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迷失在康熙末年 作者:小樓明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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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wan 2007-11-29 08:48: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5 540086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8:23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章 不就是個逼嗎,朕還怕逼?!

    是小太監在冤枉胤?還是康熙在包庇情分未盡的廢太子?!

    劉鐵成滿腦子都是漿糊,可是後面的這個疑問,再給他十個膽,也是絕不敢說出來。愣愣中,只听康熙沉默了老半天,方才對同樣驚惑不已的太後解釋道,“母後,您忘記了嗎?臘月十二的晚上,朕可是和您在一起看嘯兒的密報,那晚回乾清宮之後已是子時,一個小太監能進朕的東暖閣?能偷到朕放在枕邊的密報?這一萬多字的密報,抄也得抄到寅時去!”

    太後也記起來了那檔子事情,興奮起來一指劉鐵成,“快,快去將那說謊的小太監,給哀家逮來!皇上,他既然敢誣陷胤,也是是非之人,只要順藤摸瓜……”

    噗通一聲,劉鐵成滿頭冷汗的跪倒在地,打斷了太後和康熙的興奮,讓他們臉色齊齊一變,康熙脫口而出道,“……難道他已經自殺了?”

    劉鐵成連聲請罪的時候,太後大呼可惜,康熙卻並沒有太過于在意,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人家鐵定心思求死,侍衛們又能怎麼樣?拍拍無比失望的太後,康熙撫慰了幾句之後,便已經打定了主意,長嘆一聲對劉鐵成道,“鐵成,起來吧。你是老侍衛了,只要不犯科作奸,朕會包容你的,看出供詞破綻的事情,只有太後,朕和你知道,保密,知道嗎?……嗯,你就去傳朕的旨意,將胤逮如宗人府隔離起來,片言只語也不得泄露。有人問起。就說涉嫌泄密案,明白?”

    “喳!奴才謝主隆恩,一定守口如瓶,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一個字不多說。奴才告退。”冷汗未干的劉鐵成也不多問。迅即就遵旨領命,他可不是武丹那樣的帶兵侍衛,也不是容若那樣地讀書侍衛,深知自己土匪出身智商有限,有些宮帷之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但這只是臣子的守身原則,卻不包括康熙和太後,對她們這樣的身份來說,知道得越少就越不安全!

    所以等劉鐵成退出慈寧門後,太後馬上大惑不解地追問道。“皇上,既然小太監是攀誣于二阿哥,怎麼您不為之申冤。反倒……?”

    康熙用力一握太後地手,笑著將她扶入椅中,在小幾上親手挑了個黃橙橙的桔子,邊信手剝皮邊細聲細氣地解釋,“母後。您是不了解,朕這皇帝做得難啦。若是一成不變地當個守成之君,朕自信保管天下人都滿意。前三十年的皇帝生涯,不就是這樣嗎?朕得心應手,朝野上下諛聲如雷,把朕都和三皇五帝同日而語了,有時候朕都替他們臉紅。可是當朕如今再回首那三十年,汗顏吶,這萬般政務,那一樣,不是蕭規曹隨?又有哪一樣。朕是脫了唐宋元明巢臼?……呵呵,朕是您的兒子,有多少斤兩,您不知道?有多少能耐和苦悶,朕也心知肚明啊……曾幾何時,皇兒無數次有種沖動,想要給您說說朕的這種沒自信,但皇帝,不可以沒自信!”

    眼看康熙手指翻飛剝著桔子,耳听他顧左右而言它的話語,甚至說的還是除了她以外,全天下再無一人有資格听到的心曲,太後心中便更加的糊涂,卻听康熙繼續說道,“母後啊,士林的謠言不是空穴來風。朕給您說句心里話,朕地清名早已經被老四給毀了,要活下去,唯有超越之前的自己,超越漢武唐宗!只要朕一日沒死,朕就決心要變法,就算變到我愛新覺羅被打回滿洲原形,朕的決心也不會改變!所以,尹泰之所以該死,是因為他所說地,壟中脫兔,萬人齊呼,慶父不死,魯亂不已,其中咒罵的慶父和兔子,不是凌嘯,是朕!”

    皇太後這才明白過來,康熙原來是給哀家提前打招呼來的,深怕自己這唯一有名分可能約束他的太後,掣他的肘呢……咿?康熙見母後並沒有想象中地驚駭,只是點點頭,在自己手中奪過桔子,吧唧吧唧吃得倍香,他頓時就傻了,訝然問道,“母、母後……您不覺得吃驚……不覺得皇兒有些胡鬧?……朕可是要變法啊,喂,母後,朕是真的要變法,死也要變法的哦……您听清楚了沒有?”

    太後眉梢一挑,又掰下一瓣桔子往嘴巴中塞去,笑道,“尋死覓活地,還以為是什麼事情呢,母後啊,在凌嘯被你派去西洋的時候,就知道了。唔-唔,母後就你一個兒子,別說是滿洲了,哪怕你最後啊,被趕到了冰天雪地的烏甦雅里台,母後也會跟著去的!不過話說回來,到時候可要你和凌嘯這小子輪流背著哀家!哼,誰讓你們都不消停安享富貴,誰叫你們敢決定了又不拼盡全力確保成功的?”

    這話說得何其干脆徹底!康熙大喜地站了起來,盯著並不是生身母親的太後,猛然間覺得,母後年輕的時候一定溫婉靈美,想要說些什麼感激言語,卻發現自己再多說一句,對願追隨自己天涯海角的母後,都是一種褻瀆!

    心知凌嘯定是已經給太後暗示過什麼的他,低頭抹去眼角地潮潤,給太後深深一躬身,方才把話題跳轉回來,亢然道,“母後,您問朕為何抓胤,朕就給母後明說了吧。既然,有人要冤枉老二,朕就順了這民意,讓那人得償所願,看一看,看那人還想要干什麼!他弄出這麼大的陣仗,捅出這麼大的婁子,不會是為了對付已經不可能登上皇位的廢太子廢人吧?”

    太後其實對所謂的嫡孫並無好感,問康熙,不過是奇怪他為何反倒抓了明顯被誣陷的胤罷了,可一听康熙的回答,這才明白是所謂的以退為進引蛇出洞。拿胤來當做戲地反誘餌。她暗道康熙的城府了得,雖沒有太大的興趣研究這些權謀,可見到康熙在那里亢奮得都有些得意了,深知該讓皇帝盡興。笑道,“哦,原來是皇上的妙計。不過,若是那人自此再不行動了……”

    康熙忽然間殺氣一現,卻又神傷地一斂,悶聲道,“那朕就上秉太皇太後在天之靈,將胤圓禁終生,囚死為止!”

    皇太後這下真地是不明白了,很不能理解的時候。康熙卻不等太後垂詢便解釋,“母後,若那人再不出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胤得罪了一個恨他入骨,又不計一切代價報復的人,說白了,胤就是那只萬人都要抓的兔子。囚禁了他,既是保全了他,也是讓那陰險的仇人自此息事寧人。”

    “那另外一種……難道你是懷疑。胤故意弄了個死間,來讓自己置身事外擺脫懷疑?”太後也不是蒙昧之人,已然猜到了康熙的想法,口中這麼說,心中卻是有些不信,“天吶,皇上,要真是這樣,胤那就真是心有山,之險啊。可是他這麼做。除了拆你們的台以外,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

    “但願是第一種吧。”

    康熙卻沒有再談論這話題,一拍腿站了起來,囑咐太後幾句注意冷暖之後,便告退辭出。走在路上,康熙心中想的卻還是胤。凌嘯曾經給他講過的一種觀點,恐怕能解釋胤為發動者的一切理由︰性欲是人追求一切成就地本源。對此康熙也是深以為然的,所以他康熙才力主石玉婷離開胤。須知道,結合胤曾經的身份和經歷,自然不可能像尋常太監那樣貪財,權力或可滿足,卻除了帝位外,無可滿足廢太子地欲壑!胤如果有毀滅心理,在所難免,要是加上他對凌嘯宿怨深積的仇,再加上對自己廢他儲君的恨,可能性大得很呢。

    康熙不是不想回答太後的問題,只是,對一個老寡婦談性欲,很難開口的。

    “……皇上,啊,皇上來了!皇上,超親王要搞得大清朝禮崩樂壞,您可要說句話啊!”

    剛進隆宗門,康熙卻被天街上地陣仗嚇了一跳,在慈寧宮逗留的這半個時辰的時間內,里里外外竟然跪了七八十名文官,一看見他出現,頓時像是久候地蒼蠅見了血,膝行著聚攏過來,頭磕得是砰砰響,叫得是嗡嗡嘈嘈,哭得是稀里嘩啦。

    康熙一下子默了臉,冷冷地逼視看守內朝的一等侍衛德楞泰,  冷笑著問道,“德楞泰,這是內朝重地,還是廟會市集?”

    德楞泰在康熙身邊很久了,知道他的脾氣,更知道封駁事件後,皇上這幾天都在躲避臣子們的求見,趕緊跪了稟報,“回皇上的話,這里是內朝重地。奴才本也不許大人們進來,可今日當值的侍衛內大臣張廷玉親口下令讓他們進來跪候,奴才也就……”

    “衡臣?”康熙一愣,想不到放官員們進來逼迫自己的,竟然是信奉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張廷玉,難道他也要學尹泰那樣作仗馬之鳴?他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卻沒有看見張廷玉的身影,頓時就火了,一面怒聲吩咐傳張廷玉乾清宮覲見,一面拔腿就走。

    其實文臣們要康熙表態,也不是不可以地,甚至從迂回求穩的角度出發,暫且模稜批評凌嘯一下,對甚有語言技巧的他來說,也不成問題。

    但文臣們,好像都忘記了封駁之事,可心高氣傲的康熙卻沒忘!康熙絕對不能輕易就這麼服軟,他可從沒有把封駁當成政務得失的修正這麼簡單,因為這是拾遺補闕的最尖銳形式,在康熙的眼中,六科給事中不收回封駁,就是在逼他下罪己詔!只不過六科給事中制度,也是一塊遮羞布,不好隨便撕的,康熙不好明言,唯有以一種賭氣的形式反抗,畢竟他不想當清朝第一個被封駁的皇帝!

    可是他腳步一動,便有官員跟著膝行而動,康熙繞行,又被堵上。

    一來二去,康熙勃然一腳踢開腳下呼號的一個老翰林,咆哮道,“你們是求見還是逼宮?如果是逼宮,朕就站在這里,不就是個逼嗎,朕還怕逼?!”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8:24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一章 萬人敵,一人迷

    康熙的確不怕逼,至少是現在他還不用怕!

    當了幾十年的皇帝,這點膽略康熙還是有的。現在鬧騰來鬧騰去的,都是些文官,所謂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只要各地督撫還沒有加入進來,暫時是不用擔心的。果然,康熙刀子般的言語一出,群官大駭地謝罪不已,雖是哭聲更高,但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用膝蓋追著康熙了。一進入大殿,卻根本就無需德楞泰去傳,張廷玉已經在殿角上跪著了。康熙的怒氣還沒有消去,冷哼了一聲也不理他,便向東暖閣徑自走去,卻在門口終究忍不住停下腳步,怒道,“張廷玉,你好大的膽子!”

    他這一發怒,換得新茬茬的太監宮女們不禁有些股栗,還不了解皇帝習性的他們,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會不會發生傳聞中的遷怒于卑賤之人?但事情卻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麼復雜,上書房大臣張廷玉在金磚上猛然磕了三個響頭,便匍匐在地上雙手呈舉著一疊奏章。康熙訝然瞧了半晌,不言聲地令人取來,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緩了顏色,“呵呵,衡臣,這份撤消封駁的奏章,就是你用允許他們進內朝遞牌子換來的嗎?”

    張廷玉听到他的笑聲,七上八下的心這才放落下來,卻深斂任何表情,沉聲道,“是的,臣自請處分,請皇上治臣自專之罪。”

    “為王前驅,何罪之有?來人,上奶子,也給張大人賜一杯!”康熙見張廷玉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彼此間都是有智慧的人,也不需要就剛才的事情多說,卻忽地來了和他深談地致,“起來吧。這麼說,衡臣是贊同嘉獎超親王的? 俊br />
    很是謹慎的張廷玉,起身前依然給康熙謝了恩,方才來到他身邊垂手而立,回答道,“陛下既然問了,臣事君以誠,心中話就直言了。臣贊同皇上褒獎超親王和十三爺十四爺,也覺得攝政王餃和親王爵位該賞。但臣是孔尾子弟,自幼讀聖賢書。習經綸道,對超親王密報中的兩點看法,並不贊同。”

    他張廷玉地父親張英。是安徽桐城理學名家,又是官拜大學士致仕的宗師級人物,書香門第官宦世家,又拖了科舉的福氣方才鐘鳴鼎食,出身擺在那里。不同意凌嘯的觀點也是正常的。對此康熙也不怪他,笑了笑,讓他接著說下去。“皇上,在臣看來,超親王說藝術需要寫實求真,可以促進學術界的求根問底精神,那麼,臣希望皇上想一想,為何各朝各代都不推行寫實求真呢?是因為,各個朝代的朝廷需要用禪義、山水畫和田圓詩來消磨在野士子的不安情緒,維持民間讀書人的安定。所以。超親王此言略微偏頗。”

    耶?新視角呢!

