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武俠] 韋小寶在射雕 作者︰語音輸入 (連載中)

Nineider 2009-2-15 13:50:23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 25450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1 19:09
四十一章 丐人天下


    北宋靖康二年,金人借口徽宗收容叛將,大兵隨即長驅南下,一月攻陷汴京,擄走徽欽二帝,北宋旋即結束了一百六十多年的統治,劃上了一記并不光彩的句號。


    同年,高宗趙括遷都臨安,重建國號宋,初時悲壯亢勇,號稱收復山河,隨后貪圖安逸,連派使節北上議和。

    金朝此時兵員不多,又忙著接收處置北方的大片領土,還要防備西夏大軍東進,遂答應南朝和議條款,兩國東沿淮水,西以大散關為界,以金為主國,宋為附庸,開始了長達百年之久的對峙。

    南朝既偏安一方,自宋高宗趙構起始,歷任數位皇帝皆為性情懦弱只圖自身享逸之輩,不求進取,對于收復北地大片原先老祖宗的領土毫無興趣。南宋軍隊雖然也有諸如宗澤、劉光世、張浚、岳飛、韓世忠等名將在軍事上嶄露頭角,但無奈朝廷上峰綿柔無力,整體作為就只能偏執于求穩求康,以抵御北方金人南下方針布置戰略。

    南朝此時在軍事上毫無作為,每年還需向北歲貢大批絹匹銀兩,以取悅金朝,以防兩國發生戰事。而此時西夏國出兵取得河湟地區,以往的絲綢之路隨即被阻,路上貿易几乎完全斷絕。

    宋高宗趙構遂采用鴻儒李明服建議,遍遣使節于各方,大開海疆,開辟了海上絲綢之路。隨著船舶制造業的空前繁榮,南朝几乎所有的貿易往來都從沿海向外進行。

    又建立三司使府,掌全國錢谷出納,均衡財政收支,開辟臨安、泉州、廣州三處良港,東至高麗日本,南至麻逸渤泥,西至黑衣大食,大量輸出絲綢、瓷器、茶葉等商品。并通過大食商人與海外的五十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貿易關系。

    如此一來,不但恢復了北宋時期的西線貿易,整體規模反而比以前擴大了几十倍。

    名士朱熹在此時又提出“工商界本”、“義利并重”,提倡多元交融,把長江以南的士、農、工、商多種經濟成分相互滲透,創造出一些以往從來沒有過的新經濟模式,并向朝廷推行“富民”、“經世致用”等學說,均獲得采用。

    于是大批鄉間的剩余勞力被投入到新興的商業、手工業、服務業中,臨安城人口一度膨脹至百萬人,成為當世第一的超大都市。

    如此一番動作使得南朝物資極大丰厚,絲絹如山,良瓷無數,又靠出口獲取了大筆白銀,南朝百姓,特別是江南臨安都城附近,民庶著實殷富,其奢靡繁華直追盛唐。

    這樣的情形使得大宋官庭等同開了一家超大銀鋪,家里的錢財多的似乎怎么也花不完,每年歲貢五十萬絹匹五十萬白銀就渾不覺得屈辱,反倒是認為花錢買個平安,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虎狼在側卻博得如此天地,一半靠著領內文人政略高超,一半倒純憑了歪打正著,就連宋高宗趙構本人也是始料不及。

    朝中一片歌舞升平中,追朔求源,只道儒學救世,聖人之法威不可測,因此自歷代皇帝之下,人人崇尚義理之學,風雅之朮。儒士學者大受推崇,朝中遂起重文輕武之風,只由博學善辯之人主導朝綱,卻多貪生怕死,委曲求全之輩,號稱以德服人,以理救天下蒼生。

    就這樣一直到了宋寧宗嘉泰年間,此等風行不但不稍消減,反而隨著昌隆之像日盛,造成軍隊士氣普遍萎靡,訓練尤其低下,宋地更無統兵良將。朝中大員們對此卻毫不在意,只道周邊狼虎異族既貪圖歲銀,大家干脆就這么相安無事,千秋萬代的過下去算了。

    而北地金人統治之下,卻又是另一番面貌,安插在南朝的密探詳盡的呈報了南人經濟,金人南地富庶大起貪念,垂涎不已。朝中主戰之聲日趨顯著,章宗因此几次加重歲貢,想以此挑發戰事。

    金人本出自遼東,強擅于采藥捕獵,卻不通政略少顧民生,初奪中原時其民眾几乎個個彪悍驍勇,是一流的戰士。而熟讀卷史,通曉經營的人材卻極為少見。

    太祖完顏阿骨打戰時擬定的勃極烈等高級官員合議制,在其族民安坐中原后逐漸轉變,到了章宗時代變為一宰三師、樞密院、參知府樣樣照學,事實上金人自遷都燕京起,從完全抗拒漢人文化到盡力模仿,也只用了几十年的時間。

    現學現賣的糟糕政略加上始終覬覦南朝金銀之地,毫無心思整治領內百姓生計,更無計划調和人口占了大半的漢民的抵觸情緒。

    北地因此貧瘠潦困,百姓苦不堪言。諸多領地漢民懷戀前朝生活,紛紛居家南遷,其勢逐漸愈演愈烈,不可收拾,如此造成領地大片田地荒蕪,市集不茂,以往的繁榮之景如過眼云煙,

    邊境之處更是如同鬼域一般,百里不見一戶。

    章宗見此情形自是大為光火,即在領內頒布“安樂令”“田稅制”,鼓勵農民安心耕地,同時緊守邊境,不許南北民眾大規模遷徙。但皇令向下傳了几層,減稅的措施無人問津,各地的金人統領忙著從漢民身上榨干每一份銀子,金人官庭監察制度又等同于無,同時其詔命寫的牽強無稽,又無任何具體維護輔從的辦法,各地設署遂完全不予理會,只做做表面文章,暗地里卻變本加厲的壓榨,要把那一份賄賂上官巡查督辦的錢財也一并都給擠出來。

    反之邊境守軍卻嚴格按照命令,嚴禁百姓攜家屬出境,往來商販也都一并盤查,并苛收重稅,中飽私囊。

    北地漢人百姓活也活不下去,跑又跑不掉,膽子大有點武藝的就投入組織,聚集起來與金兵周旋,普通民眾只好殘喘苟活,度日如年的苦挨。

    民生所向,卻都指望南朝軍隊大舉北上,討伐異族,讓自己還能過上父輩們前朝的那些消停日子。

    秋到邊城角聲哀,烽火照高台。

    悲歌擊筑,憑高酹酒,愁煞人來。

    空對一汪南山月,特地暮云開。

    灞橋煙柳,曲江池館,只待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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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小寶三人晃晃悠悠一路畫了碟檄入了河間城,沿著些許破敗的石板路走了一會兒,瞧著路上往來的行人寥寥無几,街邊市集店鋪,十家倒有九家閉門不開,一路上又碰到兩三隊金人兵卒著甲持械,就在街道上游曳,個個面色神情緊張慎重,似乎城內有什么狀況發生。

    韋小寶奇道:“這些天從北邊一直走到這兒,聽蓉兒說著離江南還遠,咱們那兒叫做漠北,那么這里就該是中原。按理說咱們這該越往南走越富啊?怎么這河間府破破爛爛的還不如鐵木真的營地了?而且你看這些大頭兵拿著兵器在街上亂走,凶神惡煞全身戒備的,不像是他們金人大官的哪家小姐走失了出來尋找,也不像是要抓什么大盜欽犯了,瞧這架勢,他們這似乎是要打仗呢。”

    他在大漠經歷兩次戰爭,瞅著如今這個陣仗倒是有些眼熟,只是卻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在城里開戰?這些金人當真莫名其妙的緊了。

    黃蓉道:“兩國常年對峙,劍拔弩張,越臨近邊境就只會越無人煙,咱們才出中都城几日,卻也并不是越往南越富,只有過了襄陽一路東南,那就真的是這樣了,靖哥哥到時候一定看得瞠目結舌呢!”回頭對著郭靖嫣然一笑,郭靖不好意思摸摸腦袋,卻也不出言反駁。

    黃蓉又道:“此地離宋金邊境仍距千里之遙,宋軍的隊伍也不可能一路打到這兒來吧?小寶成天胡說八道的,你怎么又知道金人這是要打仗了。

    韋小寶心道:靖哥哥照叫,小寶哥卻變小寶了,媽的老實人就是比咱們占足了便宜。

    他四處亂瞧,發現一閘小鋪子門板開著,老板附身趴在二尺長的台面上正瞅著黃蓉直看。于是順順亂發,擺了一幅腆肚豪闊的樣子,大剌剌的走上前去。

    郭靖趕忙緊跟其后,他身材高大,膀闊腰圓,身后配著一柄長劍,臉上又是一副呆頭呆腦的模樣,不明就里的路人還只當他是韋小寶的隨身伴當,保駕護衛的武士。

    這間店鋪內擺著兩排架子,架子上壇壇罐罐大小不一,旁邊一口大缸,人未到近前,即聞到一股酒香,原來卻是一處小酒鋪子。

    韋小寶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在手中掂了掂,拋在那老板手里,向他身后的酒架上饒有興趣額打量一番,卻并不說話。

    那老板尷尬道:“小店生意不佳,兌不出這么大的銀子,客官這是要沽點什么酒?”

    韋小寶笑道:“兌你奶奶個雄,銀子賞你,要問你几句話,你跟我們几個說說話就行了。”

    那老板臉色驚疑不定,心道還有這種好事?問几句話就砸十兩銀子?這一頭亂毛的小伙子不是瘋了吧?

    一邊趕忙陪笑道:“客官。。。。。。小爺。。。。。。您老也忒客氣,問几句話不值錢,不能收您的銀子。”手掌卻緊緊握著銀子。

    韋小寶不理他,問道:“我老婆先前跟我說,河間是座大城,古來有之,歷史這個。。。。。很久,我還以為這里跟中都城一樣繁華似錦呢,哪知道卻空空蕩蕩的是座空城。”

    那老板回答道:“爺您有所不知,早前几個月這里還算是很熱鬧的,只是這個月以來,城里發生了几次騷亂,官兵忙著抓人剿叛,就不許附近的商家開鋪做生意了,城里也宣了禁令,每日由城內衛兵盤查數次,上街都遭兵卒詢問,就沒什么人出來了,因此才會這樣蕭條。”

    韋小寶奇道:“那你這酒鋪怎么又開著?出了什么亂子了這到底是?”

    老板嘆口氣道:“我倒是想關門來著,他們逼著我開,每日那些派些兵卒來強取酒水,說是充作軍務使用,我這小本生意眼看著就要做不下去了。”神色間似乎很是擔憂,不再說話。

    郭靖在旁問道:“好端端的城里是有人造反么?怎么也不顧百姓死活?反金是沒錯,但牽扯到旁人生死,就沒道理這樣。”

    那老板先不作聲,看了看韋小寶等人又道:“聽小爺是江南口音,卻怎么又穿著牧民的衣服?”

    韋小寶知道他有話不敢直說,怕自己是金人的探子,不耐煩道:“我帶著兄弟老婆去草原做皮毛生意的,就愛穿成這般模樣,你管的著么。”

    老板松口氣道:“不是小的多嘴,其實咱們城里漢人對這些個抗金的英雄們還真有點認同的,他們月前攻占了南門,事先做了大量工作,准備了几百輛牛馬大車候在城門外,砸開府衙大牢,救出了几十個被金人打上叛民罪狀的漢人,又把城內那些被金人苛捐雜稅壓的實在過不下去的居民一并都接走了,聽人說是要由海路直至南方,以后這些人沒准就有好日子過了,不像我們這樣還要世世代代在這異族之地挨苦。”

    黃蓉奇道:“接走那么多居民,目標顯著,離南邊路途遙遠,他們怎么逃的過金人的阻擊?”

    那老板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太明白了,不過聽前日來征酒的一個金兵閑談,他們金人沒有什么戰船,河間府向西百里就是渤海,想是早有計划准備,這會子指不定已經到了南朝了。”

    黃蓉暗自點頭,有些明白了其中關節,這些人既做了這么充分的准備,計划如此周詳,目標想是這河間府大牢中的囚犯,卻又順便帶走了這么居民作為掩飾,其中想來大有隱祕之處。

    韋小寶好奇的問道:“賣酒的,你可知道這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這聽起來似乎是很有點組織的樣子么?難道竟是南朝的隱祕軍隊不成?”

    那老板一笑,便道:“說來几位小爺不信,這几十個英雄我倒是親眼見過,全體穿的破衫爛鞋,手上拿著竹棒,都是些尋常的乞丐。”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1 19:11
四十二章 打狗大陣


    韋小寶大奇道:“乞丐?要飯的?怎么可能?一定是宋兵喬裝打扮,對了,他們不這么穿也過不了境是不是?”眼睛又轉向黃蓉一邊心道:黃小娘皮懂得喬裝成乞丐,他家老子不知道是不是當官當郁悶了所以閉門不理世事,如果真的那樣,那她先前那樣就算作家學淵源。因此可見得,敢情南朝當兵當官的不論男女要到北邊來干點啥,就得穿得破破爛爛的做要飯的打扮。

    那老板卻搖頭道:“小爺這話說的雖然有點道理,卻也不盡然了,小的那天看在店里就看的真切,他們人流車馬自我門口魚貫而過,其中几個乞丐我卻是認得,是已經在這河間府乞討多年的老面孔,可不會是什么南朝官軍。”

    韋小寶晒道:“你個賣酒的又懂什么,人家那叫做潛伏密探,身邊危機重重,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來著,不裝乞丐哪兒能呆的長久?別看人穿的破爛裝的可憐,來這兒執行任務之前那在南朝,就指不定是個什么副尉中侯也說不定!”

    黃蓉聽他胡扯的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又連忙轉過頭去假裝不理他。韋小寶又眨著眼睛促狹的小聲對那老板道:“瞧著沒,這就是我媳婦,漂亮不?”老板當即連連點頭,韋小寶接道:“昨個我們吵了一架,今兒還在生我氣呢,這夫妻么,還不就是這樣,打來打去也得過日子。”

    那老板眼神中衍出一抹笑意來,心道:你個亂毛小子長的如此丑怪,娶了這般如花似玉的大閨女入門,那是八輩子攢下的福氣了,卻還大大咧咧的跟人斗氣,真是不知好歹。

    韋小寶又道:“這女人要是長的太漂亮了,你要娶回來就得有兩個先決條件。一是脾氣要好,人家本錢足,使氣橫御的那是常事,做男人的就得蔫著頭殼子知足。二么就是你得身手不凡,還得有身好武功才能常年守著。”

    那老板奇道:“這是為什么啊?”韋小寶笑道:“這還不明擺著的么,她一准出門跟人隨便這么一笑,人就暈暈乎乎的,看了你吃醋,就拿了刀子來殺你,你也要能至少擋的住几招啊。”

    那老板覺得這小家伙說話挺有意思的,就接道:“那我就把她關在家里不讓她出門。”韋小寶道:“這倒也可以,只不過你這么干就算違反了第一條,惹了你媳婦生氣,她說不定剪幅綠布做了帽子給你戴上,再合著外人謀殺親夫。”

    黃蓉聽韋小寶說的沒邊沒際的起勁,雖然不大明白他說的意思,心中也有點不高興了,掉頭就往外要走,不想搭理他了。

    就在此時,街面上突然一陣騷動,剛才在附近几條街巡邏的金兵小隊咵咵咵的急奔而來,帶頭的隊長口中大聲呼喝,哼哼卡卡的說著什么,韋小寶三人卻聽不懂。

    街上本來零星的一些路人奔的奔,躲的躲,轉眼間沒了影子。整條街一時空蕩蕩,只聽得大風刮的酒肆招牌啪啪作響,三個少年互相奇怪的站在牌子下發呆。

    韋小寶道:“他們這是要去出操還是怎么?跑來跑去的發什么瘋?”那酒鋪老板嚇的發抖,說道:“各位小爺,小的這就要先關鋪門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黃蓉就急問那老板怎么回事。

    老板道:“聽那領隊的話說是在城東頭又發現上次那伙人了,官兵正趕去圍剿,這回怕是逃不掉了。”

    郭靖聽了這話眉頭一皺,道:“既是反金義士有難,咱們就不能不管,小寶,黃姑娘,我們前去看看情形。”

    黃蓉愛瞧熱鬧,一笑答應,韋小寶卻有點猶豫,只是道:“看看情形是可以,可別再出手跟人打起來,我這傷可還沒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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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離開市集,聽著城東遠處的響動聲一路尋找。但見石板路盡頭,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廣場,几百個金人兵勇持著各種兵械指向中央,圍了一圈,卻都肅立凝重,不發出聲音。

    中間場地中十几個漢子手持竹棒,正是一身乞丐的打扮,三三兩兩的零落四處,面對這么多官兵的陣勢,卻皆面色沉靜,毫無懼色。

    東首一名丐人身上一襲青色短衫,漿洗的略微泛白,各處打了十來個補丁,肩后大小不一背著四只布袋,胸膛袒露,露出黝黑似鐵的肌肉。

    這人昂身站在場中面對金兵,胸前金人的長鐮釘棒指著他不過三尺,他卻臉帶微笑,一根發黃粗竹棒依在肩頭,突然大聲道:“尤老二,早前我跟你怎么說來著?咱們做了一出好戲,這群金狗必有防范,這回把***獠牙都露出來了,我看你還怎么跟他們搶肉吃。”

    旁邊那個被他叫做尤二的年輕乞丐心中有愧,嘴上卻不肯服輸,大聲回道:“老子既然算錯了趟,今天就把性命丟在這河間城里快快活活去地府找漂亮媳婦,老黎你也甭跟老子廢話,趕緊帶著弟兄們從老子身后殺出去,我自然能給你們殿后,要是像上回一樣膩膩歪歪的,可別怪我做了鬼也罵你是個熊蛋。”

    那姓黎的中年乞丐哈哈大笑:“你小子有種,這里誰又輸給你了,一起來的自然一起走,到底去地府還是去臨安,那就要看我手上這根棒子怎么認路了。”說完把手中那根粗大的竹棒舉過頭頂大喝道:“我說弟兄們!大伙想活不?”周圍的乞丐跟著他大喊道:“想!”姓黎的乞丐哈哈大笑,又喝問道:“怕死不?”廣場中的乞丐一陣笑罵,都道:“不怕!”“怕個卵!”

