前所未有的考驗……「嘯兒啊嘯兒,朕連太后和太子都托付給你了,你咋就不能體會朕的苦心?為什麼還要調集海外勤王軍回國?難道你真的眼饞那張寶座?!」
光說不練 發表於 2008-4-30 12:45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七章 薄涼和瘋狂!

    都太監刑年走進大殿的時候,康熙還在揣測著凌嘯的目的。見到曹寅這特務頭子在,刑年曉得他們君臣在談秘密事,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大聲,「萬歲爺,長公主奉召到了,已經在外等候了大半個時辰,奴婢是不是請她先回去?」

    「宣,給長公主設座,上參茶。」不想,一聽是皇妹到了,康熙卻立刻振起腰桿,斥退了曹寅,略帶感傷地微笑,看著黛寧滿臉憂色的進了大殿。

    親兄妹相見,自不比外臣那般拘束。黛寧來揚州,其實,除了因瑪麗被霸的負氣之外,還有侄女們的絕密重托,想利用她的特殊身份,來給康熙轉達凌嘯矢志不渝的忠誠之志的,同時,也想盡量探知一些江南軍政情報給閩粵。因此,她自然知道康熙將不久於人世的這一絕密隱情。微施了粉黛的她,看著形銷骨立的哥子,淚花一閃,卻自不肯抬頭讓康熙瞧見,藉著萬福之禮悄悄拭去。可是,康熙已經瞧見了妹妹這發乎親情的天性舉動,一面親自下座扶起了妹妹黛寧,一面滿肚子的柔腸糾結……等自己駕崩之後,天下人盡皆披麻嚎啕,可真心實意是為自己槌心痛泣的人只怕少之又少,而黛寧妹妹,絕對是最為悲慟的人之一!

    有此對兄妹緣分的珍惜,老康為了安慰妹妹,在大殿裡虛虛做了幾個霸氣橫秋的騎射動作,故作硬朗中,老康又帶了吹鬍子瞪眼睛的些許誇張表情,滑稽死了,逗得黛寧也不免暫且祛了哀傷之容。

    氣氛不再淒風愁雨之後,康熙吹著擎於手中的參茶,笑道,「皇妹,朕今日宣你進宮,是想聽你的一句實心話。萬一朕……哎,是萬一啊,總有那麼一天的……如果有一天朕真的去見列祖列宗了,你說,列祖列宗們會否責怪朕,責怪朕臨終前把這江山鼓搗得稀巴爛?」

    這問題問得黛寧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哥哥。康熙說的是實情,自超越上升到國政綱領以來,這國家可真夠亂的,既有革新的亂,也有外戰之忙,更有結黨割據的分裂狀態,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不能說康熙這話不對。

    不過,在黛寧的眼中,她卻並不以為這是康熙的責任。三亂象之首的革新事業,改弦更張嘛,亂了一點在所難免;而對外作戰,充其量只能說是有些好大喜功,還談不上窮兵黷武,至於多方勢力為本集團利益而各自為政,有康凌的威望和強悍的勤王軍,壞不了中央集權的大事,反倒有利於收拾這些原本深藏不顯的傢伙呢。真要說康熙有什麼責任,那他最大的責任,就是不該臨終來玩這手驚世之局,大大削弱了凌嘯的威信,不利於後來的收拾!

    殊不料,康熙就是擔憂著凌嘯的威信問題,就在黛寧斟酌怎麼回答的時候,他喃喃道,「他們會不會怪我搞丟了大清江山……」

    黛寧聞言,花容失色,切然追問之中這才知道,原來是凌嘯要調回海外勤王軍的行為,讓老康大大的不安。縱使黛寧仍對瑪麗女王珠胎暗結之事仍有芥蒂,也不禁大為緊張,連忙幫凌嘯說好話,「皇兄,小嘯的良心忠誠你也是瞭解的,黃袍加身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而除此之外,寧兒最瞭解他的性情,他調勤王軍回來九成九是為了別的……」

    性情?康熙愕然了一下,「嘯兒什麼性情?」

    「皇上你都看了他這麼多年,難道還沒有瞧出來?他啊,整一個就是譁眾取寵的性格……不,是專門嘩你一個人!別的不說了,就說那回正陽門見了你淚奔吧,他在海上,是真得想念你到不行,可有必要浪費了價值連城的黃金甲,來催你這天子的眼淚?」

    事情過去了那麼多日子,康熙回首那正陽門之事,也的確是太有些誇張了,嘴角不由得一笑,眼裡卻依然憂心忡忡。

    而漸漸的,說凌嘯「壞話」的黛寧,也不那麼慌張了,裝出一副不太欣賞的「鄙夷」表情,別闢蹊徑道,「皇兄啊,若真有那麼一天您不在了,小嘯還有那麼一大家子,要把日子過下去的。說句不好聽的,他現在只怕不能……不能再只嘩您一個人而取寵,還得要……」

    「……他還得要嘩老十三的寵?」

    康熙何等人,琢磨臣子心態一輩子了的他,焉能不聞黛寧的絃歌就知道雅意?