    康熙一愣,有些刮目相看地瞟了張廷玉一眼。不過,康熙在之前就已經和凌嘯達成了些共識,曉得這是愚民政策和開化民智之間的爭論,秦始皇封建以來,法家重刑峻法、道家無為而治和儒家地天人感應,全都是本質上的愚民,康熙作為前三十年的有為之君,當然明白這一點,可惜,法家道家已經被歷史證明不可用,而儒家地方式里面,他又找不到怎麼既愚民又超越的好辦法,心理上早就偏向于凌嘯所說的既開民智又加法術駕馭之路了。康熙當即不置可否,“那科舉改制呢,衡臣認為錯了?”

    這還用說?張廷玉干吞一口唾沫,不欲和明顯有意改革科舉的康熙背道而馳,一拱手,所說的話卻甚是簡潔,不著聲色地把話題拉倒現實政務上,“皇上,科舉改制之事,等超親王回來,自然會有一場大辯論,不過,臣很擔心地是,恐怕在這場大辯論之前,首先出現的是一場刀兵之禍!”

    “哦?!”康熙停住了往嘴邊遞去的杯子,眼中精光一閃,低聲道,“你說地刀兵之禍,可是蒙古和六省土司?”

    張廷玉點點頭,聲音很是空洞,“是的皇上。本來上次廷議,二阿哥已經把事情剖析得很清楚,推行改土歸流,青定可能出現的叛亂,很是容易。可是那是在內地穩定的前提下才行的。泄密案一出,舉國上下的官員士紳,為自身職權所憂,為子弟晉身之階所慮,將人心不穩,心全不在政務上。官員士紳乃是朝廷統馭百姓的綱和目,地方威望和典論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他們人心不穩,則各地百姓不穩,尤其是江浙一代,文氣郁郁,又是國家財賦重地,一旦有些變故,支援前線的錢糧則不暢,若是一個局部戰事不利,立刻就會讓朝廷陷入被動。皇上,這個泄密案,所泄露地內容和時間,都很蹊蹺啊!”

    康熙這才品出味道來,腦子中靈光一閃,猛然驚呼一聲,“岳仲麒!朕一直都在奇怪,這個改土歸流的當口上,誰會要救岳仲麒這種凌遲欽犯,他除了打仗……衡臣,照你這麼說,岳仲麒被劫走一事,應該不是孤立的突發事情了,難道你認為,這和泄密案之間也有聯系?又難道你認為,整件事情是蒙古王爺們策劃的?”

    張廷玉深深一躬身,叫道,“皇上英明!據歸化將軍、寧夏將軍、黑龍江將軍等人報來的奏章來看,很多的蒙古各部旗,借口逐水草而牧,正偷偷向伊金霍梅靠攏。臣和上書房其余大臣都認為,可能難以避免一戰。而南方各土司的行動,雖是基本上沒有大的異動,但也不可不防,如若蒙古和六省一起糜爛起來,軍事上的損害,遠沒有政治上的損害大。如果他們把矛頭指向的,不是皇上您,而是所謂的清君側……那麼朝廷這一邊,立刻就會有成千上萬的朝野士紳。把泄密案中地科舉改制建議拿出來說事……皇上,壓力會全部向您和超親王身上涌去,逼得您,要麼。疏遠像晁錯一樣建議改土歸流的超親王,要麼,就是在內憂外患中冒上奇大的風險!”

    听完張廷玉的分析,站起身,康熙擰著眉頭思量了半晌,心中很是猶豫。

    張衡臣地話,站在一個調和四方維持衡定的宰相職責角度,未雨綢繆地提出警告,不可謂不是老成謀國之言,頗有些道理。而他言中未盡之意。實際上就是諫議自己,不管凌嘯的科舉改革是對是錯,也不管背後是不是蒙古王爺們的手腳。當今之際,要麼朝廷放棄改土歸流的國策,要麼康熙就馬上站出來表態,對凌嘯的諫議進行駁斥,總之。二者抉擇其一,決不能同時爆發!

    康熙這才體會到了所謂改革之君的難處。

    蒙古的改土歸流,那是地域萬里遼闊的大清朝必須進行的長治久安策。康熙怎麼能容忍一群有兵,而且是速度奇快地騎兵的王爺們,時刻威脅到國家心髒的北京?想當年地察哈爾蒙古叛亂打到北京,害得孝莊太皇太後還要散盡內庫招募子弟守城,而隔一年就要嫁去一名郡主公主的,康熙也覺得有漢景帝和親匈奴的恥辱!現在,風吹得嗚嗚響,雷打得炸炸轟,卻一下子說朝廷不改土歸流了,別說長治久安了。便是皇帝和朝廷的威嚴都沒了,會讓蒙古王爺們還以為朝廷怕了他們,更加驕縱起來,越發不是國家之福!

    但要康熙當中駁斥凌嘯的諫議,無論是感情上,還是即將開展地超越大計,都不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一來,天子是要講究一個信字的,今日駁斥了凌嘯,來日萬一發現還是要改科舉,再怎麼推行?二來,凌嘯和兩個兒子不遠萬里去圖謀王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回來後發現鑼沒響就先捱了一悶棍,還有個屁地信心和精神了辦事?

    張廷玉既然說出這番話來,從穩定政局的角度和自己的出身利益出發,自然是希望康熙駁斥凌嘯的觀點以安人心,可見到康熙皺著眉頭沉思,半天都不說話,顯然是在反復衡量,緊張的他,很想給康熙明諫一下。但明哲保身的思想還是佔了上風……人家大老遠地那麼辛苦出使,就算自己的諫議大部分是出于公心,可這話要是說明了,得罪的就是凌嘯和兩個阿哥,禍不可測啊!

    他正躊躇間,卻听到一聲聲嘎 嘎 的怪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是康熙把牙齒咬得直響,頓時心中暗暗叫苦。

    果然,畢竟是雄主地康熙,咬牙之間已是做了決策。一撩龍袍袍角,康熙傲然道,“衡臣,你衡量得很好,做宰相就該這樣事君以誠。不過朕意已決︰改土歸流,勢在必行!超王之言,朕不表態!朕倒要看一看,這奇大的風險,能不能掀得動朕!”

    張廷玉雖是已經有預感,可親耳听到康熙的決定,仍然忍不住色變,張嘴了半晌,想請康熙三思的話,出口卻變了味道,“皇上,您既已決定,臣定當竭死效力!臣建議,一,請皇上立刻在全國進行將領大對調,以打亂地地方上兵將相知、文武相交的狀況。二,請您給兩江總督于成龍和安徽、江西、江甦等省督撫下旨吹風,通過他們來約束官員,不得為士大夫們的非議推波助瀾。三,不惜一切代價派出快馬快船,海陸並進前往西洋,催促超親王殿下回國,以其至忠神勇威懾奸險小人!”

    康熙哈哈大笑起來,一拍張廷玉的肩膀,贊道,“好,衡臣乃忠貞國士,朕……”

    他“朕”字還沒有說完,就只見容若的影子在外一閃而入,登時就是愕然而狂喜……容若只要是不唱名而入,那就是說,又有凌嘯的奏章到了,“快!快快!”

    張廷玉還等著听他的褒獎之辭呢,只見康熙早就起身去向容若索取奏章去了,暗暗苦笑一聲,徑自行禮後退到殿角書案前辦整理康熙的朱批去了,心中卻老半天都在感嘆有加……超親王,真是萬人敵,一人迷,可就是因為他迷了康熙一人,才會成為“萬人敵”-既是萬人之敵,又是能敵萬人!

    剛看了幾份朱批,正要譽寫摘要,就只听到康熙的苦笑聲傳來,“派十萬兵去歐洲幫人打仗?朕許,蒙古人許嗎?”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8:24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二章 化尖銳為圓潤

    泄密一案上,胤也被逮入了宗人府拘禁,國事大政上,康熙定下了決不妥協的決心,這就好比是,皇帝以超強硬的姿態,在和群臣們打擂台一樣。

    康熙以前不是沒有打過擂,三落之亂中,九成宗親和大臣們都不同意撤吳三桂等人的落,康熙卻乾綱獨斷,與大臣們爭鋒相對,最終還是力推撤落,並在鎮壓叛亂中險勝。讀史可以獲得經驗教訓,何況是並不久遠的本朝本君的往事?大家都看得出來,以康熙的這種性格,是很難輕易在臣權前低頭的了。于是乎,整個士大夫階層越發沸沸揚揚起來,處處流傳著皇帝態度堅決,士林禍事難免的悲觀情緒。

    但這次臣子們的悲觀,卻和以往三落之亂中不同。當時的大臣悲觀,是認為一旦開戰清朝勝算不大,可能會九鼎傾覆。不過即使清朝的九鼎傾覆,對士大夫們是關系不太大的,大家換哪朝哪代不是繼續當官?可這一次卻不同,悲觀中帶著憤憤,因為康熙如果支持凌嘯改革科舉的話,自己的優越地位,子弟們的發達之途,全都堪憂,竟是搞不好連官都當不成呢,教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他們,干什麼營生?!

    所以學衙、詩社、私塾、書館和酒肆里,讀書人的憤然議論越來越激昂,並不因為康熙的不接見、不表態、不批折而消沉下去,反倒越演越烈,甚至公開的辱罵都開始甚囂塵上,弄得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不敢去這些公開場合了。畢竟,要過年了,誰知道會不會惹禍上身?

    老八卻發現,自己豈止是惹禍上身。分明就是踩到了狗屎一樣的倒霉,要不是宗人府去不得,他都恨不得沖進去把胤再閹割十次瓜不得不出來辦差地他,成天都被士大夫們圍在禮部大堂之上。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是讓他領餃進宮力諫、上折子之類的,可老八也漸漸看出張廷玉所分析的大局危機,哪里敢去康熙那里討這個晦氣?但過了幾天,他地官話、套話和太極推手終于引起了懷疑。除夕的前一天,眼看康熙就要大宴群臣了,大家卻一天也不肯等。竟然開始逼迫他表態了,“八爺,您今天也不要說什麼皇上還在思量啊。凌王爺還沒有回來啊之類的虛話了,我們也不逼著您合我們聯名上折子,您就給我們大伙一句實話,科舉改革,您是贊成。還是反對?!”

    贊成就是凌禍一黨,反對就還是同路。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深知讀書人最喜歡黨同伐異的老八。不得不慎重思量起來,既然胤二哥已經把自己逼迫到了這個境地,而且事實已經證明,不是自己害凌嘯他們的,再去畏懼什麼,不僅毫無意義,而且顯得沒有擔當。倒不如現在就表明立場,擺出與凌嘯政見不合而已的光明正大派頭,借機更進一步收服人心!

    正要將一聲“反對”慷慨激昂地說出口。卻只見人群最後,有個人對自己殺雞抹脖子地猛做眼色,赫然就是容若的弟弟揆敘。老八一愣的時候,就听見揆敘大叫道,“八爺,八爺,不好了,府上來人說您福晉出事了,讓您趕緊回去呢!”

    八阿哥心知他定有話說,順勢裝作臉色一變搶了出來,鑽進揆敘安排好的大轎,卻駭然間看到一個自己認識的中年書生,對他拱手一笑道,“八爺,公主府鄔思道給八爺請安了。”

    凌嘯地頭號先生親自來見自己,而且還通過容若的弟弟牽線搭橋?老八大吃一驚,心中快速地百轉千回,口中卻是熱絡地與之寒暄。他知道,一向不怎麼露面的鄔思道前來,定是有重要地話和自己交流,甚或是要做什麼交易,但凌嘯已經出國快一年了,不管鄔思道說什麼,顯然不會是凌嘯的授意,而只是這京城中號稱無雙國士的先生自己的主意,遂強自攝了心神,等著鄔思道先開口。鄔思道很是爽快,沒有半點的套話,“八爺,鄔某听說您在百官擁躉了好幾天了,卻還是沒有給他們表個明確地態出來,這里,鄔某代我家王爺表示感謝。不過,為八爺計,鄔某覺得,無論局勢是多麼的為難,百官如何的逼您表態,八爺最好是不要說反對科舉改革地好。”

    為我計?是為你們凌嘯計吧!八阿哥哭笑不得,看著鄔思道那威脅不象是威脅,勸說不像是勸說的神色,又泛起了狐疑……這瘸子,莫非以為就憑他幾句毫無油鹽的話,就能說服我自掘墳墓?胤祀拱手一平禮,充滿期待地說道,“哦?先生為我著想,胤祀先行謝過,駑鈍之資,還望先生明言。”

    “八爺不可反對的理由有三。”鄔思道點點頭,大刺刺地受了他這一禮,語氣卻變得誠懇起來,“其一,科舉千年,積弊如潮,有識之士誰不知道?故此唐宋元明奶子本朝,都各有特色地增加了其他的方式來選拔人才,務求天下英雄盡入朝廷彀中。八爺的才情超俗脫世,不會看不清這一點的。若是直陡陡地說一聲反對,要麼會讓人看輕您的見識,要麼會被人認為是為結黨而昧公心!”

