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迷失在康熙末年 作者:小樓明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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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wan 2007-11-29 08:48: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5 540074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36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章 一縷魂香侍,七歲鳳仰頭!

    連康熙都覺得凌嘯是毒蛋親王,那他的毒,就很難有人避免了。

    對坊間傳得沸沸揚揚的“納捐贖罪”,有很多謹慎的人是心懷疑慮的,等著看會否有正式的部令下達。可是,就是這種期望保險點的等待,他們也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如狼似虎的刑部衙役很快就開始了逮捕行動,每天都有十幾家官宦被抓走,犯官們面色慘敗的垂頭喪氣,家屬愁雲慘霧的呼天搶地,讓超親王剛剛營造出來的“綏靖”場面,成了京師官場美好的願望。但很快,馬上就有一個更加美好的謠言,某些知情人士在捕人的現場給流傳了出來,“看到沒,這家伙就是不識相,名列檢舉榜前茅,居然敢硬扛著不去繳納罰銀贖罪,活該!”

    活該的不是被抓走的官員,而是听這些知情人士口吐驚人之語的“路人”,等到知情人士開始悄悄兜售據說最正宗的“超王親覽版”檢舉榜的時侯,有點閑錢的都爭相買來,然後如獲至寶地四處炫耀吹噓,愣是有理有據地為超親王“只要錢不要命”大做心理宣傳。對凌嘯要錢還是要命,別人信了沒有,自有凌嘯暗自授意的刑部某些靈通人士知道,但三月十八的早上,便有一個信了這謠言的人,親自登門來向凌嘯輸捐來了。

    這一天清晨,凌嘯正準備去刑部,勤王軍千戶葉狂歌有些惴惴地來到公主府。盡管他是在自湖廣就跟隨凌嘯的囚工子弟,甚至名字都是凌嘯給幫著取的,可這個官居五品的勤王軍老軍官卻很年輕,連見到老上司胡濤地時侯。老是有些靦腆,那就更加不要提看見凌嘯了。但他卻不得不來,“爺,小狂給您丟臉了……敏小姐在曹家尋死覓活的。以死相逼,逼小狂無論如何都代她來面見您,請爺示下,要是您不見她的話,小狂就把她從門口帶回去。”

    曹敏來了?

    凌嘯愣了一下,無暇打趣葉狂歌人都帶來了的心眼,心中卻好生為難。他焉能不知道曹敏所來是為了什麼?男人地心胸可藏天和地,尤其是面對女孩子的時侯更是如此,不過,凌嘯知道。如果曹寅真的是第三號策劃泄密案的黑手,自己能看在曹敏的面子上不殺曹家一個人,但康熙呢。康熙能容忍一個背叛自己的信任、眷護和情份的臣子嗎?不可能!康熙如果顧了這種情分,也不得不謹防滿朝文武的別樣想法︰他曹家享受赫赫皇恩卻背主辜恩而不殺?!既如此,相見爭如不見。既然不能給曹敏任何的承諾,毫無油鹽的安慰根本就是誤尋,與其那樣。還不如擺出薄涼地模樣,提示曹敏此路不通,趕緊別尋他法。讓還健在人世的曹家老婦人去撞康熙的木鐘,去以“母子”之情看能否打動康熙。基于這種菩薩心腸,凌嘯苦笑一聲,“冬狂,你帶她回去吧,告訴她本王已經給你命令,允許孫保姆她老人家去容若公子地府上,至于能不能進去見到皇上,這就要看天意了。”

    葉狂歌微微愣怔中已是明白過來。出來轉告之下,曹敏也自領悟了凌嘯的苦心。他凌嘯不僅許她的祖母去找康熙求情,而且連康熙皇帝在容若府上的地點都透露了,顯然不見並不是推諉,而是真切誠心想要幫忙。

    望了望自己也曾經住過一年之久的公主府,曹敏淚眼朦朧,顧不得唏噓自己一門恐怕與這等鐘鳴鼎食再也無緣了,反而是二月河畔凌嘯為她受傷地往事,不自覺涌上心頭,情難自禁地默立良久。颯爽英姿的她,江湖女俠的俠氣不改,臨走前對著煌煌朱門一拱手,哀聲道,“牆倒眾人推之中,有凌王高義以德報怨,敏兒銘記心田永志不忘……異日若留得性命,定當結草餃環,縱是飄萍一縷,亦當侍魂左右……此誓……保重。”

    凌嘯在門縫中見她地背影婷婷遠去,耳邊回響著這蕩氣回腸的“侍魂”一誓,心中卻總是想著那吟唱〈與花吟的女孩,好幾次有想要出去叫住她的沖動,卻最終還是罷了這繞指柔的臆想……如果曹家真的視自己為殺父仇人,還是讓他們淡出宦海利場來得容易保全啊。收了神傷出府門,凌嘯正待要踩蹬上馬,忽見街口外一個幼女,在扈從們的目瞪口呆里尖聲叫道,“不許踫我,不然拉你去順天府,告你非禮打你屁股!”

    宰相門子還七品官呢,順天府就敢打超親攝政王的貼身護衛?

    滿場皆是佩服這小女孩甚為潑辣的時侯,凌嘯看第一眼覺得頗為眼熟,待定楮之後凝視片刻,就認出她是已經七歲了地鳳丫頭。美人胚子的眉眼兒輪廓愈發清麗,卻較之一年半前,顯得脫了童蒙的靈氣,配上緊身的大紅春麗裝,很是招人疼愛。凌嘯雖明知道她能跑到公主府來,定然不是為了故地重游的,可鳳兒伶俐的模樣,讓整天面對齷齪陰暗的他倍覺陽光,當即呵呵笑道,“過來,快過來,叔叔給糖你吃!”

    鳳丫頭還真不是蓋的,連這百步距離的路都是蹦蹦跳跳地走來,卻在離凌嘯十幾步的地方站住了,澄淨的大黑瞳滴溜溜轉了一飛,咬著嘴唇疑道,“咿?你還不掏荷包……不會沒有糖吧……有點怪……叔叔……嘻嘻,不會是拐小孩的騙子吧?”

    凌嘯哪里想得到,這丫頭不僅的觀察力這麼細致,又不怕人不說,還牙尖嘴俐的,頓時就老臉一紅,對身旁暗笑的胡濤沒好氣道,“說你呢,小濤你還笑?呵呵,她說的怪叔叔就是你,弄不好你就是拐子哦,還不回去給她弄些點心糖果來?”

    胡濤臉上冤得恨不得去告御狀才好,腳下卻連忙跑去親自張羅給小丫頭的糖果點心,顯然鳳兒的可愛大家都喜歡。不過。喜歡歸喜歡,小鳳接下來的要求,卻讓扈從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居然想跟凌嘯去刑部玩耍。說想看看凌嘯這叔叔審問犯人時地威風八面。衙門有什麼好玩的,要覺得好玩也是男孩子的愛好啊,得,這個曹家兒媳婦王夫人的佷女,多半是受人所托,想瞅準機會去探望大牢中地曹寅和闔府男丁。

    凌嘯卻爽快地一把抱起鳳丫頭,翻身上馬便行,得得蹄聲的緩緩馳行中,用心看向兩邊街上。當一個曾經怒斥他呼其為“姨媽”的妙齡女子身影,在街角屋後一晃的時侯。凌嘯無言地笑了,托付鳳丫頭去探視曹寅的,顯然不是被禁足在曹府的曹家女眷。而是薛姨媽和王夫人的娘家。

    這幼時熙鳳出馬了,凌嘯還是願意成人之美的,一面欣賞著懷中鳳兒凜然不懼紫騮馬高度的氣概,一面趕緊藏好了她時不時要摸一把的手銃,打趣兒嚇唬道。“鳳兒,你要跟叔叔去刑部大堂也不是難事,不過只能在外面觀。要是進到內堂啊、簽押房啊、大牢啊這些地,進和出都是需要脫衣服搜身的,不然就會有可能凶器啊,字條消息啊……唉,反正今天衙門里正好沒有穩婆,你下次有機會再進去吧!”

    鳳兒肯定是負有薛姨媽交待的使命,聞言就是一呆,也不轉脖子就直接一仰頭,在把凌嘯撞得鼻血都沁出來幾滴地時侯。嘻嘻一笑,“啊-嗯,不嘛,我就要今天進去……要不,叔叔馬馬虎虎搜我一下,不就行了……來拉鉤上吊一百……”

    凌嘯這下子分不清鼻子是被撞得流血,還是因為別得什麼原因,一時間殷紅大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正要義正詞嚴地說明搜查是需要脫衣的,就只听胡濤大為詫異地“咿呀”了一聲,凌嘯就知道胡濤要驚詫自己流鼻血了,一面自己狼狽擦拭,一面說道,“天干物燥,沒事沒事。”

    胡濤不理會“現在溫潤春天並不天干物燥”的矛盾,猛然扯了凌嘯紫騮馬的馬韁,自己卻夾了馬腹向前疾馳,指著正前方行人紛紛躲避,卻速度頗快沖來的糞車,高喝道,“快快攔住那糞車!”

    開路扈從們頓時一陣警醒馳前,後面地卻向凌嘯所在一擁過來,將他和鳳丫頭團團環衛其中……有眼里有記性的人也看出了問題,皇太後壽誕正在準備中,英國女王訪華和使節團艦隊回京的前夕,順天府和五城都察院早有嚴令,長安街等重要京師干道上,不僅巡火淨道司加強防範,就連倒夜香這種事情也嚴令在辰時後上街,這時辰焉能有糞車敢上路?

    “啊?……刺客!”開路扈從還未把糞車攔截,甫一看見糞車里幾個小年青持刀長身,立刻邊報警邊廝殺上去,“糞車里有人,快保護王爺,弟兄們,殺啊!”

    護地護殺的殺之時,凌嘯卻下令眾扈從戒備近身街道兩旁的店鋪-希望僅憑頂頭而上,就刺殺扈從上千的自己,不是弱智傻瓜,就是想悲壯自殺的人,而真正想成事,無不是潛伏近身才行啊……看來,自己最好是要制作一頂鐵轎子的好,老騎馬串街過巷的,不安全。但直到幾個忍辱負重不懼惡臭的糞車青年,被亂刀剁死,扈從們所全神戒備的潛伏道旁者卻沒有出現,不僅沒有出現,而且扈從們和聞訊趕來地官兵封鎖了街道之後,嚴密排查之下,不要說毫無異相,而且所有街坊行人都是有身分的底細人……看來糞車青年,還就真是前來遺臭送死的!

    “爺,這是刺客身上搜出來的,這是……什麼亭詩抄?”

    曹寅的《楝亭詩抄》?凌嘯的眼楮隨著胡濤那嫌臭而腳撥來的詩抄,頓時就是心里一涼……曹敏那侍魂誓言,鳳丫頭噴血請求,難道全是忽悠我的?!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37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不听直覺立馬糗,五招出手不泡妞!

    朝陽升過街畔民宅官衙的屋頂,萬丈光芒照射得長安街一片金黃。自然從來都是美的,不美的只是人為的血腥爭斗。

    在死亡刺客身上搜出曹寅所著的〈楝亭詩抄,配上街頭的糞車臭氣,看在凌嘯眼里,聞在他的鼻中,任何理智都壓制不了凌嘯心中的熊熊憤火。曹家真的耿耿于懷于子虛烏有的“殺父之仇”,男人們都被抓到了刑部大牢之中了,竟敢安排了黨羽在外圖謀于刺殺自己不算,竟然還用曹敏和小女孩欺騙和穩住自己?!要是不讓大家都見識見識自己的毒辣手腕,他們就不曉得,“亡”和“死”字的寫法區別……“刀兵歹其命”,這就是死字!

    勃然大火之中,凌嘯猛地一甩衣袖,轉身就要上馬去刑部殘酷對付曹寅,可他的這一轉身,立刻就直面到了鳳丫頭。鳳丫頭稚嫩的嬌顏上,滿是童真的清純,燦爛陽光從她晶瑩漆黑的大黑瞳中折射出的,盡是不明究竟的惑然和驚恐。霎那間,鳳兒那酷似“希望女孩”的清澈眼眸,讓凌嘯呆立當場。

    他可以相信曹家男人的奸詐,卻不可以懷疑曹敏那如泣如訴的侍魂之誓,更不可以懷疑鳳丫頭,若是一個八歲的幼女都如此狡猾,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希望?更何況,曹家或者他的黨羽不會想不到,一旦以卵擊石的刺殺失敗,曹氏和其姻親家族都將難逃永世不得翻身的命運,他們有那麼傻嗎?

    “抱啊叔叔。”

    呆立沒持續片刻,在鳳兒將小手一拍呼抱的時候,凌嘯很快就笑著將丫頭抱起。像個叔叔應有的疼護模樣輕輕登馬了。緩緩行進中,經過死尸邊而捂住鳳兒雙眼地他,一直都承認,自己記得的林語堂一句名言是有道理的。在民國時期的中國,有很多事,是能做不能說地,如閨房情調樂趣,而有些事,是能說而不能做的,如罵人老娘的話。民國尚且如此,就不要談更古的清朝了,所以在清朝,還有很多事情,是既不能說。也不能做的!所謂的“羅莉控”是如此,曹家即使真的恨自己,就更是如此了……一切曹家涉案的最根本動機。都建立在曹寅認為自己是殺父仇人的假設之上,但是曹家一門從祖上都是被俘虜的包衣奴才,面對康熙親口否認凌嘯逼死其父地金口玉言,他可能有那麼想不開嗎?

