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仙 作者:曳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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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ce123 2012-4-7 00:30: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7 4329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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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歲月磨人

    仙奴見林一閉目歇息,不敢驚擾,抬起左手腕子看個不停。

    五指如蔥,膚若凝脂。白淨無暇的手腕,與柔弱無骨的手臂上,那條三寸長的金色龍紋尤為醒目。稍稍加持法力,小小的金龍光芒閃爍而呼之慾出,隨著心念一動,復又化作龍紋而若有若無。乍然看去,倍顯驚豔而又神奇莫測。

    這金色的龍紋,為師父的法門所化,名為正陽金龍手。它不僅由真火淬煉,元神加持,還蘊含著《升龍訣》的法力,並陪伴著師父千年之久,如今卻是送給了奴兒用來防身。師恩深重,莫過於此!

    仙奴情不自禁之下,轉而仰望,微微出神,旋即又是臻首低垂而含羞帶怯的小模樣。

    天界壁壘,共有九層。自從踏入五層,師父便時不時打開他的結界門戶,只管將土元之力、星精飛火收入結界之中。而七層的烈焰流火愈發兇猛,儼然便是四大異火齊聚,洞天后期的高人也要望而色變、退避三舍,而師父他還是如法炮製,照收不誤。

    不知師父的羅天結界情景如何,與當年的魔界又有什麼不同。而奴兒一點都不好奇,只想這般一路同行。師父他也知道機緣難遇而倍加體恤,一直隨身帶著奴兒。

    當來到天界的八層,禁制之威強大莫名。本以為師父他自顧不暇,奴兒的行程亦將到此為止。卻不想接下來有驚無險,著實讓人大開眼界。

    據師父的暗中交代,他乃神龍之體,且《升龍訣》大成,穿越禁制壁壘有著得天獨厚的便利。而他卻要藉機試探天寧、天棄等人一回,以便將對方真正的收為己用。果不其然,那幾位魔修的高人終於在絕望之下凶相畢露。而一切盡在師父的掌握之中,他舉重若輕、揮灑自如……

    仙奴想到此處,只覺得心口又砰砰作響。她忙抬手虛掩,眼光一瞥,見師父端坐如舊,這才暗舒了一口氣,又禁不住咬著嘴唇莞爾含笑。卻不知師父又在想什麼?他是在冥思、入定,還是神遊萬里……

    ……

    女兒家的心事,不為外人曉。師父在幹什麼,弟子也未必知道。

    一道高達萬丈的巨峰之上,五道人影正在抬頭仰望。

    天穹之上,兩團火光在熊熊燃燒。一個是赤焰滾滾,迸發出萬丈的光芒;一個是昏黃燦白,無盡的陰森冷幽籠罩四方。其一左一右,遙遙對峙,渾然便是日月同輝的天地奇觀。

    天穹之下,大地綿延起伏。更有溝壑縱橫,峰巒疊嶂;戈壁萬里,荒原茫茫。而滿目蒼涼之間,卻有靈機飄蕩而生氣萌發。

    天寧仰望之餘,禁不住撫鬚讚歎:「以極陽之火凝聚成日,以極陰之火化作明月,以混沌之氣沐浴四方,以五行之力溝通陰陽,真是別出心裁而又渾若天成……」

    天棄甩動了下披肩的亂發,劍眉下的兩眼中閃過一抹又羨又妒的神色,自言自語道:「這才是開天闢地,另造乾坤。人生如此,無憾矣!」

    天寧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天地雖初始,生機已無限。人生但有十萬里,不枉一世苦修行……」

    修道、修仙,修的是長生逍遙,修的是孤獨寂寞。而若能修出一方屬於自我的天地,與日月同輝,與山河同在,伴隨乾坤永恆,那才是一種圓滿的大境界!而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如願呢!

    凌道獨自站在一旁,難以置信道:「據我所知,當年師尊所修的結界,也不過三、兩萬里而已,卻與乾坤戒子相仿,陰寒枯寂而形同死地。今日方知,別有洞天啊!照此下去,星辰宇宙或有時……」他感慨了一陣子,又詫異道:「所在一目瞭然,而其中一隅卻是昏聵不明……」

    天寧與天棄、修濟、申達循聲看去,只見遠處的角落中,有一塊地方被雲霧遮擋而瞧不分明。天寧恍然道:「是了,伏靈等人去了何處?」

    便於此時,一道灰衣人影從天而降。其凝實的身軀形同本尊,卻又虛幻莫測而無從觸及,分明就是一具元神分身。他人未落地,便呵呵笑道:「呵呵!諸位老友情深,隨後便可重逢……

    峰頂上的五人皆是一怔,遲疑了下,紛紛舉手致意,又是「林兄」又是「林兄弟」,看起來有些古怪。只有其中的修濟與申達不敢託大,雙雙以「林尊」見禮。

    林一的兩腳站定,含笑看過四周。

    所在的峰頂雖然突兀陡峭,卻有百丈大小。四周則是茫茫蕩蕩,視野甚為開闊。舉目仰望,有兩團光芒分別懸在天邊。十萬里大地,倒也一片明媚。

    林一緩緩踱了兩步,躬身一禮:「林某見過諸位道兄……」

    幾丈之外,天寧、天棄與修濟、申達並肩而立。忽見林一如此謙遜,四人反倒是有些意外。

    凌道獨自站在不遠處的懸崖邊上,也是神色微愕。

    眾人已是身陷牢籠而命不由己,比起奴僕還要不堪。而身為主人的對方卻沒有盛氣凌人,或是肆意羞辱,反倒是舉止謙恭,言辭溫和有禮。這前後的反差太過巨大,使人無所適從。

    林一直起身來,歉然又道:「以諸位的修為,已不足以支撐前行。林某出此下策,實乃迫不得已……」見眾人默然不語,他咧嘴一笑,回頭看了看左右,逕自退後兩步盤膝坐下,接著說道:「據『九天鑑』所載,非修為強大者而不得穿越天界禁制。而依我之見,只須掌控混沌五行之力,便可來去無恙……」

    如此坦誠而又隨和的舉止,全然看不出絲毫的做作。且話語中暗含天界玄機,不能不讓人凝神留意。

    天寧四人面面相覷,稍稍遲疑,慢慢圍了過來,一個個就地坐下歇息。便是凌道也湊了過來,神色中頗有關注。

    林一自顧說道:「而掌控混沌五行之力,又談何容易。唯有來自混沌的天生神獸,以及修出結界的羅天修士,方能踏破五行,橫渡天塹……」

    天寧四人坐成一排,凌道則是另守一處。五人對面的幾丈外,則是安然獨坐的林一。如此和睦的場景,像是在談經論道。而說來說去,除了他林一與他的龍虎兄弟之外,誰都不能前往九天。

    「故而,林某將諸位安置在結界之中,以便同行……」

    林一接著說道:「遙想當年,我與九位道友穿越星際法陣,只為尋找所嚮往的仙域。誰料這世間沒有仙域,只有莫測的天災人禍。同行的道友死傷過半,便是林某也差點魂歸天外。那一年,林某隻有元嬰的修為,苦苦掙紮了數百年,才為死去的道友報仇雪恨,最終輾轉來到了洪荒。過往種種,不勝唏噓啊……」他抬手一招,半空中悠悠飄下來百餘個酒罈子:「此乃林某隨身所帶的五穀陳釀,諸位自便!」

    酒罈子落在峰頂一側,堆成一堆,濃郁的酒香透壇而出,並悠悠瀰漫四方。

    凌道不客氣,抬手抓過一罈酒便昂首痛飲。緊接著便是天棄、修濟、申達,最後連天寧也在懷裡抱了一壇。事已至此,多想無用。且將烈酒抒懷,看那天地寂寞。

    林一是元神之身,不飲酒,兀自不緊不慢地講述著自己的來歷。

    少頃,他話題一轉,繼續說道:「不管是來自於明夫人的親口所述,還是林某的意外所知,九天並非仙道樂土,反而是生存艱難,凶險出乎想像……」他先是敬重有加,又以美酒相贈,再一起探討著前程遠景,使得心神忐忑的眾人漸漸放鬆下來。

    凌道扔了空酒罈子,信手又抓一壇,甚為滿意地點點頭,卻又不以為然道:「林兄無須妄自菲薄!你我此去有三位皇尊庇護,可保無虞。縱然不濟,尚有師尊……」

    眾所周知,三皇早已遠走九天。倘若三位前輩獲悉後人來尋,必然要給予庇護。此乃人之常情!

    天寧也是深以為然,抱著酒罈子深深嗅了一下,接著悠悠長吁,枯瘦的臉頰上多了些許笑意。多少年都不曾飲酒了,不是身陷囹圄,就是苦心修煉,著實難得閒情逸趣,今日此時嗅著酒香,只覺得萬千年來一場虛度!

    林一張口打斷凌道的僥倖:「妖皇與魔皇兩位前輩都已輪迴往生,只有仙皇生死不明……」

    凌道詫異失聲:「你怎知曉……」

    在場的都是魔皇的門人,事關己身,皆沒了飲酒的興致,一個個放下罈子而神色錯愕。

    我怎知曉?我要說魔皇死在林某的手中,有人信嗎?

    林一的眼光掠過眾人的神情,想都不想隨聲應道:「途徑混沌星域,偶遇魔皇前輩的一縷殘魂,他將林某當作門生晚輩,彼此相談甚歡,還問及諸位的詳情,唉……」

    這一刻,凌道與天寧、天棄、修濟、申達皆是屏息凝神而心緒各異。

    林一嘆了聲,無奈道:「只可惜殘魂受困,燈枯油盡,尚不待林某多有請教,玄霄前輩他交待最後幾句,便墜入輪迴……」

    凌道急忙接話:「師尊他如何交代?」

    林一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道:「玄霄前輩命我妥為照顧他的後人,想必諸位已感同身受,唉……」他話沒說完,又是重重嘆息了一聲,隨即眺望遠方,神色中閃過一絲自嘲。這後一聲嘆息,不是為了別人,而是送給自己,像是祭奠的唱吟,伴隨著神魂的哀鳴!

