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俠]缺月梧桐 作者:缺月梧桐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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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6-21 16:15: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8 360716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8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四節 烈火大江(二)

    申日深夜,狂風大作,暴雨如注。夜中的長江翻滾的黑龍,吐著白沫的巨浪一個接著一個,好像這條凶龍渾身的鱗片都暴烈的立起。

    而在這狂野的大江江心,卻有兩艘大船在一前一後劈波斬浪,說是大船,但和這條翻滾的龍比起來,小的就像鱗片空隙中爬行的虱子,一會被鱗片拋到空中,一會卻又隱沒在了鱗片之間,但卻始終是逆著狂風暴雨不屈不撓的前進。

    搖滾的船上隱隱有燈火傳出,在風浪里看起來無力的就像霧中的小小螢火蟲。一個男人正借著這燈火舉杯喝酒,他兩條腿緊緊盤住一把釘死在地板上的椅子,一只手朝後繞去,把住了椅子背,就這樣才慢慢的把杯子搖搖晃晃的遞到唇邊,但還沒來得及喝,地下的地板猛地好像突然塌陷了一般,他整個人也朝後仰去,一杯酒全潑在了自己臉上。

    “***”,還沒來得及把擲杯的手收回來,腳下地板好像又朝上猛地跳了起來,男子驚呼一聲,整個人直朝船艙摔了過去了過去,倉皇間就去抓門上的把手想穩住身體,但他那快如閃電的手還沒摸到艙門,艙門就被朝外拉開了。

    男子叫罵著詛咒著滾到了地上。

    拉開艙門的人也沒進到這船艙,他是個小厮打扮的少年,此刻正死拉著艙門外邊的把手坐在地上,吐得一塌糊塗。

    “混蛋,老子不開門你也不進來?!現在到哪里了?!”男子強忍著自己也要吐的惡心,惡聲惡語的趴在地上問那少年。

    “嗚…咕嚕…岳掌門,現在馬上要到礁區了,我…我來通知您的…”臉色煞白的男孩子害怕岳中巔比暈船的痛苦更甚,他把嘴里的東西又咽了下去,先把話說了。這動作讓岳中巔地惡心的別過頭去。

    但他很快摸著牆壁站了起來,從牆上取下佩劍,搖搖晃晃的就往外走。

    外邊過道里,兩個武當高手打扮的全副武裝的守衛此刻全坐在地上,一樣地臉色煞白。只是都是高手,還不至于嘔吐,看到岳中巔從屋里出來,兩個人捂著肚子滴著汗站起來,警惕但又客氣的問道:“岳掌門。外邊風大浪急,您還是不出去的好!”

    “不出去?啊?”岳中巔仰天打了個哈哈。接著一瞋目吼道:“再不出去讓風吹吹。老子都要把腸子吐出來了?難道你要老子吐在被窩里嗎?”

    說罷扶著牆壁,踉踉蹌蹌的爬上甲板,兩個守衛對望了一眼,伸手抄了把雨傘,愁眉苦臉的跟在他身後爬上了船艙。

    岳中巔頭剛伸出最外面甲板。眼睛都還沒睜開,連吹帶澆,差點一跟頭滾下去。

    但狂風暴雨地漆黑夜中。甲板上卻比以往還熱鬧百倍,岳中巔眼前滿是急速竄動的腳,號子聲此起彼伏,水手們頂著風雨忙碌著,齊心合力操控著這條大船。。

    慢慢地爬上甲板,後面地腳剛出艙口伸出來的岳中巔全身就已經被淋透了,後面的武當守衛手忙腳亂的給他張開雨傘,但剛打開,油傘就被吹折了,岳中巔不滿的回頭看了眼他,教訓道:“你小子不知道大江上風雨大嗎?拿個蓑衣來!去!”

    “我不知道,你媽地知道?”被羞辱的守衛滿肚子氣,但也沒法子,掉頭又下到艙里去,等躲開那風雨,回頭看了一眼,小聲恨恨的罵道:“老子還不想給你打傘呢!”

    趕跑了守衛,岳中巔握住一根帆繩小心地在不時被雨水波濤滑過的甲板上朝前挪步,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此次行動武當的首腦蒼松道人。

    他正站在船舷邊一動不動,披著的蓑衣嘩嘩的朝下倒水,雖然眼睛被風雨灌得眯著,好像都沒睜開過,但頭卻隨著甲板上水手的身影流動不停的轉來轉去,像極了酒樓拉二胡的瞎子。

    “老松,你怎麼不下去躲雨啊?什麼時候該行當船老大了?”岳中巔走近蒼松調笑,因為風大雨大,這戲虐的玩笑卻只能用內力吼出來。

    “岳掌門啊。”蒼松掉過頭,摸了把臉,終于睜開眼了,他笑了起來,用大吼回應道:“這風雨太大,我怕出事,上來看看。”

    岳中巔貼著他並肩而立,也牢牢把住了船舷,卻發現還是搖搖晃晃,不如蒼松站的安穩,低頭一看,不由大笑起來:“我說老松你啊,真會玩啊,居然把自己捆在船舷上,怪不得穩如泰山。看來你是要和這船共存亡啦!”

    原來蒼松站在這種情況下的甲板上也是害怕,就用一條結實的絲帶繞過手腕和船舷木頭,把兩頭牢牢握在自己手里,這樣他就巋然不動了。

    蒼松武功很強,但為人較為老實木訥,面對岳中巔這種油腔滑調的人依然矮了一頭,此刻無奈的笑了一聲,大聲說道:“說什麼呢?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小心龍王爺聽見。我是看風雨這麼大,又接近礁區,不敢大意……”

    這話恰好被一個正經過他們身邊的赤膊中年人聽見了,正在像飛一樣在甲板上滑行的他噶然停住腳步,一邊用手抹著裸露胸膛上的雨水,一邊大笑著拍著蒼松道人的肩膀說道:“道長大爺,您哪,真是沒見過風浪!我給您說過幾遍了,這點風雨那簡直不值一提,安全的很,根本不用您老人家盯著我們。我們都跑大江跑了二十年了,對這里比自己家都熟悉,信不信?我蒙著眼操船都能駛過礁區!哈哈,你們回艙休息吧。”

    說話的正是船老大,蒼松臉色煞白的嗯啊嗯的,卻不動半步,岳中巔大笑起來:“打賭嗎?你要是蒙著眼睛操船,老道肯定馬上跳江!”

    船老大和岳中巔他們喝過酒,自然對能言會道的他印象深的很,此刻馬上認出來了,他指著岳中巔說道:“岳老弟,您連個雨具都沒有。站著淋雨啊?還不回去?你可比不得我們。”

    岳中巔愁眉苦臉的吼道:“我吐了一個晚上了,不出來透氣是不行了。”

    “哦,”船老大同情的點了點頭:“難為你們這些陸上好漢了,這段日子我眼見你們人人都瘦了七八斤啊,嘿嘿。”

    話音未落。身後卻想起一片異口同聲的叫苦聲,蒼松驚叫起來:“各位,怎麼都出來了

    卻是其他五個掌門,居然都爬到甲板上來了,一個人一邊用手絹擦嘴角。一邊哀聲道:“可憐我北方人,再不上來吹風。就要吐死了。以後打死也不坐船了。”

    原來武當這一次戰力遠征。路途遙遠,軍心不齊,士氣更是為了防止逃亡和保密,特地走水路而來。對這些大的這些戰士而言,浮在大江上地船就如同監獄一般,逃無可逃。但船舶地方狹窄,如果武當高手和仆從門派的人混雜,武當的人擔心自己安全,分開的話又擔心對方逃亡。

    所以為了方便控制這批仆從軍,分離了各自的掌門和手下,幾個掌門全和武當地人坐在一條船上,前面一艘船則是大部分的外來高手和一小部分武當的守衛。

    後面武當座船的船老大和水手都是高薪請來的水上好手,而前面領路地船則是船老大小徒弟掌舵,技術和水平全部不如後面的師傅,這樣武當也不會擔心他們敢奪船逃跑,那樣無疑是自殺。

    因為有了這些安排,一路上只在登陸休整和補給地時候跑了幾個人,其他時候都是安然無事有條不紊地在朝著建康前進。

    現在在武當座船上的掌門只有一半之數,原因在于這幾天風雨大作,航行之時,包括武當在內的大部分高手都深感不適應,那些雜牌門派更是不堪,有很多人吐的不省人事,人心惶恐,因此蒼松也同意了幾個掌門去前面船上居留來處理事務安撫手下激勵人心。

    但像岳中巔這種地位很高手下眾多的掌門自然還得重點“看護”,于是他留在蒼松這邊,哪里也不能去。

    “各位,外邊風大雨大,還是回艙吧,反正再過不久就到了。”蒼松一只手綁在船舷欄杆上,只能用一只手擺了擺做了作揖地形狀,說心里話,他可挺怕這些大爺的。

    雖說實際上,這些人都是武當的俘虜或者奴仆,應該看他地臉色,但這群家伙哪個不是喝江湖風雨長大的,肚里有氣,誰也不說,正事上自然不敢違拗蒼松,但小事上專看著蒼松老實好欺負,就死命欺負。

    俏皮話綿里藏針,喝酒連蒙帶灌,像蒼松人品這麼好,以前連武當酒館門朝哪里開都不知道的人,被他們整得已經鑽桌子底下四五次了,因此蒼松看見這批“爺爺”就腦仁疼,尤其是幾個人嬉皮笑臉的聚在一塊的時候。

    但他怎麼是這幾個人的對手,這又不是下命令,幾個掌門不但對他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幾個渾身濕透的家伙,居然在風雨里興致勃勃的談起建康的姑娘漂亮不漂亮來了,那個從沒坐過船的北方豪傑甚至是彎腰吐,吐完直腰再講,講完再吐,真是踏浪如平地啊。

    這時船身猛地一頓,背向船頭而立的岳中巔一屁股坐到了甲板上,一群人馬上知道臨近礁石林立的地區,大船收下了風帆,速度慢下來了。

    蒼松卻沒看岳中巔,他突然大喊起來:“前邊怎麼回事?船怎麼停了?”

    一群人一起朝船頭方向遙遙望去,遠處黑洞洞的空間里居然隱隱的傳來紅色的火光,而前面的大船竟然停頓了,在水面上一上一下的振蕩。

    船老大跑過來,解釋道:“道人老爺,前面是突出水面的礁石哭夫石,有艘小船撞了上去,點火求救,大約前船在落錨救被困的人。”

    “不行!”蒼松大吼一聲,他本想去揪對方的胸襟,但人家是赤膊光腳的,胸口前能揪住的只有胸毛,猶豫一下,蒼松又尷尬又惱怒的按住了對方肩膀:“我們講好的,沿途不得上人停留!”

    “那是落水被困的人。”船老大脾氣很好的解釋:“我們跑船的講究要救落水之人地……”

    此刻,岳中巔陰陽怪氣的插嘴笑道:“老道啊,人家救人是積德的。不像你我,死了挖地三尺都找不到咱們的……”

    “哈哈,”船老大爽朗的笑聲蓋過地風雨,他說道:“岳先生真是太會開玩笑了,積德不假。但其實也是為了自己,如果行當里沒這個規矩的話,我們不救別人,萬一我們跑船遇到麻煩的時候,也沒人救我們。所以我們跑船的講究有人必救,為的是自己有難也會有別人救助……”

    “我不給你廢話!你們是我們雇傭地。你必須聽我的!”蒼松猛地跳了起來。

    “可是我該怎麼和徒弟說啊。現在喊話也聽不到啊。”船老大很為難地一攤手,又笑了起來:“那哭夫石干掉不少外地船了,不過那礁石露出水面地地方很小,另外我看那船最多不過裝一二十人,你們幾百號人。還都拿槍帶劍的,別說這點人,就算水匪看見咱們也得拉稀啊。哈哈。”

    “我不給你東拉西扯!”蒼松道長捏住船老大肩膀的陡然加力,在這劇烈疼痛之下,加上蒼松那張始終如一的泥佛臉,讓他的話語分量陡然加重了萬分,船老大這才發現這個一直被眾人捉弄戲虐地老好人,哪里是什麼好捏的熟透桃子,這一刻才發現這個老實人根本不是桃子肉,卻是那堅硬不可折的桃核。

    船老大唉吆一聲矮了身子,盡力抬頭四看,想讓那些好相處地其他大爺幫忙解圍,但人家都是只看了一眼就別過頭去,繼續爭論建康青樓誰家的頭牌最漂亮。

    “這雜毛老道!”船老大其實打心里不想不救人,但發現蒼松變起臉來比鋼板還冷還硬,只好低了身子,討好的對蒼松笑道:“好好,掌櫃既然堅持,我馬上敲鑼,讓他們立刻拔錨生帆…”

    蒼松冷哼了一聲,放脫了捏著對方肩膀的鐵手,正要說話,卻被一陣風雨正灌住了臉面,扭過了頭去,這一轉,卻扭不回來了。

    他朝後伸著手拉著船老大,指著船後方向的江心問道:“那是什麼?”

    船老大手搭涼棚一看,卻也吃了一驚,失口叫道:“這是哪個生瓜蛋子在操船?在礁區還駛的這麼快,不要命嗎?”

    這時,甲板上的幾十號人,水手武當護衛都看到了,一眾人齊齊的朝船斜後方向看去,那里正有一條船掛著風帆飛速的朝自己這里駛了過來,船上不見燈火,黑漆漆的沖了過來,船並大,船身細長,船頭高高突起一個尖角,在狂風暴雨中,屢屢被浪頭拋上浪尖,像極一條沖出水面的黑色大梭魚。

    “我怎麼看著它要撞上我們?”蒼松看了一會,說話的聲音都顫了。

    “不會!”船老大有些嘲笑的看了一眼這陸地土老冒:“大江這麼大,我看就是操船的是個新手蛋子,又著急靠岸,走的急了。”

    不過嘲笑完之後,他也皺起了眉頭,喃喃道:“這王八怎麼要和我走夾角呢?”

    “我擔心啊,”蒼松此刻臉色煞白的回過頭來,指著船老大說:“你趕緊敲鑼,一方面讓前面的船趕緊起錨,另外也給那船個警醒,我們在他前面呢,

    種地方這麼不要命的走船……”

    “我們都看見它了,它能看不見我們?何況我們還點著燈呢。”船老大說道,不錯,在這漆黑的水天之間,兩艘慢速行駛的燈火大船不啻于兩根燈塔,瞎子也能看得見。

    但說歸說,船老大還是馬上叫過副手讓他敲鑼聯絡前船,以他幾十年的跑船經驗,他也不放心背後那黑色梭魚的行駛技術。

    “咣咣咣……”銅鑼撞擊的聲音悠長的響起,悠悠的穿過風幕雨簾,游蕩過翻滾的江面,在黑夜中傳出了很遠很遠。

    “怎麼?人也不救嗎?”在甲板的一頭,船老大的副手很納悶的問他:“我們要是不救,難不成讓那群人在抱著礁石等天亮?這群武林人士搞jb毛?不是說都是武當的俠客嗎?”

    船老大很郁悶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才扭過來臉對副手慢慢說道:“俠客個屌,他們是群惡人,我們收了他們的錢,沒法子。”說罷,轉回頭,閉上眼睛。雙手合什喃喃念道:“大慈大悲觀世音、水神爺爺,今天不是我毛五不守規則,而是在刀劍之下不敢救人,你們肯定知道了,報應莫到我們兄弟頭上。冤有頭債有主!保佑保佑!”

    念道完,睜開眼睛,卻發現副手還在身邊看著他,毛五往下擼了一把腦袋上的水,問道:“還有啥事?”

    副手指了指後面。說道:“老大,我總看後面那小船不舒服。那是什麼船?鼻子做那麼長。船身細長吃水也淺,肯定裝不多多少貨物,不是貨船也不是渡船,那是做什麼的船?”

    “你一說,我也有點想起來了。”船老大搖著頭一臉的困惑:“我肯定見過那種船,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大江上的冷酷風雨聲音再大,也大不過岳中巔幾個掌門高聲談笑地聲音。人人濕得精透,但他們卻像越聊越上癮了,但蒼松卻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們,一直扒著船舷往後看的他,猛然回頭大吼起來:“毛五!毛五!”

    吼了兩聲,卻已經是急了,用上了內力從丹田發音,鼓蕩的衣服把渾身的雨水都振蕩得四散飛去,他大吼:“毛五!”

    卻不待他喊,毛五從桅杆後的高倉繞了出來,在甲板上活像一條尾巴著了火地獵犬,慌不擇路的急朝他奔來,滿臉驚慌的他一樣在吼著:“蒼松大爺!蒼松大爺!”

    岳中巔一群人慌不迭的閃了條路,赤腳的船老大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穿過他們中間的濕滑甲板,急沖到蒼松面前,一把拉住了對方地胳膊,然後就是彎腰急喘。

    但蒼松猛地一拉,把他又拉直了,瞪著兩眼地蒼松還沒來得及開口,船老大先喘著叫了起來:“大爺,後面的那是沖船!以前長樂幫和慕容世家搶奪水道的時……”

    還沒說話,風雨里已經夾雜了一種巨大而奇怪的嘩嘩聲,在此之外是破空的呼嘯聲,船老大和蒼松一起瞠目結舌地扭頭,面前的大江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黑色地牆,遮天蔽日般的擋在了他們面前。

    那是沖船的風帆,暴雨打在上面發出巨大的嘩嘩聲,而當一條船被浪尖甩離水面拋向遠方的時候,如果你站在它的對面,你會聽見奇怪的破空呼嘯之聲,盡管速度比唐門透骨釘慢,但那巨大到恐怖的破空之聲卻是絕對存在的,但有多少人有機會面對這樣巨大的一枚透骨釘?

    倒黴的是,蒼松他們就眼睜睜的看著這樣一枚巨大的暗器投射了過來。

    面對面前船外巨大的黑色帆牆,甲板上的所有人呆如木雞,這一刻時間如同停止了一般。

    “轟!”宛如憑空起了一個炸雷!

    伴著這個雷,猛然間,武當這條大船陡然傾斜了開來,平坦的甲板突然成了峭壁,木桶雜物咕隆的滾著滾下這峭壁,摔進了大江,甲板上的人一起變作了緊緊趴著陡峭山崖的攀登者,人人張著嘴瞪著驚恐的雙眼唯恐一手抓不住就掉下腳底的萬丈深淵。

    風雨中,那黑色梭魚義無反顧的一頭撞在了大船船身上,包裹了鐵皮的鼻子一下子就把這大船身上鑿出了一個大洞。

    大船就好像一頭好脾氣的水牛,被水里惡劣的大魚撞了個踉蹌,整個身體傾斜了一下,然後又重重而笨拙的回複平衡,但僅靠壓起的爆裂水浪就把撞船的梭魚沖飛了開去。

    蒼松不像其他人那麼狼狽的緊緊扣著甲板縫趴著,他早就把手腕捆在了船舷欄杆上,但他一樣狼狽,先是腳下的地板突然高高飛起,身體被這撞擊顛飛了,手腕好像要被拉斷一般,接著大船重重摔回水面,被手腕的絲帕一拉,他又一頭撞在了欄杆上,頭暈目眩的坐在甲板上站不起身來。

    但他還是馬上在冷雨的澆灌下清醒過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喊:“敲警鍾!敵襲!”

    大江上驟然響起的鍾聲遠不是寺廟里那種悠遠輕曼,而是當當當一聲緊似一聲,你甚至可以想象出來敲鍾的繩子都要被拉斷了,不管多悠揚的聲音,一旦這聲音緊的讓人喘不過氣來,這樣的聲音只是意味一件事情:危險。

    船老大被激怒了,蒼松一樣被激怒了,而且一樣的怒不可遏。

    就在大船重重回落,他一頭撞在欄杆上的時候。大船好像一頭巨象掉進一個巨大的陷阱,原本高高起到空中地半邊突然變成了幾乎陷進大江的水濤之下,他半睜著的眼看到原本死死扒住甲板的岳中巔,突然一躍而起,沖到船舷邊。他愣了一下,還扭頭朝蒼松看了一眼,這一眼是怎麼樣的,蒼松沒看清楚,但他卻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這一眼的恐懼以及恐懼背後拼死一搏的勇氣。

    岳中巔一個小跳踩到了欄杆上。然後猛然一撐雙腿,大聲慘叫著。朝空中躍了出去。整個人好像一頭白鷹般穿過重重的風雨,劃過翻滾著巨大黑色波濤的水面,直撲到撞自己地那條沖船上。

    緊接著,剛剛還在和岳中巔熱情無比討論頭牌的那群掌門幾乎是同時地在複制岳中巔剛才地動作,不同的是。在欄杆前猶豫的時間長短。

    有的人愣了片刻,然後慘叫著跟著岳中巔撲了出去,有的人慘叫了。卻扒著欄杆不動,然後再慘叫,直到撲出去或者沒撲出去,有地人沒慘叫,只是看著下面那可怕的滾滾巨浪哆嗦著。

    “操他娘啊!這群混蛋想逃跑!”蒼松來不及解開捆手的那絲帕,那東西已經濕透,加上剛才吃了力,簡直好像勒到了肉里,哪里那麼容易解脫,所以蒼松使勁伸開身體去抓靠他最近地那個臉色煞白的掌門。

    是最後一個俘虜。

    本來死死把住欄杆還猶豫著跳不跳的,蒼松一吼之下,那掌門扳過煞白的一張臉,瞧了下蒼松,大叫著朝還靠在船舷的那條沖船跳了過去。

    “刺啦!”蒼松一把抓住了對方濕漉漉的褲腳,在對方身體急躍之下,頓時撕下一條布來。

    但對方被一拽,立刻失去了前飛的沖力,哪里還能跳到那沖船之上,慘叫聲中,摔進了怒濤翻卷的大江。

    “岳掌門!救我!別走!”蒼松手里攥著那布條,呆呆的看著大江之中那顆翻滾的人頭:“岳中巔!岳………”

    沖船哪里管他,一擊中後,立刻掉頭駛開,波濤之中的慘叫聲音轉瞬就被風浪吞沒了。

    經過那生死一跳,摔在沖船上之後,岳中巔起身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王天逸。

    這個人正像另外那條大船上的船老大一樣,渾身赤裸,連原本牛皮做的劍帶都扔在了甲板的水里,只在腰里圍著原本的一條汗衫,被雨水涮得發白的肌膚上到處傷疤,好像滿身都是蜿蜒爬行的蚯蚓,此刻好像根本看不見從大船上跳到這里的那幾個人,正眼睛瞪得溜圓、手指那條逃離的大船在聲嘶力竭的狂吼:“拉開!再給我上一次!”

    伴著這吼叫,沖船上的水手們齊心合力的喊著號子,船只在水面上艱難的劃了一個圈,再次朝那大船凶狠的撲了過去。

    岳中巔趴在甲板上,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在雨里慢慢的站起身來,眼睛卻沒離開過王天逸,他暗想:“這種營救和原來商議好的好像有不同啊。”

    蔣丹逃出魔爪和王天逸接上頭後,又返回了那個小漁村附近,買通了駐紮當地一個漁夫充當兩邊聯系的信使,他們商議好了,就等船隊行駛到這個必須要減速的礁區,就讓王天逸他們駕駛船只靠過來,趁此機會,幾個掌門就全跳船逃脫,可絕對沒有竟然拿著一條船硬撞武當座船這種計劃。

    “天逸啊,太謝…兄弟…”岳中巔扭頭瞧了瞧幾個跟著自己跳下來的幾個掌門,朝王天逸走去,想表示下心意,但看著那張毫無喜色、冷酷的如同石頭雕刻出來的側臉,岳中巔竟然在先表示謝意還是先表示親近之間游移不定,居然罕見的結巴了。

    但別說回話安慰這些脫逃大難的武林貴客,王天逸甚至根本沒看他們,只是無禮到極致的朝身後一擺手指,讓他們閃邊去。

    “給老子追上去!”面對大江上那艘大船影影綽綽的黑影,風雨中王天逸狂吼,嗜血憤怒到宛如地獄里餓鬼的嚎叫,甚至比前面和旁邊兩艘船同時敲起的警鍾更讓人心悸。

    沖船劃了一個圈,再次朝逃離的武當座船追了上去,操舵的水手在大吼:“報告方位!”

    一個渾身赤裸地壯漢用虯結的肌肉猿猴一般攀上了桅杆頂端。很快,在頭頂好像無窮無盡的風雨之中傳來一聲大吼:“夾角正好!開過去!”

    岳中巔幾個衣冠楚楚的掌門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滿眼都是赤裸地身體,肌肉、傷疤、以及和王天逸一樣瘋狂的表情,就連抬頭朝天上看。桅杆上那位除了腰里武裝帶上掛著的刀什麼都沒有,胯下的槍都一清二楚。

    看這些人的身手,岳中巔他們這群江湖油子確認,他們在白天如果在路上遇到,肯定是屬于和他們一樣長衫玉帶衣冠楚楚。需要以禮相待抱拳作揖地江湖富貴人物,但此刻在這狂風暴雨的大江之上。這群人卻脫去了所有地衣物。裸露著身體瘋狂追擊著敵人,這也連帶脫去了白日之中地任何面具和掩飾,就像懸掛在大槍旁邊的長刀一樣,肆無忌憚的露出了江湖野獸的猙獰面目。

    長衫筆挺的岳中巔他們恍惚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但桅杆頂端地一刀切何嘗不是如此。他忍受著雨水敲擊眼球的痛苦,卻絲毫不肯閉上片刻,這一刻和外面的冷雨相反。他渾身地熱血都已沸騰。

    他死盯著遠處模糊的陰影,內心無比渴望有機會吼出對方的反應,他毫不懷疑,就算是面對這麼一條巨船,他也能用他腰里的刀把它劈成碎片,而且他渴望的就是這個!

    幾日前,吃飽喝足的他和其他應募者被王天逸召集到大廳,在他們面前的是幾個打開蓋子的大箱子,里面慢慢的都是白銀。

    王天逸先看了面前的幾十個人一會,然後一腳踹翻了旁邊的一個大箱子,白色的銀子好像雪堆一樣散開了,銀錠撒歡般的在地上亂滾,甚至不少跳到了兩眼放光的眾人腳背之上。

    在咽了幾口口水後,他們看到了前面站著的王天逸,他滿臉的猙獰,在這猙獰之中的卻是一種介于狂熱和瘋狂之間的狂暴眼神,說得的每一個字都是咬著牙說,一刀切甚至可以聞到這個站在十幾步遠地方的家伙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道。

    “喜歡嗎?”王天逸冷笑著問道,無人說話,但那動都舍不得動唯恐掂落上面銀錠的腳已經替他做了回答。

    “你們知道我們要去干什麼了嗎?”王天逸再次問道,那腳背一顫,銀子滾在了地上。

    “嗯?哼哼!”王天逸看著面前這群開始略有些驚恐的面容,他冷笑起來,“銀子是好東西,你們配用嗎?”轉而突然瞋目吼道:“你們這群人渣!”

    人渣?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王天逸的怒吼一樣滾雷一般壓了過來。

    “沒錯!你們就是群人渣!看看你們都是什麼東西?強盜!竊賊!老朽!殘疾!流氓!你們種田嗎?你們不種!你們織布嗎?你們不織!你們做過哪怕出賣勞力如同扛夫一樣的苦力活嗎?你們沒有!你們憑什麼養活自己?你們有的只有靠武功凌辱弱小,靠不在乎吃官司的犯罪來恐嚇良善!說!你們靠什麼來贍養父母?說!你們靠什麼來養家立命?說!你們靠什麼來娶妻生子?你們他媽的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敗類!你們這群渣子!”

    在這可怕的辱罵之後,看著面無人色這群招募而來的“死士”,王天逸語氣一轉,換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道:“你們還有什麼啊?除了你們這條命還有什麼?告訴我!他媽的告訴我!”

    無人說話。

    王天逸一舉拳頭,大吼道:“都是爹生娘養,憑什麼你們就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憑什麼你們就要當人渣?被別人踩在腳下,像一堆狗屎那樣!你們應該感謝江湖!只有這里!只有這里!才有寶貴的機會給你一夜富貴!轉瞬便成人上人!只需要你有一個物件:膽。”

    “只要有膽,哪怕你就是一只瘸腿瞎眼的禿毛狼,你就能奴役一整個草原的羊群!你就是人上人!你要什麼就有什麼!跟我做了這票買賣,打跑武當,不要說你以後就是長樂幫的大功臣、武林中的大人物、江湖里的傳奇,更重要的是你將永遠告別你這人渣的身份,你是個人上人!”

    王天逸最後大喊:“你們是要繼續做你們地人渣還是要做人上人?”

    對這些話,一刀切感同身受,他甯可死。也不想再做普通人,他野獸一般的振臂狂呼:“我要做人上人!”

    馬上,這狂呼變成了浪潮,對辱罵的厭惡很快變作了怒火,火永遠是朝上燒的。

    王天逸滿意的笑了。

    當然光有陣前講話是遠遠不夠地。王天逸拿出了所有的真金白銀來犒賞三軍,並下了血本來獎勵戰功和戰死,這血本大到他連所有的房契都拿出來,允諾如果不夠錢,立刻當掉這些房契來放戰後賞金。

    能不能活到戰後。或者就是死了,家人能不能拿到撫恤金。一刀切想的並不多。他只是馬上把領到的戰前“酒錢賞”全托朋友帶回了家里,然後就是擦刀,對他而言,這不是錢地問題,是他自己價值的問題。

    因為一刀切曾經是高級武士。受過水戰訓練,因此他跟著王天逸上了沖船,在大江之上。直撲武當座船。

    ~~~~~

    “這不對啊,岳大哥。”一個掌門悄悄地拉了拉岳中巔衣角。

    “我知道!”岳中巔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扭頭朝旁邊的前船看去,那里也是警鍾長鳴,還有火光泛起,按照計劃,王天逸派人偽裝觸礁沉沒的客商,尋機上了武當的第一艘船,立刻和上面的掌門和高手起事,制服武當守衛,奪取船只,此刻王天逸應該直接把他們送到那艘船上。

    但看起來這個家伙哪里有這個意思?

    他簡直和武當座船卯上了。

    “操他娘!這次一定撞沉他!”剛才地一下撞擊因為風浪,讓沖船幾乎飛離了水面,沒有像高手手里的劍那樣一劍擊穿大船的心髒,卻偏高了許多,只在它肩膀飆出了一線紅,這讓王天逸氣得跳腳。

    但大船上一樣有人怒不可遏。

    “老大,吃水線以上三尺被撞出一個大洞,兄弟們正全力修堵!”不待命令,早有積年地老水手跑上甲板報告損失。

    “進水多少?”船老大吼叫著問道。

    “沒多少!兄弟們正在排!”

    “操他娘!報告水域!報告敵船方位!”毛五大吼著親自操舵,在吼叫出一連串帶著髒活的命令後,他就像武林中最具殺傷力的一流高手在對一個白癡般的敵手說的那樣,他睚眦俱裂的吼叫道:“跟我玩?你狗日的活膩歪了吧?”

    沒錯,在這大江之上,船老大毛五就是絕頂的一個高手,他出身世家(父母都是船夫),自幼學藝(七歲就開始跟著跑船),師出名門(十五歲就成為某大船的水手),技藝精湛(二十五歲就成為船老大),經驗無比豐富(富貴險中求,他還接手一些危險的活,比如在水賊出沒或者礁石林立的地方行船),整個團隊合作精良(這次因為是武當的大買賣,他帶來了所認識的最好水手),加上又是地頭蛇(專跑長江這條道),在這條大江之上,他不稱自己為高手,誰敢說自己厲害?

    現在這個高手被激怒了。

    風帆升起了,這頭笨拙的水中大牛陡然加速,突然變成了一條大鱷,不再尋求慢慢直入礁石區的那條安全水道,而是迂回了開來,靈活的和身邊這條黑色而危險的梭魚周旋。

    沖船箭一般的又朝著大船沖了過去。而大船吃了一擊,進水不少,速度也慢了許多,很快就被追上。

    但就在兩船接觸的一刹那,仿佛高手之間刀劍相交而過的那瞬間般,勝負眨眼間既分。

    這個眨眼間,大船猛地一擺船頭,橫著駛了開去,一下子和沖船的方向近乎平行,這一下大掉頭,對大船上的人而言不過是從西牆摔到北牆而已,而對于和幾層樓高的大船相比小的可憐的沖船,宛如一頭大象巧妙的躲開了尖牙利齒,猛地一甩屁股把正撲向它的這頭惡狼狠狠撞飛了出去。

    岳中巔正要和王天逸努力說殺敵不如逃生重要,還沒開口,一下劇震,整船的人都變成了滾地葫蘆。一刀切更是從桅杆頂端甩飛了出去,幸虧他死死拉住了一根帆繩,這才在空中飛了一圈,結結實實的撞回在風帆牆里。

    一聲悶響,兩船猛地分開。大船很快恢複了平穩,但小小地沖船卻被直直的朝前摜了出去,只奔著火光泛起的第一艘船尾巴“飛”了過去。

    王天逸從甲板上一躍而起,大呼道:“給老子轉向!”

    但話音未落,又一下巨震。王天逸立刻頭朝下又摔在了甲板上,等他滿嘴咒罵著撐起身的時候。一個手下滿臉驚恐的從甲板下爬出來。大呼道:“不好了!觸礁了!船底被開了個大洞!”

    “你說什麼?!”王天逸手腳並用爬了過去,到了艙口一把掐住了那手下地脖子,看起來竟然想把生吞下去。

    “給老子排水堵洞!”這近乎狼一般的嘶吼竟然在風雨大江中都傳出了好遠。

    “司…禮…太大了…堵不上了…不行了…怕是要沉了……”手下在這幅瘋虎一般的面前差點把自己舌頭咽下去。

    “兄弟,先自保,徐圖反擊啊!”瞧准機會。岳中巔箭一般的沖了上去,一把拉住了王天逸胳膊,情真意切的勸說。

    放脫了掐脖子地手。王天逸在搖搖晃晃的船上站起身來,遙遙看著那艘得意航行在遠方地大船,無奈又不甘心地長歎一聲,說道:“靠前船吧!”

    前船早就殺做一團,原先扮作遇難客商的錦袍隊手下一登船,就朝武當高手發難。

    盡管稱這群以竊賊流氓乃至店小二為主力的錦袍隊為高手不如比稱作烏合之眾更貼切,但這是在船上。

    武當眾人習水戰的人甚少,而敵人就算不是高手,也是在建康這座水城邊上混跡的,船戰武當自然吃了大虧,更加上原來地仆從門派高手突然發難,內外夾擊,數量上也不占優的武當高手在甲板上迅速潰敗,戰斗迅速轉成了逐個房間搜索的屠殺。

    所以等沖船搖搖晃晃地艱難靠上這大船,王天逸岳中巔等人爬上甲板的

    除了甲板上耀武揚威歡慶勝利的那群武當叛軍外什麼

    “岳掌門,你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一個船上的頭目放脫了手里帶血的長刀,滿臉喜色的和岳中巔擁抱。

    這幾個掌門,都是先到這船上,聯絡指揮手下叛亂的,此刻大功告成,人人喜不自勝。

    在這歡樂的人群中,岳中巔有些的得意的扭頭瞧了瞧身邊冷著臉的王天逸,心道:原來這小子才帶了這麼點人來!原先倒是高看他了!但不管怎麼樣,總算到了自己地盤,現在下一步就是安全到建康登陸逃生了,這還得仰仗這個家伙。

    念及此處,岳中巔親熱無比的攬住了王天逸的肩膀,說道:“兄弟,多虧你救兄弟這些人一命啊。剛才看到長樂幫精英的水面力戰真是欽佩無比,但現在不是拼命的時候,敵眾我寡,兄弟不必憋氣了,不如先回建康,再從長計議。現在還得靠你老兄安全到建康了。你帶來的水手有把握逃脫追擊嗎?後面那上面的船老大毛五操船很有一手,可厲害的很。”

    王天逸陰冷的臉上好像很費勁的綻開了一個笑容,他說道:“後船被我們撞了個窟窿,雖然在吃水之上,不至于沉沒,但堵上和排水肯定影響速度,它追不上我們的,這事交給我們好了。”

    “他們追上來了!”一個掌門突然大叫起來,甲板上的人都扭頭朝船尾方向看去。

    剛才毛五操控大船把沖船撞進了礁區,雖然讓敵人觸礁不得不棄船,但自己也不得不兜了個大圈子,才重新對准了礁區中間這最安全的水道,沖了回來。

    “起錨,行動吧。”王天逸沉聲下達命令,他帶來的人立刻監督原來的水手開始忙碌起來。

    兩條大船一前一後駛離礁區,一追一逃在大江上風馳電掣。、

    毛五憑借他卓越的操船技藝,以及身邊已經發狂了可怕掌櫃蒼松,他手里的長劍不停在眼前揮來揮去,武當座船死死咬住了叛軍的船,

    但畢竟船身上有了個大窟窿,水手們雖然非常努力。但也不是片刻就能堵好的,在這狂風暴雨的大江里,水也不容易外排,因此追上倒也不是很容易。

    原來那些小門派高手們忍著暈船的嘔吐,緊張兮兮地扒著船尾計算距離。到得後來,所有人都確信他們追不上來了,人心頓時安了。

    “掌門,這些兔崽子怎麼辦呢?”一個臉上有疤的小子咬牙切齒的指著甲板上躺著的被捆成粽子的一排人:“要不要扔進這江里喂王八?”