    當凌嘯抵達刑部門前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想清楚。一切都沒有直接證據,聚集在曹寅身上的煙雲迷霧,讓凌嘯迷惑不已。

    不過。鳳兒顯然不能理解大人們地煩惱,揪著凌嘯的衣角,狐假虎威地伸舌頭嚇唬門口衛兵,順利地盡到了刑部大堂,凌嘯和幾個大人們的交談听得她索然無趣,眼珠兒一轉正要找借口去大牢探望,就只听一個輪車上正吃早點的伯伯失色叫道,“莫非……這種風雨飄搖下,都還能出個挑撥第五計?要真是如此。鄔某還就真佩服這一群人物!”

    挑撥第五計?!

    大堂上的人頓時全被鎮住了,一時間質疑聲紛紛響起,叫得最響地就是胡濤。他本就是個思維速度不慢的人,立刻就相通了鄔思道如此判斷的前提條件,“先生,如果是挑撥,那就是說在冤枉和嫁禍曹寅了……這個小濤不敢苟同啊!不錯,小濤也覺得剛才地刺殺,策劃得十分不縝密,進行得猶如自殺,還留了一個詩集傍身得破綻,看起來好象是嫁禍曹寅的。可兵法也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天知道是否曹家黨羽故布疑雲來為自己等人洗脫罪名的?”

    見凌嘯也擰眉望著自己,鄔思道頗有一種謀士的滿足感,咽下一口豆腐腦,神采奕奕地昂首大笑反駁,“呵呵,很對,你說的可能性也的確存在,但是你想過沒有,曹家如果這麼干,想要洗脫的是什麼罪名呢?現在定了罪嗎?沒有!既然還需要調查才能定罪,他犯得著用如此極端又危險的方式來洗罪?”

    凌嘯聞言一怔,立刻循著鄔思道的思路自言自語道,“是啊,尤其是刺殺行動沒有核心後招,顯然不是為了取我地性命……難道是為了惹起我的火氣,惱羞成怒之下將曹寅拷打致死不成?”

    “二公子明鑒啊。”鄔思道見凌嘯的思路合拍了,喜滋滋地夾起半根黃澄澄的油條,邊嚼邊道,“倘使你一怒之下拷死了曹寅,甚至對曹家大肆屠戳,呵呵,二公子,這就是一招挑撥!曹寅,是沒有你和皇上之間的情分深,但並不意味著他和皇上就沒有情分,不僅有,而且是當朝臣子之中僅次于你的情分。你可不要忘了,曹家在江南幾次接駕不說,曹家老夫人還活著,隨時都能向皇上哭訴的啊!到時候,小處說了,你難逃一個大幸臣傾軋小幸臣之過,大處說了,你就是容不下皇上還有其他重臣,有妄圖架空皇上的重罪!如果擱在皇上心里頭,或許暫時不會怪罪,可一旦未來你有大不滿意于皇上的時候,那就是疊加的爆發,排山倒海的爆發!”

    凌嘯被這罪名嚇得倒吸一口涼氣的時候,一向護衛鄔思道的沈珂卻不解了,摸著腦袋怎麼也想不明白,“不會吧先生,那麼多線索指向曹寅,怎麼可能是空穴來風?曹寅即使沒有刺殺王爺,在泄密案上也是九成的有罪,就算王爺不小心拷死了曹寅,這年頭哪里不是不打不招的,公堂上拷死人的事海了去了,頂多就是個查案不慎罷了,皇上較真于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先生,您還有其他的證據支撐嗎?”

    別看沈珂平時不怎麼發言,可一發言就說到了點子上。眾人全望著鄔思道的時候,這個無錫才子卻慢條斯理地又喝起豆腐腦來,半晌才白眼一翻。“證據?切,思道腿腳不便,既不能親自查案,又不是半仙。更不是神仙,這只是直覺嘛。提醒提醒二公子,從每一種最嚴重的可能性去防患于未然罷了。”

    原來是先生的直覺罷了?呵呵,我們都還有直覺呢,那就是聖眷擺在那里,王爺親手拷死曹寅都沒事!連凌嘯心中也是這麼直覺地。一來,畢竟,他凌嘯身為超親王,和康熙鐵得不能再鐵的關系,一向是他頗為自傲的資本。對說他拷死曹寅就得罪康熙,難免有些樂觀的估計。而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凌嘯決不相信自己搞了這麼大地攻勢。那些已經漸漸浮上水面的黑手還能出第五招,那不是說自己的反制攻勢沒有效果是什麼?這兩重心理上的自負和虛榮,使得凌嘯的口上雖不順腔說下去,心中卻多少有些覺得先生是危言聳听。

    鄔思道是人中的精,一看凌嘯略有些不以為然的模樣。總有些“言不听計不從”的不爽,但畢竟,他也拿不出更有力的論據來證明直覺。只得在沉默中忍了,希望凌嘯能提起警覺,等下的審案中能多些慎重,尤其是不要先審理曹寅為好。但很可惜地是,凌嘯思索了半晌,還是一努嘴對著胡濤使了個眼色,令他攔住躡手躡腳往後面跑去的鳳兒丫頭,笑道,“先曹寅。把鳳丫頭帶到後堂去看曹幾個吧。”

    見凌嘯背其道馳之,心高氣傲的先生立刻面色大變,頓時油條也吃不下去了,大怒地一聲不吭就自己搖了齒輪駕車自走,連凌嘯地高聲解釋都不听。

    先生的這一負氣而退,駭得胡濤胡駿和沈珂全都傻眼,沈珂為難地猶豫了兩晃,還是盡本份地追鄔思道去了,刑部內台階門檻多的是,搞不好鄔思道就會人仰車翻,就更加不美了。凌嘯也是被老鄔的讀書人習性搞得郁悶不已︰唉,我之所以最先提審曹寅,還不是因為他的動機還有疑問,又可以用康熙和他以及其母地情分,來勸他早日交待啊……曹寅,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最好突破的審訊對象呢!先生你自尊心太強了,咋就不听我解釋呢?

    哪怕是情商很高的人,心情都是會影響人地行為的。

    鄔思道士人習性的火而自退,鄔思道那不能拷打曹寅的直覺,既影響凌嘯的情緒,又容易挑起他的逆反心理,當然不肯認下殺身累族之罪的曹寅,從被提到公堂上的那一刻起,凌嘯怎麼看他都是不順眼,尤其是一臉菜色的曹寅哀求要面見康熙,而不信任自己地刑部,凌嘯听得是怒火多于同情,再也忍不住對鄔思道建議不要打狠了的曹氏屁股下手的沖動,不僅下令打了,而且打得不輕。

    可沒曾想,才打了七八板,那曹寅就兩眼一黑,腦袋在大堂上一磕就不省人事了。凌嘯大吃一驚,霍然起身……日,曹寅你好歹也是侍衛出身,鐘鳴鼎食營養不缺,咋就這麼不經打?!!正駭然地讓大夫急救,就只見在外辦差的賈縱跑了回來,這兩天負責核對匿名信舉報者的他,滿臉都是詫異,“爺,怪事啊,有四五十份檢舉的匿名信,沒人前來申請臨時保護,也沒有人來領那第一期的賞銀……這世界,有人捅了婁子,決然不想要御林軍的秘密護衛和白花花的報酬,真是除魔衛道的勇士嗎?”

    凌嘯色變地連退兩步,再上前七步,冒著冷汗求證,“這四五十份匿名信……不會……不會檢舉曹寅的吧?”

    “爺怎麼知道的……”

    賈縱的然點頭中,凌嘯的腦海中滑過一連串的事實……糗大了,先生的直覺好準!

    檢舉曹寅涉嫌泄密案的匿名信,根本就是預謀好的假舉報!

    遲不刺早不刺的刺殺,分明就是為了挑起自己沖動的怒火!

    本該能捱上上百打扮的曹寅,一打就倒,顯然被動手腳了!

    日挑撥第五招了我都沒抓住敵手,難道以後真的不泡妞了嗎?……“操!來呀,把所有刑部大牢當值獄弈,全都抓起來!他們家里男人、女人、老人、嬰兒、親戚、朋友、牲畜、老鼠、蟑螂……寵物……也全部抓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37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二章 毒蛇牙崩,眾叛親離

    國家最高法司之地,超親王卻在此罵出了市井粗話,可見,他是何等的氣急敗壞!

    “嗅-啪!啪!啪!”而與此同時,刑部大牢方向的天空,忽地升起了幾束煙花,雖是在陽光下不復璀璨,卻只見衙門外的遠處民宅中,一束束同樣的焰火生起,遠遠接力開去。大惑之下,胡氏駿濤兄弟記起了凌嘯的命令,連忙帶著人去大牢抓獄弈,卻發現典獄監捕堂中也是毒殺的橫尸一片,基本上沒了一個活人。

    吩咐加緊搶救曹寅之外,凌嘯就只有更加的暴躁狂怒不堪了。

    敵手的毒辣之處,毒就毒在,安排了獄弈在夜里暗害曹寅,卻吊了一口氣讓他在公堂上被自己棒殺;毒就毒在,曹寅當堂所哀求的,要求見康熙面陳的不信任自己之言,立馬就會傳到康熙的耳朵中去;毒就毒在,刑部出了獄弈毒害曹寅後繼而自殺之事,凌嘯怎麼都脫不了殺人滅口的嫌疑;而最毒的地方就毒在,凌嘯盡可以說,檢舉匿名信是別人陷害曹寅最終陷害自己的罪證,可別人會相信這些信不是他凌嘯暗中安排人做的嗎?……至此,獨攬聖眷、架空康熙的構陷挑撥,已然一氣呵成,直接拷問著,康凌之間的信任究竟有多深!

    驕兵必敗,哀兵必勝,集體智慧,戰勝流毒!

    凌嘯一屁股跌坐在太師椅中,頓下去的聲音,輕得滿堂的官員豎起耳朵都听不到……唯其無聲,更顯頹唐。

    胡濤看著臉色慘白如紙的公子爺。心如刀割。小濤無數次看到過凌嘯遭受打擊,可他卻知道,凌嘯所遭受地每一次的打擊,顯然都比不上這次的深。三年來血的經驗教訓。已經讓那些反對派知道了,要扳倒號稱“凌禍”和“聖道毒藥”地最有效方法,不是尋找凌嘯做事的錯處,而是針對康凌的“情分”發起一輪輪的沖鋒,構陷之,鑿裂之,摧毀之……而一次的成敗得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讀書人藏龍臥虎,凌嘯在明他們在暗,前僕後繼的施為之下。康凌的情分再深,也深不到合二為一的地步,總有一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上所表露,下必倍之。

    凌嘯這一深受打擊,刑部大堂上,也立刻陷入了愁雲慘霧。刑部官員們,惴惴不安于獄弈事件會不會影響自己的仕途。而超親王地心腹,則是緊張于凌嘯能不能愈挫愈奮,打一場漂漂亮亮的翻身仗!

    “是報!王爺。好消息!王爺,海捕欽犯黃百家、嚴鴻逵在西城的藏身之所走上大街,當眾拔劍自刎,潘來卻沒有拔劍求死,被我勤王軍巡兵當場擒拿,黃軍門正親自押了他向刑部趕來!”一陣爆響地馬蹄聲由遠及近,勤王軍將士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利好消息。

    一時間眾人全是興奮不已,望著凌嘯的眼楮亮得如一顆顆明星,只等凌嘯的振奮了……刺客們形同自殺的刺殺。獄弈那類似赴義地自殺,尋常士大夫們的家人是很難做出來那種決絕的,這兩件事,與天地會會眾絕對脫不了關系,逮捕了並不求死地潘來,就意味著,凌嘯有可能撬開他的嘴巴,從而可以洗清嫌疑了。

    但凌嘯卻顯然“奮”不起來。千古艱難唯一死,人不畏死以何逼他開口?潘來此來,多半是準備以身赴義,以身罹千刀萬剮的慘刑來給天下士子當榜樣的!強自在公案上撐了肩膀,凌嘯更加的有氣無力,擺擺手苦笑一聲道,“秦空賊,你是刑部的侍郎,曹寅之事就交由你去給皇上稟報。其余如雅格布和王漁洋,也由你們審吧,本王身子欠爽,回府歇息去了。”

    凌嘯竟然這麼一甩袖子就走了?

    秦空賊當場就傻了,全身都是冷汗直冒。你們一個前太子理親王,一個攝政餃超親王,在刑部先後鼓搗,兩個王爺都怏怏地鎩羽而歸,自己這二品官,在這淌渾水之中能頂得住什麼事?搞不出個水落石出,是丟官棄職的失職,查出了個輕爽明白,往死里面得罪了那些幕後黑手不說,理親王和超親王也面上無光,這叫我日後還怎麼當官啊!

    胡氏駿濤和賈縱幾個也是瞠目結舌,聞訊趕出來的鄔思道和沈珂,也是躍躍欲試地要阻攔……王爺如果就這樣走了,丟下一大攤的亂攤子辜負皇命不說,而且給康熙和百官地印象,更是他本來就只為除掉曹寅而來的,現在可決不是抽身而退的好時候啊……不料,幾人腳步上的這一猶豫,凌嘯頓時勃然大怒,已經走到了堂口的他,一拳擂在身旁的堂鼓之上,霍然轉身吼道,“都不走?好,你們不走,本王獨自走!”

    大家哪里曾看到過凌嘯剛愎如此的,霎時間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麼,四大扈從統領腳步跟從的時候,鄔思道卻已經氣得全身猛顫,昂首清嗓一亢而道,“好,王爺你听不進諫議,思道留在府中也沒什麼意思,今日就請辭吧!”

    凌嘯狂怒地騰身而起,一腳將堂鼓踢得四分五裂,轉身就走,“自便!”