    真是歲月磨人,紅塵易老。

    林某也終於說起了假話,雖然很無恥,竟也很從容……
www5711438 發表於 2015-5-23 16:14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停不下來

    不消片刻,峰頂上多了十幾個空酒罈子。

    凌道又打開一罈酒,凌空傾灑了小半壇,囈語般地念叨著:「同飲……」隨其兩手一翻,餘下的半罈酒「汩汩」而下。他大口猛張,清冽的酒水四處飛濺。

    天棄則是抱著罈子昂首猛灌,「咕嘟、咕嘟」幾口過後,亂發一甩而酒氣長吐,繼而衝著遠方出神,兩眼中精芒閃爍。不過少頃,他又是舉起酒罈子獨自發狠。

    天寧與修濟、申達要斯文許多,彼此你敬我、我敬你,再舉壇共飲,道了聲「好酒」,接著又是一輪酒過三巡、四巡……

    林一默默作陪,嘴角泛起一名苦笑。

    不要錢的酒,莫非飲著更加痛快?

    五位魔修的高人,依然抱著酒罈子暢飲不休,一個個酒意微醺、神色迷離,醉了一般,且言談舉止輕鬆釋然。像是放下了萬年的負累,拋開了一生的執迷,只將酒水沖刷著歲月的沉積,撫慰光陰的創痕。

    盡情痛飲吧!這是離別的酒,也是壯行的酒!

    凌道以酒洗面,搖了搖頭,彷彿愁緒散去,人也清醒了少許,轉而衝著林一感慨道:「你一體三修,神龍之軀,肩負千荒、魔荒兩家傳承,倘若留在洪荒,必成帝皇至尊,又何必急著前往九天呢?如你所說,前途凶險莫測……」

    林一沒作多想,信口答道:「人在途中,停不下來……」

    凌道微微一怔,似有所思。

    仙道艱難,不進則退。既然踏上了這條路,又有誰停得下來?

    天棄、天寧等四人聞聲看來,雖神色各異,而各自的眼光中,卻多了幾分感同身受的意味。

    林一淡然又道:「我也想醉中尋夢,奈何總有醒來那時,且把酒臨風,倒也幾分快意!」

    凌道點了點頭,應聲道:「怪不得師尊與你有緣,胸襟境界彰顯不凡!從今往後,彼此也算有了同門之誼。林兄弟,這罈酒敬你……」他伸手抓過一罈酒舉起來示意了下,接著便痛飲起來。

    林一與魔皇有段緣分,不僅合乎情理,且言之鑿鑿,不容人不相信。至少他先後免開殺戒,並要帶著曾經的冤家仇敵同往九天。所謂的關照之情,莫過於此。故而,無論是凌道,還是天寧、天棄,在經歷了一番大起大落的折磨之後,皆拋開了最後的一絲敵意,並在不知不覺間多了幾分厚望與期待。事已至此,誰又不想順利抵達九天呢!

    「是啊!你魔修精純,與我淵源頗深,老朽喚你一聲兄弟,情之所至、發自肺腑……」

    天寧跟著附和了一句,也舉起了酒罈子,卻是傾灑在地,隨即起身衝著遠方俯首一拜,說道:「皇尊輪迴之際,還不忘庇護後人。這罈酒,祭奠皇尊的在天之靈!」

    天棄與修濟、申達各自起身,又是一陣酒水飄散、酒香四溢。

    凌道不敢怠慢,就地跪下拜了幾拜。

    林一也只得站起身來,裝模作樣地欠了欠身子。

    之後,眾人帶著劫後重生的感慨,轉而又沖著林一舉起酒罈致意。一時之間,好像彼此盡釋前嫌而其樂融融。

    林一嘴角含笑,話語沉著:「俗語有云,親不親,故鄉人。你我遠走九天之後,便有一脈同源之情。但有不測,理當守望互助而共赴難關!」

    眾人紛紛稱是,便是天棄也點頭應允。

    林一雖是云淡風輕的模樣,而心裡頭卻是暗暗鬆口氣。

    想要與凌道、以及天寧、天棄融洽相處,並不容易。以後雙方能否齊心戮力,更是未知。而林某的身邊只有老龍、虎頭,太過於勢單力弱。為了避免當年初入仙域的慘烈下場,眼前的這幾位魔修高人則成了林某的一大臂助。而林某的倚仗不僅於此,還有呢……

    林一轉身走開幾步,雙袖揮舞左右一分。

    忽而一陣天光爆閃,十萬里方圓內的氣機猛然一滯。不過瞬間,四方盡數籠罩在五彩光芒之中,繼而又七彩閃爍,好似彩虹橫空而春機無限。少頃,像是風止雨霽,天地重歸靜寂。

    只是那曾經一左一右的兩團光芒,已然變成了一者當空,一者遙遙偏墜,愈發顯得陰陽有序而主次分明。尤為是那團居中的火光,高掛天穹,光芒萬丈,渾然便是一輪烈日,以灼灼正陽之氣普照八方。而偏墜角落的光芒則是與前者遙相呼應,冷月獨明而寒徹萬里。

    揮袖抬手之間,乾坤變化日月挪移,這才是天界之主的大神通!

    正當眾人目眩神迷之際,只見林一踱步來到了萬丈峰頂的絕壁邊緣。他居高臨下,又是信手一指。不過剎那,遠處雲霧翻滾。隨之禁錮崩潰,一方角落豁然開朗。

    ……

    與此同時,岳凡與台安、代元子猶在靜坐歇息。

    這三人皆是遭遇連連且狀況不佳,趁機將養一番才是正理。

    至於爭奪地盤,適可而止。只要伏靈不再咄咄逼人,忍她一時片刻就是。不過,她的拓荒之舉倒是不錯。閒暇時分,不妨前去請教一二。若能營造出一方青山綠水,總好過這滿目的荒涼。

    「喀——」

    一聲震動突如其來,隨即云光變幻而清風漫卷。而那曾經朦朧的天穹,也隨之明媚而高遠起來。緊接著日月同輝,十萬里大地蒼茫。

    岳凡、台安、代元子抬首仰望,怔怔片刻,急忙凌空飛起……

    一間洞府門前,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安然獨坐。在她的身前左右,以及洞府的門兩旁,擺放著雕刻精美的石盆、石臼、石槽,裡面以晶石、黑土為壤,有青翠欲滴的靈藥在綻放著誘人的異香。假以時日,整座山峰,以及所在的山川峽谷,都將鬱鬱籠罩而生機勃勃。再以法力凝聚山泉、溪水點綴其間,豈不就是一方仙境?

    伏靈緩緩睜開雙眼,莫名其妙地哼了一聲。而她一貫陰沉乖戾的神色中,竟也難得露出幾分笑意。

    老身這輩子,什麼沒有經歷過?生生死死,悲歡離合,榮耀屈辱,艱難困苦,林林種種不一而足,起起伏伏無窮無盡。而只要老身人在一日,便要去創造、享受一日之間的精彩。這才是仙道的真諦,活著的意義!倘若老身成了囚徒,天下人人都是囚徒。不過是桎梏大小不同罷了,誰又比誰幸運不成。但有心境所在,天地高遠。林一那人定會很失望,哼……

    伏靈嗅著怡人的花香,悠然仰望天際。不過瞬間,她兩眼一亮,猛地衝向半空,厲聲叫喊:「鬼日、鬼夜,速速查看界碑,莫給岳凡鑽了空子!不……」

    叫喊聲才起,峰下便躥出了兩道人影。而極為開闊的天穹之下,四方的地界並無變化,卻見半空之中的伏靈竟然一聲不吭直奔遠方……

    ……

    須臾,十道人影由遠而近。其分別是伏靈、岳凡、台安、鬼日、鬼夜,以及代元子、白元子等五位魔修,天界才有變化,便一個個迫不及待奔了過來。而當眾人看清了峰頂上的情景,還是禁不住一陣意外。

    萬丈高峰之上,堆著一堆酒罈子。酒香四溢中,五位魔修高人均是帶著滿身的酒氣而昂首以待。尤為驚奇的是,林一霍然在列,且彼此間神色融洽,儼然一個相處無間的場面。

    伏靈兩腳落地,才要抬手招呼,又裙袖一甩,神色疑惑。鬼日、鬼夜、岳凡、台安舉手見禮之後,同樣是東張西望而莫名所以。代元子等五位洞天中期的魔修還算規矩,稍稍錯愕,便一一拜見諸位長老、大巫,又沖著林一鄭重行禮。

    凌道只與岳凡、台安點頭示意,對於其他人則是不予理會。

    天寧則是帶著天棄、修濟、申達一一還禮,卻又各自神情尷尬。患難與共的老友,危急關頭的背棄,再次重逢之後,多多少少讓人不自在。尤其是多了一個人,還是一個最為關鍵的人物,讓彼此雙方難以忽視,卻又無從面對。

    林一既然打開禁制,便有心讓眾人相聚。而他卻始終站在一旁笑而不語,獨自一個人似有所思。

    此次的九天之行,有了十五位魔修的高手,再加上老龍、虎頭,以及奴兒的十二天煞衛,堪稱實力強勁!倘若每人的修為再上一層,縱然九天凶險,至少多了幾分自保之力!

    林一忽見場面冷清下來,這才適時出聲道:「林某的結界,僅是危難之時的棲身之所。一旦到了九天之後,諸位來去自如。而此處再無尊者,均為道友……」

    眾人尚在忐忑之中,隨即放下心來。

    本以為林一要趁勢立威,或是藉故刁難,以便加以管制掌控,不料想他的一番話極為隨和,且善解人意,更不乏同道之間的敬重之意。而你敬我一尺,我不妨還你一丈。

    天寧拱起雙手,正色道:「林老弟胸懷天地之志,我等不及也!唯你是尊,不敢有違!」

    魔修之中,以天寧最為德高望重。有了他的話,便意味著尊卑已定。

    凌道躲在人群的不遠處,出聲附和道:「林兄弟!九天之行,全寄予你一人之身……」在他看來,還是兄弟的稱呼順口,也要真誠許多。

    岳凡與台安並不跟著囉嗦,雙雙躬身舉手,盡在不言中,只求過往不究。代元子等五位魔修依然口稱林尊,畢恭畢敬。

    伏靈東張西望,不待鬼日、鬼夜表明心志,一把攔住二人,回首怒道:「林一!尊你為主未嘗不可,卻為何要糊弄老身?分明有十萬里之地,卻讓老身在方寸之間爭來鬥去……」

    你爭來鬥去,關我何事?