    姓黎的乞丐又道:“那就都***打起精神來,大伙結陣,咱們這就招呼客人。”

    群丐應聲答應,所有人突然身形乍動,各自持了手中竹棒敲擊地面,整齊的梆梆作響,足下腳步又飛快移動,瞬間圍了一個棗殼型的奇怪陣型,姓黎的站在南首,那個尤二卻轉到北邊。

    金人兵卒此時各自大眼對小眼的對看,都不知這些要飯的搞的什么鬼,卻無人上前接陣,只是圍著不攻。

    姓黎的乞丐等了一會兒,見金兵不上前攻殺,心中似有些不耐,突然大聲唱道:“有錢老子也曾長街馳馬著錦袍。”手中竹棒在地上敲了兩下,又唱道“吳儂軟語甜如蜜,醉臥花中不覺曉。”“沒奈何一根竹棒一只瓢,窮途末路去唱蓮花調”竹棒連敲,群丐扯了嗓門隨著他齊聲鼓噪道:“蓮個蓮花落喲嚯。”

    全體竹棒聲突然急促,那姓黎的乞丐隨聲飛躍而出,手中竹棒橫敲豎打,身子直沖進官兵陣中,那群乞丐也是齊發一聲喊,各自向前狂奔而上,與身前金兵搏斗。

    這些乞丐各自都身具武功,這樣的同時發作,金兵只見敵人勢若瘋虎般的沖上來,一時恍惚,就都忘了支援身邊同伴,金兵陣中眨眼間倒下十几個。群丐卻一擊而返,迅速退回,又持棒擊地,都是哈哈大笑。

    那姓黎的乞丐一進一退間擊倒了三人,面容肅穆,并不跟著群丐哄笑,口中又唱道:“女色是把殺人刀,為人總要守正道,一夜春夢渾陶陶,一覺醒來落監牢。”群丐止住笑容,跟著他齊聲唱道:“蓮個蓮花落依喲嚯。”

    黃蓉在旁看這些乞丐唱的有趣,轉頭對韋小寶郭靖二人道:“他們這套唱腔中似乎帶著暗語,那個姓黎的乞丐就是發動這套陣法的核心人物。”

    韋小寶接道:“我看這乞丐陣就沒什么了不起的,圍成一圈敲棒子玩,都老大不小的還耍這個調調,別一會兒稀里嘩啦血流河,丟了棒子送了小命,蓮個蓮花落依喲嚯”他最后兩句用乞丐的調子唱著說,到最后還沒忘了加上落句。黃蓉被他逗的捂著嘴笑出聲來,郭靖卻緊皺眉頭,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場中關心。

    韋小寶道:“你說這情形也是真真出了鬼了,這些金兵怎么不往上攻啊?,給人放倒了十几個毫無動靜,這耐性倒是好的出奇,他們是想困著餓死這群要飯的還是怎么?人家職業干這行的,經餓的狠著呢。”

    郭靖插言道:“這些金人軍紀很嚴,你看他們驍勇之狀不亞于鐵木真的怯薛精兵,卻都忍著性子肯聽號令。”

    黃蓉點頭道:“靖哥哥說的沒錯,只這河間府的衛戌守軍都能做到這點,可見金兵當年几萬精兵南下汴京卻能打敗名將種師道十几萬人,從此處可見一斑。”

    此時金人頭領突然大聲發令,基里哇啦說了几句,數百金兵齊聲呼喝應令,聲勢明顯一壯,隨即兵卒后隊緩步上前,前隊不動,密密麻麻的圍成一個圈子。

    那姓黎的乞丐突然發笑,大聲道:“金狗是說要生擒我們,怪不得一直夾著尾巴裝土狗,他們馬上要攻過來了,大伙給點好的讓他們瞧瞧。”他顯然是聽的懂金人語言,解釋出來讓群丐小心。

    群丐卻學著剛才金人的大聲呼喝的應令,三三兩兩的也各自答應,金兵轉瞬就要攻擊,他們卻還有心思一起開玩笑。

    韋小寶自幼也是光棍之人,打一開始就有點喜歡這些乞丐的市井風格,剛才跟著郭靖不情不愿的跟過來,瞧到這會兒倒真存了救助之心,可這几百人圍攻成團的陣仗,自己三人沖上去又能頂個什么用?

    場中形勢此時終于發生變化,隨著那個金人頭領的一聲呼喝,金兵開始壓上陣型,最前面的金兵終于露出早年先輩那般的猙獰彪悍之氣,嗬嗬作勢,揮舞著手中長鐮,狼牙棒扑向群丐。

    眾乞丐卻各自施展手中竹棒從容抵御,毫不退縮。他們左右間隔二人配合出招,一個專心接下金兵攻過來的兵刃,一個放棄防御,只顧擊打眼前的敵人,同時各人腳步橫移,陣法緩緩轉動。

    金人拼力厮殺,一槍過去被這人抵住,下一槍再戳過去卻已換作另一人抵擋,稍一愣神間就被眼前襲過來的竹棒或擊在面門,或敲在手腕,再也不能張牙舞爪的逞威。

    郭靖在外看的大喜,驚訝道:“小寶,他們陣法精妙的緊,這些金人拿他們沒法,這些義士既敢在金人的腹腑之地作為,原來卻是有了這種依仗。”

    黃蓉在旁搖頭說道:“還是不行的,人數到底懸殊太多,這樣下去支撐不了多久。”她話未說完,果然一名乞丐手上吃緊,被一記狼牙棒擊在腰間,捂著腹側在地上翻滾,卻死死咬住牙齒一聲不吭。

    群丐這方打狗陣的守御陣法講究兩人配合攻防,結合四人補位合作,再擴展到十六人游走轉擊,實是妙用無窮,但一人受損,當需即刻有人迅速置位相補,此時群丐不過十三四人,原本就人數短少,不能完全發揮陣法的妙用,而這時又哪來的補充?

    那個被擊倒的乞丐身旁之人正在持棒全力攻擊,這時突然失了隊友的防護,七八件兵刃同時襲到,被金兵用鉤槍撩倒,長刀划開了小腹,內臟腸子流了一地,眼見已再不能活。

    姓黎的乞丐直看的目眦欲裂,卻哈哈大笑道:“尤老二,你他媽倒走的舒舒坦坦,老子卻還沒有殺夠,你小子在頭前等著我,你那份我給你賺回來!”

    郭靖瞧見情形不對,金人似乎下了殺令,居然不在乎對手的死活,此刻心中尤為焦急,終于再也按捺不住,轉眼瞧了瞧韋小寶,急道:“小寶,你和黃姑娘出城先走,我進去幫幫這些義士,你們別等我。”說完直沖上前,一劍刺倒了一名金兵,踩著那人尸身全力一躍,跳入陣中,大聲叫道:“郭靖前來相助!”搶到剛才倒下的兩個乞丐處的缺口,一式飛燕歸巢,又刺倒一名金兵。

    韋小寶轉身自小紅馬行李中拔出長劍,也要上前,黃蓉卻伸手攔住,急道:“你受傷未愈,上去也救不了人,就騎了紅馬先出城去,我去幫靖哥哥抵擋一會兒。”

    韋小寶心中煩惡,大聲叫道:“放屁!你們倆一道,讓老子逃生?你還沒進門就要給老子戴帽子?你當我韋小寶是什么了?我這就去把郭小子替出來,讓他騎著馬走,再說這馬也是他的!”

    黃蓉點點頭,也不管他說的自己聽懂不聽懂,又道:“那你騎著馬在城中四處放火,要亂到這里能聽見動靜,他們顧著城防,說不定分兵解救,壓力就能緩上一緩。”

    韋小寶聽她說的焦急,卻也不能肯定這么做到底有沒有用,只好重重一點頭道:“我這就去放火,保証燒的雞飛狗跳,你和郭小子卻不能死,實在救不了要飯的就逃,咱們一會兒在南門碰面,如果你們一會兒不來,我肯定還回來找你。”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1 19:12
四十三章 火燒河間


    黃蓉自懷中取出一對峨嵋刺,那是一種兩頭尖角開刃,短身近打的兵器,最適合她家傳的兩門絕藝,蘭花拂穴手和落英神劍掌,刺尖招招打穴作判官筆施展,前后相持可做劍鋒,又可起到掌劍兼得的效果。


    黃蓉把那對峨嵋刺持在手中在指間一轉,施展輕功在金兵略有松散的隊列中輕易而過,順順當當竄至郭靖身旁笑道:“靖哥哥,我們也學他們一學,你幫我抵御這些兵士的攻擊,我來傷敵。”郭靖隨即大聲答應,手中長劍招式一變,施展出越女劍法中的守御纏繞之法,再不遞招,只是專心格擋金兵襲向二人的兵刃。

    他這套越女劍法傳自古時戰國吳越之地,原本用于戰場對敵,斬將刺馬甚有效用,卻只有殺勢并無守招,連轉之際又頗為生澀,顯得不夠輕靈翔動,作為武功招式用來跟人比拼顯得頗為勉強。直到北宋年間江南嘉興出了一位劍朮名家,把這套古劍法加以改良,借鑑了許多道家劍朮中的綿柔緩招,又在原先的鋒銳殺招中增加了一些復雜的變化,才使得這套劍法攻守兼備,自成一格,江南七怪中的韓小瑩從自己師傅處學得這套劍法,早年在江湖斬奸除惡,博下了越女劍的名頭,一是說明她使得這門劍法爐火純青,更甚其師,再也彰顯這套劍法練至極處,威力也頗為不凡,是一手值得自傲的功夫。

    他二人武功比之剛才那兩名倒地不起的乞丐高出不少,郭靖根基尤為扎實,多年的勤奮苦練打就了一身盤根錯節的肌肉,臀力大異常人。黃蓉雖說年紀不大,又是貪玩好動,武功造詣與她父親自然差的太遠,可她使用的武功招式畢竟是家傳絕學,直是神鬼莫測,妙用無匹,黃蓉既是絕頂聰穎,對敵應變上更是極為機敏靈動。

    他們這樣一攻一守的入陣,居然配合的頗為默契,使的有模有樣。二人隨著群丐的陣勢緩緩轉動,這套丐幫的打狗陣法此時不但沒有被金兵擊破,隱隱竟還有威力增加的趨勢。

    姓黎的乞丐見了此狀心下大喜,雖然弄不清這倆個少年的真實身份,但此時生死攸關,自顧不暇之際又哪兒還能管得了這個?

    他揮棒擊退了數名士兵的聯手搶攻,口中突然大聲唱道:“三步一曲七步詞,落魄書生拜為師,傳與我這蓮花棍兒添風姿,抱竹杖走盡了煙花市。”群丐聽了唱腔無暇兼顧身邊形勢的知道是來了強援,當下都是精神一振,專管攻擊的乞丐手中竹棒一時上下紛飛,接陣金兵紛紛中招扑跌于外,群丐陣型轉瞬擴了一圈,勢頭竟似不可擋。

    韋小寶眼瞧著黃蓉郭靖入陣后這方乞丐大陣威力陡增,想是更能持久。但到底沖不出這么多全副武裝的金兵圍困,心中只是焦急上火,不敢再想,轉身撫了撫小紅馬的臉頰大聲道:“我這可是要去救你家主人,你小子要是明白,這回可不能再像前回那般,踢老子下來。”

    小紅馬咴的打了一個響鼻,竟是似乎聽懂了他說什么,老老實實的把身子靠過來,韋小寶隨即穩穩的翻身上馬,小紅馬一聲嘶鳴,馱著他向街角狂奔而去。

    韋小寶直到此時才坐上小紅馬的馬背,只聽耳邊風聲呼呼作響,眼前景物閃馳而過,心中一時大樂,卻又立刻犯起嘀咕來,自然想到:“媳婦兒讓我在城中放火,老子往哪開始燒呢?這附近都是民宅,城里人全家避禍的躲在里頭,我這要是給這一并點著咯,還不燒的一塌糊涂?這個孽明擺著就不能造,得找個金人大官的房子或者倉庫什么的放一把火,或許就能鬧騰出一番動靜!”

    他不知道城中方位,小紅馬雖是電馳如風,放眼間卻都是屋房瓦舍,分不出誰是金人的誰是漢人的。一人一馬就這么跑了一小會兒,韋小寶心中大急,只得又順著路返馬跑回北門市集,到了適才問話的那間酒鋪,急躍下馬,敲著門板大聲叫道:“賣酒的,賣酒的!快死出來回話,快,快!”

    先前的那個酒鋪老板這會兒正格著門板偷看街上情況,眼巴巴的瞧著韋小寶風馳電掣的騎馬奔來大喊,這時候連忙答道:“在呢,在呢,小爺您輕點敲,這么大手勁,可別把我這塊門板砸咯。”

    韋小寶沒好氣道:“你別廢話,快告訴老子這城中有什么糧倉沒有?”他先前在揚州聽慣了說書的講那三國志中的典故,知道要讓敵人大亂,最好就是燒了人家糧草什么的。

    那老板不知道他要做啥,只得老實答道:“城東城西各有一個,都是放城中守兵軍糧的,小爺問這個干么?”一邊具體說了下倉庫位置。

    韋小寶更不與他搭話,迅速轉身上馬向城東頭疾馳而去,轉瞬沒了蹤影,那老板盯著板縫中空無一人的大街心中奇怪,一邊喃喃道:“城中店鋪雖然關著,要吃午飯也不至于直接去糧倉搶吧?”

    韋小寶這么一路狂馳,順著那酒鋪老板指引的方向來到城東,果然看見一個儲物的庫房,頭前兩名金兵坐著竹椅上正在閑聊,看見韋小寶騎馬奔來趕忙站起來拔出佩刀,大聲喝問道:“站住,小孩兒,干什么的?”金人此時大都通曉漢話,這時見來人不是本族的穿戴,就都用漢話喝止。

    韋小寶這個當口一腦門子的油汗,心頭只是掂挂黃蓉郭靖那邊的戰況,哪還有心思跟著兩個士兵糾纏,只是一言不發。擰著眉頭忍著胸口劇痛,突然持劍由馬上躍至二人近前,越女劍法犀利施展,出手就是數記博命的招式,越女劍的博命殺招強橫無比,越國的青衫少女傳授這門劍朮之前就曾經使此劍招,八劍刺瞎了八名吳國劍朮高手的眼睛。

    這兩個金兵毫無准備,遮擋不住韋小寶的如此瘋狂進擊,斗了沒几個回合都被戳倒,死在一旁不動。

    韋小寶呼出一口長氣,把長劍插在地上,一邊自懷中摸出火絨火石,眼睛四處亂望,要找一個能引火的物件。但找了半天沒找著啥,卻看見那糧倉旁蓋著一長溜草棚,聽著里面似有響動,于是心下奇怪,只道是金人在此養了肥豬,糧倉和豬圈放在一塊兒,這伙金兵還真分的仔細,也不怕吃了這兒的米糧一塊發作,滿城的守兵得了豬瘟病!