    老八暗嘆一聲,臉上卻毫不改色。這世界,要想有人圍著你眾星捧月,那就只能以這些人的利益為是非!講公心,那還結個屁地黨?所以這一條,鄔思道說的雖是正理,可嘗透了結黨好處的老八卻听不進去,即使他能听進去,也做不到講公心棄黨利!

    “其二,就是八爺你應該猜得到皇上的立場是什麼了吧。鄔某說一句誅心之言,皇上和我們王爺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便是九匹馬也拉不回來的,其勢將銳不可擋。八爺,你若是在這件事情上,不能保持一致,將會讓很多人寒心。”

    胤祀點點頭,認可了鄔思道仍然是正理的話。自己反對,是有很多人寒心,首先就是康熙,然後就是和自己關系一直不算壞的凌嘯,和以往不同的是,儲位之爭再怎麼爭,也很少牽涉到大政政見冰炭不相容上去,可這一次自己的抉擇,會讓朝廷和天家自此展現出不團結。一時間,他有了強烈的猶豫-政見不合比爭儲不同,會更加要沒有退路,更加的你死我活,一旦擺明對立立場,彼此不把對方打擊得無法翻身,是絕對不會罷手的-這讓他畏懼,畢竟,和父皇康熙與凌嘯的聯手相對抗,那是在找不自在!

    鄔思道見他神色已然意動,這才釘子般地砸出第三個理由,“八爺,請你永遠都不要忘了,除非是造反,否則大清朝的皇帝,只可能是上代君主指定的人選,而絕對不可能是因為幾百個官員愛戴,就行了的,這是儒家的禮法,更是天人對應的鐵律。在逢迎皇上和官紳之間,還請八爺好生思量。為八爺計,還是幫助皇上渡此難關的好,全臣子之忠,盡智人之才……你犧牲得越大,這聖眷得到的就越隆!”

    這是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的角度,此時在鄔思道口中說出來,別有一種警鐘聵鳴的味道。老八畢竟還年輕,在號稱睿智之士的鄔思道面前,心理上和智力上都有些不自信,嘩啦啦決堤一般,心防徹底潰敗了。

    但是,鄔思道的諫議,卻並沒有讓胤祀下定決心,他緊緊咬著嘴唇,心中難受得要死。凌嘯幕中頭號先生的話的確是至理名言,給任何一個阿哥听了都受益匪淺,可落在他老八身上,就是特別的兩難……兩方面的利益得失卻實在不成比例,幫父皇康熙和師傅凌嘯吧,聖眷固然會增加,可那麼多兄弟,落在自己頭上難保一定就是頭一份,有老十三老十四兩個,自己的聖眷還是未知之數,但他將失去的,卻是一大批門人的黨附!

    礙難之時,老八抱著姑且听一听的心思,苦笑道,“胤祀听先生一言,勝讀十年書。不過,依照先生看法,我改如何幫皇上和師傅渡此難關呢?”

    “這個麼,簡單!”鄔思道一臉的興奮之色,暗暗的轎子中,眼楮如貓眼般晶亮,“八爺,你不僅要表示出贊成科舉改革,而且,還要親自向皇上請命,允許你親自主尋這改革!”

    老八駭然色變,幫得這麼徹底,那他不真的成了凌禍黨了嗎?到時候士大夫們就不是離去那麼簡單了,而是恨上自己了!

    卻听鄔思道繼續道,“八爺,對你的那些交好的官員,你可以這樣給他們說。就說科舉的確有些陳弊,但如果讓超親王來改,誰知道會改成什麼樣?倒不如我們主動請纓,把改的權力爭到手,不就能夠主尋怎麼改了,免得超親王該得禮崩樂壞!這樣以退為進,鄔某認為他們定然不會反對!然後到了皇上那里,鄔某敢肯定,只會樂呵呵地暫時答應你,然後等我們王爺回來,自然是參與進來一起改……這難道不就化尖銳為圓潤,緩和多了嗎?”

    老八一拍大腿,轟然叫妙。

    他叫妙,不是為什麼康熙的難題叫妙,而是為這一辦法中,自己可以兩邊當好人而叫妙。至于到凌嘯力推的時候,自己完全可以用一場“突如其來”的病來避開,或者干脆全賴在凌嘯身上!

    鄔思道深知自己這是對老八有敗利而無一害的好主意,見八阿哥允諾了,遂也就各自悄然回府。可是,第二天收到的消息,卻是讓鄔思道嘴巴都氣歪了。

    老八一大早就在禮部大堂上宣布,反對科舉改革!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8:25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三章 胤之老二不出,群B囂張

    除夕,辭舊迎新,乃是中國古代最重要的節日。在民間的歡慶,豈止是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而是一鄉之內富與貧、貴與賤都判若天地。

    富貴的,希望籍此佳節祭拜宗祖的保佑,保持住新一年中富貴的繼續,宅中香火旺盛、仕途順暢、財路廣開,門楣增光、光宗耀祖!貧賤的,則進行著他們僅有的奢侈,來犒賞自己過去一年終于在困頓中活了下來,並希望通過這種犒賞,讓自己有繼續掙扎一年的勇氣。

    而作為富有四海統率萬民的皇家,則舉手投足皆有體制,尋常百姓士紳們期望的,皇帝都該為他們祈求。于是乎,祭天祭祖謝神農灶君風雨雷電諸神、拜文聖孔夫子叩武神關羽和拈香拜佛,全都要來上一遍,把個康熙從辰時一直忙到了午時才算消停。

    想著明日元旦還要再把這程序還走一遍,微微累乏的康熙,一回到乾清宮就想去東暖閣小歇一會兒,但在看到殿角靜候自己的領侍衛內大臣容若,康熙停住了腳步,指著太監們抬進來的祭祀用酢肉,一面示意賞他十來斤,一面笑道,“納蘭啊,你等下回府的時候問問,要是明珠的精氣神還好,讓他晚上入宮來參加除夕盛筵吧,哦,讓你母親和妻子、還有豪成的夫人吳氏也去太後那里領內筵……納蘭家是有大功于社稷的,朕記得明珠的輔佐之勞,記得你的伴君之情,也不會忘記凌嘯的巨功深誼呢!”

    “謝皇上隆恩!”容若卻一遍致謝。一遍顯出少有地寒峻之色,“皇上,奴才有辱使命,所以建議皇上今晚還是取消盛筵的好。”

    康熙愕然片刻。臉色禁不住一變,沉聲驚道,“納蘭,朕準了鄔思道出面……難道八阿哥他的腦袋,成了榆木疙瘩不成?鄔思道的這般金玉良言,他竟然听不進去,擺明車馬和朕對壘?!”

    見康熙地身形都有些微微搖晃,容若深知他又一次被兒子傷了心田,當即頗為苦澀地稟報,“皇上。昨日八阿哥給鄔思道回答的很好,顯然是被說服了,可是。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今日上午他在禮部大堂上,公開表態不支持科舉改革,當時堂上百官的氣氛為之高炙。奴才擔心,今晚盛筵搞不好就會演變成政爭局面。擾了祥和的……”

    “這畜牲他已經擾了祥和!”康熙的驚愕已然變成了大火,一甩衣袖在大殿上來回狂躁走動,“容若。去,馬上去宗人府,把胤給朕放出來,要他即刻來見朕!”

    放胤?容若一愣,猶豫中卻听見康熙在恨恨自言自語,“果然,果然還有人在出招。胤祀,你既然深負朕望朕,就不要怪朕放出惡狗來咬你個稀巴爛!”

    容若連忙辭出來。不敢耽擱地向宗人府趕去,心中卻是苦笑不已,皇帝要放出胤對付八阿哥,可天知道他這惡狗是不是見誰都要的瘋狗,萬一他咬了老八再咬嘯弟,倒還不放出來的好!不過,容若也明白,康熙選擇廢太子二阿哥,恐怕也有“天家事天家了,的心思,所以他才沒有多說什麼,依照聖旨去把胤放出來。一听到叮叮當當的門鎖響,廢太子卻顯然很是惶恐,驚魂難定地看著劉鐵成和容若,揣測著自己的命運,等听到康熙恢復了自己自由並宣他即刻面聖,他這才算是安了心,一把抓起床上因為干了膠水而散落地胡須,趕緊跟著出來。

    這把濃黑的張飛式須髯,直到進了乾清宮東暖閣,胤還是沒有機會沾上,那副狼狽叩頭痛哭的模樣,看得康熙地心里無名一痛,卻深深地抑制住了。康熙略微撫慰了廢太子幾句,說出了囚禁是為了保全他之後,便往熱乎乎的炕上一躺,向容若擺手,命他給胤介紹近日來的一系列動蕩狀況。

    好半天,容若才把胤關黑房這幾天後的情況說分明,胤還在低頭沉思不語,康熙卻已經問出了口,“胤,皇阿瑪已經傳旨,著將五阿哥次子過繼與你為嗣,打點起精神來,先給朕說一說,這件事情你的看法!”

    胤瞟一眼容若,見康熙並不要他出去,便知道這是皇帝和駙馬聯手對付文官集團地局面,有了這前提,胤自然深知有些忌諱是不能踫的了。二阿哥當即猛叩一個響頭,開腔就是一句話嚇得容若一驚,“皇阿瑪,八弟這一步行差踏錯,冰炭不同爐之下,兒臣以為,若您還想要安穩圖治,已是痴人說夢,對八弟,遲罰不如早罰,遲殺,不如早殺!”

    容若這才明白不該忘記了離開,听到這骨肉相殘的血淋淋請求,他如芒在背般難受,可是現在要走,已然是顯得著相了,和自己被康熙視為心腹地身份不服,也只得冷汗濕背地听著,心中卻是把陰人罵得體無完膚……好惡的一條狗!

    康熙猛然一頃身坐起,卻沒有如容若想像中的龍顏大怒,盯著和自己容貌神肖的前太子森然問道,“為什麼不能安穩圖治,又問什麼遲殺不如早殺?說出能說服朕的理由,不然你難逃殘害手足,離間父子君臣之罪,將會成為第一個被朕明殺于西菜市的皇子!”

    胤被父親的話嚇得縮了一下身子,猶豫之色泛于臉孔,卻在片刻後便鎮定下來,也不再刻意別出粗粗的嗓子,尖尖而刺耳地痛聲哭訴。

    “……皇阿瑪,兒臣知道,自三弟構陷我以來,您屢逢不幸,終致四弟雍正那樣的天家橫禍,兒臣甚為您情傷。每每慮及于此,兒臣百思不得其解您為何廢我儲君之位,而現在兒臣明白了。兒臣遭遇之淒慘,又何嘗比您少上太多?!丟了太子位,失卻男兒身,絕了香火嗣……嗚嗚嗚……阿瑪,兒子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啊……嗚嗚……可是,唯其失卻得多,真正回首檢討,兒臣才明白皇阿瑪您廢我廢得正確!無他,兒臣當日沉湎情色之欲,醉心威權之逞,太沒有把家國之重當回事了!”

    畢竟是親兒子,而且是曾經賦予重望地骨肉,康熙被他如泣如訴的哭訴所打動,心中的同情和感傷再難以抑制,不覺眼角也是有了淚花,正想撫慰兩句,卻听胤接著說道。

    “可是,昨非今是,兒臣畢竟受您二十年悉心栽培,才能或許不足,可大政大局上的眼光還是有的。本來歷朝歷代的改革之事,有人要改,就必定有人不讓改,朝廷也將陣壘分明,這是十分正常的,可只要推動力足夠,不是一樣的可以成功?只要我們天家齊心協力,朝廷威權依然昭彰,軍事權柄緊拽在手,就有九成能推得動,即便反叛此起彼伏,也能從容撲滅之!可八弟,糊涂啊他,上了那群讀書人的當,上了他們的賊船,讓那些本來群丑無首的家伙們,一下子有了首領和核心,而且是天家貴冑的龍族之首,已然使得天家谷開分裂,使得推動改革一方被削弱,而反對者信心空前暴懲。所以,此消彼懲後,您還想安穩求治,基本上不可能了!”

    康熙之所以同意鄔思道去說服老八,之所以叫胤來,他就是看清了這一點,當即在心中暗嘆一聲,胤你早如此深明政務,朕又何必廢你?他臉上卻是不肯露出這感慨之色,以免助長胤的野心,點點頭嗯了一聲,沉吟道,“所以,你才建議朕殺掉你弟弟?僅僅因為政見分歧,就殺掉沒有明顯罪名的兒子?”

    “若您最後能不殺八弟,胤就一命陪一命,以贖今日妄言之罪。但要最後,還是不得不殺,那就不如早殺!”

    胤抬起頭,定定地望著父親,兩手一攤,以非常冷冰冰的語氣提醒康熙,“不威懾得狠一點,血淋淋一點,難道皇阿瑪您不怕,九弟和十四弟也步他後塵?!”

    容若听著他的前一句,明白了胤的意思,可後一句卻是听得莫名其妙。

    不過康熙卻听懂了兒子的意思,駭然地站起身來,瞪大眼楮問道,“你……胤,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是有人在勾引老八上賊船?!……又或者,你是認為,這整件泄密案的始作俑者,根本就不是蒙古王爺?!”