    結合黛寧剛才舉的例子,康熙立刻就明白了,凌嘯這臭小子調勤王軍回來,並不是有覬覦江山的本意,而是打著如意算盤,打倒了老十三身上,為了感動胤祥這個皇太子保他一家子日後平安……老十三啊老十三,咱勤王軍把揚州城都給打下來了,北京本就在我囊中,國族三十萬大軍全在倭國遠水救不了近火,這把九五至尊的椅子,我要坐上去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的!可你瞧好了呢,咱還就偏偏不坐上去,咱不愛江山不愛權,咱有情有義有忠心!

    想到自己居然再也不能獨享凌嘯的「專嘩」之權,康熙在目瞪口呆的同時,肚子裡好似山西陳年老醋一般,有別樣的酸味,在心頭翻滾。儘管黛寧的解釋是為了幫凌嘯開脫,可惜的是,性情要強的康熙,身份殊絕的皇帝,吃起兒子的乾醋來,也不是蓋的。久久無語了半天,他居然憋出了幾個字,來表達心頭的憤懣,「……由來只見新人笑……薄涼!」

    一直細窺哥哥反應的黛寧,聽後差點昏死過去。

    「難道男人之間……也興談薄涼不薄涼的?!」

    ——————

    直到兄妹共進了午膳,康熙這才稍微好受了些。

    畢竟,黛寧說得對啊,凌嘯有一大家子要求平安,既然不肯造反自為,當然就不免要討新皇帝的信任了,換了康熙處在凌嘯的位置上,只怕也難以脫俗的,更何況,凌嘯越是這麼想,就越是證明國祚安全呢!只不過,這僅僅是黛寧的臆測之言罷了,康熙哪裡能盡然全信?所以,他也在進膳的時候有著自己的思量,以應對存在萬一的不妙可能。當然了,這思量是應對新形勢的變招,聲名之累上的代價不小,康熙一時間難以下定決心罷了。

    見黛寧已經吃飽放箸,正優雅地用淨口泉茶漱口,康熙的心思一下子回到了召黛寧的另一個本意上來……天子也是人,既然能預見到無常迫近,老康自然要對國事家務全都做些安排的。國事上,康凌的決裂便是一種安排。而家事上,康熙環視眾親,卻發現,有資格和需要自己親自為之安排的人並不多,而心愛的老十六和命苦的黛寧,就是其中最需要的兩個!

    遂正色問黛寧道,「皇妹,你給皇兄說句實心話,嘯兒偷了你的瑪麗女王,還讓她珠胎暗結,你恨不恨他?會不會因此離開他?」

    黛寧正想著凌嘯那冤家呢,聽哥哥如此鄭重的問起,難免覺得自己青生悲苦,總也遇人不淑,即便是為自己沉迷的凌嘯,也不能做到全沉沒頂的專一,氣結間,黛寧脫口就出,「恨當然恨,我恨死他了……但我卻不僅不會離開他,還要嫁給他!」

    康熙一愣,首先想到的不是倫理上的萬難操作,反倒是大惑不解,「為什麼?」

    卻聽黛寧貝牙咬了朱唇,恨道,「哼,躲到天涯海角暗恨有什麼用?我要報復!等瑪麗把孩子生下來,皇妹就把那孩子要來親自撫養,叫他喊皇妹我做乾爹。日後,孩子懂事了,自然會問他的那個臭親爹,為什麼要喊其他的王妃為小母,卻獨獨要叫我黛寧為乾爹,嘿嘿,寒磣死那臭小嘯!」

    也許是這種報復的設想太過於瘋狂,也許是真到了那地步,凌嘯的臉將會紅得笑死人,老康聽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我愛新覺羅出了你這樣一個活寶,朕都怕了,想嘯兒日後也會頭痛一輩子的。罷了,朕答應你,一定會將你逐出皇族,圓你這匪夷所思的報復設想!」

    風韻之年還要哥哥作此嫁妹默許,黛寧的表情無疑是喜中帶羞的,康熙卻在片刻歡笑之後,恍若有悟,暗自沉默中,老康不由得癡了……

    他越來越明白自己為何要吃兒子的乾醋了……妹妹的決定顯示,愛情和瘋狂之間,往往只有一線之隔,何能至此?情深方可。而自己呢?萬物皆用,萬生皆奴,孤家寡人,君臨天下的前半生生涯裡,愛新覺羅玄燁的一生,是情感世界極其荒蕪的一生!

    愛情?妃子僅僅是解決慾望和延綿子嗣的工具而已,她們骨子裡面的富貴欲求,和數量上的充斥六宮,以及彼此文化修養上的相去甚遠,阻礙了愛情的滋生和成長——靈和欲結合的世界裡,老康只有欲!親情?不容否認,黛寧欣馨胤祥胤祿給了康熙不少的天倫之樂,但在扳著指頭都數不完的幾十樁天家慘禍面前,這些親情上的正分,抵不住那些血雨紛飛毒藥白綾帶給老康的巨大傷害。若說家庭親情是老康的信仰之教,那麼,天家無疑就是一個邪教,邪的多,正的少!而至於滿朝袞袞諸公,龍蛇混雜,人心忠奸委實難辨,奸者自難可托朋友之誼,而忠者又大多因恪守等級制度而奉自己為神靈聖人而儆而遠之,好不容易找到了個伍次友先生當師友,可一聽自己的皇帝身份,終於強辭而去當閒雲野鶴了——連身份都不能洩漏給他知道的朋友,不要也罷!