    他提劍繞過棚口一看,心下不禁大喜,直欲失聲呼出,又旋即嘎嘎怪聲大笑,心道:“剛吃了一輪梅花加紅頭,癟的老子苦不堪言,這第二把就給開一雙天至尊,佛祖老爺保佑,這輪韋大爺就要大收四方,吃他個滿堂。”

    原來這棚子后面卻是一處馬廄,里面養了几十匹各色壯碩的成年戰馬,正在安靜的在槽里吃草。韋小寶笑嘻嘻的把柵欄門依次打開,哄了几下,那些戰馬將養許多時日,毫無野性,抬頭看了看動靜,又低下頭繼續吃草,韋小寶笑罵道:“死畜生倒安逸的很啊,這個當口卻跟老子裝膿包軟蛋,老子一劍一劍戳死你們,倒要瞧你們逃不逃了。”橫了長劍就想往其中的一匹馬臀上作勢要刺,斜眼卻瞧著棚邊堆的老高的草料,當下卻不忙刺馬了,心道這不還要放火來著,馬匹受驚跑得倒是氣勢蓬勃,卻成不了啥事。

    急用打火石點燃了一叢火絨扔在草堆里,那草垛晒的很干,遇火就著,轉眼火勢騰騰,韋小寶趕忙牽著小紅馬后退,瞧著大火迅速延伸燒著了馬棚,几十頭馬匹受了驚嚇,狂亂的沖出棚來,沿著道路一溜排急奔而去。

    韋小寶滿臉帶笑,看著火勢逐漸彌漫,那棚子燒的塌陷倒地,又接著引著了旁邊的糧倉。倉庫內大量麥谷麻袋也都是易燃之物,此時風助火勢,更是燒的勢頭漫天,近前已不能站人。

    韋小寶十二歲年間就被傳到漠北草原,已有多年沒有燃放過任何爆竹煙花,此時天氣甚是寒冷,這十几尺高的火頭煨的身子亂哄哄的,倒是很有點年節的氣氛。嘴里不禁贊嘆出聲,“喔,喔”的大聲叫嚷,一邊手舞足蹈的轉圈子。

    瘋了一會兒,心中又惦記著另一處糧倉,眼見火勢大的金人無法再行扑救,就翻身又上了小紅馬,催馬疾馳,向西而行。

    等他跑過兩條街口,迎面卻列隊跑過來一組士兵,身上戎甲與先前碰到的金人士兵略有不同,領頭一人騎一匹高頭大馬,站在街中觀看遠處火勢,看著韋小寶飛奔而來,急忙揮鞭示下,几十個兵士隨即攔住道口不讓馬過去。

    韋小寶正想催馬回奔,再竄回來從他們頭頂間躍了過去,再憑著小紅馬的奇快腳程,量他們大隊步卒也自是追趕不上。

    那名騎馬的隊長卻突然用漢話大聲問道:“東頭火勢大起,你既從那邊過來,到底出了什么事?”說的漢話字正腔圓,與適才糧倉門口的那個死鬼金兵繞口饒舌的大不相同。

    韋小寶愣了愣神,一邊腦筋轉的飛快,裝作一副害怕的樣子道:“他們。。。。。。好多乞丐,從東門進來燒了糧倉馬棚,我這是逃出來的。”

    那名隊長吃了一驚,急忙問道:“有多少敵人?都是乞丐么?”韋小寶回道:“多的很,數不過來,拿著竹竿殺人,老子。。。。。我差點命都沒了。”

    那隊長連忙指揮傳令道:“趙喜劉晨!你們二人回漢營向納闌都尉示警,丐幫的叛賊好大的膽子,這回居然是要攻打河間城了!”兩個士兵即刻領命狂奔而去。

    韋小寶看著這群兵卒心中奇怪,這些人臉孔名字明明是漢人,怎么又為金人效力?難道竟然都是一族人家,隨著頭領一起做了漢奸?

    他自然不知,金人從攻陷北宋汴京起始,就開始逐漸吸納漢人參與本國的軍事和政治。從一開始立北宋亡國使相張邦昌為“楚”帝,到招攬漢人建筑宗匠盧彥倫主持修建上京,從各方面對漢文化及人力進行利用。

    此時北地漢民生活極為困苦,在金人統治下當兵吃糧,雖然飽受金漢兩族的分別歧視,卻也就能飽腹終日,不再為生計憂愁。韋小寶碰到的這隊漢營兵士,正是十萬金過漢營軍馬中的一小支,平日只駐扎在河間城內,維持城內治安,鞏固金人政權,戰力也只是一般。

    那名漢營隊長瞧見韋小寶在馬上縮頭縮腦的猥瑣可笑,又見他手腳抽搐,怕的發抖,擺了擺手,就想讓他過去。卻突然又似想到什么頓住轉頭問道:“小家伙,你又是在城東頭干什么的?”

    韋小寶道:“前日路過河間城去中都找活,一個當兵的大老爺看我這馬長的好,就聘了我在城東頭馬廄里養半年的馬,沒想到今天出這種事兒。”一邊說一邊手指緊緊握住缰繩,瞅著那隊長神色不放,只要他面孔稍稍不對,他就要即刻打馬狂奔,料想他們自也追趕不上。

    那隊長看了看韋小寶胯下紅馬,“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心下再不懷疑,只是道:“你這就去吧,別驚慌失措的亂跑,這批叛賊成不了氣候,河間府駐扎有五千精兵,再多的乞丐作亂也自能對付得了。”

    韋小寶對他獻媚的一笑,打馬緩緩離開,直到再看不到那隊兵卒,這才讓小紅馬盡力向城西狂馳,邊跑邊在馬上做想:辣快媽媽!這里居然有五千人馬,想是上次這伙要飯的鬧的太過凶狠,金人官府于是調了大軍駐守,這回子可不容易了,就是把城西的倉庫也給燒了,那伙打圍子的金兵想是也有恃無恐,怕是不能輕易放過郭靖他們一伙。

    他心思一轉,立刻就有了一個主意,這會卻也不及細想,小紅馬已到城西糧倉。此處果然布局跟城東頭的一模一樣,兩名金人士兵正緊張的瞧著遠處煙霧升騰之處發呆,見韋小寶馬勢來的如此迅速,都連聲喝斥,一邊挺了兵刃來襲,韋小寶照葫蘆畫瓢,還像剛才那般出手不留情面,數招即戳倒一人。

    另一名金兵被他這迅捷無比的陣勢嚇破了膽,瞧著韋小寶面目猙獰的向自己扑過來,突然撒手扔了長槍,口中大叫大嚷,掉頭就跑。

    韋小寶心道:這個兵膿包無比,倒正合我意。一邊施展馬王步自后追上,豎起劍柄擊在他腦后,那名金兵隨即暈倒在地,韋小寶口中打一個胡哨,小紅馬甚通人性,疾跑過來停下,韋小寶把那名士兵抄在手里橫著拋在馬背上,一邊趕忙抓緊時間,又跑進馬棚里點燃了草料。這回不待火勢彌漫,上了馬就往城中群丐被圍的方向疾馳。

    小紅馬似知道此時情況危急,主人那邊凶險無比,只是撒了歡的極力奔跑,城中房舍曲曲折折,一拐三弄,它卻能四蹄如飛,速度毫不受阻的,轉眼間即到路口。

    韋小寶在拐角看不到廣場之處的一片民居前急躍下馬,把那名金兵拉下馬來靠著一堵山牆坐好,右手翻飛,噼啪打了兩個耳光,那名金兵臉上吃痛,這才醒轉過來。

    韋小寶割了一幅那金兵自己的衣袖塞進他嘴里,微笑道:“你能聽得懂我說話,對不?”那金兵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見他拿著長劍不離自己腦袋一尺,心中害怕,趕忙連連點頭,卻不敢把嘴里的布頭掏出來。

    韋小寶道:“我就是想告訴你,我這是跟你來真的,不是嚇唬你玩來著,你可千萬別想的歪了打錯了主意。”話聲剛落,劍光飛快的一閃,已把那名金兵右手中指割了下來。

    那名金兵十指連心,疼得大叫,渾身發抖,叫聲卻都被布頭蒙在嘴里,發不出音來。韋小寶拋著那截斷指在掌中一上一下的玩耍,另一只手卻摳出那金兵嘴里的衣袖,笑道:“你們統領的名字用金人話語怎么說?”

    那金兵疼得滿頭是汗,嘶聲用金語把自己上司的名字連說了兩遍,左手摁著右手斷指傷處,瑟瑟直抖。

    韋小寶點頭道:“你現在用金語翻譯我說的話,聲音要大,你就說,東門西門都被乞丐幫的叛賊攻陷,敵人很多,你們上司要所有士兵去北門集合應命,奪回東西兩門。”一邊把長劍架在他脖子上道:“我在你話里要是聽不到你上司的名字,就割斷你脖子,讓你死在這兒!”

    那金兵立刻放開了喉嚨大叫,喊了好一會兒,才停下聲來,韋小寶在他喊叫聲中果然聽到了剛才他說了兩遍的那個名字。笑問道:“完了?”那金兵連連點頭。

    韋小寶心念一轉,突然想道:這人剛才要是在話語里說明我是在巷口逼他撒謊,只要其中言語帶了那個統領的名字,老子又怎么分辨的出來?辣快媽媽,這回就要大大的糟糕,我老婆跟郭小子都要死在這兒,老子怕是也跑不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1 19:13
四十四章 逃出河間


    韋小寶心下一通翻想,自己這回又他娘考慮的不夠周到,這就又不知這結果如何了,自從興沖沖的出了大漠,見鬼的事情直是一件多過一件,什么狗屁破爛的事情都撞上門了,這到底又是作的哪輩子孽來,舒舒坦坦的在蒙古部落里當將軍,做大爺,卻被豬油一時蒙了心,跑到這群金狗的窩里一總哭著鬧著喊打喊殺,這才過了几大天?都第几次性命交關的著急上火了?這日子還讓不讓人活不?

    他心中郁悶無比,只得一掌拍暈了那名守糧倉的金兵,暗自竄至街口一邊打量情形,卻聽得廣場中的金人首領口中大聲發令,金兵卻在向北緩步后退,看樣子竟是要放棄繼續圍捕一眾叛黨,要去北門集合復命了。


    韋小寶心頭大樂,心道:我就知道沒事了,瞧剛才那金兵的蠢樣,量他也一時想不出要嘴中示警,暗里使鬼的主意。只是老子如此這么一通亂搞,居然能讓這伙金兵全部退走,可真是***出乎意料,這回托了老子自己的洪福,救了小娘皮郭小子,功勞大的無法可想,等會出了城不討點采頭那就算著一生一世對不住自己了。小娘皮呢,就得讓她親咱一口,笑一個。郭小子就拉倒了,一邊戳著羨慕就行。

    他適才在那個兵士面前使出凶狠鎮靜,殺人如麻的手段,又事先斬斷了那名金兵的手指威脅,直嚇的他六神無主,疼得蝕骨鑽心,只是想著乞求生路,根本想不到如何做詭。就是這名金兵真的能瞬間起了這個念頭,面對這個惡鬼般凶神惡煞又渾若無事的少年,他又怎么當這面敢的使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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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場中的戰斗原本已至白熱化,五名乞丐已死在金兵的釘棒長槍林中,周圍的士兵則橫七豎八倒著七八十個,群丐與郭靖黃蓉尤自咬著牙關奮力相博,并不服輸。打狗陣卻因人數減少而緊縮,陣中剩余九人圍成一團,前后拼死抵御,几乎背貼背的戰斗。

    金人頭領站在場中指揮麾下兵勇攻陣良久,心中只是暗自乍舌。這番圍攻直打了一個多時辰,他手下傷亡近百,終于擊殺了几名惡丐,卻仍然拾綴不了陣中的這几個武藝更加高強的叛黨賊眾。眼瞅著這個古怪的要飯陣型隨著眾人站位逐漸縮小,反擊抵擋的壓力與頻度倒不顯得稍減,敵人人數不過十人,可如此這般緊緊貼守互衛,聯合進擊,而官軍人數雖多,卻都只能擠成一團,能迎上正面相對的人數反而比先時驟減。再加上這伙人剩余的乞丐和那兩個莫名其妙的少年,皆都為武藝出眾,以一當十之輩,因此這門陣法就顯得更能持久。

    場中只見不停的有士兵被那領頭乞丐的粗大竹棒擊的飛出場外,就在空中哇哇大叫,或是被那個容貌身法出手都異常卓絕的漢人小姑娘手中短刃刺中,緩緩軟到,就無力再戰。

    而此時城東西兩處糧草被焚,硝煙高起,城中救火示警的銅鑼聲一時大作,廣場周圍跑過數支友鄰軍隊,都是亂成一團。自遠處聽了他們其中的頭領呼喝發令,知道有的是去城東糧倉救火的,有的是命令馳援守城的。他正是心頭一片茫然,暗自焦急,不知道東城西城發生了什么變故。而就在這時,聽著遠處有自己人大聲傳令道,叛賊已經攻陷了兩處城門,大統領急召各處軍卒在北門集合!

    城門居然都能失守了,叛軍難道真的都扮成乞丐埋伏到皇城附近了?這么一來可是非同小可,要是放了潛伏在周遭的大批叛黨由失守城門輕易入城,大統領就算跑得掉,他家里那几房小妾,府衙的銀庫,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員,又怎么擋的住這伙叛黨?

    他先前四處調集士兵抓捕城中所有乞丐,卻在這里碰上了一伙,從抵御的強度來看,應該正是前一個月在這里游說數百普通居民出逃南朝的乞丐班子。在他這几百兵士中,有一支百人小隊原本都是從城門守衛處借過來馳援的,這會既被這伙賊人拖在這里,這些卑鄙的漢人就是使了聲東擊西的計策,這才能如此順利的攻下城門。

    這要是城中銀庫,官員所在地再有了任何閃失,上峰一定要追究責任,說不定就只好追到自己頭上來,那么我腦袋上這顆人頭,如今就是搖搖欲墜,岌岌可危了!他此時不及細想,只是心道:當前之際,只好放過這伙賊人,先去北門應大統領的命令先行集合,一同去救了失陷城門的危急,或許才能保的住腦袋。

    又想道:城防責任重大,金律軍治中以失守城池懲罰最嚴,這几個叛黨雖然眼瞅著不過半個時辰就能解決,但此時救城救火刻不容緩,我又自作什么主張,跟自己性命過不去了?

    他心下做了決定,口中于是立刻大聲呼喝傳令,金兵聽了命令后即持械緩緩退后不攻,退至百步之外才轉身急速往北門開拔,竟是再也不顧還在廣場中愣神發呆的郭靖等人。

    韋小寶從這時騎著紅馬從拐角處沖出,大聲叫道:“都***發的什么呆?還不趕緊跑了再說?是都想死在這里還是怎么?”

    他口上呼喝翻問,心中卻是得意之極,自然做出一副驍勇無匹的英雄模樣,一馬當先,帶著眾人向南門狂奔。

    眾人一起逃到南門,城門附近一隊近百人的金兵正在城上緊張巡視,城門此時關了一半,南門守備統領正在抓緊一切時間把巡邏于城外的數隊士兵招回城來。

    韋小寶一見大喜,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地,要是這會兒南門緊閉,自然毫無辦法,你就只能用十來個人冒死闖關開城,那樣要是能全數出的了城就得看老天給不給面子了。

    當下十人腳步如飛,只顧低著頭猛沖,眾人在城上金兵的一片呼喝聲中,全體人等一擁而上,瞬間打倒了守在城下的十几個金兵。韋小寶騎馬在前,群丐扶著几名傷者自后,眾人魚貫出了城門,此時城上金兵正吱吱嘎嘎的拼命將將關上城門。

    眾人都是慶幸大笑,又仰著脖子一起沖著城上嘲諷謾罵,盡情發泄一陣劫后余生的痛快,城上的士兵于是又手忙腳亂的絞動齒鎖,要打開城門。一大半人已下了城頭,要沖出城來進行追擊。

    眾人這才趕忙加快步伐,腳底抹油飛也似的向西奔逃,大伙剛從虎穴里撿回一條命來,哪還敢再沖好漢,充那些無謂。群丐心中對身邊的三個不知底細的少年都是大存感激,都是一邊奔跑,一邊道謝。

    黃蓉好奇的詢問韋小寶耍了什么詭計,居然得到如此顯著的效果,韋小寶于是把自己燒了兩處糧倉,放的戰馬滿街亂跑,又逼迫著一名金兵頒布假令的經過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至于那伙圍困眾人的金兵突然撤去,他本來也是意想不到,只道自己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金人見亂腦殼燒的暈暈乎乎,就這么鬼使神差的放人一馬。

    黃蓉聽了個半天,估摸了個大概,這番救人遇險逃出生天的情形巧合極多,運氣的成份占了十足,虧得韋小寶耍得詭計,不然事態必定急轉直下,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她先時在中都城外責怪韋小寶畫蛇添足,拖延了當時逃亡的速度,心里不禁有些瞧不起,小寶人鬼滑鬼滑的,卻沒有大將之風,完全沒有一絲運籌帷幄的謀略。但這回他仍然跟著直覺一番亂來,盡耍小聰明不按常理出牌,卻又直是成功之極,可以說完全救了大伙的性命。爹爹常說世上聰明人有兩種,一種是熟知世間一切良謀鬼策,遍覽群書,胸中大有乾坤之士,一種則為與生俱來對事物的觸覺,天賜的幸運,總是能在正確與錯誤中選對的異人。由此可見爹爹是第一種,小寶呢?沒准就是第二種。

    眾人向東急行良久,直跑出几十里地,進了一處名叫沙河的小鎮,眼見著金兵再也追趕不上,才停下稍做休息,韋小寶一早下了馬,讓小紅馬馱著兩名受傷的乞丐,這會就走到郭靖身邊嚷嚷:“老郭,有件事我剛才想了半天,實在有點不明白,這會兒就跟你說說,要說咱們這同吃同睡的也有好些年了,也沒怎么談過運道這碼事,要說在大漠那會兒,就盡是我亂闖禍了,看人從腸子里面掏東西了,吃羊肉吃出五百頭羊了,放羊碰上狼了什么的。這些咱們兩個一道經歷的,也都過來了,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優秀事跡你說是不?可這一出大漠就辣快媽媽的不同,你郭大英雄這不到一個月內管了兩趟閑事,都是跳出去跟人動手拼殺,咱們做師弟的還能怎么辦?就只好跟著您老人家,結果上一次弄得胸口一大塊瘀青不說,還差點送了性命,這回那就更了不起了,你殺了人,我殺了人,黃小娘皮殺的更多,也是***差點性命不保,這事可透著有點詭異你覺得不?”