    凌嘯雖是走了,不過,百般無奈擔綱主審的秦空賊很快卻發現,超親王留給他的並不是只有爛攤子。

    超親王在刑部的這些日子,不僅有他懸賞得來的眾多檢舉線索,而且還有除了曹寅外的兩個大嫌疑犯是八阿哥的乳兄雅格布和頂頭上司王漁洋。可是,一個背後站著八爺九爺兩名煌煌貴冑的阿哥,一個則是德高望重的文壇領袖,秦空賊哪里敢首先從他們身上下手?能做到一國公安部、國安部、最高法院的業務主管,秦空賊自然就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他畢竟還是有豐富經驗的,和同僚們略一商量,便開始著手繼續凌嘯沒有做完的工作,繼承凌嘯“翻臉不認人”的宗旨,大肆逮捕那些已經“納捐贖罪”的官員,美其名曰請君喝茶,實際上則是嚴加訊問,欲圖從外圍入手去求證真相,掌握一定的證據之後,再去訊兩位大員。

    果然,這些官員就如凌嘯所預料的那樣,交錢就是知情,交錢就是心虛!

    “一拍二詐三甩手”的伎倆下去,不到下午時分,倒竹筒兒開始交待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雖是人人都在拼了命地為自己減輕罪責,可就是推諉之中,馬上就把泄密案的冰山一角給透露了出來……最開始的歐洲密報抄件從何而來雖眾說紛紜,但在刑部尚書王士禎去年臘月舉辦的一次詩文會上,有很多下人模樣之人在場外派送密報抄件,是目前能上溯到的最早來源,此後就以手抄形式的傳播愈演愈烈,而那幾個被二阿哥所逮捕懷疑的官員所謂“有太監夜擲密報”的說辭,則是由一等侍衛雅格布給惹人注意的官員出的主意,有些人被告知,一旦二阿哥逼得緊了,就這麼對上供述!

    這個審訊的突破成果,秦空賊本人卻沒有在第一時間親耳得知。他在享受凌嘯給刑部破案所留下財富的同時,也必須要擔下凌嘯所捅的婁子-抬了昏迷的曹寅,給康熙皇帝報訊領罪去了。

    而刑部勤王軍體系的撤退,主官秦空賊的不在部院,立刻就使得刑部向外透消息的渠道,自然又開始活絡了起來,消息哧溜一聲就傳播了出去……“審訊有了突破”的消息,當然是只能向重要人物專供的,但“曹寅被拷命懸一線,超親王自逐刑部堂”的消息,卻無泄漏機密之嫌,到傍晚時分就傳遍了宦門,自然,伴隨這這個消息流傳的,當然少不了凌嘯拷死曹寅,是為了架空康熙獨攬聖眷的揣測了,甫一入耳,就引來了名利場內外的一片嘩然。

    流毒親王,毒蛇牙崩,眾叛親離了?!

    密切關注破案情況的上書房,卻是在午時尾,就听到這個消息了,滿堂的宰相亞相驚得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過,要提到駭然,就以李紱為最了。因為御花圓事件有功,李紱深得康熙垂景,頂替尹泰擔當上書房行走的職務,此刻,他在春日騷陽的溫暖中,卻汗毛都全豎了起來。李紱既然已經在御花圓除夕宴上力挺過凌嘯,自然絕對不肯“相信”凌嘯是為了架空康熙的,可緊要關頭的全盤放手,凌嘯就幾乎已經坐實了流言的“員誣”了,而這倒還是其次,關鍵是你堂堂一個超親王,怎麼能在政治上這般的不成熟,被人陷害一次就負氣而走,對得起康熙皇帝的信任期盼嗎?

    不過,宰相城府是上書房眾人的必修本事,盡管大家都是在心里排山倒海的各懷驚駭,卻沒有誰表現到臉上,良久,陳廷敬長嘆了一聲,悶聲道,“曹寅生死不知,萬歲爺心里定然痛心憤憤,咱們去明府去求見皇上,從容解勸一下吧。”

    “嗚嗚哇哇……皇上,老身是遭了什麼天譴啊,逼死了夫君還不夠,還要逼死我的獨子啊……嗷嗚……”等他們趕到容若的府上,就知道自己等人錯了。宰相們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解勸康熙,而是解勸在這里躺在地上痛聲嚎啕的孫保姆……開什麼玩笑,六七十歲的康熙乳母要是哭出了什麼好歹,那豈不是給如今這紛亂如麻的局面上火上添油嗎?

    老婆子的痛哭之中,康熙一面無助地示意陳廷敬張廷玉等人解勸,一面卻是盡力壓抑著臉上的怒色……

    盡管那壓抑後的怒色,瞎子都還能看得出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37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三章 試問帝手剩何憑,君留三分田~~士林!

    君不密失其邦,臣不密失其身,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不過,也許是為了緩和人人自危的緊張氛圍,官場中人,當晚就從陳廷敬、張廷玉、李紱等人的口中得知到,康熙皇帝當場下旨,立即解除對曹家男丁的關押,太醫院全力搶救仍處在昏迷中的曹寅。但就超親王凌嘯離開刑部一事,康熙卻沒有表任何的態,對刑部審案的刑訊方式,更是只字未提。然而,康熙既然沒有親口交待過保密,那麼,他那難以抑制的怒色,自然就不是會被保密的對象,幾位宰相閃爍其詞的“上甚默然”,通過台面大員之口,變成了“皇上甚不以為然”,中下層官吏的幾經揣摩和加工,倒也就成“皇上擱在心中,沒發作而已”了。

    這種官場上見仁見智的似是而非,康熙自己,卻是不會有那麼模糊的,他很生氣,生氣到“凝血壯”的吸引力更加的強大,因為康熙已經沒時間練了嘛!

    而拋開曹寅、孫保姆之事不談,康熙氣憤的是,誰都可以不理這個國家的事務,唯獨康熙自己不行,因為國家就是他的。誰都可以找理由撂挑子不干,唯獨凌嘯不能閃腰子,因為康熙咽不下這口氣-看到時間過去了整整四個時辰,凌嘯居然還不來解釋為什麼的時候,莫說咽不下這口氣了,康熙簡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少了張屠夫,咱們就只得吃帶毛豬?你不來看朕,你大,你大還不行碼?罷罷罷。朕就來看看你!”

    一火之下,康熙親率了除容若外的三大侍衛,親自登門向公主府而來,也不許門上的管家蔣皆思稟報接駕。問明凌嘯的所在,徑自向二月河畔地精舍沖來。氣憤難平的他,打定主意要親眼看看︰凌嘯究竟在干什麼!

    誰曉得,剛剛靠近精舍院門之外,就只听到“啪啪啪”幾聲耳光的聲音響起,接著就听到凌嘯的苦澀之聲響起,“鄔先生,是弟子不對,弟子一時邪火上了腦,慢待了先生。自摑嘴巴子賠罪還不行嗎?”

    耳光之聲又起,康熙地火氣頓時略微一滯,做手勢攔了要高唱皇上駕到的武丹。忍住不讓心底萌生起可憐凌嘯的心軟,愣在那里尋思,搞了半天,這廝之所以不去朕那里解釋,原來是在苦求睿智之士留下來……可一個瘸子。頂得上朕重要?!

    “哼!言不听計不從,鄔某留在這里還有何用?再說了,你不去給皇上解釋自己的自甘墮落行徑。羅嗦我一個出不了好建議的瘸子干何?”

    鄔思道的怒哼而言,听得康熙心中“同仇敵愾”的直點頭,尤其是那句“自甘墮落”深合龍心,反倒退了半步,在舍旁的窩竹下凝神細听,但听一個臣子的壁角,終究不光明正大,康熙便裝作是清理龍袍褶皺,只不過。整理的動作甚是慢條斯理。

    只听凌嘯苦笑道,“唉,先生責地是,我也不曉得為什麼,一時間壓制不住心火,自甘墮落地自逐出了刑部……可是先生,我馬上要協助皇阿瑪進行超越大計了,少了先生你襄助左右,我勢孤力單難以成事,成功不了的話,對不住皇上他老人家啊!橫豎四個時辰了,先生都不答應留下來,我也無顏去見皇阿瑪了,咱們就耗著吧,最後一起被皇上砍頭得了!”

    哼,你小子還記得朕的超越之計,還曉得對不起朕啊?!康熙心中這時才有些開始瀉火了地感覺,狐疑凌嘯為何突然“自甘墮落,以外,卻有種抑制不住幸災樂禍……鄔思道,一定要再挺上一會兒,讓這小子再多掌嘴幾下!

    但鄔思道卻沒有讓門外的康熙如願以償,亢聲就指斥道,“好一句‘壓制不住’,王爺你不覺得說得太輕輕巧巧了麼?!夫超越之事何其艱難,反對者縱以萬數計,猶不可道出其眾之況,倘使開始後船行中流,王爺你那時再來個‘壓制不住’,或者是‘頂不住’,豈不是要拋棄跟隨你辛苦一場的忠屬,豈不是要閃斷對你寄予厚望的皇上?與其將來中途疲軟,還不如現在就不要開始呢!”

    康熙在窩竹旁听的是悚然心驚,他可沒有想到過鄔思道所說地這種局面,一瞬間更加的上心,索性也不整理龍袍,凝重了神色,背手靜听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婿有何解釋。卻听凌嘯苦嘆一聲,“先生你有所不知啊。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反正,自打皇上一說要賦予我監國地權力,我整個人就都昏了,真的是昏了,不是因權重震主給嚇昏的,而是被要統御舉國百官的任務給嚇昏了,我,我有那統御百官的本事嗎?!這不,查案只曉得一味陰別人,查得毫無章法不說,三下兩下就被那幫士大夫給又涮了一趟……唉,皇上不幫忙坐鎮,我哪對付得了成千上萬的士大夫啊,他老人家好不容易把官場整頓順暢,總不成,我又給他老人家給毒得稀巴爛吧?!”

    听著凌嘯在精舍里面喋喋不休地哀嘆心聲,康熙在外面一下子呆了。是啊,自己這女婿再怎麼毒名在外,可那都只是打擊奸臣的本事,僅僅干過不到一年東南鎮撫使的地方政務,讓他如何有豐厚的歷練積澱,去統率中央百官與地方萬員,既投鼠也護器,又在九州萬方千頭萬緒地革新大事上齊頭並進呢?!

    康熙這才算是听明白了,凌嘯自甘墮落的自逐,源自嚴重的不自信,不過,康熙卻沒有同情他,反倒在心中“豪氣萬千”地鄙視,“嗤,你小子沒自信不是你的錯,不信朕就是你的不對了。難道你有毒得官場東倒西歪的本事,朕就沒有把它再理順的本事?無論你能毒成什麼樣子,朕都有信心把它再理順,呵呵。毒吧,你毒爛一次,朕就理順一次,看能不能把朕難倒!咿。這也蠻有趣地呢。”

    可鄔思道猛然問出的一句話,打斷了康熙那“毒”與“理”的動態漸進式平衡YY,“可你知不知道這一走,給外人的印象是什麼?是你真地就在整曹寅,皇上若是信了那些你意圖架空的誣陷,皇上龍顏一怒,你就立成粉末,根本就沒有機會再談什麼超越!哼,說不定,皇上久候你的解釋而不得。大怒得正在前往這里問罪于你的路上呢!”

    康熙啞然咧嘴而笑……朕又豈止是在路上而已?想像著自己猛然現身後凌嘯的驚嚇模樣,康熙板了面孔做出盛怒模樣,動腳而行準備去嚇唬凌嘯。卻只听凌嘯一句話說出。

    “不可能!任他奸邪之輩如何構陷,皇阿瑪都不會來我府上問罪的,我凌嘯既然清早就默許了孫保姆去面聖求情,還告訴她皇上在容若大哥府上,呵呵。就算是瞎子,也會看出我暗救曹寅的好意,皇上他老人家洞若神明的人。焉會信了流言來問罪?”

    凌嘯的話聲未落,緊隨康熙的三大侍衛就看到,康熙直陡陡地腳下路線立刻成了一個圈圈繞向回路,顯然是那句“瞎子都看得出來”讓康熙改變了進去的初衷。可君臣四人走到了院門處,康熙卻一下子停了腳步,醒悟過來,回頭響亮地大罵一聲“朕又不是信了鬼話而來的”,猶不解氣地解了佩劍朝燈影搖動地窗戶上砸去,在“啪”一聲中爆吼“不許出來”。方才振臂一聳,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目送夜色中康熙的背影遠去,凌嘯和鄔思道全是呼一口熱氣地癱倒在椅子中,直到胡濤胡駿拎了小更鼓進來稟報康熙已走的時候,兩人這才緩過神來,凌嘯要了熱毛巾滿身擦拭冷汗,感慨道,“先生,原來演戲居然是這麼累的一個活!”

    鄔思道終究是沉靜的中年人,冷汗要少許多,也是後怕不已,“呵呵,二公子你平時對皇上直抒胸臆慣了,這一次既然決定歪抒胸臆,自然怕出錯,難免緊張啊。”

    演戲?胡濤、胡駿听得是滿頭地霧水,見兩人似乎早就和好如初了,大訝半晌,倒是知道些許內情的沈珂,悄聲給他們解釋道,“呵呵,王爺開審之中,先生怒氣未消,筆走龍蛇草就一字條,令我給王爺偷偷送去︰‘毆死曹寅或無慮,破得此案方堪驚,試問帝手剩何憑,君留三分田是士林!’後來啊,出現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咱們王爺怒而自逐,然後,你們地扈從就需一直輕聲敲鼓,直到皇上進門才息鼓。你們明白了嗎?”

    試問帝手剩何憑,君留三分田是士林?