    林一微愕,隨聲笑道:「有云,針尖上爭長短,即便贏了,又有好大的勝場?倘若有意,結界由你打理便是!」

    伏靈怒氣稍緩,才要說話,卻被天棄張口打斷:「林兄弟!有關度厄之法,還請多多賜教……」
www5711438 發表於 2015-5-25 01:19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一元初始

    萬丈峰頂,豎起了一塊石碑。

    石碑高九尺,寬三尺三,厚九寸,取九九歸一之意。其形狀簡單,兩面刻字。一面是「一元初始,萬法歸一」,一面刻著「返歸質樸,順從世俗,豁然貫通,與物混同,神情自得,靈會神悟,融於自然,忘卻生死,九轉玄妙」九句真言。

    石碑與碑文,沒有任何禁制,隨意觀看,人人觸手可得。

    當天棄提到了度厄之法,凌道以及在場的眾人皆神色期待。度厄之法,絕非小可。不僅關係著洞天境界的再進一步,還關係著羅天境界的順利通達。

    對此,林一沒有迴避,就手取了峰下的岩石打造了這塊石碑,並將伴隨了他千年之久的九句真言刻在其上。他提示道,此乃仙、魔、妖三修的精髓所在,更是度厄之法的關鍵所在。但有體悟,萬法皆通。而他得以走至今日,九句真言功不可沒!

    眾人振奮異常,忙躬身拜謝。傳道授法之恩,天高地厚。

    林一則是獨自飛下山峰,留下一群人圍著石碑觀摩體悟。他要在親手開創的天地之間走上一走,看上一看。或許還想著獨闢一方洞天福地,以便來日有個飲酒消閒的去處。

    這是一片荒漠,黃沙萬里。在熾烈的日火照耀之下,陣陣熱浪蒸騰逼人……

    越過荒漠戈壁,便是山巒縱橫。隨著慢慢往前,日火的暑熱漸漸遠去。荒蕪的盡頭,則已籠罩在茫茫的寒霧之中。而那輪高懸的明月愈發冷幽,盤旋交融的星精飛火與天煞雷火再也不分彼此……

    又一道山峰的半山腰,有青翠惹眼、異香撲鼻。那是伏靈的洞府,營造之心隨處可見。尤其是數千里方圓內外,靈氣萌發而生機勃勃,平川溝壑之間,頗有幾分仙境初開的氣象……

    一座山谷之間,林一飄然而落。

    所在開闊,四周為群山環繞。放眼望去,空曠的荒涼之中瀰漫著淡淡的靈動之氣。

    林一從遠處收回眼光,輕輕挪開腳步,低頭俯瞰片刻,伸手就地一抓。細如粉末的靈石碎屑中,一粒灑落的種籽完好無損,像在酣睡而猶在沉寂。他稍稍端詳,隨即將之歸於原處,繼而足下浮起,唯恐有所踐踏。少頃,其抬頭仰望而神色感慨。但有時日,這方天地終將真正醒來!

    恰於此時,兩道中年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出現在山谷之中。

    林一沒加理會,逕自在百里外的山坡上盤膝坐下,這才衝著隨後而至的兩人伸手相邀,含笑道:「兩位道兄,有何指教?」

    來的並非旁人,竟是凌道與天棄,前後相隔數丈,彼此間似有顧忌。

    見到林一舉止隨意,兩人便相繼在山坡上就近坐下,才要說話卻又相互對視而神色尷尬。直至片刻之後,凌道擺了擺手以示謙讓。天棄恢復了往日的鎮定,輕聲一哼,甩動著披肩的亂發,帶著僵硬的笑容,舉手說道:「林兄弟!我守著石碑參悟了數個時辰,似有所得,又不甚明了。所幸你並未離去,故而前來請教……」

    凌道則是在不遠處打量著四周的情形,點頭附和:「他之不解,或為我之疑惑。還望林兄弟不吝賜教,在下洗耳恭聽!」他眼光落在幾丈外的那道熟悉的人影上,禁不住暗暗搖頭而感慨不已。

    曾幾何時,凌某人身為魔城之主而威震八荒。即便肆意施加手段,那人不堪招架也只能落荒而逃。而當初的小輩,已然成了比肩的人物。尤為甚者,他的境界修為以及胸襟氣度還要更高一籌。如今前來誠心請教,可謂心服口服。真乃時過境遷,造化弄人。

    林一擺了擺手,示意天棄不必見外:「請教不敢當,探討切磋倒也無妨。」

    天棄見林一毫無矜持,一如說笑般的隨意,不由得點了點頭,僵硬的神情也隨之緩和下來,沉吟道:「記得在你在施展天魔九印的那一刻,曾以四句真言相送:山中有真趣,欲說已忘言;浮生盡悠閒,鶴鳴上九天。當時懵懂不解,只覺得意境無窮。今日有幸見到一元碑上的九句真言,恍然發覺兩者似有牽連,卻又一時難以明悟。林兄弟……」

    他甩動了下披肩亂發,神色中透著難得的謙遜與真誠,又道:「度厄之法非比尋常,即使當年的玄霄皇尊都體悟不得。可見苦修之外,機緣尤為重要……」

    林一立下的石碑,被眾人尊稱為一元碑。而他施展天魔九印時的四句話,讓慘遭重創的天棄一直耿耿於懷。當他見到一元碑上的碑文,忽而有所恍悟,卻又不甚明了,亟須有人釋疑解惑。而凌道的修為境界超出眾人一籌,同樣是察覺到了蹊蹺。於是乎,二人便結伴尋到此處。

    凌道適時說道:「由洞天三境抵達羅天三境,少不得九厄之劫。而三皇之外,林兄弟乃是迎來九厄之劫的第一人。當年的九龍塘,我可是親眼所見,怎奈時至今日,始終不得要訣,呵呵……」

    他尷尬一笑,拱手道:「若得點撥一二,大恩不言謝!」

    石碑有了,九句真言有了,林一兌現了承諾,稱得上仁至義盡。而想要真正體悟大境界,卻並不容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境界的感悟同樣如此,但凡一線之差,便是千年、萬年的苦修與等待,最終又如何還是不得而知。天棄與凌道便是堪堪觸及最後的一線,哪裡還能坐得住。

    林一明白了兩人的來意,笑著說道:「據我所知,九厄之劫,便是紅塵百劫。欲過此關,非大毅力、大勇敢者,而不能渡厄證道。而此劫橫貫羅天三境,絕非短日可以大功告成。林某渡劫二十年,肉身先後崩潰了八回。其間艱辛,無須贅言!不過……」

    天棄細細聆聽,神色關注。

    凌道卻是回頭一瞥,再無人尋來。他暗暗僥倖之中,又禁不住心生疑惑。如今的世道,真的有人肯將不傳之秘傾囊相授……

    「境界因人而異,道法殊途同歸。我不妨將帝奎仙皇與蛟季妖皇的畢生感悟拿來分享,但願兩位有所收穫。」

    林一稍稍一頓,接著說道:「九厄之劫,對應不同。三轉輪迴一境界,為太清、上清與玉清。而九轉歸一,萬法混同。須先後歷經九種境界,正所謂,山中有真趣,欲說已忘言的返歸質樸之境;浮生盡悠閒,鶴鳴上九天的順從世俗之境;爐內香消時,月上孤峰遠的豁然貫通之境;秋深黃葉殘,風過渾不曉的與物混同之境;流水花自落,云影鳥飛來的神情自得之境;獨坐無人知,孤月照寒泉的靈會神悟之境;林深鐘聲遠,夢沉猶未醒的融於自然之境;無絃琴一曲,紅塵彩云間的忘卻生死之境。以及坐看天地外,體悟玄妙無上……」

    半個時辰之後,林一長身而起。他已將所知的度厄之法概述了一遍,至於如何修煉,又具體如何渡劫,卻沒人可以替代,還在於悟道者的機緣!他之所以如此,因為他懂得一個道理。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唯有讓凌道、天棄早一步抵達羅天境界,日後才能多兩個得力的幫手。還是那句話,這天下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恩怨情仇!

    不遠處的兩人還在苦思冥想,忙從地上站起。

    其中的天棄往前兩步,鄭重一禮:「達者為師,請受天棄一拜!」他不等回應,長發一甩傲然而立,擲地有聲道:「你以誠意待我,我必肝膽相報!」

    凌道也走到近前,不無感慨道:「林兄弟不計前嫌,以德報怨,更有授道解惑之大恩,凌某心悅誠服!」他也雙手抱拳,神色誠懇。

    林一淡淡笑道:「此去有諸位為伴,林某幸甚!」他丟下一句話後,身影緩緩消散不見。

    天棄與凌道面面相覷,隨即又神色迴避。少頃,兩人一言不發拱了拱手,轉身自尋去處。淺而易見,接下來的閉關、療傷、苦修、提升,一個都不能少……

    ……

    法陣中的星石之上,林一從靜坐中睜開雙眼。他稍稍定神,一旁有明眸閃動,玉腕搖晃,隨之有嬌柔而又親暱的話語聲響起:「師父……」

    仙奴默默守在一旁,乖巧而安靜。當她已大致領悟了正要金龍手的妙用,難免心生愉悅,卻又不敢隨意,便這麼一直盯著師父看個不停。當師父醒轉的剎那,她忍不住出聲問候,還炫耀般地揚起白皙如玉的手腕子,那道金色的龍紋煞是驚豔奪目!