    他們都是武當俘虜,原來都是看守。現在卻被捆著跪在甲板上,但船一顛簸。所有人慢慢地都變成躺著或者趴著了。

    這個掌門是小掌門。自己猶豫了一下,覺的做不了主,就下去甲板找艙里的岳中巔去了。

    此刻岳中巔正在和王天逸喝酒吃飯。

    雖然在翻滾如龍的大江之上喝酒吃飯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岳中巔心情好地連酒會自己潑到自己臉上也顧不得了,興致勃勃的連干數十杯酒。

    “怎麼辦?”聽了這掌門地請示。岳中巔猶豫了一下,盤算著:“殺了不過是舉手之勞,倒不如留下來做個人質。萬一中途有變,還可以和蒼松那龜兒子有個談判地籌碼。”

    念及此處,岳中巔開口道:“先留著吧,”說到這里看了王天逸一眼,說了點客套話:“到了建康,請王司禮發落。”

    王天逸冷眼斜瞥了岳中巔一眼,把玩著手里的酒杯,說道:“我發落?我能怎麼發落?這是華山等各位英雄的俘虜、按江湖規矩也是你們發落。我不過是個地主,替各位安頓一下住處食宿等等,你把他們給了我,我還要花伙食費在他們身上,我又不需要和武當這仇敵談什麼,岳老哥自己看著辦就好。

    ”

    岳中巔一愣,聽王天逸這口氣,有點讓他們交投名狀的意思在里頭,卻是想他們殺俘徹底得罪武當來讓自己安心。

    “後面那船怎麼樣了?”岳中巔看似沒頭腦的問了一句。

    在得到安全地回答後,岳中巔卻有了決斷,現在後船不可能追上自己,到了建康,兩眼一抹黑,少不得要靠王天逸這種人打點,和武當談不過是再保險的老成之道,和未來保險不保險相比,價值不值一提。

    “按長樂幫的規矩,扔到江里喂王八!”岳中巔討好般地說道,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老喂王八,不是太便宜王八了嗎?”王天逸撇嘴一笑,說道:“不是後船離得不遠嗎?不知各位蹴鞠功夫如何?”

    “追上去接舷力戰!”蒼松緊緊握住手里的寶劍,用力用得仿佛骨頭都要刺破手背伴著怒火一起刺出來,眼睛死死盯住黑暗中時隱時現的那些風帆,連狂風暴雨的擊打都不能讓他們閉上片刻。

    在他眼皮地下,不僅幾個掌門跳船逃走,而且居然前船嘩變,搶船而逃,這讓他這個行動總指揮官如何向上級交代?

    就在這時,這個高手看到一物嗖嗖的從前面空中飛了過來,擦著船飛了過去,落進了大江,不停的,有西瓜大小的圓形物件飛了過來,有一個正撞在風帆上,然後落到甲板上。

    “什麼玩意兒?”蒼松驚怒不已。

    甲板上早站滿了武當全副武裝的戰士,一個手下馬上撿起了那物件,一看之下立刻張大了嘴,慢慢的用手抹去了上面的雨水和血跡,等送到蒼松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泣不成聲:“是武統領……”

    這竟然是前船武當一個統領的首級!

    “我要把他們剁成肉醬!”蒼松大吼著,一拳砸在船舷上,血肉飛濺中,悲憤到狂暴的嘶吼回蕩在大江之上:“你們這群畜生!”

    看著越來越遠的前船,蒼松只覺得力氣在一絲一絲的從身體里抽走,他緊緊抓住船舷欄杆的手已經不是為了怒握來宣泄怒氣了,而是為了防止自己滑坐在甲板上大哭起來。

    這時,突然有手下大吼起來:“道長,您看!”

    慢慢的睜開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模糊的雙眼,蒼松一看之下,猛地差點連眼球都凸出來,愣了好久,他才帶著無比的興奮朝身後狂吼起來:“全員上甲板!准備接舷戰斗!”接著又加了一句:“殺光那群雜碎!”

    難以置信,一直狂逃的前船居然突然掉轉了船頭,迎面駛回來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20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五節 烈火大江(三)

    中午,蘇州大雨傾盆,但這座繁華的絲錦之都街道上仍湧,此刻從天空朝下看去,街道不再是石板折射出的青色了,而成了泛著水光淡黃色在緩緩流動,那是覆蓋街道的油傘,就像一條條巨大的松毛蟲在蠕動黃色的甲片緩緩爬行。

    就在這水與傘的洪流中,沖來一股帶著金鐵聲色的白色逆流,幾個慕容世家打扮的騎士正心急火燎的打馬飛奔,行人紛紛避讓,在通向慕容世家的路上,橫貫一條又一條街道上的黃色松毛蟲從頭到腳被劈做了兩半。

    這只騎隊領頭的正是文從云,到得慕容世家,一勒馬缰,就從馬鞍上一躍而下,在靴子頓地的刹那,無數白亮的水珠從他身上衣服里同時蹦了出來,簡直好像從頭到腳罩了一架小小的珍珠簾子,他居然沒帶雨具就這樣一路沖了過來。

    把馬鞭扔給下人,交出了所有武器,然後停也不停片刻,直朝二夫人的宅子一路狂奔而來。

    其實他早上剛來過這里探望夫人,此刻居然又心急火燎再次跑了回來。

    進到後廳,文從云一眼就看到在回廊里停著的那架小小的肩輿,這尋常常見的平常富人必備的出行工具此刻卻讓文從云面色猛地一滯,好像被個隱形的金甲巨人當胸打了一拳。

    “二公子在?”文從云急急的問旁邊侍立的一個丫鬟。

    丫鬟低頭答道:“二公子正在陪伴夫人。”

    “替我稟告!文從云求見!”文從云咬著牙跺著腳拼命壓著嗓子,他不想吼叫出來。

    心里焦急但又不得不放輕動作,這讓行進在臥房里文從云的躡手躡腳的動作看起來好像一只大貓在跳,穿過蒸靄在房間中的濃郁藥味,文從云看到了這母子二人。

    二夫人還是和前兩天一樣,面如金紙的躺在床上,好像睡著了。

    她突然生了重病。

    本來還好好的,午飯後吃了一碟她愛吃的牡,結果不久就上吐下瀉。二夫人原本就體質不佳,身體單薄,中了這傷元氣的病更是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臥床不起。

    慕容秋水自然急怒交加,連家都不回了。

    晚上就睡在臥室靠外地小客廳,日夜守候母親。

    公子如此,他的這些手下當然也一個個心急如焚,除了對首領母子健康的擔心外,還有一個考慮就是:現在正是江湖風雨急。那料想後院卻起了火。

    其他人著急,文從云不僅著急還感到了難以言表的壓力。這些天晚上根本合不上眼了。

    因為覺的調動二兒子手下驕兵悍將地難度太大。這家主竟然把自己能指揮得動的包括親衛隊主力在內的戰力全派去了建康加強大兒子的實力,把一部分守衛本土和家主安全的重責強迫性地壓在了慕容秋水的肩膀上。

    這偏心眼!而且還不讓人閑著!

    以上種種讓人不快不說,也讓慕容秋水手下地將領工作量劇增,再沒有原來和慕容秋水一起賦閑地時候,可以湊在一起指東罵西的悠閑。

    于叔帶著手下去了家主那邊承擔了一部分護衛工作。還分管著這邊慕容秋水的情報任務,人忙的連人影都見不到了,而他文從云不但被給了協助商會的任務。自己還額外多了項原本于叔負責地事務——那就是管理慕容秋水的家事。

    活多也不壓身,反正瞎忙就是了。只是這看起來不起眼的一份職責讓文從云睡不著覺了。

    二夫人吃壞了東西,那肯定就是伙房出了問題,這當然屬于他地錯誤。

    急怒交加,文從云當天就停了負責二夫人伙食的所有職責人,把負責生鮮食品的管家吊起來抽了個半死,但這有什麼用?

    二夫人已經生病了,只能是亡羊補牢了。

    但在這件事上,慕容秋水從沒責怪文從云半句,更沒有要換人管這事,他從來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更讓文從云五內俱焚。

    盡管慕容秋水已經說了不必再追究下人們的責任了,但他卻更變本嚴厲的追查這件事,他要徹底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他把從管家到廚師乃至廚房掃地洗菜的都一個個審問,心里恨不得把十大酷刑都用上,當然二夫人現在還無生命危險,只是吃壞了東西,不至于把文從云看著這群人就咬牙切齒心里暗想的事情變成真的。

    他們看起來比文從云顯得更奇怪也更喪氣,眾口一詞說夫人使用此類食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而是長年累月的,從來沒有過這種事。

    再說慕容世家是什麼地方?怎麼可能有存心想對夫人不利的人在這里供職?夫人又對下人很好,平常重話都沒說過一句,哪里有什麼心壞不滿、暗藏仇恨的下人。

    別說管家和廚師之可靠,就連供應牡的那老家伙都是給慕容世家賣了二十年牡的,可靠的不能再可靠了。

    只能是近日雨水多,也許肉被雨澆壞了,變質了。

    慕容秋水很干脆了拒絕了老羞成怒的文從云更換一切相關下人的提議,他只說:都是積年服侍的老人,不必搞那麼大,這事只是倒黴而已。于是兩眼血紅睡眠嚴重不足的文從云在抽了管家杖了廚師後,也只能悻悻的鳴金收兵了。

    這一切看起來真的只有兩個字:倒黴。

    夫人倒黴、公子倒黴、供貨商倒黴、廚子倒黴、管家倒黴,他文從云更倒黴。

    今天他例行公事般帶著滿心歉意和羞愧來這里探望過夫人,到了下午,在商會參加會議的時候,他長隨滿臉驚恐的帶來一個讓他也馬上滿臉驚恐的消息。

    這消息讓他屁滾尿流的連雨具都沒帶就騎著馬沖回慕容世家。

    此刻,文從云的眼睛卻放在了公子身上。

    今天他沒有像以往那樣坐在那把紫檀椅子上,幾個時辰保持著身體前傾注視的姿勢,卻在他母親床頭擺了一架躺椅,他就半躺在上面,一腿曲起,另一腿直直的擺在上面。

    “公子……”文從云輕輕喚了一聲,眼睛卻盯住了慕容秋水橫直的那條腿。

    看到屬下的神色,慕容秋水用輕輕一個抬手。表示一切都知,不須開口。

    然後微微扭頭對旁邊一個婢女指了指文從云滴水的衣服,示意她找衣服給他換上。

    這時,有婢女端著一晚熱氣騰騰地中藥進來了,要是昨天慕容秋水肯定會馬上端起來親自來喂藥給母親的。今天卻穩躺藤椅不起身,以手勢示意婢女去喂。

    文從云猛地一個半跪在地,對著慕容秋水一個垂頭示意,然後自己端了藥,輕輕的去替公子喂二夫人吃藥。看著湯勺中紫紅色的藥湯,眼淚卻流出來了。

    他得到的消息是。慕容秋水盼母病好地期望太過殷切。聽信了偏方——親人的骨肉做藥引可以提高藥力,自己當即從大腿上割了一條肉下來,送去煎藥。

    所以他才始終半躺在家里,連在家里走動都靠肩輿了。

    喂完藥,文從云放下藥碗。附耳對慕容秋水哽咽的小聲說道:“公子,若您不嫌棄,不如用我的腿肉來……”

    慕容秋水當即豎起食指橫在自己唇邊。眼睛卻緊張的看向床上,意思卻是怕床上之人聽到。

    拍了拍這屬下地肩膀,慕容秋水小聲道:“從云,你從來都是外冷內熱,很具責任心之人,不過這次根本不關你事,不必自責,你現在最需要的是放松好好休息一下。去吧。”

    又羞又愧又惱地文從云出來之後,也沒回商會,直接夢游般地回了自己的宅子,郁悶之極,少見的大白天就叫人拿酒,筷子都不拿,舉杯就仰頭,喝到天擦黑,居然喝光了一壇酒。

    本就疲累不堪、心情躁郁的他加上酒力上湧,連砸幾個杯子,滿心都是一股羞愧激發出的無名火發不出來。

    哀歎自己居然不小心讓公子自殘了身體,這份羞愧讓他捏碎了手里地第四個杯子,突然想起了被停職在家的那個廚子,當他心里浮現出這個家伙怯怯的面容地時候,眼睛卻盯著自己手里第五個杯子。

    “咔嚓!”第五個杯子也被砸的粉碎。

    文從云需要一個大杯子砸,斗不過老天爺,摔幾個杯子總是可以。

    借著酒力,文從云叫起四個保鏢,也沒帶兵器,就准備了一捆棍子,冒雨就騎馬趕向這廚子的宅子,就像摔爛一個無所謂的杯子一樣,他想像流氓一樣,找個出氣筒,他打算狠狠的再揍這家伙一頓,把他該死的家砸個稀巴爛,發泄他的怒火。

    就算在慕容世家做個廚師,也代表著富貴和成功,廚師的家是個獨門兩院的大宅子,大的一條短街上只有他一家而已,文從云因為這件事早把他的底細摸的清楚。

    五匹馬一拐進這條街,文從云就聽到一些奇怪的“風吹草動”。

    這不過是竄過雨水不小心鑽到他耳朵里的幾聲奇怪的鳥叫而已,但這卻讓他斗笠下的頭皮緊了一下,酒也醒了不少。

    江湖上高手和低手最大的不同,往往在于高手有異于常人的感覺。

    很多時候仰慕者會問:您當時為什麼沒有進那個敵人埋伏好的街道,而選了另外一條路。

    這時高手標准的回答就是:我對那條路感覺不好。

    有人認為他們能感到殺氣,有人則干脆認為高手是天生的,料敵在先是一種天賦。

    但很多時候是對環境的敏感加上豐富的經驗。

    就好比去青樓多的人,有時候能在陌生的城市憑感覺找到地方,生意做久了,憑感覺就能區分對面完全同樣的笑容可掬哪個是可信的伙伴,哪個只是空口白牙的騙子。

    江湖也一樣,呆久了,你往往就會對好像平淡無奇的地方有好或者不詳的感覺。

    文從云這時候就有點不詳的感覺,那幾聲鳥叫有些怪異,雖然他沒想起來幾年前的某次行動他定的聯絡暗號就是貓叫而不是上次的狗吠,但這並不妨礙他的身體記起了貓叫聲後那次戰斗中感覺。

    文從云雖然沒有命令手下警戒,但他不自覺的放慢了馬匹的步伐,在下馬之後,在昏暗燈籠照耀下地台階上站了好一會,確認門後面沒什麼動靜後,文從云才讓手下用刀別開門閂。

    舉步進入的第一件事。卻和原來文從云的打算不同,他原本打算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大叫著狂罵那個狗屎廚師,讓他滿臉帶著恐懼從溫暖的屋里滾到這雨里,滿眼惶恐的在自己面前打著哆嗦。

    但現在他做地第一步,卻是站著不動。打量院子的每個角落。

    視線從斗笠下面斜斜的穿了出去,箭雨一般打在竹林假山窗戶和屋頂上。

    猛然,文從云眼睛瞪大了,酒一下全醒了,屋脊上有個黑貓一般的物件。盡管在夜雨里那看起來模糊,但文從云確定那是個人。他這個高手感到了對方。高手的感覺。

    雨夜之中,良善之輩會趴在屋脊?

    “操你娘!”又驚又怒地文從云猛地把手里掂著的短棍擲向了屋頂,它旋轉著呼嘯著打碎了無數雨滴,最後砸碎了屋脊下面地幾塊瓦,彈進黑暗之中渺然不見了。

    那人頭愣了片刻。貓一樣倏忽不見了。

    “有敵人!?”不待文從云開口,訓練有素地四個保鏢閃電般的把他圍在了中間,兵器出手。眨眼間這個院子里就好像開了一朵梅花奇-_-書--*--網-QISuu.cOm,寒冷的刀光好像花蕊一般在花片間彈吐著搖擺不定。

    燈亮了,門開了,仆人婢女,最後是廚師那張驚恐的臉出現在文從云面前,這表情倒和他預料的完全相同。

    如果因為不是一張“免費”送來地信箋,黑色大江上,蒼松遇到的將不會是王天逸一條孤狼,而是四條沖船組成的狼群。

    沖船是慕容世家仿制水軍地戰船,前鼻高高隆起包了鐵皮,作為撞角,作用嘛,自然是在大江上撞沉大型船只。

    這種船只仿制的成本極高,但卻沒有用過幾次,它出現在慕容世家和長樂幫血戰最酣的時期,那時候不僅在陸地上是一寸地盤一寸血,利潤豐厚的大江之上自然也是血腥的殺場,雙方不停的攻擊隸屬對方生意的船只,慕容世家甚至出動了這種戰船。

    幸運的是,這種大江之上的幫派大戰持續時間卻很短,因為在大江上的攻擊不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問題,而是殺敵一萬,自損兩萬。

    雙方各自損兵折將不提,而且因為掛著慕容世家還是長樂幫的商船都會受到詭異的損失,也許是蒙面水賊,也許是莫名其妙的大火,自然,商家很識趣的選擇兩邊都不做生意,選擇第三方交易,那時候夾在兩家之間的宋家還因為水運著實發了筆橫財。

    這種自己拆自己牆角的戰場還有沒有必要選擇,誰都心知肚明。

    另外在交通要道上的大戰也有可能引起江湖之上的江湖干預,沒有人想被扣上匪幫的帽子,然後對抗最大的幫派——廟堂,慕容還是霍家兄弟都沒妄想過當皇帝。

    因此這種慘烈的水戰只持續了很短時間,大江又恢複了平靜,幾艘沖船就停在了慕容世家一個破落的碼頭任憑風吹雨打,直到現在。

    慕容成打算派出精兵強將發動這次水戰,絕不能讓這麼多的武林高手踏上陸地,水面是他唯一反敗為勝的機會。

    但就在這種關鍵時刻,千里鴻收到了一份情報。

    看完這情報,千里鴻的臉皮因為緊張而抽搐了起來,過了好久,他才咬牙切齒道:“是時候給慕容老大一個耳光了。”

    情報說的很清楚,慕容成已經知道了武當援兵正在路上,圖謀發動水戰,半路奇襲武當眾人。

    如果在陸地上,千里鴻苦笑,他對這次調派來的精銳戰力很有信心,這只龐大“軍團”的戰力幾乎可以在土地之上橫行無忌。

    但這是大江之上。

    武當主力大部分是陸上猛虎,並不怎麼善于水戰,很多人連游泳很不會,加上在船只上長途航行,疲憊不堪,千里鴻這段時間示弱,就是想等這批人登陸後,再圖謀後計,但此刻面對慕容世家這種水邊生長的門派。如果真遇到了這種水戰強攻,等于敵人用己長對己短,後果還真不敢想象。

    當機立斷,千里鴻立刻准備用手頭所有的戰力發動一場正面大戰。

    連慕容成的計劃都能得到的他,自然對慕容成現在的實力心知肚明。他就算單靠著昆侖也不會落在實力大減的慕容成的下風。

    一時間昆侖高手云集建康兩幫的交界處,沖突此起彼伏。

    並且一封邀請談判地信箋也遞交到了慕容成手里。

    這封信與其說是談判書,不如說是戰書,談判地點是宋家空闊的碼頭,但談判時間卻是黑夜。黑夜就是江湖大厮殺的舞台,真想談誰會定在這種月黑風高之時。而且還是在空曠的碼頭之上?

    這種地方這種時刻是用來上百人對戰厮殺的絕妙殺場。

    千里鴻下定決心。只要慕容成敢支派哪怕一個高手出航,他就抄了慕容成地老窩。

    他打出了壓制手。

    但即便慕容成全力對付他,他也要堅決的打上這一場建康大戰,哪怕自己的主力還沒到達也一樣。

    他還有自己的打算,必須要把慕容世家的視線全釘在建康這塊地方。

    在如此腥風密布之時。慕容成自然捉襟見肘。

    但慕容成卻也不打算龜縮等待老父援軍,他一樣要把千里鴻釘在建康,如果他這一刻退卻。面對身後兄弟地巨大陰影,他沒有把握再有可能站到這前台來。

    盡管王天逸帶來的情報說武神已經去武當公干、不在建康讓慕容成地壓力小了很多,但范金星懷疑就算武神坐鎮建康,這公子會不會退縮都很難說。

    面對江湖里負責大事地家伙,你很難分得清勇氣和賭性的區別。

    兩人都咬牙鐵心的要用手里能用的一切棋子來場硬碰硬。

    面對這場近乎決戰的大戰,慕容成對范金星說道:“如果我們不敵,不要往建康總部撤退!”

    “什麼?”范金星一愣,心道:不往苦心經營多年地堡壘一樣堅固的老巢撤退,那往哪里退。

    “往宋家撤退。”慕容成說到這里閉了眼睛,慢慢但堅決的說道:“你知道宋家火藥地四個引火點在哪里吧?到時候,點火!”

    范金星猛地睜大了眼睛:“您說什麼?!”

    “我完蛋也要拉幾個墊背的。”慕容成端起杯子喝了口龍井,用慢條斯理的淡淡口吻說出這血腥十足的話語。

    “您可不能這麼想,”公子這麼發狠也許是他心高氣傲,但做為謀臣卻不能這樣由著他而來,范金星倉皇無比的苦勸:“雖然我們未必成功,但如果那樣,您應該先返回蘇州圖謀後計………”

    “不用說了,鋼鐵三角本來就是我和易月一起謀劃的,是場豪賭,投入了無數心血,如果我失敗了,家族內部對我的信心也會分崩離析,我以前的一切成功都會煙消云散,在二弟面前,我還能做什麼?難道我要當一只閑云野鶴,天天蓑衣垂釣?”慕容成長吐了口氣,把茶杯撂下,笑道:“我在為我自己而戰,江湖真是個奇怪的地方,任你什麼身份,任你有多少實力,為了得到,你也不得不拿你的一切去賭去拼,否則你就贏不了任何東西,而失敗者卻會一無所有,說不定連命都沒有。”

    范金星本來還想說什麼,但看著慕容成那淡定的神情,這比咬牙切齒更有力量,就好像面對一座高山,他歎了一口氣,然後竟然笑了起來,說道:“能追隨公子,我真是個幸運的人。江湖的每寸力量都是靠鮮血奠定的,沒錯的。我想我正在目睹一個江湖傳奇的矗立。”

    戊申日深夜,三架神機弩齊射,打穿了千里鴻來談判的車隊中最豪華的那架馬車,以此為號,慕容成對千里鴻的血腥厮殺在宋家碼頭的空地上展開。

    慕容成調派不出人手,大江的攻擊只能寄托在王天逸一人身上。

    王天逸義無反顧的接受了這個命令,如果這批高手登陸,慕容成勢必玉碎,那麼易老如何保全,易老如果不能保全,他王天逸身家性命乃至其他一切勢必跟著煙消云散,他幾乎磕頭見血的來保證完成這個任務。

    可是他手下只有幾十號人,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沖船又已沉沒,現在混在華山這群只顧逃命的二流武林人士之間,如何能完成這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岳中巔也明白這一點。

    他當然不知道王天逸和慕容成的關系,只是親眼目睹了王天逸瘋子般的追擊武當座船,別說他這種江湖老油子。就算是個白癡,也知道王天逸的心思。

    此刻王天逸正鐵青著臉坐著,旁邊一群掌門地巴結奉承一概充耳不聞。

    “我知道你他媽的本就是個無恥、亡命之徒,不惜和武當來個同歸于盡!但我們不是你!現在我們一百多號高手,你就這麼點蝦兵蟹將。能奈何我們如何?在這大江之中,你還能怎麼樣後面的武當?還不是和我原來計劃的一樣。要先靠岸再說?等上了陸地。就不是你說了算咯!”岳中巔笑得燦爛極了,他捧著酒杯,無視那些酒水因為船舶晃動灑的滿手都是,屢屢領著眾掌門朝王天逸敬酒。

    他地心思王天逸也明白:“你們這群狗雜碎被武當當奴才使喚,全連半點血性都沒有!怪不得只能在江湖里被看做豬狗一般的東西!媽的。只想自己逃生,全不敢怎麼著後面的座船!此刻不過仰仗我這建康的門派保證你們落腳和離開地路線,所以怎敢不巴結我?操你們娘!”

    但王天逸強笑著。有酒來並不推辭,干了一杯又一杯。

    喝了一會,順利逃脫的大家笑容顏開,一個個前仰後合,真不知道是船晃還是醉了。

    就在這時,船艙門打開了,大家一起扭頭看去,卻是一個掌門還有這船地船老大和秦盾三人並肩站在門口,人人都是渾身濕透,下擺不停地滴水,那掌門和船老大更是好像受了寒一般渾身哆嗦。

    “岳掌門,請移步,屬下有要事…”“司禮,請移步,屬下有…”

    兩句話幾乎異口同聲的說出,配上三個人大禍臨頭般的惶恐表情,艙里熱火朝天的氣氛好像兜頭被冰水澆了一個透心涼,掌門們有些驚訝的捏著杯子閉了嘴,轉瞬間就靜了下來,

    伏彼起,小小舷窗里透進來地風雨濤聲立刻灌滿了這

    王天逸和岳中巔無聲的起步來到過道,三個屬下立刻分成兩撥,慌不迭的各拉著一個彙報起來。

    “你說什麼?!”岳中巔難以置信地喊了起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手里捏著的酒杯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原本還以為會馬上回去繼續喝酒。

    “沒錯,岳掌門,”船老大一樣的恐懼,但嗓子里吐出的字眼卻像著了火一樣:“船底被開了三個大洞,水已經齊膝深了,所有的水手都下去排水堵漏洞了,但是…但是…我看要做棄船的…棄船的…”

    “怎麼會這樣?!”岳中巔一把掐著了這船老大的脖子,如果眼光帶刺的話,這船老大腦袋已經被擊穿了兩個透明的窟窿:“觸礁了嗎?!還是怎麼?不是好好的嗎?”

    “沒觸礁,據說是有人破壞………”旁邊的掌門替憋得臉色通紅船老大說了。

    “破壞?誰說的?看見了?武當的人?”岳中巔馬上放脫了船老大,轉頭揪住了掌門的胸襟,掌門腦袋上立刻也開了洞。

    “他!”那掌門轉頭一指,岳中巔抬頭看去,王天逸正背靠著船壁,秦盾附耳說著什麼,他臉色卻不激動,只是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回事?!”收回視線的岳中巔咆哮起來。

    原來他們剿滅了船上的武當高手後,因為也不是很放心船老大和原來的水手,畢竟他們是武當雇傭的,就聽了王天逸的建議,讓王天逸手下指揮和監視這些水手行船。

    畢竟,王天逸是長樂幫的人,做為長江邊的門派,手下都精通航船。

    當就在剛才,負責監管航行的掌門突然被去艙底探查的秦盾的揪了出來,告訴了他一個驚天壞消息:他剛才發現有武當余孽破壞船體,但黑暗中對方跑了。

    掌門和船老大下去一看,都傻眼了:不止一個洞。居然在橫貫這條大船的船底均勻的被開出三個洞來,水瘋狂地湧了進來,白浪翻滾的好像下面是突泉。

    “武當余孽?”岳中巔愣了好一會,突然吼道:“有多少狗崽子跑了?”

    “沒有啊!”那個掌門用手摸著額頭,那里不知是江水還是汗水。結結巴巴的說道:“船上總共有二十四個武當高手……我們活捉了十八個……殺了五個……有一個……有一個好像是被打進大江了……您都知道啊,這我們怎麼敢胡說?”

    武當高手任憑武功再高,也怕這洶湧的大江,在這狂風暴雨之中,誰敢往黑不隆冬的江里跳。因此甯可抱著纜繩死戰,也沒有逃地。因為沒地方可逃!因此近乎被全殲。

    船上嘩變的這些高手人數眾多。搜遍這麼一艘船也是杯盞之間的功夫,加上事起倉促,武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誰能潛伏下來,自己怎麼可能被敵人下了陰手。在江心鑿船?

    那麼也許只有這麼一種可能。

    再次抬頭看了對面王天逸,對方依舊是一副陰沉不動聲色的面孔,岳中巔倒抽了一口涼氣。

    “都滾出去!”岳中巔回到艙里。第一件事就是狂暴的怒吼,掌門們驚疑地看了看彼此,然後魚貫出去了,里面只剩下了他和王天逸兩人。

    “天逸,你看我們該怎麼辦啊?”岳中巔笑著慢慢靠近王天逸。

    王天逸兩手抱臂站在那里,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鼻子里嗯了一聲,撇了撇嘴說道:“沒想到武當這批狗崽子這麼狠毒,現在我們在江心,這船是艙底受傷,只能支撐一頓飯地功夫,現在背後有追兵,左右前方都是大江,風浪又這麼大,往哪里逃?怎麼逃?我看也許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岳中巔笑得眼睛都被腮幫子遮起來了。

    王天逸指了指船尾地方向,慢慢說道:“只有後面有船,我們只能奪船求……”

    最後這個代表“生存”的“生”字並沒有能說出來。

    “我操你媽!!!!!!”一聲憤怒瘋狂到近乎尖叫的狂吼從岳中巔嗓子里射了出來,幾乎刺透了屋頂的甲板。

    伴著這聲嘶吼,岳中巔一把掐住了王天逸的脖子,野獸般地瘋狂發力,猝不及防的王天逸好像一件孩童的布偶般被雙腳離地摜了出去,“咚!”地一聲大響,岳中巔把王天逸死死的摁在了牆壁上,眨眼間,一把雪亮的匕首頂在王天逸的下巴上。

    “你這個狗雜種!是不是你鑿船的?!”岳中巔已經憤怒到不知道該張開嘴大吼還是要咬下王天逸一塊肉來,他滿臉猙獰、咬牙切齒、喉頭蠕動,所以這暴怒到著火般的聲線只能從他咬緊的牙關縫里噴出來,宛如毒蛇的信子一般舔在王天逸臉上。

    “不要胡說八道。”脖子被扼住,下巴還被頂了把匕首,鋒利的刃尖早頂進了肉里,血順著雪亮的匕身往下流,但王天逸臉上卻連個波紋都沒有,甚至嘴角還抽了抽,很像冷笑。

    岳中巔可做不到王天逸這種冷靜,他憤怒的要燃燒,左手一直掙紮,掙紮著不要一下捏碎這個雜種的喉嚨,右手也在顫抖,害怕它自己會忍不住一下把匕首從下巴捅到天靈蓋,所以岳中巔聲調都在這掙紮中顫抖了:“武當的人我都殺光了!除了你!除了你!除了你,誰要鑿船害我們?你這狗…你這千刀萬剮的狗雜碎!你…你想讓我們和武當去死拼對不對?你……你這個畜生!……我……我他媽的……我……我他媽的現在碎剮了你信不信?!”

    靜靜的看著岳中巔那血紅的眼睛,王天逸靜了一會,他開口了,第一句話就是直直的承認:“沒錯,是我的人干的。”

    “……。你!”岳中巔愣了一下,但馬上一聲大吼,王天逸脖骨立刻響起了咯咯聲。

    沒有掙紮,沒有反抗,王天逸慢慢的等著脖子上的壓力減輕到可以說話的地步,繼續說話。

    只是聲音有些奇怪,好像風從笛子小小的氣眼里穿過,發出啾啾的雜音。

    “你可以宰了我。”王天逸冷笑:“那你怎麼辦呢?船底破了。武當的船只是受傷,很快就會追上來,你們要完蛋;如果他們追不上來,你們很快就會沉進大江,你會游泳嗎?會也沒用!在這種大浪中。你往哪里游都為所謂,因為往左,你要游上十里才見岸,往右,一樣是十里;也許你能抱著塊木板往前飄。但希望你在隨著大江流進大海前不要被泡死,或者。

    餓死!至于想坐小船跑。你會劃船嗎?你能劃多遠?最好希望在舢板被浪頭打翻之前,還看不到後面著急來報仇地武當大船…哦……”

    岳中巔手上青筋一暴,王天逸立刻閉嘴了,喘不上氣來自然說不出話。

    “我要死,我!也!要!宰!了!你!狗!雜!種!”

    靠近王天逸的臉。才怒吼起來,看起來他簡直在咬牙說話。

    “宰了我?”等了好久,王天逸才有機會說話。不過語調還是讓岳中巔暴跳如雷的冷靜如初,連個起伏都沒有:“沒用。宰了我,你們就能活嗎?”

    “那你要我們去和後面的武當死戰嗎?!”岳中巔覺的自己腦門都要被怒火炸裂了。

    “這是唯一地機會。淹死或者在水里被射死還是去死斗求生?”王天逸看起來竟然笑嘻嘻的:“你別無選擇。”

    岳中巔渾身都在顫抖,不是被王天逸說服,也不是對將要發生的可怕景象恐懼,而是對這個把剛逃離虎口的他們又送進地獄的雜種地無比憤怒和刻骨仇恨。

    但他沒有捏碎王天逸的脖子,也沒有把匕首捅進到王天逸地天靈蓋,至少沒有馬上。

    再憤怒,他也要考慮自己地利益,能坐到現在這把交椅上的他並不全是運氣和偶然。

    “你知道後面有多少武當高手?那是送死!”

    王天逸冷笑起來:“你們都不習水戰,你們暈船狂吐,他們也一樣,此刻大家都是一樣的,也只有此刻此地,是宰了他們的唯一機會!不宰光他們,就沒有船!死于刀劍之下還有個痛快,總比活活淹死喂王八強吧!”

    “雜種!”岳中巔死死盯著王天逸,咬牙切齒的痛罵,但手上卻沒有加力。

    敏感地感覺到了這點,王天逸得意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只要我們能成功,不僅能活,而且我保證你們將在建康受到英雄般的待遇,此次戰斗地所有獎賞和撫恤都由我們出,豐厚無比,做這一次,後半生不愁……”

    “去你媽的!你這狗種還敢給我承諾?!鬼才信你!”岳中巔嘴角哆嗦著:“能活得了嗎?必死無疑!”

    “你不信也得信!因為除了信我,你沒別的選擇!不去死,就不得生!”王天逸用手指撥開了鮮血淋漓的匕首,接著狠狠一把推開了掐著脖子的手,惡狠狠的叫道:“這就是江湖!不用老子給你上課吧?”

    風雨中,所有的戰士都在甲板上集合,微微弓著身子,艱難的在顛簸濕滑的立穩身體,風雨洗刷著他們因為茫然無知而驚恐的臉,所有人都盯著站在中間的岳中巔。

    岳中巔渾身已經濕透,他慢慢的轉頭掃視著他們,他的眼神和他們充滿了一樣的驚恐和游疑。

    但是很快,岳中巔一閉眼,等再次睜開的時候,眼里已經全是狂熱的憤怒,他大吼起來,暴風雨也不能蓋過這烈火一般的聲音。

    “兄弟們!武當的狗雜種鑿了我們船!現在馬上就要沉沒了!”

    “都他媽的給我安靜!操你媽!不許哭!”岳中巔狂吼。

    “我們怎麼辦?”岳中巔握拳大呼,眼淚滾滾而下:“難道我們這些好男兒就要去喂王八嗎?我他媽的堂堂七尺男兒不甘心啊!”

    好像一杆標槍,岳中巔手指死死的指著,那方向正是船尾黑霧中急急沖出的巨大帆影,岳中巔大吼:“武當對我有滅門之仇!有殺師之恨!有奪家之辱!我和他們不共戴天!從我們七門派起事那個念頭起,我就下定決心,死也要死在華山畜生的尸體上!現在只有殺光他們,奪了他們的船!我們才能報仇!才能活下去!”

    說罷,猛地撕裂前襟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唰的一聲抽出了寶劍,大吼道:“孬種去喂狗日的王八吧!好漢子們,敢不敢跟哥哥我去喝仇人的鮮血?”

    兩船迅速接近,蒼松眼珠轉也不轉地盯著來船,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巨大的興奮,那好比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回來。

    在兩蓬巨大的帆牆交錯的刹那,蒼松寶劍直指舷外,大吼:“殺!”