    沈珂不說還好,一說兩兄弟更加糊涂,索性不理會跳過關鍵的沈少,直接向鄔思道求教那字條上的偈語。

    “要給皇上留些自耕田,別人沒心思也沒本事踫的自耕田!”鄔思道這時已經斂了演戲的感慨,凝重地說道,“你們不是王爺的地位和處境,自然就不懂了,偈語的意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他能看得懂……這場泄密案,其實自王爺的懸賞令一出,咱們就贏定了,但贏定了地同時,說不定就會永遠輸了。所以,咱們認輸,咱們示拙,咱們抽身,咱們無恆堅之心志,咱們無掌大盤之才能-讓皇上認識到,他所任用的主持超越大計的王爺,能打仗,會管軍,善經濟,卻,永遠永遠不是士林的對手!這樣的認輸,也許會讓皇上暫時對王爺有些失望,但與此同時,皇上就會更有安全感,而皇上有了安全感,那些前僕後繼的挑撥,就無從下手了。一勞雖不能永逸,倒也可以安寧老長一段時間啊!”

    這些飽含以柔克剛之道的話,三個年輕人听得似懂非懂,即便是凌嘯這領悟了的人,也還是頗有遺憾,“可惜,我今後只能通過皇上,不能再親手死整士林了,唉,流毒親王睚眥必報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但第二天一大早,凌嘯接到的旨意卻顯示,流毒的日子,沒那麼容易一去不復返的。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38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四章 說王莽窺視帝王心,申信望來到刑部堂

    一夜好睡直到己時,凌嘯都還沒有起床。

    已經兩三個月沒有一親芳澤的他,許多久遠了的女優場景躍出塵封,在自己的夢境中狠狠地肆意了一把,以至于當他睜開眼楮看著曬到床上的陽光,絲毫沒有拋廢光陰的慚愧,反倒滿腦子都是沉浸在對春夢的回味之中。

    但臍下三尺的蠢動,終究就只是那麼回事,騷思去盡,涌上心頭的,便是對海上妻子們無盡柔膩的思戀和祈禱。當門外蔣管家稟報有聖旨到的時候,凌嘯也只得暗嘆一聲,翻身下床。聖旨是由大侍衛武丹親自送來的,凌嘯洗漱穿戴齊整地來到中堂,只見武丹正盯著照壁長懸的對聯打愣,口中還喃喃地吟誦︰人生苦短,且散金烹酒共齊眉盡一晌歡;逐途險惡,宜遠湖弄舟釣逸漁祛三世憂。

    暗笑一聲,凌嘯也不理會武丹的附弄風雅,徑自咳嗽一聲,便等著聆听老康的旨意。他堅信,經過昨日的一場戲,親耳听到自己心聲的康熙,定會體諒自己的“能力缺陷處”,讓自己從整治士大夫之中抽身出來,全力以赴于即將上馬的超越大計。可是,老康的旨意卻是令他即刻重返刑部,“以資熟手”。凌嘯當即就是一愣,接過聖?木然尋思半晌,難道昨晚上和鄔思道的一場戲是白演了?!

    送走了武丹,凌嘯再次回到堂上,看著從後堂轉出來的鄔思道,苦笑著滿是茫然,“先生。皇上這究竟是怎麼啦?听了我和你的一席話,他還是指定我去刑部,難道硬要逼著我發一次大飆不成?”

    鄔思道也陷入不得其解的沉思,他顯然也沒有料到康熙會這麼做……“官”總是要士人去當地。“事”總是要官吏去辦的,就算是改朝換代也脫不了這個鐵律,何況是一樣需要人手的超越大計?而從凌嘯即將要挑起超越要務的大梁身份來看,康熙皇帝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老把凌嘯放到百官地對立面去啊!不然的話,凌嘯如果把士林毒得太過甚了,開明的、騎牆的和保守的全都得罪精光,那接下來的各項措施,就可能會遇到整個階層的強力反彈,那還怎麼去推行革新呢。

    見先生凝思得一動不動。凌嘯知道他一時半會也很難給自己一個好的參詳,只得無可奈何地先去刑部辦差。不料,凌嘯的前腳剛走。容若後腳就趕到了府上,滿頭大汗地來問鄔思道一件事情,“先生,您可曾听說過一本《鼎緣論的書?”

    鄔思道是見過這本書地,甚至還能倒背如流。只是很不解,容若一個詞人侍衛,為何慌忙火急地尋找這本明顯是法家所著的書。訝然道,“容若公子,伍次友先生的這本書,從來就沒有付梓印刷過,我也只是見過手抄本,你從哪里听到有這本書地?”

    容若大喜,上前就拜,“我的好先生耶,就知道你周游天下飽肚詩書。一定知道!早曉得就不去文英殿查了,累得我一身都是臭汗,呵呵,不是我要這本書,而是皇上要我去找一本。伍次友先生是皇上的早年師傅,皇上說,他早年間曾見過未完成的手稿,可惜國務煩瑣,現如今早就忘了具體的內容,想要讓我們尋……”

    話說到這里,容若便問不下去了,因為鄔思道已經慌了神,滿臉都是驚駭地神色,一頃上身,大恐地截口就反問,“皇上是今早才要這本書的,還是之前就要你們搜求一本?”

    這又有什麼區別?容若不解其意,卻依然給了他答案,“皇上早說過了,不過最初任務不是交給了我,而是讓層隨三阿哥編輯《古今圖書集成的陳夢雷去找,但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他雖是已經讓人去伍先生原籍去尋找了,可還是等不及,今早又讓我們全都盡力去找……先生,你地臉色不對啊,這本書有什麼不妥嗎?”

    鄔思道卻已經弛然下來,抹了頭上的冷汗,沉聲道,“走,我們馬上去刑部見二公子,具體的詳情,路上我給你解釋。”

    兩人召了隨從,向刑部而來的路上,鄔思道在轎子中侃侃而談,這才把《鼎緣論的來龍去脈給容若解釋清楚。原來,康熙那所謂師傅的伍次友,卻是鄔思道的一個世交父執,少年間的鄔思道曾有緣拜讀過這本書,他雖也沒有過目不忘之能,但這本滿是法家觀念的書,對歷史事件中帝位迭替做了一家之言地論述,是少年鄔思道第一次看到儒家經典之外對“天命所歸”的另類探索,自然是心神上備受沖擊,幾十年光景的人事訊息充塞腦海,卻也難以磨滅掉對此書的印象。

    轎子停在刑部門口的時候,鄔思道嘆道,“妥和不妥的,不是這本書,而是皇上為何想要看這本書。顯然,皇上現在也在衡量超越大計對國鼎的沖擊呢,這對二公子來說,可比刑部查案要重要多了-書中其實就只著重探討了篡奪漢朝的王莽一個人而已!”

    篡漢?!容若大驚,差點給轎子杠繩給絆倒在地。

    先一步抵達刑部的凌嘯,正在強提精神地瀏覽卷宗,一見鄔思道和容若跟屁股地趕來,待要給他們看秦空賊鼓搗出來的成果,話未出口就發現了他們的異樣,一相詢問下,立刻就明白了他們的擔心,無比堅定地一搖頭。

    “你們擔心皇上以王莽視我?不可能!”

    王莽,是古往今來唯一一個能在非末年亂世成功謀朝篡位的人臣,甚至,是汗牛充棟的史書之中,唯一一個被民眾推舉上位的“民選皇帝”,他清正修德,名滿天下,即使後來的東漢一朝史官都從來不否認他的清廉。可是成王敗寇的否定論下,王莽歷來被後世封建帝王當成亂臣賊子典型代表,連官場傾軋中都時常見到指責誰誰誰是王莽的言論,可見王莽此人給“家天下”制度帶來的沖擊和傷害,這時候康熙要看《鼎緣論》,當然不可能是防範自己成為王莽的……和王莽那被士大夫稱道的德行一比較,自己是士大夫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想通過沽名釣譽,釣個皇帝干干,簡直是痴人說夢!

    所以僅此一個反問,凌嘯便說服了為他憂心忡忡的容若,徑自放下驚駭尋找《鼎緣論》去了,倒是鄔思道猶在似笑非笑地等待。

    凌嘯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奇好無比,連多日無春憋出來的痘痘也在歡騰。他終歸是未來來的,在他和鄔思道等人截然不同的歷史觀之中,對王莽是何許人有著後世的新看法。

    王莽,就是一個改革家,只不過是個失敗的改革家罷了-土地收歸國有,耕地重新分配,廢止奴僕制度,強制全民勞動,實行計劃經濟,發行新式貨幣,征收所得稅,等等這些幾乎是進入到解放後才敢做的事情,王莽義無反顧地做了,這常常讓後世的歷史學家感嘆,王莽是不是一個穿越的共產黨人啊?!王莽是不是穿越的,無人知道真相,但有一點,王莽背離了他的階級屬性,就必然被原有階級所撲滅,立刻被曾經推他上台的階級所唾棄,而受惠的底層百姓麻木不仁,毫無援手,直到孤立無援的王莽被殺後若干年,才記起他的好……康熙要看《鼎緣論》,多半是想要在改革前夕,通過揣摩王莽作為改革皇帝的悲劇,來看看翁婿兩人的步子該怎麼樣去邁!

    盡管,這些話凌嘯是要過濾一些才能講給鄔思道听的,不過,鄔思道既然能棄儒學研習帝王心術,思路自然是開闊得多,不僅對照史實欣然接受了凌嘯的觀點,而且還大加夸贊,“……呵呵,二公子,听你這麼一說,思道終于明白,皇上為什麼今天仍然要你來刑部辦差了。”

    凌嘯也不因剽竊而臉紅,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以皇上的卓絕見識,加上他不超越就不想活了的決心,再配上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強悍個性,嘿嘿,皇上是要反王莽其道而行之,開始變法後注意循序漸進,而在沒變法之前,就得先下手為強,盡一切力量去削弱士林!哈哈,想不到,我這一次竟然是奉旨流毒?!”

    領悟到了這一點,凌嘯自然是爽快得全身都毒液翻涌,二話不說,當即就向鄔思道一躬身辭出簽押房,下令去提雅格布和王漁洋了。

    鄔思道見他經過了連續幾天的萎頓頹唐一掃而空,也是頗為的振奮,但他畢竟是出自士大夫階層,同窗好友中做官的,環首一看比比皆是,如果凌嘯的毒之所及處踫到了這些人,于私心而論,他焉忍眼看朋輩成新鬼?鄔思道終究是厚道人,輔佐凌嘯達致共同的理想是一回事,給有些相善的親朋去提個醒,則是出于正直文人的善良了。至少,他的親姑父金玉澤家,是得要去敲打一番的,就算這個八爺黨的混帳姑父曾經想要害死他,但那無奈改嫁他人的表妹,總歸是鄔思道心頭永遠的痛啊。

    看著凌嘯的背影消失在公衙樓宇之中,鄔思道長嘆一聲,剛要吩咐沈珂打道金家,不料,衙役們領著一個四品官出現在門口,赫然就是那以倡尋“文字獄”出名的詹事府詹事,號稱是“文閻王”的申信望。

    鄔思道的心不由得一緊。

    難道康熙除了流毒親王之外,還要派申信望來一招大規模的文字獄不成?!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38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五章 薔妃開口,潘耒坦承

    詹事府,是個專門服侍東宮的機構,自太子被廢秘密建儲後便淪為閑差。申信望此來,也並不是康熙所派,而是奉了昔日主子廢太子胤的命令,給凌嘯稟報其審訊薔妃的重大突破。

    胤終究是曾經當過太子的人,獨自查案難免有些沒有章法,但凌嘯回來後在刑部的種種動作,多少能給他以某種啟示。乘著薔妃早產昏迷的當口,他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了個一樣新生的男嬰,來代替沒能活下來的龍種,詐稱皇上開恩,每日里由著那薔妃親自哺乳。女人嘛,被“親生骨肉”在乳頭上吮吸第一口奶水的時候,便打開了母愛的洶涌之閘!

    一來二去,三四天之間,骨肉在薔妃的心中,便不僅僅是兩個字,而是真真切切的匐伏其懷中嗷嗷待哺的嬰兒,已然絕不是薔妃想說不在乎,就能不在乎的了。那胤每每暗中窺視過去,見薔妃屢次想要掐死嬰兒的手,都欲掐還休,便知道自己的詭計得逞,當即動作起來,又是讓太醫暗示要花大氣力才能養活這個孩子,又是自己粉墨登場親口承諾孩子的未來。無奈,人家薔妃根本就信不過他胤,在想要康熙金口一諾絕不可能的情況下,薔妃退而求其次,要求在開口之前,需要得到凌嘯的親口承諾,保證她的親生骨肉不受株連且得到悉心的照料。所以,申信望這才會被派來,請凌嘯入宮配合老二的詐供。

    凌嘯听完之後,不免為她深覺悲哀……如果薔妃不耽于仇恨而處心積慮地對付自己,幾個月之後的她。想怎麼母愛就怎麼母愛,該是何等的皆大歡喜?而現在東窗事發,即使她地親生孩子沒有死于早產,在信奉母純子佳、母惡子險的時代。恐怕也難得有好下場了。不過,薔妃終于要開口了,凌嘯對此還是頗為興奮的,當下也就毫不猶豫將提雅格布等人的事情耽擱下來,徑直隨申信望入紫禁城進壽安宮。

    “熊氏!超親王爺到了,你有什麼話要說,就好生給王爺說吧。但倘使敢對我師傅無禮,本王寧肯不要口供,也要把你胸乳打爛!”

    胤地呵斥蘆中,凌嘯再次見到薔妃。一看之下,真恨不得回頭給胤兩大嘴巴子……好胤你還要打?薔妃,也就剩下胸乳還有個人樣了!