    “勾引?不!皇阿瑪,恐怕不僅僅是勾引八弟上賊船,是逼迫了吧!您看水滸嗎?宋江,啊,真正說來,不就是被水滸英雄們逼迫得上了梁山,去當他們的首領?嘿嘿,有時候,不僅僅是黨魁招攬黨眾,甚至也會出現大批黨眾招攬個合適的黨魁呢!”

    胤滿眼都是熠熠光彩,先舉出了一個例子來說明自己的懷疑,然後才反駁康熙的判斷,“蒙古王爺?那是不可能的,他們喜歡的就是廝殺,拼命地反抗改土歸流,要是有這個心機,早四百年就不會被朱元璋趕出中原了!阿瑪,這是讀書人的歹計啊,讀書人毒起來,那可是鬼神都怕的,不然倉頡造了文字,鬼為什麼哭?太公發明簡帛,神為什麼嚎?!”

    康熙和容若面面相覷,對胤的話已然信了……這泄密案瀉得的確有如兵法,不是飽肚詩書的人,還真的搞不出來呢!

    康熙心中苦笑,看來那些腐儒們的本事,除了裝B,也不是蓋的!

    容若這才明白,康熙為何要放胤出來,老二不出,群B囂張啊!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17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四章 直如弦,死道邊,彎如鉤,反封候!

    听完胤的判斷,容若如醍醐灌頂,心中對這閹人的心計這才開始真正重視起來。

    是的,鄔思道先生是善于揣摩帝王心術,可他卻是以人臣身份由下而上地仰望著尋蛛絲馬跡,望著的是皇帝和重臣幾人,其他的朝局方面僅僅是用于揣摩的佐證而已。而胤本身就是準備當皇帝的人,從小所受的教育,那就是要站著頂尖的高度,向下鳥瞰整個國政朝局,視角不同,自然有些鄔思道未必能看出來的,胤卻能夠看得出來。

    這一點,恐怕舉世芸芸眾生,也只有康熙和他兩人有此敏銳了。但康熙和胤的身份又自有所不同,畢竟,他是No.1,但乾剛獨斷的皇帝實在太久了,是個人都會驕傲,又哪里能有胤那樣時刻惕惕然如履薄冰的恐懼心理,所以在有些方面,優渥的康熙手握頂天權力,不會如廢太子那般下心勁苦思,或者說,輕視了些他的臣子們!

    但現在康熙知道了,立刻就顯示出了胤遠遠沒有學到家的治國本事,“容若等下去傳旨,著和碩理親王胤,即日起掌管刑部!胤,背後的指示者,居然誣陷你,害得朕為了保全你才囚禁了幾天,這個仇,你去報吧。記住,找出背後的策劃者,以及勾引逼迫八阿哥的骨干之幫凶。哼哼,天下烏鴉的屁股都不干淨,治亂世需用重典,治腐儒莫若酷吏!”

    治腐儒莫若酷吏?胤大為興奮,說老實話,注定不能當皇帝的他,天底下如果還有一種欲壑。能稍微安慰下他丟失的性欲,那就只有決人生死的“刑獄”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三木之下,何索不得?心領神會地胤高聲拜謝父皇的解放恩典。嗚咽了半天後,方才感佩涕淚地辭了出去,心中卻是可以肯定一條,自己這“沒有春天”的人來了,被懷疑的人,估計也將“殘紅映翠春去早”。

    容若所站立地方位,是能看到胤離去時猙獰面孔的,心中十分擔心康熙放出的這條惡狗尾大不掉,以至于當東廠當上了癮,日後搞到凌嘯的頭上來。容若正神思不屬間。就只听康熙喃喃道出的一句話,讓他百般疑惑,“防陰人。也莫如酷吏啊!”

    這疑惑,久久地存于容若的心中。

    直到他回到明府家中,也是依然沒有派遣出心間,倒是在依照康熙的交待去探視父親身體的時候,他的這種心神恍惚。才被老父親明珠所發現。

    明珠的身子骨已經很不中用了,前年地那場中風後,雖是沒有造成偏癱。可左邊身子卻有些半身不遂了,加上離開權力中心後的落寞,衰老得越發干枯,大多數時候都是不癱而臥,數著日子罷了。但這並不妨礙他的頭腦還能轉動,听完兒子地請教之後,明珠長嘆一聲。

    “唉,老大啊,得虧你一直以來很是恬淡于權力。老老實實當個侍衛,不然的話,要是依仗公主之子的身份去爭權奪利,只怕早就死無與身之地了……皇上讓胤去整老八,固然是因為那邊的人也精明如鬼魅,需要胤這樣的狠角色、陰角色去對付,可另一方面,酷吏還會有一個作用,那就是日後百官被胤整得呱呱叫苦之後,用來懲罰,用來殺地,便于皇上收拾人心啊!所以說,皇帝永遠都是造命的人,他可以派出像胤這樣的瘟神來震懾百官,也可以最後鏟除瘟神來賜福百官……莊子說路邊地樹不成材,就不會被砍!你以後要記住,永遠不要擔大擔子,也不要露出你的一些小聰明,這才是保家安身的正道。明白嗎?不明白的話,就給阿瑪辭官回家!”

    容若心中震駭地望著一樣精明如鬼魅的父親……這是個什麼世道阿都?但他知道父親是在為他著想,畢竟感情太豐富的自己,用真性情當個詞人很好,擔當個勾心斗角的官僚,真性情那可就很是糟糕的。不過,容若能放得下凌嘯,讓他一個人去獨力面對嗎?上陣父子兵打虎還親兄弟呢,容若自認做不到!

    看見大兒子長久不語,當了二十年宰相的明珠,一望即知他地心思,渾渾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怒色,冷哼一聲,“你是不是在擔心凌嘯?是的話,老子就告訴你,你不拖累他就是好的,談到幫忙,他現在還不需要你去幫他保駕護航呢,因為凌嘯從頭到尾就不是個仁人志士!”

    容若大吃一驚于父親的論斷,急忙追問道,“不會吧,阿瑪,凌嘯弟弟這家伙不安于富貴,致力于國家富強,這還不算仁人志士?”

    “……咳咳咳咳……扶老子起來!”

    明珠今天被生性純善的兒子氣得不輕,索性坐起身,拼盡所有得精力為他剖析,“我的兒阿,仁人志士都是直人,就是用來被我這樣的奸宰相去誣陷,去打擊,去排擠和陷害的!《後漢書》說︰直如弦,死道邊,彎如鉤,反封候……你想想,凌嘯以異姓封了一等一的王爺,比那侯爺不知道尊貴了多少倍,也就是說,他肚子里面的花花腸子,早就不僅僅是彎鉤那麼了,你還為他擔心他發還需要你在這方面去為他保駕護航?!”

    容若听得直苦笑,父親這是在夸凌嘯還是在罵凌嘯?不過,老爺子自己都承認是奸相了,凌嘯又是公認的流毒駙馬,這也是事實,而且老爹的意思其實還是對凌嘯骨子里面推崇的,這就無需苛責,容若當然就無法和明珠辯駁了。他只好將康熙和凌嘯還會有大動作,所謂科舉改革不過是頭道菜而已,日後的朝廷必將壁壘森嚴成兩派的事情說了,昂然道出。自己必將和凌嘯站在一起的立場。

    對大兒子地決定,明珠是徹底的無語了,半晌才明白過來,眼淚都出來了……原來兒子才是會死在路邊的仁人志士……嗚嗚嗚……兒啊。你干嘛就沒有繼承些老父的奸詐,學一點點也好啊……想不到我奸詐一生,居然生出個正人兒子,這要是被人知道,會笑話我地!

    但無可否認,爹娘疼的頭生子,明珠一直以容若為傲,不得不為他繼續指點,哀哀地握住兒子的手,“容若。你是老大,以後明府的重擔壓在你身上,今天我說的話你一定用心細品……如果。你一定要和凌嘯在新派的同一陣線,記住,那就要當新派中僅次凌嘯的領袖人物!”

    見並不同意自己和凌嘯攪和的父親,突然一下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容若不由得一愣。卻听老父親道,“唉,有時候。世人只曉得槍打出頭鳥,卻並不知道鳥唯有出了頭,才會有人幫他去擋槍子啊。你記住,臂膀和羽翼永遠是被敵人用來折斷,唯有成為一個象征性的首腦,才會有人拼死來護!”

    容若听著父親這全心為他個人考慮地話語,知道這就是男人深沉的父愛,也忍不住動容細品,越品越覺得父親把很多個人安危的事情真揣摩得爐火純青了。流著淚點頭答應了明珠地話,“阿瑪,孩兒知道了,您這就好生休息吧,晚上的盛筵,就不要去了。”

    明珠今天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其實早就累乏的想要睡過去,但他深知腦力耗損過多,一睡過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關鍵時刻不得不交待一下,免得兒子們行差踏錯,遂搖搖頭對丫鬟們說道,“去,你們去把小少爺也叫來。”

    揆敘來得很快。

    他從庶常院散衙回來準備過年的,忽听到老爺子叫喚,滿臉都是疑問地進來,一看大哥淚流滿面跪在床前,老父滿臉都是疲憊之色,剛要問話,卻听明珠一句話差點沒有把他驚嚇得昏過去,“揆敘,你完了,起碼有二十年不得志的時間,甚至更久,如果熬地住,就繼續跟著八爺他們廝混,如果不行,阿瑪將把所有家產都給你,去吃喝嫖賭縱情娛樂吧,不要再和政治沾邊了!”

    幾十萬家產全給自己用于吃喝嫖賭,可以讓人幸福得象是哼哼的豬,而且是標準的種豬!但揆敘卻不是豬,他憑借自身舞文弄墨地本事,憑借父兄的功業,仕途上已經是少年得志了,當個種豬豈是他的抱負?

    他還以為,自己前兩天偷偷嫖妓的事情被父兄知道了嚇唬他的,連忙自己跪了直陳將痛改前非,卻絕對不肯脫離政治。明珠的臉色卻十分堅決,“阿瑪是為你好,正是看得出你不甘二十年寂寞,所以才這樣說。你想必也知道了朝廷紛爭將起的事情吧,好,要是你堅決不同意,那為父就只有將你逐出納蘭族了!”

    暈死,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恭敬哥哥、孝順父母,沒做錯什麼啊,即使和哥哥政見不同,可當日勤王軍為雍正所猜忌,自己不也是冒了奇大危險寫信報訊?而昨日哥哥要自己牽線搭橋找八爺,自己不也是二話沒說?!揆敘萬萬沒想到除夕夜竟然發生這樣的無情之事,正想要哥哥幫著求情,可看到哥哥也是一副冷峻的模樣,頓時心中傲氣一飆,使性兒在地上猛叩一頭轉身就走。

    可走出兩步忽地醒悟過來,哥哥連幾十萬家產都不爭,顯然不是父親偏心哥哥不容啊,正住腳猶豫著是否轉身,卻听到明珠忽地高亢了聲音叫道,“若兒、敘兒,記住每人生兩個以上地兒子,互相過繼一個,無論哪個陣營出事……呼-呼……”

    “阿瑪!阿瑪!”

    容若驚恐地呼喊聲起的時候,揆敘一轉頭,便看見明珠已然睜著眼楮張著嘴,歪在床頭上闔然長逝而去……叱 熙朝二十年的一代名相,就這樣,在為兒子們操了最後一次心之後,油盡燈枯而死,功和過,留待後人說去了。

    頓時,整個主院中響起嚎啕之聲。容若被淚雨紛飛的弟弟抱頭痛哭,听到弟弟追問到底父親還說了些什麼的時候,容若伸手去幫明珠抹合上眼楮,喃喃道,“弟弟,阿瑪說,直如弦,死道邊,彎乳溝,反封侯。哥哥只能直如弦,你以後多彎點吧!”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20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五章 御花園除夕盛筵(上)

    直如弦死道邊,彎如鉤反封侯!

    這句話,可不僅僅是封建社會的整個制度戕害志士仁人的現實,據說太祖反駁李德指揮作戰風格的時候,就曾經引用過這句話呢。可見從其中,還能看出為人處世和治國用兵的哲理。所以,當黃浩的勤王侍衛,林立于擺滿筵席的御花圓中之時,很多科甲出身的官員們看得是默然心驚,面面相覷時,都在七上八下地心中打鼓……大內還缺了侍衛嗎?皇上不用內朝侍衛,卻獨獨用駐守皇朝外城的御林軍勤王營,恐怕絕非是為了怕武太監們身上有異味吧?能爬到皇帝身邊的都不是直人,這個安排的意味和姿態之明顯,一望便知。

    但康熙此刻卻看不透八阿哥。

    八阿哥的行止依然風流倜儻,溫文爾雅,一身行莽貝勒服飾穿在他的身上,顯得很是合身,身負賜宴禮儀統籌之責的他,對官員們循循指點座位席次,十分的和煦春風,一點都看不出有任何與康熙生分了的心魔折磨,更看不出被什麼人逼迫過的沮喪模樣。甚至,當六省經略豪成經過他身旁,熟識這“晃點”了鄔思道的廉貝勒良久,老八都沒有半絲的臉紅,坦然地引豪成來到康熙一席……康熙越看越懷疑,照說老八既然有負承諾,多少該有點不得已的理由啊,怎麼對豪成能半點愧意都沒有呢?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恍若沒事人一樣的老八來到首座旁,執禮甚恭地給康熙和年長叔王們行完禮,便報上了剛剛收到的兩個消息。一是前上書房大臣明珠的去世,一是理親王二阿哥地缺席。這兩個消息,康熙略一沉吟便作了處理,“胤是有朕安排的差事在身。忙去了,不必管他……嗯,納蘭家的明珠啊,傳旨,明珠二十年輔佐不易,雖有貪墨結黨之罪,但隨朕平三落、定台灣,建制度,功勞亦不可一概無視,著賜爵世襲三等侯。禮部和吏部從優敘議葬儀!”