    唯有凌嘯!好在還有凌嘯!不怕皇帝身份的這傢伙,和老康共同締造的康凌如一,是玄燁足慰平生的際會佳話,恐怕除了性取向之外,這份佳話裡面幾乎承載了康熙所有類型的情感依托!

    只是,自己到底該不該像黛寧一樣,也把這段佳話上升到瘋狂的地步去呢?

    渭然長歎了一聲,康熙不覺淚灑長襟,既像是問黛寧,又像是問自己,「朕能不能讓你哐凌嘯來見個面呢?」

    「哐」這個字,嚇得黛寧羞紅盡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白。
光說不練 發表於 2008-5-5 09:52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八章 曲終之最後一個皇帝

    誆?難道要誆凌嘯來送死?

    康熙的這個用詞,把心繫凌嘯的黛寧嚇得不輕,驚乍裡抬頭向哥哥望去,猛然間卻只見,一道藍色的弧光照亮了下午的大殿,而康熙正是在這樣的光芒閃耀裡獰笑著,狠毒的面色,讓黛寧心碎得差點暈軟在地。

    冷不丁,天空中的炸雷聲恰在此時傳到,響得震耳欲聾,低得彷彿就在頭頂……卻原來是,那場吹翻特廷船隊的颱風終於到了江蘇境內,一時間,驚雷凶閃,狂風暴雨,肆虐著整個煙雨江南,揚州自然也不能例外的。只不過,這種巧合的天象讓康熙的天子之險顯得更加的難測其威。可事關自己唯一摯愛的凌嘯和待自己既兄且父的哥哥,黛寧的勇氣讓她凜然不懼,一挺傲然胸脯,就要將自己的驚疑憤懣向哥哥質問出口。

    不料,黛寧卻是誤會了哥哥。康熙還沉浸在那個該不該為了康凌如一而最後瘋狂一把的問題裡面,獰笑正是因此而發,而那「誆」的用詞,則完全是心有旁騖的口誤罷了。人心都是做賊心虛的,康熙現在每一天都在心虛之中,因為他知道自己騙了很多人,至少,信親王胤禵就被親爹爹騙得很慘。

    說曹操曹操就到。

    第二天,經過康熙信誓旦旦解釋後,黛寧寫出的密信剛剛被秘密送走,老十四就來到了揚州。一夜疾風驟雨,隨處可見折斷了垂柳樹的官道上,胤禵將幾十名勁裝衛士拋得老遠,自蘇州朝揚州城方向的策馬狂奔中,一任風雨淋得全身通濕。彷彿想要借冰涼的無根之水,來澆滅心頭上地無名之火。

    無名之火,源於他在蘇州王府中收到的三份絕密情報。

    第一份來自宮中眼線的主觀能動性分析:康熙皇帝近來龍體欠佳,精神萎糜。老態驟現,雖然太醫院說是小礙,御膳也的確算正常,但皇上酷愛地五禽戲,卻一改往日苦練的勁頭,已三個月左右未曾練習過,並且隨駕嬪妃無一人得召侍寢……由此分析,皇上很可能已經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當時,看到這份情報的第一反應,胤禵可不是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欣喜若狂。更不是即將喪父的悲痛,而是心中大呼不妙……但凡是跟隨康熙攻打閩粵的人,只要不是個豬玀就都會知道。康熙皇帝的春秋鼎盛,才是大家跟隨他和凌嘯大戰的前提!

    否則,哪個會用這種暴力方式,效忠一個將死之鬼,和正值壯年的凌嘯去作對?!

    想不到。康熙竟是忽悠大家的,他原來早就不行了!

    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擔任溫州水師守備地門人,也給他急函來報,說當地水師官兵在蒼南海域救下了幾名海難倖存者。因為擔心是閩粵的細作而審之甚嚴,哪知道這些自稱是逆酋特廷親兵的所謂細作,口徑驚人地一致,把當日福船上發生的老十六落海、老十三獲釋等等情節,供說出了個大致的脈絡。事關皇阿哥,所以那守備不敢怠慢,瞞了其他同僚只給本家主子報訊。

    儘管詳情到底如何。以那些親兵的身份地位難以說出更精準的內幕,但胤禵地直覺卻不是蓋的——這事情顯示出,老爺子康熙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成接班人過!要不然,有自己這准太子在身邊,老爺子還犯得著秘密派人去接胤祥他們?

    第三份,則更讓人絕望,閩粵那邊不僅冊立了胤祥為「偽皇太子」,而且據說還要調勤王軍回國。

    在同一天抵達的這些情報,讓老十四覺得,自己已經進退全都無路了……即使現在心狠手辣,弒君殺父奪位,也是不免最終覆滅地。要知道,擁有強大威信的康熙一旦駕崩,雲貴川兩湖立刻就失去主心骨,作鳥獸散地投靠政務院,鉗制閩粵的包圍圈必將轟然崩塌,而自己區區萬把多蘇軍,能擋得住北京政務院和閩粵軍政府的聯合?更何況,他們還坐擁了能影響儲君名分的「太皇太后」呢,太子或許可以「偽」,太皇太后總「偽」不了吧!而自己累那一場曇花夢後的下場,又能比那死鬼哥哥雍正好得了多少?!