    林一頷首示意,報以暖暖一笑。

    這丫頭像個孩子,愈發的鬼魅百變!而誰又能想到,她也曾為九州門主而名震仙域,生死抉擇不亂自我,進退之間機智無雙……

    林一緩緩起身,收好了紫金葫蘆,隨即放眼四望,稍顯鬱悶道:「迄今為止,還是不見老龍與虎頭那兩個傢伙的蹤影……」

    仙奴跟著起身,安慰道:「師父勿憂!他二人或許正在前方等待,你我趕去便是!」

    林一袍袖輕甩,一團金色的光芒頓時將他師徒二人籠罩其中。他衝著前方抬眼打量,凌空踏去……
www5711438 發表於 2015-5-25 15:44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萬法歸一

    一道偏僻的峽谷中,多出了一間新鑿的洞府。

    這洞府位於半山腰,甚為的簡陋,好像與四周的荒涼與枯寂融為一體,看起來毫不起眼。

    半山腰的一塊崖石之上,手扶青髯的凌道傲然而立。他衝著遠方遙遙一瞥,轉身踏入洞府。其人影消失剎那,洞門「砰」的一聲封死。

    所謂的洞府,三、五丈大小,一個佈滿禁制的山洞而已。

    凌道在洞府中悠悠站定,撩起衣擺慢慢坐下。當他獨自面對著漆黑的洞室,一度的鎮定從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不盡的疲憊,還有不為人知的落寞。

    有生以來,窮盡心智,執著不悔,這才憑藉著七分的熱血,三分的運氣,戰戰兢兢走到了今日。其間亦曾九死一生,情天恨海;亦曾叱咤八荒,嘯傲風雲。而驀然回首,萬般成空。除了眼前的方寸之地,孤單單的自己竟然一無所有。

    凌道神情苦澀,抬手凌空一指。

    幾朵星火光芒閃過,暗室重歸寂靜。而對面的石壁上,卻多了一行字:一葉浮青。

    記得有人說過,每個人都是一片葉子。有荷破月殘,有秋風荻黃,有新春碧翠,有風落逐塵。而他則是一葉浮萍!試問,在這浩瀚無垠的天地間,誰不是如此的渺小而又無奈呢……

    凌道注視著那行字跡,神色中透著莫名的哀傷。直至許久之後,他才悠悠長吁而愴然一笑。

    遠離洪荒,或許也就遠離了那不堪回首的過往。

    那就重新啟程吧,且看來日又將如何。而這一回凌莫要閉生死關,不達目的不罷休。林一,等著我……

    ……

    一處山腳下,天棄與天寧駐足遠望。

    數百里之外,便是那道萬丈高峰,並且有了名字,九天峰。此名為眾人商議後所取,不僅象徵著結界中最高的山峰,還有為九天之行立碑記事的寓意。當然,峰頂上的那塊一元碑,更為九天峰增添了幾分雄渾氣勢。

    天寧看向遠方,撫鬚說道:「你討教歸來,便欲閉關,應該收穫匪淺,不知又成算幾何……」

    他話音未落,一塊玉簡伸了過來,有話語聲響起:「我已將林一所傳的九轉境界,悉數拓於其中。師兄不妨多加體悟,該有所得。至於我能否突破,或有三分的把握……」

    天寧稍感意外,忙伸手接過玉簡,動容道:「三分把握,足當一試。而林一所傳極為不易,你卻傳交給愚兄,這……」他不及多說,忙凝神查看。

    一元碑上刻有九句真言,而想要參悟通透卻非一時之功。故而,當天棄與凌道前去尋找林一之際,便應該是二人有所頓悟之時。唯有境界將破不破,方能顯現點化之功。眾人自知不濟,只能望而興嘆。如今天棄聲稱閉關,使得天寧也頗為羨妒,誰料對方並未隱瞞,而是將一切如實相告。

    天棄甩動著披肩的亂發,劍眉下一張硬朗的臉頰上帶著感慨的神色,道:「你我的胸襟氣度,並不比林一短少半分。只當是天道為私,方才矇昧昏聵……」

    有道是,萬般皆有法,修行在個人。而道不傳非人,法不傳六耳,更是一種仙家默認的規矩。即使同門的師兄弟,在修煉的時候也不能互通有無。而林一卻將無數人生死爭奪的不傳之秘坦然分享,如此胸襟、氣度著實有異於常人。也難怪天棄有所感慨,正因境界促狹而忘了天地無私的道理。倘若人人敝帚自珍,最終只能道法淪喪而仙途沒落。

    天寧似有感觸,自言自語:「所言不差,之所謂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他無暇多說,舉起玉簡,疑惑道:「這其中的九種境界,便是度厄之法?真假如何,有無具體所指,或是相關法門……?」

    天棄搖了搖頭,沉吟道:「林一以道家為本,妖、魔兼修,且境界頗高。他之傳授,乃畢生所悟,絕無虛假。其中玄妙萬端……」

    天寧還是不解,問道:「劫從何來,法從何來?」

    修至洞天圓滿以後,若是沒有九厄之劫的徵兆,那麼修為境界便將永遠停滯原地而寸步不前。一旦天劫降臨,如何度厄證道依然無從知曉。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在玉簡中皆不曾提及,不能不讓天寧感到有些困惑。

    天棄耐心分說道:「林一的傳授極為簡明扼要,卻又寓意高深。他在暗示,度厄之道,在於人,而不在於法……」

    天寧稍稍失神,自語道:「愚兄境界欠缺,有愧啊!總以為以道為常,以法為本……」其兩眼中精光一閃,猛然道:「是了!道在心,不在事;法由己,非由人。一元初始,萬法歸一……」他信手將玉簡投向遠方,轉身就走:「愚兄去也!」

    天棄笑了笑,甩動著亂發昂頭仰望。少頃,他抬手祭出一道劍光。就此開鑿洞府,閉關恰如其時……

    ……

    一道光芒劃過半空,玉簡在九天峰上砰然炸開。

    與之瞬間,片片閃動的字符從天而降,其中的九轉境界一一呈現。不消片刻,法力幻象盡數消失,只剩下峰頂上的眾人猶在仰望出神。

    一元碑前,遠近坐著十位修士。居前的是伏靈,以及鬼日、鬼夜、岳凡與台安;稍後的則是五位洞天中期的魔修,代元子、史平子、白元子之外,餘下的兩位名叫仲玄、仲昊。

    那玉簡中的字符,或許與一元碑上的九字真言有關。是天寧長老留下的解讀之法,抑或是另有玄機?

    岳凡沉思半晌,還是不得其解,撫鬚笑道:「有林尊為楷模,天寧長老也變得豁達了許多!」

    台安附和道:「天地因人而異,風景因時不同。至於那玉簡中的字符有何蹊蹺,還是叫人無從揣摩啊!」他話語一頓,不無欽羨道:「想來天寧長老應該有所頓悟,這才與天棄長老、凌道魔尊一同閉關去了。而你我猶自懵懂,奈何……」

    岳凡安慰道:「此處雖還荒涼,卻勝在安逸僻靜,不如自尋去處,你我也該閉關一段時日了……」

    台安應道:「道兄所言極是!眼下亟須療傷靜修,凡事來日方長……」

    兩人站起身來,與左右身後的眾人拱了拱手,便結伴飛下山峰,直奔茫茫遠處而去。

    峰頂上安靜了片刻,又有人出聲:「道兄,有無所獲?」

    鬼日正留意著岳凡兩人的去向,搖頭答道:「沒有!」

    鬼夜也是搖了搖頭,嘆道:「與其這般徒勞無益,倒不如閉關苦修,或有機緣頓悟,也未嘗不能呢……」他是不想在峰頂守著一元碑枯坐下去,唯恐錯失了良機。天寧、天棄與凌道都走了,岳凡與台安也走了,再耽擱下去,只能被曾經的同伴遠遠甩在身後。時不我待,還是苦修要緊!

    鬼日深以為然,抬手示意道:「且去……」

    轉眼之間,峰頂上又少了兩人。

    見此情形,餘下的五位洞天中期的魔修也坐不住了。

    代元子從地上站起:「諸位!我等修為不足,當知恥而後勇,唯有早日修至羅天境界,方能伴隨林尊的左右而叱咤九天,暫且告辭了……」他拱了拱手,便要離去。在場的白元子、史平子等四人也是動了心思,一個個點頭附和。

    便於此時,石碑前有人厲聲喝道:「都給老身留下……」

    代元子很是錯愕,禁不住便要辯解。而伏靈已從石碑前轉過身來,帶著不屑的神情啐了一口,叱道:「一個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真將羅天境界當作兒戲不成。試問,三皇以降,誰又稱尊?」

    眾人愣在當場,一個個無言以對。

    三皇以降,誰又稱尊?好像除了林一之外,再無旁人吧!

    而伏靈大巫雖然很霸道,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無從指責。洪荒自從出了三皇之後,還真的沒有人修至羅天境界。即使凌道折騰了許多年,還是功虧一簣。只有林一擁有神龍之軀,且三修一體,稱得上是萬中無一的逆天機緣,而據他本人所說,也是境界有餘而修為不足。如今有了一元碑的九字真言,便想著一蹴而就,抵達無上境界,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伏靈繼續教訓道:「縱如玄霄皇尊與蛟季皇尊之強大,最終都難逃九厄之劫而魂飛魄散。難道以他凌道、天棄與天寧、岳凡的境界修為,便能有所僥倖?爾等小輩更是休想……」

    代元子舉手說道:「如大巫所言,你我再無機緣。那林尊立下一元碑,豈非徒勞之舉?」

    伏靈沉默了片刻,哼道:「林一或無歹意,只怪有人不自量力!」她撩起一絲銀發,衝著遠方搖了搖頭,譏諷道:「凌道乃是急功好利之徒,倒也有情可原。誰料想天棄、天寧也按捺不住了,而徹悟那九轉境界,何其難也!」

    代元子心有不甘,說道:「縱有其難,也不能虛度光陰,還須苦修才是……」而他話沒說完,便與白元子四人神情錯愕而暗暗叫苦。

    只見伏靈抬手指向四方,面帶微笑道:「而等小輩莫再囉嗦!如今有了十萬里之地,正當開墾拓荒大展身手。正所謂勞動筋骨,淬煉心志,乃無上機緣所在……」
www5711438 發表於 2015-5-26 14:44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猶差一線

    師徒兩人停了下來。

    行到此處,前方有光芒攔路。

    那道光芒與之前的禁制壁壘相仿,形同一道牆壁橫亙在天地之間,卻足足有萬里之巨,其中紫赤閃動而金光耀眼,遠遠看去甚是奇異不凡!

    「師父,還有最後一層天界,再行穿越而去,是否便可抵達九天?」

    「天界九層,已去其八。若依『九天鑑』所述,應大致不差!」

    師徒兩人稍稍歇息之後,裹著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奔前方。隨著「喀喇」一聲悶響,轉瞬之間景色迥異。

    林一帶著仙奴尚未穩住身形,便覺著重負難耐,猝不及防之下,搖晃著往下墜落。而仙奴則是驚嚇失聲,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而急喚「師父」。他也是頗感意外,卻忙而不亂,上下光芒閃爍,整個人瞬間化作金袍金發的模樣,十成的神龍之威沛然而出,並順手抓住了弟子的手臂,隨即又是凌空連踏幾步,這才堪堪止住了頹勢。

    起初那狹窄的甬道,如今已成了十餘萬里的一方暗空。而遙遠的前方卻有光芒幻動,像是灼日初升的閃耀,將整片天地籠罩在一層金輝之中。更有強大莫名的威勢隨之傾軋而來,竟讓人不堪抵擋!