    近旁的文官們全都豎起耳朵在听著,一听這道?意又是一驚……罪臣也如此享受重賞?這倒也罷了,關鍵是康熙還感嘆了句“納蘭家地明珠”。真是讓听者有意的百官們不由得聯想到超親王凌嘯,他可也是姓納蘭的啊……豪成看見容若在家治喪沒來,連忙站起身來,代替他叩謝了康熙的恩典。康熙一擺手,唏噓道。“明珠的子弟們都是國家肱骨干臣,也算是生榮死哀,罷了。別惹朕傷感了。你們做子佷輩的,明日也去燒燒清香吧。曹寅,可以開始了。”

    他一說開始,立刻就有擔任司儀的內務府總管大臣曹寅站出,愣是讓也準備了一份程儀的老八愕然呆立-搞什麼,?意不是定得由我來安排的嗎?!

    但曹寅卻不理會八阿哥的呆若木雞,三言兩句就念清楚了程序,什麼禮部制式都不缺,獨獨缺了“百官祝酒”這一項。卻多出來一個“勤王軍舞劍賀王道照耀西域”地項目,顯然就是將士大夫們唯一最佳進諫的機會給生生剝奪掉了!胤祀飛快地望一眼身邊的老九,見他滿臉通紅,就要騰屁股站起來說話,連忙一腳踢了過去,心中卻是第一次體會到了百官擁戴他地喜悅之情,盡管這喜悅是和恐懼如影隨形的-性格強悍的皇阿瑪,居然也有怕不好收拾的這一天,怕得連讓百官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呢!

    可該來地,終究避不過去。

    康熙默禱蒼天大地才一完畢,杯中的酒還沒有向天地灑去,就只听一聲“臣戶部侍郎李紱有本上奏”的高呼出口,驚得其實都在關注地宗親勛貴和百官們一激稜,知道終于有人擂響了討伐凌禍的戰鼓!頓時,整個御花圓中鴉雀無聲,連傳菜的宮女太監也怔在了當場,一步都不敢挪動。倒是遠處太後那邊的女眷席上的鶯鶯燕燕之聲隱約傳來,讓這邊的氣氛顯得更加詭異的寧靜。

    皇帝的手在空中凝了片刻,依舊捻指沾了酒水,向天彈了三下,再一橫倒在地上,康熙這才收了肅穆的表情,一眼掃過低下眼瞼木然地胤祀,呵呵笑道,“哦?李紱你戶部有何事上奏,但管說來。”

    “臣翰林院掌院學士姜魁英有本要奏!”

    “臣禮部侍郎藍志堅也有本奏!”

    “臣……”

    “臣……”

    一時間,李紱的首倡和康熙的回應,馬上激起千層浪,後起效仿者頃刻站起來了二三十人,倒讓後來者的聲音嘈嘈雜雜得難以辨清。而佟國維、陳廷敬、張廷玉等人一看還有大批的官員正在站起,心中頓時大急,知道這如果放任下去,就算是把這除夕盛筵給徹底攪和了!他們連忙站起,用威嚴的眼光在圓中掃視開去,期望用自己的身份和威望來鎮住場面。可面子和威望這東西,還真的很難在國政重大分歧上起到什麼作用,倒是已有官員一指三人,接著嘈雜高聲叫道,“啊?快看吶,三位中堂也看不下去了,到底是我們的百官首領啊!”

    這聲叫嚷,嚷得三位宰相大駭而怒,待要坐下卻心中憋屈于被人栽贓,待要繼續站著又會為這局勢推波助瀾,正氣得發昏的時候,只听到一聲哄天爆吼響起于首席之上,聲音卻不是康熙,而是滿臉懲得通紅的裕親王福全,“全部住嘴!混帳!這是什麼奏事規矩?來人吶,把膽敢叫嚷嚷的人全給本王鎖了!”

    福媽全這裕親王帶過兵,又是多年親王,自有一番殺氣威勢,一聲怒責便讓嘈雜聲暫且減弱。實在看不過眼的他,口上粗魯。心中卻清明得很,知道這陣風針對的是誰,也深知弟弟康熙的態度,當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震懾住陣腳再說。反正在奏事地禮儀制度上訓斥,百官怪不到他頭上,康熙也會欣賞,女婿凌嘯日後也感激自己。

    裕親王的 火發完,見康熙溫存地看著自己,心中忽地一動,拿出青生第一次的大膽,擅權道,“李紱你有本奏,皇上既然問你。那便徐徐道來,但兩條,一是今日除夕。除李紱得到皇上首肯外,誰也最好是等到年後大朝,不然皇上還用不用膳?!百官誰要是跟著起哄,不顧及皇上的龍體,本王就請了朝儀。掌嘴後將他轟出去!”

    好一個除了李紱外全等到年後大朝再上奏,那不就是有兩大作用,一阻止了百官們現在地一蜂窩。消除了他們互相串聯的借勢,二是先把李紱要奏的內容搶先得悉,有助于知己知彼!裕親王他這個權擅得好啊,擅權擅到康熙倍感貼心,頜首微笑著令他坐下,也擅權擅到老八心叫不妥,真希望李紱有所保留。

    不過康熙卻知道,李紱這人既然敢第一個站出來,他就不太可能會有所保留。

    因為。康熙對他是十分的了解︰李紱是堂堂二甲進士出身,地方任上可是有清官名聲的人,又曾在上書房門口和凌嘯頂過嘴,這樣的人不畏權貴,為官清正,又是正牌子科甲,一旦認定了某件事,便絕對不會輕易的拋棄己見。而且,在康熙幾十年練就的識人系統中,是把李紱歸納到“沽名釣譽到最高境界”那一類人中去了的-這種愛名如命的人瘋狂起來,就渴望皇帝當昏君商紂,他當忠臣比干,好流芳百世名垂青史,比那郭和于成龍地貪麼還要恐怖!

    試想想,李紱的第一炮,怎麼可能會是凡響?果然,李紱報出的奏章排頭,就真地是嚇了大家一跳,“臣戶部侍郎李紱彈劾超親王凌嘯四十大罪折……”

    嗡-!四十大罪?!

    李紱的這個排頭,不僅讓康熙等人目瞪口呆,便是跟他風的那些人也駭然得自愧不如,連忙羞愧得把自己的折子往袖中塞去……乖乖,人家多爾袞弄太後、鰲拜蓄意謀反也不過是分別二十條和三十條大罪罷了,你李紱卻整出個四十條大罪,咱大清律上的罪名有那麼多條嗎?!

    康熙一看胤祀等人也是驚駭地表情,再瞟瞟有些人的收折子動作,頓時心中明白過來,所謂的“八爺黨”,現在起碼在奏章上還沒有出現互相交流地串聯情況,或者是李紱這個“諍臣’還很特立獨行,沒有陷入到八爺黨中去,當即看了看傲然挺立的李紱,冷冷地听他稍微停頓後繼續讀奏折。

    “臣彈劾超親王之大罪一︰凌嘯明知武藝不俗,卻不去循規蹈矩化十數年考武狀元,偏偏參加彰顯御林軍武威的比武大賽,一下子被提拔到皇上身邊的二等侍衛,雖是效了一面之忠,卻讓皇上背負拔臣下于幸進的名聲!”

    噗-噗-噗-滿場噴茶聲……這他媽也是大罪,全都去考武狀元,還讓武官們活不活了?

    “臣彈劾超親王之大罪二︰凌嘯明知道自己很會打仗,擅長以少敵多,卻偏偏還要了五百御林軍,只殺掉準格爾五千騎兵,讓本來可以更加震撼敵酋的國威,顯得平淡了,才會讓葛爾丹的弟弟死後,葛爾丹卻沒能當場氣死!”

    豪成眼楮珠子都恨不得飛了出去……長見識了,原來咱們參加的那一戰,不僅人帶多了,而且最好需要不著片甲,哦不,是赤身裸體打贏才算是顯了國威!

    李紱卻是不管全圓中人的嘩然,繼續板了臉孔讀道,“臣彈劾超親王之大罪三︰凌嘯明知我皇有刺客謀刺于大青山下,卻偏偏不肯長出兩支翅膀飛去,愣是讓刺客們地石頭砸下來,毀了精美的御輦……罪四,凌嘯明知道自己沒有練就金剛不壞的鐵布杉,卻偏偏一下子撲過去為皇上擋子彈,據知情目擊者透露,一口血竟然噴得皇上滿臉都是,實在有污聖體之罪……罪五,凌嘯明知道……”

    “呵呵……哎喲……呵呵,不要念了,不要念了……”康熙捂著肚子都坐不直了,在那里笑得是東倒西歪,“……李紱,你……你要當東方朔嗎?哎喲,受不了了,拿來給朕看吧。”

    眾人早已經品過味道來,對李紱當眾作出的這個文章,全部武官們笑得是眉飛色舞,大多數文官們卻眼楮中恨不得噴三味之火,當場燒死李紱這個名教敗類和孔門叛徒!

    但康熙拿著索要過去的奏章看完之後,卻颼地一下斂了笑容。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20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六章 因為二,所以俺?!

    康熙這一收了笑容,久久忍俊不住的裕親王和幾個宰相們,終于忍住了笑意,一個個面面相覷……怎麼啦?按照李紱剛才宣讀的內容,“數落’的那可是凌嘯的功勞啊,顯然是在拍康熙的馬屁,為何皇上會這般表情?

    官員們也開始了詫異,心中的疑問和福全他們的大同小異。以李紱一向冷峻的行文風格,那是會言必引孔孟的,但他既然這般用白話謔媚皇上,那後面的三十多條也定然不會對超親王針砭到哪里去,康熙有必要這樣不高興嗎?

    兩方面官員的這種詫異,讓御花圓中的氣氛,越來越凝重。裕親王實在是抑制不住好奇了,剛要欠著身子靠近康熙去看看那份奏章,卻突听康熙猛咳嗽一聲,把臉孔板得陰雲密布,將奏章遞給福全,讓他把最後一段當眾念出來,“磋磨,君子之實福,奢華,君子之大害,常言也道︰色絢致眼盲,食美致味乏,妻多致陽損,爵尊致性驕,官隆致情墮!可見,使之富貴也是一種懲罰。臣李紱彈劾超親王凌嘯的上述三十九條大罪,皇上已經對他施以了諸多的富貴懲罰,罰到他富可敵國,罰到他妻妾成群,罰到他已位極人臣……”

    群臣听到這里,齊齊心中嗟嘆不以……這也是懲罰的話,試問誰不想被皇上罰到眼楮瞎、舌頭爛、腎發虧、驕奢到橫著走的地步?

    但李紱下面的話,卻到此猛然一轉,“然臣彈劾超親王的第四十條大罪,乃是他絕不該以武職之身。妄言國家選賢拔能之科舉重典!此一罪,試問皇上還能以何富貴之罰,罰之?!臣以為科舉之積弊如山,亦是世人皆知也。確需整改,然臣敢斷言,科舉改革之事非科舉中人可以言之,而放眼當今天下,科舉中人,何人可當此重任?-唯李紱最堪此任,不做第二人想,否則必不能既傳聖教精髓,又不能達與時俱進!臣遂效法毛遂以自薦,祈請聖上將科舉改革之責交由臣下……”

    文人相輕。要是凌嘯在場定會覺得。李紱學地是老頑童李敖那套楚狂人,但李紱終究不是李白和李敖,他一個“愛君憂民之心。經國匡世之略”的正統聖人弟子,突然變得如此狂妄?福全念完之後,便馬上有人掩住嘴巴在下面竊笑不已,尤其是那一句“不做第二人想”,更是讓很多人覺得太狂了。鋒芒畢露得與君子溫潤如玉的原則背道而馳。但漸漸的笑聲慢慢消失了,除了李紱慢慢跪倒在地上地聲音以外,御花圓里更加的安靜。

    安靜中。康熙詢問的眼光最先看向豪成,以詢問他知不知道,李紱是否是鄔思道安排的棋子。安靜中,張廷玉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知道鄔思道曾游說八阿哥之事的少有幾人之一,李紱的毛遂自薦,與鄔思道的建議何其相似,現在有人站出來主動請纓,化尖銳為圓潤,這是好事啊。為何康熙現在卻不太高興起來?