    郭靖憨憨的一笑道:“小寶,我覺得我管的沒錯,這些事都管的沒錯,你卻不用跟著我一起做,弄得自己不開心。”

    韋小寶自然知道郭靖從不挖苦人,他怎么說那就肯定是怎么想,自也不跟他分辨是非,卻道:“我開不開心,你又知道什么,你覺得管的沒錯那就沒錯,我自不來說你,只不過這江湖上的是非似乎多的數不盡,北方南方如今又是這樣的一個局面,我就琢磨著咱們這好運氣要是哪天到了盡頭,再沒今天這種大難不死的情形,那可就***大大的不妙,死了我韋小寶沒什么,我這兒沒爹沒媽,墳頭都沒人上,可你郭小子就不行,伯母還在大漠等你回去,你我要是都死在中原,你家老娘可就沒人孝敬了,所以呢,以后凡事冷靜,聽我的沒錯。”

    黃蓉在旁笑道:“聽你的恐怕麻煩不斷,闖的禍要比吃得糧食還多,靖哥哥別聽他的,你這樣扶危濟困的才是古來俠義之風。”

    韋小寶神色不動,連連點頭自道:“恩,郭小子這就叫做俠義之風了,下回再碰上事情,不如由我上前跟人纏著,你們給我在后頭想辦法脫困去。”

    他一肚子脾氣,自己功勞這回明擺著最大,我這還沒說什么呢,小娘皮就幫著郭靖回我,利用完了老子就橫打杆子豎挑刺的,讓他***讓人憋氣的慌。

    他負氣坐在一旁,拔出長劍在泥地上亂砍亂畫,一會兒描了個烏龜,在伸出的脖子上砍上一道,做一個除頭去尾的樣子。一會兒又畫個三角尖帽,再斜斜的一個王八,順著帽檐探出半個身子來,卻也不從帽子里掉出。

    郭靖自然是渾然不覺,黃蓉卻是不理他,由著一旁亂涂亂畫的生氣,卻轉身跟那姓黎的乞丐頭領互相介紹,那人先拜謝了三人這次的救命之恩,說了自己的姓名,卻是叫做黎天洪,是丐幫江東分舵仁厚堂的一名香主,這次是受了岳州總舵的委派,前來河北分舵聯系傳令,協助從河間城救人的。

    黃蓉于是把自己的名字說了,黎天洪自不敢跟她一個小姑娘口無遮攔,卻緊緊撫著郭靖的脊背,用力抱了一抱,心說這個少年第一個沖進場中援救,身手著實了得,日后有機會自當全力報答。又跟郭靖解釋說丐幫除強濟弱,重諾守信,幫中成員多以兄弟相稱,既是兄弟,就當如此施禮方能抒懷。

    郭靖大奇,一邊道自己出自大漠蒙古部落,擁抱正是兄弟間的尋常禮儀,黃蓉即道,看來不論種族地域,豁達男兒彼此知心,用的姿勢都一樣了,卻也實為一樁趣事。又道自古書生閨秀與人交往既是各有心計,禮數儀容就顯得繁雜無聊的很,要說到宦府宮廷,那就亂的更沒了邊,渾不如你們這般,是兄弟就擁抱,不喜歡就。。。。。。”

    “就去他***愛干么干么。”黎天洪大聲道,黃蓉笑道:“正是這個理。”韋小寶畫完了兩個王八,瞧著黎天洪走向這邊來,大咧咧道:“你們這套禮節,我就算了,沒聽我老婆說么,老子那就得是讀書人。”站起身來沖著個人連連拱手,連著黃蓉郭靖也拱了几下。

    黎天洪微笑拱手道:“還沒請教這位小英雄大名。”韋小寶正色道:“不敢當,不敢當,尊姓韋,大名小寶,江北揚州人士,有個花名叫做浪里白條水不沾,玉面江南無人識,小白臉。。。。。哦不,小白龍韋小寶韋大俠就是我了。你叫做黎天洪,在乞丐幫做事,我剛才聽過了,卻也不用再說。”上下打量了黎天洪兩眼,又繼續坐下畫王八。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7 17:10
第二卷 江南兒女情 四十五章 海邊遇險
    黎天洪被他說的汗毛直豎,愣神半晌才听旁邊黃蓉道︰“黎大哥,你別理他,由著他繼續犯渾。”這才甩了甩腦袋,卻不敢再跟這小子擺熱情套交情了。

    此時適才前去鎮中聯系的一名乞丐帶著一個生意人打扮的中年漢子匆匆趕來,那中年漢子對著黎天洪行了一個奇怪的禮節,雙臂交叉恭聲道︰“啟稟香主,仁義堂的余香主傳信來,說是已在子牙河口等候多時,只等香主帶著諸位兄弟大捷歸來,這就速速上船離開此處。”

    黎天洪點了點頭,對那人道︰“李雲平,你這次事情辦的甚是得力,由你呈上的那個關于韓氏後裔的消息經過前次和這次的查探確認了,連岳陽總舵那邊的魯長老都為此大為震動,月前頒下長老令,命我們江東和河北兩地分舵合作,要想盡一切辦法把這個秘密公布天下。劉舵主那邊我爹已寫了書信,算是答應了你小子先前附在那些信中三番五次的請求了,你今後就正式劃歸河北分舵之下,暫代理聚眾堂的香主一職,劉老舵主過些天會派人與你聯系。”

    那個叫做李雲平中年漢子垂頭應命,又恭敬道︰“多謝香主成全,還請在黎老舵主的那邊替我說聲謝謝,說小李子一定不負他老人家的厚望,讓北邊的弟兄們也知道江南污衣派都不是吃干飯的孬種。”

    黎天洪含笑答應,沖著他連連點頭,李雲平看了看韋小寶等人,頜首打了一個招呼,即轉身大步離去。

    韋小寶自心道︰說什麼兄弟手足,不也還是分著等級,你姓黎的怎麼又不上前抱抱下屬,***跟老子假正經,要個飯吧還非要分什麼分舵,香主的,也不知這里面有哪些鬼名堂。一邊卻也好奇的問道︰“老黎,你爹也是丐幫的?怎麼又給這邊的什麼舵主寫信來著?”

    黎天洪道︰“我爹姓黎名生,是丐幫江東分舵的舵主,剛才的那位李雲平也是丐幫的四袋弟子,原本是他老人家的得力手下,去年自願來河北負責南北兩地聯絡事宜,就在這沙河鎮開了一間小酒店,他未加入丐幫前家里是釀酒的出身,所以開了酒店的酒水也都是自制蒸釀,生意在這里做得有聲有色,所以金人也沒啥懷疑。。。。。。不說這個了,我們得趕緊走,听黃姑娘說你們三個是要去臨安是不?這次就正好跟我們一道,坐船自海路南下。”

    韋小寶听了這話就再無疑問,心中只是想瞧瞧那海船是怎麼個模樣,他長到十幾歲從未坐過大船,揚州城里的保障湖中原本也有些竹艘木船,多用于捕撈河鮮,他自然也沒上去玩耍過。又在大漠待了將近五年,草海那就算見過,真正的大海那是見也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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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隨著黎天洪出了沙河小鎮,依舊向東直走至子牙河,河岸邊微風徐徐吹過,一排白楊樹枝杈繁雜,枝葉間摩挲抖動,瑟瑟作響,樹下一襲江水向北流淌。

    子牙河下游河面甚為寬廣,入海處佔域極宏更是一眼看不到頭,水勢卻平整緩和,襯著四周顯得尤為安靜,一派楊柳青青江水平,春至江水綠如藍的光景。

    黃蓉瞅著江面心中奇怪,卻是在此找不到一絲舟船魚梭的痕跡。她自不知金尚書府十幾年前即在境內的山東東路、河北東路即大興府等沿海區域內大力頒行“禁漁令”,官府鑿沉船只,沒收漁具,不許百姓私自造船捕魚。

    金人的這一番作為是怕沿海漁民們從海路逐漸南下,一去不返,丟失境內人口。也主要是因為當時私渡過境已形成氣候規模,以至于內陸居民也都紛紛舉家前來找船渡海,有些沿海村落十室九空,留下來的也都是圖了銀錢協助北地漢人偷渡南朝的。

    一行人又沿著河岸向前走了半天,行得幾十里路,黎天洪即對三人道︰“前面河道拐角處就是事先約定的會合地點,咱們的船就在北邊,這一路既無金狗沿岸阻截,咱們這可就算安全,等會兒只要船一出了海,那就真的是四海皆空任我逍遙再無凶險了,你們三個從大漠來,一定還沒有坐過海船吧?”郭靖連連點頭,韋小寶卻連連搖頭,黃蓉只是笑著不說話。

    眾人沿岸又走得一會兒,果然遠遠的看到一艘大船停泊在河道彎角之處,此時一陣逆風從遠處吹來,卻隱隱約約的帶出兵刃交接,呼喝械斗的聲音。

    黎天洪和隨行的那幾名乞丐立時大為著急,都加快了步子向前疾沖,心中也是頗為奇怪,海船上是江東分舵仁義堂的一眾兄弟,前日放下眾人後立刻出海潛藏,金人沿海並無戰船哨站,決不可能露出行藏,好端端的怎麼在這節骨眼上遇敵?

    眾人奔至近處,但見岸邊幾百士兵和幾十個丐幫子弟身子涉在水中,酣戰正歡,又有近百士兵拖著兩根粗大的鐵索,正在發著號子拼命回拽,丐幫的那艘海船兩個長桅吃了飽帆,離了岸邊數十米,那兩根鐵索的盡頭卻嵌在船舷木板之中,彎彎繞繞的露出幾根抓鉤的鐵尖,船上幾個船夫打扮的丐幫弟子手持斧鋸正在砍砸削切,用盡辦法的想弄斷那兩根鐵索。

    那幾十個身子陷在水中的丐幫弟子正半圍了一個圈子,不讓金兵*近海船,卻也不上岸拚斗,只是半結了一個打狗陣抵御。他們其中的一個中年乞丐看著黎天洪等人迅速奔來大叫道︰“老黎,你小子去河間城是找粉頭去了?說好了申時出發,那就得是申時出發!這天都快黑了才給老子死回來,你也太他***不懂得守時!”

    這人和身邊的乞丐將將陷入金兵的半包圍中,只是依著身後的水深才不被人完全圍住,此時正是退後一步也會水沒頸項,情形危急到極處,他此時卻決口不提自己險境,只是跟黎天洪抱怨時間。

    黎天洪一看形勢危急,顧不上分辨,一邊指揮受傷的兩個乞丐從側面上船,自己率領了手下的乞丐繞水泅渡,迅速加入群丐陣中,這才大罵道︰“余胖子,你他娘的從那兒惹了這麼多仇家來?怎麼又不開船先走?”

    姓余的乞丐道︰“自然是等你老兄,你不來,我又怎麼能就這麼灰溜溜的走?”黎天洪心頭一熱,卻也不稱謝,只是問道︰“擋了多久?這鐵索子是怎麼個意思?”

    被他稱作余胖子的乞丐叫做余兆興,是丐幫江東分舵仁義堂的香主,他兩人在江東分舵被稱作“黑白雙義”,余兆興自幼拜入黎天洪叔父“江東蠍神”黎坤的門下,黎坤十年前在真定府被叛徒出賣遭金人大舉圍攻,身重幾十箭壯烈犧牲。

    余兆興後由黎天洪父親黎生帶著撫養長大。他兩人一同學藝,年紀也是相仿,黎天洪勇猛好斗,余兆興聰明多智,兩人相得益彰,自幼就是過命的交情,近些年來又為丐幫在江南江北做了不少大事,深受丐幫總舵污衣派長老魯有腳的喜愛,是丐幫江東分舵引以為傲的兩名俊杰。

    余兆興回答黎天洪道︰“也就半個時辰,狗子想是有備而來,還帶著一門床弩,發射鐵鉤鐵索不讓船只出航,你河間城的事又辦的怎樣了?”說完卻搖了搖頭,又咬牙道︰“算了,還是先別跟我說,這回可有點懸,咱們還不知道能不能逃的掉,我就想不明白了,這群東西怎麼能直接找到這兒來。”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一陣翻想,卻也想不到什麼,只是一根竹棒在身前翻飛披劃,激的水花四處,身前的金兵上身頻頻中招。

    郭靖自然隨著黎天洪等人加入群丐戰團,丐幫打狗陣在水中結的頗為勉強,他們加入後,原本一邊倒的情形因此大減。

    韋小寶卻心中不耐,暗道︰處處遇敵,處處打架,這他***是沒完沒了,沒日沒夜了,凡事總有因頭,我招誰惹誰了就要這麼上午一回、下午一次的挨命拼殺,這總是辣塊媽媽的好沒道理。他手中握著長劍發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沖上去隨著眾人拼殺,胸口的傷口隱隱作痛,這會兒卻突然疼起來了。

    黃蓉突然在旁問道︰“小寶,你會游水麼?”韋小寶道︰“我綽號江南小白龍,你說我會不會?這會都又被金兵包圍了,又要游水干麼?這又能游到哪兒去?”黃蓉急道︰“到底會不會?”韋小寶怒道︰“不會!”

    黃蓉再不說話,嘴里咬著峨嵋刺跑至河岸邊,突然一個猛子扎進水里,韋小寶大驚失色追上查看,卻見河面上淡淡的泛起一縷漣漪,轉瞬即散,黃蓉的身形早已毫無蹤影。

    韋小寶在岸邊一邊撥水一邊急的大叫道︰“媳婦兒!你開什麼玩笑?快上來,有什麼事我們好好商量著,你要我會水,我他娘會就是了,你生的哪門子的氣要尋短見嚇我?”等了一會兒見水面並無動靜,就手忙腳亂的卷起褲管,要下水相救。

    他沿著水底礁石走了幾步,腳下覺得河岸砂石陡峭,江水已極至腰間,于是不敢再下,只是對著四處水面大嚷大叫,呼喚黃蓉的名字,此時江水緩緩而過,水面平靜如初,有哪兒有黃蓉的半片身影?急的韋小寶直欲哭出。

    突然間江面起了一陣大風,丐幫的那艘海船風帆受了推力緩緩離岸,那隊拉著鐵索的官兵被拉得隨索而動,身子都大半淹沒在水中,頭前的幾個更是吃了一肚子水,趕忙狗刨回岸,趴在岸上喘息不已。

    岸邊的一名金人頭領跟著大聲呼喝,幾十個手持弓弩的金兵于是對著船舷刷刷的放箭,射倒了幾個正在砍削鐵索的丐幫弟子,一人更從船頭大聲慘叫的跌進水中。圍攻群丐的金兵听了那名隊長的指揮,又分出幾十個人來,上前握住鐵索相助另一隊拉船的金兵。

    大風轉瞬減緩,金兵手中鐵索的壓力頓減,又開始緩緩向後拖拽,要把船只拉的*向岸邊,岸上金人弓弦不停作響,箭鏃準確的射向船舷,船上的丐幫弟子只能縮在船板上不敢抬頭,鐵索自此無人再砍。

    余兆興和黎天洪此時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丐幫結的陣型逐漸被水流和金人兵刃逼的一陣松散,已有十幾人倒在金人的緊逼之下,乞丐和金兵的尸體隨著波浪一起一落漂沉起伏,岸邊河水染成一片血紅。

    就在此時,那隊拉扯鐵索的金兵隊中突然有人長聲慘叫,幾個金兵放開鐵鏈,拼命掙扎的逃回岸邊,一邊大叫道︰“水下有人,水下有人!”

    幾人低頭查看,發現自己的腳面被人用利器刺穿,鮮血汩汩直冒,竄回岸上就再也動彈不得。那名隊長急令弓手放箭,但上百個金人圍做一團的拉著鐵索不放,水底的黃泥砂石渾濁一片,又哪能看見水里有什麼人來。

    就這樣的一會兒功夫,不停的有金兵在水下遇刺,都是傷了腿腳,大聲呼通,金人毫無辦法,有的放開鐵索持了佩劍在身邊水中亂刺,卻都刺了個空,水中那人直似鬼魅,在眾金兵身畔游魚般的不停游動,竟似不用換氣,只是一個一個的扎人腳面。

    眾金兵看著同伴呼通奔逃的慘狀,心中害怕,這時再也顧不上軍令,齊齊發一聲喊,同時丟下兩條鐵索,向岸邊狂奔,有的大叫︰“水鬼!是水鬼!”

    那艘海船此時離了束縛,慢慢的向江中遠離,船上的乞丐也終于把船舷上失了眾金兵強力拖拽的鐵鉤順利起出來,連著鐵索一道擲在江中,一邊大聲叫道︰“香主,船可以開了,大伙快游過來,快游過來!”