    林一不敢大意,只將法力修為施展到了極致。所幸《升龍訣》的威勢之下,師徒二人倒也安危無虞。而神識所及,還是不見老龍與虎頭那兩個傢伙的蹤影!

    仙奴有了師父護持,驚慌稍定,愧疚道:「奴兒不該恃寵驕縱,給師父添亂……」

    林一隨聲安慰道:「稍安勿躁!」

    仙奴嗯了聲,手裡的衣袖抓得更緊了。

    林一的心思卻沒有放在身邊,猶在遠眺,疑惑道:「此乃天界的九層,禁制極為的強大,即使林某的修為也應付艱難,那兩個傢伙再是天生神獸,只怕也無從倖免……」

    仙奴昂起小臉,說道:「天界九層,均有法陣,暫且尋至,再行計較……」

    林一的五官眉目一如從前,只是金袍金發的模樣更添幾分威武的神韻。尤其他的雙頰與額頭皆佈滿了金甲,濃眉下的雙眸中陰陽旋轉,整個人便如真龍在世而傲氣衝天!

    仙奴仰望之際,由衷讚道:「師父真乃神人也!」

    林一低頭一瞥,咧嘴回道:「還是奉承話聽著入耳,可惜你師父就一俗人!」

    仙奴小臉赧然,莞爾不語。

    林一卻無意說笑,帶著仙奴動身啟程。而才去不多遠,沉重的禁制便兇猛碾軋而來。他索性放開了修為,凌空虛踏,一步十餘丈,不疾不緩執著往前。

    遠遠看去,偌大的一方天地中,並肩而行的兩道身影顯得極為渺小。而師徒倆身後拖曳的金色光芒,倒是與遙遠前方的閃耀光明相映成輝。又像是一道流星,在光陰中逆行,只為尋找歸宿,而繼續著沒有終點的征程!

    足足四五個時辰以後,前方終於出現了星石法陣。其方圓千里,九塊環繞的星石均有數百丈、數千丈大小,好似光芒籠罩下的九顆星辰,卻又相互牽動而法陣渾然,開啟、支撐著一方結界的通道。

    林一帶著仙奴直接闖入法陣,隨即落在了居中的星石之上。當他兩腳著地,鬆開了仙奴,禁不住踉蹌了幾步,又狠狠喘了幾口粗氣。

    即使以神龍之軀的強悍,加之拼盡了全力,穿行在這天界的九層,還是頗為艱辛。由此看來,凌道、天棄等人躲入結界倒也運氣!

    不過,此處依然不見老龍、虎頭的蹤跡。

    那兩個傢伙莫非以為天生神獸,便有恃無恐,於是先行一步去了九天?如此倒好,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出了意外。

    仙奴正在好奇張望,忽見師父的疲憊中透著憂色,急忙走到身旁,關切道:「師父,何妨歇息片刻……」

    「你我途中耽擱甚久,天曉得那兩個傢伙會闖出什麼亂子……」

    林一搖了搖頭,話音未落,卻又神色一凝。仙奴不明其意,隨同一起抬眼看去。

    即使星石法陣阻擋,前方的金色光芒依然明亮。而那耀眼的光華之中忽而多了一線不同的光芒,隱有九彩閃爍,雖然極其微弱,卻還瞧得分明。猶還記得,此前的天界屏障為七色環繞,如今九彩呈現,或有徵兆……

    林一凝神片刻,抬腳便已飛離了原地。

    仙奴飄然隨後,悄聲問道:「師父,是否尋到了老龍、虎頭的蹤跡?」

    林一頭也不回,周身金芒大作,拂袖已將仙奴罩在護體法力之內,這才答道:「不曾!且去查看……」

    師徒倆穿過法陣,再次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禁制驟然降臨,逼得去勢一緩,而兩人依然逆流不退,只管循著那道九彩的光芒追尋而去。

    又是幾個時辰過去,漸漸沒有了去路。只有一道天地禁制豎在前方,並金光閃爍而扭曲晃動。與其說是牆壁,倒不如說更像是虛幻而又真實的一層蟲繭,只待捅破那層壁壘,便可以破蛹成蝶而妖嬈天外。

    不過,那波光湧動的禁制之中,已被人撕開了一道十餘丈大小的口子,有九彩光華閃爍而出……

    林一看著那道豁口,莫名間心神一緊。他不及多想,強驅修為,帶著仙奴直奔那豁口飛去。

    與之剎那,風聲呼嘯,雷鳴隱隱,緊接著光芒爆閃,狂亂的氣機奔湧而至,頓然使人神魂激盪而難以自持。如同過去了無數萬年之久,卻又彷彿短短的瞬間。正當無所適從的茫然之際,突然又萬籟俱靜而天地迥異。

    兩道人影破空而出,仿若穿過了時光的虛無,跨越了歲月的永恆,隨即又義無反顧地衝入到了無邊的靜寂之中。隨著護體的金芒漸漸淡去,師徒倆便像是兩顆流星跌落天穹,不過轉眼之間,已然雙雙墜地。緊接著有人低沉呼喚「老大」,還有人欣喜笑道:「吼吼!虎哥恭候多時也……」

    林一穿越天界九層,已然是極為疲憊,而事關兩位兄弟的安危,又豈敢有絲毫的懈怠。當最終穿越的那一刻,他終於鬆了口氣,卻也是到了精疲力盡的地步,只管帶著仙奴強撐著往前墜去。

    「撲通」

    「師父——」

    一聲墜地的動靜,緊接著又是一聲驚呼。

    林一狠狠摔在地上,堅硬的星石被他砸得碎屑迸濺。而他卻將撞入懷中的仙奴輕輕托起,那嬌小的人兒騰空飄起回首呼喚。見到師父雖然狼狽,卻笑容輕鬆,她這才返身落在一旁,並伸出手來悉心攙扶,又忍不住抬首四望而瞠目詫然。

    這是一方靜寂的星空,浩瀚縹緲無際,卻又不見日月星辰,唯獨千萬里之外高高懸著一道彩虹。其九色閃爍,瑰麗無雙,看似遙不可及,恍惚中又近在眼前。或者說,那更像是一道彩虹之橋,橫跨星域而溝通天地!

    在虹光的映照之下,則是一塊巨大而黝黑的星石。而原本該是荒涼枯寂的星石上,竟然是龍盤虎踞。

    一條百丈金龍蜷縮著身子,碩大的龍首在微微搖晃。他雖然極為疲憊,而赤焰炯炯的龍睛中卻透著愉悅的神情。其不經意間威勢散出,四方霎時雲霧瀰漫而龍威升騰。

    一頭十丈的白虎就地匍匐,背上的雙翼輕輕顫動。他的身軀雖然比不上金龍的龐大,遍體的毫髮卻亮如銀針而倍顯精神。尤其他額頭的金色獨角,以及金色的虎睛,更添幾分神異不凡。隨他張嘴大笑,遠近風聲乍起而虎威浩蕩。

    那是老龍與虎頭,顯然是有過一番驚心動魄的經歷。若是不然,兩個傢伙絕不會現出真身、並如此的憊懶模樣。

    林一從地上坐起,身旁有陣陣凝滯的清香撞破而來。溫軟輕柔之間,使人心神舒暢。他抬手將攙扶的仙奴推開,就勢盤膝坐穩,深深喘了口粗氣,接著抬眼四望,笑罵道:「呵呵!你這兩個傢伙緣何這般德行,此處又是什麼所在,我還以為到了九天……」

    仙奴見師父不讓攙扶,隨即默默守在一旁。

    虎頭所化的白虎坐臥而起,挪動幾步,又憊懶橫躺下去,背翼搧動,搖頭晃腦出聲笑道:「哈哈!我不曉得是何所在。龍哥,給老大說說看……」

    老龍盤踞在另一側的十餘丈外,緩緩伸過碩大的龍首,並微微閉上龍睛,以唇吻在林一的肩頭上輕輕觸碰,親暱的舉動溫馨而自然。少頃,他又轉向仙奴。仙奴檀口半張,隨即抬起小手在那閃動金芒的龍鬚上輕輕一拍。老龍這才倏然回首,復又威武盤踞。仙奴則是笑意盈盈,動人的小模樣煞是可愛。

    老龍與林一、仙奴打過了招呼,這才出聲道:「老大莫怪!以我兄弟倆的修為,根本難以穿越天界,所幸天賦神通有些用處,便雙雙變化真身以作嘗試。此舉無非是爭強鬥勝的本性使然,卻也有先行探明虛實的用意。這一路上全賴老大的庇護,我與虎頭過意不去,再不能有所擔當,愧為兄弟啊……」

    虎頭又是一陣大腦袋搖晃,由衷讚道:「哎呀,還是龍哥的口才好,換成是我,一個屁就沒了,吼吼……」

    老龍哼了聲,周身雲霧繚繞。他緩了一緩,接著出聲道:「而接連穿越九層天界之後,我兄弟倆再難為繼,只得以真身存在而便於將養體力。好在有所查明……」

    林一神色一動,只聽老龍又道:「此處或為九天,猶差一線……」
www5711438 發表於 2015-5-28 17:05
第一千五百章 又有機緣

    此處或為九天,猶差一線?