    「騙子!老爺子,誆死人可以不償命啊你?!」

    所以,在一天之內發現自己美夢破滅的老十四,滿肚子都是對父親的極度怨恨。他此來,便是要和康熙做一個了斷的。沒有槍,沒有刀,胤有地只是一腔悲情,滿腹幽恨。沒帶兵,沒帶將,胤禵帶的只是赤手空拳,胳膊和腿……他要用康熙所親自賜給他的昂長五尺之軀,給老爺子一個肉體上的痛楚教訓。

    儘管他很清楚,這麼做充其量只能洩憤罷了,可絕望的他,除此之外還能做別的嗎?

    能的。

    行宮中,康熙在大殿裡看著老十四要他解釋的三份情報,面對逼近而來的親生兒子,神色並沒有太慌亂,也不去呼喊侍衛前來保駕。一樣面對著黃泉路近的他,很是能理解兒子頻臨覆滅前的瘋狂,只是淡淡地提出了一個建議。這個建議,當然不是「千萬不要打臉」的無厘頭,而是切切實實為胤禵著想的建議。

    「在你跨上這陛階之前,朕可以告訴你,朕對你本來的安排是如何的……此間事了,十三絕對不會容忍害死他母親的你,朕給你遺詔特旨,你率領五萬水師,經鄂霍次克海,去大洋彼岸吧!據凌嘯和一幫洋人說,那個叫做美洲的地方,有廣袤的土地讓你稱王稱霸,有蠻荒的土著任你奴役建國,而一旦真有更東方的西洋殖民者敢攻打你這華夏藩屬,我大清宗主帝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忽悠,接著忽悠!

    被老頭子騙怕了的十四。當然不相信天下竟有這樣的美事,而且是在康熙點出他早已知道自己燒死皇妃地陰謀罪惡之後。所以,父親的安排並沒有止住老十四的腳步,他一面慢慢地走上陛階。一面冷笑著問,「我已經十惡不赦了,嘿嘿,皇阿瑪為何要饒我?」

    這個問題,問得康熙的臉色忽然變複雜起來,「十四,你畢竟曾是朕報以厚望地愛子,更何況,你在追求權欲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變得陰險、狠毒、自大、狂悖。和當初朕要你組建和統領信王黨,以維持朝局平衡和減小革新的阻力,是密不可分的。在這件事上。朕和凌嘯都有責任,不教而誅的責任!所以,全然怪到你的頭上,不公平。」

    是啊,你們也有責任的!要是當初讓我和老十三換個位置。怎麼會是今天的局面?

    胤禵的腳步便滯了一滯,卻依然不是太敢相信從父親嘴裡說出來的話,但康熙接著又道。「若你地記性還好,應該不會忘記,朕曾經力排凌嘯的決定,執意派你的幾個侄子去泰國為王地事情吧?你也不會忘記,是朕最終點頭讓老八老九去征伐日本的吧?兒啊,但凡是可能的話,哪一個做父親的,不希望兒子們全都有些家業可以傳承?那個所謂的美洲遠在幾萬里之外,不安排頗有才幹地你去攻佔稱王。難道讓凌嘯派一個手下大將去稱王?」

    立時,老十四被康熙的話說得完全停了腳步。男人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既然國內皇帝已然絕無可能,在本土地獄和異鄉天堂之間,他又何嘗不曉得選擇?

    「皇阿瑪……嗚嗚……兒子不是人……」老十四淚雨忽下。他確實不是人,在懺悔哭求原諒了老半天之後,老十四居然爆出了這麼一句,「……五萬官兵不夠,沒有個十萬青壯人丁,去了美洲一樣勢單力薄,兒子只怕也難以保住祭祀列祖列宗的宗廟啊!」

    這光景還討價還價啊?不,是試探!

    胤禵哪裡敢再輕易相信康熙地話,他必須做這樣的討價還價來試探老頭子。一方面,若康熙是真心的,便會看在宗廟揚威異域的份上而慎重對待,自己只有要價要到康熙都覺得不好接受了,才能看得出真心與否。而另外一個方面,天下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康熙陡然間拋出這樣一條生路給自己,絕對不是沒有條件的,否則,皇子皇孫海了去了,香餑餑怎麼會落到自己頭上

    聰明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康熙猛然一頃上身,盯著兒子的眼睛裡灼然生輝,全不像一個快要入土的膏肓之人,「可以,但你必須幫朕做好一件事情,那樣地話,十萬人丁完全是小菜一碟……來,到西暖閣裡說……」

    父子君臣的一通密語交代下來,竟然讓老十四聽得目瞪口呆,連小腿肚都一陣抽搐。

    不會吧,老爺子太瘋狂了。

    ——————

    對康熙的瘋狂,接到了邀請的凌嘯卻並不吃驚。

    尤其是,他從黛寧的密信裡面,早已經看出了康熙的瘋狂裡面,有著源於對自己深厚感情的因素……感情上的瘋狂,有很多種方式。東方不敗的那種自宮侍愛,也算得上是了;而拉了寵臣理葬,也不是沒有前朝皇帝幹過的!只不過,看老康的青素為人以及自己的嫡親駙馬身份,凌嘯對去揚州一趟並沒有太多生命安全方面的擔憂。期望著一去詳談後能恢復國內和平,再加上黛寧長公主的背書,凌嘯接信之後的第一個決定,就是堅決去揚州,哪怕哪裡是龍潭虎穴,他也要去見有今天未必有明天的康熙一面。