    余兆興大喜,立刻大唱蓮花落讓群丐變招,眾人突然一陣強攻,逼退身前的金兵,各自返身向河中左撲右劃的游去,黎天洪水性甚佳,拉著郭靖的頭頸單臂滑動,卻游在最前,余人跟著他向前奮力游向海船,江東分舵這次北行坐船,因此都是挑了通水性的,個個游的飛快。

    此時岸邊梆梆梆弓弦作響,幾十只箭射來,兩名乞丐背上中箭,手腳發軟,沉入水里不起。岸邊又有幾十個會水的金兵脫去衣甲下水追趕,突然又有數人被水下的敵人傷了四肢,大聲慘嚎的掙上岸來,水底那人似乎故意只是傷敵呼嚎,要起到嚇阻的作用,于是再無金兵脫衣下水,只是弓箭手走到近前,沖著水中的漩渦放箭,卻毫無效果。

    黃蓉遠遠的在河中探出頭來,長吸了一口氣,沖著河岸上的金兵微笑,金兵見水下的鬼怪原來是這樣的一位明眸皓齒的小姑娘,都是傻了眼,弓箭手都楞著忘了射箭。

    這時左首岸邊有人大聲呼救,卻是韋小寶的聲音,黃蓉心中一驚,趕忙一個猛子扎至水里,手腿使力劃了幾下,一會兒就到了他身邊,只見韋小寶在水里沉沉浮浮的吃水,蹬一下露嘴出水面來就喊一聲救命,卻真的是一幅毫不會水的模樣。原來韋小寶尋找黃蓉未果,突然腳下一滑,掉到河里,旱鴨子撲水求救,眼看就不行了。

    黃蓉從小在海島周圍與海中魚蝦為伴,水性實是好的出奇,就連她父親也是頗為不如,此技可謂天成,並無從師相藝的學過,一看韋小寶如此,知道自己上前救援,他必手腳胡亂糾纏,不僅不便于救助,還頗不雅觀。于是游至水底,手指輕點,已拂中他腰間意舍穴,讓他在水中暈厥,這才扶著他游上水面來,又出指一縷勁道透入他鼻畔迎香穴,讓他能緩緩呼吸,緊接著單臂雙足劃著水躲開了金兵射來的羽箭,拖著韋小寶向丐幫的那艘海船飛快的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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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嗆的半死的韋小寶弄上海船,郭靖見他臉色蒼白,翻開眼皮只見眼白,嚇得連聲詢問︰“怎麼了?中箭了麼?”黎天洪用手掌壓著韋小寶的肚子一起一放,壓得他嘴畔一會兒溢出水來,驚醒過來咳個不停。等他回過神來看著郭靖關切的看著自己不放,又對著他頭臉大聲道︰“小寶,咱們脫了險了,這次是真的脫了險了!”

    韋小寶嘴角抽搐,虛弱無力道︰“辣塊媽媽螃蟹龍蝦不開花,我以為這回可以進龍王的水晶宮逛逛了,你們卻又把老子從里面拽出來。”不信郭靖,卻掙扎著坐起身來,要親眼看看他媽的到底脫了險沒有。

    海船此時吃飽了風口,正在江中迅速向北行駛,岸邊的金兵只得沿著河岸追趕,卻眼睜睜的瞧著毫無辦法,一會兒河道轉東,兩邊都是高聳的土丘,金兵就再也無法追趕,大聲鼓噪的放了一陣箭,都遠遠的落在船後的江水里。

    此時前路再無阻礙,河道變得尤為開闊,遠處景象已是不同,水域一半是黃,一半是藍,似乎是已到了入海口。

    韋小寶終于吐出一口長氣,罵道︰“這他媽的一天過得,太有道理了,太精彩太刺激了,我很滿意,我非常滿意,以後如果還有這樣的倒霉勾當,郭小子你告訴我,老子一定跑的遠遠的,絕不再跟這趟子扯上任何關系。。。。。。”

    他還待繼續使潑亂罵的發泄,卻看著黃蓉一身綠色長裙緊緊貼在身上,全身濕漉漉的,卻微笑的看著前面的河流海洋的分界處不語,眼神游離,出神含笑的俊俏模樣,雛菊待放的絕妙身材。把韋小寶直看的發愣,再也說不出話來。

    郭靖奇怪的順著韋小寶的眼光看過去,看見黃蓉衣衫盡濕卻兀自迎著風口在船舷看風景,怕她受了風生病,除下自己的衣衫,用力擰盡了水,在風中輕輕抖動,衣衫內的羊毛里子離了水轉瞬就干。郭靖走過去披在她身上,他身材高大,衣服自然連頭帶腳的遮著黃蓉全身,倒像一張毯子似的,韋小寶頓時失了風景,惱怒的盯著郭靖翻白眼,黃蓉卻只是一笑,又轉過頭去看這海中景象。一邊柔聲道︰“小寶,靖哥哥,你看這一番景色,有多美?”

    此時一輪紅日在遠方正自影影綽綽的緩緩落下,海天一線,天色隨之一黯,一群海鷗在天際高鳴飛翔,天際間竟似沒有窮盡,遠眺而望,自然一陣極寬極廣的感受油然而生,卻又陡然間覺得落寞孤寂,天地間既是如此廣博,自身就顯得尤為渺小。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7 17:13
第二卷 江南兒女情 四十六章 船首閑話
    黎天洪和余兆興二人在船首大聲談笑,丐幫幾十名幫眾都下到船艙里邀五喝六的飲起酒來,船面上只留下必須的十來個水手操舵控帆。我_看書齋海船此時入了海,離陸地越來越遠,船向東駛了良久,終于四周一片廖然廣闊,除了海水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物件。

  海風愈吹愈烈,風浪不比內陸河流,中桅的主體巨帆飽漲突鼓,帆上的木條支架拉的吱吱作響,似乎隨時都有被大風吹走的嫌疑。船頭劈浪漸深,速度也隨著加快,甲板上走起來顛顛簸簸的難以站立,船身隨著浪上下起伏。

  黃蓉站在船首一處,偏頭昂首向東,耳頸後的發絲在空中飄展,眼望周遭驀然空寂,晚霞紅艷耀目,她突然迎風吟道︰“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此時衣衫未干,郭靖的羊毛大氅披在她肩頭上,隨著風勒勒聲響,雖只是一介女流,十五六歲的年紀,听著卻也讓人精神一振,豪氣十足。

  黎天洪和余兆興都在在旁大聲叫好,余兆興道︰“好一個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北地同胞窮困疾苦,又有幾個不想重歸大宋,圓了完疆共土的美夢。黃姑娘,這首詩詞是你自己作的麼?”

  黃蓉微笑道︰“是前朝議大夫,禮部郎中陸務觀,陸放翁所做,這位陸老先生早年人稱“小李白”是當朝詩壇第一人,我爹爹早年游歷江南,曾與陸老相交甚厚,兩人雖差了幾十年的歲數,卻似忘年摯友一樣,爹爹很佩服他老人家的錚錚傲骨,執著伐金的信念。”

  余兆興奇道︰“陸游陸老先生作下的詩詞多不勝數,可這首我居然就從未听聞過,想是近年新作的,詩句雖短,卻也不能錯過。”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又從內掏出紙筆來,把毛筆中斷拔出,那筆桿中空,里面居然裝著研磨好的墨汁。余兆興回轉筆頭吃飽了墨,就迅速的把剛才黃蓉說的詩句記載下來。

  黎天洪哈哈笑道︰“我這余老弟識字不多,卻偏酷愛詩詞,隨身帶著家伙專門偷文人騷客的隨性之作,黃姑娘不要見怪,他這樣癖好的家伙,我敢說古往今來沒有幾個。”

  余兆興飛快的寫下詩句,一邊跟三人解釋道︰“也不是啥我都要,古人說勵言以志、從文說教,好的文章讀之受益,絕妙詩詞度之無窮,我做不了文字,就只好從人家的只字片言中汲以自慰,僅此而已。此舉也屬風雅之列,又怎麼是老黎你這樣的土包子能揣摩的出的。”哼了一聲,把手中紙筆又放入袋中扎好收入懷中。臉上喜笑顏開,得了寶貝似的。南朝崇尚易理,舉國大興儒教,皇帝也做得好文筆,畫的妙丹青,就算是市井走卒也不乏雅徒墨客,余兆興雖只是一名丐幫舵堂香主,卻也以擅此道為榮。

  黃蓉在旁一笑道︰“余大哥有所不知,我剛所說的這首詩詞,是陸老十幾年前在家鄉紹興山陰一日納涼後有感而發,我爹爹當時前去探望,偶然听到即暗記心頭,也是像余大哥這樣回府寫出裱在家門外一雨亭中,我幼時看的熟了,剛才映著海中實景,咱們這又剛從金兵圍困中逃離,因此才有感而發,念出聲來。”

  郭靖突道︰“這位陸老先生心系北地同族,又曾身居高位,倒很像是另一位民族英雄。”他心中想著民族英雄,自然浮出岳武穆的名字,問道︰“黃姑娘。。。。。。”黃蓉笑道︰“叫我蓉兒。”“恩,蓉兒。。。。。。”韋小寶道︰“叫他黃賢弟。”郭靖吶吶道︰“黃。。。。。蓉兒,這位陸老先生和岳飛同朝為官,他們。。。。。。他們兩個又是相識的麼?”

  黃蓉解釋道︰“陸老到了四十歲才從軍得用,岳武穆死時,他卻只有二十歲。”郭靖點了點頭,一時低頭沉思作想。

  余兆興道︰“陸放翁心有高義,卻也只是一介文士書生,郭兄弟要用民族英雄相視而論,那就顯得頗為勉強。不過老先生在朝時極力主張揮軍北上,收復中原,直至以行思過激、不宜為官之由最終被乾道皇帝罷黜,從這點上看來,倒也算得是個為國為民胸襟寬闊的人物。”

  郭靖點點頭,又問道︰“岳武穆能文能武,早年我二師傅妙手書生朱聰曾給我讀過他寫的詩句滿江紅,我。。。。。。心里。。。。。。發熱,很喜歡听。不知岳爺爺還有其他的什麼詩句流傳于世?蓉兒你知道麼?”

  黃蓉笑道︰“岳武穆寫的滿江紅有寫懷和登黃鶴樓兩首,市坊間流傳甚廣的只是寫懷一首,還有一首知道的人卻也不多。”

  于是道︰“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余兆興突然大聲搶道︰“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話音放落,郭靖黎天洪都是鼓掌叫好,余兆興則與黃蓉相視一笑,韋小寶听了心中也感振奮澎湃,臉上卻不動聲色,只張嘴打了個哈欠。

  郭靖激動道︰“男兒大丈夫生在世間,就該如岳爺爺一般言立身正,我母親常對我說,咱們漢人皇帝當年昏庸的很,放著手下的謀臣猛將不用,行軍打仗就信奉邪魔外道,終于丟了這半壁江山,前些天全真教的丘道長又跟我重提舊事,說早年給我和義兄起了名字,一個叫靖一個叫康,就是要我二人此世永不忘靖康之恥,總有一天就要和岳爺爺詞中所寫的那樣,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一鞭直渡清河路,把這北方的異族趕回老家,好還我大宋的一片河山。”

  黎天洪和余兆興听了激憤點頭,皆大聲附和應聲道︰“正是這個理兒。”

  韋小寶懶洋洋接道︰“岳爺爺文攻武略不遑古人,行軍打仗無人能敵,又被人誦為當世第一英雄。可這英雄卻敵不過小鬼,最後還是應詔復命,給那個趙構皇帝砍了腦袋。要我說呢,他岳爺爺既是計謀超絕,決勝千里的聰明人,就不會連這個也算不到,放著手下的十幾萬軍隊不用,非要巴巴的趕回南朝飲頸待。。。。。宰了。你們幾個喊的這麼大聲,要跟岳爺爺一般,要跟岳爺爺一般的,卻也要知道不是什麼都要學他的,至少在這個理上我看就不能抱著忠義不放,白白送了性命不說,還累的幾個拍金人馬屁的宰相尚書什麼的當道一時,這才斷送了南朝跟金人打了十幾年的成就。”

  黎天洪在旁怒道︰“你這小鬼又懂得什麼?他高宗怕了岳爺爺北上伐金一旦成功,就會迎了欽徽二帝南返,搶了他自以為自己創下的半壁江山,因此才和奸賊秦檜合起來與金人私下議和,稱臣拜北的做狗奴才,這一些齷齪勾當又關岳爺爺的什麼事?”

  韋小寶笑道︰“岳爺爺要是當初不理那十三道金牌,一路北上直搗黃龍,皇帝老兒的這一通議和能成的了麼?到底是統一半壁江山重要還是他高宗小宋國的愚忠重要,你老余白白胖胖的回去撥撥算盤,一準也就知道了。”

  黎天洪心下不忿,卻也辨不過這個,說不出話來。余兆興深思不語,倒是覺得韋小寶說的有些道理,郭靖心中只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只是看著韋小寶發愣。甲板上的場面一時冷清下來,只能听得主桅巨帆被風吹得勒勒作響,船下波浪沖撞木板的聲音。

  黃蓉突然道︰“岳飛受詔南歸時,雖是明知回朝必死,但其時趙綸,韓世忠等北伐大軍猶在,岳家軍就算解散,朝中主戰派自也會派遣名將相補收編軍隊,並不見得因此導致北伐失敗,再說他既然已無視十二道金牌,就是期望明確的給朝中一個信息,表示自己就堅決北上的信念,朝廷既是不予理睬他的用心,這第十三道,如再不理會就得是公然反叛了。他受命于高宗南返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意圖用自己一死換取民憤,讓朝中主戰官員受到鼓舞,更心志堅決的倡行北伐。可他又怎知這秦檜權衡朝野,已于大軍北出期間在臨安大肆消除異黨,網羅羽翼,而朝中當時主戰派的魁首人物樞密使張俊,卻又迎合高宗心意,突然自解兵權,兩個奸人于是合謀一處,大肆收羅偽證逼各地抗金領袖卸任罷官,如此才最終導致了北伐失敗,南朝對北稱臣議和的後事。”

  黃蓉緩了緩道︰“小寶說的岳武穆抗命不尊保住性命再直搗黃龍,听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這世上就再也沒有岳飛,只是又多了一個擁兵自重,強橫一方的諸侯罷了。”

  眾人听了黃蓉所述都是大覺有理,韋小寶也點點頭,不再說話,心中也是對黃蓉的這番分析著實認肯,他自幼崇拜英雄,岳武穆和趙子龍是他從揚州城來到南宋漠北後一直奉為神靈的人物,後來听了朱聰說全了宋金兩國一些過往瑣事,又發了興趣看了幾本書籍,就不得不心存疑慮,總是代入自己的性格謀想岳飛當年受詔復命的情形,自然覺得好沒道理。剛才不有自主的跟黎天洪郭靖辯駁,卻也是心中一團糊涂,不吐不快罷了。

  黃蓉早前听著父親跟她講解前朝往事,自然跟他提過其中一些道理,這時她在這海船之上跟著眾人一番解釋,倒也說的韋小寶心服口服,心中再無偏見,只是又自想道︰老子吃不得虧,便宜那是愛佔的很,按這個理說來就是個小人了,我這就是他媽的以小人之心度他岳爺爺的君子之腹,倒也沒度錯什麼,只不過岳武穆這人處處這麼厲害,心智手段比老子高明的太多,他明知送死還要復命的心計我算是學不來,但這番對一個昏君還執守忠義的作為卻讓人感動了,也不知道這個老子能學不學的來。

  黃蓉又接道︰“要說此事,壞就壞在高宗、秦檜、張俊這三個人身上,高宗為人昏庸,卻貴為天子,當今南朝皇室由他而始,死後謚號昭仁憲孝,葬于永思皇陵也都沒什麼。可秦檜、張俊這兩個害死岳武穆的元凶,卻各自開開心心的活到七十多,最後都是壽終正寢,死後一個封申王,一個封循王,跟著風光大葬,盡享天年。”

  韋小寶道︰“杭州岳廟的秦檜相不是一直跪著的麼?又有什麼好了?”說完立時知道自己失言,秦檜死了沒幾十年,自己這從書里听來的東西也不知哪年才能有。趕緊閉口不語。

  四人都是瞪著眼楮看著他莫名其妙,不知他發什麼神經。黃蓉奇道︰“唐時稱錢塘一帶為杭州,現如今就是叫做臨安,那里岳飛廟也沒有,又哪兒來的秦檜跪相,小寶,你這一說是從哪兒看來的?”