    但馬上,這巨大地興奮被疑惑代替了。

    對方沒有逃走的意思。在武當高手飛出無數撓鉤鎖住敵船的同時,對方船上幾乎在同時也漫天飛出了撓鉤直掛己方船舷。

    一時間空中漫天都是黑影。兩條船好像成了兩條巨大的黑色蜈蚣,朝對方伸出了無數的腿,滿耳都是鐵撓鉤釘進木頭地咄咄聲。

    “殺!”武當高手用為同袍複仇和報複背叛的憤怒發出震天地喊殺聲,奮不顧身地朝敵船躍去。

    “殺!”而對方用絕望到狂熱無畏的吼叫回應過來,脫得赤條條的高手像野獸一般瘋狂的躍進武當的刀林劍海中。

    黑色地大江沸騰起來。

    死戰不退的不止在大江之上。

    宋家碼頭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尸體。連雨水落在地上都帶了血色攜了腥味。

    昆侖損失慘重。

    慕容世家損失一樣慘重。

    但雙方全都死戰不退,從屋頂到小巷,再到寬闊地碼頭空地。處處都是喊殺聲,慘叫聲,暗器箭矢破空聲,兵刃砍入骨肉聲。

    昆侖死戰,不停的投入兵力,最後連所有堂主等大人物的保鏢護院都投進了這絞肉一般的戰爭,因為千里鴻在後面二層樓上親自壓陣,他沒有想到會這麼難打。

    這是一場大戰,可以說是一場近乎決戰的大戰,但僅僅是近乎而已,千里鴻沒想到在這個決戰,時機未到,他只想痛痛快快的狠揍一下慕容成。

    擒賊擒王,當然是勝利了,但在這種幫派明戰中,殺掉慕容成這樣的大人物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他們都有最妥善的保護,就像人挨打時候會抱住腦袋一樣,一旦不妙,他就會安全遁去。

    但此刻,千里鴻驚奇的發現,也許這一夜自己就能一舉拿下整個建康,也就是說砍掉慕容成的腦袋。然而這並非他想要的,起碼現在不想。

    不過不幸的是,戰爭已經慘烈到難以置信的地步,自己同樣也許一夜就會丟掉整個建康,因為手里的戰力被全部摧毀。

    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慕容成並沒有像心髒一樣躲在堅硬的鎧甲後面,他卻是像粗糙的手永遠伸在外邊,親自給敵人重擊。

    慕容成自己親自參戰了。

    不是指揮,是徹底脫了昂貴的絲綢長衫,操起了刀,沖進了戰局,他保鏢都作為預備隊投了進去,除了他自己,他是最後一個高手了。

    此刻的再也沒有江湖上人人稱道風度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有的只是這個赤裸上身、渾身浴血、滿臉猙獰如野獸一般揮刀砍殺在最前線的慕容戰將。

    他的出現當然激勵了慕容武士的士氣,他就像一股巨大的洪流,沖殺到哪里就沖碎哪里的昆侖高山。

    但昆侖的人受的打擊更厲害,除了面對對方猛然高漲的士氣,還有頭上的金箍咒,他們竟然在戰前收到過不得傷害慕容成性命的命令。

    那個時候,千里鴻不過是不想在追擊敵寇,讓某個眼尖手快運氣好的家伙擾亂了他的大計劃,這個貴為七雄之一的世家大公子親自沖進了殺場大砍大殺。

    然而,人總是要顧眼前,如果以後死和現在死要選擇的話,只要心智正常的人全部會挑前者。

    在面對一柄染血無數的鋼刀迎面直劈的時候,別說只是個世家公子,就算是皇帝,也要自保吧,高手對決快如閃電,眨眼間分生死,這時候怎麼自保?唯有殺掉他。

    所以慕容成面對的敵人,往往是一愣,然後就是一縮。但很快就會又惡狠狠的撲回來。

    很快,慕容成身上就有了三道鮮血淋漓的傷疤,這還是他身邊的護衛拼死力保的結果,如果是別人,也許他就要腸子流出來了。

    但慕容成絲毫不顧這些。他紅著眼睛只是憤怒的劈砍,就算腸子流出來了,他也會塞回去繼續用刀鋒劈碎這些兔崽子地骨頭。

    昆侖毫不示弱,作為單兵實力最強的門派,盡管他們剛丟失了原來的一個柱梁。人心不齊,但這並不會影響單人的武藝。而對方慕容成已經調派了一半的精銳支援揚州。人手不齊地他們也影響了自己陣戰的水平,此刻這原本應該是集團對集團、指揮對指揮、配合對配合的大幫派死戰,不得已的演變成了人對人的超級殺場。

    因此昆侖還略占上風,上風到讓對方主帥都提刀參戰了。

    不知道殺了好久,慕容成只覺自己提刀地右臂已經酸到麻木了。那里好像不再是血肉之軀,而變成了一根木頭接在肩膀上,他不得不換了左手掂著刀。他靜止不動茫然四顧,雨水打在刀身上流了下來,在刀尖上掛了一個又一個紅色水珠。

    街道上、碼頭上的砍殺聲已經弱很多,連站著地影影綽綽地人影都少了很多,多的是泥土一樣俯在地上的身體,在雨水沖刷中,還隱隱發出微弱的呻吟聲。

    這時候,他看到西邊胸前勒著染血繃帶的桂鳳帶著一批包紮完畢地輕傷員又殺了回來,他們沖進了藥房的二層樓里里面,屠光了里面最後一隊慕容世家的箭手,殺了出來,而正前面,鳳凰刀林羽也帶著他地徒弟們殺了過來,他們作為昆侖級別最高的一隊人,同時也是千里鴻手里最後一張王牌被打了出來,一直歇息的他們此刻面對死戰一夜疲憊不堪的敵人,直如虎入狼群,刀光帶起一片又一片的雨花,劈倒一批又一批的慕容死士,好像一塊巨石轟轟的碾碎任何敢擋他們路的螻蟻,直朝自己這邊殺了過來。

    “小心!”一聲大喊,接著一聲慘叫,慕容成還沒扭過頭來,就覺的右側身體一沉,接著一口溫熱腥味的液體噴得自己脖子里到處都是。

    他扭過頭,看到了自己的一個手下,奮不顧身的跳過來,替自己擋住了敵人的一刀,而此刻那個昆侖高手正從他肋骨之間往外抽著染血的長刀,這瞬間他肆無忌憚的和慕容成對視著,看著慕容成的眼睛里全是得手後血紅的得意和馬上要展開的再次殺戮。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什麼禁令,甚至不知道面前這個人除了是人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只剩下野獸般殺戮的欲望。

    雙方殺到這個時刻,只要是人都要殺,只要是人都紅了眼。

    慕容成也一樣,他連想都沒想,連肩膀上靠著的尸體都沒落地,左手一刀就對著這這張臉刺了過去。

    這一刀是左手刀,慕容成並不是左撇子,這一刀能快到哪里去?要是平常,別說昆侖的這群一流高手,就是個三流高手偶可以笑眯眯的避開。

    但對方也一樣,他刺死了對方,要是平常,他不會用身體的重量壓著手肘擠著長刀去刺人,乃至刺得這麼深,殺了對方就夠了,但現在刀刃深入對方身體,他還得抽出來,要是平常,他抽出來的也不會這麼慢,角度也不會這麼高,緩慢費力的好像不是抽一柄刀而是一個無力柔弱的小孩在從井里往上提滿滿一桶水,以至于刀刃擦著肋骨往外拔的時候發出嚓嚓的聲音。

    但這不是平常。

    這是死戰的最後尾聲,雙方還在戰斗的高手都到了燈枯油竭的地步。

    所以慕容成這慢的嚇人的一刺卻正正的刺中對方,而對方甚至連避讓的意思也沒有。

    刀刃入口,一直破腦而出,慕容成的手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因為劇烈砍殺而成了鋸齒的刀刃鋸著對方下顎骨朝前挺進的顫抖。

    抽出滴著濃濃的血和腦漿混雜濁液的長刀,慕容成轉了轉頭,歎了口氣,但歎了一半就噶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吼:“全體!宋家!”

    “別讓他們跑了!“林羽大呼,但負責斷後的死士蜂擁了上來,面對鳳凰門這樣的生力軍,他們不是靠武藝或者兵刃,而幾乎是靠血肉把他們隔在慕容成身後。

    “咔嚓!咔嚓!咔嚓!”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連串的巨響,所有人扭頭朝身後看去。

    一艘黑色的大船沖進了碼頭,它滿身都傷痕:左舷塌陷了一半,朝天露出半天船艙;船頭的尖角也不見了,只矗著赤裸裸的木梁茬子;黑色的風帆上全是破洞和撕裂,船身上還滾著煙火,宛如一條逃脫地獄的黑龍,丑陋而奄奄一息的沖進了這個港灣,連船橋也不靠,就這樣搖搖晃晃的沖擊了過來,船體好像碎紙一樣把長長的船橋碾得四散飛濺,一直沖到擱淺才死魚一樣傾斜在淺水里。

    “我們的精銳到了!”千里鴻的二層小樓就靠在江邊,看到這艘船的第一眼他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但從上面走下來的不是武當的精銳,而是一群赤身裸體宛如從地獄里鑽出來的鬼魅般的男子。

    他們手里兵刃閃亮,人人腰里好像掛著一個巨大的黑圈。等他們走到近前,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涼氣,腰里居然是一圈首級。

    “林先生你好!”走在最前面的王天逸聲音刺透雨幕回蕩在這雨夜之中。

    “你?長樂幫的那司禮?”林羽愣了一會才認出這張臉,不是他不認識王天逸,而是這個情景,和他從來沒見過的王天逸的那種神色阻礙了他想起來他是誰。

    這是看著被雪困住動彈不得路人的吃人野獸才有的神情。

    “蒼松!你老友!”話音還未落,一物高高的拋起劃了一個巨大的弧線落在林羽腳下。

    王天逸手一抖,擰開了腰帶,首級滾了一地,順勢抽出皮帶上的兩把劍握在手上,那東西在雨夜里好像狼牙一樣閃著凶光,而身無寸縷的王天逸猙獰的不再像人,他是一頭不折不扣的野獸。

    這樣的野獸他面前有幾撮,而他身後還站著整整一群!

    “殺!”野獸般的嚎叫再次響徹黑雨夜。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21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五節 烈火大江(完)

    經過如此慘烈的一戰,昆侖和武當援兵近乎全軍覆沒,傷亡慘重到極點,作為主力的慕容成不必說了,王天逸那邊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且不說王天逸重金招募的烏合之眾死傷殆盡,就是把岳中巔等從這場鑿船死戰中生存下來的嘩變高手算上,還能站著並能慢慢走路的不過區區近三十個人而已。

    在這個時刻,建康近乎成了一個無武林高手的空白之地。

    迅速“嘩變”的劉三爺等原商會人士和附庸過來乞丐團頭王大立等人,所帶來的流氓、打手、護院、保鏢乃至身體壯碩的乞丐倒成了這戰場上無人可以抗拒的絕對高手,當然他們不過是來打掃戰場的。

    自己的死傷者要搬運和妥善救治,而敵人尸體則被滿心仇恨的手迅速丟進大江喂魚,受傷的人被補刀致死或者直接活著和尸體一般處置,少數還活著的俘虜則作為功績的見證和幫派的吉利物件保留下來,被勝利者盡情的凌辱,等到厭煩了之後,自然也是一般的處置。

    一切都是按江湖規矩來。

    千里鴻自然順理成章的撤退了,但慕容成和王天逸誰也沒打算乘勝追擊,一晚上收複建康,因為建康中的任何一只力量都奄奄一息到誰也沒實力做動作了。

    大戰之後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休整,所有幫派就像他們自己握著兵刃的手指,全部麻木了,不伸展開休息好久,怕是連筷子也拿不起來了。

    王天逸就是這樣,苦戰了一宿的他,渾身好像泡在了醋缸里,從骨頭到汗毛全部都是軟軟的,只要一動別說身上那些肉就好像要酸疼的掉下來,就連嘴里的唾沫都是酸苦不堪。腳下好像是剛裹了三寸金蓮未出閣大姑娘,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小碎步,還得扶著牆。

    幸好他那些手下和朋友無人來煩他,好像人人都想不起來他說過的那些天花亂墜的承諾,甚至都無暇歡呼這傳奇一般的勝利。人人踩著小碎步呻吟著找床去睡了,很多人為了走地快些連手里的兵器都扔了,這時候,就算有人給他們一床的銀子,他們也不會賣出身下那張柔軟的床。

    王天逸也想。但他不能,他還要善後。監督指揮戰場的打掃。

    所以忍著大腿曲起後爆炸開來地酸疼,他在慢慢的用屁股試探著往濕漉漉的台階上坐,那里好像不是光滑的石頭,而是長著一圈牙的老虎嘴,終于坐實了屁股。但他馬上又呲牙咧嘴起來,渾身都要散架了,他地崇拜者王大立立刻跑了上來。跪在地上,滿臉堆笑的替他滿是血痕地赤腳套上靴子,王天逸不想穿靴子,穿上了睡覺地時候還得脫不是嗎?但他連開口拒絕的力氣都不想出,就隨著團頭擺弄。

    疲憊不堪的他抬頭看了看,感覺連黑蒙蒙的天都像自己一樣要坍陷下來,砸到自己身上,“當被子蓋多好啊”,王天逸的頭喀吧一下垂了下來,胡思亂想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這個搖搖欲墜地黑暗里突然傳來一聲響亮憤怒的大叫,有力得完全不像是這個天地的物件,憤怒得好像要刺破這黑天黑地,讓王天逸都忘了酸疼地脖子,立刻抬起頭來。

    “王天逸,你這個畜生!!!你恩將仇報個雜種!!我……”這大吼是這樣的。

    王天逸朝前看去,前面空地一群護院打扮的人正圍著一個人,那人早被五花大綁,看架勢正在往那邊跪了一地的俘虜堆里押,但那人毫不氣弱,不停掙紮,高高昂起的頭不停的在身邊打手里竄上竄下,就如同一只落入漁網但卻不認命的龍蝦不屈的跳動——他正是左飛。

    “混蛋!”王天逸身邊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炸雷,王大立跳著腳大罵:“讓他閉嘴!”

    人群里頓時響起了一片喝罵聲、拳腳砸肉聲,王天逸橫眼過去,卻再也看不到左飛了,他大約已經被打得弓了身子,像死去的龍蝦那樣睜著眼睛卻直不了腰了。

    王天逸站了起來,慢慢的朝人群走去。

    王大立愣了一下,趕緊追了上去,大吼道:“閃開!閃開!司禮來了!”

    所有長樂幫的人都迅速的閃開,不由自主的恭恭敬敬低頭,擺出了致敬的姿勢,但在這低頭前,每個人的視線卻好像黏在了這個走路都有些晃蕩的家伙身上,舍不得移開。

    多看兩眼,就能看得更仔細,以後就可以到處和朋友吹牛了:“想知道咱們是怎麼一夜就宰光了昆侖那幫兔崽子收複建康嗎?告訴你,你可不要嚇到!那天晚上,我可是就在戰場!哈哈哈!看你那眼神!不信?嗅花虎當時就在我身邊!這個人不得了,渾身散發著一種王霸之氣,一走過來,我就感到全身麻痹連小手指頭也動彈不了了!他臉上有十字疤痕,看著那個嚇人啊,我遍體寒毛倒豎!豎的一條是武當大亨蒼松留的,橫的一條肯定是林羽的最後一刀…?什麼?你敢說我胡說八道?我告訴你,他那晚腳踏一雙厚底靴子,左邊鞋幫上有塊,諾!銅錢這麼大的泥巴……”這樣的機會怎能放過。

    他是今夜建康的傳奇,而建康的今夜將勢必成為長樂幫的傳奇。

    而現在這個傳奇正面對一個對他兩眼噴火的俘虜。

    一揮手,打手流氓們立刻水一般的退了開去,垂手低頭立在周圍,中間只剩站著的王天逸和弓著腰嘴邊滿是血的左飛,他正慢慢的抬起頭來,等看到誰站在他面前,他的腰好像被一個金甲力士推著,一節一節的直立起來。

    王天逸推開了後面乞丐團頭替他打的雨傘,後者識趣的退了開去,于是在如注大雨中,只剩這兩人對視。

    一個目無表情,如同和這黑夜暴雨融為了一體,另一個則好像只剩下一雙憤怒到發亮的眼眸。

    眼眸怒視著黑夜暴雨,憤怒到熊熊燃燒。

    “雜種!”左飛不像剛才那樣跳著用盡全身力氣罵了,這次聲音低沉的如同地底洞穴噴出的野火。

    王天逸張了一下嘴,但馬上嘴唇又堅硬得合到了一起。他面無表情。

    沉默。

    “你羞愧嗎?”左飛高高昂著頭,冰冷的雨水立刻順著臉頰流淌了下來,但他看起來還有些舒暢,因為他身體的火幾乎要把他燒成灰燼。

    沒有憤怒,沒有羞愧。沒有猶豫,沒有彷徨,王天逸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沉默。

    大雨如注,雨聲簡直如雷一般在響,但這圈里卻好像被難以忍受地靜寂死死壓在下面。以致于周圍低頭的人不由自主在這種重壓下把脖子垂得更低。

    “你這個雜種!!”左飛猛可里撕心裂肺的狂吼起來,一連串的怒罵質問好像火山口里的岩漿般爆裂地炸飛出來:“我把你當兄弟!把你當朋友!我為了你像老師懇求。他相信了我。也相信了你,所以他才饒了你的狗命!當日你跪在老師面前磕頭求饒,那時候你說了什麼?啊?你說了什麼!你這個畜生!你說絕不會與我們為敵!但你做了什麼!你這個背信棄義的狗種!老天啊!為什麼你要這麼對待我!你讓我有眼無珠!我是個笨蛋啊!我是個畜生啊!王天逸!你這個恩將仇報的人渣!”

    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沉默。

    “狗賊住口!你們屠了司禮地婚……”王大立等了好久,看王天逸不吭聲,跳出來幫腔。但他沒說完,因為王天逸終于開口了,這不是對左飛的回應。而是對手下地命令。

    “去車上拿匣子來。”王天逸冷冷地看著左飛,嘴里卻甩出這樣一個命令。

    王大立愣了一下,馬上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很快一個匣子交到了王天逸手里。

    王天逸冷冷的看了一眼左飛,抽開匣子蓋,揪出里面的東西提在手上,匣子被扔進了雨水里,翻著滾滾了老遠。

    “認得出嗎?”王天逸把手里揪著的東西伸到五花大綁地左飛面前。

    “你!!!!!”左飛一見之下就被驚怒恨從頭灌到腳心,以至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誰殺了他?”王天逸冷冷的問道。

    左飛渾身都在顫抖,頭發一根根豎起,眼球都瞪了出來,只是下半截浸在淚里,上半截卻布滿了如血赤紅。

    接著左飛一聲怒吼,瘋了般朝王天逸撲了過來,盡管被五花大綁,他還有牙,他要咬死面前這個畜生。

    “你他媽的!”這次王天逸沒有靜靜沉默,他低吼著用酸楚地肌肉拉起大腿,狠狠一腳揣進了左飛的肚子。

    “喔…”五花大綁的左飛立刻被踹得曲著腿離了地,在空中一個微微停滯,咔嚓一聲跪在了王天逸面前的泥地上,因為痛苦身體直直朝前伸著,幾乎和地面平行的臉上濺滿了泥漿,白沫和粘稠的血混雜在一起從嘴里湧了出來,合著臉上流淌下的雨水一起流進了眼前的肮髒泥水之中。

    王天逸停止了片刻,又抽起一腿,狠狠踹在面前左飛的臉上,這個人立刻打著滾躺在了泥濘之中。

    所有的人都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的縮了脖子,就好像這一腳竟然是踹在他們臉上。

    但王天逸沒有停,他的暴虐和這些仰慕他的手下想象的還要可怕。

    王天逸跨出兩步,再次狠狠的朝地上的左飛踹去,這一次並不是乾淨利索的高手擊打,一招之內瞬間要對方的命,而是宛如泄憤一般毆打,他不停踹,嘴里卻不停的罵:

    “你他媽的以為你是誰?哈?自從我認識你那天開始,你就認為自己是個高手,你是個狗屁!你是個什麼東西?啊?志大才疏的廢物!只會做白日夢的蠢材!憑什麼你要認為自己高人一頭?我操你媽!還以為我是你朋友?你照照鏡子!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蠢驢!…”

    不知踢了多少腳,王天逸終于直起了身子,他扶著腰呼呼的在雨里喘著粗氣,好久才喘輕了一點,然後又彎下腰,揪著左飛的發髻把他拉了起來,大吼著:“你俠義嗎?你夠朋友嗎?你夠厲害嗎?那你現在怎麼會像一條死狗!你!是!個!廢!物!江湖里的渣子!給我們提鞋都不配!”

    左飛坐在泥漿里,不知道是疼痛還是震驚讓他沒有再吼叫說話,他呆了一般張著嘴喘氣。雨流過他的身體就好像流過一塊木頭。

    “看看!看看你做了什麼?”王天逸嘲笑般的吼叫著,把手里林羽的首級伸到左飛面前:“你老師的腦袋!他在看著你,看看他教出的好徒弟是怎麼樣地一頭廢物蠢驢人渣!”

    “嗷!!!!!!!!”左飛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吼叫,他發瘋般朝後仰頭想躲開。

    但王天逸冷酷殘忍的揪住兩個發髻,把他們鼻尖對鼻尖的抵在一起。他在笑:“誰是雜種?誰是畜生?我知道你是個廢物!你是堆垃圾!你是江湖里的渣子!”

    左飛瘋了一樣地想避開林羽的首級,瘋狂的掙紮,就像一條被釣在雨線上的大魚在泥漿里翻滾,但無用,他連低頭都做不到。

    王天逸殘忍的始終把他們臉貼臉摁在一起,就算左飛死死閉著眼。老師那臉地冰冷還是始終縈繞在自己皮膚上。有如他的鬼魂一般在心海里發出久久不絕地哀嚎。

    “哇!!!”左飛終于放棄了所有掙紮,他坐在泥漿里嚎叫著大哭起來。

    “哭?”王天逸哈哈大笑起來:“你這種廢物,除了哭還能有什麼用?我知道你孝順老師,不是他收留教導你這個孤兒地嗎?來,嘗嘗你恩師的血吧。”說著,放脫了左飛的發髻,居然把林羽腦袋倒過來。用脖頸創口的血去塗抹左飛的臉。

    在王天逸地哈哈大笑中,左飛恐懼的嚎叫哭喊著在泥里打著滾,躲避著這非人的折磨。

    此刻連圈外站著地長樂幫手下,也有不少人不忍的別過頭去,這時,很多人感到恐懼和迷惑:英雄和魔鬼的區別究竟有多少?

    左飛的掙紮越來越弱,最後他像一條死去的大魚一樣臉朝下俯在泥濘里,而王天逸哈哈大笑好像一只火炬慢慢的在大雨里熄火一樣,他慢慢的站起,轉身,提著林羽的首級朝外走去,再也沒看左飛一眼。

    次所有的人都把頭垂的更低,連打量他的勇氣也沒有種“王霸之氣”趕緊走過自己身邊,越遠越好。

    “啊哈,大英雄,這是哪一出啊?”劉三爺在後面指揮,聽說前面有戲,趕緊跑了過來,沒想到卻散場了。

    “跟我來,我有事要你做。”王天逸面無表情的走過劉三爺身邊,甩出一個命令。

    劉三爺收了戲虐的笑容,趕緊恭敬的跟在王天逸後面,趁此機會,從一直翹著大拇指說話的跟班王大立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江湖只有司禮這樣的才能當英雄當豪傑啊!”王大立最後用一句微微挑高腔調讓前面的王天逸聽到的馬屁詞做了轉述的結尾。

    “嗯?”劉三爺卻不像王大立那樣興高采烈,回頭了看了看正被架離的左飛,他疑問的嗯了一聲,這不像他所了解的王天逸做事風格。

    進了劉三爺的馬車,王天逸開口就問:“你帶金銀來了嗎?”

    “您要賞人?”劉三爺問了一句,但他不需要回答,手也沒閑著,立刻抽出一個大匣子,里面全是銀子。

    他這種人,銀子已經是他最好的武器和武藝了,武林高手講究刀不離身,他這種江湖高手自然是銀不離手。

    王天逸接過匣子,從車廂墊子里扯下一大塊布來,把銀子全倒在了上面,開始打包裹。

    但想了想,他把銀子劈出一半用手劃出布面,把剩下的銀子包了個包裹。

    “你,替我把這些銀子給左飛,送他出城。”王天逸十分疲累的說道:“不要說是我給的。

    你也認識他,隨便找個因頭。囑咐他不要再在江湖里混了,他不適合,遲早要被淹死的,讓他做點小買賣或者買塊地當地主吧………”

    “屬下真為司禮您的義氣感動。”劉三爺深深行了一禮:“棒打浪子讓回頭啊,不惜自己結個仇家背個罵名,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啥?”旁邊的王大立驚呆了,愣了會,趕緊說道:“那小子是昆侖余孽啊,還是個高手啊,萬一出來尋仇咋辦?”

    王天逸笑了笑:“他就是尋仇也會走正門的,他要是能做好尋仇這種事的人,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般下場。”說到這里,他突然有點哀傷的歎了口氣:“我們也不會是兄弟了……”

    “不如都給左兄弟吧。”劉三爺把稱呼都變了,他指著剩下的那一堆銀子叫道。

    “給他太多銀子會毀了他。”王天逸又痛苦的歎了口氣,接著指著劉三爺說道:“這事你辦好。現在送我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王天逸這一覺就睡了兩夜一天,就是醒還是被王大立推醒的。

    “怎麼回事?”王天逸睡眼朦朧地問道。

    “司禮。新任建康總管來了!”王大立滿臉的驚恐。

    “新建康總管?”王天逸也懵了:“那是誰?”

    新任建康總管卻是林謙。

    他作為偏向于易月的派系,事先被吹風,因此在建康婚禮屠滅戰中保存了大部分實力,帶著自己的人“逃”到了揚州城外的碼頭。

    但他卻不急于進城參戰。

    原本地打算很勢利,只是在得到易月的好的同時。盡可能的得到霍長風的巴結和好處。

    霍長風和易月兩派對這只保存完好地商會戰力,都極盡拉攏之勢。金銀珠寶賞賜不說。封官許願更是不在話下。

    正當林謙吃的飽飽地,准備拉下臉皮,回身給霍長風老幫主臉上來計勾拳地時候,情況突變。

    建康的探子突然帶來了昆侖內訌、秦明月被殺、千里鴻重新主導的情報。

    作為傾向于易月一派的大將,林謙對鐵三角計劃不僅是知情的。而且是抱有很大信心地,但此刻這情報不啻于是一個晴天霹靂。

    林謙需要重新判斷局勢。

    若是昆侖這種包括武神在內高手林立的門派不能入援易老,那慕容成加上易老和霍長風實力就是五五分啊!

    不。不是五五分。

    前兩天,易老的人指天發誓說慕容成地主力已經入援了,自己也親眼看到了慕容成原來的親衛隊副主管在揚州,但這樣一來,慕容成實力肯定大弱,必然被複叛的昆侖釘死在建康。

    這樣豈不是幫主會略占上風?

    就這樣,再次猶豫的林謙重新選擇等待,看風向變動。

    直到最近,霍長風沒有再拉攏他進入揚州殺場,而是封官許願,請他去建康做新的總管。

    搞笑的是,易月竟然也封他為新任建康總管。

    這也是個信號,說明霍派已經占了上風,不求幫手但求你不搗亂就好了。

    這種情況下,林謙自然不敢再像以往那樣玩虛的,自然滿口答應。

    只是猶豫著自己對霍長風貼過去,還是繼續等待,回建康那就不用提了,如果去做個這個空頭總管,等于是拿自己的力量和昆侖乃至慕容成消耗,誰會做這樣的傻事。

    林謙仍在等待,當然他也派出無數探子刺探建康的武林情報,霍長風也毫不吝嗇的把自己得到的相關情報源源不斷的提供給他。

    就在前幾天,霍長風通知他,建康可能有武當援兵到達,要他做好偵查的准備,畢竟大事一定,長樂幫肯定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就這樣,林謙詳細的得到了建康大戰的情報和結果。

    堅持抵抗的錦袍隊和慕容成聯手摧毀了昆侖主力和武當援兵,雙方自然損失慘重到極點,現在建康竟然是個空城了。

    這麼大的一個桃子,又這麼好摘,懷揣著幫里最正式任命的林謙立刻要求南伐建康,要不惜拼死一戰來驅除匪類還我建康,霍長風自然滿口答應,當天夜里,林謙就帶著精銳好手揚帆起航,直奔這桃子而來。

    還沒到建康,在大船上,林謙已經擬定了戰略,他看著滿屋子的心腹干將,說道:“報仇雪恨、血債血償自然不在話下,但建康是昆侖搶走的,昆侖又是受慕容成指使和支持的,歸根結底長樂幫的建康是慕容成搶走的,所以第一步,也是最後一步,我需要查明,為什麼一個長樂幫的司禮會和自己幫里的死敵慕容成合作?這里面究竟有什麼不可見人勾當?”說到這里,義憤填膺的林謙拍得桌子山響。

    要摘桃子。當然要除掉種樹澆水地人,除了傻子,人人都懂。

    蘇州,雨仍未停。

    文從云正在去拜訪同僚于叔,說拜訪客氣了點。因為文從云是怒氣沖沖去的。

    管家熱情的直接把他請到于叔的書房,作為在慕容秋水手下的親密同袍,文從云來于叔家就像自己家一樣。

    桌子上鋪著一摞厚厚地文件,于叔正在書房教導自己兒子如何起草公文,看到文從云來了。于叔很高興的站起來招呼。

    但文從云冷冷的回應道:“于叔,我需要和你單獨談談。”

    “嗯?”于叔愣了片刻。然後又笑了起來。

    遣開其他人後。于叔問道:“小文,你想談什麼呢?”

    “我想問問你李姓管家的事情!”文從云口氣非常無禮。

    原來文從云那天郁悶之下喝多了要去找讓他倒黴的廚師出氣,卻遇到廚師家有異常,感到蹊蹺地他立刻把廚師帶了回來,這次廚師可沒上次那麼好運氣了。

    以前是看著事情不大。二是看著服侍夫人的老人面上,文從云還不得不手下留情,現在發現他家居然有鬼鬼樂樂地高手監視。這還不生生拆散了這個廚師逼問。

    廚師哪里架得住這個,很快就說了,直如晴天霹靂把文從云都砸暈了。

    這廚師供認說他收了別人很多銀子,給了他一包藥,讓他下到夫人愛吃地蚌肉里面。

    而這個指使他的人竟然是于叔的親信管家。

    “您想想啊,他就是我原來的頂頭上司啊,要是別人,給我一百個老虎膽,我也不敢做這種事啊!”廚師哭的像個小孩。

    那管家,文從云自然熟地不能再熟了,有時候就是談很機密的事情,于叔都沒有趕過那個管家,可見其心腹的程度,牽扯到他,就是牽扯到于叔。

    可是于叔為什麼要干這種事情?

    同事這麼多年,文從云絲毫不懷疑于叔對二公子地忠心,要說他和自己比,誰更忠心,于叔說第二,自己這個第一還真不敢出口。

    但就這麼個人,竟然在公子親娘的菜里下腸胃藥!

    要說他是個敵人,那也應該對二公子動作,對一個久在深宅大院不問世事的老婦人動手這意欲何為?

    這可太匪夷所思了。

    文從云不知道是該稟告慕容秋水,還是先不把事情弄這麼大,又經過兩宿的失眠後,他選擇了後者。

    他打算直接問于叔這樣做的打算。

    聽文從云說完,于叔收了笑容,低頭想了一會,然後慢慢的說出了文從云最不想聽到的四個字:“胡說八道。”

    “你認為我會判斷不出像他那樣做了一輩子廚子的人是說真話還是假話?”文從云睡眠不足的紅眼立刻毫不顧忌的射出了凶光。

    “他在誣陷老李。”于叔的慢條斯理幾乎讓文從云要發瘋,他一下就站了起來。

    于叔笑了,他用手往下壓著,做了請坐的姿勢,看文從云喘著粗氣又坐下了才笑道:“我聽公子說了,也親眼看到了,你最近因為家主偏心的事心情不好,又太累,吃睡都不好,所以現在的你居然像齊元豪那小子一樣暴躁了,哈哈。”

    “這是什麼樣的大事?你還能笑?”文從云伸出了手,氣得哆嗦。

    “好好睡一覺,你把一件小事弄這麼大…哈哈…”于叔掩嘴笑了起來。

    “公子都割了腿肉了!”文從云一拳敲在扶手上。

    “公子是孝順。阿彌駝佛。”于叔對天合什念了個佛號,然後說道:“郎中都看過了,只是蚌肉不新鮮,靜養幾日便好,你非得搞出投毒來?老夫人那麼好的人,又久在深宅,連外邊都很少去,誰會害她?害她有什麼好處?”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搞明白!我要帶走李管家。”

    “你這人。”于叔吃驚的張大了嘴,但馬上又失笑起來:“恰好,他出去做事了,可能要後天才回來,到時候我讓他去見你好了。

    ”

    “那好,如果我不能如願,我只能給公子說了。”文從云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他不是畏罪潛逃,你放心好了。”于叔笑得合不攏嘴:“你需要好好睡一覺了。”

    睡!睡!睡!怎麼睡得著!

    文從云回去就把這個李管家祖宗八代都查了。就想從里面找出蛛絲馬跡來,但一無所獲。

    給于叔當管家的人還能不可靠?你能查出對慕容世家的血海深仇來?

    文從云躲在書房里苦思冥想到深夜,才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等他被推醒,已經是日近中午,看到滿臉驚恐的管家的時候。他脫口便問:“李管家來了!?”

    “李管家?老爺啊,出大事了!”管家驚慌的說。

    “什麼事啊?于叔哪里有消息了?”文從云問道。

    “家主被人行刺了!”

    “哐啷”一聲,文從云連人帶椅子都摔到桌子底下去了。

    這次祭祖和往年不同,對慕容龍淵有著非同的意味,因為他心愛的兒子正在前線死戰。他希望能得到祖先地庇佑。

    當然今年在旁人眼里看來有點小小的缺憾,那就是人不齊。在蘇州的二夫人生病了。慕容秋水又腿傷走不得路還想照顧母親,自然不能來了。

    但這正和慕容龍淵的心意,他不想讓虔誠的禱告中有了雜質。

    就在他和原配一起在香案前鞠躬上香地時刻,屋頂突然起了一陣聲響,還沒等眾人明白是什麼聲音。一聲巨響,灰泥瓦礫四濺中,屋頂洞開。一個持劍蒙面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了下來,在家廟中心地面上一個暴起直朝最前方的慕容龍淵撲了過來。

    那速度好快,快到宛如鬼魅一般,以致于刺客開始沖擊後,他落地抖落的塵土都來不及消散,還在那里用飛土組成了一個飄在空中的半跪人形,就連慕容龍淵從聽到頭頂異響再到捏著燃香愕然轉身,就這麼眨眼的功夫,那帶著腥風地長劍已經遞到眼前。

    隨行的侍從更是連呼喝報警都來不及,更別說拔出兵刃了。

    無聲地。

    慕容龍淵左右地兩個保鏢放開握劍的手,齊舉雙手朝前躍了出來,兩人來不及拔劍只能用身體在慕容龍淵面前組成一面不折不扣的人盾,用胸膛去擋刺客寒冷堅硬的長劍。

    絲毫不停,那是刺客好像蜻蜓點水般前沖的腳步。

    絲毫不變,那是刺客手里直指慕容龍淵胸膛地劍尖方向。

    猛然停滯,那是慕容龍淵的貼身保鏢迅速躍起的身體。

    鋒利地長劍在這個鬼魅般的高手手里,刺透一個壯碩的武林高手身體就如同穿過豆腐一般輕松。

    劍仍未停!

    第二個保鏢的身體再次懸停在空中,他看著鋒利的劍尖好像毒蛇的信子一樣從同僚背後刺了出來,他義無反顧的用第二個胸膛去堵這條毒蛇。

    馬上他就感覺到這條冰冷的蛇撞斷了自己的一條胸骨,裹著一股冰雪般的寒意,在體內一直朝前竄去,渾身的血好像沸騰了,又好像恐懼這條橫貫其中的毒蛇,全都驚慌失措的四散朝外湧動著,但他一口血還沒吐出來,長劍早已貫穿了他。

    劍仍未停!

    “老爺!”大夫人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但因為她是如此的焦急,以致于這本可以貫穿屋頂的女性尖叫,在她嘴里發出的時候,卻如同情意綿綿的少女埋怨晚歸的丈夫一般低柔婉轉,她並不會武功,但情意會讓一個弱女子力敵千鈞,她能做的只是奮力朝夫君這邊傾過身體,想擋住那股危險的死流,讓身後的人脫險,至于自己,現在是沒有時間考慮的。

    長劍貫穿了兩個高手的身體,但毒蛇信子一般的劍尖仍然一往無前的往前沖,擊穿任何敢擋其路的東西,一個貴婦的肩窩也一樣。

    它公平的簡直就像死亡一樣,在死亡面前,不分高低貴賤。

    長劍轉瞬間叮進了大夫人的肩窩,立刻刺碎了她的肩胛骨。

    但劍仍未停!

    慕容龍淵幾乎只看到了幻影般的那刺客一眼,就什麼也看不見了,他看見是手下的脊梁,接著是夫人的發簪,最後他看到了夫人肩窩上噴出來地血。這血好熱好堅硬,轉眼間就透進了他寬大的胸膛。

    刺客一劍貫穿了四人。

    “殺啊……”管家的尖叫終于發了出來,連屋瓦都在被這驚怒恐懼交加聲線掀得亂晃。

    無數的高手沖殺了過來。

    刺客連從四個人身體里抽出劍來的時間都不會有。

    他伸手,放開了劍柄。

    躲開一刀,一拳打飛劍客。卻轉頭在尋找什麼。

    這只是瞬間,但瞬間對他就夠了,他好像有些失望地一低頭,猛地搶過一把長刀,朝外邊殺去。

    慕容家廟十里外的是一個小峽谷。郁郁蔥蔥的樹林填滿了它,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林間空地。幾匹馬正悠然的低頭飲水。旁邊兩個漢子正躺在草地上好像在悠閑的小憩。

    “唰唰唰!”樹林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響,剛才的蒙面刺客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樹林,沿著小溪朝那些人和馬走了過來。

    此刻他渾身血汙,衣服支離破碎,肩頭也被削去一塊大大地皮肉。盡管已經簡單的包紮,但血不停的從傷口湧了出來,染得整個前襟都濕透了。蒙面巾還沒取下,但那絲巾不僅也濕乎乎的,尖角下面還掛著一個搖搖晃晃的辦凝固血珠,能從慕容世家地保鏢堆里殺出來,仍你是鬼神也要付出代價。

    “喂,我來了,快走…”蒙面人一邊走,一邊招呼兩個人,看來這就是接應他逃走的手下。

    說是遲那時快,兩邊的樹林猛地響起了一陣烈風般地聲響,受驚的鳥群嘩啦啦的好像白色的颶風一樣從這個峽谷了沖上了天。

    不比這風聲慢分毫,頃刻間,六十只神機弩射出的快箭沖出樹林間的風幕,幾乎如同兩堆黑色的蝗蟲嗡嗡叫著朝蒙面人撲去。

    蒙面人連驚叫聲也來不及,整個身體猛然扭曲成詭異之極的姿勢,閃過了大部分弩箭,但任你武功通天也閃避不過二十架神機弩的齊射,頓時蒙面人肩頭大腿全部中箭,身上插著五支箭的他一個踉蹌,一下跪在了地上。

    “殺!”對付蒙面人這種武功,沒人會蠢到上第二次弩箭,在這個密林里整整趴了三個時辰的高手們扔掉神機弩,抽出兵刃,沖出樹林,狂吼著朝蒙面人殺去。

    一個時辰後,在樹林里扶著樹才能一瘸一拐走路的蒙面人,看起來已經是遍體鱗傷,他扯下蒙面巾,做了一個很有教養的人才會想到的動作,用它當手帕輕輕擦不停湧出嘴角的血跡。

    一陣一陣的暈眩沖上他的頭頂,他低低的罵道:“箭上塗毒,這幫敗類…”

    在一條小河里他洗了洗臉和傷口,看著水里的倒影,他喃喃的朝那倒影問道:“章高蟬,你剛才差點死了,你後悔嗎?”

    話音未落,一口內傷後淤積的血不由自主的吐了出來,正打在自己的臉上,臉頓時破碎了,章高蟬愣了一會,突然大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為自己和家人而戰,不後悔!”