    可他一看康熙閃向老八的眼神,就忽地明白過來了,看來,康熙是在懷疑李紱受了八阿哥的致使︰以自己站出來堅決反對而收服百官之凝聚,卻安排心腹按照鄔思道的建議,向皇上表示忠誠!張廷玉知道,要是康熙地這個懷疑是真的,那老八這次可就真的打錯了算盤。江山沒穩地時候,清朝連“留發不留頭”都能推動下去,就更別談現在了,康熙在乎的,還真不是什麼士子的反對,而是老八的這種有所保留的“忠心”三有所保留,就意味著胤祀存了機詐之心,也意味著老八把有些機密交易泄漏給了臣子,更意味著,即使交易能達成也會因為主體地變化而橫添變數,弄不好,會讓假戲變成了真做!

    康熙的確是在懷疑老八,盡管胤祀的模樣看起來更加地惶恐驚駭,也不能打消康熙的這種懷疑。精芒在康熙的眼中閃了一閃,心中已是打定主意,縱使是老八的授意,康熙也絕對不會再冀望于“過期作廢”了的交易,而如果是李紱自己覺察出來要掌控科舉改革的主動,免得凌嘯亂改一氣的巧合,那康熙就更不會答應把改權交給李紱了。

    咯咯一笑,康熙往椅背上一靠,訝然道,“哦?李紱,怎麼你覺得滿朝名臣如雲,卻偏偏只有你適合?比如廉貝勒胤祀,他就不合適了?”

    李紱抬起頭,一面正向凝視康熙以展示自己澄淨得眼神,一面亢然說道,“皇上,臣索要此任,並非是狂妄。廉貝勒,以皇子之尊飽讀詩書,平日躬和恭行,深得士大夫們親近,看似很適合辦此差事,但臣卻以為,他只是親于聖道而已,卻不曾是真正歷經十年寒窗的科舉苦蟲,和超親王凌嘯一樣都是局外人!一個讀書人十幾二十年苦讀後,卻發現所學未必能所用的苦悶,廉貝勒焉得能知?所以他不適合!”

    咿呀,還有這見識?

    康熙一愣,“那老狀元姜夔英呢?該是科舉中佼佼者吧,難道他就不合適?”

    李紱兩手一攤,“皇上,您也說了姜夔英是狀元,他一生得意和得益地,就是這科舉,只見其利難見其弊……沒臣合適!”

    康熙再愣,“那兩廣總督郭呢?久考十年才賜同進士,難道他就不合適?”

    李紱大搖其頭,“皇上,您也說了郭老考不中,他一生遺憾和暗恨的,也是這科舉,只見其弊難見其利……比臣差遠!”

    康熙還愣,“那刑部尚書王士楨該可以了吧,聞名天下,難道也比你差遠?”

    李紱苦笑一聲,“皇上。王士楨王漁洋是文壇宗秀,可是陛下,他是因文章好而少年成名,從秀才到舉人再進士。他哪一次,不是因為天下聞名,聞名得讓考官都不敢不讓他考中,這才得的功名,不算是苦戰啊!唉,皇上,這科舉改革的差事,唯有臣這種考了十年才中,卻又勉強中個二甲的進士,才利弊皆能權衡……就明說了吧。臣之所以最合適,全因是個二流貨,半吊子!”……因為二。所以俺?!

    滿圓子一下子爆出了哄堂歡笑,就連康熙也是難抑滑稽感覺,笑得是領子上地貂毛都在顫抖,半晌方才是強忍了下來。至此,緊張的氣氛。被李紱的鬧劇式的進言給強力地緩和下來,大家方才對李紱地狂妄有了諒解,誰會和一個自認二流的不拔尖人物去計較呢?

    但無可否認的。李紱說得很有道理,不僅那些想要彈劾凌嘯的人有些心動,即便是康熙這個皇帝,也在哭笑不得之余,有了些心癢癢的感覺……李紱此人平日看似和老夫子們一樣有些裝B,但現在看來他是深通進諫之道啊,一招先順水推船的諛謔,讓自己在心底先容了他三分,然後才通過狂妄方式。提出引人好奇得不得不追問的請求,最後卻以一招低姿態的自貶,全然消除狂妄的後遺癥……是個會看透事情的人物,而且還暗中擠兌了老八在士林地凝聚力,就很讓康熙高興,若真的交給他去挑頭做科舉改革,也未必就揉不進凌嘯的改革理念去啊!

    眼見著康熙贊許地眼光在李紱身上逡巡,九阿哥氣得是滿臉鐵青。雖說有些和皇阿瑪爭斗的吃虧風頭,他不贊成八哥去搶,可是看李紱這般便削弱了八哥在士人中的影響,老九是心中恨得牙癢癢的!想到被邊緣化的可憐八哥,胤一邊義憤填,一邊用同情地眼光側目看向胤祀,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卻發現八哥滿臉都是落寞,卻在嘴角撇出了一個奸笑。

    胤發現這異樣,倍感愕然,他可不相信這件事情是老八和李紱串通好了的,等一深思,老九就明白過來,八哥的怪異表情,是做給康熙看地!以令老爺子起疑的方式,一來阻止康熙馬上授命李紱,二來則是殘酷地報復李紱那不啻于“二五仔”的行徑……多疑的皇上,一般只會寧可用傻一點的純臣,也不會用首鼠兩端的能臣!

    果然,康熙很快就注意到了老八的落寞奸笑,並且毫不猶豫地宣稱此時元宵後再議,讓老九對自己的八哥佩服得是五體投地。但其實在康熙的心中,還真沒把李紱是不是老八地人放在心上,他只知道,在自己最親信的凌嘯和胤祥回來之前,根本就沒有必要和這般人動太多的心思,李紱忠也罷奸也好,唯有用就行!

    所以,隨著康熙微微笑著的一頷首,康熙三十七年的最後一場盛宴正式開席了。在杯盞碗筷的聲響里,在君臣同樂的氣氛中,在滿天焰火的歡慶中,勤王軍演武、天橋藝人獻藝、百官祝酒謝恩、內務府例賞節物,全都進行得十分順利,御花圓內終于熱鬧不堪起來。

    只是,大快朵頤大飽眼福的官員們,誰都清楚,過去康熙三十七年再怎麼不平坦,它也總算是過去了,而接下來的三十八年,恐怕將更不平坦-誰能忘記即將回來的流毒親王呢?何況一起回來的,還有號稱“拼命十三郎”的老十三,和自稱聞雞起舞力爭上游的老十四啊?!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21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七章 悲壯之你竟敢姓丁?

    李紱一招老子“自認老二”,為他自己種下了福,也埋下了禍。

    但禍這東西,對于士大夫中惜名勝過性命的來說,實在是青史留名途中難以避免的,李紱正視了這一點,因為毋庸置疑的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這麼做已經是他李紱本人能夠想出來的最好方法︰所取悅和爭取的,是手握了至高天憲重權的康熙本人,所團結和教育的,是叫囂同凌嘯正面強力對抗的同僚同年們,所緩和和調劑的,是一場改土歸流前的朝廷分裂,而所得罪和擠兌的,不過是八阿哥九阿哥兩個皇子罷了正所謂“但凡出世有為,豈能模稜兩可”?!

    康熙皇帝的確很高興,在聲聲爆竹的子時之交,握著李紱的手,親自將他送到了隆宗門,細聲囑咐他初六日入宮晉見以備咨詢。李紱這時候才顯出了儒生的溫潤如玉,對康熙的垂青顯得倍是謙恭,熱淚盈眶地去了。望著他的背影遠去在夜色中,康熙久久不語,對侍行在身後的豪成嘆道,“看見了嗎?士林之中藏龍臥虎呢!豪成,你守完靈後回去告訴鄔思道,矛盾只是被李紱這一鬧暫時壓制,內中心火卻燒得更勝了!正月十五之前,要他想出個法子,凍結這一切紛爭,以等待嘯兒的回來!”

    豪成心情沉重地點頭領旨。由不得他不沉重啊,康熙最後一次接到凌嘯的奏報,他還是在巴黎呢,他回來起碼也是在“梅子黃時雨”的四五月間,那時候的大清朝。恐怕早就是“滿城風絮”了!要知道,康熙知道擰著心勁等兩子一婿歸來,人家難道不也是擰著心勁要搶在使節團歸來前塵埃落定?想要鄔思道一出手凍結這一切,談何容易?

    “不難!”

    豪成以子佷身份在明珠府上守靈三天後。回到公主府中,鄔思道听完康熙地旨意,對著滿是冰稜的二月河,笑盈盈的顧盼神飛,昂然夸下海口,大言不慚得和李紱有得一拼。“呵呵,大公子無需擔心,李紱這一鬧雖是大出鄔某的意料,不過,鄔某早就為皇上備下了一計。保管能凍結某些人地火旺心思!”

    豪成望著一樣是讀書人的鄔思道,尋思著康熙那“士林藏龍臥虎”的感嘆,內心深處卻是充滿著神往-歲月如梭。境遇如課,生性粗率的豪成,當武官參將是一個點,當香胰子欽差是一條線,而代替弟弟坐鎮東南。則是直接上升為獨當一面,在西禪寺的精神領袖位置上做了大半年,他早已經再不是吳下阿蒙。心性的日漸成熟,日常無所不需花精力的提防揣摩,讓他的心思早開始了對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關注興趣……不知道鄔思道先生有何妙計,竟然還是在李紱沒鬧之前就有了定計?

    鄔思道是個復雜人,所以更喜歡簡單人,並以培養簡單人為樂趣,對有些瞠目結舌的豪成一笑,鄔思道示意沈珂將輪車向楓林深處推去,“大公子。咱們來分析一下朝中局勢吧。除夕之夜,你們在御花圓地時候,我和貞觀代你們兩兄弟去了容若公子的府上,先行給明珠相爺致祭……”

    三人在掛滿瓊霜的林間小路上漫步,侃侃而談中,鄔思道慢慢把容若知道地二阿哥分析講了出來,嘆道,“士林不安啊,這種不安來自何方?來自于二公子在士林沒有什麼朋友!二公子是和容若、貞觀交好,可容若和貞觀都是名滿天下的詞人,在士林中的地位,其實不怎麼有影響力。大家對他的下一步毫無了解,又沒有人為他搖旗吶喊,好比人害怕無知的世界一樣,奸邪之人一挑撥,自然是群起而攻之,想要把咱們西禪寺打壓下去……嘿嘿,其實二公子早就有所預備,現在非常時刻,該用得上他準備地這兩種人了!”

    弟弟早有準備?豪成一愣,呼著熱氣問道,“誰?”

    “文有張廷玉方苞,武有飛揚古一系!”

    鄔思道仰起頭,嘿嘿冷笑道,“張廷玉之父張英是桐城派宿首,方苞是桐城派新秀,而桐城派門下已佔住士林三分之一還要強。二公子早就看好了這一點,所以從來不曾和張廷玉交惡過,而方苞,以暗住八阿哥的罪行入天牢,卻僅得革職處分而去,你真以為這是皇上的恩典?是二公子為今日局面預留地人才!只要請得他們出面,方苞在明開堂立書鼓吹,張英在暗按葫蘆按瓢,士林必將分裂……大公子,和方苞交好的戴名世在歐洲,請他出山的信,還是顧貞觀來寫好了!但請張廷玉一晤的事情,恐怕就非得鄔某親自去了。”

    豪成听得心中大呼勝讀十年書,鄔思道這才是真正的長遠之計,深得“富貴者必有聚集之左右”的奧義,連忙在贊嘆之後追問,“那飛揚古一系又是什麼意思?飛揚古早就懵了啊!這……這又和當今局勢有何聯系?”

    “呵呵,大公子說得很對。飛揚古是懵了,可現在上書房行走中的九門提督舒恕、驍騎都統碩岱,卻都是他的心愛部將,皇上讓他們入京授予要職的時候,就曾經把飛大將軍請皇上照顧部曲地奏章,給兩人看過!”鄔思道盯著閃爍不定的亙古寒星,聲音也一如它們那般的寒漠,“兩人有什麼用處?……皇上和朝廷,都是需要一場轉移關注科舉的大戰,尤其是凌嘯還沒有回來之前!于是乎,這用處就是,以他們主理軍務的身份,來偽造草原已經反叛的軍報!”

    豪成大驚失色地轉到鄔思道身前,眼楮瞪得如銅鈴,“先生,偽造戰亂,挑起征伐,那可是死罪啊!一旦暴露。兩家人恐怕都鮮有能夠活下來的……就算他們傻到願意答應的地步,可上書房管軍的,還有一個隆科多啊!”

    鄔思道盈盈一笑,拍拍豪成地肩膀。“我知道,所以不能暴露!這麼有難度的事情,就只有麻煩你這六省經略去游說了。”

    游說人家去死?豪成的臉頓時就成了苦瓜一顆。

    正月初三的刑部大堂上,胤也在要人家去死,但他地方式卻絕對不是游說般的溫柔。

    酷吏上任三把火。由于擔心刑部尚書王士禎掣肘,已被他這掌部親王胤指令回家過年,整個刑部之中,便是由他理親王一言而決的快意恩仇了。可憐的六扇門捕快們,在胤的一聲令下,不得不放棄回家過年的機會。按照他的指令擂開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的存檔司大門,調出了十年間沒有結案和甚至都沒有立案的舉報官員犯罪的材料,按圖索驥地將三百多名京中大小官員逮入了刑部大牢。至于這些材料有多少是真實地,誰都不敢去問,因為,理親王不時往其中夾塞些所謂的新匿名舉報!