    老龍的話語聲繼續響起:「我與虎頭來到此處之後,也當是到了九天,卻又發覺不對,於是四處查看,果然蹊蹺……」

    林一心有疑惑,抬頭四望。

    「此處看似浩渺無際,實則有禁制籠罩。那道九色的彩虹,該是最後的一道天塹,由此踰越而過,或將直達九天。我兄弟倆體力難繼,又恐老大牽掛,便就地歇息等候。只待彼此相聚而養精蓄銳,再啟程不遲!」

    「龍哥所言極是!幸好有地落腳,暫且歇息個三、五日,到時候看你我兄弟大顯神威,哈哈!」

    林一揮袖一甩,一壇壇開封的燒酒倏然飛出。

    那金龍、白虎二話不說張口猛吸,霎時酒水如練而濃香四溢。眨眼間百多壇燒酒見了底,空酒罈子「噼裡啪啦」碎了一地。兄弟倆這才心滿意足的橫臥在地,雙雙一對昏昏欲睡。

    林一打量著那金甲閃爍的巨龍與威武不凡的白虎,示意道:「兩位兄弟辛苦了,便歇息個三五日再行計較!」

    他的話音未落,白虎扯鼾的呼嘯聲已震天響起。終於等來了老大,虎頭那傢伙睡得很踏實。

    老龍卻還強打精神,問道:「天寧、天棄等人何在?」

    林一含笑應道:「已然消停了!」見老龍不解,他如實分說:「凌道、天寧、天棄等十五位魔修高手,盡在我結界之中,且為我所用。此去九天,你我兄弟再不會人單勢弱!」

    「哈哈!」

    老龍會意大笑了兩聲,繼而首尾盤踞,低沉的龍吟悠然響起,已然是沉入酣睡之中。

    「我也累了……」

    林一看著那倦意濃重的兩位兄弟,禁不住感嘆了一聲。

    在這短短的不到一年間,先是平定了妖荒,後又攻克了魔城,接著直奔靈動星域與混沌星域而來。其間鬥智鬥勇而驚險不斷,總算是收服了魔修的眾多高手而得償所願。如今九天在即,忽而有種虛脫的疲憊。

    便於此時,身旁有玉盤呈現,還有一隻酒水滿盈的玉杯,以及碧翠精巧的玉壺。隨之百花酒香撲鼻而來,使人疲憊的心神為之一振。

    林一拂袖舉手拈起玉杯,將美酒慢慢昂首飲下。甘冽的芬芳直透肺腑,淡雅的香甜在口舌尖回味不絕。他放下玉杯站起身來,點頭自語道:「當年千秋馥,今有百花釀;途中人不老,只道是仙奴……」

    仙奴捧著玉盤酒盞還想伺候,卻見師父踱步自去。她看著那挺拔而又孤單的背影,不由得神色一痴。

    百花釀已是萬中無一,緣何還讓師父唸唸不忘當年的千秋馥?那所謂的千秋馥,莫非是天下難得的仙家瓊漿?師父想必真的累了,竟對奴兒的名諱發出感慨。途中人不老,只道是仙奴……

    林一真的很累,很想歇息。而在探明四周的虛實之前,他還不能放下心來。因為他是老大,因為他是師父,或者說,他還是那個得意不張狂,窘迫不氣餒,絕境有擔當,緣來緣去都從容的林一。

    所在四方,與真正的星空無異,舉動之間,沒有了禁制的重負。

    林一踱了幾步之後,凌空踏起,不忘吩咐道:「為師四處走走,奴兒自便!」

    仙奴應了一聲,乖巧守在原地。而她的眼光卻隨著那道身影遠去,神情中透著關切。

    林一徐徐穿過暗空,直奔那道彩虹而去,一炷香的時辰過後,這才慢慢停了下來。

    行到此處,彩虹猶在萬里之外。它靜靜高懸,光芒幻動,像是虹橋橫跨,渾如門戶天成,並有莫名的威勢充斥其中,且有隱約的禁制縫隙閃現,給人一陣陣急於穿越的衝動。由此看來,想要穿越那道彩虹之橋或也不難,無非一鼓作氣而勇往直前……

    林一默默仰望,一陣心緒莫名。

    少頃,他手中多了一枚白色的龍首簪子。上面的「追風」二字猶在,「追風亦然」的話語聲恍惚中又迴蕩耳畔。

    琪兒,或是雨子,你是否人在九天,不日便將揭曉!不管你最終又是誰,林某都要還你前世今生一個交代!

    林一抬手抽去了頭頂的玉簪,隨即以龍首簪子取而代之。他又整理了下腰間的紫金葫蘆,上下打量著而悠悠一嘆。

    林某的模樣,一如當年大夏的那個築基小子,之所以千年不變,就是唯恐故人重逢而對面不識。而故人的你,又在天涯的哪一邊?林某或如從前,卻總擋不住時過境遷。只求我心永恆,哪怕是天荒地老……

    林一轉身在暗空中繼續巡弋,從左到右、從前到後,直至幾個時辰之後,才一個人慢慢返回。

    四周看似飄渺無盡,實則不過百萬里的一方封閉所在。正如兩位兄弟所說,除了那道彩虹之外,再無去路……

    林一落在星石之上,見仙奴關注看來,便隨意擺了擺手,示意弟子自行歇息。少頃,他越過酣睡中的老龍與虎頭,獨自迎著來時的方向盤膝而坐。

    仙奴則是起身尾隨,又不敢驚擾,悄然守在一旁,隨著師父一起抬頭看去。

    來時的那道豁口已然消失,曾經的天界壁壘業已消失不見。而一方暗空猶在扭曲不停,並有云光變幻,彷彿彩虹的倒影,又如幽潭深處的歲月斑斕。

    林一摸出兩塊神石握在手中吸納,暗暗長舒了口氣。當他眼光投向那迷離暗空的剎那間,恍惚入定了……

    ……

    與此同時,羅天結界中也有人在雙目低垂而獨坐冥想。

    萬丈高峰之上,靜靜坐著一位布衣裙釵的老婦人。當閉關的閉關,拓荒的拓荒,只有她留在此處而居高獨守。而她並沒有去參悟「一元碑」上的九句真言,或是境界修為,而是在默默感受著結界的生息變化。

    林一說了,結界交由老身打理。那麼老身便要對遠近的一切瞭如指掌,並親眼見證著滄海桑田的變遷。

    而當潛心感悟之時,竟然也有妙趣。十萬里內的山石、大漠、戈壁、荒原,看似蒼涼凌亂,卻又井然有序而四方渾然。其中陰陽分明,混沌變化,無不遵循著天道的法則。

    還有那天穹之上的兩團火光,雖非日月,而熾烈與陰寒的威勢卻與日月相仿。普照之下,陰陽輝映。

    此外,結界之中所充斥的混沌五行之力,據說來自於混沌星域,以及九層天界之中。此乃萬物之根本,生命之源泉!

    有了如上種種,本該衍化出一方真正的天地。如今卻生機寥寥而荒涼依舊,又是為何?

    便於此時,一陣微風吹來。

    結界但有動靜,便是巨變前的徵兆!

    伏靈急忙睜開雙眼,卻又神色微怔。她撩起鬢角的銀發,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矗立的石碑,接著又眺望遠方,滿是皺紋的臉上透著幾分疑惑的神色。

    羅天結界並無期待中的變化,遠近四方的情形依然如故。只是那陣陣微風並未停歇,而是悠悠蕩蕩漫過天地。其中沒有所想像的強大氣機,看似尋常而平淡。而當微風掠過峰巔,竟然帶來了絲絲的涼爽與愜意,還有幾分不羈的野性與泥土的氣息,給人一種置身於蠻荒原野的幻覺。

    伏靈伸出枯瘦的手掌,迎著微風輕輕一抓,旋即又捻動著手指,帶著詫異的神情而凝眸打量。

    指尖多了一層淡淡的塵埃,依稀彷彿塵煙的味道……

    羅天結界固然荒涼,卻為法力所修,自成一方天地,從來不沾半點兒的凡塵。即使其中的十幾位魔修同道,以及他林一本尊,也都是不沾煙火的仙人。那麼這鄉野的氣息與凡俗的塵埃,又從何而來?

    伏靈不得其解,卻又似有察覺。她從地上站起,飄然飛下了高峰。

    一道空曠的峽谷中,白元子與史平子正在悠悠前行。隨著兩人大袖揮舞,捏碎的仙晶伴隨著一把種籽凌空灑落。少頃,其中的白元子回頭一瞥,提醒道:「伏靈大巫離開了九天峰……」

    史平子跟著轉身看去,拍了拍手掌,慶幸道:「難得空暇,你我歇息片刻!」

    白元子會意笑道:「呵呵!這般下去,沒個結果,且敷衍一時、算得一時!」

    兩人就近飛向不遠處的山坡,尋了一塊地方坐下。

    史平子嘆了口氣,抱怨道:「想要十萬里青山綠水,真是強人所難。怎奈你我修為不濟,只能任憑驅使……」

    白元子笑道:「你我運氣尚好,仲玄與仲昊二人被伏靈大巫趕到大漠中拓荒,那才叫苦不堪言!」他拿出兩罈酒,招呼道:「此酒來自九天峰,為我趁機所得……」

    史平子感慨道:「美酒難得,且細細品嚐……」他才將接過酒罈子,又忙示意道:「且慢,伏靈大巫尋來了……」

    兩人不及飲酒,匆匆起身躲向遠方。

    伏靈大巫並未尋來,而是從遠處經過,去了另外一峽谷之中,並落在一片山坡上。她稍稍查看,俯身撿起一物。

    那是一粒種籽,頂端微微裂開縫隙,有青嫩含苞欲放……

    伏靈端詳良久,深邃的兩眼中光芒閃動,繼而展開滿臉的皺紋,恍然笑道:「呵呵!萬仞山峰平地起,從來謫仙出凡間;若問仙人何處尋,天外有仙也無仙。這羅天結界雖然靈機濃郁,卻少了凡塵氣息。若非如此,不足以天地混同而萬物生……」她意外中有所收穫,得意道:「哼!一個個莫以為搶著閉關而佔了便宜,殊不知老身自有造化。只不過,結界與林一息息相關,莫非他又有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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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亙古有仙

    林一有無機緣,他並不在意。

    接連幾日以來,他始終在歇息吸納,兩手中的神石,也碎了一塊又一塊。而他的眼光一直在怔怔盯著來時的方向,像是要透過虛無,去找尋光陰的足跡。

    那並非只是一片扭曲的暗空,或者即將迷失的天界縫隙。在那云光倒影的波動中,千多年來的斑駁歲月依稀可見,還有一路的風景在交替呈現。其中有人、有故事,見證著風雨歷程的變遷與沉浮——

    混沌霧氣之中,誰在咆哮?