    行刺慕容世家當然不是章高蟬的計劃,但他是為了千里鴻而執行,這自然是為了他和他心愛的人所做的事情,以前他為了逃避險境,而不惜背叛武當,而現在他為了自己,重新義無反顧的投身這危險到最極點的殺場之中。

    從來沒打算過要對慕容世家雙線開戰,他要三線開戰

    慕容成拋出刺殺弟弟的計劃是為了引千里鴻上鉤,讓他放松警惕,便于鐵三角計劃執行,但千里鴻也不是能隨便欺騙的人。

    因此除了執行它的決心,計劃上的任何環節都是最真實的,這也是讓千里鴻深信不疑的原因。

    但包括計劃的制定者慕容成在內,誰也想不到的是,在拿回昆侖後,千里鴻仍鐵了心的要執行這個計劃。

    這是個好計劃,而且對于武神那種武藝來說,你要他去和一群人在街頭混混一般厮殺,能對得起武神二字的價值嗎?

    這種價值,只配作奇兵作勝負手,才對得起他。

    這騙人的計劃。搖身一變,變成了真正的致命一擊。

    千里鴻表面在建康無所事事,實際上卻拖住慕容成,也拖住慕容世家的視線和注意力,然後派武神一擊拿下慕容龍淵和慕容秋水。再用實力碾碎奄奄一息的慕容成。

    一夜之間,慕容世家這個詞就差點成為江湖地曆史。

    千里鴻他幾乎差點做到。

    但他沒有做到,因為慕容秋水“鬼使神差”的沒露面。

    慕容家主遇刺,劍上塗有劇毒。

    唐門最好的毒藥,見血封喉。

    所以慕容龍淵很走運。

    越好的毒藥。越怕血,只要血汙過一次。藥力就大減。

    而刺進慕容龍淵的劍身在刺進他身體之前。已經貫穿了三具血肉之軀,沒有毒性,只有傷害,不僅是他,大夫人都還活著。

    只是受此重傷也讓慕容龍淵昏迷不醒了。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醒過來。

    在家族長老和重臣云集地會議上。坐著藤椅被抬進最高座的慕容秋水傷悲的無法說話,只是把厚厚一疊文書扔到了地上。

    有人撿起來一看就驚呆了,這竟然是行刺慕容龍淵和慕容秋水的完整計劃。

    “我不想再說什麼。”慕容秋水罕有的哽咽。

    站在他背後地于叔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也許是大公子誘惑敵人的計謀。但把我們家族地秘密這樣說給敵人,未免太孟浪了,現在結果大家已經看到了,他地罪,二公子是不能說的,希望各位老成持重以家族為重,來看看如何處置大公子。另外群龍無首不行,我們將馬上發動對武當的全面戰爭,來為家主複仇!我希望二公子在家主傷好之前,暫時接管家族。”

    慕容秋水作為坐鎮蘇州大本營的最高統帥,在此武當做出如此無恥卑鄙的勾當之時,在慕容世家生死存亡之際,他順理成章地暫時接管了家族。

    第二天,文從云就去找于叔,不過他撲了個空,李管家說他老爺去二公子那里了。

    在慕容秋水的書房,文從云看到了于叔,也看到了他的兒子,這少年已經從商會地一個掌櫃被提拔到慕容秋水的新貼身長隨了。

    于叔正在怒斥他兒子:“笨蛋,連個通告文書也寫不好!淨給我丟臉。馬上重新寫!”

    慕容秋水擺了擺手,滿是淒容的臉上笑了笑,說道:“寫的挺好,只是用詞文雅了點,多曆練幾日就很好了。我看這通告不必改了,就在章高蟬後面加三個字即可:‘之首級’。”

    “小兔崽子啊,”于叔眼里帶著笑,嘴上卻很硬:“你笨蛋嗎?你說我們要武當交出章高蟬,他交給個活人給我們?你去殺他嗎?看看公子說的一針見血,讓他們替我們干,還落個卸磨殺驢的壞名聲,這才是見識!”

    “武當替我們殺?”文從云這時候笑著插話了。

    “從云來了啊,哈哈,”于叔笑得開心極了:“沒錯,就是他們!你想想,武神這個家伙連我們防衛森嚴的家主都能刺殺,以後七雄首腦誰能睡得著覺?就好比我們空手八五八書房,就你手里有把刀子,我們咋辦?只能聯合起來先干掉你啊。現在我們准備向各個掌門發出通告,武當如果不殺章高蟬就是全武林的公敵!和我們斗?怕是要和整個江湖斗吧!早上少林已經來函了,也說這個意思。千里鴻是夠心狠手辣的,可是這家伙擦屁股的本事還不到家啊,只想前攻不考慮善後會如何。”

    文從云大笑起來,二公子成了代理家主,他也水漲船高,能不高興嗎?

    找了個因頭,他把于叔扯到外邊,說:“于叔,先前是我太累失心瘋多疑了,那廚子不小心在地牢里自殺了,他畢竟是二夫人的人,要不要給你看看處置一下,替他發喪?”

    于叔大笑起來,他拍了拍文從云的肩膀,臉色卻慢慢的陰郁起來:“其實,你不要和二公子說這事,我收到了建康的情報,但是……我沒給他看……”

    “什麼?”文從云瞠目結舌。

    到了晚上,他還一直在琢磨慕容秋水究竟知道不知道要刺殺這件事。

    “老爺,二公子成了家主,您還不高興啊,天天愁眉苦臉的想什麼啊?”他最寵愛的小妾跑過來撒嬌。

    “是啊!老子真失心瘋了!我管他家事干什麼!我高升了啊!”文從云一拍腦袋,這一夜他睡的無比香甜。

    “大公子已經關起來了。”齊元豪看著于叔興奮的搓手:“哈,早盼著你來,新家主萬歲!新建康總管萬歲!哈哈!”

    “干好這一仗再說。”新任建康總管于叔仍舊是特有的老成,不過也掩蓋不住面上的喜色。

    “現在是不是開始追擊千里鴻,大公子打跑了他,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們這是吃個大仙桃啊。”齊元豪笑著問。

    “這是肯定的,不過當前最重要的不是對付武當。”于叔說道。

    “那是什麼?”齊元豪愣了。

    “不惜一切代價,琪安!”于叔狠狠的做了個斬首的手勢。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21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七節 天國淚(上)

    長樂幫地盤邊緣的小城郡城。

    聚賢鏢局的二當家白山正指揮人從牛車上卸下酒肉瓜果。

    應聚平很快趕過來了,他提著袍角一路小跑,高興的叫道:“二哥,您怎麼剛押鏢回來就來點卯了?也不先歇幾天?”

    白山本來是聚賢鏢局的一個競爭對手,本來差點買下整個聚賢鏢局,後來看應聚平有了長樂幫的通線保信,還和錦袍隊司禮王天逸拉上了點關系,前途不可限量,立刻傾身下交,不僅和把自己的鏢局和聚賢合並了,甚至心甘情願的做起了二當家。幾年下來,這才有了方圓百里之內的最強最富最有名之鏢局——聚賢。

    白山呵呵一笑道:“掌櫃的,我聽說天下第一俠在咱們這安營紮寨,敢不馬上過來嗎?”說著從車上抄起一壇酒,指著笑道:“這是我從汴梁帶回的杏花村百年陳釀,咱們也讓丁玉展大俠嘗嘗,別怠慢了人家。”

    說罷扭頭四顧,看著滿地垃圾但空蕩蕩的廣場,白山加了句:“不在?”

    “沒錯,兄弟回來的不巧。”應聚平笑著拉著白山胳膊,兩人邊走邊談:“四天前,孤膽俠趙乾捷突然造訪,然後第二天一早,丁大俠領著幾十號人和孤膽俠趙乾捷的人馬一起離開這了。”

    “還回來嗎?”白山問。

    “肯定回來啊。”應聚平臉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白山馬上看出來了,他壓低聲音小聲道:“人馬那麼多,是不是災星禍害咱們了?開銷可大?”

    應聚平苦笑起來:“他們來的這些日子,郡城酒肉價格翻了一倍,你可想而知咱們鏢局開銷有多大了。而且流鶯聚集,違法之徒比比皆是,王捕快已經讓我替他們作保,保證他們不作奸犯科,唉。你想想吧。”

    看著愁眉苦臉的應聚平,白山笑了起來,他拉了拉掌櫃的手臂道:“兄弟,莫怕眼前這點小事,若是和丁玉展結為好友。我們馬上可以開辟朝丁家廬州的鏢線,不止鏢線,我們可以販運物資,這是何等的大買賣?”

    “他那麼多朋友兄弟,我想咱不入眼啊。”應聚平苦笑道。

    “不怕。不是楊昆先生也來了嗎?巴結好楊昆先生即可。”白山斬釘截鐵的說道。

    “趙大俠來了之後,楊昆先生也隨著離開了。”說到這里。應聚平搖頭一歎:“楊先生到真是大人物。雖然暫住我們這,但我都沒見過幾次,遺憾啊。”

    凌晨的黑暗中,郡城幾十里外地一條小路上,二十多匹快馬正暴風驟雨般的前進。馬蹄不僅掀起雷鳴般的巨響,更是幾乎把腳下的坎坷的路面給翻過來。

    風塵仆仆地騎士們全副武裝,都是精壯的江湖人物。只是此刻他們的表情疲勞到有些麻木,但無人停止揮舞馬鞭,在兩層山巒擠壓下的小路上,馬隊仍然箭一般的透過霧般濃郁地黑暗,放佛一只被放進狹窄洞穴中的老鼠那般,不停朝前沖著。

    遙視著遠方山坳上那一抹清晨地黎明,有人朝隊伍中心地那人請示道:“公子,天已經要放亮,屬下們是否拐進樹林開始停馬休息?”

    “再跑半個時辰,出了這片山地休息。”那公子想了一下說道。

    這命令這馬隊中激起了一股小小的歡呼,畢竟他們是按晝伏夜行的潛行之策趕路,在黎明時刻,困倦疲累更勝于任何時間,現在雖然還不能立刻下馬倒頭就睡,但畢竟馬上就可以,望梅止渴的效用往往比直接吃梅還有用。

    但就在這時,路邊山崖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嘯叫,如條飛蛇一般直沖入霄。

    “響箭!埋伏?”無人說話,但馬隊地所有人同時變了臉色,訓練有素的他們幾乎同時勒停了馬缰,撥轉了馬頭,眨眼間,道路中間的馬隊就好像花朵一般綻放開來了,圍住中間地指揮官,馬頭指著四面八方,騎士們無聲而迅捷的從馬背褡褳中抽出兵刃,警惕的朝四面用目光搜索著敵人。

    “啊哈哈哈。”山坡上想起一串長笑,一個青年揮著一把雪亮長劍耀武揚威的從樹林里走了出來。

    “你?丁玉展!你想干什麼?”馬隊指揮者先是一愣,接著叫了起來。

    丁玉展繼續大笑:“千里鴻,你還夠機靈啊,我還想等著看你的馬隊在前面拐角後的精彩表現呢?人馬爬滿地,媽的,差一點點!”

    “你堵了路?”千里鴻咬牙反問,然後卻換了一臉不解的表情,他指著丁玉展問道:“你這個白癡究竟想干嗎?看在你家的面子上,老子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有事說事,沒事滾蛋,我有急事呢。”

    “誰浪費誰的時間?”被輕視,丁玉展頓時勃然大怒,他揮著手大吼:“都出來!”

    隨著這句話,樹林里悉悉索索,不知有多少手持兵器的江湖戰士沖了出來,生生的把這二十多個武當武士圍了個水泄不通。

    臉色頓時煞白,但毫不慌亂的,武當騎士不待命令,紛紛下馬,准備死戰,一致朝外的馬頭之間頓時寒光閃閃,霜刃如電。

    人馬最中間的千里鴻怒視著高處洋洋得意的丁玉展,大吼罵道:“你這個瘋子!你怎麼能對付我?我和你家是盟友啊!白癡啊!趕緊讓這群人閃開!”

    “切。”丁玉展白眼一翻,複又把臉別向天空,一臉的不屑一顧。

    看了幾眼包圍自己的敵人,看那各式各樣的衣著,參差不齊的年齡,混亂站位的長短兵刃,千里鴻已經確認這就是不久前為了救援丁玉展聚攏起來的烏合之眾,其精銳當然不能和自己手下這批精英比,但人數相差太多了,竟然是五比一,況且自己的人為了逃回武當,選擇了最耗費精神的晝夜顛倒的趕路方法,黎明卻是自己人體力精神最脆弱的時刻,現在怕是自己這邊是強弩之末了。

    考慮一下

    鴻放棄了強攻而出的方式。他又喊道:“你姐夫呢?先生出來,我和他談。”

    “楊昆先生已回廬州。”這句話卻不是兩眼朝天的丁玉展嘴里吐出來的,而是從他背後閃出的一個青年微笑著說道。

    “你?趙乾捷!”不知看過多少次畫像了,盡管在這微暗地黎明光線里,千里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此人。除了慕容秋水的傀儡趙乾捷還會是誰!

    冷汗立刻就下來了,千里鴻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丁玉展是個混蛋,他不怕他分毫,但現在居然趙乾捷和他一起,那麼就等于慕容秋水這事有份。

    難道慕容世家和丁家沆瀣一氣了?

    這個可怕的念頭一出現。

    立刻脊背上傳來一陣冰涼,那是因為連夜狂奔。被露水和汗水打透的衣服粘了回來。只是此刻才感到那直入骨髓地寒冷和不適。

    閉目凝思很長時間,千里鴻攥緊了拳頭,大吼道:“你們想要怎麼樣?”

    不再是你,而是你們了。

    “你!”丁玉展終于低下了頭,他指著馬隊中間的千里鴻叫道:“跟我走一趟。咱們喝喝酒!”

    “公子,屬下就算死也要拼得讓您脫生!”千里鴻的護衛頭領低低吼了一聲,接著他轉頭低聲命令道:“一會聽我口令。我們集體朝前突圍,瞅空讓公子上馬,他突圍後我們立刻斷後死戰。武當恩義就在今日成仁!”

    這命令仿佛是拂動了蛟龍的逆鱗,人人精神一振,熱血回湧,馬頭間的霜刃寒劍立刻爆裂出一股無聲無息地殺氣,波濤般朝四面八方撲了過去,敏感的馬群好像感到了自己突然陷身在了嗜血地虎豹之群中,立刻騷動不安起來。

    別人還沒看出端倪,但百戰之士丁玉展看著底下好像有了異狀地馬群,卻眉頭一皺,冷笑起來,他叫道:“老千,不就是喝杯酒嗎?又不是要你命,別動不動就要拼命,你的命可值錢的很。”

    趙乾捷聽了這話,一愣,很快他也反應過來,喊道:“公子莫要沖動。這批人並非烏合之眾,里面參雜的高手之精銳怕不在你武當精英之下,況且我們占據地勢先機,以逸待勞,你們只是徒去取死而已。就算您部下銳不可當,舍命相救,讓您突圍而跑,您已經奔馳一夜,馬力可能逃得開我手下歇息一晚的三十鐵騎?我發個誓,我們只是請公子暫歇幾日,斷不會傷您一根寒毛。”

    千里鴻地身體在微微發抖,不是因為恐懼害怕,他並不懼見慣了的殺場,他只是難以決斷。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丁家和慕容合作之收益都小于和武當合作,怎麼可能和慕容一道要來和自己作對?

    要是丁三真是混蛋到家,但靠著和慕容秋水的哥們義氣就和他地手下合作,但剛才那手下又言之鑿鑿的發誓,雖然誓言不可信,但他們一開始就大可用巨石弓箭來個不宣而戰的突襲,此刻卻圍而不打,擺明了想讓自己活著。

    “公子,不要信他們!您時刻准備上馬,我們馬戰步戰護您突圍!”他的護衛統領低聲道。

    千里鴻沒吭聲,這是擺了擺手,然後卻抬頭朝山坡上的兩人叫道:“我留下?可以!但你要放我的手下走,如何?”

    “公子!不能這樣,我們不走!”丁玉展趙乾捷還沒答話,千里鴻自己的手下卻驚呆了,馬上這狂吼在馬群里爆炸開來。

    千里鴻沒理手下的泣血呼號,他揚起頭,繼續大吼一聲:“怎麼樣?”

    “我有點喜歡你了,老千,呵呵。”丁玉展哈哈一笑,轉而厲聲回應道:“可以!”

    “請讓屬下跟隨公子!”噗通一聲,一個護衛雙膝跪地,雙手緊扣地面大叫道。

    “刀山火海,屬下不敢離開公子!”好像起了一陣風,武當陣中的高手們如同被風吹低的花叢一般,紛紛跪地。

    “第一,打不過;第二,逃不了;第三,你們活著還能報信,第四,這次我離開武當之前就立了遺書的,此刻…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千里鴻的聲音平靜的如杯中之酒,波瀾不起。

    回頭看了一眼冷冷站在自己身後的千里鴻。再低頭朝下看看路上那群肝腸寸斷依依不舍的武當戰士,丁玉展笑道:“歸語貴掌門,我就在郡城等著,何時見到章高蟬人頭,何時公子返山。”

    “狗娘養的!”話音未落。背後的千里鴻暴跳起來:“原來你們想要地是這個!”

    確實沒人想要千里鴻人頭。

    楊昆從來沒離開過郡城,只是不方便自己出頭做這件事而已,有什麼比讓一個無欲無求的大俠去取罪人人頭更得體更光彩的呢?

    章高蟬這種人不能被掌握在武當手里,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江湖六雄就和慕容秋水異口同聲般的叫了出來。

    但慕容世家也沒能殺得了刺客章高蟬。僅僅讓他身負重傷而已,現在不知這個鬼神般的家伙在什麼地方。

    他唯一可以去地地方唯一可以找的只有武當而已。

    那麼只能用武當來完成殺神這件事了。

    楊昆幾乎和來談判的趙乾捷一拍即合。丁玉展也隨即立刻變了口號。一群他追隨者馬上頭上就有了“為武林殺魔除害”的俠義光環。

    趙乾捷有千里鴻逃亡路線的情報,楊昆立刻讓丁玉展前去捉拿,以便脅迫武當交出章高蟬首級,他地原話是:“往日里都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此刻。我們是用別人的孩子套別人地狼,世間還有比這可劃算地買賣嗎?”

    丁玉展倒是不解的問楊昆:“我們怕武當太強以致于要綁人勒索,但慕容老二為何也沒想要千里鴻的人頭?他們應該不共戴天啊。”

    “誰說他們不共戴天?”楊昆笑得很燦爛。耐心給未來家主解釋道:“千里鴻需要戰爭,慕容秋水一樣需要戰爭,他現在剛坐上家主寶座,急需戰爭來建立功業和便自己名正言順的提拔自己勢力。他不怕千里鴻,但如果千里鴻殞命,萬一武當高明海那樣的人出來主政,這戰爭怕是打不起來了,再如果加上一句:千里鴻已經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希望老友慕容世家包涵,這豈不是讓慕容秋水打落牙齒和血吞了?此刻,千里鴻父子已經損失很大,就好比賭桌上輸了太多,除了繼續賭下去,別無它法,無從回頭。否則非但以往損失拿不回來,自己小命也難以保證,因為他們屁股在武當掌門寶座上已經不穩了。因此慕容秋水非但不會動千里鴻一根寒毛,怕是還要護著他回武當好名正言順地大干一場。”

    “他在選擇自己的敵人。這小子,越來越狠了。”丁玉展搖頭歎道。

    楊昆的笑容消失了,他也歎了口氣:“本來誰家家主被刺都是幫派巨大地損失和失敗,但這次慕容龍淵被刺,不僅家主之位順理成章的到手,而且他大哥以弱勝強消滅武當遠征軍的勝利戰果都被他安然接手,這次刺殺不僅不是損失和失敗,反而給他送了驚天大禮,我看,武當和慕容世家都在他掌心里蹦跶呢。”

    丁玉展呵呵笑了一會,凝神說道:“看來老爹這次打算坐收漁翁之利的盤算危險,要是我,要考慮直接插手真正幫助武當對付慕容秋水了。”

    楊昆欣喜的拍了拍妻弟的肩膀,笑道:“我們想一塊去了,我正給家主寫信呢。不過他們兩家對戰還給了我們不少時間,我們仍有余力和時間做原來的計劃。”

    丁玉展這一刻出神沉浸在對戰略的回憶之中,沒料想身邊的千里鴻突然對著自己的手下大吼起來:“告訴我爹!千萬不要殺章高蟬!也不用為我浪費絲毫精神!全力攻殺慕容世家,若我們成功,則坐擁最強戰力和武神,天下無人敢動我們分毫!”

    摁住肩膀一把把他拉了回來,丁玉展難以置信的問千里鴻道:“我這不是動你了嗎?你這家伙還真固執啊,這種時候還王八吃秤砣?”

    “呸!”千里鴻一口痰吐在了丁玉展臉上,大罵道:“你狗屁大俠啊!靠著俠義騙人給你賣命做事,你這個丁家的死騙子!”

    “帶走!帶走!”丁玉展尷尬的擦著臉上的痰跡,指著千里鴻背後大罵道:“你這雜碎!怪不得我三歲時候第一次見你就打了你,你這個三歲就惹人厭的家伙!”

    王天逸終于還是沒回家,他在小旅店的床上被人叫醒後,卻不得不呆在飛鷹樓後院的一個小偏房。

    現在這里是林謙的總部了。

    看著面前的珍饈美酒,他不禁啞然失笑,肚里暗道:“剛破籠而出才幾天。又被囚了。只不過林羽換作了林謙。”

    林謙剛到,屁股還沒坐熱椅子,就命令將錦袍隊所有戰士分開軟禁。

    沒有反抗,甚至連咒罵都沒有,不是這些一夜之間就成為驕兵悍將地高手武品人品都好。以致于還沒習慣飛揚跋扈的生活,而是還沒來得及。

    收複建康的英雄是一回事,殘軍又是一回事,他們就算不是遍體鱗傷,也是連罵人或者發狠話的力氣都沒有。大部分人是從被窩里被叫起來的。

    當然包括他們地頭子王天逸。

    但王天逸沒打算罵人,他心情好得很。

    收複建康還是其次。關鍵是經過那一夜的慘烈大戰。從水上殺到陸上,已經徹底擊垮了昆侖,二爺慕容成眼前再無一個敵人,完全可以騰出手來全力支援易老了。

    至于林謙,王天逸不信他會沒事找事的去打慕容成。就算慕容成只剩他一個人坐在建康這座城的另一邊,林謙的腳還是連界線都不會踩,這不是痛打落水狗。而是發動幫派戰爭,林謙這樣地牆頭草不可能是在自己老窩激戰正酣的時候,巴巴跑來挑起戰火地,除非他腦子吃屎。

    況且,慕容成經過此戰,怕是聲望如日中天了吧,誰敢惹他?看這位大公子以其至高尊貴之體,居然可以赤膊浴血始終沖殺在最前,也真叫人敬佩萬分。有他做恩師盟友,鋼鐵三角就算不在,江南雙雄舍成月其誰?

    想到這里,王天逸心滿意足地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眯眯的慢慢喝著。

    這個時候,有人輕輕敲了三下門,然後不待王天逸回音就自己推門進來,卻是看守他的一個商會高手,他恭恭敬敬的對一條腿翹在桌子上的王天逸鞠躬致禮,然後才稟告道:“稟告司禮,林總管管家江寒先生要見您。”

    “扯什麼?”王天逸並沒有把桌子上地腿拿下去,他收起了笑容,惡言道:“我不是在坐牢嗎?見我還用稟告嗎?!”

    一聲長笑從那守衛後面響起,一個白面書生模樣的人長身而入,和守衛並肩站在一起,也是先畢恭畢敬的對王天逸鞠躬致禮,說道:“小人江寒拜見司禮。”然後抬起臉來笑道:“司禮吃睡還好?”

    林謙曾經就是暗組地二掌櫃,後來又在建康一起共事,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王天逸豈有不知道林謙心思的道理。

    他林謙急吼吼的跑過來,不就是看著這邊敵人都被宰光了,看自己一只無主孤軍,地位身份都比不了他,所以著急過來摘桃子的嗎?

    摘就摘唄。老子的眼睛可沒盯著建康這一畝三分地!王天逸暗笑:自己做的比自己想的還要好,任務已經完成,我的手下也幾乎全打殘了,剩下的交給豪傑慕容成就夠了,你想搶就搶,就算你林謙殺了我能怎麼樣?況且你有膽子殺功臣嗎?哈哈,老子還算是長樂幫的大功臣呢!

    肚里暗笑,臉上卻唰的一下拉了下來,王天逸狠狠的把手里的酒杯砸向江寒腳面,江寒一驚之下蹦了起來,咔嚓一聲,腳酒亂飛,那邊王天逸已經捶著桌子吼叫起來:“老子給長樂幫流汗流血,拎著脖子殺敵!你們這種狗東西卻把老子當犯人一樣關著!你…”

    江寒已經站穩了,面對王天逸的破口大罵,卻不怒不羞的笑嘻嘻道:“哎呀,司禮,您可誤會我家總管了,您是大功臣,誰敢關您?不過是請您協助調查一下叛逆作亂的事情而已。”

    說罷,笑眯眯的過來替王天逸換了杯子,親自站在一旁給他斟滿酒。王天逸知道他只是林謙的鷹犬,並不能主事,見好就收,再說破口大罵也是需要體力的,現在他走路渾身都肉疼,哪里有閑情逸致罵人取樂,于是裝作氣哼哼的繼續喝酒吃菜。

    “說吧。這次想干什麼?”王天逸問道。

    江寒馬上躬身笑道:“有件事要請示司禮……”

    “請示個屁,不就是又要拉我出去審問!”王天逸冷笑道。

    “哪里的事情,呵呵。”江寒笑的很開心。

    這種審問王天逸已經經曆了好幾場,想起來卻就想大笑,因為他看到了林謙那群手下那種找不到下嘴之處的郁悶模樣。

    問:為啥敵人對你錦袍隊婚禮如此熟悉?導致建康骨干幾乎一夜之間全死光?而你作為新郎卻一點事也沒有。

    王天逸先大怒:老子娶得是武當千里鴻地義女。昆侖掌門的義妹,你見過有連親家什麼情況都摸不清的嗎?你見過不讓親家上門走動的嗎?

    接著垂淚:我妻冒死通知我危險,以致于被秦明月這狗賊毒死!

    最後再次大怒:此事就連昆侖中人都一清二楚,你可以去查!

    問:為啥章高蟬要把他的父母送交給易月那邊,而非幫主那邊?你是早和易月有勾結還是意圖勾結?

    答:這正是我和昆侖不共戴天地原因之一。但忠在孝前。我身為長樂幫的人,深受幫主和少幫主的大恩。自當銜草接環報效…被打斷。

    問:你既然和昆侖不共戴天。那為什麼你會毫發無傷的逃離他們掌握?

    答:我知道我死了你們才高興。

    問:你知道不知道擅自和慕容成簽約就是叛幫大罪?誰給你資格讓你和慕容成那樣的人簽約?如果沒有我林謙,你替慕容成辦了敵人,慕容成再消滅你,豈不是建康又成了他地囊中之物?什麼?你不信慕容成會消滅你?你和他什麼勾當?你是不是易月的蛇?

    答:慕容成屠我婚禮殺我同袍,也是我不共戴天之大敵。我甚至在宋家埋下火藥就准備建康群獠一起送上西天!但為了幫派利益,我拋棄個人仇恨,忍辱負重地和其簽約。我家破人亡,孤立無援,在建康率領一群老弱病殘孤軍死戰,視死如歸,從大江一路血戰到路面,那時候你們在哪里?啊?我們為長樂幫拎著腦袋死戰地時候你們在哪里?現在你他媽的站在用我們的血換來的地盤上居然…你***居然還敢懷疑我是蛇?(站起來開始動手,被客氣的制服)

    看著被自己一拳搗得滿嘴血地審判官,他正躺在在地上無可奈何的看著自己,面子上怒不可遏的王天逸卻在肚里冷笑:“你們能奈我何?敢奈我何?”

    “干脆殺了這雜種算了!他居然在審問地時候大打出手!”原長樂幫建康商會護衛頭領兼長樂幫建康飛鷹鏢局第一掌櫃——席濟航正滿臉怒氣對著林謙說道:“以他錦袍隊司禮的級別和身份,哪一條允許他和敵人主帥簽訂地盤協議的?這是越權,而且對方是霍長風的死敵慕容成,這簡直是不折不扣的謀逆!這就是死罪!”

    看著暴跳如雷的親信,林謙笑了笑:“不過謀逆還是越權簽約,不要忘了一條,他成功了。”

    “成功就能免罪嗎?”席濟航拍了桌子。

    “當然可以。不擇手段,只要成功就行,一俊遮百丑。”看了看含笑不語的林謙,管家江寒插嘴道:“他孤立無援,除了找面對複叛的昆侖一樣一籌莫展的慕容成,他還真找不到一個盟友,要是在老霍面前論起來,說不定還會認為他就是一個大大的忠臣呢。幫主說你行你就行,很簡單,這家伙知道這點,所以有恃無恐,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那怎麼辦?總不能放過這小子吧?”席濟航反問道。

    “唉,老席……”林謙歎了口氣,笑了起來:“你經常有點一根筋,我們只要拿到我們想要的,這才是目的,殺他與否只是手段,別總咬住了東西就舍不得松口,忘了自己原來是想干嘛的。

    ”

    “可是,不搞掉了他,我們只能拿到點殘羹冷炙,搞不到所有。現在他完全攥在咱手心里,不能放手,要知道他也是建康起家的。我們也把這里當家,別養魚養出條鱷魚來。”席濟航哼哼的說道。

    “不能硬搞。”江寒說道:“下手太急,容易被人看做是嫉賢妒能,在揚州也不好交代。必須有鐵證。”

    “王天逸有恃無恐尖嘴利齒,嘿嘿。可是,”林謙笑道:“他不是一個人,總有人會開口給咱們需要的東西。”

    “從外圍下手搜集證據?掌櫃的高見。”江寒恭維道。

    “他手下能有這種證據嗎?”席濟航有些疑問。

    林謙閉目凝神,嘴里吐出的音調卻寒入骨髓:“這個人出道是從背叛師門青城開始的,後來加入暗組。但接著為了榮華富貴又背叛了易月,投入霍長風懷中。

    看出來沒有。他每次地位高升都是靠著背叛。

    在霍無痕身邊也是個馬屁精。為了巴結少幫主,居然去學種花習畫畫。

    這種寡德廉恥的小人要是真像他說地那樣,為此不惜忍辱負重浴血死戰,那真是見鬼了!

    他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原本就是易月埋下的暗子。協助慕容成本就是他的任務;二是他真的勾結了慕容成,簽約以及替慕容成水戰武當精銳,都是為了自己賣個好價錢地。

    無論是哪種情況。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手下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就算他做的漂亮,什麼都沒有,但他無論忠于易月還是得罪易月,從婚禮那次屠殺對方掌握情報之精准來看,他身邊必然潛伏著易月的人,如果能揪出這些人來,他也脫不了干系。要知道現在霍長風聽到夜鶯二字就渾身發抖,連暗組出身的人都被趕出了他的親衛隊。

    就從他手下撕開缺口吧,給我狠狠地查,尤其是和暗組有淵源的,一個都不要放過,呵呵。”

    “掌櫃說地太好了,屬下欽佩無比。”席濟航贊道。

    江寒補充道:“現在對面,慕容成已經完蛋,我們可以請新任地建康總管幫忙協查,希望他們感興趣。”

    “人走茶涼,慕容秋水已經得勢,怕是心思全放在坐牢屁股上,他大哥干的事情未必會上心,試試吧。”林謙撇了撇嘴。

    “還有,王天逸該如何處置?仍是羈押嗎?”說到這里,江寒面有難色:“現在建康武林中有些不好的傳言,說我們想…”

    “讓我想想。”林謙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江寒就來找王天逸了。

    面對王天逸的質問,江寒笑的好像一朵花一樣:“什麼審問?怎麼會啊,我們總管請您過去商議一件大事。”

    對林謙,王天逸很是謙謙有禮,林謙對他也熱情無比,甚至是主動上來扶著司禮上台階。

    “你立了大功,但按幫主地意不得不審查反賊同黨,但現在大戰剛畢,高手傷亡慘重,把你關在這小小的建康是耽擱你的才能啊,也是長樂幫地損失。天逸有什麼想法啊?”林謙問道。

    “放我了?”王天逸肚里冷笑幾聲,面上卻趕緊抱拳作揖,連稱感謝,說道:“現在城里還有一些武當昆侖匪類,旁邊慕容成虎視眈眈,屬下想趕緊出來,招兵買馬補充高手,盡快啟航直撲揚州,殺盡易月等逆賊奸臣,為幫主盡忠。”

    “忠勇可嘉。”林謙大笑道,轉而卻道:“我知道你能力卓著智勇雙全,但揚州不方便你去,你知道,幫主已經下達嚴令,命各部屬嚴守崗位,嚴禁擅歸揚州,違者以通敵謀反論處。不過,眼下有一件大事正需要你這樣的干才去做。”

    “什麼事?”

    “剛接到幫主信函,命我們建康部就近協助慕容世家追殺昆侖掌門章高蟬。”林謙拿出一封公函遞給了王天逸,笑道:“這種重要任務非你莫屬啊。”

    王天逸卻是一愣,問道:“不是我們要主殺章高蟬嗎?他襲奪我們的建康,怎麼成了我方協助慕容世家了?”

    “啊?哦,呵呵”林謙拍著自己腦門笑了起來:“我都忘了你不知道這幾天江湖大事,也不怪你,江湖風云瞬息萬變,一日之間就能滄海桑田。都怪我都怪我。”

    說罷,林謙把章高蟬刺殺慕容世家家主得手,慕容秋水暫領家主之尊位。發誓要為父報仇雪恨的情況說了一下。

    “看見沒有,慕容世家比咱們還要倒黴,所以我們賓主易位。”林謙談的很輕松,但王天逸一顆心卻幾乎要駭得停頓了。

    在林謙說話之後,王天逸舔了舔發干的嘴唇。用緊張到嘶啞的聲音問了一個問題:“大公子呢?”

    “哦,具體咱也不知道,反正據說犯了不知多少條家規,被奪權囚禁了。最後如何處置那是人家的大秘密,哈哈。咱就更不知道了。”林謙哈哈一笑:“真能耐,想騙千里鴻不惜拋出老爹當誘餌來。但沒想到千里鴻這厮真讓人去干了。真是針尖對麥芒,一對亡命之徒,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怎麼樣?你意下如何啊?”看王天逸愣愣的好久沒說話,林謙問道:“這可是建功立業地大好機會啊。”

    “要不,你就繼續住在家里等調查結果。”林謙冷笑了幾聲接著說道:“你知道我收複建康事情萬端,人手匱乏,對處理調查你們這事是力不從心。怕是你有得等了。”

    這一刻,如同被雷擊中,眼前的光輝前景再次又遙遠到模糊,王天逸恨不得手刃千里鴻,把他大卸八塊。

    除了去還能如何?建康這邊唯一能動的棋子就剩自己了。

    “屬下願效犬馬之勞。”王天逸拱了拳有氣無力的說道。

    當然吃人不吐骨頭的林謙不會這麼輕易地把王天逸放出效力,他還有諾多條件,第一,王天逸不能攜帶自己部下,因為他們還都在協助調查,林謙只指派了七八個他的人跟著王天逸,這對于對付武神那種鬼神般的高手簡直是送死的,別說找到了上去擒拿或者誅滅了,估計看見了只有掉頭而逃的份;

    林謙對這條很有理有據地解釋道:派出人力如此之少,是因為丁玉展已經打出了誅滅魔頭章高蟬的旗號,他手下高手云集,而且各個門派包括慕容地人還在朝他彙集,王天逸只要去找他協同剿滅就行了。

    第二,因為王天逸清白未定,王天逸需要立下軍令狀作為林謙派他出戰地補償,林謙倒沒有讓王天逸不成功就成仁,只是說在沒有拿到長樂幫大敵章高蟬首級前不得收兵,這簡直是玩笑,就靠著七八個人,幾把刀,就要拿他的首級?別說拿不到,就算能拿到,其他勢力能不和你搶首級嗎?壓得住誰?

    “完不成,嗯,降職記過?”王天逸木木的審了一遍

    狀,習慣般的問道:“要是我完成了如何?”