    一時間,新春佳節的正月前三日。整個京師官場駭然震動,哭聲一路接著一路,而朝廷春節例行罷朝。盡管家屬們求爹爹告奶奶地四處求人,卻還真的很難把冤屈上達天听,而王爺,宰相和大員們的求情條子,在胤面前卻根本就沒有效果……他胤連後人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可牽絆和顧忌的?一切都擋不住胤想要爽一把的強烈沖動,尤其是他專門挑著老八地門下文官來整,康熙和凌嘯都只會支持他呢!

    不過胤深知,沒有把人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前,“犯官”們心中還存有僥幸心理。冀望于有人來搭救,很難有人會開口的。而胤也知道這種大規模地預審行為,很難持久,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將阻力越來越大。于是,從正月初三的正式過堂開始,刑部各司的主官們就接到了開審宗旨︰“鞭打肉體以觸醒其靈魂”,先什麼也不問,令箭一甩便讓人把他們狠狠打一頓板子,刑部人手奇缺,就去調順天府衙役!

    當然,有些審案的終極目標,是不能宣諸于光天化日的,胤為了完成康熙那個“查出背後指使”的任務,不得不親自粉墨登場,以親王之尊端坐大堂,密審他認為重要一些的八阿哥門人。可是,胤這正堂還沒有開始,其他側堂上就出現了異相。是士大夫們是什麼人?他們是比刁民還要刁的官員!官員們在皮開肉綻的鬼哭狼嚎中,自然絕對沒有一個人高呼“素天”地,卻一個個邊高聲喊痛的同時,使出了他們的法寶!

    “什麼聲音?”胤听到各堂上傳來的痛嚎中加入了很多雜音,頓時勃然大火,“這群縉紳害群之馬,是不是在辱罵本親王?”

    理親王這一怒,立刻就有七八個屬官和師爺們過去看狀況,回來的時候,全都是滿臉不可思議的目瞪口呆,干吞著唾沫道,“王……王爺……犯官們一邊捱打,一邊齊齊高聲朗誦《大清律》呢!”

    胤一呆,側耳細听,果真如此,官員們正合著板子敲打屁股的節拍,喊一聲“刑不上大夫”,便背誦一句“徒刑五流刑三死刑二”等《大清律中的內容呢。那目的顯然是不言而喻的,妄圖以這種必定會傳到市井上的方式,來抗衡和求救呢。

    不得不承認,這種百官齊聲背誦《大清律》的方式,來得很是悲壯,至少,讓同為官員的刑部司官們面露了同情之色。但是,這一招對胤無效,他一句命令,便讓犯官們的悲壯上升到更加悲壯!

    胤滿臉都是陰很之色,一把拂翻令箭盒子,“嘎嘎,衙役們長了耳朵吧?听犯官們朗誦的聲音大小,就知道哪一個衙役沒盡全力!去讓他們捫心自問,是否收家屬的賄賂,才手下留情的啊?”

    眾司官和衙役們一听駭然,萬萬沒有想到幾百人背誦《大清律》,還會給自己等人引來橫禍,哪敢再容得百官們背誦,手下紛紛加力︰不打得官員噤口,就輪到他們倒霉了!

    背誦聲音漸弱的時候,胤宣布帶犯官……他自己也要審問重要懷疑對象啊!

    可是,一看首先帶上來的五名官員的姓氏,胤的心火就向腦子上一沖……“混帳,姓什麼不好,在我胤面前,你們敢姓殷?敢姓陽?敢姓鐘?……可恨的是還有敢姓卜的……不,最可恨的是還有敢姓丁的……有豎就算了,你還敢帶鉤?!”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21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八章 最後的這招,最高!

    在康熙,胤的強勢震懾下,加上了李紱的緩和,讓泄密案的背後指使者警覺倍生,矛盾暫時得以掩蓋下來。但這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康熙已經收到了各地督撫送來的元旦賀春奏折,他在這些奏折的字里行間,充斥了不安的情緒和閃爍的報告,康熙看得出,泄密案的影響正蔓延到地方上去了。此時此刻,不知道在京城之中有多少書信正四面八方地傳送,而普天之下,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密室之中竊議著什麼。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而萬里飄零子,歸期是何期?

    這一點,康熙在等待,豪成卻不能等待。

    正月初六,小雪,豐台大營提督隆科多的府上,喜慶氣氛濃重得很。過去的一年,可是他們佟家登峰造極的輝煌時刻,一場雍正的戊寅之變,造就出了佟家“國丈一門兩宰相,父子領班分文武”的赫赫盛況,怎會不讓佟家大加慶祝?

    佟國維的佷子鄂倫岱,那可是每天都來湊趣的。他知道,自從在武昌驛站搞砸叔叔的送信差事,讓凌嘯得到佟國維的密信之後,自己在八爺和叔叔眼中早就被無視了,要想再發達,唯有求堂兄隆科多了。可是一進隆科多的東院,鄂倫岱就發現堂兄隆科多的臉色不好,心中大呼自己脫穎而出的機會來了……只有幫得上堂兄,才能讓他想方法給自己官做啊!

    但鄂倫岱很快就發現,這個忙他還幫不上!

    大清早,隆科多就收到了兩份請帖,這兩份請帖的分量之重。讓隆科多苦惱不堪。一張是當朝皇子九貝勒發來的,請他中午去劉伶樓赴宴,而另外一張則是凌嘯之兄六省經略豪成,邀他中午去縈懷樓赴宴……自己該去赴誰的宴好呢?九阿哥背後站地是八阿哥。豪成背後站的是超親王,兩方冰炭不同爐,隆科多不是死人,焉能會看不出年尾的政爭就是兩派斗法?可讓隆科多倍感恐怖的是,兩邊地手里,可都是緊緊拽住了父親佟國維當日的結黨把柄,惱羞成怒後,頃刻間,誰都能讓佟家從天堂跌到地獄!!

    鄂倫岱猜得到些把柄之事,也明白佟家倒霉後覆巢之下無完卵。事關自己身家性命,雖是也感到百般棘手,卻也不得不開動腦筋來幫忙想辦法。“六哥,能不能請動老爺子和你分開赴宴?兩不得罪啊。”

    可是這個辦法卻讓隆科多苦笑不已,“十郎,老爺子已經知道了,還不是一樣一籌莫展?再說人家請的就是我。老爺子又畢竟老了,他們看重的是你年方而立的六哥啊。這一去赴宴,表明的可是未來佟家的態度。唉,跟你說半天你還是不懂。看來我只有裝病……”

    “咳咳。胡說!誰說老子一籌莫展?!”

    厚重的門簾一掀,佟國維的聲氣在門口響起,左手執壺,右手擎杯,滿臉的皺紋也因為憂色而越發褶皺,“剛多子,小岱子,老夫已經找到辦法讓你今天不赴宴!你們先不要瞎琢磨了。來,看看這份消息,保管你們大開眼界,嘿嘿,尹泰被革職查辦,人都已經逮入刑部受了!”

    兩人大吃一驚地愕然站起,有些不敢相信這石破天驚地消息。尤其是隆科多,雖是在熱乎乎的暖房之中,可身上的汗毛眼兒卻是一炸︰尹泰和他一樣,是在雍正地偽朝之時,因擁護康熙復闢而崛起的上書房行走,而且,康熙從追殺中逃出後第一個找的人就是尹泰,若論功勞情分,還在自己之上呢!怎麼忽喇喇大廈傾,說垮就給垮了,絕對君威難測,絕對的兔死狐悲啊!

    佟國維很滿意兒子和佷子的反應,一屁股坐在火龍炕上,將酒壺和杯子一頓,眯著眼笑道,“剛多子,你雖是上書房行走,卻多在豐台大營,所以有些事你並不知道。嘿嘿,尹泰這人,死就死在牆頭草上!他忽而拍超親王馬屁,忽而又對超親王詆毀,總之,此人媚骨于外,又左變右變地揣摩皇上和朝局,風吹兩邊倒,試問哪個皇上容得下這種人啊!”

    隆科多听得是心中一動,一面拉了褥子幫父親蓋上腳,一面有所得地問道,“阿瑪,你地意思是,這兩張請帖,我必須選擇一個,並從此死心塌地的謹守其一?”

    佟國維一看兒子心思伶俐到了舉一反三的地步,也就欣慰地一點頭,自斟一杯酒, 地一聲干了,咂著嘴巴放聲笑道。

    “好酒,好酒啊!小多子,阿瑪說了今天你不必赴宴,就是無需赴宴!這是生死之爭,阿瑪地那套八面玲瓏,在生死之爭前是沒有用的,要不是你賭對了一次,雍正倒台的時候,阿瑪我早就垮了!所以,無論你今後要去赴誰的宴,都謹記一條,以後無論公私場合,說什麼話,表什麼態,開口閉口都不要離開滿人兩字……只有你,永遠記住滿人這兩個字,隨時把它掛在嘴邊,用維護它利益的名義,來包裝你的行為,哪怕是蠅營狗苟,男盜女娼,皇上都不會為難你的!而等你隆滿人的名聲天下皆知的時候,八爺和凌嘯,兩方面誰都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高!高啊,阿瑪!”隆科多恍然大悟過來。是啊,現在那般腐儒們,開口閉口地聖人教化,吵到如今了都是自己私利,有舉起過滿人利益的大旗?這才是大清的國本,自要自己舉起這面大旗,等名聲積累的夠多,成為滿人利益的代名詞,無論是站在哪一方面,都不會有人敢亂動自己這國本代表的!

    隆科多贊嘆父親的妙計良久,卻忽地疑惑起來,“阿瑪,為何你說我今天無需赴宴?”

    佟國維見兒子先前的眼楮中奇光閃閃。知道他已經領悟,實在忍不住喉頭的甜意,一口黑血猛然噴出,狂笑道。“阿瑪最後地這招,最高!人死如燈滅,一不讓兒子背上把柄的包袱,二來親自給兒子讓路!哈哈,明珠你贏了,你過宰相癮二十年,我才三年啊……可憐老夫卻比你才晚死七天……我已上了遺折,你要善待你的兄弟們,嗚喔……”

    兩兄弟萬萬沒有想到,佟國維竟是這樣的一個辦法。頓時明白過來那酒中有毒,連聲地叫人來搶救的時候,卻是已經晚了。佟國維兩腿一蹬就此去了……而隨著三年宰相的自殺,隆科多知道,如果康熙不奪情,自己起碼會有二十七個月的丁憂期……至少,兩年都不會有人逼迫自己表態的了!

    ,

    接到隆科多家有白事的消息。九阿哥怎麼想,豪成是不知道的,但縈懷樓中的他和碩岱、舒恕三人是大松了一口氣。

    之所以會邀請隆科多。其實他們也是不得已。碩岱和舒恕,在豪成的幾番游說下,終于理解到,皇上和朝廷需要用戰事來轉移注意力,也願意獻這個忠,但要是偽造戰報被泄露出去,那代價可就真是會家破人亡的!而偏偏上書房有權插手全國軍事地,除了他倆之外還有隆科多,不把他拉上船來。很難瞞過隆科多。誰會被幾句游說而冒險啊?

    為確保成功,豪成甚至都把那封佟國維寫給八爺的信都揣在了身上,可是,機緣巧合之下,他們並不知道,九爺也宴請的巧合,讓他們莫名其妙地贏了-隆科多這一丁憂,草原上地清軍是飛揚古舊部,京畿附近駐扎的也是勤王軍和西北兵,這就好偽造得多了!

    于是,在朝廷連隕兩名滿人老宰相、落馬一名漢人亞相的時候,給佟國維的禮部益號還沒有頒下,吏部的丁憂決定已經送達到了隆科多地手中,接著沒有過上五天,正月十三日,盡管很多人都有了心理準備,並曾獻計獻策預防武裝叛亂,但驚天的叛亂消息,終于還是從草原傳來︰鄂爾多斯三旗公然抗拒官軍檢查,武裝反叛了!

    元宵節大朝上,康熙的勃然暴火,碩岱、舒恕和豪成地慷慨呈辭,張廷玉、陳廷敬的鎮壓諫議,李紱的表示贊成,立刻就讓百官們看出了苗頭……蒙古有部落叛亂,這是撐了天的國之大事,誰要不幫著想辦法組織糧草軍械、調集兵丁民夫,誰就是不識大體!這種氛圍下,誰還敢公然糾纏于還沒有影子的科舉之事?

    康熙大爽地退了朝,向慈寧宮去的時候,居然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昆曲《長生殿。又能至少壓制百官起碼三個月,且成功避開改土歸流反叛與士林反彈同時爆發,更讓自己到現在都無需對科舉改革一事表態,鄔思道的計策好啊。

    “瞧把你高興的。”太後顯然早就得到了康熙的通氣,也不太驚詫,笑道,“皇上,你可是給哀家說過了地,假叛亂而已,可別真的對沒叛的蒙古王爺們下手啊!這樣吧,你不是要給哀家做五十二壽誕嗎?把他們招來好了,哀家一一細勸他們,和氣致祥啊。唉,那鄔思道居然教唆一個皇帝耍陰謀詭計……”

    康熙的心情實在不錯,一面點頭答應母後,一面卻笑道,“母後,朕也曾問過鄔思道怕不怕死,居然教唆朕耍弄群臣、忽悠全國。呵呵,母後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天子馭四海的手段,但只有有效和無效之分,卻不該有陰險和高尚之別!還舉出您最喜歡的孫女婿凌嘯的話,搞得朕到現在,想起來肚子就疼!”