    目前還是勝利者的凌嘯。當然還有資格去同情一下挑戰自己的失敗者,哪怕這是一種後世帶來的根深蒂固的濫情,也交雜了某種由人及妻的迷信聯想,但他還是同情了,倍感煩躁地一擺手。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地位低下的申信望無可奈何地走了,胤卻猶豫了一下。可看見凌嘯的氣色很是不爽,也只得訕訕而退。當偏殿中只剩下凌嘯和薔妃“母子”三人的時候,他的承諾還沒有出口,就只听薔妃哀哀地嘆息一聲,將盈尺長地襁褓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王爺,小女子蚍蜉撼大樹,顯然已無幸理可言,這個孩子。想必也是來自于一個可憐的人家,希望你能夠保全他一條性命,可以嗎?”

    這一句話,說得凌嘯腦門一炸,卻在瞬間反應過來,詐我這嬰兒的來歷?!可薔妃哪里是詐他,不等凌嘯說話,薔妃已是匍匐過來,仰頭求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熊家尚有兩個幼佷沒被二爺當堂拷打,想來該是還活著,請王爺網開一面,來日結案後也加以營救。”

    斬草除根到沖齡小兒,已經不是凌嘯如今地位所必須地境界了,沒有半點的猶豫,他點頭發了一個誓言加以保證之後,便強捺下對薔妃何以得知孩子不是親生的疑惑,等著听她的下文。只听薔妃交待道,“小女子是托了雅格布的門路,方才有緣入選秀女地,也正是因為有了他,才沒有被各個王爺阿哥們選走,而是一直登堂入室受君臨幸。自受封常在後,身邊的人大多是他介紹來的。這你可以去查!所以,安排小太監抄錄你地密報,既可以說是我安排的,也可以說是他做的,但宮外具體如何傳播,事後如何滅口,卻是我這深宮幽居之人不得而知的!”

    凌嘯听得冷笑不已。他當然早就看出,刑部逮人無數,卻唯有那一等侍衛雅格布,不但不是個讀書人,並且還是攙和此事中絕無僅有的滿人,那雅格布能好得了?自雅格布被抓之日起,火就已經燒到了八阿哥九阿哥身上,愈演愈烈之下,已然是朝中各方四處告急,凌嘯之所以至今都還沒有提過雅格布,便是源于這一點,他還需要考慮下手的輕重罷了。此刻,薔妃的供述,早就算不上是雪中送炭最多不過是錦上添花,多了一層指證雅格布的人證而已。而且這畢竟是薔妃的一面之辭,凌嘯當然表示不信,冷笑道,“好一句深宮幽居之人不得而知……”

    薔妃卻甚是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地質疑,“哼,與他雅格布喜歡搞泄密為難王爺相比,小女子更喜歡走的路線,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穩固宮中地位,爭取培植後系力量,在皇上耳邊來為難你!可惜,雅格布沒有女人家的韌勁……話已至此,王爺信也罷,不信也罷,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小女子活日無多,奶奶這個孩子是我最大的生趣了,王爺你安排人進來錄口供吧。”

    話已至此,薔妃說的本來路線也確實符合女子韌勁的一面,頗有以柔克剛的道理之下,凌嘯也無需再逗留的必要了。

    凌嘯叫了胤等人進來後續錄口供之後,在薔妃抱起嬰兒柔柔呼喚“可憐寶貝兒”的聲音中,凌嘯出了偏殿門。來到宮外,胡濤這才抑制不住興奮地追問薔妃的供述,哪知道凌嘯滿臉的惑色,在東華門外久久不動,不答反問,“忍濤你說,她如果要求我保全她們熊家可能還沒有被拷打致死的小孩,是會用‘放過’這個詞呢,還是用‘營救’這個詞?”

    這還用問?!這個類似華南虎照片真假的弱智問題,胡濤卻不敢馬虎作答,思索片刻才憑著經驗道,“爺,以小濤看來,一個知書達理的官宦小姐,如果沒有被打得失去了思維能力,想必清楚表達自己意思的能力,是還不至于失去的!”

    凌嘯縱身上馬間,已是嘎嘎一笑,低聲道,“還有更嚇人的呢,她不僅還能分辨出那個嬰兒根本就不是她親生的,而且還能在二阿哥等人面前維持滿腔母愛的虛像!這些,是被打得失去思維能力之人,可能表現出來的?嘎嘎,薔妃在提醒我們呢!去,馬上給爺通知小駿,公主府扈從自即日起,嚴密監視隨二阿哥辦案的所有隨員,一旦有疑點,果斷采取行動!”

    事情越發的復雜和詭異起來,凌嘯也隨時而變。

    回到刑部的他,立刻取消了對又添新嫌的雅格布的提審,而是首先提審昂然就縛的天地會潘來!

    這個顧炎武的得意弟子,在被衙役們押上大堂的那一刻起,就絲毫沒有畏懼之色,面對凌嘯“昔日座上賓,今日階下囚’的惋惜之嘆,潘來甚為達觀,“是該令人嗟嘆不已啊!你既是我大明的長公主外孫,又是理所當然的夷酋,罷了,恕潘來無法叫你一聲王爺,稱呼公子吧。凌公子,拋開敵友憑心而論,你的人不錯,對我天地會也暫無辣手,所以,潘來無以為報,徑自認了所有的罪,也免了你大廢口舌吧。”

    他面對生死坦然到這種地步,凌嘯不禁感嘆于真正士大夫所有的“舍生取義”精神。一方面,站在他即將要革新思想的角度上,很慶幸這種精神在士林中的比例不多,而另一方面,他又哀嘆這種比例在整個民族中太少,否則,肯“舍生取真義”的人一多,中華民族想不永葆素春都難,何至于日後那種中華大地萬馬齊喑、備受列強凌辱的局面啊!暗自欽敬一番,凌嘯笑道,“好!先生既然無怨無悔,凌嘯也自當尊重你們的選擇,不指駁先生見小不見大了,也不做小兒女狀了,先生請講,小子洗耳恭听。”

    但一听之下,凌嘯就疑惑更深了-潘來承認了鄔思道所分析的那種挑撥康凌關系的動機根本,也承認了調動天地會力量進行“霸池姍姍”、“告御前狀”和“陷曹寅栽贓凌嘯”四大挑撥,卻決口否認了“玫瑰粉鑽信物”和“改風波亭”謠言出自他們……潘來磊落到這種地步,任何一樁都是死罪了,他犯得著遮掩那兩件最輕的?!

    凌嘯警覺倍生起來……看現在的情況,天地會是不可能搭上薔妃宮內這條線的,搞搞挑撥只能是他們作為在野秘密力量的最大作為了,即使是這個作為,也只是在泄密案之後,借著京師士林震動的情勢,才乘勢而為的!那麼,“玫瑰粉鑽信物”和“改風波亭”這兩招挑撥又是誰做的呢?靠!難道是火星人干的不成?!

    是泄密案的主使者所為嗎?不像,泄密案瀉得有如兵法,國手大道之下,根本犯不著再出謠言這種小道來攙和-另有其人!定是另有人恭逢其盛,在其中推波助瀾!

    凌嘯很快就盛怒了,他能容忍泄密的那種高手和自己過招,卻更不能容忍有宵小在里面混水摸魚,這有損他的尊嚴啊!

    “來呀,把潘來收監。秦大人,提上次風波亭外所逮的窺視人犯,上堂!”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39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六章 所有真相後的B里針!

    但泰空賊卻無法把那些人交給凌嘯去審問了,他苦著臉給盛怒中的超親王解釋。

    原來,果不出凌嘯之前的預料,這些在風波亭外窺視的嫌疑之人,被老十三等人剁掉手腳後本就很是虛弱,在抵達刑部當晚的夜里,還沒等到理親王對他們刑訊逼供,便在刑部大牢里「壽終正寢」了,而當時的大牢人滿為患,加上凌嘯明言不參與此案偵結,自凌嘯和二阿哥交換差事之後,這件事也就被後來的各種風波給壓了下去,並且即使想要從頭再查,也因為獄卒的大量被毒死而無從查起了。對此,凌嘯其實早已經有心理準備。畢竟,自古衙門黑牢齷齪賽過閻王殿,獄卒們要是被收買後想要整死誰,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把人綁在四腿板凳上,一袋五十斤的泥土壓在胸口,鮮有能挨過一晚上的,不僅仵作驗不出毒跡、傷痕和窒息,而且這種呼吸活活衰竭的死因,怎麼看都像是驚嚇而死~~~像曹寅那樣的二品犯官,也難免中了暗算,就不要提十幾個混混似的嫌犯了!

    所以,凌嘯僅僅是愕然一會兒,便不再糾纏此事了,當下也不灰心,支線沒了頭緒,就拿主線開刀嘛!

    但刑部這幫子老爺們卻不得不警戒一次,「啪!」凌嘯環視了一遍刑部各司官員,將驚堂木猛地一拍,惡狠狠地警告,「混帳!國家最高法司重地,殺人滅口竟然落草無聲,這不可怖,可怖的是,你們這群人居然司空見慣,如談妓院粉頭般輕描淡寫!本王撂一句話。秦空賊,你刻鐵牌立于各司衙︰刑部,要是再敢發生此類死人事件的話,所有專管獄政的官卒,全部去左家莊挖坑。自己把自己埋了!哼,永遠要記住,棺材,是人方才有資格睡的!」

    自己埋自己。棺槨都省了?!

    超親王殺氣騰騰的一句話撂下來,一時間眾人盡皆大恐,面面相覷間毛骨悚然……刑部這六部中數得上號地油水衙門,人人削尖袋往里拱的盛況,恐怕再也不復了。倒是削尖腦袋往外調的情況,將成為朱元璋設刑部以來的奇觀呢!

    眾堂官正神思不屬的時候,凌嘯已經話鋒一轉,傳令提雅格布過堂。有了他地一句 話在前,那些即使不管獄政的官員們也不敢馬虎了。連忙壓下該找吏部哪位大佬才能調出刑部的心思,趕緊去安排人將一等侍衛雅格布押上堂來。

    身為八阿哥乳兄的雅格布,正值壯年,卻已不見了昔日地春風得意模樣。連續幾天的只羈不審,早讓他的心惴惴不安得到了極點,尤其是看到黑著臉的凌嘯端坐大堂上。連本可以跪得直一點的腰,也彎得快要趴倒在地了……眼前地超親王爺,在發跡前的那一次關鍵性比武後,正是自己一時發傻,拱出了其父乃是大情叛將的事情。凌嘯的一生前途,差點就灰飛煙滅在自己的刁狀之上!

    按說。犯人越是畏懼,主審就該要越是歡喜才對,因為那意味著被審者地心防開始崩潰。但凌嘯見他被自己的驚堂木拍得全身劇抖,心中卻是一點都歡喜不起來。要知道,任誰導演了泄密案,這樣去得罪自己,都是全家老小死無葬身之地了,與其示軟,還不如慷慨赴死呢!而雅格布這樣怕得發抖的情形,要麼,是他還存了僥幸,決意和自己對抗到底,要麼則是他根本就不是薔妃所交待的那樣,如此一來,案子更有得瞧了!

    板著臉震懾夠了,凌嘯遂笑道,「雅格布,本王只要你回答一件事!薔妃招供說,你是泄密案的主謀,官員們又舉報說,你授意他們,在二阿哥刑訊狠了的時候,供認說密報抄件是宮中太監寅夜投擲到庭院中地。呵呵,本王很不能理解,你這不是在自爆嫌疑嗎?要你真是如此笨的話,那本王還真不敢相信。」

    這是一直以來橫梗在凌嘯心頭得疑問,可陪審的秦空賊,一听凌嘯竟然設身處地為犯人去考慮,頓時在心內一陣苦笑,尋思凌嘯的這種問案方式之下,恐怕是誰都會順著王爺的口風,拒不認罪地了。但,秦空賊猜錯了。雅格布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下沒有聰明的官,只有笨死地賊!是奴才做的,請王爺發落吧!」

    「你……你就這樣認了?」

    凌嘯怔住了,瞠目結舌地望著絕不狡辯半句的雅格布,恍如是全身聚集了力道,卻一拳打在棉花團上一樣,要多沒勁就有多沒勁。越想越不對勁之下,凌嘯猛地一錘擂在公案之上,指而怒斥道,「雅格布!你一個滿人武夫,四書五經都沒有讀過多少,子孫後代都無需通過科舉來獲取功名,泄本王密報的密,煽動士林反對科舉,你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嗎?難道,你是為了某些人獲取民心而做的?說!」

    見凌嘯直接劍指老八,雅格布頓時大驚,想要失口否認,卻一個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來,將頭在地上猛叩頭,「王爺,奴才有事想要單獨面稟!」

    三月二十一,這個日期的數字,是降序的。

    但就是這一天,康熙皇帝卻堅信,自己的小龍頭今後必將有漸漸升序的那一天!因為今早的他已經有了微弱的氣感,所以,康熙的心情好得比春光都明媚多了,連凌嘯頂著朝暉進來求見的時候,都可以感覺到康熙的那種喜悅。「呀 !」康熙不等凌嘯請安,就一掌擂在了他的肩膀上,打得凌嘯一個趔趄,哈哈笑道,「嘯兒看掌!」

    「哎呀!」肩膀生疼的時候,凌嘯大為慪氣,不知道康熙發什麼瘋,也十分鄙視他那種先動手後示警的行徑。卻裝模作樣地連退了四五步,驚恐地詢問。康熙卻根本不管凌嘯的驚恐,縱身上前,拽住他的膀子,連口子地追問。「疼不疼?朕打你的力道,有沒有那點硬氣功地意思?」

    凌嘯馬上就領悟過來,知道這老康在侍衛們的陪練之下,潛心苦練出了一些進步。這才想在自己面前秀一下罷了。凌嘯頓時心中很是不忿……滿瓶水不晃,半瓶水亂蕩,我又不是練習鐵布衫的,那邊上石鎖石