    一位老者在猙獰嘶吼:「我乃帝皇至尊,威加八荒之地,你一腌臢小輩,焉敢刀斧相向?」他嘶吼未止,忽又驚慌失聲:「且慢,老夫將魔皇之位傳你,千萬信眾盡數歸你!」

    從一位魔道巔峰的象徵、萬眾敬仰的神靈,變成一個祈求苟活的弱者,竟也如此的自然且毫無違和。與其說那是高高在上的魔皇至尊,倒不如說他是一位真正的俗人。而當血光疾落,魂飛魄散,那來自混沌的一切又回歸虛無……

    月夜幽靜處,誰在苦心悟道?

    一處野草叢生的洞府門前,靜靜坐著一位不修邊幅的老者,兩尺長的鬍鬚成條、成綹,蓬鬆不整的白髮上沾滿了塵土與落葉,整個人像是一塊沒有生機的石頭,猶在自言自語:「所謂的法術,本來便存在於天地之間!何為仙人?」

    他從地上站起,周身上下光芒閃動,污垢塵埃蕩然而去,轉眼之間化作一個氣度威嚴的老者,釋然笑曰:「只須遂我自然、修我虛氣,便可與道冥一,萬慮皆遺,以達仙真境界。仙字之解,當如是也!」

    那是令丘族長?不,他應該是輪迴中的蛟季妖皇。他應該有過九世的頓悟,卻在一次次的輪迴中迷失了自我……

    空曠的山谷中,誰在血戰不休?

    一道身影衝天而起,聲震四方:「光耀八極,九轉歸一!」

    他擁有瘋狂的氣勢,與捨我其誰的鬥志。他以錚錚鐵骨擊碎乾坤,以燃燒的熱血照亮夜空。那一刻,耀眼刺目的光芒炸開,片片虛空碎裂,強大莫名的威勢怒卷而去。首當其衝的凌道、青葉抽身暴退,四方山林盡毀、群峰坍塌。而他本人兀自孤零零立在風中,如同一截鬼魅骸骨般的殺氣肅然,瞬即又帶著兩眼的血光直撲山谷。九玄身陷重圍,發出最後一聲絕望的慘呼……

    那是他林某最為驚心動魄,也是最為酣暢淋漓的一場大戰:敗魔尊,誅九玄!

    云光迷離,風景又遠。昊天谷外,是誰生死壯烈?

    那年的昊天谷外,九州的一行十人初臨仙域。而除了公良贊、出云子與百里川僥倖逃脫外,狡詐多變的聞白子,為人謹慎的墨哈齊,心機深沉的公羊禮,性情暴躁的松云散人,以及乖戾莫測的陰散人,均悉數遇難。正當岌岌可危之際,一道粉衣人影憑空炸開,那迸濺的血光,豔若桃李而明照千里,還有熟悉的話語聲豪邁響起:我伴你,走斷天涯……

    邊關戰場,誰在斷刃浴血?

    一刀揮出,一蓬血雨,幾隻人頭落地;又一刀劈下,刀槍鋒銳盡折,敵眾膽寒;再一刀橫捲而去,屍身崩潰,血肉成糜。當他在血火煉獄中掙扎,遭受著萬千雷霆的轟擊,不屈的怒火充斥五內,滔天的殺意激發起失去的修為,那截斷刀也隨著一聲長嘯而轟然炸碎!

    當山崗靜寂,墳丘孤零。劫後重生的他,在喟然長嘆。生我者父母,養我者師父,救我性命者,葉羽、若水、琪兒、冬雨兒、老龍……還有你李大頭。有心回報,逝者已逝,便讓我給你家中的老娘養老送終……

    仙域內外,是誰叱咤天地?

    戰衡天,一統界內,紫薇爭雄,名震星域;伐九牧,雲霄雷動,再造仙界,功成身退。

    卻難忘,聽雨小築,怎堪那,星云零落……

    九州風雲,是誰縱橫四方?

    玉沉島上風波起,斷玉*峰頭天雷震,神州鰲山結三嬰,西溟后土戰八方。清幽谷中嘆日短,彩霞客棧夜話長,未央魔冢藏九印,勾陳十人成一行……

    大夏仙門,誰人猖狂,誰人落魄,誰人斷腸,誰人離傷?

    渡海尋仙到木家,寄人籬下惹禍端,突遭絕境又逢生,恰是上善若水情。正陽山下鼎火盛,外門弟子苦修行,登天梯上顯身手,玄天境中遇故人。莫回仙府有奇遇,千幻白狐贈雙瞳。地穴蟲窟再相逢,並肩攜手踏歌行。化龍池水百千丈,不及追風三生情。怎奈世間多蹉跎,生死塔前兩茫茫。

    君不見,望湖冬雨濃,殤別孤島中;孑然歸故土,了卻紅塵夢。歷盡百折終不悔,無定海上化蛟龍……

    征途漫漫離魂遠,誰在仰天嘲笑,誰在黯然嗟嘆?

    海船之上,一位彌留中的老道士的笑聲振聾發聵:「看破有盡身軀,萬境之塵緣自熄;悟入無壞境界,一輪之心月獨明。仙又如何,凡又如何,哈哈!」

    真元子一生尋道,他尋到了,他釋然了,他也解脫了!還有卞振鐸,縱橫江湖,快意恩仇,不失英豪本色!黎采衣,恩怨分明,性如烈火,為報家仇,不惜忍辱負重而遠赴海外。生死之際,她依然燦爛而不失妖媚,悲壯而不失剛烈,便如夏花怒放,猝然而逝剎那,絢爛而又奪目!

    那一夜海風正急,魂辭悲傷……

    煙雨朦朧之中,又是誰在殷切叮囑?

    來如春夢幾時多,去似朝云無覓處。林兄此去……天涯孤旅……多多保重……

    星石之上,林一猶自寂然獨坐。他時而欣然,時而悲傷,時而嘆息,時而又默默出神。千多年來的種種,又何嘗不是一道道遠去的風景。驀然回首中,那早已擺脫的紅塵往事,以及諸多的悲歡離合,竟在霎時間紛至沓來,貫穿了一生一世,而又如此的清晰。而那曾經的過去,才是林某的所有……

    恰於此時,有琴聲悠揚傳來。琴聲時而輕鬆脆滑,如溪水潺潺;時而高潔清虛,如風過山巔;時而幽奇古淡,如明月松崗。聞之,使人心魂安靜,超然於云天之外!

    林一心神醒轉,思緒沉落。待他循聲看向一旁,稍稍有些意外。

    仙奴盤膝而坐,膝頭擺放著一截焦桐。而隨著她纖纖玉手輕輕撥弄,竟然無弦有聲。那恍如仙樂般的曲調,極為清脆悅耳且引人入勝!

    不過瞬間,琴聲戛然而止,餘音卻是悠悠不絕,還有人嬌羞含怯道:「奴兒閒來無事,撫琴一曲,多有驚擾,師父莫怪!」

    林一默然不語,唯眼光深邃而神色淡遠。

    奴兒會撫琴?那無弦焦琴應為寶物,琴聲更有安魂養神之能。而此前偶有所聞,卻是不曾留意。

    仙奴接著說道:「如今已過七日,唯恐師父有恙,奴兒這才關心情切……」其話語聲漸弱,竟是眼簾低垂而淚花盈動,很是委屈的小模樣。七日以來,她一直在旁邊守護。而師父卻衝著虛空發呆,渾然兩忘,叫人豈能心安……

    「已過七日?」

    林一暗暗搖頭,溫和道:「此琴何來,此曲何名?」

    仙奴見師父恢復常態,忙隱去淚花,應聲道:「此琴為明夫人所贈,此曲名曰:如夢……」

    林一神色微動,寂然片刻。少頃,他抬手一指,法力所致,一隻白玉洞簫閃爍而出,並在身前悠悠盤旋。隨之簫聲響起,嗚咽起伏而如泣如訴,瞬間又悠揚婉轉,且清鳴如啼,又似澗溪潺潺,清風拂面……

    仙奴沒想到師父諳熟音律,才有的委屈頓作了歡顏,欣然讚道:「此曲婉轉百回,動人神魄,想必是來歷不凡……」

    林一揮袖捲動,白玉洞簫倏然消失。他緩緩站起身來,意味深長道:「一曲紅塵十萬年,來去只在浮云間!」

    「紅塵、如夢……」

    仙奴微微錯愕,收起焦琴,款款起身,卻還是忍不住好奇道:「師父!七日來你渾然不醒,卻又雙目出神,莫非人在紅塵中,恰似如夢彩云間……」

    林一抬眼眺望,悠然道:「九霄如夢一朝醒,坐看仙凡有無中!」

    七日過後,那來時的暗空已是云光黯淡。而恍惚之中,似有一位清癯老者踏碎虛無飄然而來,並手扶長鬚笑道:「呵呵!天道不是東西……」

    林一神色微凝,而眨眼之間,那老者的身影、笑聲,已隨同最後一抹云光消失無蹤。他怔然片刻,不禁嘴角微翹而向天一笑。

    仙奴猶在自言自語:「一曲紅塵十萬年,來去只在浮云間;九霄如夢一朝醒,坐看仙凡有無中……」

    林一已然轉過身來,長長舒了口氣。

    曾經龍盤虎踞的星石一片空曠,那養足精神的兩個傢伙正在半空中搖頭擺尾、肆意囂張。緊接著百丈金龍呼嘯直下,繼而又在前方盤旋昂首,鏗鏘有聲:「九天在即,且隨老龍馳騁……」

    林一尚未應聲,衣袖卻被扯住。

    是仙奴在抓著師父的衣袖,回望來路,似有悵然道:「師父!真的要走了……」

    真的要走了,就此遠離洪荒,遠離過往的一切!既有不捨,不妨帶著那曾經的風景一起上路!

    林一笑意從容,默默點頭。

    仙奴轉而看向前方,又道:「此去又將如何?」

    又將如何?今日如昨,明朝亦然!

    林一雙眉斜挑,慨然應道:「來無起始,去無終了。人在途中,就是這麼匆匆、又匆匆!」

    這條路沒有開始,也沒有終點。你我從中來去,便像那道曳光,看似璀璨驚豔,也不過一短短的剎那間!