    “馬上高升,呵呵。”林謙興高采烈的拍著王天逸地肩膀:“我替你向幫主請功!你手下當然全放出,我撥給你銀兩人力,讓你優先重建錦袍隊。”

    對這種任務,焦頭爛額的霍長風算給了慕容秋水面子,派出戰力了,而林謙也完成了霍長風的攤派,確實放出高手出去了,但對執行人王天逸而言,怕是只能漫無目地的在外邊游蕩了。

    告別林謙,到了家門口,王天逸無力的從馬車上下來,失神的差點一跤摔在地上,面對這樣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和這神鬼都無力的局面,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趁此機會干脆跑回揚州投效易老得了,就算完蛋起碼是和同袍父母一起安葬。

    “司禮,司禮,”看門人小步跑過來,連續喊了幾聲,才讓失魂落魄的王天逸扭過頭來。

    “有人要見您,已經守了一整天了。可巧您這就回來了。”看門人斜指著身後說道。

    “他要是跑了怎麼辦?”席濟航正在問林謙:“您剛才說把他指使出去,不落人口實也好方便查他。”

    “哈,我就是給他機會讓他跑,這讓他自己坐實自己罪名,老子都不用費力找他尾巴了!”林謙嘴角上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他用手指敲著桌面命令道:“你密令要跟王天逸出去找武神的那幾個部下,不用警惕,不用看管,一切聽王天逸的意思。只是,如果發現他失蹤或者潛逃了,不必搜索或者追擊,立刻回來報告即可。”

    千里鴻被綁架回來後,應聚平等原來的主人就趕緊跑到鏢局外邊做生意去了。

    一是因為主廳大院全被丁玉展和趙乾捷的手下豪傑霸占了。二是,他們也不敢趟包括千里鴻在內的這麼大一灘渾水,有多遠就躲多遠了,倒是真真正正的鳩占鵲巢了。

    等待武當的回複或者禮物,是漫長而無聊地。每日里,丁玉展就和千里鴻帶著一幫手下在空蕩蕩的大廳里飲酒吃肉。

    而幕後的楊昆則比較辛苦,他指揮人力把這個消息在江湖四處傳播,希望能擴大聲勢,逼迫武當掌門千峰翠就范。同時還要布置外圍防務,以防武當高手來突襲救人。

    這天亦是和先前一般無所事事。除了又來了幾個和章高蟬有仇的江湖高手。丁玉展自然請他們吃飯喝酒,趙乾捷坐陪,千里鴻也給提摟過來一起陪著。

    不過千里鴻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別說驚慌失措,根本就是傲氣十足不屑一顧地模樣。自己舉杯喝酒伸筷子吃飯,混沒把一桌子的仇人放在眼里。

    “你在我這里呆幾天,回去肯定胖了幾斤。”丁玉展看著對面的千里鴻嘲笑起來。

    “幾天?胖幾斤?你丁三眼光也太窄了點吧。

    “嗯。我打算吃成胖子再走。”千里鴻冷笑起來。

    看對方這種無所謂的模樣,丁玉展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愣了好久才苦笑道:“真該把你手下留下幾個來。”

    “怎麼?大名鼎鼎的丁大俠也會後悔?”把嘴里地雞骨頭吐到桌子上,千里鴻抱臂說道。

    “後悔個屁!”丁三敲著桌子叫道:“起碼可以搞到你的路費吧!總比你現在白吃白住強啊。”

    “要錢?爺賞你。”千里鴻羞辱般地從懷里掏出一塊金葉子,摔在丁三面前。

    從這兩個豪雄開始單挑開始,其他人早識趣地閉嘴不語,此刻看千里鴻這樣羞辱丁三,都偷偷轉了眼珠去看丁玉展要不要暴跳如雷。

    沒想到,丁三呆了一會,伸手撚起那金葉子,掂了掂份量,突然大喜,急急揮手叫來仆役道:“快去,搞牛羊雞鴨還有好酒!什麼?買多少?能買多少買多少!”說罷,扭頭對千里鴻舉杯笑道:“老千,不是我說你,你這樣就見外了!你是咱的客人,怎麼還能用你的金子買酒菜呢?不過我養著這麼多好朋友好兄弟,手頭緊,算借用吧。以後還你!放心。”

    “你娘的!小心噎死你。”千里鴻咬牙片刻,別過了身子,臉朝外,抓過一個酒壺喝了起來。

    看千里鴻不理他,丁三空舉著杯子愣了一會,正嘿嘿笑著收回胳膊准備自己干了,旁邊坐著的趙乾捷怎麼會讓他冷場,趕緊舉杯相撞,叫道:“敬丁俠一杯。”

    一呼百應,這桌上地酒杯馬上都舉到了空中和丁三相碰,旁邊幾張桌子上的俠少俠客也湊熱鬧過來敬酒,丁三高興起來,舉杯站起來身,大叫道:“來來來,大家一起干了!”

    就在此時,一個洪鍾般清亮的聲音猛然在聚賢鏢局中回蕩起來:“兄弟可否也討杯酒吃?”

    這聲音以內力傳出,就算在人聲嘈雜地大廳中人人都聽的清楚。

    大家變了臉色,齊齊扭頭朝院門看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繞過照壁,他一身農夫的裝扮,一根草繩紮腰,沒有兵器,面露微笑卻腳步堅毅,赤手空拳的直直而來,但身邊四個負責守衛的兄弟手持鋼刀又驚又恐的指著,卻沒一人敢把兵刃遞上去,就這麼一圈人一起圍著他朝大廳近來。

    看清了來人是誰,丁三張大了嘴巴,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不僅是他人,咔嚓聲不絕,竟然碎了一地的杯子。

    千里鴻感到氣氛有異,扭過頭朝身後望去,一見之下,也是立刻杯子脫手摔落,整個人猛地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大叫起來:“你怎麼真的來了?”

    來的不是別人,卻正是這些好漢的死敵——武神抑或魔頭——天下第一高手章高蟬。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22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八節 天國淚(下)

    丁玉展唰的一下抽出長劍,冷著臉一揮手,大廳里立刻報警的報警,報信的報信,抽兵器的抽兵器,推桌子的推桌子,酒菜殘羹灑了滿地。

    章高蟬施施然站到台階之下,對著上面的丁玉展抱拳作了一揖,笑道:“丁大俠別來無恙啊。”

    沒接茬,丁玉展叫道:“千峰翠讓你來的?”

    “非也非也。”章高蟬一邊酸儒般的揮著手,一邊開始慢慢上行台階,而丁三等人則被這氣勢所壓,慢慢倒退回大廳。

    等章高蟬負手昂頭站在大廳門口,丁玉展等人早退進了廳內,中間空了一個大大的空地。

    “那誰讓你來的?”丁玉展看著這睥睨四顧的天下第一高手,氣勢也頹了,說話都有點底氣不足。

    而此刻院里則人聲鼎沸,所有的弟兄知道了大敵來襲,紛紛跑進前院支援,很快槍林劍海就封住了章高蟬的退路。

    前後八十高手對一人。

    但章高蟬毫無懼色,他仰面長笑道:“我自己來的。聽聞少公子千里鴻被你等羈押,故而前來相救。不是你們說要用我來換他嗎?”

    原來章高蟬在刺殺慕容家主後雖然逃脫,但自己也身負重傷,加上一切接應力量都被慕容秋水摧毀,無奈之下只能一面自己療傷一面慢慢離開慕容世家的地盤。

    他的九明神功威力無比,傷勢複原速度也較天下任何武功更快,但等他傷勢好了大半,在慕容世家地盤邊緣的一個小城找吃的和馬匹的時候,他聽到了江湖消息:孤膽俠和丁大俠聯手挾制千里鴻公子,讓武當用他來換人。

    知道此事後,章高蟬考慮了良久,並沒有按原定計劃逃回武當,而是直奔這郡城而來。

    “我們有上百豪傑。”丁玉展冷笑起來:“你以為你一人就能救出老千嗎?”

    章高蟬收了笑容,閉目搖頭好久才開口道:“士為知己者死。章某身荷千公子知遇再造之恩,怎肯愛惜己命,臨陣脫逃?”

    “好個忠心的鷹犬!”大廳深處爆發出一陣大笑,卻是趙乾捷。笑罷,他滿臉猙獰的手一使勁,匕首幾乎嵌進了懷里千里鴻的脖子里:“你自刎謝罪吧!那樣我就放了你這個公子!”

    不過他鉗制下的千里鴻毫無懼色,正咬著細牙獰笑,他同樣大吼起來:“章高蟬!不用管我!這里的狗賊每一個敢動我地!你馬上離開此地去幫助我父親!”

    “死到臨頭還嘴硬?”趙乾捷手一用力勒緊了千里鴻的脖子。

    後者暴怒的猛地一掙。怒道:“你這條慕容老二的狗!給你十個膽子,敢奈我何?!”

    章高蟬慢慢的把頭轉回來。他看著丁玉展伸開了雙手。說道:“說吧,是單打獨斗還是群毆?”

    這個問題對丁玉展好像非常難回答,他猶豫了良久才有點艱難地慢慢說道:“全天下,單打獨斗沒人是你的對手。”

    “俠義之士也要看實際對吧?”章高蟬搖頭歎息道:“變得更江湖的不止我一人啊,呵呵。”

    “操!”丁玉展咬著牙狠狠的一跺腳。不過所有人都看得出這不是罵章高蟬,而是在罵自己。

    “丁俠和他費什麼口舌?!我來為父報仇了!”話音未落,一人竄上台階。手里樸刀直朝章高蟬腦後劈去。

    章高蟬冷笑著,頭也不回,左手反手朝後推去。

    那掌如穿花蝴蝶般正正擊在對方面門上,而樸刀杆卻打在了章高蟬胳膊上,立刻斷成兩截,身後是口鼻流血的人朝後摔去,前面卻是斷了刀柄地樸刀頭越過武神肩膀朝前翻滾。

    唰的一下,章高蟬右手彈出握住了半截樸刀,長刀在手,天下舍我其誰?

    “來吧!”章高蟬冷笑起來。

    “殺!”丁玉展雙手握劍一聲大吼,兩邊地兄弟潮水般地朝章高蟬湧了過去。

    揮一刀而嚇退一片敵人的情節只有在酒樓說書客的嘴里才能聽到。

    只可能是聽到,絕不可能見到。

    但此時此地卻那麼多人都見到了。

    章高蟬微微一退,卻猛的一進,手里的樸刀劃了一個大圈,頓時右邊沖過來地江湖俠客們最前排的摔倒了一地,當然不可能是被砍翻的,而是急沖之時突然想死命後退時候自己絆翻自己地。

    沒人膽敢掩章高蟬之鋒。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可以三軍之內取上將首級之人啊。

    讓右邊敵人一頓,章高蟬右手絲毫不停,順勢猛地把手里樸刀朝左邊擲去。

    呼嘯的樸刀頓時讓左邊一堆人中間閃出道大口子來,樸刀呼嘯而過,一直到嵌入左牆牆壁才停在哪里顫抖不已。

    嚇退左右,章高蟬絲毫不停,直取中間丁玉展。

    身經百戰的丁玉展卻毫不退讓,大吼一聲,雙手劍通貫直劈飛撲而來的武神。

    但武神面對不止是丁玉展的力劈華山般的一擊,在丁玉展出擊的同時,他身側幾個人同時撲了上來,刀劍齊出,從側面快攻武神,整個攻擊流暢得如水銀瀉地一般,配合的如天衣無縫般毫無破綻,好像一張滿是獠牙的巨口般像武神狠狠咬來。

    原來和其他追隨者不同,平常老圍在丁玉展身邊的一小撮人並非是烏合之眾,而是丁家派來喬裝保護少爺的一流極品高手,這事連丁玉展心里也未必有數。

    閃過丁玉展兜頭一擊,武神掌劈快刀,腳踹電劍,肩膀撞飛了長棍,身形長展,一手拉住了丁玉展的腰帶。

    還沒等這批人發動第二次攻擊的機會,武神已經把丁玉展鉗制在臂下。

    “借兄弟一用!”不等答話,武神大吼一聲,屈膝扭腰揮臂,猛地朝丁玉展連人帶劍摜飛了出去。

    直如一顆鐵炮打出的炮彈般飛行的丁玉展空中睜眼一看,不由得大叫起來,他眼前的千里鴻和趙乾捷等人正飛速接近,每人都是和他一樣的滿臉驚駭。

    看著連人帶劍飛撞過來的丁玉展,趙乾捷瞠目結舌。驚惶中猛力死摁千里鴻,想把他一起倒地躲開。

    但千里鴻知道趙乾捷對自己只是色厲內茬,根本不懼他手里的刀子,眼下接著丁玉展帶來的風聲人驚慌失措之際,猛力掙開。倒頭滾開。

    趙乾捷懷里一空,不由大驚失色,倉皇間低頭去抓千里鴻的腳,但此刻丁玉展已經飛到,慘叫聲中。兩個大俠撞做一團,接著變作了滾地葫蘆。

    等千里鴻被人拉起來地時候。扭頭一看。拉著他胳膊的不是武神章高蟬是誰?

    “你不敢來!”看著武神,千里鴻又是欣喜又是擔憂。

    “已經來了!”武神大吼聲中奪過一把鋼刀,砍翻了它的主人。

    “他們不敢對我出手,你只要顧著你自己便可!”千里鴻大叫,看著大廳里黑壓壓的敵人。面色早變了。

    “那就好辦了。”長笑聲中,武神一把抱住千里鴻,用力朝上一摜。手里的人頓時飛鳥一樣上到了房梁之上。

    “殺了他!”那邊丁玉展趙乾捷兩個大俠同時爬起,又同時指著武神異口同聲地狂吼起來。

    但武神哪有那麼好殺,他拿著刀大砍大殺,直朝柱梁殺去。

    不過敵人也不是易與之輩,膽小的武功差的早退到外圍去了,此刻上前猛攻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和章高蟬或者千里鴻有深仇大恨之人,這群死士武藝參差不齊,也講不上戰陣配合,但合著一股不死不休的血氣,戰力實在驚人;第二種則是丁家和慕容世家地高手,這批人是聽命行事,武藝高經驗足配合妙,在他們面前就算武神也不敢大意。

    然而武神畢竟是武神,是可以在慕容龍淵的護衛隊殺進殺出地天下第一人,雖然身上有傷,武藝折損大半,但自保綽綽有余。

    所以當武神殺到柱梁之時,不過眨眼地功夫,但地上已經血流成河,武神身上也開了幾個大口子,自己更是一口內傷之淤血噴到了柱梁之上。

    “快上來!”千里鴻大吼。

    武神強運九明神功,口里又吐出一口黑血,但他拼著內傷全力發動的九明神功也是驚人,手里長刀猛地揮出,劃了一個大圈,瞬間就接連震斷七柄兵刃外加直接擊斃一人,真可謂碰之就傷磕之就亡。

    潮水一樣殺不盡趕不退的敵人終于後退了片刻。

    強行殺開狼一樣紅了眼的敵人,章高蟬終于找到一點空隙,就靠著這點空隙,他也躍上了房梁和千里鴻並肩而立。

    “公子得罪!”毫不遲疑的,武神一把抓住千里鴻,把手里地刀塞到了他手里

    看著黑紅色的血不停從武神嘴邊流出來,千里鴻驚問道:“你還好吧……”

    還沒說完,就覺得腰上一股大力傳來,整個身體再次騰云駕霧般的朝上飛去,千里鴻驚叫一聲,胳膊擋在了臉前,只聽一聲大響,千里鴻被武神擲出,從頭到腳生生摜穿了瓦泥,把屋頂撞出了一個大窟窿,整個人也落到了外邊屋頂之上。

    扔出了千里鴻,章高蟬脫去上衣,打飛幾十枚暗器,也從這屋頂窟窿里飛身躍出,從腳下漏洞里向下看去,里面滿是黑壓壓而又無可奈何地敵人,章高蟬冷笑著朝下抱拳作揖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

    但就在這時,一個低沉冷酷的聲音從那個窟窿里傳了上來,很簡單,只有兩個字:

    “下來!”

    都這個時候了,誰會下來?大部分人都集中到大廳里去了,外圍戰力很少,章高蟬和千里鴻只要搶匹馬逃跑,乃至在城里找個地方躲起來,那就有丁玉展趙乾捷頭疼的了,因為如果戰力不像現在這樣集中在一起,根本奈何不了武神毫毛!就算能找到或者追上他們,那不會是逮捕,而是送死!

    這種情況下,誰會傻到下到敵人堆里送死?

    但章高蟬定睛一看,渾身竟然猛地一顫,兩只腳好像釘在了瓦片上,絲毫動彈不得。

    千里鴻湊近一瞧,也是如被雷擊。整個人都僵硬了,好一會才偷眼去瞧身邊的章高蟬。

    不僅他們,大廳里的所有的視線都從頭頂那窟窿上轉了下去,朝廳門望去,然後就是吃驚。渾身浴血的武林好漢們好像聽到了無聲的命令,無言的閃開一條道,好像這條路直直連著廳門和屋頂的洞。

    原因無他,來人里有一對母子。一個高貴柔軟的少婦懷抱一孩童正仰望著頭頂上地武神,而脖子上左右架著兩把快劍。

    剛才發聲的卻是和少婦並肩而立一個青年。他表情平靜,但臉上的十字疤痕卻不能不讓這張臉顯得無比猙獰。腰里的兩把短劍並不出鞘。手里卻好整以暇的正玩弄著一把鋒利地匕首。

    他抬眼看了看滿臉血汙的武神,卻好像看的不是天下最厲害的高手,而是一個欠了債想跑的債主,目光里滿是仇恨和不屑,他冷笑了幾聲。

    喉嚨再次發出了那兩字:“下來!”

    看著那少婦母子,武神地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慢慢的朝窟窿下伸出手去。好像想觸摸她們地臉卻不敢地樣子。

    千里鴻一把拉住了他,大叫道:“高蟬!聽我一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們已經落入敵手,你救不了他們!快走!”

    “哼!”十字疤痕的青年冷酷的笑了一聲,一擺頭,少婦後面的一把劍立刻一緊,殷紅的血馬上順著她雪白地脖子流了下來。

    脖子被利劍割破,但少婦卻連皺眉都不皺一下,她只是怔怔的凝視著屋頂上的那張臉,看得仿佛癡了。

    看著那血,武神猛地雙手揪住了自己發髻,那劍好像不是割在少婦脖子上,而是割在他地心上,他面目扭曲的狂吼起來:“若若!”

    而他的妻子被這痛苦的吼聲驚醒了,她用她這種高貴的熟女這輩子最大的尖利嘶叫回應著夫君,不是“快來救我!”而是:“你快走!”

    在她和他夫唱婦隨的痛苦叫喊之中,亦回蕩起一聲冷酷狂暴的吼叫:“下來!”

    王天逸能抓到若若母子純屬意外。

    在遇到他們的前一刻,他還滿腦子都是逃跑回揚州的念頭。

    從林謙那里剛被釋放回家,他就遇到了苦等他的琪安。

    “琪……趕緊隨我進去。”看見這個隸屬昆侖的小弟安然無恙的來找自己,王天逸又驚又喜。

    琪安來找王天逸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在跟隨章高蟬的短短時間里,因為武當和昆侖一直處在江湖風暴的暴風眼里,所有人都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而章高蟬為人厚道,又信任他,加上心情總是落寞痛苦,無人傾述,時常和他聊天談心,所以章高蟬知道的他就會知道。

    他靠著這身份的便利出賣得到的情報,所賺的銀子已經堪稱是昆侖首富了。

    在王天逸慕容成聯手死戰,水陸兩面同時大破武當昆侖的那夜,千里鴻急急出逃前,倉皇里囑咐他帶著武神夫人和兒子逃往武當。

    千里鴻要回去指揮作戰,要的就是速度,不帶馬車,只是快馬走直線逃向武當,而夫人她們多是女眷,不能這樣跟著一起逃離,只能改裝易容坐馬車慢慢的走,為了安全,千里鴻囑咐琪安走弓背,繞一個大圈子前往武當。

    但離建康越遠,琪安就越魂不守舍,因為他聚斂的財寶太多,哪能隨身帶的了?大部分都埋在他私宅的後花園里,此刻逃離,何年何月有機會取出?萬一被別人發現據為己有如何是好?

    越想越心焦,因為是夫人這隊人的頭目,他讓車隊繼續走,編造了一個借口,自己星夜潛回建康,想把財寶運出。

    一個敢跟慕容秋水叫價百斤黃金的人不會是泛泛之輩,琪安沒有徑直回自己的私宅,而是先觀察了兩天。

    發現的情況讓他魂飛魄散,他家里居然有不明身份的人進出。

    找了個挑夫,琪安給了他一張蓋了自己私章的條子,詐說是房主欠自己些財物,讓這挑夫去拿著條子運出來,做完這一切後,琪安遠遠的躲開偷看。

    沒一會,自己剛才和挑夫說話的地方就站了七八個大漢摁著兵器四處搜索。領頭他認識,齊元豪身邊的一個跟班,這是真正見過自己的人。

    無論是心疼金子還是想殺人滅口,就是再傻的人只要在江湖混過,也知道這是慕容秋水想滅了自己。

    但琪安能怎麼樣。他不過是個破滅門派中地一個小卒,別說慕容秋水了,就算長樂幫有人認出自己說不定也會立刻抽刀殺了。

    此刻他當然而然的想到他在建康唯一的親人,也是長樂幫的大靠山——王天逸。

    “他原來就是長樂幫干將,現在立了大功。風頭正勁!找大哥他幫忙趕跑慕容世家的狗賊,拿回財寶豈不是小菜一碟?我地宅子畢竟在長樂幫地盤上啊。”

    念及此處。琪安立刻來找王天逸。也算他走運,竟然找到了剛回家的王天逸。

    當然,琪安不會給王天逸說實情,只說自己那夜逃得一條小命,房產是不敢要的了。但這些年積攢下的一些娶媳婦的錢財卻在花園里埋著,現在院子里可能被慕容世家地哨探占據了,自己不敢去取。

    聞聽兄弟有難。王天逸立刻兩肋插刀,況且這兄弟等于是自己埋在昆侖的蛇,提供了多少情報給自己,幫他于公于私都過得去。

    瘦死地駱駝比馬大,王天逸立刻找了幾個手里有點高手地朋友,就說是自己的一點財物埋在那里,點起十幾個武士,一行人橫沖直撞的進了琪安的宅子,挖出了三口大箱子,王天逸也親自壓陣,這是琪安的要求,不能露面地他不想別人看他的東西。

    事情順利的很,但在馬車上,當王天逸耐不住好奇,打開一只箱子地時候,他驚呆了,就連他這種擁有一只戰力的富豪統領,也沒見過這麼多金子呆在一塊的。

    你做什麼能拿這麼多金子?

    你不過是個跟班長隨而已,連功夫都沒有!

    就算是你公開販賣情報,怕是你要是武當少掌門千里鴻自己才能賣出這麼多金子來,章高蟬都沒門!

    帶著這一串串疑問,回到家,王天逸就問起了琪安。

    琪安先是支吾,後是想編瞎話過關,但王天逸是什麼人?他在江湖吃過的鹽比琪安吃過的米都多,琪安怎麼能是他的對手。

    在盛怒的王天逸要扣住這些金子的威脅下,琪安只能實話實說了。

    這實話如晴天霹靂,讓王天逸手足冰涼的癱軟在了椅子上,“讓自己、慕容大公子陷入這走投無路之境地的竟然是他!”

    馬上他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指著琪安的腦門吼叫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給你的銀子還不夠你花的嗎!”

    以察言觀色為生的琪安面對眼前這張火山爆發一樣的面孔,焉會不知不妙,他當機立斷,雙腿跪地,哭泣辯解道:“大哥,您知道我手無縛雞之力,身無長技,一生榮辱全系于武神身上,他也不能照看我一輩子,現在有機會不撈點金銀的話,以後怎麼辦啊?況且我心里只有大哥,在昆侖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放你娘的狗屁!你這是賣主求榮!”王天逸大吼一聲,接著雙拳摁在自己霍霍跳動的太陽穴上,死命的揉著,卻閉目哀嚎起來:“孝先兄…我對不起你…這頭畜生啊……孝先兄……”

    看著王天逸這樣,琪安眼淚沒了,冷汗倒流了一頭,他已經嗅到這位大哥身上正開始流淌出危險的氣味。

    現在主要問題已經不是拿回金子的問題了,而是先要取悅這個家伙了,否則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都成問題了,想到這里,琪安一把抱住了王天逸的大腿,叫道:“大哥,您想不想捉拿章高蟬,在長樂幫再立奇功、飛黃騰達?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這一臂之力就是章夫人的逃離路線。

    王天逸的冷笑聲中,章夫人脖子上被割開了第二道口子,鮮血流滿了脖子,打濕了衣裳,懷里的小武神被血腥之氣弄醒了,發出了淒厲的哭聲,章夫人若無其事的掂抱著孩子,讓他複又入睡,好像那刀割在自己身上。

    “王天逸!”丁玉展看看頭頂的章高蟬。又看看血流不止的章夫人,猶豫不定,在王天逸揮手下令割第三刀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聲制止王天逸。

    但王天逸咬牙切齒地回應的卻是冷冰冰的一句:“你閉嘴!”

    屋頂上的武神渾身抖得如同秋風里的枯葉。千里鴻死死地抱住了他腰,驚慌失措的叫道:“大英雄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不是畜生!”章高蟬怒吼聲中,猛地扳開腰里的手,義無反顧的從屋頂窟窿里跳了下去。

    “嗵!”高高墜下的他踩裂了兩塊方磚,破洞而出時候沾上地塵土因為這一頓。黃霧一般緩慢而哀怨的散了開去,就如同他地眼神那般哀怨到絕望。武神慢慢站起地時候。他身邊已經圍滿了敵人。

    王天逸和他毫無懼色的對視。還略占上風。

    因為章高蟬此刻只是個憤怒而痛苦的丈夫、哀傷而無力的父親,而他王天逸則好像化一頭絲毫沒有人氣的吃人野獸,野獸比人更有力量。

    “放了若若和我兒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武神無力地看著王天逸說道,腔調里甚至混雜著哀求。

    看著這個自己比他自己都更熟悉他自己的敵人。

    看著這個曾經一掌打碎那所有夢想的仇人,王天逸卻感到恨不起來,連冷笑都笑不出了。

    “拿你地命換他們的命。”王天逸說話也變得無力。甚至于無力到顯得哀傷。

    “不要管我們!你快走!”若若激動起來,她朝著夫君大叫起來,一直如石佛般的表情崩潰了,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武神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他抽了抽鼻子,努力克制住模糊雙眼的酸楚,抬起胸膛對著王天逸哽咽的說道:“我答應你……但你要守信放了他們…若敢違約,我做鬼…”看著妻子,這後半截卻哽咽的說不出來了。

    丁三把目光從章高蟬身上收回,高高仰視著屋梁,喃喃的反複罵著“我操你娘啊!”

    他沒有罵任何人,也不是罵自己。

    當王天逸押著章高蟬家眷進來的時候,他想阻止他這種無恥卑劣到極點的行徑,但他不能,除了這個法子,滿屋子的高手能拿武神怎麼辦?

    但話說回來,滿屋子的大老爺們,卻要靠拿別人妻女威脅才能殺他,這又算怎麼回事?

    然而他作為這些人頭領能說什麼?弟兄們就是為了殺章高蟬而來的,不少弟兄也被章高蟬殺了,血還沒冷,難道就要這樣放棄這個機會嗎?

    他不想這麼干,卻不得不默許這樣干,一直自認為在道德高所有人一頭的大俠丁玉展喃喃的在心里問自己:我為什麼就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而屋頂上的千里鴻也淚流滿面,他不是哀傷章高蟬的不幸遭遇,也不是被武神所感動,而是為自己的雄圖大計毀于一旦而悲憤不已,武神要是完了,他的左膀右臂就真折了,沒了翅膀還能飛上青天嗎?他死死盯著章高蟬的背影,捶打著瓦片哀嚎著:“為什麼你不是一個英雄?為什麼!”

    武神垂手不動,但無人敢上去動手,王天逸眼光掃向丁玉展,對方正閉目不語,然後,王天逸叫了一個名字:“趙乾捷!”

    王天逸的人手不足,本來才帶了八個人,在突襲章夫人車隊的時候還死了兩個,傷了兩個,他只能求助更有力量的人。

    這兩個青城學藝從低處爬上來的豪傑都是做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好手,趙乾捷馬上明白了王天逸的意思,他立刻用眼色下了命令。

    站在武神背後的一個長兵器好手立即慢慢朝後揮起鐵棍,接著如暴雨雷霆般狠狠砸在武神的後背。

    這麼凌厲的風聲就算聾子都聽得見。

    但武神沒有動分毫,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妻和子,他盯著他們,堅定無比的站著,生生的受了這一棍。

    一個踉蹌朝前撲去,但立刻伸出一只腳,搖搖晃晃的站立不倒,與此同時,武神嘴里噴出一條血箭。他仰起頭,慢慢拖動後一條腿並攏站直,血箭的尾羽從他嘴唇上倒掛下來,灑得前襟到處都是。

    “你…要守信…”武神看著自己妻與子,卻露出了滿嘴通紅的牙齒。他在向王天逸說話。

    “沒問題。”王天逸咬著牙看著這天下第一高手,臉上的十字疤痕抽搐著,語調卻輕松起來:“你一死,我就放人。”

    但淚流滿面地章夫人猛地嘶叫起來,“別聽他的!我們都會死!高蟬你走啊!你快走!”

    王天逸冷哼一聲。一伸手指,章夫人脖子上的劍刃頓時嵌進了她的肉里。

    “別給我添亂。夫人。”王天逸的聲音冰冷地如同地獄里爬出來的鬼魅。

    此時。趙乾捷的手高高抬起,鐵棍再次慢慢朝後揮去,就好像利箭發射前那弓弦的後拉一般。

    而章高蟬矗立不動,有如雕像,他的眼里只有她和他。

    知道夫君是不會離開了。章夫人高高仰起頭,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在脖子上地血跡中沖出兩條白玉般的淚痕。

    她閉上眼。然後又猛地睜開,大叫一聲:“高蟬”,大叫聲中,卻奮力把手里地繈褓朝章高蟬擲出。

    章夫人離武神很遠,那力道怎麼可能把孩子扔到他能接住地地方?掉下來豈不是會摔死?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被章夫人這舉動驚呆了,連正要毆擊武神第二次的棍手都是一愣。

    王天逸也是大驚失色,但他眼疾手快,瞬間猱身向前,死命探身前抓,石光電火間一把摳住了繈褓的一角,在空中生生把這寶貝撈了回來。

    但抓著小武神的他身體剛剛回傾過來,恢複先前那和章夫人並肩而立之時,一股暖流劈頭蓋臉地澆上了他半張臉。

    原來章夫人扔出兒子並不停留,這弱女子赤手空拳的一把攥住了架在脖子上探在自己身前的一只劍身,然後死命地往脖子上一拉。

    利刃頓時深深刺入脖子,鮮血頓時狂噴了出來,甚至于把身側王天逸的滿了熱血。

    章夫人自盡!

    王天逸扭頭從眼前一片紅色中確認了這個可怕的事實,眼前都是紅色光景是因為他滿眼都濺滿了熱血,但別說擦,甚至來不及回頭,耳邊就響起一聲炸雷。

    “若若!”章高蟬發出的這聲痛到極點的吼叫已不像人聲,導如同厲鬼的嚎叫。

    在這撕裂般的痛苦憤怒的嚎叫聲下,所有人這一刻都感覺自己心髒要跳出心窩了。

    伴隨著這嚎叫,章高蟬瘋了般的朝高柳若這邊沖來。

    全身傷口同時朝外飚血,連眼眶里都流出了血,武神閃電雷霆一般的朝前沖了過來,世間的一切對他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到心愛的人們身邊。

    “殺啊!”王天逸抱著小武神幾乎是跳著大吼,那是他看見所有人呆如木雞急的。

    這聲大吼驚醒了所有人,武神身邊到處是人,是拿著兵刃的人,是拿著兵刃的江湖高手。頓時所有的兵器只要夠得著都朝武神招呼了過去。

    但武神瘋了一樣,背後左右的兵器他全不管,但只要擋了他的路,殺無赦!

    有人腦袋被拍到肚里去了,有人胸口被打凹陷了,有人胳膊被生生扯掉了,阻擊很慘烈,因為面對飛速沖來的敵人,已經由不得你有逃跑或者退縮的時間了,武神前面的人死傷慘重,但他自己也一樣,背後不知被砍了多少刀,後心還插上一枚透骨釘,但武神還是在飛速得接近章夫人。

    看著那雙流血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而且在不停的接近,王天逸第一次感到怕了,手里的東西馬上重了,他手里抱著武神的兒子呢!

    王天逸倉皇的扭頭查看,原來押著章夫人的兩個手下,一個正抱著章夫人不讓她倒地,另一只手則手忙腳亂的死死壓著她脖子上的巨大創口,大概是受了嚴命保證章夫人在武神死之前不能出事,在這緊要關頭已經昏頭了,還幻想能救活章夫人。

    另一個則看著渾身浴血死神般逼近的武神,上下牙關相扣,渾身顫抖卻動不了腳。

    這轉瞬間,武神已經又殺了三人,離王天逸不足一丈之遠了,眼睛卻仍舊死死盯住了王天逸。

    遍體生寒的王天逸看了看前方友軍站位,突然咬牙大吼一聲:“接你兒子!”把手里的小孩向武神作勢欲拋。

    這一招果然管用。急沖的武神身形一慢,一手朝王天逸這邊伸展了過來。

    就在這時,急沖而前的丁玉展眼前陡然出現了毫不設防的一條武神手臂,他哪里有暇顧及為什麼他要伸出手去,二話不說。咬著牙揮劍猛砍。

    劍刃透臂而過,“啊!”武神慘叫一聲,卻連朝丁玉展那邊扭頭看一眼都不看,繼續前沖。

    因為王天逸作勢一拋之後,又收回了手臂。這下詭詐虛晃引得武神挨了丁三一劍。

    但武神來勢何等之快,這一下拋收之後。武神那讓人肝膽俱裂的面容已經近在眼前。

    王天逸自然不敢抱著武神兒子和瘋了般的武神照面。他轉頭大叫一聲:“接著”,二話不說,把懷里地孩子朝站著發愣的那個手下拋去。

    手里一空,王天逸馬上就地滾倒,還不忘狠狠把手里的匕首紮了下去。

    鋒利的匕首刺透還站著的章夫人地腳背。直沒到把,而刃尖則直入地板。

    王天逸要把章夫人釘在這個地方,釘死了章夫人。就釘死了武神!

    “撲”“咔嚓”二聲大響幾乎同時在王天逸頭上響了起來。

    站在章夫人身邊的長樂幫手下正驚慌失措般,突然一物朝懷里撞來,他下意識的接住,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接住的是什麼,武神就到了。

    凌厲絕倫的一拳立刻轟在了這個倒黴蛋肚子上,武神地這怒不可遏的一拳打破了他肚皮,仍不停留,又繼續在他腸子里打碎了他地脊梁骨,幾乎從他背後破體而出。

    把他打得像個破布袋一樣朝後摔去後,武神一只手輕輕抱住了他剛才接住地物件。

    他接住的是武神的兒子。

    而正死捂著章夫人創口的那人還算痛快,章高蟬一頭撞碎了他的頭蓋骨。

    王天逸倒地、釘刀、拔劍、跪起一氣呵成地動作快得如閃電一般,但相比武神而言卻慢的像只烏龜。

    武神也沒忘了他,左手雷霆般的朝跪地起劍地王天逸面門轟去。

    等王天逸剛單腿跪地立起身子,長劍還沒來得及捅出,眼前已經一片黑。

    武神的手結結實實打在王天逸臉上,但王天逸只是晃了一下身體並沒腦袋崩裂,甚至也倒地也沒有,而武神的那只胳膊卻斷開了。

    原來剛才丁玉展的奮力一斬已經切斷了武神大半個胳膊,只有骨肉還相連,此刻打在王天逸臉上,頓時斷了開來。

    但王天逸卻沒想到這些,他沒時間想。

    眼前一黑,接著鼻子一酸好像要碎掉,再接著臉上又被濕熱的液體噴了個正著,那是武神斷臂處的熱血飛濺,但王天逸只知道自己身體還直立,還可以攻擊這,這就夠了。

    靠著千百次殺戮磨礪出來的手感和直覺,王天逸在目不能視物的情況下,凶狠的用劍朝上捅去。

    摩擦?擊中要害肋骨部位!切割?刺入身體內部了!

    王天逸閉著眼咬著牙死命的發力。

    但章高蟬沒有再攻擊,甚至沒有管刺入身體的寒刃,他溫柔的看著懷里的妻子和孩子,喃喃道:“我們永遠在一……”

    “呯!”王天逸感到手里的劍碰到了鋼鐵一樣的硬物,長劍停止了。

    他伸手擦了擦滿臉的血汙,眼睛終于睜開了:他跪地上刺,劍從肋骨入;趙乾捷在對面,一樣的長劍背後斜入;而丁玉展在背後,長劍正正刺入後心。

    三把長劍交會在章高蟬的心髒。

    “死了?”王天逸呻吟一聲,放脫了刺入武神身體的劍柄,渾身癱軟的他無力的躺在了地上。

    武神一死,楊昆就出現了,他禮貌的請大受打擊的千里鴻回武當,當然他對小弟的魯莽表示了誠摯的歉意。

    “殺!殺!殺!”在狂熱之中,武神一家三口被剁成了肉醬,除了他的首級之外。

    也沒有棺材給他們。

    丁玉展想給武神一家口棺材。

    但應聚平他們跑遍全城才搞回二十六口棺材,棺材都是定做的,誰沒事造棺材存著。但這次丁家、慕容、長樂幫死于殺神之戰的弟兄就有二十六人之多。

    身為敵人,怎麼能享用英雄的棺材?更別說擠占了。

    “拿口箱子代替吧。反正都這樣了。”白山掌櫃怯怯地說。

    他“這樣”的意思很清楚,武神一家尸體根本分不出彼此了,就連收斂都是用鐵锨從地上鏟起來裝到箱子里的。

    王天逸和丁玉展兩個主將更是毫無勝利的喜悅,他們面對面坐著,一碗一碗的喝酒。卻誰也不和對方說一句話。

    等到收拾妥當,王天逸扔了酒碗,朝楊昆趙乾捷坐著地地方走了過去,那里放著章高蟬的首級。

    “這首級歸我。”王天逸醉醺醺的說道。

    大將首級的歸屬乃至傳首的先後順序在江湖上曆來是個象征,能得到首級當戰利品地要不是功勞最大的要不就是實力最強地。

    楊昆對這個首級並無興趣。不發一言,卻含笑看向對面地趙乾捷。

    果然趙乾捷臉色變了。

    他慢慢的說道:“王司禮。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次誅殺魔頭,是慕容世家主導,貴幫派只是協助,按江湖規矩應該是我們先帶走,事後會傳首給你們的。”

    但他怎麼知道王天逸惦念著那張軍令狀。想帶回去拉起人馬去幫易月?王天逸自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叫道:“沒有我,你們能殺得了章高蟬?毛都傷不了人家一根!”

    趙乾捷看了看穿長樂幫服飾的不過寥寥數人。而自己這邊還有幾十個高手,實力相差懸殊無比,肚里暗罵:這次老子也整整你這個奸人。

    一拍桌子,趙乾捷冷哼一聲:“王司禮別忘了自己地身份!我們出力才是最多的,不是我們提供了千里鴻的情報,怎麼能抓到千里鴻?沒有千里鴻,武神怎麼會來?”

    王天逸還沒反駁,背後又響起一聲大吼:“吵個屁,這首級誰也不能拿走!一起安葬!”

    說話地卻是丁三,他也走過來了。

    “憑什麼?!”王天逸扭頭問道。

    “憑什麼!憑對不起他!”丁玉展瞪著王天逸吼道:“我們都是七尺男兒,殺個仇人卻得靠用女人小兒做人質,丟人不丟?卻還好意思爭功?還是人不是?”