    他這決心一下,可把自北京趕回來的胡濤、胡駿、沈珂等心腹給忙壞了。兩個政權首長級人物想要會面,真可謂是凶險至極的,明著來絕對不妥,必然造成人心浮動軍心驚疑,而暗著來也有麻煩,就怕消息走漏,霸天蛟龍被癟蝦給治死了。一時間,閩粵的保衛當局拿出了無數種方案,幾經推翻和修改完善,最終決定,採用一艘海軍護衛艦叛逃去揚州的方式,將混跡水兵之中的凌嘯。送到大運河與長江交匯的江都口去,最後則請康熙以駕臨褒獎地機會來會晤。

    出來混的,膽子都很大。

    就這樣,交代給胤祥一些軍政之務後。當康熙四十一年中秋月圓的時候,凌嘯僅率五百水兵和四百親衛,乘了「狼居胥號」護衛艦,不懼轉弱的颱風仍有一定餘勢地威脅,也不懼松江水師必將收繳全部武裝和部分帆具,僅僅倚仗著幾個暗艙中的少許精良槍械和蓄勢快馬,他們膽大包天,經東海沿岸向松江口一路駛去。

    然而,由於農曆八月間的海風多是西向型的,路上耽誤了些日子的凌嘯等人。到了松江才獲知一件帝統區的驚天事件。康熙皇帝在此期間連發兩道聖諭給各地三品以上官員,一道公佈了海外勤王軍將回來參與大戰的消息,而另外一道。則是令他們全到行宮參與大覲,共討國是……這無疑是帝統區的大糾集,瞧這勢頭不像是有議和的可能啊!

    一聽到消息,知道形勢又發生了翻天變化,兩胡和沈珂馬上急紅了眼。看著沿江炮台上的森森炮口,建議凌嘯趕緊下令回閩粵去。可凌嘯卻相信,康熙不會用這種齷齪法子來誆自己送死。至少從他皇帝地高傲心上便不會如此下三爛的,更何況凌嘯還篤信黛寧。

    所以,狼居胥號繼續單帆西駛,直闖到了江都口。

    可惜,江都口早已經嚴陣以待,就在狼居胥號靠港就要遞呈投誠表章之時,看似平靜的江都江面上,忽然自港灣外出現了十幾艘福船,近距離相逼過來。而岸上。也不知從何處來了大批地蘇軍,將此處圍得水洩不通……鐵木甲結合的護衛艦再牛,也是敵不過幾十門岸炮虎視眈眈的……走投無路之機,只聽有將官高呼,「所有投誠人丁,一律脫衣下岸,接受嚴格甄別,懸出公侯之賞,捉拿逆酋凌嘯!」

    糟!兵戎相見,難道是康熙崩了?

    轟!眾親衛心目中的天,忽然塌下。

    憤恨之中,死忠之下,沈珂胡濤胡駿一腳踹翻了甲板上的暗艙,抱著水冷式機關鎗就要開火,誓死以亂護衛王爺脫逃。

    凌嘯卻哪裡肯讓一眾兄弟們送死?沒必要嘛。

    他當然是有甘為理想而亡地勇氣,但絕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子,他之所以敢來,本就有所憑仗,這憑仗不是暗艙的武器,也未必是康凌如一,而是現在地國內形勢。

    如果是康熙沒崩,他自然不會也不捨得殺自己;如果康熙崩了,老十四更不敢也犯不著殺自己……閩粵有名分上的皇太子,也有即將回國的大批強悍武裝,是自成一體的利益集團,殺了自己,只能加快老十四的覆滅,還不如和自己來個政治交易來得苟延殘喘呢。

    再說了,消息洩露,必定是其他渠道出了紕漏,打死凌嘯也不相信,黛寧會出賣自己的!所以,蘇軍將官們越是言之鑿鑿地宣稱捉拿自己,凌嘯便越是擔心黛寧的安危,他怎麼會拋下長公主於不顧,而獨自逃走?

    於是,現場的逮捕,並沒有讓凌嘯感到太震驚。

    倒是碼頭外街上聚集的烏若鴉群地大批官員,讓凌嘯感到驚奇萬分……這些各地大員參加大覲的積極性蠻高的嘛,居然來得這麼快?可這就是凌嘯不厚道了,該設身處地的為人家想想,你說要調回可能威懾京師和江南的勤王海軍回來,至少也能逼得聖駕往內陸躲去暫避其鋒,大家只是做臣子的,哪個不為這局勢深感憂慮,巴巴地趕來打聽消息以決定何去何從?

    蘇軍沒有對凌嘯和他的手下無禮,反倒是將他們交給了外圍等候的御林軍。

    大侍衛劉鐵成也算是故人一個,不知道該和凌嘯說些什麼話敬些什麼禮的他,只是把手一拱,指著一頂八抬大轎道:「駙馬爺請」,便將他押往了揚州行宮,一頓絕沒有人搭理的關押,足足關了凌嘯七天之久。

    七天如果一秒是一天的印記,那他已過了七個世紀。

    這七天,不僅康熙沒來所謂會晤,黛寧也好,老十四也罷,全都不見蹤跡。就連獄弈也是個個啞巴聾子,可把凌嘯給憋壞了,都恨不得要絕食抗議了。好在,到第八天的凌晨。終於有宮女和太監捧來了他的五爪金龍王袍,奉上了香湯香胰供他沐浴,安排匠師為他剃鬚理髮。這一切,凌嘯都十分的配合,看來是要見揚州當家人了,咱堂堂操親王總也是體面人地,怎麼能拒絕這等形象工程?