  韋小寶嘻嘻傻笑道︰“我瞎琢磨出來的,我是說今後咱們就該給岳爺爺蓋座大廟,然後就讓秦檜、張俊什麼的跪在他老人家墳前,供前來瞻仰的游人唾棄打罵。”

  郭靖一听眼楮一亮,大聲道︰“小寶說的妙極,如此一來才能真的讓世人知道英雄與奸臣的各自不同,小寶,你的腦子就是好,我是怎麼也想不到這些的。”說完連連點頭,神情間顯得欽佩無比,一時大為贊嘆。

  黎天洪和余兆興也在旁咂舌叫好,兩人都夸韋小寶心存黑白,只有把忠奸分的如此清楚,這才能想的出如此的妙法。

  黃蓉心中存著奇怪,只是冷冷的盯著韋小寶直看,心思轉了半天,卻也想不出任何不妥來,只能一時作罷。三人談談說說鼓噪了半天,郭靖就說去臨安就把身上鐵木真賞賜的金子都拿出來,籌辦蓋廟一事。黃蓉皺眉道此事無臨安朝廷的應允,那是絕無可能。韋小寶只是得意洋洋的點頭,卻也不敢再提議什麼,自己總不能老老實實的交待出身,扯出大清朝,再把老媽在麗春院當婊子的事情也一並說給媳婦兒听吧?那還能有戲才怪了。

  黎天洪突然笑道︰“黃姑娘剛才說的秦檜張俊頤養天年,死後卻還受封號,放在臨安昏君的大殿上那才有道理。咱們南方的漢人原本都是想的明白,誰是忠烈,誰是漢賊,那就得人人皆知,只是礙著官府不敢公然說出罷了,因此臨安風波亭早年有人用面團捏成兩條,比作秦檜王氏夫婦,就放在油鍋里烹炸,叫做油炸檜,生意一時倒是大好,近年來已是傳遍南北,成為百姓的一道早點吃食了。”

  韋小寶听了大感有趣,心道︰他說的這玩意就是油條了吧?沒想到倒是有了這個典故,秦檜老賊被人油炸了幾百年,這漢奸當的,可真是淒慘之極。一邊自然又想到當年被人傳來南宋,手上正是拎著一大包油條來著,不知道現在的這個油炸檜又是怎麼個模樣了。

  余兆興哈哈大笑道︰“這兩個狗東西死後才被烹炸,當真是便宜的緊了。這倒也不打緊,這兩次我和老黎前去北地一番奔波,卻也正為了讓這個狗賊永世不得超生,如今大功已成,我看著岳爺爺的廟堂,準能蓋的成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7 17:16
第二卷 江南兒女情 四十七章 不是閑話
    韋小寶來了興趣,好奇問道︰“對了,折騰了整整一天了,我還沒有問過,你們這麼多人坐條船大老遠的跑到金人的地盤來干麼?還有你們怎麼都是乞丐,不對,你們這得先給我說說這丐幫到底是干什麼的。

  郭靖黃蓉心下都有類似的疑問,兩人都靜靜的不說話,等著面前的兩個乞丐頭頭答復韋小寶的問題。黎天洪道︰“這丐幫麼,自然就是幫里上上下下都是名義上的乞丐咯,又有什麼不好理解的?乞討的營生說出來頗為不易,要飯的怕了再被人欺負,被人無端侮辱了,所以就合了一伙起來壯壯聲勢,一群人互相幫助,苦中作樂,卻也沒什麼好交待的,只要每天吃得一頓飽飯,寒冬臘月的不被老天爺凍死也就罷了,所以剛開始的時候丐幫在江湖上也是毫無名堂,倒也沒什麼稀奇的。”

  余兆興道︰“黎兄說的沒錯,丐幫自不像那些武林中的名門大派那樣,有個顯著的開山歷史,成名人物一個沒有,要真追溯起來還就是如此。一直到金人佔據我們漢人半壁疆土之前,丐幫也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幫派而已,人數雖然眾多,卻沒什麼武功好手,幫中之人幾乎都是真正的街邊乞丐而已。”

  余兆興抓抓腦袋,笑了一笑,又道︰“接著南朝開朝不久,也就是建炎、紹興前後年間,北方漢人飽受了金人壓迫,很多人吃不飽飯,穿不暖衣,年年戰亂又毀了家園房舍,活又不是,死也不能,因此很多人都流落街頭,淪落為乞丐,自然就成了咱們丐幫的一名成員,而這些人中,就有很多以前在北朝做武官的、做鏢頭鏢師的、大戶人家看家護院的、鄉間力士、藝人、武生、教練,還有許多落寞的武術世家子弟,包括一些前朝真正的江湖名士也都紛紛加入本幫,丐幫于是在北地起源,又在北地飛速成長,成為江湖上乃至兩國軍事上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就這麼到了孝宗隆興年間,丐幫之中出了幾個武林中赫赫知名的人物,在金人治下組織幫眾誘殺金人大將官員,截燒金兵輜重軍糧,在狗子們的胸腹之地頑強抗爭,著實干下了好大一番事業。南朝武林聞知大為震動,許多民間的義士團體、富賈一方的愛國人士也紛紛連絡接洽,甘願並入丐幫,因此丐幫逐漸的在南朝也有了根基,以後更為了不受北地金人的大肆報復侵擾,就把原在開封府的丐幫總舵也遷往南方岳州。以前江湖上一般稱作我們叫北丐幫,意思就是說丐幫是由北邊創立,大部活動也都在北方,後來又有南丐治北一說,那就是說後來總舵遷徙南方,幫中的一些命令就由南向北發出的意思了。”

  韋小寶听了頓時明白,這會兒心中倒是對丐幫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一邊心中暗道︰六位師傅從來也不跟我說說這些江湖上的派別過往,想是他們來大漠太久,自己也摸不清這十八年來中原變了啥子模樣,就不能按著老皇歷亂講。但這丐幫既早已是武林中的第一大幫,我卻一直到了現在才知道!辣塊媽媽的朱秀才成天書痴一般忙自己的,卻也不花時間跟我們說說這些個情況,真他媽的不夠意思。

  想到這兒對著黎天洪又問道︰“先前我听你幫里那個在北邊賣酒的說什麼烏衣派白衣派的,你們這幫里居然還分著派系的?是不是兩派人穿著打扮不同,一伙穿白,一伙穿黑的?”

  黎天洪笑道︰“是污衣派,就衣服髒的意思,卻也跟你說的差不多,一派穿著打扮都似普通乞丐,打著補丁垢著面,就算不用上街乞討的也是一般打扮,以示不忘根本,還丐幫本來面目,咱們本來不就是個要飯的麼。”

  余兆興哈哈大笑道︰“正是這麼一說,做人不能忘本,咱們丐幫不像個乞丐卻都去做大老爺,那還叫什麼丐幫。。。。。。”韋小寶搶道︰“那就得叫財主幫!”

  黎天洪道︰“可不是麼,南朝的那些名門正派人士雖說欽慕本幫聲勢大義,因此不計得失的紛紛加入,卻終是不能習慣穿著千瘡百孔的衣服上街,又吃著殘羹剩飯的過日子。因此總舵遷往岳州不過幾年的時間,他們中的一些佼佼者升上丐幫高位後,就提出了穿潔服,淨面示人的提議,于是趨附之人大就,因此自成一派,就叫做丐幫淨衣派了。”

  韋小寶奇道︰“那你們兩位都是南方丐幫的,怎麼又都是污衣派的?”他看著黎天洪余兆興衣著臉孔雖還干淨,補丁卻打了一疊,那還能不是髒衣派的才見鬼了。

  黎天洪道︰“我爹黎生原本是山東分舵的一名香主,光宗紹熙四年,因在東平府一夜間連燒八座東路金兵的糧倉而被江湖稱道,積功升至八代弟子,後被總舵調至南朝做江東分舵舵主,多年經營打下名頭,和他師弟兩人一個被稱作江東蛇王、一個被稱作江東蠍神,我和兆興二人自幼跟隨二老南下,大伙卻也都是北方人。。。。。”

  韋小寶哦了一聲,心道果然,你老黎長得這麼五大三粗的,嗓門又大,不是北方人還反了你了,但這姓余的麼。。。。。。肥肥胖胖的倒是看不出來,南北這號人顯然多的是,不起眼的很,怎麼又會是丐幫的香主了。又自一想道︰郭小子個頭比老子高出那麼一分半分,呆呆傻傻的一身的栗子肉,他小子倒又是臨安人了,不過也說不定他也跟這個姓黎的一般,祖上那就得是北方的,到了他爹這輩才因戰火徙往南朝,回頭倒是要跟他仔細問問。

  余兆興在一旁搶道︰“天洪這意思,卻也不是說南朝的丐幫就都是淨衣派了,江東分舵的很多弟兄們也都是按照傳統裝扮,上街正正經經的乞討度日的。”

  韋小寶心中一時雪亮,眯眼笑道︰“你們污衣派要奉守丐幫傳統,要伸手討錢要剩飯過活,又怎能容的下他們淨衣派的天天消消停停過財主般的日子,你們兩派顯然不怎麼對牌是不是?”

  余兆興連連擺手,笑道︰“我們不談這個,不談這個,恩。。。。。天洪兄還是把此次河間的收獲就在這里給大家說說,讓我們也跟著高興高興。”

  黎天洪听了此話立刻來了精神,興頭十足道︰“這事說起來還真的得讓人高興了,這次我們幾個人的性命多虧了三位舍命搭救,適才談論之間也證明了咱們是同道之人,那麼我就把這樁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大伙說個清楚。”

  他理了理頭緒說道︰“這還得從咱們丐幫的一個人開始從頭說起,這個人你們大伙也都見過了,就是河間城東沙河鎮的那個張雲平。此人年紀不大,比我們二人還要著實小上幾歲,但論起刺探隱秘,偵查情報,卻是我們江東分舵的頭一塊牌子。此人少時做酒坊生意的父母被金人當作叛民殘害,孤身一人流落街頭後加入丐幫,多年來一直在我爹手下辦事,甚為得力,十年前亦從山東調入江東分舵。這江南不似異族之地,太平安康的過不慣日子,想著北方的那些窮困無助的鄉里鄉親,他就極力要求重回北地。”

  “後來幫中安置他在河北分舵負責幫中南北兩地書信來往、情報交通工作,去還是隸屬于江東分舵管轄。就這麼幾年過去,即至兩月前也不知怎麼被他發現,河間城的幾萬戶漢民住家中,竟然有一戶韓姓人家尤為特殊,竟然就是金人前代漢人宰相韓企先得後人!”

  “要說起這位金狗的漢人宰相來,倒也不能算作漢奸,他土生土長生在薊州,先是考取遼國干統年間的進士,金人滅遼後即入仕金朝,從樞密院副都承旨一直干到尚書右丞相,封楚國公,也算是官運亨通的很。”

  黎天洪為人粗豪,韓企先是誰干什麼的他二個月前自然是全不知曉,只是到受到委派指揮這次總舵交待下的任務,余兆興等人遍查了資料讓他知之一二。黎天洪看著韋小寶微笑著奇怪的看他的眼神,不禁也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接道︰“這個韓企先在世時,韓家一家老小幾十口人倒是過的滋養的很,榮華富貴直可說招手即來,可沒成想一等到這位韓老先生高宗紹興十五年死後。。。。。金人就突然翻起臉來。他韓大宰相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幾個家中的子佷倒是都在金朝做官。金朝皇帝于是一紙詔書指摘他其中的一個佷子貪贓枉法,第二日就被砍了腦袋,其他親戚中但凡有做官的一律就地免職,又把他韓家的大大小小幾十口人從中都的大宅子里趕到河間府的一座雜院,再駐扎兵士看守,等于集體軟禁起來。就這樣,一晃幾十年過去,金國的皇帝換了四個,河間城守也換防了十幾撥,除了他家院落外常年駐扎的一隊金兵每年輪轉不停,朝廷似乎就不記得河間城里還有這一戶他們先朝宰相的家眷了。”

  黎天洪頓了頓,瞅著四人都盯著他直看,韋小寶更是翻著眼楮手掌上捧道︰“恩。。。。。沒了?”

  黎天洪笑道︰“要是沒了,咱們也不會這麼巴巴的跑上來差點送了命了是不?”韋小寶怒道︰“你老黎這會又扭扭捏捏裝老娘們兒了,媽的說個故事一波三折的賣關子,別說了,咱們不听了,你個奶奶的。。。。。。”黎天洪趕緊道︰“緩口氣兒,只是緩口氣,我。。。。。就揀要緊的說吧。。。。。這老韓家的一個子嗣有一日無意中打開了家中當年從中都帶過來的雜物箱子,就在一堆書冊里面發現了一褡厚厚的信筏,一看之下大為震驚,你們猜怎麼著?這里頭的幾十封物件,竟然都是咱們南朝一位我們大伙所熟知的奸人多年間寫給金人貴冑的書信!而且更有當年金國南路統軍大將撻懶寫給他們忠獻王粘罕的親筆筏函!信中赫然寫著︰誘以和議,內外相結,置之軍前,試之以事!原來咱們的這位北朝末年的御史中丞,南朝二任國相,“建康郡王”秦檜秦會之先生,居然是金人早先派去南朝顛覆朝綱幾十年的漢奸!”

  郭靖一听此言,長身站起,大怒道︰“竟然有這等事情?”黎天洪神情也是憤憤,卻面帶微笑道︰“這還能有假?書信就在我這里,此物事關重大,剛才沒拿出來,你們要不信,我這就給你們大伙看看!不過可就要小心拿好別被風吹散了。”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方厚厚的牛紙扎包,緩緩的一層層打開,那牛皮紙包了三四層甚為嚴密,黎天洪剛剛海邊泅渡過後,衣衫濕的浸透,可牛皮紙中的信筏卻是滴水不漏,絲毫無損。

  黃蓉皺眉道︰“我爹在家中曾對我言,秦檜隨欽徽二帝同被金人所俘,也曾隨同御史馬伸等人上書反對金人立張邦昌為“楚帝”,後假借追隨金將撻懶于金人破山陽後乘船逃亡南方,難道這一切居然都是金人安排下的詭計不成?”

  黃蓉好奇的上前,小心的揀起其中的一枚發黃的信筏,看了一段即大聲念道︰“前日曾與構密議商談諸公“南人歸南,北人歸北”之主張,頗以為然,謂吾“忠樸過人”,此事想無礙已,當極力謀成,以報當日恩德。。。。。。這個。。。。。。落款寫著。。。。。。檜北望叩首,好一個秦大人,好一個狗奴才,。。。。。。”黃蓉看完書信,已是氣的發笑。

  余兆興也是初次見到書信,此時怒極道︰“他稱高宗為構,那就是了連南朝皇帝都不放在他眼里了,他心中想來早已把自己當作金人,難怪如此出力的為他主子辦事。”

  郭靖看了金統兵大將撻懶寫給粘罕的書信,果如黎天洪所言,早在秦檜南歸前,金人即已定下計議,認為此人雖已投靠本朝,卻還未被世人知曉,是南返奉計的最佳人選。

  郭靖氣得渾身發抖,把書信放在韋小寶手中讓他細看,怒道︰“世間竟然有如此無恥之人,如此無恥的計謀!此人殺一千次也是不夠,如今卻又能受著名餃在陰間享受富貴,這又是怎樣的一個世道?”

  韋小寶看了看書信,卻不發怒,搖頭道︰“原來這老烏龜就是個金人的間諜了,怪不得他想著法的跟岳爺爺搗蛋,怪不得要把所有北伐的將軍都撤換下獄才算完,這人也真他媽的是忠心耿耿,只不過不是對著咱們漢人,卻對著跟自己祖宗八竿子打不著的金賊了,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

  郭靖怒道︰“他處心積慮的處處陰謀,非要害得自己宗族亡國滅種,咱們卻還給他封侯追號,風光厚葬,這種事我看就一點意思都沒有!”

  韋小寶抬頭看了看郭靖,見他須發皆豎,額角青筋爆出,模樣很是嚇人,心中一陣吃驚奇怪,倒是從來沒見過他如此這般,趕忙勸慰道︰“郭小子你也別急,老黎他們這次既然取了這些鐵證,回得南朝,自然是要遞到皇帝老兒的面前,讓他高宗的後人也看看自己祖宗寵信的都是些什麼東西。有了這些證據,他老小子別說這一番封號,說不定得被人從墳里把尸骸掘出來,千刀萬剮的再弄死一回。”

  一邊看著郭靖緩緩平靜下來,一邊又問黎天洪道︰“這麼說你們的這個李雲平機緣巧合的知道了這件事,因此追查下來,卻怎麼又去通知你們江東分舵?他們河北分舵的難道沒有人手?這事我看挺大頭的,就算再沒人也得拼著命的去做吧?”

  余兆興忙道︰“這倒也不是,韋兄弟誤會了,這韓家人在河間困苦多年,這幾年已是實在熬不下去了,拿著這方證據自然是如獲至寶,卻也不敢交給金朝官府,怕因知曉當年往事禍事攤身給金人借機抄家滅門。于是跟丐幫河北分舵提出條件來,丐幫如想要這一包驚天隱秘公諸于世,就必須想辦法把他韓家的幾十口人秘密安全的接到南朝安置,事成之後,他們才肯交出這些書信來。”

  黎天洪點頭道︰“正是,所以河北分舵不敢私自做主,就上報總舵對此事示下,總舵獲知後又由魯長老請示洪幫主,他老人家立刻傳下令來,讓江東分舵想辦法弄條海船,直接開上渤海接人,所以,我們接到指示後馬不停蹄的奔赴泉州,聯絡了福建海余堂的幫中兄弟,花銀子租了一條剛從渤泥回港的商船,又征調了當地一批會開海船的丐幫弟子,連著江東分舵仁義仁厚堂的所有好手一路開船停停走走,終于順利駛達了渤海灣角的子牙河口。前月間與河北分舵的近百弟兄魚貫入城,突然襲擊韓府常年駐守的一隊金兵守衛,又為了混人耳目分別在城中各處早先聯系了幾十家願意出逃的河間城居民,然後一起順利上了海船,把一百五十多人漂漂亮亮的送至臨安。這才返回來,按著商議好的拿回證據,再把韓家留守的幾個人這次也帶回去。”

  韋小寶道︰“如此大費周折的行事,你們怎麼又不派幾個輕功好些的高手去他韓家偷取書信?難道這還存著什麼良心不成?”