    “說的好。”趙乾捷冷笑一聲,他的功勞不是後來的抓章夫人母子,自然大大的叫好。

    但“好”字尾音未落,王天逸一聲大吼:“去你媽的!”

    飛起一腳正中丁三前胸,一下把猝不及防的丁玉展踹倒在地。

    一時間人人變了臉色,丁家的人更是抽出兵刃來圍住了王天逸。

    丁玉展生平沒吃過這種虧,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就要沖過來和他對打,別人趕緊拉住他,但王天逸了無懼色的指著丁玉展破口大罵:“你這個偽君子!現在你媽的說我不是人了?當時我帶人進來的時候為什麼不阻止我,讓武神殺光你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因為我不會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是我他媽的這畜生替你做了,然後讓你當大俠,再倒過頭來罵老子畜生!論誰更不是畜生,你他媽的還不如我呢!”

    “司禮喝多了。大家別見怪!”主人應聚平慌不迭的跳出來替恩主圓場。

    “算了,都退開。”楊昆不像把事情鬧大,揮手讓眾人閃開。

    丁玉展抬手指著王天逸,想說什麼但沒聲音發出,王天逸厲聲叫道:“老子哪句話不對?”

    “好,這事我不管了。”丁玉展第一次見王天逸動了真怒,咬牙猶豫了片刻,大叫一聲,轉身坐到了桌子邊,氣鼓鼓的喝酒。

    喝了一會,突然把應聚平叫了過來說道:“應掌櫃,我們兄弟的棺木怕是要運回各地家鄉,這個不急。我本來念著還有些情分,想替章高蟬一家三口收葬,但看起來他的腦袋暫時不會在了,能不能先找個場所埋起來,等首級回來後我再替他們重新下葬?”

    “聽見了?”楊昆笑了笑說:“我小弟是個直腸子和熱腸子,可否圓他這個心願?”

    “我想沒問題。”趙乾捷答道。

    “我也沒問題,但是我必須先傳首長樂幫。”王天逸歎道。

    “王司禮。那是不可能的。”趙乾捷正容說道。

    ~~~~~~~

    章高蟬一家的下葬在他死後第二天,一個亂墳崗子。

    站在挖好的土坑前,丁三好像忘了昨日的不快,他走到閉目不語的王天逸面前,問道:“如果昨天。章高蟬自盡身亡,你會殺死若若姐和小武嗎?”

    王天逸轉頭看了看他,又回過頭去閉上了眼睛,慢慢道:“會。”

    “你這…你這…”丁三好像看著一只會直立行走的禽獸一樣看著王天逸,卻因為王天逸昨日地暴怒而不敢說出口心里話。最後卻是問了一句:“為什麼?”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王天逸聳聳肩:“江湖規矩。”

    “那麼若章高蟬不管若若姐他們。自顧逃跑。你會怎麼辦?”丁玉展再次問道。

    “照殺。”王天逸冷冷的說道。

    “這又是為什麼?他都不管他們了,你何必?”丁玉展這次是真心請教了。

    “我挾制他妻女就是為了他,他既然都可以鐵石心腸到不顧妻女,我留著他們有何用?況且仇家已經結下,我何必做好事于他。殺。”

    這時,一直在旁邊聽的趙乾捷插嘴道:“呵呵,章高蟬可惜了身上那身天下無雙的武藝。有大英雄之資,卻是個庸人。昔日漢高祖可以不顧其父生死,可以為了逃命把自己子女從車上推下這樣的才是大英雄。”

    “劉邦是個畜生。”王天逸臉上地十字疤抽搐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英雄都是畜生!”

    趙乾捷頓時一窒,丁玉展倒是驚異的看向王天逸,左看右看良久才問道:“哎,沒想到,這次我們倆倒是一致,但你既然和我想的一樣,為何卻仍然做這樣的事情呢?”

    王天逸長歎了口氣:“在江湖里,我不這樣干我能活到現在嗎?我不想當畜生,但不當畜生就要被畜生吃啊!我有得選嗎?”

    說著,他坐在挖出的新土堆上,指著裝著武神一家遺骸地箱子說道:“若若姐是個好人,其實章高蟬也是個好人,他不離不棄自己的妻子孩子,哪怕會丟了性命也一往無前地要保護他們,他不是什麼英雄,他是個笨蛋,是個傻瓜,是個庸人!但我心里卻羨慕死他這種笨蛋、傻瓜、庸人!唉。”

    王天逸長歎一聲,但這聲歎息卻不是一人發出,不僅他一人,還有丁大俠、趙大俠,以及楊昆先生。

    “各位大爺,坑挖好了,是不是下葬?”應聚平也算是當地地豪傑了,但在眼前這群人面前卻只有當跟班的份。

    “好,開始吧。”丁玉展點了點頭。

    但王天逸一揮手,說道:“等一下。”說罷,一扭頭,沖部下大叫道:“帶過來。”

    只見一人被從馬車里拉了出來,被連推帶攘的走了過來。

    “這是誰啊?如此眼熟,我肯定見過。”丁玉展皺起了眉頭。

    “您當然見過,章高蟬身邊的跟班——琪安。”趙乾捷反而代替王天逸回答了。

    琪安一到,就被王天逸一腳踹倒,他指著大箱子說道:“里面就是章高蟬一家的尸骨,你要不要磕頭呢?”

    渾身如篩糠地琪安看了看猙獰的王天逸,哆哆嗦嗦的馬上磕起頭來。

    “那不是救過你命地兄弟的兄弟嗎,現在是你的小兄弟,怎麼把他也拉來了?”丁玉展疑惑的問道。

    “誰是他兄弟?”王天逸惡狠狠的一腳朝正在磕頭的琪安踹了過去,對方頓時躺在了地上,抽泣起來。

    就在這時,趙乾捷走了過來,拉了拉王天逸的衣袖道:“王司禮可否借步說話?”

    離開人群,趙乾捷開門見山的說道:“如果你能把琪安交給我,首級可以先給你們。怎麼樣?”

    王天逸一愣,馬上恍然大悟,冷笑道:“這屁股上有屎不舒服對吧?”

    不過趙乾捷知道的還不如王天逸多呢,他只是收到密令,勿要得到此人而已。

    “你…你什麼意思?”趙乾捷一臉的茫然。

    王天逸再不理他,他轉身往回走去,背後趙乾捷叫道:“你考慮一下啊!”

    “成交!”王天逸頭也不回的一揮手,嘴里惡狠狠的嘟囓著:“我本來就要擦掉這堆屎!”

    來到墳坑邊,琪安早被不明真相的丁玉展扶起來,王天逸一見,立刻沖上去又一腳踹倒。

    “你這是做什麼?”丁玉展目瞪口呆的問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抓到高夫人母子?就是這個小畜生!”王天逸指著淚流滿面可憐巴巴的琪安怒吼起來:“為了金銀,不僅出賣了章高蟬,還出賣了章夫人!賣主求榮,天理不容!今天我要把他殉葬!”

    “什麼?”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琪安也是一愣,他看了一會怒目而視的王天逸,臉上的淚慢慢干了,猛可里他尖叫起來:“王天逸,你言而無信!你說放了我的!”

    “言而無信?對你這種人渣我講什麼信?”王天逸獰笑著一把拎起琪安,正正反反抽了十幾個耳光,又把他摜在地上。

    打完後,王天逸臉上浮現出一股悲哀的神色,他低頭自言自語道:“孝先兄,我對不起你,本來把他看做你的親人,想好好對待以報你的在天之靈,沒想到…沒想到他狼子野心,卑劣無比,賣主求榮……”

    就在這時,大家眼看著滿嘴是血的琪安艱難的爬了起來,他滿眼的仇恨,指著王天逸吼叫起來:“我狼子野心?我賣主求榮?誰教我的?!誰教我的?!”

    “你說什麼?”王天逸吃了一驚。

    “是你!是你!”琪安咬牙切齒的盯著王天逸大叫道:“都是你教的!你送我宅子,銀子,你告訴我,只要把掌門的一點小事告訴你,你就會給我更好的報答!我告訴你他飲食起居,你送我一匹駿馬,後來我開始偷看他的文件偷送給你,你送我一盒一盒的銀子!既然都是賣主,賣給你和賣給別人有區別嗎?咱已經卑劣無比了,咱已經禽獸不如了,那他媽的我為啥不多發財!但是是誰告訴我發財之路的,是你!誰教我賣主求榮的?是你!除了你還有誰?!”

    這激越的聲音在空曠的墳地里傳了好遠,人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漏聽一個字。

    王天逸身體搖搖欲墜,他晃了晃,又晃了晃,最後啪嗒一聲雙膝跪地,對著滿地的墳頭墓碑狂叫起來:“孝先兄!我對不起你!沒錯,是我,是我!是我把他拉進了地獄之門,現在你在天上,而他和我生死都不會再見到你了,我也沒臉見你了!”

    而回應他的只是呼嘯的風聲。

    擦干了眼淚,王天逸又恢複了猙獰的面容,他一把拉住琪安的發髻把他拖向墳坑。

    琪安再次被恐懼攥住,他開始掙紮,開始求饒,但王天逸只冷冷說了一句話:“你我都是早死早托生!我先送你上路。”

    在章高蟬一家的箱子前,王天逸乾淨利落的擰斷了琪安的脖子,又用四只大鐵釘把琪安面朝下釘在了箱子底:“是我把你拉下水的,但背主者不得好死,我讓你在章高蟬一家之下,永世不能翻身!”

    “下葬吧。”王天逸扔了鐵錘,掏出絲帕來狠狠的擦著手上的血。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26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九節玉碎鳴(上)

看著昆侖的土崩瓦解,建康從幫派混戰的陰霾里擺脫出湖吃飯的生意人就像冬天過后鉆出的小草,漫不經意間就綠了河川,很多生意重新開張。

當然張川秀的小店不在此列,他不過是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

但江湖絕不是和他無關,前些天里,長樂幫失勢,他自然也沒了上頭王天逸的保護,不時有各種各樣的家伙來騷擾他,打發收錢的昆侖,加上不得不讓某些兇巴巴的江湖人物吃霸王餐,這損失就差不多十多兩銀子了,心疼的要死,現在長樂幫光復建康,他欣喜之余卻不免揣揣的四處打聽他同門王天逸的消息。

沒了王天逸,他就要像左鄰右舍的朋友那樣,每月上繳長樂幫的地盤安全費,這一年得多少銀子?

這還得除去地頭蛇或者強人白吃白喝的損耗,做生意一久,一個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張川秀對這能不心疼能不害怕嗎?

況且他也有點新想法,加上老婆的嫁妝,他也攢了不少積蓄,想找個好地方開個更大的酒館或者茶樓,但這好地方有好地方的價碼,大生意有大生意的麻煩,離開了這個在長樂幫身居高位的同門好兄弟的照應保護,對他這樣一個無靠山的小本生意人那不啻于以身飼虎。

但情況還好,在好久打聽不到王天逸的消息,睡不安穩若干天后,王天逸又出現在市井街頭的談資之中,一來就是驚天傳奇,居然水破武當、劍挑昆侖,張川秀那天從自己店里客人那里聽說這個消息后,一個上午跑了八家茶樓,確認眾口一詞后,又親自去上門找王天逸。

雖然沒找到,但從那天開始,張川秀就合不攏嘴了。見誰都笑。當然他也欣慰兄弟的安危,但更主要的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滿眼都是金燦燦的,就連踩在街道黑漆漆的青磚上。都看成了光彩炫目的金磚了。

這天他正在笑呵呵的打算盤,好幾天沒過來的丐幫團頭王大立進來了,二話沒說,先扔了一個銀角子在柜臺上。

“老張,來壺女兒紅。我潤潤嗓子。”王大立也不坐下,就靠在柜臺上。拽著衣領子扇汗。雖然如今富貴了,但這個原丐幫一線骨干喜歡站著在高柜臺前喝酒地習慣卻是沒有變。

“吆,王員外,”張川秀一臉的喜出望外,轉身拿了酒放在王大立面前:“好久不見。您最近忙什么呢?我前幾天去找過您呢……”

但張川秀還沒說完,抬頭往門口無意的一瞧,臉卻綠了。笑容也跑到爪哇國去了,他指著門口的幾個人和一輛板車,結結巴巴的問王大立道:“王員外…你拉地…什么?”

“棺材啊。你看不見啊?”王大立自己往身后一看,隨意的說了句,然后繼續喝他的女兒紅。

“我知道是棺材…”張川秀看了一眼王大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您能不能讓他們挪開點,您這棺材正對著我店門,我還怎么做生意啊?”

“嗨!我馬上就走!我是拉著那東西路過你這,口渴進來喝口水。”王大立恍然大悟,大笑著指著酒壺道:“我喝酒快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川秀這才放下心來,問道:“這是給誰下葬啊?”接著又加了句巴結的臺詞:“還得勞動您大駕?”

這時候其他幾個熟客也站起來身圍到了王大立身邊,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

“是啊,拉地誰啊?”

“王員外,您可是江湖豪杰,消息靈通著呢,是不是什么高手?”

“說說,王老哥。



“一個武士,就是前幾天水戰時候戰死的,”看到這么多人圍了過來,勾起了王大立地話癮子,他故作神秘地往前靠了靠身子,連聲音都刻意壓低了:“這人,咱們啊,都認識。”

“啥!”好像一瓢涼水澆到了滾油了,大家里不約而同的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耳朵全都像兔子一樣支楞起來了。

王大立小心翼翼的回身指了指那棺材,又用一只手攏住了嘴,小聲說道:“就是殺豬販肉的‘一刀切’啊。”

酒館里頓時想起一陣嗡嗡的驚呼聲。

有人叫:“一刀切啊!”

也有人喊:“不會吧,那小哥怎么就躺棺材板里了呢?我說這幾天沒看見他上街擺攤啊。”

更有人叫道:“竟然是他啊!真是沒想到!哎,大哥我問一句,他是誰啊?干啥地啊?”

王大立擺足了譜,又悶了口小酒,這才把事情娓娓道來,眾人更是驚呼連連:

沒想到這小子是賣豬肉的;

沒想到這小子原來是武當虎團出身的高手;

沒想到王大立慧眼識才,竟然從車販走沽中硬是找到了一個大高手;

沒想到丐幫團頭手眼通天,居然把他介紹給了長樂幫大豪杰嗅花虎;

沒想到水戰如此慘烈,而一刀切如此勇不可當,甲板死戰中,一人連斬三位武當高手;

沒想到這樣一位一流高手是死在戰斗結束之后;

沒想到一刀切最后在走進某間船艙翻細軟地時候,居然被武當的一個屁武藝沒有的小廝捅了肚子一刀;

沒想到殺一刀切的那小廝竟然是從桌子底下被一刀切自己拽出來的,眼淚都沒擦干、褲襠濕成一片的;

沒想到一個高手拎著一個小孩脖領子,把他拎出來的時候,竟然也會有生命危險;

沒想到高手也會死……

沒想到高手原來在建康舉目無親,長樂幫只能派人給他家送賞金,而好漢的尸體卻只能由這個乞丐(腹語)先找個地方草草埋了,看他家里人的打算。

更沒想到,自己這些人竟然曾經和如此傳奇的高手一起喝過酒,當然,還有更走運的人親手買過他的豬頭。

說完了,王大立得意無比的品味著美酒和周圍聽客那意醉神迷的表情,周圍已經炸開了鍋。

喝了一會,王大立抬起頭來。朝張川秀問道:“小孟來看過你嗎?”

“小孟?”正在和眾人一起說笑的張川秀一愣,又笑了起來:“沒有啊,你見過他嗎?替我給他說下,他地鋪蓋行禮還放在我這里呢,有空來拿。”

“他要是知恩圖報來看你我還吃驚呢!現在爛鋪蓋他還放在眼里嗎?切!”王大立有些惱怒的一頓酒壺。冷笑起來:“這小王八蛋現在以為自己是大人物了,見了我都叫老王的……”

提起小孟,王大立有些鼻子不適,但張川秀哪里有王大立這般硬氣,有些慌亂的連連“小孟是富貴險中求。我對他哪里有什么恩?看你說地,我不過是他原來的掌柜而已。”

“小孟是誰啊?”周圍圍著的一大幫子人看起來臉紅脖子熱的爭論誰買過豬肉。但都豎著耳朵聽王大立擺龍門陣呢。馬上就有人叫了起來。

“就是老張原來的伙計,新來地那個跑堂的,黑黑地那個…”

“咦,我經常來,怎么沒見過?”

“他干了沒幾天。就去錦袍隊了,水戰他也去了哦!”

有人豎起大拇指:“他斬下了武當主將蒼松地首級,光這顆頭就賞金五百兩銀子啊!小子發達了!”

“啥?!”沒聽說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一個跑堂的殺了武當七星之一的蒼松?他什么武藝什么出身?難不成是少俠微服私訪體驗江湖生活的?”

“狗屁啊!”聽到有人說小孟好。王大立氣就不打一處來,哪怕對方只是猜測而已,他氣咻咻地說道:“他會個狗屁啊,除了菜刀他就沒摸過刀!”

“那人家怎么能殺得了蒼松啊?”立即有人問道,饑渴的耳朵都要貼到王大立嘴上了。

王大立好像很郁悶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這小子運氣好。聽說他們在夜里從船上向武當地座船上跳,這家伙又沒什么武藝,江上風大浪大的,人家高手跳過去還能立住,你想想他這樣的還不就是閉著眼聽天由命了?能跳過去就行!反正自己那船也被司禮鑿漏了,不跳也得跳啊!”

“哎,我聽小孟自己說他可是什么羅什拳第十八代傳人的,他說自己天生神勇的哦。”綢緞莊李員外咳嗽了一聲質疑道。

“嗯,我是聽錦袍隊的葉小飄說的啊,知道是誰不?建康輕功第一的高手哦!錦袍隊隸屬高級武士,正宗的!那大江血戰之夜,人家可一直跟隨在司禮左右,人家說的才是真的,你們聽的都不算!”王大立想死踩小孟,自然要先讓自己的話立住腳跟,“那小孟抱著繩子一蕩過去,就一頭栽進了纜繩堆里,半天沒爬起來!誰知道是不是怕死不敢站起來,就在那里裝死啊?要知道,那時候整個甲板都被血染紅了,一個跑堂的睡了一夜就有膽去和那些江湖一流高手拼刀?鬼信!”

一聲長長的嘆息后,王大立繼續說道:“那時候,王司禮和岳掌門領著幾個高手發了瘋般去強攻武當的主將蒼松,一圈保鏢全跑到了蒼松前面好比一堵人墻,和咱們的人血戰,蒼松就在后面落了單站著,就這么巧,‘嗖’一下,蒼松小腿上挨了一鏢,一跤摔在甲板,就仰面摔在纜繩堆旁邊,這時候他就和趴在那里裝繩子的小孟眼對眼的看上了。”

“我就想啊,別說只是小腿受傷,就算少了條腿,人家蒼松肯定是能宰了小孟那種店小二的。那店小二也知道,嚇傻了,沒法再裝了,就沖出來,一刀卡在了蒼松脖子里……你們想想,”說到這里,王大立微微躬身,兩手合在一起,擺了個姿勢:“那天他的姿勢就這樣,他跪在地上,上身趴在纜繩堆上,兩手一起合握著一把刀子,那刀子正好離蒼松脖子不過兩尺,他往前一撲,對方就了賬了!簡直是老天送蒼松給他刀口下,媽的,殺雞都沒這么簡單的!”

一片驚嘆之中,張川秀笑道:“是不是小孟忘了尊敬您了?年輕人都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您不要放在心上…”

“他人品有問題!”王大立怪叫了一聲,拍著胸膛叫道:“是誰給他這條富貴之路的?是誰引薦他給錦袍隊的?吃水不能忘了掘井人是不是?現在走了狗屎運。居然鼻孔朝天,對我待搭不理的!叫我什么?叫我‘老王’!他娘的!他是什么東西?一個臭跑堂的!什么叫得意忘形?什么叫忘本?有的人就是不想想自己過去,一得意就耀武揚威地!沒有我哪有他今天?”

張川秀看了看門口的那棺材,搖著頭苦笑了起來:“他命好,沒法子。”

其他人沒看棺材。倒全看上了王大立,心里卻笑:“你原來不也是個乞丐走了狗屎運嗎?”

“嗯,以后你少不得和他打交道。”王大立又說道。

“哦?怎么回事?”張川秀吃驚的問道。

“林謙論功行賞,不僅讓他進商會,還讓他接替建康失陷時候失蹤的老羅。管這幾條街的事了。”王大立氣哼哼地說道。

“他不是算錦袍隊的人了嗎?”張川秀張大了嘴巴。

“算個屁!錦袍隊是專門負責廝殺的,一等一的高手還不一定能進去!他這樣的。人家能看上他?讓他去。他也不敢啊,誰專門送給他殺啊,兩天不被人砍死就是祖墳冒青煙了,天上還能連續兩次掉銀子砸他頭上?”王大立又解釋道:“林總管說了,岳掌門那樣地朋友啊。小孟這樣的,在昆侖期間特招入來地,都是他來代表長樂幫論功行賞。錦袍隊還是原來地老人,各算各的………”

“江湖真是變得快,沒想到我跑堂的小伙計,幾天后就成了我上司了!”張川秀開玩笑的說道,一群人笑了起來。

“哼,誰知道呢。”王大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林總管頭上可頂著個暫領呢!”

“哦?”一群人抓住了話頭,問丐幫團頭問道:“你的意思是還有更合適地?”

“這些日子,揚州那邊亂成一團,只顧自己廝殺,連建康丟了都沒余力顧及,更談不上在外邊的江湖大戰中露些風頭!真是有點折七雄的面子。這半邊大城是誰拿回來地?章高蟬那兔崽子的腦袋是誰砍下來的?憑什么他的鳥頭第一個要傳首咱家長樂幫?還不是咱們的人功勞大嘛!這可是在江湖上露臉了,等幫主殺盡逆賊,有心轉頭的時候,說不定…嘿嘿。”王大立侃侃而談。

沒想到王大立這種人居然是和自己站在一邊的,這家伙不是隨著丐幫剛又被商會接管了嗎——張川秀又驚又喜,越想越覺的王大立的話有道理,論說天逸對內,確實沒在平亂中立啥功勞,可是論對外作戰,這次誰能比的上他,簡直是一人支起了長樂幫的外戰,說不定就真能高升呢。

想著要是王天逸當了建康總管,自己豈不是跟著前途一邊光明。張川秀笑逐顏開,一整天眼睛瞇著就沒睜開過。

等得了個空,回去和娘子一顯擺,卻沒來由被那婦人一頓搶白。

好你個木頭疙瘩!放著金山不用,卻去討飯吃?往日往你同門的府上走動走動?人家有了好事豈會記得你這個疙瘩師兄?看看小孟!那不過是個吃貨,人家都比你強!我就納悶了,你說和人家是睡一張通鋪過來的同門師兄弟,同樣是使劍的,咋個人家用劍拼出個榮華富貴,而你卻只能操著菜刀殺雞?可憐我還要跟著你受苦受累。”

一番話,說得張川秀只翻白眼,吵道:“若是我有那本事,蔫會娶你這婆娘?”

不過吵歸吵,張川秀卻認為自己妻子的話很有道理,王天逸連續立下大功,自己怎么著也得上門慶祝下,當天下午,他就丟下生意,帶了些禮物,跑到了錦袍隊那里。

沒想到到那里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要求見王天逸的人塞滿了等候的兩間門房,一直排到大門廊里一溜,馬上就排到街上去了,能把門檻踩平了——這句話并不是太夸張。

這要等到什么時候?

張川秀立刻去找門房通融,他以前來過幾次,都是直接被王天逸叫進的,想著能有幾個門房認識自己這張臉,可惜別說門房,連看門的都是清一色的生面孔,張川秀猶豫了一下還是期期艾艾的上前要求通融。

“司禮不在。你是他好友?”坐在桌子后面登記來賓的門子抬起臉。目無表情倒過毛筆,用末端指指外面的那大群人,說道:“看見沒有?人人都說是司禮好友故舊。”

眼瞅著今天無望見到了,張川秀無奈回家的時候,一路都在感慨王天逸的風光。想著回家少不得受老婆閑氣,張川秀不由哀嘆道:“當年我要是眼一閉,提著劍沖上去,說不定我也…何至于今天受婆娘排?唉!”

但王天逸沒有張川秀想地那么意氣風發。

他現在正臉紅脖子粗的拍桌子,拍林謙的桌子。

這次任務出動前。林謙說好的,只要拿下首級。就馬上交給王天逸所屬戰力。并大力支持。

王天逸從慕容世家那里搶回了首級,但并不是他唯一的功勞。

他還帶回了一個丁三,他號稱要跟著武神地首級走,在長樂幫和慕容世家傳完之后,馬上帶著首級去給他們一家安葬。

這固然讓丁大俠的名頭在江湖上更響了。但他帶著十幾個朋友進入建康,也等于給長樂幫吃了定心丸——丁家的戰力以及游蕩在長樂幫地盤邊緣的那群高手,不會對長樂幫造成任何威脅——以丁玉展的身份地位。人家都近乎孤身入質了,對你當然無任何敵意。

當然,林謙私下里卻郁悶之極,平常只以為這家伙是擅長投機地心狠手辣之輩,萬沒想到這家伙竟然是個副將,逮住章夫人母子固然是大功勞,但并等于直接逮住了武神。

要是武神按計劃逃回武當,那也肯定是被武當的人自己做掉,畢竟千峰翠地兒子被人扣為人質了,章高蟬怎么也比不了未來地掌門的重要,那么手里捏著章夫人母子只能是錦上添花了,一輩子也不可能拿住那顆寶貴的頭,它肯定首先被送往蘇州。

但誰想到,武神這種莫名其妙的家伙,居然不回武當,而是仿效常山趙子龍,單槍匹馬的又殺來救自己地恩主了!

要是章高蟬母子不在,那這次會成為新趙子龍的傳奇的,沒人奈何得了突襲而入地武神搶人。

而王天逸恰逢其會,立刻祭出“縛龍樁”,一舉拿下章高蟬這條兇龍。

在江湖里,不需要也不可能無往不克,只要做成一次大任務,可以吃一輩子了。

王天逸卻好像不打算吃老本享受,他扔給林謙首級,就急吼吼的要求林謙兌現承諾。

但林謙怎么可能優先補充錦袍隊?

等塵埃落定,才要看誰的拳頭最硬。

林謙沒有參與戰斗,所以為了未來的地位,他也非要讓自己強悍到任何人不敢輕動自己的地步不可。

現在長樂幫揚州建康內外同時發生激戰,幫里高手損失慘重,最缺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人才。

這種稀缺資源怎么能優先補充給非自己一系的人?

因為派給王天逸的只是“發配”型的任務,本來就是要王天逸在外頭疲于奔命,林謙在家里慢慢的論功行賞收買人心,但神仙也想不到他出去溜了幾天就把這不可能完成的事做成了,而且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聽說王天逸居然帶著首級回來了,林謙這老江湖也只能嘆道:“混江湖命好是太重要的。”

王天逸興沖沖的找林謙要賞,沒想到卻吃了個跟頭,林謙竟然要扣押他的兩個副手陶大偉和金相士,擇日押往揚州。

“我這樣做是有證據的,他們很可能和慕容成勾結過,也許他們就是叛黨。所以我有必要把他們押往揚州聽憑幫主審查處置。”林謙很有底氣的笑道。

“什么證據?有什么證據?物證還是人證?他們可是跟著我流過血的!”王天逸一呆之下,馬上好像火蹭蹭的往上躥。

說是“好像”,因為王天逸心里發虛,自己被關在昆侖的時候,外邊全是這兩個手下聯絡,難免不留下什么蛛絲馬跡,林謙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疤面虎絕對不是好惹的,把自己支出去的時候,他不可能是在打盹。

正因為心里發虛。加上一種狗急跳墻的絕望感,所以王天逸反應尤為激烈。

他暴跳如雷的在長官面前吼了起來,這是絕對地失禮和違逆,但林謙面無表情。

“證據是什么?拿出來給我看看!”王天逸大吼。

“這我不能告訴你。”林謙雙肘撐在桌面上,手面哼疊蓋住鼻子以下的臉。好像帶上了一個面罩,只用兩只眼睛狼一樣的盯著獵物:“你是有功之臣,我尤其慎重的對待錦袍隊的事情,沒有證據我斷不會這樣做地,而且我在沒動你兩個副手之前先先告訴你。給你提個醒。”

王天逸看著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愣了片刻,猛可里他憤怒的沖前。一拳擂在林謙的桌子上。大吼道:“他們絕對都是忠于幫主的!林謙,你這是指鹿為馬!陷害忠良!”

“啊?你在干什么!”屋里其他兩個手下立刻站了起來,叉開了手就要朝王天逸走過來,但林謙抬起一只手輕輕揮了揮,他地兩個手下黑著臉不情愿的坐下了。

王天逸好像察覺到了自己地失態。他捭謙地眼睛,慢慢的拉直身體,拳頭緩緩的從桌子上抽回。

“我兩個副手有問題。那你認為我是什么?我也是易月一系的逆黨?”王天逸絲絲的抽著氣問道。

林謙地眼睛盯了王天逸好久,才慢慢的開口道:“我不知道。”

“你!”好像氣昏了一樣,王天逸伸出手指顫巍巍的指著林謙說不出話來,好一會,那手指又蜷回去變成了拳頭,王天逸揮著拳頭吼道:“這些都是我出生入死地兄弟,你別想動他們一根寒毛。”

林謙的眼睛瞇了起來,好像挑逗獵物的豹子一般,他笑了笑說道:“天逸,你別動氣,我只是公事公辦,執行幫主的命令而已。

現在逆賊易月的據點飛鷹鏢局已經被我們拿下,他大勢已去,只是芶延殘喘,現在不停的有文件密檔被發現,也有很多棄暗投明的降賊向我們提供情報。

現在已經可以確認,易月手下有個喚作‘夜鶯’的組織,他們就是針對易月敵人被易月按入的釘子,把我們非易月的長樂幫當做敵幫來看待的逆賊‘暗組’。

隨著我們的節節大勝,這些人真正的身份也開始浮出水面。

你婚禮那日,我們被昆侖和慕容成精確無比的奇襲,這里面沒有夜鶯的功勞誰能相信?

你那錦袍隊又是新建沒幾年,骨干很多都是原來暗組的,能說是鐵板一塊嗎?沒有夜鶯很難讓人相信。

現在我想幫你解決兩位副司禮的清白問題,你最好還是和我合作,和任何有嫌疑的人剝離關系,保持自己清白,這不是為了你好嗎?

如果他們沒事,自然會很快歸來。

若是有事,而你因為義氣,或者…或者其他,縱容包庇,等到易月逆賊被一網打盡,搜到夜鶯名冊乃至易月本人親口供出手下的時候,你豈不是悔之晚矣?”

隨著林謙的侃侃而談,王天逸的臉色越來越青,等林謙說完,把面罩的兩手往兩邊一閃,露出一張良苦用心的臉之后很久,王天逸才好像下了莫大的決心般,他咬著牙說道:“我的人我擔保,我很快就給你一個交代。”

“什么交代?我等不了幾天,后天之前你要給我答復。否則別怪我傷了和氣。”林謙笑了。

“后天給你答復!”王天逸走了。

在王天逸的背影消失在這間房子里之后,林謙冷笑了幾聲,他說道:“江寒,你看我這招‘打草驚蛇’起作用了嗎?”

管家江寒還沒說話,鏢局掌柜席濟航卻先說了:“看來他很激動啊,打草驚蛇是不是太過險招了?我還是原來的看法,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要對方的命。”

“我看效果挺好。”江寒說道:“對方明顯有異,竟然敢對林爺拍桌子瞪眼,實在反常。至于險招嗎,我們也沒辦法,他回來的太快,我們只有一個人證,只不過能證明金相士和慕容成接觸過幾次。這出手要不了對方的命。目前還只能是林爺的‘打草驚蛇’,讓對方先動,必有破綻可抓。”

“他反應激烈。也許只是因為運氣好,連續立下大功,以致于飛揚跋扈不把林爺放在眼里。”席濟航笑道。

“呵呵。”林謙微笑起來,“建康失陷的如此蹊蹺,作為事發之地的錦袍隊必然有夜鶯在內!而所謂恃功驕橫跋扈。我在江湖里多少年,見過多少人眼看他起樓,眼看他樓塌?無論王天逸他占了哪一條,都對我們有利,現在我打草驚蛇了。開始守株待兔好了。看錦袍隊怎么反應!”

正如林謙所料,王天逸把這個消息帶回之后。陶大偉等人愁云密布。

“日他閣老的!”金猴子把杯子摔了個粉碎。大罵道:“他林謙偏偏要和我們在這個時候添亂!”

王天逸竟然嘆了口氣,而陶大偉頭仰椅背閉目不語,他們是愁上加愁。

主要是因為無后援的易老敗像已露,連連失利,很多原本易老一邊的人都轉而投向了霍長風一方。另外山東濟南地長樂幫精銳在段雙全的帶領下傾巢而出。要來支援霍長風,也已經到了壽州,掃蕩了昆侖的殘留勢力。和丁家楊昆帶領的從郡城出來的那批俠客各居壽州一邊。

但霍長風已經穩操勝券到不想外邊人插手地地步了,他們被命令就暫時停在壽州,作為長樂幫外圍的一只保護力量,監視丁家這股力量的動作。

接到霍長風的勝利通告幾乎每天發來一封,每增加一封都讓王天逸等人心里又墜上了一塊大石頭,而臉上卻不得不歡欣雀躍。

“不說話?我要瘋了!”金猴子看另外二人無語,自己又大叫起來。

陶大偉搖著頭,卻還閉著眼睛,喃喃道:“要是易老完了,我們身份泄漏,就完蛋了。”

“大不了一死!”金猴子一拍桌子義蓋云天的吼了一嗓子,但卻馬上又垂頭喪氣地嘆了口氣,接著抬起頭有點落魄的問王天逸道:“司禮,您看怎么辦吧?”

“要不我們潛逃回揚州找易老?”陶大偉問道。

金猴子愣了一下,看了看兩人地臉色,猶豫了會說道:“我們現在回去也沒啥用,林謙不是說我們和慕容成地事情有證據嗎?我們小心的很,不可能有物證留下,當是個人證,找出來干掉?這樣我們在建康自然伏得安全。”

“你怕了?”王天逸盯著他反問。

“哪里?哪里!”金猴子先軟軟的應了一聲,但馬上意識到不好,立刻提高了聲調又吼了起來,這次堅決的很。

陶大偉看了兩人一會,緩緩說道:“林謙所說的事情,當是秦明月還活著地時候,司禮還在昆侖里頭,我們和慕容成交換情報和聽從命令的那段時間,確實,我們小心,但當時人手缺乏,尤其是值得信任的人,況且我們那時都認為易老地鐵三角必勝,走動方面可能失了大意,漏了點馬腳,肯定是個人證!但我們怕是找不出來是誰告密,因為核心圈子就你我司禮三人而已,林謙也一樣,他手里肯定沒鐵證,不然早動手了!”

“慕容成那邊的人呢?”王天逸立刻反問:

“我擔憂的也是這個。”陶大偉苦笑,金猴子搖頭。

王天逸也嘆了口氣,咬牙道:“這不是目前最危險的事情,林謙不過是想把我和錦袍隊從建康拔了,把這塊地方留給他自己而已,但他這樣做的直接后果可能是限制我們的行動,我們只能看著易老苦戰,卻出不了力。萬一出現最壞情況,敗了,那咱們只能是砧板上的魚肉受霍長風、林謙宰割。”

“那您的意思是?”金陶二人異口同聲問道。

“趁現在手里還能指揮動點人,干那件事吧。”王天逸咬著牙,卻在搖頭。

陶大偉長出了一口氣,涼氣,而金猴子卻一聲失望的大叫靠回了椅背。

“這簡直是往虎口里跳啊。”金猴子苦笑了幾聲后說道。

“既然接到了命令,恩師自然是有他的想法,我們也沒法干等了。”王天逸說道。

原來慕容成在打完建康血戰后,手下傷亡慘重,被連夜趕來的慕容秋水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全部解決了,慕容成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他被囚,而他的親信范金星一人逃出,他也是走投無路。就前往易月所在地,希望得到他的幫助。

易月下達了一個讓范金星轉達的命令:命令王天逸等人想法營救出慕容成,帶回揚州。

在聽到這命令后,王天逸等建康錦袍三人都是一樣的倒抽一口涼氣。

因為這事情太難。

慕容成所囚地點絕不是最難地。相反于叔沒有把地點設在最戒備森嚴的慕容總部,反而隨便找了個近似荒唐的借口。把這位大公子軟禁在位于長樂和慕容世家地盤交界處的宋家。

這太反常。

江湖里不怕刀山血海,但怕反常。

反常則為妖。

對此,范金星解釋的很透,他哀嘆道:“二公子是絕不會讓大公子活著回蘇州地,但他絕不會明著下手。他把地點定在這種地方,正是為出意外而做準備。如果他夠無恥。他可以暗示霍長風派殺手去行刺大公子。不僅讓他不用背上什么弒兄的罪名就得等家主寶座,而且還可以作為對霍長風的補償,讓他報大公子和易老聯手襲奪建康的一箭之仇,來鞏固他和霍的聯盟。當然,霍長風也未必會做這種為了一口氣就幫人免費做事地傻事。也許二公子是想自己派人動手,還有什么比一個松懈易被攻擊的還能激起猜測地宋家更好地地方呢?”

王天逸這些暗夜江湖的專家都認為范金星講的有道理,但他們也同時有了同樣的判斷。

但既然慕容秋水要干掉自己大哥。還不想自己臟手,那么他肯定也不會讓手里的鳥飛了,那地方肯定外松內緊,里面殺機四伏,擺明一個陷阱局。

這點范金星表示他已經和里面地自己人接上了聯絡,得到了防御布置,并非王天逸等人想象的那么不可逾越。

“如果你們救出了大公子,以大公子的名望,易老可以得到金銀和人力地支援,能不能力挽狂瀾,就看你們了!”范金星說道:“最重要的,家主沒有死,只是昏迷,只要他醒過來,慕容秋水就沒法一手遮天!”