    碑一應俱全,你想檢視硬氣功進度。去試試開碑裂石不行嗎??當然,這種心中的不爽對康熙是不能宣諸于口的,凌嘯只得干吞了一口唾沫地望望那些石碑石鎖,卻和所有諛臣一樣,湊趣地豎起大拇指。猛贊其力道之猛,就差點伸手討醫藥費了。

    康熙卻是個察言觀色地高手,一眼就看見凌嘯的目光漂過那些石器,就知道其意,訕訕間卻振振有詞,「呵呵。朕也不是沒有打過石頭,哎,只是他們不曉得喊痛啊!」

    石頭當然不會喊痛,可惜,人心都不是石頭做的。難免會有被刺痛的時候!凌嘯暗嘆一聲,怔怔地望著興致高昂得又練起來地岳父。半晌方才下定決心,奏報道,「皇阿瑪,兒臣已經基本審理清楚了泄密案!」

    「哦?這麼快?」

    康熙的排打立刻停止了,轉頭過來的時候卻有些狐疑,伸手索要容若手上的毛巾拭汗,凝重萬分地訝道,「嘯兒,你不會是存了投鼠忌器的顧慮,想要匆匆結案吧?你要知道,上位者,有時候或許為情勢所迫,不得不除惡不務盡,但那只是處置階段,而查案階段,卻需徹查徹明,否則,焉能窺視人心險惡,焉能察知民風向背?你是朕親授重任地國家良藩,來日任重道遠,危機四伏相隨,此理不可不明啊!」

    見他如此諄諄教導自己,凌嘯更覺不忍,欲待掩飾某些駭人听聞的案情,可康熙本就是個心思細膩伶俐之人,遲早有一日會知道真相,所以,長痛不如短痛!一陣猶豫後,凌嘯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兒臣謝皇阿瑪教誨……多方照顧上下打點,這才使得她有機會能為阿瑪您臨幸,其身邊的使喚下人,也都是雅格布經過多道周折而為她調來的……

    「呔!」康熙听了個開頭便火了,一腳踹得身旁的木樁左右搖晃,也不知道是腳痛還是心痛,康熙微微顫抖了身子,「連朕地選秀都有人預設手腳?好膽!」凌嘯明知道他會盛怒,卻哪里敢容許他糾纏其上氣傷了身體,連忙奏報下去,「可能是雅格布和薔妃的終極目標不太相同,兩人一個不服遙控,一個指令不暢,很快就反目了。但畢竟二者的策劃入宮之事,都是只死不活的大罪,所以,雙方都是忌憚對方魚死網破,這才互相提防了幾個月相安無事。不過,有一個能經常出入宮廷的有心人,卻看出了這一門道,便以此要挾于薔妃及其身邊的奴婢,犯下了這滔天地泄密罪行~~~這人便是毓慶宮詹事府大人申信望!」

    申信望?康熙果然被詭異的案情所吸引,轉移了注意力,怒氣稍抑地好奇道,「申信望因為提倡文統監視而被士林憎惡的人物,他怎麼可能泄你的密,給那些士大夫通報你要改革科舉的信息?再說了,他一個屁點大地四品閑差,螢火蟲一樣的前程,焉能探知如此之隱諱地秘密?焉會有人給他賣命,甚至寧肯自殺也不不出賣他?」

    凌嘯兩手一攤,甚是苦澀地說道,「皇阿瑪,是薔妃前日明知無幸,隱語暗示兒臣,兒臣方才懷疑到一直隨二阿哥辦案的申信望身上的,昨日在他家後院起獲到了失蹤太監的尸體,一直審問到了深夜,方才得了他的交待……視而得罪了大批的官員,加上老主子二阿哥被廢儲君位,一年來淪落為官場人盡可妻的角色,但就是這個悲慘處境,讓他得知了薔妃入宮的隱秘!」

    康熙大訝,「不會吧,人盡可欺便能消息靈通?」

    「唉。是人盡可妻,妻子的妻!」凌嘯苦笑一聲,「申信望長得一表堂堂,顏貌俊美,既沒有了依仗後台。又招了百官們的嫉恨,加上絕然不同于小小孌童的官員之身,是饞得京城龍陽君一族直流口水地人物,有些名堂的達官勛貴就來威逼欺負他。雅格布就是得逞了的一位。可惜某次大爽之後酒後失言,被申信望得知了這一按說不該傳六耳的隱秘……瑰是信物地謠言,便是他申信望炮制出來的呢。」

    康熙傻了,胃部翻騰想吐之間,也為自己所領導下的官場中出現了「一代絕色縉紳男伶」。而哭笑不得。

    卻听凌嘯繼續稟報道,「說到他的動機,有兩個,一曰恨,二曰抱負!他雖人盡可妻。卻還是深以為恥辱地,同時他也是有抱負的人,既然官場上都不喜歡他,已然絕了從吏部晉升的機會,便唯有打定注意,只能一門心思從老本行上尋找富貴機會了……皇上的尖銳對立。他便無法讓皇上您采納他那文統監視等文字獄之建議,那他就永無出頭之日,不僅無法飛黃騰達,無法找強暴他的雅格布等人報仇雪恨,而且只能終其一生當人家地玩物。直到我見猶憐變成了年老色衰,他方才有可能終結這種恥辱的厄運!」

    康熙煩了。「說意思就行了,不要用『年老色衰』這些詞形容好不好,還你見猶憐?你憐這種玩意?……」

    「喳。皇阿瑪,據申信望交待,他雖有上述的動機,卻沒有這種本事和能量,更沒有這種瞄準兒臣密報做文章的見識,但他終究是龍陽君們地寵兒,有些溝溝渠渠的消息,比您的偵知處還要靈通。屢屢被某些大人們招入帷幕之際,申信望得知了士林對兒臣出洋歸來後多半變法的普遍擔憂,也得知了文壇領袖王漁洋大人暗中組織了商討對策的『聖道詩會』。他便聯系了王大人在刑部尚書任上曾懲治過的一些死怨仇家,綁架熊家僅剩兩名幼男為質,內則逼迫薔妃獲取抄件,外則于王漁洋詩會外廣為散布抄件,以嫁禍正好有意期望朝廷聞听關于科舉改革民聲地王漁洋等士林之人!」

    康熙懵了,這哪里是在听案情匯報,分明是在听曲折詭異的小說嘛!但下面的事情,讓康熙更加嘆為听止。

    凌嘯也是一副嘆為講止的神情,「而他申信望自己,則緊隨刑部查阿哥左右,隨時掌

    系列地案情進展,該滅口就滅口,該拋出些懷有死志迷惑二阿哥!但是,士林見到密報抄件後地那種燎原情勢,大大增長了他的信心,尤其是看到自己最大仇人雅格布的主子八阿哥,被群龍無主的士大夫們圍追堵截,要其出來挑頭的時候,申信望的野心就越來越大了,妄想畢其功于一役,不僅要達成皇上您和士林對立,讓他有機會主掌文字獄事務,而且還想乘機將雅格布和後台八阿哥整入死地~~嘿嘿,這一次的貪心,導致了他的覆滅!」

    康熙呆了,一把抄起藤幾上的奶子杯,分一杯給凌嘯,「哦,他又是如何整雅格布的?」

    唇干舌燥的凌嘯一飲而盡,謝了康熙所賜便接著說道,「申信望用熊家人質,逼迫薔妃親手寫了關于雅格布送她入宮的書證,給雅格布送去了一份匿名的,當雅格布得到的時候,看到其中甚至夸大到八阿哥指示薔妃暗中弒君的這份書證,那還不嚇得是六神無主啊?于是乎,雅格布這才不得不按照指示,在思道勸說八阿哥的當晚,用些八阿哥自己的攬財賬目秘事,逼得八阿哥公開表態站在百官一邊,反對科舉改革了!」

    康熙顧不得生老八那些喔齪事情的氣,不解地追問,「這怎麼就導致了申信望的覆滅呢?」

    「人為刀俎,雅格布卻也不是魚肉。」凌嘯感嘆了一句,「雅格布或許什麼好處都沒有,但有一點卻是十分忠主。他一見自己和八阿哥被人下了套,雖然不知道匿名書證是誰下的,但肯定與薔妃脫不了干系,抱著盡量不魚死網破的渴望,他只得通過勾連刑部坐牢受審的官員。要他們指證是宮中的太監半夜投書庭院的,希望將二阿哥地查案目光引領到正確的方向上去,這才讓薔妃的嫌疑顯現出來,最終,薔妃見自己已經死路一條了。恐怕申信望都不太可能放過她熊家的血脈,這才用『營救熊家兩佷兒』來暗示兒臣啊!」

    康熙還有疑惑,「那……那麼多的挑撥呢,難道也是申信望做地?」

    「皇阿瑪真是洞若觀火。一下子就問到了詭秘迷霧的點子上了!」

    凌嘯不放過每一個拍馬屁的機會,當即伸出大拇指對康熙一豎,「唉,天地會的一些文人如黃百家等人,出于害怕皇上和兒臣超越了地考慮。出于天下大亂方利于朱三太子卷土重來的目的,一看到京師鬧騰得熱火朝天,也趕來湊一份子,池姍姍、告御狀、害曹寅三件事就是他們干的,造成了我們一下子陷入迷霧。還以為是同一撥人干的局面之中去了呢!而這時候地申信望,眼見著李紱御花園『彈劾』,加上皇阿瑪您通過蒙古造反事,成功轉移了士林反科舉改革的勁頭,也覺得該再添一把火,燃燒皇阿瑪和兒臣對士林的怒火。一見天地會出了手,哪里忍得住技癢,所以,穿插其中搞了『風波亭』和『粉鑽玫瑰信物』的挑撥~~~~~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鄔思道先生早已經分析出來了。玫瑰信物謠言地炮制者,深通正常男人對龍陽事深覺惡心。定當是一個地位不高,萬萬不喜歡當孌童,卻可能正受著當孌童威脅的人呢!所以,當兒臣無意間問了雅格布一句,他認識與否被孌之官員時候,雅格布第一個就把申信望給道出來了……方,誰叫他尾大不掉的呢!」

    至此,康熙才算是了解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上前攬了凌嘯的肩膀,輕輕幫他揉捏了挨了一拳地地方,凝視一下眼角隱隱有血絲浮現的女婿,泛著心疼味道地頓足而嘆,「策源奸人、士林首領、反賊文膽、阿哥門人、當朝皇妃、死犯余黨,幾撥人粉墨而飾,你方唱罷我登場,攪得整件事如鬼似魅,你解說給朕听,說都要說了這麼老半天,可見,你審得是何等的艱難!辛苦了,嘯兒。」

    凌嘯雖明知道康熙的撫慰是源于皇帝的習慣,仍然止不住心頭一熱,遞上一大摞地卷宗、口供和證言之類的,完成最後一步奏報工作,「皇阿瑪,您地事就是兒臣的事!這是此案中共計八十余位的主、從、涉案犯的口供和證據匯總,請皇阿瑪御覽,兒臣听候您如何結案的指示。」

    康熙一把奪過這一籮的卷宗,卻哪里有時間去想如何結案,現在的他才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滿臉急迫地在紙堆中尋找著什麼,久尋不到的時候,猛然朝凌嘯一伸手,努聲喝道,「拿來!」

    對視著康熙那微麻子中瞪得老大的眼珠,凌嘯很快就敗下陣來,怏怏地自懷中掏出薔妃手書,申信望用來要挾雅格布的那份「書證」,喃喃道,「皇上,這上面所寫的,多半是申信望夸大其詞的危言聳听之言,未經證實的!而且,雅格布送薔妃入宮,八阿哥和九阿哥知不知情還不得而知,而他們兩皇子,是否想要乘兒臣和老十三老十四出國的時機,通過薔妃謀害您來謀取皇位,也多半是不成立的。要不然,熊家的兩個幼男,就該是被雅格布捏為人質,而不是申信望了……您千萬不可較真啊!」

    但康熙卻還就真的較了真,看完這「書證」後,目瞪口呆地望著凌嘯,大惑不解地問道。

    「要薔妃用『B里針』害朕?嘯兒,什麼是『B里針』啊?!」

    凌嘯差點暈死過去……針」,凝血壯不早就被破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39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七章 康熙的行為藝術

    想到兒子們「弒君」的手段,居然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堪稱是古往今來前無古人的創意之作,康熙在那一刻,真不曉得是該為兒子們自豪呢,還是該為兒子們的膽大包天而憤怒。凌嘯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就明白八阿哥和九阿哥恐怕要倒大霉了。

    果然,康熙斂了繼續練習「凝血壯」的興致,擺手斥退眾御前侍衛,指著明珠府里那高聳的三層露華樓,說一句「嘯兒跟朕來」之後,便拔腳而走,顯然是擺明了要翁婿密談。康熙在前,凌嘯在後,沿著樓板拾階而上。凌嘯是個審案審得困乏透了的人,他每踏一步,樓板所發出的,都是咿咿呀呀的聲音,而康熙則截然不同,每一步都是「咚咚咚」跺著腳走,震得木制高樓飛灰揚揚而下,可見其內心之中,憋著怎樣的一口惡氣!