    林一不再多說,抓起仙奴飛向前方。身影飄飄,師徒倆已雙雙落在老龍的背上。而便在騰空而起的剎那,他忽又揮袖擲出道白色的光芒。與之同時,金龍吞云吐霧,神威非凡,帶著背上的師徒二人,直奔天邊的那道彩虹而去。白虎則是足下生風,搖頭擺尾,左右跳躍而緊緊相隨。

    「吼——」

    一聲虎嘯震天宇,雙翼閃電刺蒼穹。

    「鏘——」

    龍吟驚碎九霄云,百丈金身破彩虹。

    「砰——」

    便在那龍騰虎躍之際,一塊靈石鑄就的白玉匾額直直插在地上,正中四個古樸大字:亙古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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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無仙后記

    百年光陰,彈指揮間。

    中天魔城,巍峨依然。

    城門前的石階上,站著幾位梵天境界的修士,分別是一個大鬍子中年人,一個鬚髮灰白的老者,還有兩位身著魔城服飾的中年男子。

    中年人看了看身後高大的城門,眼光掠過石階上來往的人影,手扶著一把大鬍子嘆道:「八荒安泰,四方睦寧,全賴於林前輩之雄才大略!」

    老者深以為然道:「老友所言極是!你我再臨魔城,回首百年。歲月倥傯,使人不勝唏噓啊!」

    在場的兩位魔修,應該是城門的守衛。其中一位相貌清瘦者,討好問道:「野山谷、鳴翠谷與林尊的淵源匪淺,兩位何不隨同前往九天?」

    另一位稍顯富態的魔修跟著附和道:「是啊、是啊!耳玄、吾禮兩位道兄的大名,早已傳遍了四方,當初攻克魔城,更是居功甚偉。我等若是有此機緣,斷然不會錯過……」

    中年人名為耳玄,老者則是吾禮。兩人相視一樂,笑道:「我二人修為不堪,豈敢有非分之想!」

    「非也!林尊不僅帶走了凌道、青葉魔尊兩位仇家,還帶走了天寧、天棄等九位魔修高人。更有魔荒的諸位高手隨行……」

    「何至於此?還有老龍、虎頭、仙奴,以及妖荒的鬥將與天星兩位妖尊呢,真可謂聲勢浩大!」

    「哎呀!兩位人在深谷而少有走動,全然不知天下事。據傳,林尊攜眾大殺四方,攻城奪地,所向披靡……」

    「還有呢,林尊會同仙皇、魔皇、妖皇三位前輩,縱橫星域,稱霸九天……」

    兩位魔修正自說個痛快,忽而噤聲不語而神態恭謹。

    耳玄與吾禮不明其狀,隨同一起看去。只見一位中年人從天而降,繼而威嚴打量四方,接著背著雙手踱步入城,洞天高人的架勢淋漓盡致。

    須臾,那位中年人的背影不見了。

    兩位魔修鬆了口氣,竊竊私語道:「嚇死了!明道長老……」

    「魔城的三大長老之中,修為最弱的明道長老卻是最為強悍的那一位。真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古人誠不我欺……」

    「噓!禍從口出……」

    ……

    千荒,明崖。

    明崖海灘,景色如昨。只是岸邊那林立的亭台樓榭,鱗次櫛比的仙坊鋪子,再加上來往的劍光飛虹,以及成群結隊的修士,給這一方仙境平添了幾分世俗的喧囂。

    明崖主峰,依然還是千荒的禁地。除了幾位長老之外,尋常人難以靠近。據說峰頂的洞府原封未動,在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而十萬里外的九龍塘,如今卻變了模樣。

    群峰環繞的山谷中,依然肅穆而又寧靜。而山谷盡頭的山崖上,多了一個高大的洞口。其兩側石亭拱衛,各有修士坐守。數丈高的山洞則為雲霧籠罩,遠近四方禁制森嚴。

    此時,有幾道人影穿過雲霧禁制飄然而出。

    居前的老者,竟是妖荒的畢亢。他拱手致意道:「諸位老友,留步!」

    隨後的是幾位千荒的長老,不僅有呂元子、春道子、單羅子,竟然還有馬明子與沈元子。眾人也是舉手示意,無非說一些挽留的客套話。

    呂元子道:「道友帶回《三皇經》,功莫大焉!而本該就此參悟靜修,緣何又要急急離去?」

    畢亢無奈道:「本人遲遲未歸,實在是放不下妖荒……」

    馬明子上前兩步,勸說道:「有何放心不下?如今機緣難得,我與沈元子道兄都已捨棄魔城而不顧,當然……」他回頭灑脫一笑:「實不屑與明道那廝共事……」

    沈元子含笑附和,勸說道:「道友不若留下,你我一同參悟《三皇經》之玄妙……」

    畢亢搖了搖頭,婉拒道:「林兄弟遠走九天之後,轉眼百年。而我那小師弟與小師妹,卻依然不見蹤影。且眾說紛紜,不一而足……」他轉身看向遠方,自語道:「林兄弟,你是個言而有信的人,總不會真的帶走了鬥將與天星吧……」

    ……

    陌山,明泉谷。

    山坡的草屋前,明夫人在靜靜佇立。

    滿目繁花似錦,陣陣清香令人陶醉。

    那曾經漫坡的野粟沒了,劉仙兒、醜女兩口子也不見了,此間的主人換成了一個年輕的女子,猶在不遠處的花叢間忙碌著而神色愉悅。

    一陣薄霧湧來,遠近景色朦朧。幾點寒露灑下,四方冷香幽幽。

    年輕女子放下花鋤,稍稍歇息,繼而越過花叢而款款近前,躬身致意:「夫人……」

    明夫人微微頷首,猶自神色淡遠。

    年輕女子轉身四望。只見漫山漫坡的花兒,儘是紅的、綠的、白的、紫的,煞是斑斕多姿,再有薄霧山嵐的飄渺韻致,儼然一處云間仙境,倒是與之前的田園景觀大相逕庭。她撩起髮梢,莞爾笑道:「劉仙兒夫婦遊歷歸來,怕是不認得家門了……」

    明夫人漫不經心應道:「一番雨,一番春;一度紅塵,幾世追尋。花有百樣紅,明泉盼故人!」

    年輕女子默然片刻,遲疑道:「林一遠走九天,可有回轉之日?」她見無人應聲,好奇又道:「四方傳言,只道是林一帶著諸多高手叱咤九天……」

    明夫人微微搖頭:「明姬……」

    那年輕女子正是明姬,回首稱是。

    明夫人看向四周的五彩斑斕,心緒莫名道:「林一……與洪荒再無干係。而他有諾必踐,倒是出乎老身所料。至於他又能否抵達九天,或是怎樣,無人知曉……」她話到此處,似有悵然道:「人人的背後,都有一段傳說。所謂的傳說,無非是一個願景、一個夢而已!而他林一所帶走的,竟是所有人的夢……」

    明姬悠悠一怔,禁不住若有所思。

    明夫人已轉身離去,隨她大袖輕拂,四方煙雨迷離,隨風飄來幾聲嘆息:「一生情長,九世輪迴。但有風雨濃,誰見離人淚……」

    ……

    魔荒,魔皇谷。

    山腳的古樹下,一個粉衣女子抱膝而坐。這百年來,她一直在閉關修煉中度過,直至仙君境界之後,這才走出洞府緩口氣。而一連數月,她就這麼傻傻坐在樹下而默默出神。

    山谷中人來人往,遠近的嘈雜聲一一入耳。

    有人說,魔城又易主了……

    有人說,魔修的眾多高人都不見了……

    有人說,林一成為千荒至尊、魔城之主,再又平定妖荒之後,也消失了……

    還有人說,林一帶著凌道魔尊,以及天寧、天棄等眾多高人遠走九天,再不回來了。便是妖荒的鬥將、天星也隨其而去……

    總而言之,那個小子又成為了一個神奇的傳說,一個屬於洪荒、而又經久不衰的傳說。但願那只是傳說,不然……

    此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從天而降。風塵僕僕的她不及歇息,便佝僂著身子來到樹下,帶著疲憊的神情說道:「婆婆我專門走了一趟千荒,所傳無誤,塵子啊……」

    塵子坐在樹幹上,下巴支著膝頭,嬌小的身子縮成一團,猶自衝著喧鬧的山谷發呆,一雙明眸中卻又好似怔然無物。聞聲,她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下,繼而慢慢回首看向老婦人,失魂落魄般地怯怯道:「婆婆……」

    黃婆婆招手喚道:「回府歇息吧……」

    塵子「嗯」了聲,隨著黃婆婆走向不遠處的洞府。當娘兒倆才將踏入洞府的剎那,塵子像是虛脫了般,猛然癱倒在黃婆婆的懷中,嚎啕失聲:「娘!那小子真的走了,嗚嗚……」

    黃婆婆摟著塵子坐在地上,嘆道:「你這孩子,既然鍾情於人家,何不早說呢,現今後悔也遲了啊!」

    塵子兀自嚎哭不停:「嗚嗚……又何須多說,那小子明明知道,卻不告而別,我還苦苦等他尋來,誰料……嗚嗚……」曾經狡黠百變而機智無雙的一個女子,終於現出了她的本來面目。原來她是這麼的脆弱,這麼的孤獨無助!

    黃婆婆伸手拍打著塵子,憐惜道:「喜歡一個人,就要說出來,哪怕他無情無義,也不枉你一番痴情呀!如此這般,又何苦來哉!」

    懷中的人兒更加委屈:「我陪他走斷天涯,我為他不惜一死,他還要塵子怎樣,我恨死他了,臭小子,嗚嗚……」

    ……

    千年歲月,倏忽而過。

    這一日,在八荒星域的角落中,有光芒閃動。少頃,兩道人影憑空跌了出來。

    一人青袍書生模樣,洞天中期的修為,慌亂之中,不忘神色矜持而惕然四望。

    一人是個身軀碩大的胖子,洞天初期的修為,卻是服飾華麗,而神態囂張。他才將現身,便抖動著滿臉的肥膘大笑道:「哈哈!尚不知我林兄弟混的咋樣,哥哥來晚了一步……」

    中年書生則是看向來路,感慨道:「仙界紛爭不息,但願此間樂土,平兄……」

    胖子抬手噓了一聲,隨即神氣活現道:「吳老弟不必見外,本人自有名諱,詩曰:天池出月明,靈山云水閒……」

    ……

    ——六卷終。本書完——

    縱有百折千回,姑且五言概之。

    乘風萬里行,

    寂寞看蒼穹。

    杯酒千秋去,

    天外無仙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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