但金猴子和陶大偉并不愿意去執行這個命令,王天逸也是舉棋不定。

若是還是錦袍隊戰力鼎盛之時,加上有正式命令,這種事情不是不能嘗試,但現在錦袍隊打得只剩一個空殼了,幾個司禮自己都自身難保,上哪里找人力去做如此兇險的任務?

再加上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正式命令,突襲去救慕容成和謀逆無疑,一旦做了,不管成與不成,慕容世家和長樂幫將再無他們一寸容身之地。

但這一天,王天逸從林謙那里出來之后,他下了決心,去做這件事。

既然前有狼后有虎,一切看來結局都是差不多的,與其坐著等被林謙這種慢火緩緩煮死,何必不放手一搏?

再說王天逸等幾人如果脫逃職位到易老那里,不過多了三個匹夫而已,哪里能如一個大公子的威望,就算占山為王的去當土匪也不是沒有翻盤的可能。總而言之,如果慕容成得脫其身,還有一線生機。

“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是現在我們三個就逃回揚州找易老,還是利用手里的十幾個人去做這件事,做完再不管成敗都跑,你們挑吧。”王天逸攤開了手。

“但是,手下不見得要和我們一起嘩變,林謙有一句話說的對,我們錦袍隊這個盤子還不夠鐵板一塊,要是有一個人跑了去告密,我們就玩完了。”陶大偉說道。

王天逸笑了幾聲:“我又不是要他們去救人!”

“那是什么?”

“我要他們跟我去殺人!”王天逸冷笑起來:“老子讓他們跟著我去殺霍長風的大仇家慕容成!林謙在逼我!誰都知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逼急了我,連人都吃!我就說為了顯示清白,老子再去重新拿一張長樂幫的投名狀!”

金猴子和陶大偉都是一驚,然后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我們的人還年輕,涉世不深,在長樂幫也沒根基,一群毛頭小傻子,這種事很有可能鼓動起來。“陶大偉說道。

“明晚我開錦袍隊慶功宴,等喝到半夜當場宣布決定,立刻換衣武裝出發!誰敢不去,我當場就宰了他。”王天逸冷笑道:“到時候,我親自去見慕容成,活捉還是拿首級還不是我說了算?只要把人帶出來,外人看來,誰能分出活捉還是救出?”

“那如果得手,我們如何轉移呢?不能在建康,立刻要走。”金猴子想了想說道:“這事可以請范金星幫忙,讓他的人在碼頭準備好,我們如果得手,不回錦袍隊,立刻前往碼頭登船出航揚州。”

“成不成都得這么做,”王天逸嘆口氣說道:“只要做了這事,建康我們就不能再呆了。”

陶大偉沉吟片刻說道:“司禮可馬上修書一封給霍長風,大罵林謙妒賢嫉能,以至于我們必須如此才能披肝瀝膽表露赤忠之心,馬上讓人送過去。對小子們就說是,林謙讓我們呆不住了,我們押著慕容成赴揚州是找霍長風評理告御狀去。到了揚州那邊,誰知道咱們停哪個碼頭找誰?不跟著咱們他們能跟著誰?到時候,還給易老添了幾個幫手。而且這樣,就算路上被林謙阻截,我們也大可撕破臉皮以此事相威脅,我想他也沒膽子到和我們直接廝殺的地步吧?畢竟咱們都是長樂幫的大功臣,大可驕兵悍將、恃功而橫一下子,哈哈。”

王天逸和金猴子同時一拍大腿,連叫:“此計大妙。”

“那好,我們現在研究一下如何救人吧,畢竟這是正事,救不出來,我們還不得折在里頭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27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二十節 玉碎鳴(下)

“明天就到期限了,”在已經擦黑的傍晚,林謙吃過晚子里的假山池子邊,凝望著不遠處飛鷹樓朦朧的身影,腦子里卻滿是公事,關于錦袍隊的公事:“這小子要給我什么交代?嗯,要不要干脆擺個鴻門宴,請王天逸三人一起出席,一邊賠不是,一邊就干凈的拿人上路?這小子不來怎么辦?他明顯越來越擺譜,未必不敢做出頂撞上司的事情來,要是他真是有鬼,肯定不來……還是去錦袍隊拿人穩妥點?我是要拿下他的左膀右臂的,但是他要是武力反抗的話……嗯,是不是要席濟航點上他鏢局的二十個高手一起前往?是不是于我名聲不好?”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林謙正考慮明天的計劃呢,那邊管家江寒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氣都沒順就稟告道:“總管,大事不妙!錦袍隊有異動。”

“嗯,上午去武庫搬了二十人的武器以及夜行衣,并涂上黑油……搬到宴會廳?”“下午接替,去宋家左右偵察…偵察敵情?…未知……?”林謙一頁一頁的翻看著情報,讀完了抬頭不滿的問道:“如何現在這個時辰再報上來?”

江寒擦著汗說道:“我們拉過來的眼線恰好被王天逸命令去做準備,但這幾個人被盯得很緊,嚴禁隨意外出,就算出去也是兩人一組,須臾不離,找不到機會通風報信,這是他趁著去廚房監工的時候,塞給我們的人的。”

錦袍隊早就在慘烈的幫派之戰中被打殘了,原來的下人仆役早跑光了,所以林謙很容易的就在錦袍隊的下人護院之中安插了眼線,但這情報能傳出來實屬不易。

“今天他們要干什么?”林謙問道。

“錦袍隊慶功宴,王天逸要求他的十幾個骨干到場慶賀他又立新功。”江寒補充道:“只是內部人,無一個賓客出席。”

“吃飯地多少人?”林謙問道。

“連上他們三個司禮,十一個人。”江寒回道:“都是王天逸一手帶出來的高手。他傷殘的手下今夜卻一個沒讓來,說是一個小宴會而已。”

“黑衣。黑油,普通無標志的武器,以及成員聚集管制,情報管制……”林謙沉吟道:“這是要準備暗夜襲擊的標準程序…他要打誰?”

“我們地眼線說他們幾個心腹下午被輪番派去宋家交替監視、踩點,我懷疑……我懷疑……”連見識多廣的江寒說到這里都哽住了。他都不相信自己下面要說的話。

林謙不用他說也知道他想說什么,但就是這位江湖豪杰,也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連刀疤都被拉長了。“王天逸他瘋了吧?”

“馬上派出人手,全程監視錦袍隊周圍。還有宋家周圍。一有情況馬上回報。”林謙站起來。有些緊張,踱了幾步叫道:“馬上讓席濟航過來,點起我的高手。讓他們帶上武器過來。”

很快情報就來了,王天逸關起大門在后院慶功喝酒,而他的一個小心腹秦盾全一直蜷縮在宋家不遠地一個隱藏據點上。監視情況。

“以我的經驗來看,他很可能要在今晚夜襲宋家。”席濟航說著,卻還在搖頭。眼睛盯著林謙,滿是不自信:“殺慕容成?”

“十一個人勝算如何?”林謙問道。

“宋家現在并無宋家地人,全是慕容秋水地手下,但據情報,人數不多,而且水平混雜,一流三流的都有,大約三十人可以作戰的樣子。”席濟航沉吟了一下說道:“要是我指揮這場戰斗,以宋家那種地形房屋走勢,四個人放在外邊警戒,帶進去七八個人,中段留四個接應,帶四人突襲目標勉強夠用。

”說道這里,他猶豫了一下:“當然,這只能是潛入刺殺一般守衛的情況,別的動作和別地環境想也別想。但我不認為慕容秋水就會用這么點人守衛這么重要的人物,肯定有伏兵不露面。”

“他把他大哥扔在宋家那種地方就夠怪異的。”林謙皺眉說道:“我先前判斷是他想做個口袋把慕容成先前地勢力一網打盡,他不是已經在江湖懸賞通緝范金星等幾個逃走的心腹了嗎?說他們里通昆侖和易月,勸誘和脅迫慕容成,出賣慕容世家利益。”

“您是說,想去宋家是有去無回的?”江寒問了句:“那現在怎么辦?萬一那瘋子真去突襲慕容成,不管慕容秋水和慕容成是不是水火,但勢必慕容秋水要強烈反彈,說不定……我也不知道要發生什么。”

“發生什么啊。”席濟航有些不滿的看了眼江寒,說道:“我們和慕容秋水兩家都是有心無力,一個還內斗著呢,一個家遭大禍還要和武當角力,誰能抽出手來?哎,我覺的王天逸這瘋子這招走得妙,說不定能揀個大便宜。”

說到這里,席濟航神情一振道:“也許慕容秋水真是無力顧著他哥,也許他巴不得咱們替他下手做掉他呢,更有甚者,也許慕容成早被他弄死了,呆在宋家的不過是具尸體而已,他正等著有人去做這個冤大頭呢!要是王天逸真他娘的輕輕松松的殺進去又殺出來,可不是又是大功一件?咱們手頭有的證據是他和慕容成有染,現在他把慕容成親手剁了!誰還能說什么?他上次氣哼哼的說他要給您個交代,難道就是這個交代?這王八蛋真敢想!真敢做啊!”

“脫身法?阻止他?”江寒臉變色了,又加了一句:“還是個套?放手讓他去鉆?”

“不用那么麻煩。不管慕容秋水想不想他哥哥死,殺他哥哥的人必死。”林謙一陣冷笑:“去通知慕容那邊。消息走秘線。”

夜已深,錦袍隊內的慶功宴還在繼續。

但這酒宴卻遠不如來赴宴的人像的那么熱烈,大部分人是抱著一醉方休的心思來的,畢竟王天逸帶回了武神的腦袋,天下第一高手居然被裝在盒子里帶回來,這是何等的蕩氣回腸的傳奇之舉,當然不少人還不約而同地打起了王天逸那把劍的主意,上面可是有武神的血,要回去可以掛到墻上炫耀一下了。

不過到了一看。卻都大失所望,菜倒是不少,但一大桌子人,就配了一小壺酒,這潤喉嚨也不夠啊。

就這樣干巴巴的吃到這個點上。很多人都困了,但司禮不開口誰也不敢提回去,到了后來就干坐了,實在難受的緊。

這個時候,王天逸站了起來。朗聲說道:“斬了武神地首級。大家都高興的緊。為什么高興?因為他是我們長樂幫仇人的腦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有仇不報非君子,我們長樂幫做到了!”

一群人紛紛滿臉喜色的點頭稱是。

“但是我想說,章高蟬手上染了我們多少同袍的血,他罪有應得。不過他不是我們唯一地仇敵?還有誰?”

“慕容成啊。原來的昆侖都是他背后操縱地,除了那小子還有誰?”馬上有人應答道。

“沒錯。”王天逸咬牙切齒地說道:“他不僅襲奪我地盤。殺害我同僚,更血洗了我的婚宴,讓我夫人死于非命。幫派侵略之恨。同袍被殺之仇,殺妻之恨,于公于私都是我王天逸不共戴天之人!但我不得不為了幫之利益,咬牙合血吞,忍辱負重的和他合作,終于收復了建康,但男子漢大丈夫,恩怨分明,過去他也拿回了自己的地盤,我們的合作之誼了了,現在是到了算算仇與恨地時候了。”

說罷王天逸一擺頭,一直在后面侍立的“瘋戟”趙爵易點頭示意,一把拉倒了屏風,后面架子上整整齊齊羅列著夜行衣、黑色武器。

金猴子一抬桌面,桌子傾倒了,上面的酒菜唰唰地滑落到了地上,手一壓,桌子又正了過來,他一下抽去了桌布,陶大偉把一個長長的紙卷放在上面,手一推,一張巨大的宋家平面圖就出現在了桌子上。

“現在是快意恩仇的時候了。”王天逸咬著牙笑著:“兒郎們,今夜就跟我去拿慕容成的腦袋吧,這會是錦袍隊的再一次傳奇!”

在打更者橘黃色的燈籠和哈欠聲遠去的靜謐*夜色*(**請刪除)中,幾個黑衣蒙面人貓一般的越過圍墻,在宋家建筑和花木投下的斑駁黑影掩護下,蛇樣的無聲蜿蜒前行。

看著昆玉樓后面那棟獨立的小樓,領頭的蒙面人做了幾個手勢,幾個人安靜的伏在了花廊石階下的陰影里,而其他人則分散了開來,倏忽不見,只偶爾可以模糊看到幾條貓一樣的影子在黑暗中閃動。

朝著那小樓閃動。

小樓并不暗,它的二樓還亮著光,兩個守衛雖然站在一起,但困的連話也不想聊,歪扭著身體抱著兵器,各靠一根廊柱半瞇著眼,卻是在看不見的打盹和困倦間跳躍。

就在這游移不定間,一個守衛感到一陣涼風吹了過來,他微微睜大了一絲眼睛,卻好像看到了地上的黑影好像活了般躍動著朝自己撲來,就如同蕩漾的水波要把自己包容起來那樣。

“哦……”守衛“哦”了一聲,這景象如同夢境,他自然也如同夢囈一般呢喃,但猛然一機靈,兩只眼同時睜到了最大,夢與困倦的跳躍被撕裂了。

他清醒卻還來不及做出任何一絲反應,哪怕連小指頭都沒動。

他就被那黑影包了起來。

悄無聲息的吞沒了。

在朝后旋轉的時候,他那還唯有的一絲清明讓他睜著眼睛卻搜索,伸開手臂想去拉同伴的樣子,因為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而他沒有看到剛剛就在身邊的同伴,在他傾倒的時候才看見,一張臉,一張和他一樣困惑的臉,從黑色影子的包裹中伸出來的一雙臉。

王天逸一手捂著對方的嘴,一手抽出深入對方腰際的匕首,腳下黑色的薄底夜行靴輕靈的好像跳舞般的一個倒錯,手臂一撥對方身體,對方立刻好似心有靈犀地對舞者那樣轉了個灑脫而寂靜無聲的身,馬上這眨眼前還活生生的守衛,順從的背靠在他懷里的時候就開始變冷了。

他抬眼看去,陶大偉一樣干凈利索地解決了另一個家伙。正把倒霉的守衛兩腿夾在腰間,要拖去樹叢。

把尸體藏好,王天逸打了個招呼,讓使長槍的高個羅蒙跟著他一起上樓找慕容成。

但要轉身的時候,留守樓下的陶大偉一手拉住了他。不用說話,王天逸就從對方疑慮地眼神中了解了他的一切顧慮。

“是啊,太順利了,一路之上遇到地守衛不到八人,干掉了四人就到安然達了目地地。順利得就像陷阱一般。”王天逸喃喃的在心里念著,他抬眼看了看頭上空明中透出的亮光。咬了咬牙。只是對這眼神點了點頭,用豹子一般的貓腰前行掙開了拉著自己的手,順著廊柱,矯捷而利落地爬上了二樓走廊,緩慢的抽出了漆成*夜色*(**請刪除)的劍。

和羅蒙一左一右在屋門前聽了好一會。在從門縫透出地光亮里,他知道門根本沒鎖,王天逸吸了一口悄無聲息的長氣。他推開了門。

門里沒有伏兵百萬,小小的屋里一覽無余,只有一個男子披衣坐在燈下,手指把弄著一顆黑子,正全神貫注的盯著面前的棋盤。

不是慕容成是誰?

王天逸拉下了面罩,也吐出了半截氣。

“你?”慕容成抬頭看來,卻吃了一驚的樣子。

這再次見面不過是短短的間隔而已,但王天逸這次再看到這位大公子,卻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只覺的自己是在夢里一般的難以置信感覺揮之不去。

“你怎么來了?”慕容成把手里的棋子扔進棋罐,問的很輕松的,不像在之中看到兩個黑衣蒙面人操刀闖入,而像在自己家里看到了老友不請自來。

他輕松,但王天逸卻不然,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找慕容成,確認了慕容成還沒死之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著要把這個人帶出這個詭異之極的宋家,再越過幾十條街道,到達碼頭,等上船才能安心,這些突然在他腦子里紛至沓來,王天逸他竟然出神了。

“嗯!嗯!嗯!”幾聲沉重的鼻哼把王天逸驚了回來,他微微扭頭,旁邊的羅蒙一直雙手握刀指著慕容成,眼睛卻目視王天逸,尋求指示。

和王天逸想的完全不同,他可是要來拿對面這男子首級的,因為王天逸他這個召他入隊教導他行動的老師兼上級的司禮這次是這么指示他們這些手下的。

“逮住他。”王天逸低聲下達了命令。

不是殺?羅蒙一愣,但長久以來服從習慣讓他沒有猶豫,操著刀就慢慢朝慕容成逼近過去,但慕容成面對自己這個殺手沒有大喊大叫,反而看起來有點迷惘。

就在這時,落在羅蒙后面的王天逸猛地掄起手里的劍,在背后一劍砍斷了羅蒙他的脖骨,準確利落到極點。

羅蒙就好像體內的線突然繃斷的木偶一般,瞬間完成了從鋼鐵戰士到一堆隨意堆積的木塊的轉換,線斷了,這堆木塊現在立刻崩潰了。

王天逸快捷無倫的把支開的正手劍揮成了反手劍,劍上的血滴還沒落地,他就已經抱住了羅蒙的尸體,輕輕的把這堆木塊慢慢的放在地上,他不希望發出聲音。

“大公子,我是來救您的。我帶來的這手下體型和您相似,您現在馬上換上他的衣服帶上面罩跟我出去吧。”王天逸急急的走到慕容成坐案對面,小聲說道。

但慕容成穩坐沒動,他看了看那尸體,又看了看王天逸,卻問:“誰讓你來的?”

“易老還有范金星,我送您去揚州和易老會合。您請快點。”王天逸急急的說道。

“哦。唉。”慕容成哦了一聲,又嘆了口氣,卻還不動身子,又問:“你怎么能進到這里來?秋水他放開防衛了?”

王天逸頭往上一仰,因為他差點背過氣去:你管我怎么來的!我冒了無比風險才見到你,你還不走,卻談論這些扯淡的事情!本來能不能活著出去還不知道呢,你還這么磨蹭。

但他能怎么樣慕容成,只能作揖道:“請公子快速更衣隨我離去,此地不宜久留。”

“謝謝你來救我。”慕容成搖了搖頭,笑道:“我不走,你走吧。”

“什么?”王天逸差點沒摔在地上。這個家伙竟然不走,他看了好一會慕容成的臉,確認他沒瘋或者他不是偽裝的慕容成,但看完之后,他只能說:“為什么?”

“聽說過人生如棋沒有?”慕容成低下了頭。恢復了剛才那種凝視面前棋局的姿勢。

看著桌子上那盤黑白相間的棋局,王天逸收住了一拳打在慕容成臉上的沖動,他再次作揖急叫道:“請公子速速跟我離開此地!慕容秋水不會讓您生回蘇州的,您和易老合作一處,或還有轉機……”

但慕容成好像沒聽見他地話。他也看不見王天逸急得冒火的表情,因為他兩只眼全盯著那盤棋。他只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這句話是錯的。人生并不是棋,因為棋可以下完再來,但人生卻只有往前走,萬沒有可以輸掉再來一次的說法……”

“大公子!”王天逸一拳擂在桌子上,臉都急變了形:“請快點跟我走吧。”

慕容成依舊沒有動。他就看著那棋,好像王天逸那一拳并沒有讓整個棋盤都在桌子上跳了一下又落回去一樣。

“我輸了,我投子認負。”慕容成笑著從棋罐里抓了一把黑子撒到棋盤上。

“您不可認輸啊。”王天逸這才看出原來慕容成已經無了斗志。心里萬般悔恨不該那么早下手做掉羅蒙,本來要是有他在,還可以立刻把慕容成打倒在地五花大綁扛出去,雖然潛入活捉地難度是潛入殺人的萬倍,他這么點手下這么點準備怎么能做這樣的事?但這總是可以一搏,總比現在一對一強的多吧。

王天逸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個。

神仙也想不到本來應該見面就哭著喊著要跟他走的人,居然不想離開囚牢!

“您只要安全,總有反敗為勝地一天!我們還沒有輸啊,易老還在戰斗啊。”王天逸哀求道。

“我幫不了老朋友什么了。”慕容成嘆了口氣說道:“我的資本并不如你們想地那么強,沒有我父親地背后支持,我能做的有限。更況且,我要是出去,就是慕容世家的徹底叛臣,家里的逆子了,少不得要被人用來脅迫家族,我又何苦愛惜自己這條命,讓別人把輕賤的自己當做籌碼在桌子上扔來扔去,到那時,我就算死了,也沒臉見列祖列宗。”

“你!”王天逸氣結,但他在這種需要手須臾不離武器地殺場里反應也是奇快,愣了片刻,他說道:“你知道慕容秋水故意知情不報,借武當的刀,來殺父陷兄奪權搶功嗎?”把琪安的事情向慕容成說了。

慕容成愣了一會,嘆了口氣道:“做出這種事,我一點也不奇怪。他比父親和我都更他是這個江湖地天之驕子,是天才。我們慕容世家到了父親這代本來就有些中落了,是他,單槍匹馬的帶著慕容殺回江湖頂峰,這是他的事業,他生來就是做這種事的。而我和父親,我們生來就不愁富貴,我們也從來沒有受過歧視,我們沒有那種骨子里的饑餓**。他贏了,聽你這么說,他贏的更是當之無愧。我輸的也很坦然,不用再下了,我認負出局。”

“你難道不想為父報仇嗎?”王天逸上身越過坐案,一把揪住了慕容成胸襟,棋盤被撞斜了,棋子叮叮當當的灑了一地,暴跳如雷的王天逸吼道:“你是誰?你是天生的家主!就算是我這樣的身份,如有人這樣對我,不宰了他誓不為人!跟我走!”

“我是天生的繼承者,但不是天生的家主。”慕容成并不惱怒,只是扳開了王天逸的手,說道:“斗下去有什么意義呢?骨肉之親想要蟑螂搶肉一般自相殘殺嗎?這些腐爛的肉真的就值得這樣做嗎?我現在是明白了,弟弟是天生對食物和安全的饑渴,我則是對榮譽和責任的饑渴,我們不是一類人,在這個江湖里,我永遠不會是他這種人的對手。如果我不和他斗,我父親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慘狀,當然,這種覺悟只有落下了子。看到了結局才能領悟到。”

“你這個混蛋!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我打昏你扛你走!”王天逸怒不可遏的前沖來抓慕容成,案子被撞傾斜了,棋盤落在了地上。在棋子不知愁的歡快翻滾的聲浪中,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

但慕容成身手也不弱,他后退著撥開了王天逸地手,站了起來。

一手扶住要倒地的燈,一手朝兇相畢露的王天逸伸直了手臂。做了個禁止的動作。

王天逸停住了身型,他看著慕容成說道:“公子。別逼我用強。”

慕容成笑了笑。說道:“謝謝你。按我弟弟的手段,如果我逃了,我父必死,如果我死,我父還能生。”

“他用這個威脅你?他還是人嗎?”王天逸愣了。實在想不到慕容秋水竟然心狠手辣到這樣威脅大哥。

“當然沒有。如果我逃走了,自立門戶或者加入別派,因為我父愛我。

也許會為了我不顧家族利益,為了不讓家族或者他自己地利益受到父親的情義威脅,他只能除掉父親的威脅,自己馬上當上家主。但如果我不在人世了,父親與我的威脅就等于同時不在,秋水并不會再做進一步行動,因為并無此必要,他會讓老父安享天年。”慕容成拿著燈攤開了手笑道,近在咫尺的燈光讓他看起來很安詳。

王天逸瞠目結舌地一會,但他又黑了臉,他慢慢的說道:“這是你地家事,真是遺憾,我眼里只有恩師。既然我到了這里,那么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說著王天逸把手里地劍收回劍鞘,慢慢對著慕容成抬起了兩只拳頭,說道:“得罪了,大公子。”

慕容成嘆了口氣,有些遺憾的說道:“我剛寫好的遺書還在這里,看來是送不到父親兄弟眼前了,也許就是天意吧。”

“什么?”王天逸一愣,接著高興起來,收回了拳頭問道:“那么您同意了?”

慕容成笑了:“這地方是我特意要求的,你應該沒忘,我原來就打算如果失敗,就和昆侖武當那群人一起玉碎的吧?”

說罷,慕容成一手扳住了窗臺下面地木沿,用力一拉,刺啦一聲響,木條從泥里被扳了出來,露出一個兩尺見方的黑洞。

王天逸還沒愣過神來,慕容成抽掉了燈罩,露出了跳躍不定的燭火,手一抬,燭火伸進地洞里,火舌在洞壁上舔著,突然嗤嗤一聲尖叫,微弱的燭火瞬間爆裂了開來,變成了一個一閃即逝的火球,這火球的閃光如此強烈,以至于瞪著眼睛的王天逸不由得猛地閉上了眼,等他再睜開的時候,滿是暈影的眼前浮現出一個男子的笑容,他看著王天逸笑道:“記得吧?直通地下倉庫,全是火藥。馬上就好,你快走吧。”

王天逸呆如木雞的站著,那正順著墻壁下溜的那“嗤嗤”聲音好像蛇一樣咬著他的耳膜,充斥滿屋的刺鼻刺眼的硝煙好像狗熊帶刺的舌頭舔著他臉上皮肉,而那個人正安之若素的把燭臺放到坐案上,自己躬身去揀地上的棋盤和棋子。

“你!你!你***!”王天逸結巴了兩聲,隨著一聲被恐懼打得震顫的叫罵后,他張著嘴瞪著眼珠子,轉身使出吃奶的勁直朝門外沖去。

沒時間開門,王天逸奔騰而出的身體把一扇木門撞倒在走廊上,在地上一滾,王天逸發了瘋般朝欄桿外躍去,腳背被欄桿鉤住,在兩個手下驚恐的注視下,整個人一個倒栽蔥摔在地上草地上。

陶大偉跑過來,比劃著手勢,在問怎么回事。

但王天逸已經沒時間打手勢,他爬起來跪在地上,又站起來,臉孔沖著大門的方向,狂奔而去,只留下一聲震天的凄厲吼聲在身后夜空里:“跑!”

他狂奔。從小樓直朝空闊無人的廣場飛奔。

無暇注意屋頂上出現的那些黑影,也不管四面八方的沖來的喊殺聲,甚至不管獰笑著帶著一群高手正面朝他圍過來的齊元豪,他只有一個念頭,離那棟小樓遠點,能多遠就多遠。

“小子,納命來!”在這吼叫聲中,王天逸越來越近,但他不停。他甚至能看到了一馬當先正面自己的齊元豪的臉上那種由漁夫的得意到莫名其妙的疑惑的變化。

但他不管,沒時間管,兩個人幾乎馬上就要合在一起,在恐懼無比地王天逸的眼里,他看到疑惑的齊元豪慢慢的橫起手里的刀,雙手后拉。刀刃慢慢后縮到靠在左臂位置,這一刀一旦發出會何等猛烈?也許能洞穿自己地胸膛,直沒到刀柄。

這種恐懼才讓王天逸疾奔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太晚了,眨眼間。眼里的那把刀沒有了,剩下的只有月光一般閃亮的匹練。出刀了!

就在這時。身后不遠處炸開渾如開天辟地一般地一聲巨響,只聽這一下,王天逸就只覺身體一下變輕了,渾身的血氣好像都涌到了頭頂,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

轉瞬間背后地風突然硬得如鐵一般。如同鋼鏈橫劈過來,王天逸被抽地雙腳離地,頭往上仰。四肢百骸都要裂開了。

他只覺的一切都停頓了,他飛起來,然后布袋一樣摔在地上,但好像摔的不是他自己的身體,一切觸覺都不在了。

緊抱著頭趴在那里,爆炸了幾次并不重要,也感覺不到,他只覺的大地如海浪一般波動著,而頭頂風里布滿了四處抽飛地鐵鏈,就算末梢抽到身體,也能感受那把血肉之軀抽成肉餡的力量撥弄身體的可怕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只手伸進他腋窩,把他攙了起來。

王天逸打開陶大偉地手,自己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滿身的泥土撲撲的下落之中,耳朵嗡嗡作響之中,只覺腳下的地面竟如船只在水面上航行一般搖擺不定,他晃了晃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掙扎了好幾次才顫巍巍的立足腳步。

他低著頭喘著氣,眼光慢慢掃過一個個大坑的廣場,慢慢的轉身,昆玉樓塌了半邊,而那小樓和慕容成竟然空空如也。

“啊?”腦袋還迷糊的王天逸驚異的吐出口黃土,愣在了那里。

渾身一身黃水的陶大偉急急的叫道:“司禮,快快,快走吧!”他比較好運氣,一看不妙,領著幾個人斜著往假山那邊跑,一頭栽進了假山的池子里,安然無恙,可比慌不擇路后背硬挨了一下爆炸沖擊的王天逸好太多了。

但王天逸沒有動步,他有點吃力但執著的艱難抬起手指著那“空空如也”,想說什么,他努力好幾次,可嘴張開又閉上,最后他咽了一口合著黃土的唾沫漿液,喃喃低語了一句:“…你…你這個混賬…”

旁邊地上躺著一圈的人,齊元豪正艱難的拄著刀想跪起來,但踉踉蹌蹌朝圍墻被震塌一角逃跑的王天逸,跑過他身邊后又折了回來,一靴子踢在了他臉上。

正領著一群高手從大門涌入的于叔清晰的看到了這一幕,但他卻沒追上王天逸,因為他為了顯示自己的倉促,特意穿著睡覺專用的白色月衣來的,還只穿了一只靴子,這樣一只腳赤著的他在被炸得滿是瓦礫的原本廣場上,沒跑幾下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浪費了手下不少時間。

很快,江湖各個門派得到消息:是夜,長樂幫錦袍隊司禮王天逸因個人恩怨突襲慕容成囚禁地。

慕容世家號稱守衛殺死十五名刺客,但來自長樂幫的傳聞是只陣亡了三人。

不管死了多少,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這群無視江湖規矩的亡命之徒終于引爆了他們早就埋藏好的炸藥。導致慕容成大公子的不幸罹難。

慕容秋水聞聽消息后哭昏五次,吐血三次,披發跣足為哥哥披麻戴孝。

并立刻以代理家主的身份向長樂幫霍長風發出照會,要求立刻向慕容世家交出兇手,不然就將傾全家族之力把建康揚州變成血海,來為兄長報仇雪恨。

長樂幫的答復是:了解慕容秋水代理家主的悲痛心情。但首先,這并非源自長樂幫的命令,王天逸純屬個人行為,和長樂幫完全無關。另正在全力調查事情來龍去脈。

而慕容秋水卻沒閑著,悲痛交加的他竟然無視江湖規矩,不等長樂幫答復,就為王天逸的腦袋開出了全江湖最高的通緝賞金之一:十萬兩白銀。

江湖人士嘖嘖驚嘆之時,卻好像忘了如果長樂幫不點頭,王天逸的腦袋沒人敢拿。

當然價碼也還不是最高的,江湖里頭上頂著賞金最高的是霍長風和易月,也是慕容世家開出的。

這顆值錢的腦袋也并沒有像武林傳說的那樣,吹拂著夜風,矗立在建康某座高樓樓頂,如同飛鷹一樣銳利眼睛盯著腳下眾生,而是呆在一個滿是臭氣充斥著老鼠蟑螂的秘密地牢里。

江湖里名聲大噪的“錦袍三鷹”被關在一起,他們也沒能跑上早準備好的逃亡之船,剛拼死拼活的跑進自己地盤,就被林謙逮了個正著。

林謙很有禮節的送他們三個頭目進了地牢,還親自來看望很多次,聲明自己絕對相信他們幾位的忠誠,并出示了兩份命令。

“諾,這是今天剛到的,幫主指派劉遠思先生專門負責你們這件大事,特使馬上就到,押送你們去揚州說明事情。”劉遠思笑瞇瞇的隔著牢柱給他們看一份公告。

“諾,再看這第二份,現懷疑王天逸等人與易月逆黨有關,著立刻收押,押送揚州。”說到這里,林謙特定指著日期強調道:“這份簽發日期可是在第一份之前,我以前審核各位也是上頭指派的,和我無什么關系。”

王天逸對這些事并沒有什么反應,平常他就有些呆滯的靠墻坐著發呆,有時候會用腦袋緩緩向后撞墻,嘴里喃喃自語:“懦夫…逃兵……該死的高貴者……”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28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二十一節 將死俠(上)

“哦,該死!”一個長樂幫低級武士打扮的年輕人驚叫扔下筷子,跳了起來,整個小桌子差點被他掀了,上邊的碗碗碟碟一陣亂響。

這一下靜乍,讓坐在他對面的同伴潑了自己一手粥湯,抬起臉來,已經滿是怒色,叫道:“你有毛病吧?”

“老鼠!老鼠!它剛剛爬到我腳背上了……”年輕人有些驚怕的指著地上那只被彈開的耗子叫道,說到這里,看著同伴鄙夷的目光,年輕人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別說是殺人不皺眉的江湖人士,就算光是個男子漢,怎能怕這種毛絨絨的東西,最起碼也要裝著不怕。

他因為緊張而煞白的臉慢慢的變紅了,他慌不迭的解釋起來:“我…我從小就怕這種玩意兒,惡心…”

不過面對對方沒吭聲、卻明顯更加鄙夷的眼神,年輕人的臉變的更紅了,這次是從羞窘的紅成了惱羞成怒的紅,“你****的!”他猛地轉身彎腰抄起身邊的條凳,猛地砸向那只肆無忌憚的正慢悠悠溜在墻根的那只大耗子。

耗子也怕惡人。

而且這地牢的耗子大的很,都成精了,連察言觀色都會了。

剛才被年輕人從腳背上彈開還不急不慌慢悠悠的踱著四方步離開,因為那人怕它,它就像巡視自己地盤的老虎一樣神氣;現在看凳子帶著呼嘯砸了過來,立刻老虎變回了老鼠。吱的一聲驚叫,陡然加速,一個轉向,避開了凳子,慌不擇路的朝另一邊的黑色陰影里跑了進去。

那邊是牢籠,放在外邊桌上的燈光光線照到的地方像是陸地,而那邊就像是黑色潮水,老鼠入了黑暗才是小魚兒進了水。

但喜歡水不止光是小魚。鯊魚們也一樣喜歡。

老鼠剛一頭扎進那隨著燭光搖曳起伏不定的潮水里,就馬上魚兒一般的倏忽不見了,但馬上那黑暗里卻傳出一聲微弱而凄厲的慘叫。

年輕人看著那黑乎乎地地方,卻一動也不敢動,手里高舉的條凳都忘了放下來。他同伴更加埋怨的剮了他一眼,卻扔下手里的碗,慌不迭的站了起來,先把手垂在褲縫那里放好,眼睛惶恐而死命地往那黑暗里看。但一時卻什么也看不清楚。

“咄”一物從柵欄縫隙里扔了出來,掉在有燈光的地上發出一聲輕響。兩人定睛一看。卻是剛才那只大耗子,脖子和腦袋被兩根筷子釘穿了,早已經死挺了,只剩兩只后爪還在微微抽搐,不甘心的朝天撓著。

“對不起!”同伴愣了一會。猛的對著那黑暗躬身,急急叫道:“驚擾了各位司禮用餐,屬下有罪!我這趕緊給您換副筷子!哦。不不,我去給您換份飯菜。”

“拿出去吧,沒胃口。”黑暗里傳來王天逸百無聊賴般的聲音,餐盒被從牢籠下面推了出來,上面地飯菜卻是紋絲沒動。

“唉,我也一樣。”陶大偉和金猴子居然異口同聲的說道,兩盒飯菜同時被推到了籠子外面。

正在兩個守衛彎著腰拿這些飯菜地時候,門開了,一個商會屬下打扮地人走了進來,一手提著一屜食盒一手卻抱著一壇好酒,兩個守衛一見他,同時眼前一亮,慌不迭的熱情問好,連忙請他上坐。

來人卻是原錦袍隊的成員趙爵易。

“你扯淡,在這里我怎么敢坐呢?”問明了情況,趙爵易笑道:“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說著對著三個人團團一揖,說道:“屬下帶來了上好酒菜,孝敬三位司禮。”

說罷,又一手挽住一個看守道:“你們應該知道了,今晚是我第一天點卯坐班,我點了翠香樓的一桌酒席讓他們送來,請各位兄弟,算見面禮。兩位也出去先吃點,等一會我叫你們下來輪班。”

兩個守衛一起鞠躬行禮,滿臉喜色地走了,臨走關門的時候還拉著趙爵易小聲道:“趙大哥,待會我叫小三下來替您,您可要上去和我們喝杯酒,幾個司禮大人物,我等不敢搭茬,你們錦袍隊干的那些驚天動地地大戰就請您好好給我們講講,我等仰慕崇敬已久,如能親耳聽到您這樣身臨其中的高手親口講述那可真三生有幸啊。”

“沒問題,還怕沒機會嗎?一會見。”趙爵易的笑著把門閉上了。

“怎么?你現在進了商會?還成了他們的上司?”外人一走,金猴子斜靠在稻草上就開口問道。

“金爺好眼光!屬下馬上稟告。”趙爵易慌不迭的一個箭步沖到牢籠邊,蹲下身子恭恭敬敬的把酒菜遞進里面。

“客氣了。我們現在都是你的手下囚了。”陶大偉笑了,接過一個杯子笑著慢吞吞的說道。

“各位司禮,莫折殺屬下。”趙爵易倒絲毫不敢不敬,相反和在錦袍隊完全一樣,一副手下的做派。

原來雖然王天逸帶著這些人“喪心病狂”的“襲殺”了慕容世家的大公子,但林謙只囚禁了王天逸等三個頭目,其他錦袍隊的屬下不但沒有一人受到羈押,而且連處罰也沒有,只是全部歸入了商會統轄,職位薪資都沒有變化,竟如同調職一般。

趙爵易更是被派來協助一個統領監看王天逸等人,說到這里趙爵易頓了一下道:“這個差事是我強求來的,本來他們讓我和秦盾一樣去督管大江運送的差事,我去求統領讓我來做這個,好照顧各位上司,本來他們不同意,說咱們關系太近了,后來我暗里花了點銀子,有人替我說話,說反正各位幾天后就要離開建康了,我來這里也沒什么關系。所以就派我來了。這些日子,各位司禮有什么要求盡管吩咐小的,別的不敢說,吃喝肯定是最好的。”

“哈,你這孩兒倒真有孝心,不枉我們教導你一場。”金猴子笑道。

陶大偉呵呵道:“等我們抹清了這些屁事,以后還調你到我們身邊,好好提拔你。”

王天逸倒沒有說這樣虛無縹緲的空話,他直接問道:“現在揚州局勢如何?”