    但快要登上三樓的時候,康熙卻漸漸地收了那種腳下的狠勁,來到視野豁然開朗的懸廊外憑欄立定。

    面對盡收眼底的京師層層宅居景致,康熙在斜斜漫射來的春暉里暢舒一口氣,也不回頭便問道,「嘯兒,你剛才把那書證藏起來,朕知道你是怕朕看到後傷心。呵呵,有你如此誠孝,朕焉會再為阿哥中的白眼狼而傷心?不會啦,再也不會啦!倒是你剛才勸朕不要較真,頗有為胤斯,開脫的意思,難道。你不恨他們暗害你皇阿瑪?」

    凌嘯其實也想憑欄遠眺一下明媚春光,可他卻知道康熙此次單獨召見,定有要因,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回答康熙的問題之上,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皇阿瑪,倘使他們果真有弒君奪位的心思,兒臣豈止是恨他們而已。那是要粉身碎骨也要為國除害的!不過,兒臣此刻還沒有卸下查案地差事,那兒臣就該要站在一個司法官員的立場上,一切務以真相為求,來判斷八皇子有否這種弒君的策劃……才兒臣也說了。如是胤定該是雅格布最好的掌控人質,但雅格布沒有做,反倒是申信望這麼做了。可見。雅格布希望薔妃所圖謀地,決不是那種逼得薔妃死無葬身之地的弒君行動!這是其一,而其二,恰恰是書證中的『B里針』三個字,更證明了這不過是申信望編造出來的夸大其詞罷了。」

    「哦?」康熙抬手于眉際,看向遠處紫禁城地黃瓦紅牆。詫異道,「何以見得?」

    凌嘯干咽一口唾沫,只得細細講解起來,「皇阿瑪,據兒臣在福建與倭寇交戰期間所聞。B里針這種武器,世上並不忍者中,就曾經有過使用的。但您想一想,這針上面要是無毒,最多只能令男子要害受傷而已,焉能用來殺人?如要致命,定少不了喂上劇毒,可一旦喂了劇毒,藏入私處貼肉,那女忍者自己的命,也就只能靠著不停吃解藥,來維持短暫的半個時辰,並且這期間其臉色神情必然有異,所以成功率極低,現如今,就連倭寇那種不把自己當人看待地蠻夷,也基本上不用了呢。」

    他如此解說這種針的來歷,康熙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瞬間卻忘了主旨,打岔地喜悅道,「哦,是這樣啊……害得朕連凝血壯都沒心思練了,還以為血流越快,死得越快呢,嗤!」

    凌嘯一時無語,恨不得說出自己其實也可以造出女方不中毒的B里針,來打擊打擊喜不自禁的康熙!半晌,翁婿兩個方才把思路扯了回來,「皇阿瑪,想那申信望赫大地一個須眉男兒,卻被人凌來辱去的,餃恨之下,最希望用B里針來報復那些害他之人的,恐怕便是申信望自己了,反映到他逼迫薔妃所寫的書證上,也定是他的臆想罷了。否則,您親手調教出來的皇子們,終究是毓華春德之人,焉會想得這麼下作?」

    康熙凝神沉思片刻,已然信了凌嘯地判斷,沉吟老半天道,「有道理。不過,雅格布暗送薔妃入宮,怎麼說也脫不了居心叵測的嫌疑!他們兩人,你就不要再管了,交給偵知處另作詔獄處置吧!」

    皇帝莫不注重自身安全,尤其是已經吃過一次虧的康熙,那就更加不會掉以輕心的了,所以,對康熙這種安排,凌嘯知他當然還是要追究到底的,自己也樂得將雅格布和薔妃甩出手去,當即領旨遵命,等著康熙地下文。果然,康熙叫他上來,真的是另有話語要說,轉身過來,康熙輕輕拍拍凌嘯地肩膀,溫言而笑,「罷了罷了,嘯兒,你以親王之尊,親偵此案,迷案告破,端的是大快人心!呵呵,不過,朕想問一問,你查完此案,不知你心中作何感想?」

    凌嘯聞言就是一愣……嗎?正不知自何入手,康熙卻已經吸飽了清新空氣,看足了亮麗城景,伸一個倍覺舒適的懶腰,笑道,「朕下去練功了,你在這里慢慢靜思吧,朕半個時辰後再來!」

    他一說完,便徑直轉身下樓而去,留下凌嘯在空無一人的高樓上莫名其妙。

    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

    滿眼的凌空美景,徐徐的穿樓暖風,醉人的花園芬香,啾啾的百鳥鳴叫,無疑,是凌嘯回國以來難得的享受。權當這靜思是休息的他,信步來到懸廊之上,很是沉醉地欣賞了一番。連日來險詐人心的較量,與眼前這澄淨明媚的晴空相比,是何等的疲憊與陰暗,不知不覺間,凌嘯在盛世美景之前。哪里還記得康熙要他靜思的事情,望著遠處的街道、寺觀、集市和各色府邸園林,卻漸漸地痴了。

    突然,明府前方街道上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凌嘯定楮一看。只見一群衙役正揮舞著皮鞭,驅逐類似進京避青黃災地流民,怒吼喝斥和哭天嚎地之聲,連高樓之上都能耳聞。一下子就打破了凌嘯的覽景遐思……救濟災民嗎?皇太後壽誕在即,蒙古王爺們即將入京面聖,英國女王也將須臾便到。這些場景被他們看到,有礙觀瞻不說,也不利從心理上壓制蒙古藩王啊!

    心動則腳動,凌嘯剛一轉身,卻見康熙的麻子臉就在眼前。似笑非笑地嚇了他一大跳!這位不知什麼時候上樓來的皇帝,此刻卻恬靜無比,「嘯兒,你要下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了,是嗎?」

    這不是廢話嗎!凌嘯微微愕然地點點頭,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畢竟,關心災民安置是心系民疾苦,注意京師形象更是國政大局,大和小,本與末。自己都沒有不對的,倒是你老康躡手躡腳地跑到背後。用麻子臉嚇唬人,就有點不厚道了!康熙也不置可否,望望外間地街道糾紛,擺擺手,「去吧,從這高處下去。」

    凌嘯得了他的首肯,告退到了樓梯處,正要邁步而下,卻忽地心中猛然一動,停住了腳步,訝然道,「皇……,兒臣不該下去嗎?」

    康熙信步走到欄桿處,把欄桿用力地拍了幾下,拉了凌嘯並肩而立,呵呵笑道,「嘯兒,來來來!你看,如果你目光所記之處,比如那棵樹上,有蛇捕鳥,而你想要去救鳥于蛇口之下,當然,你可以下樓而去救他。但是,這高樓,就好比是朝堂上的尊統,乃是人上人所處之位!有時候,你看到了一件事情想要去做,難道你也要付出離開上位的代價,去做這件事麼?」

    他這話發人深思,凌嘯听得若有所悟,正要凝神思索,卻只見康熙又拽了他,轉身過來一指高樓內部,「嘯兒你再來看,縱使你立于高巔絕頂,視野遠闊于樓下之人,但你終究也不過是有四個懸廊能望出去,視線所及,終有盲點!怎麼辦,難道把阻擋你視線地牆壁和柱子,都拆了?!呵呵,拆了,那就不成其為樓,而你,將經受風吹雨打日曝曬!」

    赫!這又是另外一層意思了。凌嘯還沒有來得及細品,就只見康熙一指樓下園中的劉鐵成,以蚊的事!」劉鐵成沒有順風耳,自然是听不到的,而康熙卻也毫不遲疑地爆喝一聲,高聲重復之下,劉鐵成哧溜一聲就領命而去。

    至此,康熙方才轉身過來望著凌嘯,一副自鳴得意的模樣……瞎子都看得出來,康熙是在教誨他最喜歡的女婿,凌嘯何等人,那是听過無數次企業管理成功學講座地人,當然更能猜透老康的指點之意了……

    而古人喜歡使用的隱喻方式,也的確並不晦澀難懂,凌嘯自然也能領會他地意思。政企相通,老康第一個作秀,無疑是告訴他,身處高位的人,從來都不是「孤家寡人」,必須有團隊幫他;而第二秀,無非是說該容人處需容人,搞到拱衛都失去了,便離坍塌不遠罷了;至于叫劉鐵成的聲大聲小,也就是所謂的執行力強弱的問題!

    但是,當凌嘯在康熙的考校下,如此意同詞不同地回答地時候,康熙卻氣得火冒三丈,一腳虛踢得老高來嚇唬于他,連他自己那麼明顯的龍內褲撕裂之聲,康熙盛怒之下也沒有听見,「……你……真是氣死朕了!這三條還要你來說啊?哪怕是一個沒讀過書的山賊,只要他當了幾天山大王,都懂得這三條,何況是你這東南總督?!」

    這下凌嘯傻眼了,他摳破腦袋都想不到康熙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只好自認駑鈍地請「故弄玄虛」的康熙指教。

    但此刻地康熙,卻已經完全沒有了心思再指點他了……終于覺察到高抬腿撕破了褲子的康熙,撂下一句「回去從你經手地這泄密案子上去領悟」之後,便匆匆更換褲子去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40
第五百二十八章 帝王心術

  你老康已經明言,這露華高樓之巔,就是類同於殊絕人臣的高位。既是以此作喻,說「外頭樹上有蛇捕鳥」,又不讓我付出「離開高位的代價」去援救那只鳥,難道不是要我注意任事無需親歷親為,只要指揮得力手下去執行自己的意志,便能得逞嗎?說撐起高樓的壁和柱,反倒不可避免遮擋了你的視野開闊,卻又不能將其全部拆去導致崩塌,難道不是告訴我清水池塘不養魚,得饒人處且饒人嗎?又分別低一聲和高一聲地命令劉鐵成執行命令,這麼明顯的前後效果對比,難道不是想要指點我,加強對臣下的控制力,提升他們貫徹自己政令的執行力嗎?

  無可奈何只得下樓的時候,康熙那句「山大王都明白這三點」的斥責,讓凌嘯甚至也有些氣急敗壞了:我凌嘯的資質和悟性,應該不會差到連山大王都不如的地步吧!

  但氣急敗壞是沒有用的。

  凌嘯知道,康熙的這一次點撥,無論內容和形式,都是他與皇帝相識以來的日子裡,前所未有過的事情,定然十分重要!而正是唯其十分重要,久思不得的凌嘯才越發的沉不住氣,連康熙要他「從泄密案子上領悟」的提示都給忘記了,直到他大張旗鼓找來了先生鄔思道之後,在鄔思道強烈要求凌嘯復述一切細節的時候,方才想起這個重要的提示!

  鄔思道聽了凌嘯轉述的康熙提示之後,見凌嘯還在糾纏於康熙的行為藝術,抓頭撓腮地在簽押房裡來回走動,先生頓時就火了,擺出了老師的威嚴。「啪」 地一聲將茶杯在案幾上猛力一頓,「二公子,難道你就不能稍安毋躁一下嗎?你到底有沒有讀過聖賢書?且靜心下來,抱元守中,虛懷若谷。驅殘逐缺,吐舊納新,才正是我輩治學明理地根本吧!」

  先生吟誦出的十六字,鏗鏗鏘鏘。聽得凌嘯嗖然止步,一瞬間恍然大悟……看來,並不是自己的悟性不好,而是自己的心態:從現代企業管理培訓課程上得到的東西,對自己來說。也容易形成「慣性思維」地桎梏,以至於在回到刑部的這一路上,自己都沒能夠真正跳出「巢臼」,領悟到除此三條以外的任何所得,已是犯了「心態未嘗歸零」的忌諱!

  正慚愧間。只聽鄔思道沉聲道,「皇上令你從泄密案子本身入手,來領悟他所想要告訴你地指點?好,來,二公子,我們主僕就來勉力試上一試。從這件案子給我們的啟示開始!」

  凌嘯到現在方算是真正的靜下心來,把泄密案自各個角度細細思量一遍,哪曉得一想之下,他還真有所得,「先生。你隨我揭開這件案子的真相之後,倘若是回想案子中林林總總、各色人等的動機。覺不覺得匪夷所思呢?本案演變地牽涉面之廣、對朝野各勢力的震動之深、對今後政局影響之大,任誰在一旁看了,都覺得絕對是政見上你死我活的矛盾!可萬萬沒有想到,那最關鍵的策動黑手申信望,其目的卻僅僅……僅僅是為了他一己之私地報復與抱負!這真是令人大跌眼鏡啊!」

  鄔思道對此,也是碴嘆不已,但他比凌嘯想的還要深刻,當即長嘆一聲,「是啊,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俗話說得好啊,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

  「呵呵,不對啊先生,俗話說的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可不是你說的……凌嘯噗嗤一聲,笑著指出鄔思道的口誤。但這麼明顯的口誤,鄔思道卻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鄔思道卻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二公子啊,鄔某說的沒錯,就是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而這個大了的鳥,就是你!」

  凌嘯登時一呆,你竟然說我是鳥人?!!

  鄔思道缺一下子興奮起來,架起雙拐站起身來,不錯!常理而言,林子養鳥鳥尋林,但鳥大了之後,卻變成是林子靠鳥林尋鳥!想你二公子昔日,權力所限,僅在東南一隅呼風喚雨,只見朝中袞袞諸公前赴後繼地打擊你,何嘗見過多少想要依附你、巴結你、利用你的?!而現在的超親王呢,顯然就很難回去當一個東南王了,勢必主理朝廷中樞的頂天大權,手握大清幾萬官員地生死榮辱,呵呵,這才有他申信望的苦心經營,要通過造成你和士林地尖銳對立,為自己謀取一個受你賞識,重用他主持文字獄差事的機會。縱使此舉會造成他人無數人頭落地,他申信望也在所不惜呢!」

  低眉一思,真情確也如此,凌嘯不得不承認先生說的有道理,自己就是一只「大了的鳥」!