    但凌嘯錯了,錯得一塌糊塗。

    收拾得裡外光鮮之後,卻是劉鐵成帶來了幾個五大三粗的侍衛,不由分說地把凌嘯的雙臂死死綁上。又拿了一片娟帛封住了凌嘯的嘴巴,綁粽子一般地把他抬到了毓鏊殿地陛檯子邊,在滿殿參與大覲儀式的百官面前。來了個當場示眾。

    凌嘯不由得勃然大怒,瞪著劉鐵成,恨得牙癢癢……士可殺不可辱!

    辱,卻持續了好久。

    陛樂響起中,一身簇新皇袍的康熙皇帝上殿。先是指著凌嘯,當眾宣佈了最振奮人心的捕獲凌嘯的喜訊,然後再一通長久的戰情分析。「……東北西三線,戰事全都膠著難勝,而據悉勤王海軍亦將回國……此誠社稷危難,九鼎將傾之大危機!值此存亡危急之秋,朕大集盛會於九州英才,乃是為咨稟良策於國之比干。國事堪當熱血議,肉食者之責矣,諸臣工,你們以為。戰與和,孰更有利?不妨開誠佈公,當殿奏來!」

    與覲之人聽到了這裡,鮮有不倒吸一口涼氣的。

    能當官當到登堂入室者,都不是平庸之輩,很多人已經看出來了康熙今天的不同尋常……想當初吳三桂造反,破竹之勢席捲黃河以南的十一省,北面還有蒙古部落乘機偷襲北京城,局勢何等危急?但要強的康熙,始終都沒有同意議和過。可如今呢,面對糜爛也不過只有兩省地形勢,在這捕獲凌嘯的大好時機之下,康熙皇帝,卻自己先提出來,問臣子們到底該不該議和!

    而且,心思縝密些的人更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被綁縛在殿上地凌嘯,該當是被稱呼為「逆酋」的人,然而康熙皇帝卻似乎有意地避免了這個勢不兩立的用詞,顯然,這是為議和留了一個相當大的迴旋餘地……

    難道,皇上真的要議和服軟?他不會是詐咱們地吧,想詐出保皇派中不堅定的人?若從康熙一向強悍的性情上考慮,抱此種想法地官員,不在少數。更何況,見識歸見識,如何表態的抉擇上,卻是需要大員們各憑自己的腦袋,那腦袋內不僅有對戰與和的成敗判斷,也有對生靈塗炭方面在良心上的重視區別,更有各自所屬集團利益上立場問題。

    若在正常情況下,只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議和,上有利於社稷,下對得起黎民,加上還有凌嘯這個閩粵首腦在手,議和,而且是大大利於帝統區的議和,應該十分容易成功的。但是,這裡不是代表全國統治階層的金鑾殿,大覲的官員們多半趨向於保守,更不乏前兩年隨康熙千里效忠地反對派,裡面的仇視凌嘯以及他的革新政策之人,多得很呢。

    一時間,大覲朝會上唇槍舌戰,攻訐屢起。

    認為息兵止戈有利的官員,卻僅僅只佔了五分之二而已,並且,還在多數主戰派的口水裡人數漸漸減少著。

    直到接近了中午時分,倍感疲憊的康熙對曹寅一使眼色,那特務頭子便猛然站出,道,「慢來,主戰與主和,憑的,都是對社稷黎民的一腔仁愛忠正之心,諸位大人,勿要攻擊對方嘛。再說了,吾皇在此處大會群臣商討戰與和,僅僅還只是我朝單方面的戰略探討而已,那閩粵方面到底怎麼想的,只怕還是未知數。所以,你們主戰的攻訐求和的貪生怕死,求和的指責主戰的枉顧天和,全都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曹某有一建議,主戰的,你們可願意親自披掛上陣,馬革裹厚裡成全蕩寇之志?求和的,你們可願意親自去福建,冒萬一他們不願議和便妻離子散的危險?願意的,主戰者站左邊,主和的站右邊,不願意的全部站中間!」……要親自打仗或出使啊?!

    鬧鬧嘈嘈的毓鏊殿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沒膽量地人立刻蔫了不少,但卻還是有數十名大員做了抉擇。分了左右各自站定。不僅如此,這些人還在用赳赳之言給自己壯膽呢,主和而願意出使的,大呼什麼「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主戰而願意上陣的更邪乎,高嚷「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不知是在宣揚閩粵的危害性呢,還是在表明自己地蕩寇決心。

    一直無法開口說話的凌嘯,至此很是狐疑。靠,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曹寅這傢伙基本上就能代表老康,他玩這出「男人站左邊。女人站右邊,不男不女站中間」,是為什麼?又有屁用?