  黎天洪尷尬道︰“一開始河北分舵就是這麼做來著,但韓家早有防備,那包書信他們居然不放在家里,早喊了幾個子佷事先帶了物件先出府外埋伏在城里的密處,要等了把他們全家送到臨安,才給予河間城內他家子佷的藏身地點和平安抵達的信筏。咱們既是開始就辦砸了事情,讓韓家人更是提著一千一萬的小心,因此河北分舵查了幾天,毫無結果,也就只能作罷,一切按著人家的要求來辦了。再說他韓家一家也挺可憐的,你想啊,咱們在南朝這麼一公開書信,北邊金人得了消息,那肯定是要拿他們一家首先開刀的,這也難怪人家拼死護著證據,非要安全了才肯交給咱們了。”

  韋小寶點頭道︰“卻也是實情,你自然也不能用自己的手掐自己的脖子,這種丟了性命還不上算的虧又有誰能吃得起?那麼你們這次上來又是如何?書信是有了,我卻沒看到你們帶了什麼人出來,早先我們三個踫上你們的時侯金兵已經把你們圍住了。”

  黎天洪嘆口氣道︰“我們十幾個人順順當當的由東門進了河間城,按著在臨安韓家交待的地址找到了他家的幾個子佷,拿到了書信,剛帶了他們幾個出屋,金兵就在近處放箭,射死了韓家的幾個人和我們丐幫幾個弟兄,我們一路奔逃,直至廣場,他們卻又不射箭,想生擒我們,後來你們就來了。”

  韋小寶繼續點頭道︰“想來你們上次弄的實在太大,金人這次就有了準備,你們一幫子乞丐既是大搖大擺的進了城,人家自然派了人手一路跟著,一直到你們再沒什麼花樣了這才發動,要跟你們來個甕中捉鱉的好戲,嗯嗯,這麼說這次你們丐幫雖然死了幾個弟兄,卻也實在是不冤枉。”

  韋小寶三人到此時方才陸陸續續的終于弄清了前前後後發生的情況,黎天洪把那些書信又小心在意的包好放入懷中,眾人只感心頭郁結難解,卻又帶著一絲希望,船尾後的一輪紅日終于消失的無影無蹤,星光耀目,一輪月盤懸掛高空,眾人都不說話,丐幫的水手們正忙碌的爬在桅桿上收起風帆,一邊用粗繩絞緊了綁扎懸吊起來,四周海面一片安靜,海船今晚就在海中垂錨憩息,黎天洪揮手對眾人道︰“折騰了一天,大伙也都疲累了,這就都下到艙里喝幾口水酒,各自休息吧。”

  韋小寶點頭道︰“確實累的不行,今晚就好好睡一覺,再開他媽十幾日船咱們這就到江南了,我說老黎,你這船艙里的床鋪柔軟干淨不?老子胸口可還有傷,你就得給我安排個你們這船里最好的艙鋪才行,郭小子就陪著我睡,黃賢弟要來擠一塊兒我也沒啥意見,兩個字,歡迎!”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7 17:18
第二卷 江南兒女情 四十八章 海面遇險

    韋小寶一邊強忍著惡心,一邊數著羊睡覺,他吐了兩次,一直到實在吐不出什麼,跟郭靖二人被黎天洪安排到下艙的一間水手房里休息,群丐廝殺了一天,都是有些疲累,不想再說什麼,都是倒下就睡,郭靖是個容易對付的脾氣,此時早已睡著,韋小寶卻不行,一是這該死的海船睡覺時都起伏顛簸的不帶停,二是滿屋子的人睡著了鼻中居然沒有一個不帶鼾聲的,包括郭靖!

  閉著眼楮休息,耳邊卻是一幫子“啟秀閣”“霓翠台”的武生在舞了棍子唱“千猴鬧花山”,他數了一會兒羊,這他媽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韋小寶緊皺著眉頭一直數了五百零幾頭羊也還沒睡著,這鐵木真給的綿羊可都數光了!就終于精神萎頓,眼皮漸漸的再也睜不開,慢慢的適應了嘈雜熱鬧的場面,眼看著漸入佳境,堪堪入睡的當景。突然身邊胖胖的余兆興撕心裂肺抽著鼻子一通折騰,把他嚇的一個激靈又從鋪上直跳起來。

  韋小寶心里氣的發瘋,嘴里罵罵咧咧卻又不敢做聲,賭氣發狠的跑出水手艙來,上了甲板趴在船幫的護繩上,對著空曠無垠的海面狂吸幾口大氣,試著按捺住跳海尋思的念頭。

  此時海風徐徐吹來,帶著一絲咸咸的濕味,他肚子里適才翻騰不休的狀況好了許多,嘔吐的感覺也頓時消減。船艙門板上正掛著一盞防水油燈,昏黃的照著整個甲板,四周靜悄悄的,毫無生氣。

  韋小寶支著身子扒著船幫探頭看海,星光映射下,一層層的黑色海浪拍動流淌,船只不動,海浪也自向後延展,眼際間看不到盡頭,天地顯得浩瀚渺茫,似乎沒有邊際,身邊就只有這條船,和船上他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一群人。

  韋小寶心中一陣感慨,自然想到︰老子不屬于這個時代,卻又偏偏被人莫名其妙的傳到這兒,一晃眼間過去五年多,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想知道為什麼,只知道要活著,要他奶奶的好好活著。

  前面的路不知如何,也還得老子一步一步的去走,無所謂怎麼走,反正總要想盡辦法的不出錯,不送命了。江湖想來也就是這樣,戰場也不過是這樣,打打殺殺,腥風血雨的,沒一天安寧日子!老子如今武功不怎麼樣,似乎運道也不怎麼樣,要在這亂七八糟的時代好好活著身上再不丟了什麼物件去,這個。。。。。這就準得就是一門學問!一門我目前還沒學會的學問了。

  咱們大清那會是關外的清兵被誰誰開了什麼關放進來建的江山,如今這兒,卻又是關外的金人一路殺到汴梁滅了北邊漢人的大宋建了個金,郭小子說他名字就是什麼靖康之恥的典故,想來就是滅國那會了。

  要說這金人麼,個個都跟咱們那會子一樣剃發留鞭,倒是很有意思,不過他們鬢角耳後的頭發留著,就不像大清那會兒除了能扎辮子的腦殼四周的毛發都要剃掉。這些金人也是從遼東一帶殺進中原,那就準得是清蠻子們的祖先,他們幾百年前就能打到這個份上,佔下諾大一片疆土,把楊家將都斗不了的大遼國打的落花流水,再乘勢又滅了宋,他們滿人以前也能打的很看來。

  不過說起來他們在這年代一準囂張不了多久,有個更狠的過不了幾年就要爆發,鐵木真是成吉思汗,那麼蒙古人就是最後要見誰滅誰的,不過再過得幾百年後,到了我們那會兒,卻也還是金朝這些家伙的後代終于得了天下。

  蒙古人要在這會兒得了江山,風風光光的等著朱元璋帶了徐達、沐英、常遇春來奪,也就是說這過不了多少年,這南朝也是得要亡的了?

  這就一準的辣塊媽媽的好沒意思,老子既是漢人,又怎麼能他媽的在這會兒又做一次做亡國奴?第一次老子沒生出來,你還真賴不著。不過這一回?那自然要學了岳爺爺一樣找個機會報效朝廷,干幾票好看的,就他媽不能讓蒙古人把南朝給滅了!至于這糊里糊涂的歷史到底如何轉來轉去,又管老子的什麼事情?既然給莫名其妙的傳到這兒,就得也莫名其妙的成就一番了不起的大事業,名留那個。。。。。。史!以後說書的但凡提到精忠報國,大仁大義,驍勇善戰,為國為民什麼的,老子就得算的上一個,比不上岳武穆,至少也得把一門心思要舔皇帝屁股的宋江比下去了!

  韋小寶這麼美美的想到痛快之處,齜牙笑出聲來,一會兒又收了臉轉念又想道︰老子這到底是不是漢人?揚州家里的老娘估計也是糊涂的緊,我又憑什麼就確定了?要是我那死鬼老爹是個清蠻子,我今天殺的那幾個狗子就指不定有個親戚了,沒準殺對了路子正好砍到一門,那死鬼可就沒了祖宗了,那老子又算的什麼?吹口氣吹出來的?

  韋小寶搖了搖頭,再也算不起這筆糊涂賬,卻也懶得再算,一邊又自嘲一番心道︰是不是漢人也不打緊,再說自己又有啥能耐左右這歷史乾坤了,說不定還不等到蒙古人打到南朝,一準就給郭小子打抱不平的性子害死了,又在這兒想這麼多沒用的東西做啥?

  韋小寶鼻子抽抽兩下,海風吹的身上開始有些涼意了,畏懼的看了看腳下的船艙,一邊搖了搖頭,繞著甲板遛達走動,想接著走動之際暖暖,走至船頭卻見一副姣好的身形單手扶著繩索,正在對著夜色發呆。

  黃蓉眼望一空明月,身上仍舊披著郭靖的那件長氅,眉宇間微微悸動,似在想著什麼,眼角淚痕未干,已是哭過一場。

  韋小寶奇道︰“單獨把船長那間房讓給你,你卻又不睡,半夜跑到這兒來哭鼻子,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難道。。。。。。難道你這是想我想的睡不著。。。。。。”歇著眼楮看著黃蓉,心中卻也是通透,小娘皮聰明的緊,沒什麼事情難得住她,能讓她苦悶流淚的只有她爹了,她這會兒準是想家什麼的,個小丫頭片子。

  黃蓉搖頭道︰“海船顛簸的厲害,睡不著,跑上來看看風景,卻也沒哭,你又上來干麼?”

  韋小寶正色道︰“睡不著,有點想念家中的老娘,這麼多年沒回去,也不知道她老人家過的如何,心中難免有些牽掛惦記。我娘。。。。。。唱的小曲我都還記得的。”心中暗道︰十八摸、小尼姑思凡這兩首我倒是真的記得,你要問什麼曲兒,我正好唱給你听听。

  黃蓉回過身看了看他,點頭道︰“你也在想家呢,我爹爹。。。。。。我跑出來這麼多天,他一定很是傷心著急,這麼多年來我總是不听他話,這次。。。。。。不知道他還肯原諒我不。”

  韋小寶好奇問道︰“你家里只有你一個兒女麼?你爹爹凶不凶?疼不疼你?”

  黃蓉道︰“我娘生下我就過世了,爹爹從小就很疼我,什麼事都順著我,不過他為人嚴謹,從不見他怎麼笑過,我從小又是貪玩好動的性子,沒少給他老人家氣受,我以前就常常跟他在家里開玩笑說,我性子跟他完全不同,想來是傳了我娘多一些,沒怎麼傳他老人家的脾氣。他那會兒也不說話,如今想來也就是如此了,我娘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如我一般,讓他老人家寵著讓著,我爹。。。。。。總是想著我娘。。。。。。。”

  韋小寶道︰“你娘一定是個大美女,所以你爹舍不得欺負她,自然要哄著讓著,你長的一定就很像你娘。”心中自想︰我要娶了你,肯定也是事事遷就與你,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只不過你心眼多,一定是認為自己長得好看,人家才這樣對待,就一定不受用的很。他怕黃蓉再像中都城內那會不高興,就不敢把話明著說出來。

  黃蓉道︰“爹爹十幾年前受了一場大的變故,人也跟我娘在世的時候不一樣了,每日除了教我武功學問,很多時間就捧著本書想著些什麼,卻也由著我在島上玩耍胡鬧,如今想想,我這頑皮放肆的性子,多半就是這麼來的,這麼一聲不響的就跑出家來,害的他老人家著急,確實很是不該,我。。。。。。我不知怎麼辦是好。”

  韋小寶道︰“你說你調皮胡鬧,你怎麼又不想想我?要說這個你總還不如我,我都沒想什麼,該回家就回家,這次南下一定也要回家看看的。”又用鼓勵的口吻道︰“要我說你爹早已原諒了你,這會兒要麼在外頭找你找的發瘋,要麼在家苦等,我們這趟去臨安後,我跟郭靖隨著黎大哥他們幾個去瞧瞧這書信的事兒,你就趕緊回家跟你爹道個平安,回頭再打個招呼出來,咱們就還在臨安等著你,好不好?到時候咱們三人再去各處走走游游的闖蕩江湖,這些天下來,我們可都覺著離不開你呢。”

  黃蓉點頭道︰“到了臨安我就回家見爹爹,只不過。。。。。。他不一定放我出來了,他很怕我在外面學壞了。。。。。。”

  韋小寶道︰“那我和郭小子就去你家里找你去,咱們好言好語的對付著,你爹又總不能冷耳光打熱臉人,把我們趕出去了是不?到時候咱們就跟他老人家磨著,不把我們的好妹妹放出來,咱們在你家住個十年八年,回頭你爹還得管我們兩個飯,郭小子可是很能吃的,蹭個幾天也就沒事了。”

  黃蓉搖頭道︰“你不明白的,我爹爹他。。。。。。見不得外人。。。。。。你們兩個去,他說不定會殺了你們的,再說。。。。。。他如果把我關起來不讓我見你們,你們上了島也進不去我家。。。。。。”

  韋小寶奇道︰“你們家在島上?是湖里的島麼?”黃蓉搖頭道︰“是一處海島,離臨安倒也是不遠,爹爹早年避世于此,因此島氣候適宜,景色秀美,島上遍生桃花,奼紫嫣紅的很是好看,後來娶了娘以後就入島定居,我回去以後哄得他老人家開心,說不定就能說的服他讓你和靖哥哥上島游玩,彈指峰、碧潮台、試劍亭很多好去處呢,一定讓你們兩個大開眼界!”

  黃蓉想到這里,心里又高興起來,一時笑靨如花,滿心期待起來。

  韋小寶這會兒冷的身上直哆嗦,又是逐漸犯起困來,再也沒什麼好問的,看了看黃蓉不說話,黃蓉眼楮望過來,兩人即相視一笑,打了聲招呼各自回艙,黃蓉愁雲盡去,一會即睡的酣甜。韋小寶卻在眾人的雷點聲中,適應了很久才困頓已極的睡去,這種陣狀,隨著海路的不斷行進,還得忍受好一段時日。

  海船第二日即向北繞過登州,航線改而為南,沿著海岸線順風航行,四五日間已駛過密州,海船靠岸停了半日,黎天洪派人同本地丐幫的哨站聯系,海船因載人不多,補給完全不缺,于是便自拔錨啟航,不一日見即過了金宋邊界,到了淮南境內。

  黃蓉在船頭指著西方對韋小寶道︰“小寶,向這個方向上陸直行一日,就是揚州了。”韋小寶大為好奇,盯著前方直看卻看不到什麼,問道︰“好妹妹,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揚州現在是屬于金人的管轄麼?”

  黎天洪在一旁笑道︰“金宋以淮水、大散關一線為界,揚州在淮水以南,當然是咱們南朝的疆土,只不過金人曾經佔領過揚州,燒殺搶掠屠城數日,現在的揚州城,唉。。。。。”說著搖搖頭,又嘆口氣。

  黃蓉忙道︰“黎大哥說的那都是幾十年前,可不是如今,小寶,你娘肯定沒事的。”韋小寶尷尬的笑笑,沖著黃蓉點點頭,心道︰她娘還沒出生呢,她又怎麼會有事?辣塊媽媽的這輩份亂的很,不過揚州被金人屠過城?我操他奶奶的狗子,怎麼孫子爺爺都如出一轍似的,清兵那會揚州十日,也是屠城屠的過癮,我們揚州人欠他奶奶的還是怎麼?干麼專挑著咱們鄉親屠啊,這總有一日,老子也得去他們那塊屠一個痛快才算公平了。

  余兆興道︰“頭幾十年金兵在揚州可也沒少吃啥虧,韓少寶在大儀鄉大破金軍萬夫長聶兒孛堇,大將劉在城南皂角林殺了金人萬戶高景山。咱們的寶謨閣大文士楊萬里楊老先生還曾經作下一篇詩文,詩中就道︰‘水漾霜風冷客襟,苔封戰骨動人心。河邊獨樹知何處,今古相傳皂角林。’”

  韋小寶自然毫不理會余兆興搖頭晃腦的念詩,只是想道︰“我當日就是從大儀鄉買早點被人傳到南宋,茅十八那會可還在得勝山等著,得勝山。。。。。。可不他娘的就是說的韓世忠干下的這樁事跡麼?怎麼朝廷當時又不改名字來著?這老韓將軍打勝的可是他們的八輩子祖宗來著!可見這大清朝廷里也沒他媽的啥子能人,這個典故都沒個明白的,哼哼,有意思有意思。

  心中又道︰這老余要是不說這茬,我他媽自然也不知道這個典故,卻也還能腆著臉子笑別人了,老子這才是真的有意思了。

  眾人對著海岸談談說說,余兆興黎天洪在丐幫日久,群丐每日瑣碎談論都是復國抗金之事,對于南朝前人抗金的事跡知之甚詳,跟著韋小寶三個少年說了很多當年的北伐抗金事跡,余兆興又說了很多文人所作的頌謂之詞,三人听的津津有味,郭靖更是問個不停,面色間也是晶瑩信服,一幅敬仰膜拜的神情,一路倒是頗不寂寞。海船即順風疾駛,不過半日間即至平江府海域,到了長江口附近。

  余兆興笑道︰“今日再歇的一宿,明日開船,午後即可入京都彎口,溯錢塘而上,就是臨安府了,咱們的這幾個月辛苦也就算完成了,你們三人跟著我們回分舵見見我師叔,他最喜歡少年豪杰,一定很喜歡你們幾個。”

  郭靖趕忙客氣一番,正要按著韋小寶前些日子說的交待一下黃蓉和二人的各自行程,此時船首桅桿頂處了望手叫道︰“前方有船!”