  「啊呀,結合雅格步和薔妃暗中策劃靠近皇上的事情,鄔某懂了皇上的第一個隱喻……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可鄔思道的思路卻一下子放開了,說到這裡,鄔思道礙難出口,反倒是若有所思地一震,仿佛是找到了一把鑰匙,忽地對身旁的沈珂沉色下令「小珂,去,把簽押房組院周遭全給封了,任何人不許靠近,敢靠近偷聽者,殺!」

  見先生突然色變,還下了一個這麼嚴重的命令,凌嘯馬上就覺察到一絲緊張,鄔思道卻無需他的詢問,徑自陰晴不定地望著凌嘯,滿臉都是不可思議,「得虧你當時沒一下子領悟過來……啊,二公子,皇上是在教授你帝王心術呢!」

  教我帝王心術?!凌嘯大吃一驚,頓時就感覺到屁股坐了烙鐵般地一躍而起,滿背上都是芒刺刺痛的難受,瞠目結舌地問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他們這種懷有私心。處心積慮利用上位者的暗中謀劃,你以後將經常性地碰到!而皇上,自己遇到的這種被利用,想必比你更多,像明珠當年利用他。整得皇上的愛將周培公英年早逝,就是天下人盡皆知的事情呢。他打出地那個樹蛇捕鳥的比喻,即使你不離開高樓地命令手下去救鳥,可蛇口毒牙迅雷不及。你的手下也是一樣的阻之不及,一樣的救之不及!皇上正是為了告訴你,上位之人,縱使呼風喚雨,就算是皇帝如他者。卻其實依然有很多無可奈何地事,你既做不到阻止其發生,也做不到永遠的杜絕……

  能忍?

  凌嘯忽地記起了康熙在天家事務上的屢次慘劇,傷得這皇帝岳父欲哭無淚。卻只能事發時眼睜睜看著,事發後亡羊補牢,但誰都知道這些事,可能永遠沒有盡頭,也的確是只好忍字心頭一把刀了!他細細品位著鄔思道地話,心中雖是很認同康熙的這種心態教育。但凌嘯畢竟是個年輕人,不禁倍覺郁悶地反問道,「什麼都忍了,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鄔思道沉浸在窺視康熙心思的樂趣之中,興奮的他早已經去思索康熙的第二個隱喻中去。倒是凌嘯地這聲抗議性反問,讓他豁然開朗。「呵呵,當然不是什麼都忍啦!皇上他既然是一位文治武功都建樹頗豐的明君,自然是有所忍有所不忍的!雖然樹蛇捕鳥這種事情,他看到了卻無能為力,但有些他能看到,是有能為力、且必須有所作為的事情,那就必定會不遺余力地去做的!可是,皇上於深宮垂拱天下,朝堂之上百官環侍,自然,就會有被蒙蔽住而看不到地事情,這一點對你來說,也一樣。皇上指著高樓壁柱給你講視野,不是說拆不拆拱衛的道理,而是要你懂得,古之哲人,審堂下之陰.而知日月之行.]而知日月之行,陰陽之變也;見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魚鱉之藏也;嘗一臠肉.而知一鑊之味.一一鼎之調也。皇上是希望你,在今後紛繁蕪雜、形形色色的奏報之中,能透過臣下們言語文字之中,學會分辨孰輕孰重、孰真孰假、孰緩孰急、孰對孰錯……歸根結底,善察!」

  善察?

  凌嘯這才算是明白過來,康熙的真正苦心所在。忽地,感激之中,凌嘯卻有了一種強烈的感激和嫉妒。感激的,是康熙所教授給他地,正是他所極度缺乏的,誰叫他凌嘯在現代只干了一個部門經理,和那些總裁們相比,少的正是這種總掌全局的心態和能力!而他所嫉妒的,卻是那些皇子阿哥們,想必,他們自小就在皇宮中學習這種領袖地氣度和素質了呢!

  他正如痴如醉地品味著岳父「遲來」的教育,卻聽鄔思道哀嘆一聲,「怪了,怪了,皇上那第三個想要教你地是什麼啊?傳令聲音的大和小,也的確是只能從你說的執行力強弱上來看待啊,不然還能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凌嘯這次卻好似洗髓易筋,比鄔思道反應得快,嘿嘿而笑道,「先生,呵呵,還能是的東西多著呢!比如政令的被重視程度,小範圍表態,百官定是不以為然,厲聲吼一吼,天下莫不為之震動!又比如政令傳達方式,裁撤冗官,改革腐制,精兵簡政,直達觸民之基層而通暢貫徹……這聲音的大小,有時候也可以用來殺人呢,指著那劉鐵成嚷一句『朕喊破喉嚨你都敢置之罔聞』,那劉鐵成,就只能死於欲加之罪上了……嘿嘿,帝王心術啊帝王心術,前面都是心,只有這最後一個有點卑鄙的,才是術呢!」

  現在,輪到鄔思道瞠目結舌了。再看向自己那說得眉飛色舞的二公子之時,他才明白,凌嘯只有談起這些齷齪無恥東西的時候,才是最欣然陶醉的!

  但鄔思道錯了,凌嘯最欣然陶醉的,卻不是齷齪無恥的東西,「好,好,帝也罷,王也罷,帝王是一家!既然皇上教了我,看來,耽擱了半月的舌戰群儒,該開鑼啦!」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40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二十九章 菜市口大出紅差,金鑾殿添了椅子
    凌嘯的「王心術」,來自于康熙的「帝心術」,合拍符節的學以致.用」之下,帝王心術,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用康熙的原話來說,「反正是一樁大丟皇家和朝廷顏面的丑聞,在丟臉的同時,何不也讓這丑聞丑得有些作用?!」

    歷史與真相,是只供勝利者和強權者享用的婊子!于是乎,當晚,刑部這個國家最高法司之地,就燃起了焚燒部分供詞的黑煙,而黑煙下的各房之中響起的,是常理下招供後便應該不會再受刑的官員們的慘叫。不打昏他們,凌嘯那些新炮制出來的「供認狀」,豈不是少了犯官們的手指印?!

    三月二十二中午,泄密案的案情匯總明折,甫一遞達上書房,立刻就把陳廷敬張廷玉等宰相給驚呆了。宰相們所看到的案情版本,和凌嘯所稟報給康熙的版本,那是截然不同的。正是這一不同的版本,把王漁洋所暗中組織的「聖道詩會」,定義成了「黨」,不僅是授意申信望策動泄密案的「黨」,而且是勾連反賊文膽們加入挑撥造謠的「黨」……這樣一個黨的性質,隨著隨即印發天下的邸報,立刻就傳遍了京師的犄角旮旯,哪怕是一個稍微讀過大清律的人都會知道,血雨腥風,在所難免!

    果然,在康熙皇帝「覽奏劇怒」之下,西城的菜市口,連續三天所上演的,都是讓「窺刑癬」們大飽眼福的紅差。

    八十幾個直接涉及到泄密操作和殺人滅口的官員、太監和嘍羅,沒能等到秋決的時候,便在快審快決的體制下,腰斬地腰斬,梟首的梟首。而申信望和潘來兩人。則在成千上萬的百姓面前,被千刀萬剮的凌遲所處死,只不過,他們的區別在于,在凌嘯地授意之下。沒幾刀潘來便得了超生,而那申信望,則是受足了三千多刀方才斃命!至于立刻接踵而至,波及到百多名罪官及上千其家屬的抄家、徒刑、流刑、官賣和來刑等等。更是哭嚎聲一浪高過一浪,引得整個京師街道上,觀者人山人海。

    而這,卻僅僅還只是開始。廟堂之高處,在牆倒眾人推的形勢之下。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司,正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追查王漁洋那本是政見組合地「聖道黨」,相信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月之內,至少會有五六百科甲官員會獲罪丟官!而江湖之遠。已然背離凌嘯懷柔保全之道,淪為社會不穩定因素的天地會,以及其周邊所簇擁的一干在野文人,也將不可避免地要承受朝廷的打擊!

    死者地鮮血嘀嘀嗒嗒,觸目驚心,家屬的淒淒慘慘戚戚之相。更是賺足了同情,讓世人真正意識到了,得罪超親王後的下場,絕對不會是玩家家,而是需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但作為當事人的凌嘯。卻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他不是不同情那些被無辜牽連地人,即使是真正罪犯的家屬被流放、被官賣。凌嘯也抱著深深的憐憫。可是,株連原則是自古已傳的政治需要,縱使到了二十一世紀,這種原則也不過是進化到不殺身不侵財的地步而已,凌嘯真的如康熙所點撥地那樣,無能為力,又無可奈何!而從康熙教授他帝王心術之後,凌嘯就真正理解了一句話︰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康熙三十八年三月二十五凌晨,凌嘯在新打造的精鋼小轎中向紫禁城趕去,耳聞現在還在忙活的衙役們猶在抄家抓人,唯有嘆一口氣,但願中華民族這些內耗中血的代價,能付出的有收獲!

    當然,中華民族歷朝歷代地內耗成千上萬,而想要收獲,則是需要付出努力,也需要憑借智慧和條件的。凌嘯,在泄密案已經暴露了他地意圖,再也不可能東一榔頭西一錘了,在學習康熙「低呼劉鐵成」以「何患無辭」之後,他便開始學習康熙「爆喝劉鐵成」以「正天下視听」了。改革嘛,又不是偷人,不讓偷偷摸摸潛移默化,那就明刀明槍疾風驟雨吧……今天,在恢復後的金鑾殿大朝之上,當著王公勛貴和文武百官的面,他將公開而且強勢地宣稱,自己將要奉旨變法革新!

    這無疑是一次堂堂正正的宣戰。

    即使是康凌在炮制了一次巨大冤案之後,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反對力會不會如期望的那樣大為削弱,盡管他倆也都明白政令離不開官僚階層去執行的道理,但他們兩個已經豁出去了,寧可學武則天殺掉萬余官,寧肯暫時降低整體官僚的水準,也誓不低頭。不過,康熙和凌嘯都是智人,又是國之首長,對整個官僚隊伍,自然不可能做出不教而誅的蠢事。今天的大朝會,他們之所以大集京師百官,就是要想和官員們舉行一次大辯論,即使不能統一思想,也得要拉攏一部分追隨者,以文克文,以士治士!

    啪啪啪!凌晨破曉時分的魚肚白里,三聲靜鞭抽響天街。

    品級山前久久無語的文官們,不僅難聞往日的交頭接耳,甚至還有些木訥,悶悶然魚貫而入,在自己的位置上跪好候駕,康熙皇帝駕到之後,他們連跪拜和山呼都顯得很是機械。看來,鮮血的警醒和同僚的獲罪,還是頗有些作用的,尤其是康熙乾綱獨斷,做出的「緩審聖道黨案」的決定,更是讓這些人心存了受牽連的畏懼,惴惴不安之下,很多官員甚至都在平身的時候,比武官們都慢上了一拍,直到先期起身的武官們低聲驚呼,他們才知道有了奇怪的事情。

    事情,豈止是奇怪而已。只見康熙的御座之東側,居然還立有一個空空如也的座位,和有時候康熙也會賜予一些老王爺們的春凳不同,這個座位,不僅是正規正矩的太師椅,而且還是鋪設了明黃綾緞的!

    眾皆駭異之時,御前內監已然率先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一等公文英殿大學士內大臣國維逝後,上書房大臣中國族表率亟缺,著理親王胤著超親王凌嘯,以總理事務王大臣入上書房,內統六部九卿,外理九州萬方!欽此。」

    旨意宣讀完畢,太和殿上,立刻就好比是一鍋沸油,汨汨直翻滾,卻寂然無聲。

    該有的齊聲山呼遵旨,除了為數不多的人之外,濟濟一堂的臣子們,卻沒有幾個人欣然叫出。一下子有三個阿哥進入上書房,這不難接受,凌嘯當上總理事務王大臣,這也吹過風,可是,聯系到眼前龍椅東側的椅子,大家就有些難以接受了!要知道,從這把椅子上的黃綾來說,不是君主礙難承受;而從方向上說,自古以東為儲君之位,方有東宮之說,而偏偏廢太子當了二十年的儲君,卻是從來連春凳都沒有坐過一次的,這張逾越了《禮記》中禮制的第二把交椅,豈不是專門給凌嘯坐的?!如此君不君、臣不臣的,莫要說本來就對凌嘯敢怒不敢言的漢族文官了,便是那些武官和滿人,也心中大呼不妥……本,絕然不可動!

    國本,在封建王朝,就如同是憲法一樣不可撼動,比祖墳還要祖墳。

    不過,康熙既然還沒有明說椅子是給凌嘯準備的,自然是不好明言反對的,只得通過這種冷處理來提示康熙勿要太過分,但很可惜的是,康熙已經笑吟吟地望向了凌嘯。這一來,產生了聯想的王公貴族、宰相亞相和六部九卿,刷地一下,立刻全都看向了超親王凌嘯,無論是與他交好的,還是交惡的,無不希望凌嘯懂事點,自己出言推脫一下,免得康熙接下來就把他往椅子上按去。

    凌嘯卻很不識趣,一個標準的叩謝禮下去,深孚眾望,渾不把那椅子的事情放在心里,毫不猶豫欣然接受,並喋喋不休地表了老長一段的忠心和誓言,「……歸來,大部分的經歷見聞,已經拜折奏上呈送御覽。而兒臣們西洋一旅,深感西夷諸國正處于一日千里的突飛猛進之中,其兵鋒所指,已能抵達我大清海域,其國力蒸蒸日上,定將在幾十年間超越我泱泱中華,而皇阿瑪亦嘗深知洋夷貪婪之心,有『恐數十年後為禍我國』的斷語!為大清國祚計,為子孫未來計,為黎民福計,兒臣懇請陛下,頒發國詔,下旨變法求新務強!」

    「兒臣也懇請陛下,頒發變法國詔!」他的提議一開口,老十三和老十四立刻爭相附和,兩位少年親王極其瀟灑地一撩王袍跪下,卻昂首朗聲奏道。三個最得康熙喜愛的親王,一唱一和,分量之重,不容小覷,立刻就轉移了大家對黃椅的注意力。

    太和殿上,好比是一鍋沸油里面倒入了冷水,嗡地一聲,炸炸然議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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