    當然有用的。

    康熙哈哈大笑地站起身來。一指主和最堅決的那幫人,笑道,「敢冒家破之險前去當議和使臣,也是忠,當賞。著賞每人一叢皇家碧竹,以示朕之嘉許。」

    又指了主戰最堅決的那幫人,老康笑道。「願意親」弓矢,你們更是別樣的勇武,別樣的堅韌,賞,要大大地賞!朕賞你們大快朵頤,在行宮花圓內進食御膳。」

    都賞?

    除了凌嘯,皆大歡喜。

    ——————

    大覲終於結束,總算到了康凌單獨相會的時刻。

    緊挨著行宮花圓,有一幢高約六丈的八角重簷望樓。在碧翠掩映的煙柳庭圓中,高聳得好似魯中平原地泰山。

    樓前,康熙擺手斥退了劉鐵成等侍衛,看著猶被捆綁的女婿,深深熟視了半晌,老康方才長歎一聲,親手取走了凌嘯的口中娟帛,攜了他地手,款款漫步,拾階而上。皇帝的這舉動,有似曾相識的溫馨感覺,很是能安撫凌嘯那顆狐疑又驚心的憂煩。也許是彼此都生怕打破了這種溫暖相靠的氛圍,回轉攀樓中,翁婿君臣沒有說一句話,各自品嚐著心頭蕩漾地惺惺珍惜,尤其是凌嘯,想到康熙不久便要龍馭歸天,更覺黯然悲痛。

    可樓再高也有爬到頂的時候,近兩百級的樓階走完,已是豁然秋色歷歷在目地頂層了。細汗晶瑩的康熙一面撫了心口平息微喘的呼吸,一面朝樓外天陸之際極目眺望,似命令也似哀求,「嘯兒,不許哭,若有淚,留待朕駕鶴西去後再流吧。此刻,時間急迫,朕有些緊要的話要與你說。」

    凌嘯依言揮袖拭淚,一面豎起耳朵聆聽老岳父要說些什麼,一面不免有些不解……老康的身體尚能爬樓,雖然顯得頗有些勉為其難,但也不致於連一席長談的時間都沒有的,說什麼「時間急迫」啊?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不解中,康熙已經指著這棟高樓四壁,道,「嘯兒,朕一向當此話為至理哲言,所以身體力行,孜孜以求堪稱是再上層樓的革新超越。可惜的是,我們倆攜手並肩地事業,卻被執行得亂嘈嘈,嘯兒啊,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嗎?朕知道,因為朕,在沒大舉革新超越之前,其實一直本就身處頂樓之上,再上層樓,自然不免櫛風沐雨!自然,也不免要破而後立,辟先前之尖簷為平板,生四壁新頂於故往之無中!所以,磨難在所難免,當今天下的略顯亂象,朕認為是最正常不過。而且,面對不可避免的亂局,朕常常認為不妨索性再亂上一些,不管多亂朕也有雄心,收拾起來易如反掌。等到新層將竣的那一天,朕登上親自締造的人間巔峰,一覽群山小,該是何等傲視古今的人生快意!」

    這是喜歡天地感應的古人最擅長用的比喻方式,凌嘯聽了也覺得康熙比喻得非常貼切。頷首贊同之中,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初北京的露華樓,淚水又自淌出。也是在那棟樓上,決意重用自己肩挑革新攝政的康熙,還曾經親自教授自己一些帝王心術做御下之用呢,諄諄教誨言猶在耳,可是,時過境遷不到三年,康熙居然就快要駕崩了,真是冉冉景相似,慼慼人竟非。

    今天睡不知明早醒不醒的康熙,卻早已把多愁善感使用得所剩無幾了,仍舊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把一代帝王的悲憤心曲,訴得別樣酸人熱腸,令凌嘯在一旁聽了。也有幫他拍欄扼腕的痛惜……啪一聲,康熙忽地恨拳擊掌,「……可誰知道,新樓層破立未半。混賬閻王卻已把樓板給朕拆了,令朕上也不得,下也不可……天妒英才,無常迫近,時不與我,奈若何兮!」

    是啊,勾人性命地閻王再混賬,凡人也只能奈若何兮了。

    「皇阿瑪,兒臣此生此世,縱使前程猶如刀山火海。也定當克承皇阿瑪的……的……的……」凌嘯無法再沉浸於單純地悲痛同情之中,洶湧壯情激盪難遏,當即一挺胸。就要給康熙表明自己一定將革新超越進行到底的決心,以慰藉康熙之殘念和肯定老康之豐功。不料,他的眼角餘光瞟見了樓下花圓中觥籌交錯的賜宴場面,那決心,無論如何也是表不下去了。便只好「的」個不停……老康小賞了求和派,又大賞主戰派,玩的到底是什麼把戲。而自己又究竟該克承老康的什麼呢?

    康熙心中明白得很,知道賜宴主戰派讓凌嘯懵懂不已,笑問道,「呵呵,他們有『楚雖三戶必能亡秦』的志向和韌勁,朕很欣賞的!難道嘯兒你不覺得應該欣賞?」

    凌嘯的臉頓時一苦,「他們都是要打我地,也是要打胤祥的,皇阿瑪您還欣賞?!」

    「喀喀喀喀。嘿嘿嘿嘿,嘎嘎嘎嘎。」

    康熙趴伏在欄杆上,盯著那些喝得不亦樂乎的主戰派眾臣,一連串地冷笑之後,猛地一聲扯開了自己的皇袍前襟,赫然露出紋在瘦骨嶙峋胸膛上的那首小詩,和凌嘯胸前一模一樣的小詩。

    「……當然欣賞,而且,朕欣賞他們到了怕的地步……而凡是被朕欣賞到怕了地人,全都得要,跟朕走!」……跟你走?!那豈不是……全部要死?!