  黎天洪听了曬道︰“這里是江南!不是金狗的領域,有漁船很正常,瞎喊個啥?”

  那了望手叫道︰“稟香主示下!是艘南朝官軍的戰船!正對我們的方向駛來呢。”

  黎天洪站起身來搭手看了看前方,皺了皺眉頭道︰“兆興,官軍是在江口操練還是怎麼?真的有幾艘戰船迎著面的過來。”

  余兆興道︰“向來海中無戰事,朝廷的戰船一般都在江里活動啊?怎麼跑出來這兒?咱們要不繞開走,別擾了他們操兵引起麻煩。”

  黎天洪點頭立即對眾水手下令橫帆北行,要繞過官軍的幾艘戰船,不過一會兒那了望手又在桅桿上大叫,語氣跟先前不同,充滿焦急︰“香主!戰船船頭正在裝填火藥,看起來他們要向我們開炮!”

  黎天洪心下吃了一驚,他身處江東分舵多年,也曾耳聞過官軍戰船近年來安裝了新式的攻擊武器,與以前的火鷂子、拉桿巨弩不同,這種鐵鑄的玩意是朝廷從西南的大食商人手里購入,威力巨大無比。

  黎天洪當即站在船首大聲喝道︰“對面的兵爺听了,我們是從返回高麗做貿易的商家!是臨安府人,請不要誤會!我們沒有武裝,有事還請商量!”

  他聲音洪亮,放大了嗓門喊過去,對方船只離得不遠,想來也是能听的明白。船上的眾人都盯著對面的戰船觀看,不知道結果如何。

  卻只听幾聲巨響,對面戰船的船頭噴出火來,緊接著附近海域濺起一片浪花來,黎天洪大聲道︰“不好,他們真的開火了,一定有什麼變故,咱們得趕緊逃!”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7 17:19
第二卷 江南兒女情 四十九章 生離死別
    戰船緩緩駛來,炮火聲響作一片,此時群丐的商船適才為了繞開官軍戰船轉了帆繩,正在堪堪調了身子向西避讓,船身一時橫在海中,就完全暴露在南朝官軍戰艦的射程中。

  三艘戰船船首的幾門大炮這會同時發射,幾枚鐵彈擊中了船身,海水直灌進倉來,船艙底部的乞丐們在下大喊大叫,忙著用被褥木板修補被炮彈擊穿的船身缺口。那海船吃水甚深,水力激射,修補之物填上不久就被強大的水流沖開,船艙內丐幫船工大叫道︰“兩位香主,船艙溢水無法修補,這船保不住了!”

  黎天洪在船首嘶啞著嗓子大聲發令,甲板上頓時亂成一團,韋小寶三人都是從未見過如此情形,都是驚的呆楞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黃蓉眼見情勢危急,率先回過神來道︰“咱們的船看起來駛不過他們的戰船,如果一直這麼被炮火襲擊,那就一個都跑不掉,黎大哥、余大哥,你們趕緊傳下令去,讓大伙各自從船上鑿下一些木板來以供漂浮,此處離海岸並不遠,大伙如果立刻分頭游上岸去,就不至于全體都死在這兒!”

  黎天洪听了一時不語,心說大海渺茫無際,此地離海岸還有不少距離,船上的丐幫弟子雖說人人會水,卻也不能都游那麼遠,再說你們這兩個從大漠來的家伙根本是個旱鴨子,又怎麼能撐的過這回去。

  他心中猶豫不決,只是盯著郭靖韋小寶看了又看,余兆興卻已心急火燎的沖上駕駛台操住舵盤,口中狂喝使力的急打舵把,試圖把船身穩住直行,以逃過官軍後面緊追不放的炮火。

  此時“倏倏”數聲,幾顆鐵彈由遠及近的破著風聲,又從官軍的船首飛來,大半越過船身落在海中,但其中的一枚卻將將擊中了商船主桅的粗大木桿,那鐵彈之速強勁無匹,勝過世間任何一種弓弩的發射,直把群丐商船主桅的粗木擊的從中而裂,緩緩的折倒下來,碩大的帆面瞬時蓋住了整個甲板。

  群丐奮力從帆布中掙扎出來,下艙的丐幫水手們也都跑上甲板,黎天洪見狀只得在船頭大聲道︰“兄弟們听了,這鳥船跑不動了,大伙這就抓著塊浮水的物件向東邊使出力的給我向岸邊游,上了岸還能有力氣的幫著照看自己手上的兄弟,咱們三日後在臨安城外的那間破廟匯合!”

  他說完此話,急用右手掌緣在船板裂縫處連擊數下,敲扯下好大一塊木板來,徑直遞給韋小寶道︰“韋兄弟,我用不上這個,這里你水性最差,你抱著這個我拉你游上岸去!”

  韋小寶手中抱著那塊木板,心中卻驚慌害怕,想說自己再不敢入海嗆水的言語,卻又不想就在這海船之上等死,看了看身邊的小紅馬突然道︰“這馬神駿無匹又會游水,不如讓他馱著我,說不定也能游上岸去。”

  黃蓉搖頭道︰“這紅馬在陸地上堪稱馬中之王,在海里卻還不如一名普通會水的丐幫弟子了,它雖說能獨自泅水,你騎著它勢必大大減緩速度,馱著你一起游不過幾里海面去,倒是會被對方戰船追上了。”

  韋小寶听她說的有理,一時間猶豫不決,郭靖突然沖著韋小寶重重點了點頭,張臂走上前來跟他抱了抱,神情間肅穆堅決,嘴角張了張,似想說些什麼,卻終于不再說話,右手也持了一塊船板,卻率先跳入海中去。

  他在海中吃了幾口水,雙手死死的抓住了那塊木板,腿腳打水逐漸控穩了方向,身後水花撲騰了半天,整個身子卻並不向前,只是漂在海中不動。我看_書齋郭靖一言不發,仍努力在水中調整身姿,試圖踢水游動。

  黃蓉見狀搖頭道︰“小寶哥,郭大哥也不會水,只能由我帶著他游上岸去,黎大哥水性不錯,有他護著你自是沒有問題,你記住抱住板子別慌,胸腹中含著口氣別放,順著風向西南邊一直踢水向前!”話音落畢也自從船頭跳下,身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雙手微動,在水中輕輕一掙已到郭靖面前,隨即拉著他身前的那塊木板迅速向西而去。小紅馬看著主人已去,也跟著嘶鳴一聲跳入海中,四蹄蹬水緊追在二人身後。

  韋小寶有點後悔,小紅馬游的不慢,自己剛才卻又沒爬上去,這下只能他娘的指望這塊大木板了。

  黎天洪緊跟著躍入海中,放聲對船舷上喊道︰“兆興,別再折騰了,這船不行了,你也帶人跳海快逃!你小子可別給我死在這里,三天後咱們老地方見!”

  余兆興一邊大聲答應,一邊放聲大叫指揮群丐,丐幫弟子們頓時像熱鍋里下餃子一樣紛紛跳入海中,船上轉眼間就只剩下韋小寶一人。

  黎天洪並不游開,只是打水浮在海中等著韋小寶跳下,此時官軍的戰船正緩緩的靠將上來,于是急忙大聲呼道︰“韋兄弟,你還在那兒磨磨蹭蹭個球!再不跳下來,咱們這回可就逃不掉了。”

  韋小寶上次溺水不久,怕水的恐懼還未盡除,這會心中暗自咒罵,腿肚子隨著勢子直打哆嗦,他眼看著黃蓉一手拉著郭靖的那塊木板,帶著小紅馬早已游出老遠,群丐也都紛紛在水中撲騰著四散游開逃命,心知再也不能耽擱半分,只好閉著眼楮戰戰兢兢的從船幫上爬過繩索,抱著那塊木板撲通一聲跳入海中。

  那海水直是奇寒入骨,冷的他周身打了一個激靈,辣快媽媽的剛罵出口,黎天洪早已拉住他的木板開始向西南游去,一邊游一邊道︰“韋兄弟,你這江南口音卻不會游水,這就有點不應該,這狗日的南朝官軍不問緣由的朝咱們放炮,這次真是活見了鬼!等老子上了岸就一定要查個清楚,怎們他們當兵的不去跟金狗們放陣作戰,卻要開了戰船來打我們小老百姓了,昏君的破朝廷別的沒有,攪這些亂七八糟的勾當來倒是十打十的能耐。”他嘴中抱怨,手腳卻游的飛快,不一會兒就游了三四百步外,但是他們身處海中實是遼闊之極,卻還是看不到岸。

  海船此時又被幾枚炮彈擊中,船身被砸出數處豁口,海水淹沒了下部艙室,整個船體已是在緩緩下沉。官軍的戰艦這時停止了炮擊,溯著帆直追過來,船上的了望手眼看著甲板上已是空無一人,所有人怕是都跳海逃生,向岸邊游弋而去了,于是急忙大聲報告。

  當先一艘戰船船頭當即有軍官大聲呼喝著下令放箭,船首早站了幾排弓手,拉滿了弓弦對著海面施射,只見刷刷的一陣箭雨,落後十幾名乞丐立時被亂箭射死在海中,黃蓉帶著郭靖跟余兆興十來個人卻已游出射程之外。海面波浪翻動,箭雨不停,卻大多沒了什麼準頭,幾個落後沒被射殺的乞丐也還是游出了射程,向西或向南逃走。

  官軍戰艦先前為了追擊商船直行,戰船船身龐大之極,轉動之際頗為不便,等帆手轉了帆位側了船身來再追群丐,早已是來不及,官兵只好眼睜睜的瞧著黃蓉他們游的視線中消失不見,戰船再順著方向追趕至江口岸邊,卻又毫無蹤影,想是丐幫死里逃生的一行人上岸疾走,早已逃的遠了,官軍帶頭的都尉在船頭連連跺腳卻又無法做想,只好一邊著書派信使送上岸去,一邊吩咐船只回轉海面打撈被射死的群丐尸身。

  黎天洪和韋小寶兩人游在最後,他們沒黃蓉他們那麼幸運,戰船箭雨齊施之下,兩人一人背上挨了一箭,韋小寶痛的差點暈過去抱不住那塊木板,黎天洪卻咬著牙拼命展了手腳向南而游,直到身後再也看不到戰艦,這才緩下手來。

  此時正是臘月入春的節氣,北風吹的波浪緩緩翻動,兩人浮在海中,順著浪向南漂行。黎天洪適才帶著傷狠命游動,如今已是毫無力氣,身子逐漸沉重,腳下踩不住水,那塊木板支撐不住兩人的重量,緩緩沒入海中,兩人都是吃了幾口水,神智有些清醒過來。

  黎天洪腿腳掙扎幾下,努力使身子上浮海面,他面色慘白,卻毫無懼怕之色,只是嘴角扯動微笑道︰“韋兄弟,你我二人都受了箭傷,今日恐怕都要喪命在這東海之中,你這會兒怕是不怕?”

  韋小寶只感絲絲涼氣從背後傷口直傳到心窩里,痛的全身顫栗,一陣抖動,卻仍咬牙堅持道︰“老天要老子死在這里,又有什麼辦法了,要說這日子過得,沒一天消停,早知道出得大漠是這個光景,老子又怎麼會巴巴的跟著師傅們回什麼江南,不如就在草原放一輩子羊拉倒,也不至于如今背上一根簽子插著,除了閻王小鬼來收,只怕是無人問津。”突然閉著眼楮笑道︰“不過死在這兒倒也是有趣的很,老子自小就听人說什麼葬身之地葬身之地,這下辣塊媽媽的發了大財,整個大海都是老子的墓地,陪葬的金子銀子到處都是,就是沒了人能撿了去,這般便宜佔的還不是顯著無與倫比。”

  黎天洪仰頭作勢,張嘴欲笑,卻因中了箭毫無氣力,笑聲微弱嘶啞,竟不可聞。他右手緩緩的從懷中掏出那封牛紙扎包,越過木板輕輕塞入韋小寶懷中,緊了緊他早已濕透的衣襟,苦笑道︰“韋兄弟,你懷里這封隱秘實在非同小可,我先前中箭時就想,咱們被官兵一通追殺,恐怕就與此大有關聯,他秦檜老賊陰魂不散,作了戾鬼卻還咒著咱們不拆他的人間牌坊,老子又怎麼能讓他個狗日的乘了心願?韋兄弟,如果要是我二人今日都死在這海中,那是天命如此,自是無法可想,但只要有一絲機會活命,你就得把這包東西公布天下,揭露當年主和魁首的真正嘴臉。朝廷權臣自此知了真相,說不定就轉了做人奴才的心思,咱們漢人先朝遺失的北邊江山,也就能由此打開契機。。。。。。”他無力再說,最後道︰“你。。。。。。他媽的要活下去。。。。。。”

  黎天洪此時使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不等韋小寶有任何動作,已是雙手推開那方木板,身子跟著橫出海面,雙足又在那木板上一點,韋小寶連人帶板隨著力道迅速漂動,蕩開十幾步外。

  韋小寶大驚失色,叫道︰“老黎。。。。。。黎兄!你他奶奶的。。。。。。”眼楮盯著黎天洪不放,心中也知道這是最後的幾眼了,只見遠處黎天洪手腳伸展,雙目向著天空,在海面上浮了一會兒,隨即慢慢沉入,消逝而去。

  韋小寶抱著木板不放,心中一陣傷感,卻又毫無辦法,只是暗罵道︰說什麼活下去,老子不會水,背後還插著一支箭,漂在這兒四周渺然看不見一點希望,又怎麼活的下去,看來秦檜這老烏龜也只好等老子到了地府再慢慢收拾他了。。。。。。唉。。。。。。老黎這小子。。。。。。奈何橋上倒是可以好好交個朋友。

  風這會兒愈吹愈烈,海浪推著他連人帶板飛速向南,韋小寶渾身打顫,冷的實在不行,拼盡全身力氣的掙扎著爬上那片木板,附身趴于其上,雙手張開緊緊的握住木塊邊緣,那板子表面甚大,韋小寶身材不高,卻也能將將容納于上。浪花緩緩推動,海面平靜,那木板平平穩穩的隨著波浪起伏,卻也並不翻覆。韋小寶半邊身子沒在海水中,吃了幾口海水,嘴中干澀咸濕,胸腹處一片冰涼,卻不敢稍動,生怕整個身子再陷入海中,不消一刻就得被凍死。但如此這般的一個姿勢,半邊身子逐漸僵硬,又只能靠露出水面的嘴角進行呼吸,當真是苦不堪言。

  他自受了如此大難,卻仍不知放棄,手腳間不知從何處來的一股子力氣,只是緊緊抓著木板不放,由著周遭風浪起伏,海水冰涼刺骨。

  他就如此的這番強自撐了半日,身子直是疲倦難當,恨不得立刻暈過去才好,但心智總還保留一絲清明,知道如果自己這麼一覺睡過去,不是再也醒不過來,就是脫力失手翻下木板而亡,也就只好咬牙堅持,只是想著撐得一時算作一時。

  韋小寶生來脾性頑膩,狡猾善騙,學武功時偷懶閑混,打起架來也隨勢而為,任誰也看不出來他這樣的一個肆懶無稽的家伙,求生欲望竟是大異于常人,如此苦楚萬分的挨命,他居然也受的住,此時心中一早沒了罵人的念頭,卻只有一個心思默默作想道︰要活,老子要活!

  風浪帶著一人一板突然陷入一股洋流之中,韋小寶只覺得身下的海水不再那麼冰冷刺骨,身子竟然漸漸有了一絲暖意,此時木板順著這道暖流逐漸向東而去,海面更平更靜,連浪花拍水的響動似乎也听不出了。

  韋小寶不辨方向,不知身下這股暖流漂往何方,只是水勢平和溫暖,與先前寒冷欲死的情形大不相同,心中無法作想,只是盼望胸前這塊木板隨著暖水不要再移開,就這麼一直漂下去,暖暖的死了拉倒。

  就這麼暖洋洋的又漂了半日,韋小寶背後中箭之處的傷口早已結了血痂,不至流血而死,他又是這麼老老實實的趴了一天,毫不觸動傷患之處,身體精神雖是萎靡之至,性命卻也還能保住一時。此時夜色又至,星光耀眼,海流前方突然飄過一股花香,聞在鼻中甜絲絲的,韋小寶早受夠了海水咸澀微腥的味道,嘴鼻間只覺無比受用,心思跟著一松,就再也支持不住,趴在木板上嘴角含笑,竟自沉沉睡去,但手指力道不松,卻仍然抓著板緣不放。

  洋流順著花香,輕輕的托著木板向一處海島漂去,海浪輕輕拂動,像一雙無形的大手,把那方木板直遞送到海島的一片沙灘之上。

  此時島上遙遠之處,柔和的傳來一縷笛音,笛音輕悠淡雅似不可聞,卻又婉轉悠揚如訴如泣,韋小寶這會兒酣夢微甜,卻還不知自己終于逃出了這場劫難,仍然趴在木板上閉目不醒,昏昏沉沉中只是囈語道︰“小娘皮,要娶你的是我,可不是郭小子。。。。。。你他娘的不許喜歡他。。。。。。我不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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