    太後一听他說起凌嘯,興致來了,“哦?嘯兒說什麼?”

    “他說,皇上忽悠臣下,那就叫激勵,而臣下膽敢忽悠皇上,那就是欺君!朝廷忽悠黔首,叫政策,黔首若敢忽悠朝廷呢,那就叫犯罪!”康熙一攤手,感慨道,“母後你听,朕細思過後,還真覺的是這樣,只不過嘯兒也警告過鄔思道,這句話是絕對不能在坊間說的,呵呵,道盡天人感應的真髓啊!不是朕嚇得鄔思道不輕,他焉敢拿來告訴朕,該忽悠的時候,決不能老實!”

    太後正駭然于康熙為何如此不在乎凌嘯的妄言,就只听康熙忽地情緒一哀,掏出粉鑽玫瑰凝視良久,喃喃道,“母後,大食海上傳來消息,嘯兒……嘯兒他不見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9:25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四百九十九章 凌嘯之來到這個世界

    凌嘯不見了?!

    皇太後被康熙的喃喃之語嚇了一跳,而且還真的以近六旬高齡給跳了起來,動作之輕盈,彈跳力之強,讓康熙這已經四十六歲的男人看了,也覺得佩服。

    花盆底一落地,沉悶的踏地聲還沒有落,太後的女高音便已經響起,“什麼叫不見了?皇、皇上,這怎麼可能,他身邊扈從如雲,騎兵和水師幾千之眾,還護不住他一個大活人,這幫沒用的殺才,是做什麼吃的?完了,小絲要是知道了,不知該怎麼樣傷心啊……啊呀,快去查,皇上,快點派人去查啊……嗚嗚……你還愣著,要不要哀家親自下懿旨?!”

    康熙被她推搡肩膀推得腦子都暈沉沉的,差點一失手把粉鑽玫瑰摔到地上去了。見母後如此激動得眼中含淚,還捂住胸口有心悸征兆,他忽地閃起一絲罪惡感。心知自己發揚鄔思道的“忽悠”建議,似乎發揚得太缺德了,太後要是急得鳳體違和,抑或真的搞出什麼懿旨就不美了,一念及此,康熙本待出口的“萬里之遙海上難料”等話就礙難出口了,赧顏道,“母、母後,皇兒是和您開玩笑的,您千萬別急!”

    “……!!!”皇太後的哭聲嘎然而止,一甩沾滿眼淚的絲帕,驚訝半晌,“皇上你說什麼,玩笑?”

    康熙孝母甚誠,一翻身在地上拜倒請罪,滿臉都是慚愧之色,“母後。皇兒錯了……朕琢磨……啊……鄔思道說,現在好不容易讓百官的心思落到改土歸流上去,就該要讓他們的心安定下來,朝廷上下安安心心精誠團結于改土歸流一事。偏偏這改土歸流一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嘯兒回國也不知猴年馬月……所以,鄔思道干脆建議皇兒,散布些使節團的假消息,讓百官們對科舉改革之事地擔心更加減少,全力以赴完成……母後,皇兒真的是不想騙您。”

    “……鄔思道,好膽!”

    皇太後大怒地將手帕甩出老遠,這才明白了康熙竟是連自己這老娘都想忽悠一下,只是沒想到自己會反應如此之大,他于心不忍、才忽悠未遂罷了!喘著粗氣。皇太後這才發現自己受精不小,又不好責怪頻頻道歉的康熙,只好拿那鄔思道出氣了。“不僅烏鴉嘴,居然還教唆起兒子忽悠母親……這用凌嘯的話來說,叫什麼?!”

    康熙干吞一口唾沫,心知自己忽悠未遂地黑鍋,鄔思道是背定了。但太後此刻怒在心頭,不哄她開心一下,那是絕對不妥的。連忙湊趣道,“用嘯兒的話來說,母親忽悠兒子叫教育,兒子忽悠母親叫不孝!”

    -噗!太後哭笑不得,一扭腰徉火,“胡說,難道你是被母後忽悠大的?”

    “母後責的是,的確是胡說,三綱五常都被凌嘯這廝給顛覆了。等他回來,朕重重責罰!”康熙一面討好地幫太後輕輕捶著肩背,心頭卻想起一件陳年往事……十一歲的時候夜有夢遺,自己問這母後咋回事,母後是怎麼說來者的,還不是一句尿床唄就和諧了,不是忽悠是什麼?!

    太後卻沒想到康熙在追思少年軼事,听他說要責罰凌嘯,心知康熙對在乎的一些人其實是嘴硬心軟,也不擔心,忽然想起一件蹊蹺來,問道,“咿?皇上要泄露些假消息出去,為何不讓豪成去泄露,再不,你也可以啊,卻為何想讓母後來泄露呢?”

    畢竟是皇太後,真上路!康熙見太後問出關鍵,謂然長嘆一聲,“唉,母後有所不知。豪成是嘯兒的哥哥,多少政敵盯著他,提防著他,他來散布假消息,誰信啊!至于朕,那就更是萬余官員日夜揣摩地對象了,可以說連朕放個屁,都有人會推測是茴香豆吃多了還是拉肚子呢。況且,泄密案還在查得如火如荼,朕來散布消息,真的都會被認為是假的,假地就更加假了!但是母後您不同,您疼愛凌嘯天下皆知,您貴為天子之母,不僅有資格得到真消息,也有膽量敢泄露出去,更有無意間擔憂的理由啊!這樣的話,您這慈寧宮里為主管道一泄露,朕和豪成再來些遮遮掩掩,那些家伙想不信也難!到時候,他們得知嘯兒,祥兒和兒能否回來還是未知數,對所謂的科舉改制就更不會分心了……有利于朝局安定,有利于改土歸流啊。”

    太後靜靜地听完,也能掂量出康熙這麼做的處心,長長抒出一口氣以排遣不吉利地聯想,點點頭問道,“你要母後先對誰泄露?是對你新招進來的狐媚子們,還是直接找來了官宦家的誥命夫人?”

    康熙老臉一紅,知道太後很不喜歡那些年輕得比她孫女還小地妃子們,連忙一躬身笑道,“皇兒正想請母後幫忙,測試一下妃子們有無問題呢!”

    當然有問題!

    早在一個月前,中英艦隊剛出直布羅陀,黛寧就知道有問題了!從樸次茅斯到直布羅陀的每一天,凌嘯哪一天不來見見自己這姑姑,隔靴搔癢地討些溫存?可偏偏是離開直布羅陀之後,凌嘯竟然絕足一天一夜了,愣是再沒踏上瑪麗女王的“斯圖亞特號”座艦。黛寧前去凌嘯的“喜拔你牙號”上一探,在發現欣馨等人還以為凌嘯在姑姑自己那里的時候,長公主再也坐不住了,氣沖沖地招來了海軍提督楊成碧和先生戴名世,“楊大人,凌嘯呢?胤祥呢?你十四爺呢?!”

    楊成碧一听黛寧指名道姓要自己回答,頓時暗自叫苦不迭,嫉妒地看一眼沒事人般的戴名世,任憑長公主如何的威逼利誘。他都是推委說不知道,咬著牙苦苦支撐。可是,當欣馨公主、雅茹公主和兩位前郡主也加入了質詢之時,楊成碧的汗猛然流淌下來……這可是主母兵團追索夫君下落地行為。天經地義,名正言順不說,還絕對地充滿了權力的威懾,楊成碧要想順利成為凌嘯口中的中國海軍司令而功成名就,這些姑奶奶那就是萬萬不能得罪地!苦著臉用目光告訴戴名世“頂不住了,之後,楊成碧很快就繳械投降,將凌嘯留下的親筆信拱手交出,這交信時間,比計劃中早了兩天……絕對忍受不了再花幾個月時間繞好望角的凌嘯,絕對是膽大包天,竟然帶著兩百扈從。和老十三兩兄弟決定冒險,再次偷渡埃及去了!

    -啪!黛寧最後一個看完這封說明情況的書信,滿臉憤然地把信紙往桌上一拍。這聲拍。讓楊成碧和戴名世都是一驚,長公主要怒了,難道信上有什麼不妥?

    黛寧在欣馨等人的哭泣聲中怒道,“哭什麼哭!你們夠好了,凌嘯擔心你們懷有身孕。怕你們跟著他路上有危險,還曉得留個字……本公主呢,片紙都沒有。信中連個名字都沒有……哼!我又算什麼?!”

    長公主的“我又算什麼’這句話,不用深想都聞得到酸酸的陳醋味。楊成碧差點暈倒,原來是這種不妥……不好,黛寧長公主太生氣,後果肯定很嚴重!果然,黛寧一指楊成碧,威逼著走過來,“楊大人,本公主要軍艦、要護兵、要橫渡地中海去追!”

    面對這種要求。楊成碧大驚失色,諾諾半天不敢說給,也不敢說不給,一眼向戴名世望去求援,卻只見戴名世偷偷在黛寧背後堅決地一搖頭,頓時清明過來,死死地拒絕了長公主的索要,“王爺嚴命交待海軍還有軍事任務,且不說卑職艦船和兵力捉襟見肘,就算有,長公主金枝玉葉,去偷渡埃及是莫大危險,卑職也斷然不敢給,不然長公主有個三長兩短,卑職怎麼給皇上、朝廷和王爺交待?!”

    沒要到艦船和護兵,黛寧就無法得逞了?不,她還有一個極品PK……擁有多艘戰艦和幾千皇家海軍的瑪麗女王!除了欣馨五人有孕在身之外,黛寧親自領了菁菁、甦瑾、葉卡捷琳娜、石玉婷和遲姍姍五個,一起上了“斯圖亞特號”,並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就上演了一次中英艦隊“分道揚鑣”地好戲。

    這好戲,看得楊成碧和鐘閔同全都目瞪口呆,齊齊盯著遠去的英國艦隊上的旗語,喃喃對戴名世道,“戴先生……這……王爺他是不是故意不寫長公主名字地?”

    “太扯了!”戴名世急得直跳腳,抓得自己腦門都快要滴血了,“王爺算得到長公主會追去,以拉些英國兵加入偷渡隊伍充實力量,可他沒算到整個英國艦隊都去,更沒想到英國女王也跟著去了……這不是耽誤我們的行程嗎?……罷了罷了,稍微放慢點速度,看王爺能不能勸回英國艦隊,莫搞得我們押運商船隊都成了難事!”

    難事並不難。英國艦隊大部分很快就回來了。

    一直等著黛寧搞些英國兵前來的凌嘯,並沒有走遠,半天時間不到,他就被“追到”了……看到瑪麗女王一直死死拉住黛寧的袍角,凌嘯又是苦笑又是竊笑,但看到菁菁五個也來了,他就明白了,此次偷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不過,勸回大部分的英國艦隊之後地行程,卻很是順利,近五百名裝備精良的英國皇家海軍士兵,大大充實了偷渡隊伍的實力,避開尼羅河三角洲、橫穿埃及沙漠地行動,也很是順利,而且他們一直沖到紅海的古塞爾港,都是出其不意的順利。

    登上搶來的十幾艘阿拉伯式商船,大家沒有松氣,但一到甦丹港附近踫到英國東印度公司艦船的時候,凌嘯和胤祥等人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五六天來高度戒備的緊張弛然下來,黛寧這才知道,自己問罪的機會終于到了。

    雙手揪住凌嘯的耳朵,黛寧毫不顧忌很多人在看,只恨不得咬他的鼻子,“凌嘯,你為什麼就不能安生一下,繞好望角就那麼讓你抗拒?”

    凌嘯盯著姑姑晶瑩地眼眸,眼中忍不住淚花翻涌,“姑姑,繞好望角我做不到!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最大任務,就是不能容忍下坡路,也不能容忍冤枉路!”

    黛寧卻哪里是想要問這個,天涯海角都隨他走了一遭,還在乎這個?她在乎的,是凌嘯為何不記掛她,分別的時候,連留個書信都不提她的名字,于是黛寧毫不猶豫地無視凌嘯的鏗鏘男兒心聲,可話到口邊,卻還是被他的淚花弄得心軟了,問罪卻變得很柔和,“……姑姑已近中年……你真的……有沒有在心里掛念姑姑?”

    一旁的瑪麗女王,早就對他們倆的姿勢看得醋海翻波了,一听黛寧這麼問,芳心不由一動……且看這超級King是如何迷到本女王的心上人的,若他回答得好,我何妨學上一學花言巧語呢?

    在瑪麗女王豎起耳朵的同時,只見凌嘯輕輕捧住黛寧的臉龐,柔聲道,“我心里掛記姑姑!若是姑姑覺得自己年長了,小嘯可以告訴姑姑,你的魅力就在于此。我常常是多麼的無助,你卻讓我感到總有被呵護的感覺……要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還是一個沒成婚的孩子。”

    瑪麗听完,深感自己白白豎起耳朵了……人來到這世界的時候,誰又結過婚?誰不是個孩子?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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