    凌嘯頓時大驚失色,猛一轉身望著面色猙獰異常的康熙,再回頭望望不下四五十之數的三品以上朝地大員,忽覺毛骨悚然,又覺不可思憶,再覺恍若醍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老康竟是要在臨死之前搞一出變態地「清君側」,既是為胤祥清,也是為凌嘯清,更是為了尚未成功仍需努力的超越革新清!

    望著給樓下侍衛做了個抹脖子手勢的康熙,凌嘯不由得一面心頭強烈感動,一面暗自歎息苦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是的,康熙一直以來的所有不可理喻,其實就是在催生「反革命」戰爭而力求一網打盡……他有著凌嘯先前太祖的大躍進激亢,也有著那位太祖火中取栗的不怕亂豪情,更而甚至,眼前這場江南閩粵大戰本就是有清君側的殘酷目的,現在地殺戳主戰群臣,不過是「濃縮版」罷了,有什麼值得稀奇的?殺掉幾十個身居高位的主戰官僚,總好過戰爭繼續擴大來得惠及百姓,應該說,還是值得表揚的呢……殺就殺吧。

    凌嘯這廂不知道說些什麼話,康熙卻以為是自己把女婿給充分震撼住了,得意得在心底竊笑……呵呵,嘯兒,你這次終於被朕的瘋狂感動了吧!眼角酸酸了吧!心跳加速了吧!呼吸急促了吧!

    當凌嘯怕老康著涼了而含淚上前幫他捫衣的時候,他自然不免要哽咽嗓子叫一聲皇阿瑪的,而康熙則越發拽得似二五八萬,「不要謝朕,朕帶他們這些喜歡打仗殺伐的傢伙走,只是為了,下去之後和閻王幹架的時候,手底下不能沒有小弟!」

    這是康熙一生中少有的玩笑話,不是此時此景此對象,上位貌然了一輩子的康熙,也未必會放開習性的束縛來開這一個玩笑的。所以,他開得很開心,自己笑得如孩子一樣率真,可是,這冷幽默不知不覺便把話題扯到了康熙的身後事之上……凌嘯忽地有了一種預感,他知道,康熙決意殺戮群臣清君側的時候,只怕已經決定了也自殺,誓死也不受那毫無尊嚴體面的臥病之苦。

    果然,當樓下花圓裡傳來一陣陣慘叫聲的時候,康熙拍了拍手掌,應聲自側房中出來的,赫然是長裙戈地裡風華絕代的黛寧長公主。

    「吻她一下,告訴朕你會照顧她一生一世。」一指滿臉闌珊淚痕的妹妹,康熙不容凌嘯驚駭,「你可以不吻,也能夠不說,但吻了說了就一定要做到!」

    凌嘯大喜若狂,此時心頭完全沒有那種當著康熙面吻姑姑的禁忌快感,有的全是滿腔的單純真情,不帶一絲俗念雜思,將自己朝思暮想了七年的姑姑猛然擁入懷中,抱得如同生怕失之交臂一般的緊扣,一記飽綻生死相許的深吻,印在了黛寧姑姑的欲滴紅唇上。

    無疑,這不是有情人蜜語溫存的好時候,無需康熙咳嗽,兩人已經挽手並立地望著康熙,等他接下來的交代。

    「朕原修的陵寢,廢掉!始皇帝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哼,那終究也是假的,朕來真的,嘯兒你把朕葬在泰山封禪台之下,讓朕日夜都能鳥瞰幾萬里江山,能俯仰天地凝視億兆眾生!」

    封禪台?凌嘯和黛寧全都不由一呆,老人家好牛逼啊,您葬在了封禪台之後,後世皇帝誰還好意思去泰山封禪?!

    更牛的卻還在其後……

    「你告訴胤祥,他及其後世子孫,登基不許叫皇帝,只許稱皇尊……皇帝之詞,自始皇啟,自康熙終!」

    凌嘯一一點頭允諾。反正時代的進步,中國即便有皇帝也不會延續多久的了,換個皇尊稱謂而把最後一個皇帝保留給了康熙,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皇帝做到了老康這等地步,後輩捫只怕也難以超越的了。更何況,康熙也許從來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所親手推行的,本質上是資產階級改良的革新超越,只怕將會使得帝制的澌滅崩潰提前好幾十年呢!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康熙是提前埋葬帝制的先驅殺手,也算是當得起最後一個皇帝的稱謂!

    他的表態讓康熙甚是欣慰,見大多數的事情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忽地上前兩步,張臂把凌嘯和黛寧全都抱在懷中,恬靜中真情四溢,「朕要走了,心裡面有嘯兒,也有寧兒。」

    當康熙去掏出衣袖中毒藥的時候,凌嘯沒有攔,甚至也不讓哭嚷嚎啕的黛寧去阻攔,只是也扯開了自己的胸襟,用那首小詩給老爺子壯行。

    鏡破光猶在,蘭死香不改。問我何不辭,獨有烈士懷!

    「皇阿瑪,走好。您才是烈士!」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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