聽到這。趙爵易一臉的喜色,甚至手舞足蹈起來:“這幾天,幫主已然取得決定性勝利,反賊易月已經被趕出揚州主城,現在大戰在郊區展開,勝利指日可待了。”

黑暗里陡然鴉雀無聲。

但這無聲短暫的很。

王天逸臉上抽搐了一下,馬上叫到:“好!”

“媽的,趕緊打完逆賊!還我們清白!”

“嗯,咱們也已經干掉了幫派的大仇家慕容成和章高蟬,哈。就等著在揚州喝慶功酒吧。”

幾人說罷,黑暗里再無聲音。只剩下喝酒和咀嚼聲。以及鼻孔喘氣聲,好久,王天逸才慢慢說道:“我老師段雙全那邊怎么樣了?去揚州還是來這?哦,還有凌副總管,好久沒見了。我挺想他們地。”

“哦,這個倒沒什么消息,應該還在壽州沒動吧。”

“外邊有沒有幫主對咱們幾個的打算?”金猴子問道。

趙爵易面顯憂色。他好像很為難的樣子說道:“我們幫里沒有不對您幾個樹大拇指的,咱們幫派的外戰都是您幾個一手打出來地,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只是因為在錦袍隊曾經跟隨您幾位作戰,就倍受尊崇。但是,聽說因為我們和慕容世家因為實力都損失很大,需要互相支持,所以幫主很快就要和慕容秋水歃血為盟,重新約定聯盟,這次比以前更親密,要成為兄弟之幫,訂立攻守同盟,咱們甚至可能在平亂之后派出遠征軍和慕容世家一起對武當作戰。所以,很多人都說您幾位…您幾位……”

“啥?不會把咱們交給慕容老二來個卸磨殺驢吧?”金猴子一聲怪叫,手從柵欄里伸了出來,筷子差點戳到趙爵易腦門上:“要沒有咱們錦袍隊,建康現在還在昆侖手里!武神還在囂張的到處殺人!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的慕容成那狗賊也估計正上躥下跳的歡呢!我們幫派地地盤有誰管?死去弟兄的仇誰來報?我們地臉都丟盡了!要把我們交出去,長樂幫還有卵蛋嗎?以后出去還怎么在江湖上講俺是七雄?”

“閉嘴!”王天逸一聲低吼:“盡忠是本分,不是讓你邀功地!”

金猴子悻悻的收回了筷子,氣呼呼的大吃大喝起來。

陶大偉對著金猴子呵呵一笑,說道:“你啊,就是太直,脾氣太爆。”說罷扭頭問趙爵易道:“哎,小趙,我們是被關在哪?這不是飛鷹樓等幾個常用管人的地牢啊。”

“哦,其實就在宋家不遠的銅忠巷里,那夜咱們炸死慕容成,您幾位逃出來遇到林總管后,他直接把各位關到最近地這個地方。”

半蹲在地上看幾人吃喝,趙爵易舔了舔嘴唇,微微猶豫了一下說道:“反正我在這里好說話,現在幾位司禮不方便出去,如果您幾位有啥事需要屬下幫著在外邊跑腿的,盡管吩咐!”

在趙爵易收拾殘羹冷炙去外邊的空隙里,金猴子地臉上的不忿不平疏忽消失不見,他側過頭,輕聲問王天逸:“您看此人可信嗎?”

“此人我們知根知底,原來也是信任的,他也不知道我們擔憂的不是慕容成之死,而是……”陶大偉壓低聲音道:“再說霍已經懷疑我們,回去揚州羈押是把自己擱在砧板上聽天由命。不如賭一把出去。”

“怎么賭?他不可能助我們脫獄,”金猴子輕嘆道:“我們已沒支援在外邊。”

“守衛只有一桌酒席的數量,絕不會超過十人!防御我們十分松懈,也都不是江湖老手。可惜……”陶大偉嘆了口氣。

王天逸枕臂不語,卻在不停的咬牙。

地牢里沒有陽光月光,只有一盞油燈,普通人呆久了就無從分辨時辰,但王天逸幾個人不同。

從看守換班的規律上,他們知道,當趙爵易提著一盞燈籠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應該是和他們第一次見面近三十時辰的事情,也就是說是兩天后深夜。

盡管牢里充斥著金猴子的呼嚕聲和陶大偉的夢囈,幾個人睡的很熟的樣子。但他們卻知道。

趙爵易一出現,兩個枯坐的看守就從迷糊中清醒了過來,匆忙向巡視地趙爵易行禮,看并無異樣之后,趙爵易微微點頭。轉身出去,兩人一直送到門口。

但就在他走出門口幾步到了樓梯口,房門還沒關上的時候,趙爵易突然低叫了一聲,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絆著了?”兩個看守停止了關門的動作。慌不迭的朝他跑去,要扶他起來。

就在兩個看守剛到趙爵易一左一右兩邊。正在彎腰伸手去拉他胳膊的時候。樓梯口猛地吹來一陣冷風,兩人同時扭過頭去看。

但驚叫也來不及發出,他們就被這“風”悄無聲息地放倒在地上。

趙爵易領著四個蒙面人進入囚室。

三個錦袍隊統領早精神炯炯的立在了欄桿后面。

掏出鑰匙,打開銅鎖,趙爵易拉開籠門。王天逸等人魚貫出了囚籠。

“好樣的。”掃視了四個蒙面人,王天逸拍了拍趙爵易肩膀。

趙爵易咬了咬牙,對王天逸深深一躬。說道:“恭祝您三位一路順風!”

陶大偉一笑,問道:“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趙爵易臉現苦色,說道:“您幾位是我的恩師上級,對我的提攜教導之恩,屬下粉身難報,但是我…”

“好小子。我們以后會報答你地。”金猴子也拍上他的肩膀,卻沒有離開地意思。

趙爵易眼里閃過一絲懼色,但他馬上解下腰刀,反著遞給王天逸說道:“請各位司禮,幫我一下,讓我好有個交待。”

王天逸接過刀,笑了一下,說道:“低頭吧。”

趙爵易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躬身,王天逸毫不猶豫,合著刀鞘地長刀狠狠的砸在趙爵易腦袋上。

“噗通”一聲,趙爵易的身體就像個布袋一樣摔在了地上,昏死了過去。

“你對你這么忠心的下屬下手還這么重啊?”一個蒙面人拉下了面罩,露出不滿的臉。

不是丁玉展是誰?

“出去再說。”王天逸嘴角掛著笑,拿著刀閃了出去。

在出城地馬車上,王天逸搖頭嘆息道:“大恩不言謝。沒想到竟然麻煩你來救我。”

“恩什么?謝什么?我們是兄弟。”丁玉展哼了一聲,“你派那手下來找我,說什么很掛念我希望有機會再見的扯淡屁話,我就知道你想我幫你出來。正好,我已經在建康轉了一圈了,又沒有什么可心的好事,家里讓我去壽州,我順路帶你走不也方便嗎?”

王天逸沉默了很久,他嘆了一口長長地氣,說道:“這次你是救了我的命,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那就什么也不要說。”丁玉展突然笑了,一拳打在王天逸肩頭:“沒想到你這忠犬一般的家伙也會叛幫越獄。以后怎么個打算?”

王天逸咬了咬牙,帶動了臉上的肌肉,十字疤好像在發光一般,他說道:“我也不是想叛幫,我還要回幫里討個清白。”

聽到這番話,丁玉展如同看著一頭三條腿的牛一般,滿臉的驚異,隨后他哈了一聲,笑道:“哈哈,你原來還是這么的犟啊,就像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一樣啊。要是我們家,你這樣的必然被抓回去活埋。想明白了!如果不想回長樂幫,就去我們丁家吧,呵呵,別誤會,我不是讓你跟我行俠仗義,你混江湖這么久了,江湖得不能再江湖了,我老爹他們就喜歡你這樣的家伙,去我們家一樣的干。如果你不想替他干活,或者他不信任你,哦,不,應該說他不信任我的眼光,你就在我們家當客人住著吧,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情。”

“給你添了太多麻煩了,我可是殺了章高蟬全家和慕容成的……去你家會給丁開山家主帶來很大麻煩的。除了長樂幫,能去哪里呢?”王天逸再次嘆氣:“我已經給你添了大麻煩了,你救了我,同時得罪了武當、慕容和我們長樂幫,真是……真是太抱歉了…”

“又來了,又來了!你這人有時真沒意思。就像你們說的,我背后是咱老爹,江湖大名鼎鼎的丁開山!你怎么了?罩不住嗎?”丁三講道:“昆侖被你小子和慕容成滅了。章高蟬全家被你殺了,華山等門派被你逼得徹底反了,武當勢力大弱,武當的使者應該開始蹲在我家門口守夜了,他們現在得看著我老爹臉色說話!慕容老二嘛。那個人,媽的,越來越像我老爹,玩的都是虛而吧唧的,就他那樣一下開十萬兩要你人頭?鬼扯啊!我說要是真想要你地頭。就別開虛高,開個五千兩或者一萬兩。總有走投無路的江湖混蛋鋌而走險去搶你腦袋換錢。至于十萬兩。我問你,如果有個人腦袋值十萬兩,你敢去拿嗎?你有這個膽子動這么值錢的人嗎?長樂幫會讓隨便動嗎?動了的話臉往哪里擱?這等于直接搶劫長樂幫十萬兩銀子的財寶啊,慕容世家白天給他賞金,晚上長樂幫就抄了他滿門!慕容老二不過是做做樣子。顯示一下他對他哥哥地感情值十萬兩而已,切。至于你家長樂幫,現在內斗的這么狠。哪有余力管你這種事情啊?建康丟了,也沒見老霍發一兵一卒去強搶回來啊?不是以前號稱江湖里最好勇斗狠的門派嗎?沒實力了也要軟了。”

說到這里,丁玉展拍著王天逸的肩膀說道:“我救你,舉手之勞,沒什么麻煩。你來我們家,也一點問題沒有。當然,你非得按你的原則去盡忠,也隨便你。”

王天逸抬起頭來,卻問道:“你對每一個你稱為朋友地人都像對我一樣嗎?”

丁玉展愣了一下,他猶豫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當然不可能了。很多朋友,哦,不,應該說絕大部分朋友,其實我根本不怎么認識,只是四海皆兄弟,所以就隨便稱兄弟咯。那么,我怎么可能都像對待你一樣呢?老實說,我們交情很深啊,是好朋友好兄弟。”

“為什么?”王天逸想起了自己在婚禮陷阱時候騙他當人質的事情,嘆了一口氣,問道:“為什么?我不會是和你在一起最熟最長地朋友,我和其他人不一樣嗎?”

丁玉展看著王天逸,收了笑容,臉色有些落寞地他嘆了一口氣,慢慢說道:“一來,不知道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很放心。你站在我背后,我就不會費心去聽背后的腳步;你坐在我旁邊,我就可以把兵器扔了安心喝酒賭錢;你和我一起見某些朋友,如果我問你,他怎么樣,你就會說一些一般我不怎么愛聽的評論,但是我會記住你的看法。一句話,你是一個我可以安心把自己背后托付地朋友。”

“你錯了,沒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王天逸慢慢的閉上眼睛,慢慢地搖頭:“任何人,嗯…我…也有可能害死你的。”

“當然。”丁玉展答道:“一把好劍可以斬人不沾血,但這把劍如果對著我,斬的就是我。所以我很希望你能來我們家,嗯,其實,”他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總有一天,我背后會有暗箭對著,我希望可以有可以托付背后的人守衛。”

“一個優秀的部下?”王天逸笑了。

“***!不!”丁玉展突然有些痛苦的一晃頭,他有些無奈的說道:“這正是我剛才嘆氣的原因,在這個江湖里,我也不自覺的越來越功利了。我告訴你,我把你當兄弟,還有另一個原因。”

“什么?”王天逸問道。

丁玉展鼻子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車廂里滿是他這無奈的鼻息,在這霧般的輕微窒息氣息中,他說道:“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如果我們不是在這個江湖,而在一個追求榮譽和公平的地方,你和我都將會是不折不扣的俠客。我們是一類人,我們都會堅守自己的原則,我們也不是生來就要吃肉喝血的狼與虎,我們是美麗的鹿矯健的馬,奔跑不是為了吞噬他物追求食欲,而只是喜歡和天性。正因為此,你我才傾蓋如故,肝膽相照。”

王天逸沉默許久,才道:“現在,江湖需要我吃肉喝血,

就是為了撲倒弱小把它們撕成碎片吃掉。我沒有你;好。”

丁玉展伸手一笑:“野馬需要馴服才能騎乘,世上有兩種好野馬。一種是生來就喜歡或者習慣被人騎,另一種就傳說中的難馴的千里馬,極端難以馴服,不服從外力壓迫,但一旦馴服。它就可以日行千里。貌似矛盾?呵呵,我看它是執著而有忠誠于信念的美德,信念改變,它的行為就改變。”

“假如有美德的人就叫好人,壞人比好人也許要有力。但有些時候,好人做起壞事來才最有力量。”王天逸笑道。

“誰說地?”丁玉展說道:“這必是講忠。”

本來是易月所說。但王天逸卻道:“沒錯。就是忠。這個美德也許是要用無數惡行和背叛才能澆灌出來。”

“沒有利益的地方是沒有忠的。”

“所以只有好人才能完成純忠。”王天逸笑了:“這也是你贊許我之處。”

“啊哈。江湖真是個好馴馬師,好人卻要去積累惡行和背叛?”丁玉展也笑了:“***,向你家霍長風祝賀。不過我隨時歡迎一位好人來我這里。”

出了建康后不久,王天逸三人就和丁玉展告別了,丁玉展本來是要求去壽州同楊昆會和的。但他并不是個令行禁止地人,他沒有拿到章高蟬的首級,也不想苦等慕容秋水把首級給他。他要先去郡城起出章高蟬一家的棺木,再運往他們曾經的家——壽州下葬。

而王天逸卻決定去壽州。

這是碰碰運氣,他們的第一選擇始終是前往揚州尋找易老赴死,但王天逸極度懷疑凌寒鉤也是夜鶯,因為他實際上就是由凌寒鉤引薦給易老地,而凌寒鉤和段雙全在濟南一直合作的很好,這樣地話,說不定他能搞來幾十個高手隨著一同支援易老。

但王天逸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這位引薦地恩師和自己一樣忠于易老,以致于在這種大廈將傾之時還能鼎力支撐,所以他派金猴子走直線前往壽州,用夜鶯的聯絡方式投石問路,希望能得到凌寒鉤——這個目前所知勢力最大的同袍的支援。

“聽著,我和陶大偉前去金名鎮,它和建康壽州正好三角互立。那里有個咱們的落腳點。”王天逸對金猴子命令道:“這個鎮不大,沒江湖勢力,我們應該安全,我們抵達之后,在那里等你四天時間。如果凌寒鉤沒回應你,你立刻自己調頭返回揚州,不用回顧我們倆。相反,如果凌寒鉤確實是咱們夜鶯,四天時間足夠他聯系我們了。如果四天之后我們沒得到任何消息,我們也直接前往揚州!”

王天逸被囚禁地地牢守衛很松懈,地點也非常靠外,配備的守衛能力和數量也一般,因此有內應趙爵易的丁玉展劫走王天逸簡直簡單地如吃一碟小菜一般。

不過,王天逸剛被劫走,林謙就知道了。

他再次熬夜了,好像就巴巴的等著這個消息遞到他桌子上。

“好啊,丁三丁大俠果然夠俠義,真的動手了,哈哈。”林謙毫不掩飾的大笑起來。

一直參與的席濟航和江寒自然含笑不語,而新來的一位林謙心腹卻因為剛從揚州收集情報回來并不知道建康發生了什么,他有些疑惑的問道:“總管,何苦放那小子走?他這是越獄啊,直接就是叛逃,既然知道他要發動,應該布置人手一下了賬了他。”

“還不是你的功勞?”林謙笑道。

“我的功勞?”那手下愣了。

“我和他也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怨,搞他的尾巴只是為了我在建康立住腳跟。現在幫里內戰消耗巨大,就算霍長風勝了,也短時間沒什么余力擴充,他需要的是恢復。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占據這個建康很長時間。王天逸是霍系的人,也是在建康起來的,如果他在這里,霍長風是有個立腳點可以做動作壓制我的。我搞走了他,就可以獨占建康擴張勢力。所以搞他只是個手段,絕非目的。你不要搞混了兩者之間的分別,會要命的。

“現在看看霍長風對王天逸的態度,據你帶來的情報看,王天逸和慕容成合作大破武當昆侖后,霍長風是非常高興的,雖然他嘴上沒說什么。但他立刻讓小霍四處勞軍,說什么外圍已定,當全力破除內賊;王天逸砍了章高蟬的消息傳到揚州后,你說霍長風當著眾人地面,握拳冷笑‘犯我長樂一尺者。我要他吐出一丈來!’;并且你說他的近衛尹星翔下過一個命令,讓手下在襲破易月總部時候,注意搜尋王天逸父母;這一切說明他對王天逸的態度并非十分明朗,他說王天逸可能是易月的夜鶯收押,也許是為了安我的心。并且我打了不少王天逸地報告,但霍長風還要仗著我的人拱衛建康。也許只是安我的心。并帶走王天逸保護而已。

“再說,我們手里沒有關于錦袍隊有夜鶯的鐵證,王天逸又馬不停蹄的立了這么多大功,在幫里風頭太勁,威望太好。我如果下手太硬太狠,名聲會極其不好,不僅搞不掉王天逸。弄不好我自己也會被霍長風盯上。

“現在好了,他自己跑了!他自己坐實了自己地罪名!”林謙哈哈大笑起來:“這下徹底拔掉錦袍隊了,建康只有我們一家勢力了。”

手下想了一下問道:“我聽江寒說,王天逸也曾經朝霍長風告了不少您的壞話,他不會自己跑到揚州告狀去了吧?”

“要是跑揚州告狀,何必越獄?等著特使來接他不就得了。他必然不是逃亡霍長風那里,這點絕對可知。”江寒替林謙答了。

“明天把這份王天逸叛逃地報告送往建康。”林謙把一份早就寫好地信箋扔到桌子上,但馬上他又拿了回來,笑道:“要搞清真相還要調查不是?三天后再送吧。

讓王天逸多跑幾天,越遠越好。”

“嗯,那我去善后了。”席濟航站起來躬身說道。

“來,爵易,再來一杯。”席間,席濟航頻頻勸酒。

“哎哎,席掌柜您坐下您坐下,您站著小的如何敢當?”笑逐顏開趙爵易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睛水汪汪的,說話都有點舌頭大了。

看他喝得夠高了,席濟航嘿嘿笑著把酒席拉入了真心話時間。

“我說爵易啊,這次能發現王天逸這個逆賊,你可是立了大功的。我已經跟總管說了,兩個職位你隨便挑,一個是當我的副手,建康飛鷹鏢局副掌柜,一個不是老盛那雜毛不在了嗎?我們新組建長樂水運社,你去做副掌柜。怎么樣?”席濟航拍著趙爵易肩膀笑道:“我在你這個年紀不過是個小鏢師,收入也不過你在錦袍隊時候地四分之一,可看看你!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這才入了長樂幫幾年,就坐上了掌柜的寶座?這種位置沒個十年八年是熬不上來的。再干三杯,慶祝你高升!”

“多謝席掌柜林總管提拔!”趙爵易哈哈大笑著連干三杯。

看著對方搖晃地腦袋,席濟航又問道:“我說爵易啊,你這么有才華的一個人,聽說王天逸也挺看重你的,錦袍隊又立了那么多功勞,名頭那么響,你怎么就想著要來咱們這邊干呢?不過也多虧了你,不是你給我們情報,我們還真對王天逸那群人兩眼一抹黑,畢竟他都是找你們這樣沒根底的新人干活,咱們沒法下手啊。”

“別提了!說到這里我就傷心!”趙爵易擺著手叫道,在滿肚子烈酒的刺激下,他神情非常激動:“你說說我武功好不好?”

“好!”

“你說說我是不是一流高手?”

“是!”

“你說說錦袍隊那些新人有比我更厲害的人嗎?”

“沒有!”

趙爵易搖頭嘆息著,居然兩行熱淚流了下來:“那我憑什么被秦盾那人壓著?他沒武功沒膽量沒謀略,但就是名字好!”

“啊?你被小秦壓著啊。小秦比你差遠了,但看著也是挺老實的人啊,怎么能壓你啊?怎么回事?和他名字有關?”看著對方喝多了淚汪汪的,席濟航忍著笑,跟著唏噓不已。

“他不過是司禮隨手指派的隊長,卻一直當到現在,如果司禮在一天,他還會當下去,只要他不犯大錯。就算他是個庸才,就算我比他能干百倍,我還能當個副的……所以我不想呆錦袍隊了!”趙爵易先抽泣著說,到后來猛地一聲大吼。

“怎么回事?”

“我知道自己是錦袍隊最強的,我想當統領當指揮官。我就去和陶大偉講,我比秦盾強,但他說,別想了,除非有機會。不然秦盾的地位堅如磐石。那次啊……那次啊……那次行刺武神……司禮被伏擊,叫人打倒在了地上。他秦盾不過是沖進院子里背了司禮出來……這種事誰不會啊?我要是在場……我背人比他快……我背人跑的也比他秦盾快……”

“哦。他救過上司一次啊。”席濟航恍然大悟。

“哪里是救!王天逸用得著他救啊!”趙爵易滿臉憤懣的說道:“在巷子里,司禮還一腳把他踹了,還罵了他,然后自己又提著劍沖回那院子去………但他被司禮記住了,又是什么盾……唉……王天逸使雙劍。武藝走極強攻流,打起來就永遠在攻擊,他不就缺個盾嗎?媽地!害老子居然屈居在一個破盾之下……不會有出頭之日的……”

“那你出人頭地后要什么啊?”

“當然是榮華富貴啊。還有指揮人的權力啊…”趙爵易自己又干了一杯,叫道:“什么寧為雞頭,不做牛尾,老子我是只做牛頭,永遠只要做牛頭……”

“哈哈。”席濟航鼓掌大笑起來:“好個牛頭啊。”

“來,我敬…我敬您一杯……”趙爵易站起來身子晃著,酒水灑了滿身,朝席濟航伸出酒杯來。

但這次席濟航沒有舉杯相碰,他捏著酒杯,冷冷的看著這個喝得醉醺醺的小伙子,手一推,趙爵易一個踉蹌摔回了自己地座位,嘴里含糊不清的發著表示奇怪的“哎”。

席濟航厭惡的抽出手絹擦著嘴,手一揮,低聲命令道:“動手。”

立刻,一直背后侍立的仆役撲了過來,一個蹲在地上把趙爵易地雙手擰到椅子后面,一個用毛巾捂住了他的嘴,而第三個從袖子里抽出一把錚亮地匕首,慢慢地走到趙爵易身前,猛的一刀捅進了他的胸膛。

一刀、兩刀、三刀………

趙爵易掙扎著,但有何用,他的胸膛就像碎裂的冰湖,血水咕嚕嚕地冒著泡往外涌,而捂住嘴的毛巾眨眼間就被口里沖出來的血浸透。

當三個人放開他地時候,他已經是條巨大的死魚了,一動不動的靠在椅背上用泛白的眼珠死死的瞪著旁邊的席濟航。

席濟航站起來,冷哼著手一揮,把手里的酒全潑在這張臉上,酒沖刷著臉上的血往下滴,好像給趙爵易帶上了一張紅色的面罩,席濟航指著這張臉,怒視著那破碎的瞳孔,吼道:“牛頭?還你***牛頭?知道江湖最恨什么人?就是你這種不忠的雜種!”

然后,他把空杯子也狠狠砸在了這僵硬的臉上。

卻說丁玉展送走王天逸,帶著一幫子朋友,到了郡城起出章高蟬棺木,就轉向壽州而來,這天到了個大鎮,天色雖然還不晚,但丁玉展大手一揮:“趕了幾天路了,今天早休息,就這這里歇一天。”

聞聽這話一行人都是歡欣雀躍,可算能吃好住好了,因為跟著大俠行路卻不輕松,丁玉展行路可不比門派出差,都是率性而為,銀錢食物的準備是從不考慮的,露宿乞食是常事,往往是銀子多的時候朋友跟著的多,但他的隊伍總是不停有人走有人進,等走到想去的地方身邊早換了一茬朋友了。

這次丁玉展身邊還有二十幾條好漢,全住在了那鎮子

館里,一進去客棧就炸了一般熱鬧起來,本來店主看起來還挺高興,卻沒想到他們把其他原住的商人倒嚇跑了大半,他們都帶著兵器還沒貨物,穿著也是富貴貧賤都有,別提多像一伙流竄的強人了。

到得晚上,丁玉展正在和一堆朋友喝酒吃飯,沒想到又有喜事上門了。

王天逸領著陶大偉居然去二副還又找上門來了。

“唉吆,你小子怎么又回來了?”丁三毫不掩飾心頭的喜悅,大叫起來。

王天逸神情復雜的笑了笑。猶豫了片刻說道:“我不回幫里了,還是來找你吧。”

“啥?不會吧?”丁三一臉的難以置信,接著大笑起來,拉住了王天逸的胳膊:“歡迎!歡迎!兄弟,這是咱們的緣分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王天逸要投奔丁家,丁玉展欣喜異常,自然吩咐店家添碗碟酒杯,要先和各位朋友介紹一下。

但王天逸面色沉郁,說道:“我心情不好。能不能咱們哥幾個單獨喝點?”

“沒問題啊!”丁玉展大叫店小二:“給我收拾個單間,再起一桌酒席。”

丁三叫了幾個親近的好友一起坐陪兩位貴客。王天逸要投靠丁家就要背叛長樂幫。看起來心情也難受地很,喝了不少酒,也打開了話匣子,傾倒苦水,丁玉展高興。自然附和勸慰,不知不覺,就連上了幾茬菜喝空了三大壇酒。而時間也到了半夜。

“丁三,按你的行程,后日會到達安溪鎮子吧?”王天逸問道。

丁三搖頭道:“不,我昨天接到一封信,我要折向東走,你先跟著我這些朋友繼續朝東南的壽州走,過段時間咱們在壽州相聚,呵呵。”

“哦?”王天逸手里的酒杯猛地一頓,他眉毛一挑:“你有事?干什么去?我跟著你一起去吧。”

“沒必要!一點事情,想起來我就頭疼,唉!哈,不過很快就辦完。”看來丁玉展并不想說他要去干什么,王天逸看了看他,也不再問。

喝了一會,王天逸借故離席方便,讓陶大偉扶著自己去,路上,王天逸停下腳步,看了四周無人,問道:“情況有變,怎么辦?”

此刻他臉上再無喝多的慵懶和愉悅,有地只是他提劍時候的冷酷和焦灼。

過了一會,王天逸施施然回來,陶大偉卻不見,等他出現的時候,又提了一壇酒回來。

丁玉展苦笑擺手道:“不成了,兄弟,明天還有事,再喝就過了。”

“是啊,我看各位都遠道而來,還是撤了酒席休息去吧,反正有的是時間。”靠門的一個長臉漢子笑道。

“啊,劉兄弟,你一直都沒怎么喝啊。咱們哥倆喝上一杯?”陶大偉拍了拍他肩膀,把酒壇放在了他面前。

“今個我高興,再陪我喝幾杯就散,如何?”王天逸笑道。

丁玉展猶豫了一下,一拍桌子:“好!這算是你小子地接風宴,我舍命陪君子!”

“三少爺,不要再喝了,夠多了。”長臉漢子和另一個人同時站了起來,臉色有些焦慮。

“沒事,最多喝三成,怎么樣?”丁玉展對王天逸伸出了三個手指。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王天逸笑逐顏開的親自抱過壇子給每人斟上酒,有些搖搖晃晃地他還差點撞斜了桌子上地燈盞,丁玉展大笑:“看來今天醉的是你啊,還要喝?”

酒席很快就結束了。但醉的不是王天逸,丁三自己好像真喝高了,走路都一搖三晃的,還是王天逸斜抱著他送去房間休息,陶大偉和馬臉漢子等三個人跟在后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小客棧地前廳早沒人了,只有一個伙計趴在柜臺上打瞌睡,看著幾個人搖搖晃晃的出包間出來,直起脖子想了下要不要給他們起身打燈籠,然后裝作沒看見,把頭歪向看不見他們的方向繼續打盹。

等到了樓梯口,王天逸腳下一個踉蹌,貌似要摔倒地樣子,陶大偉一個健步去扶王天逸,笑道:“你也喝多了。”

身后兩人面上是追隨丁玉展的游俠,其實卻是丁家派來的隨身保鏢,哪里敢讓一個醉漢扶著自己自己少爺上樓,要是摔下來怎么辦,一起上前要去王天逸手里接過丁玉展。

就在這時,王天逸好像真的不剩酒力,放脫了肩膀上丁玉展的胳膊,朝丁玉展面前的第一級臺階倒去。

陶大偉好像一把扶了個空。

馬臉漢子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也要跟著摔倒的少爺的腰,面朝王天逸的他口里關心的問:“天逸兄,你沒事……”

但他話還沒說完,說是遲那時快,好似要摔坐在臺階上的王天逸一彈而起,馬臉漢子扶住三少爺的身體立刻僵硬了,他瞪著眼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嘴里噴出一團團酒氣的這個家伙,而下面,一把冰涼的匕首捅進了他的肚子。

從背后另一個保鏢眼里看過來,不過是三人在樓梯口擠做一團,他一邊想從丁玉展背后和陶大偉面前之間伸過手去扶自己主人,一邊嘴里嘟嚕著:“不讓你們喝了,還…”

但他也和自己同伴一樣,沒有說完話,他的姿勢和位置給了陶大偉一個舒服之極的出手機會,猛可里,對手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朝后扳住了他腦門。

“咔嚓”一聲響,好像什么東西干脆的折成了兩截,趴在柜臺上的值班伙計一個冷戰清醒過來,他抬起朦朧的睡眼,之間幾個人還擠在樓梯口,“這群該死的醉鬼”,伙計心里罵著,打著哈欠拿起了面前的油燈,繞出柜臺朝那幾個人走了過去。

“各位大爺,要小的給你們照路嗎?”店小二職業的笑著,一邊小心的用手護著飄忽的燈焰前行。

但回應他的是,一把呼嘯著朝著他胸口飛擲過來的染血匕首。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29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二十二節 將死俠(下)

王天逸兩人到達金名小鎮后,很快就有人找到了他們,比他們的還快。

凌寒鉤的特使。

王天逸猜得一點也不錯,凌寒鉤果然是夜鶯。

但是王天逸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消失,就僵硬的掛在臉上了,好像嘴上掛著一串冰霜的樹杈那樣。

特使不僅是來確認消息和身份的,還帶有密令。

這密令就是讓王天逸混入丁玉展隨從之中,作為內應,在安溪鎮協助埋伏的戰力動作,目標:活捉丁玉展。

“丁玉展有什么關系?我們現在應該去救易老啊!為什么?”目瞪口呆的王天逸叫道。

“不要問為什么。你不會第一天才知道這個原則吧。”特使答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凌副總管特意交代,你是他引薦而入長樂幫的,情同師生,這個不是命令。他問你想不想做?能不能做到?”

“這件事和救易老有關嗎?”王天逸愣了片刻,再次問道。

“這我不知道,唯一可以明確告訴你的就是,凌副總管是夜鶯。”特使答道。

“我本來想著立刻回揚州支援易老啊!”王天逸瞪著雙眼叫了起來:“那您能告訴我為何這任務想我去做?”

特使有些驚訝的看了看王天逸,說道:“因為你派去聯絡我們的接頭人啊,他告知我們,你和丁玉展很有交情,因為這個吧。難道他說的有誤?”

“沒有……”王天逸喃喃的說道。

王天逸決定接受這個任務,因為他不得不無條件的信任夜鶯,這是他唯一的稻草了。

但至于丁玉展和易月的關系,正如丁玉展自己所說,一把好劍,如果握在別人手里,肯定會傷到自己——王天逸就是這樣一把劍,而且他并沒有握在丁玉展手里。

義氣情誼只能讓他被作為人的痛苦糾纏,卻不能壓倒一把劍的忠誠。

王天逸和陶大偉立刻根據特使提供的丁玉展路線前往守候這位自己地好友和江湖第一俠。

幸運的是。丁玉展果然對他不設防,只是丁玉展行程有變,不會再經過原定的安溪鎮,做慣行動指揮官的王天逸已經無數次處理過這種情況了。

看當夜酒席上有機可乘,他和陶大偉當機立斷。決定立刻發難,接著撞斜燈盞,光亮變化旁人一時不能適應的間隙,王天逸給丁玉展地酒碗里投了麻藥。

解決了丁玉展身邊兩個護衛后,王天逸和陶大偉把丁玉展裝進了麻袋。塞進了馬車,連夜逃回相距不遠金名鎮落腳點。決定略微停頓休整后。再把情報發送出去或者直接將丁玉展想法運出。

落腳點是鎮外一處破敗的院落,架著馬車狂奔的王天逸他們凌晨就趕回了這里,一推開門,就發現了驚喜。

金猴子回來了!

“干得好!”把五花大綁的昏迷不醒的丁三抬進偏房,三個人進了正屋后。王天逸第一句話就是嘉獎。

“你們干嘛去了?”金猴子卻顯得很焦急。

王天逸把任務一說,金猴子卻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要是早來兩天就好了!”

剛把油燈點上地陶大偉。轉過身子,問道:“何出此言?”

“你們要是不對丁三少爺下手就好了!我們可以投靠丁家啊!”金猴子幾乎是在凳子上跳著說的,接著他重重地跌回凳子,捂著臉說道:“現在完了。”

王天逸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易老完了!”金猴子咬牙叫道,原來他去了壽州,一方面驗證聯絡凌寒鉤,但另一方面他也打探了一下江湖動向,得到了一個驚人地傳聞:易月已經兵敗被殺了。

凌寒鉤是夜鶯不假,也很快接見了他,但得到這個消息后的金猴子已經是坐立不安了,既然頭領已經敗亡,那任何任務都沒有意義了。

樹倒猢猻散,現在不會再有任何值得以死效命的命令了,有的只剩是自己逃命求生的努力。

盡管王天逸地命令是如果凌寒鉤是夜鶯,就讓金猴子他留在壽州待命,但既然易老都死了,還待什么命,金猴子自己不辭而別連夜狂奔回來給王天逸他們報信。

“易老完了,我們夜鶯也會完蛋的……”金猴子說完這番話,用手擦著眼淚,仰面長嘆。

陶大偉崩潰般的跌坐在榻上,王天逸則瞪著兩眼溜圓說不出話了。

“司禮,您在江湖交游廣闊,丁家唐門都有故交好友,您說有沒有可以投靠地門派?啊,對啊,我們馬上放掉丁三少爺,您給他好好求情,說不定可以盡釋前嫌,我們也好有個安身之地啊。”金猴子拉住了王天逸的手,焦急的叫道。

王天逸喘息好久,猛地臉色一變,打開了金猴子的手,叫道:“你是聽誰說的?有沒有易老身亡的鐵證?”

金猴子一愣,叫道:“還要什么鐵證?現在整個江湖都傳遍了啊,起碼連壽州武林人士人人皆知啊………”

“放屁!”王天逸一聲大吼,厲聲叫道:“你難道不知道兵不厭詐嗎?詐稱剿滅匪首,分化其軍心,在江湖里還少嗎?咱們自己都干過不知多少遭了!”

“哎,我的司禮啊!”金猴子捶胸頓足叫道:“咱們還有狗屁軍心啊,用得著使這一招嗎?自從章高蟬復歸武當,慕容大公子身陷,易老的處境就一天比一天糟啊!”

陶大偉嘆了口氣,說道:“我相信金猴子說的沒錯,易老突然發難,建立鐵三角,本身就是一著險棋,如果易老能有余力可以取勝,完全不必走險招。所謂險招,就是以弱勝強的拼死一搏,若是勝的面大,何必叫險棋?”

“胡說八道!”王天逸一腳踹爛了條凳,指著金猴子的腦門,又調轉身體指著陶大偉的腦門。狂吼道:“你們是***不想干了是吧?想逃是嗎?”

“司禮,我沒有……”金猴子好像差點背過氣去,順了好久,才解釋開來。

但王天逸一聲大吼打斷了他:“閉嘴!

是怕了!我們都身被江湖所不容之人,要不是恩師。撕成碎片了,哪里能有今日?荷恩師之大恩,粉身碎骨難以回報!我們加入夜鶯的時候,可曾想過善終?嗯?我們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恩師地!現在就憑一點風言***就要臨陣而逃。要不是…要不是…***,按夜鶯規矩。我就應該馬上宰了你!”

金猴子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王天逸。慢慢的他的腰挺直了,原來臉上地惶恐顏色也被狠戾之色取代,他冷冷的回擊這個上司道:“要不是看我們還有用對不對?沒有用你就可以卸磨殺驢了?”

“你說什么?”暗組出身令行禁止的王天逸絕對沒想到這個同樣暗組出身的家伙敢頂撞自己,他一時間愣了

“王天逸!”再沒有敬稱,金猴子大吼一聲王天逸之名。恨恨的說道:“我現在才明白,為啥你年紀輕輕就能爬到我和老陶頭上,為啥易月信任你更甚于我們。因為你他媽地就是一頭蠢驢!”

“你說什么?”王天逸難以置信的又問了一句,臉色都變得煞白了,完全是因為無比地震驚。

但脾氣火爆地金猴子撕破了臉就沒打算停,他一點不讓的瞪著王天逸繼續說著:“原來我很佩服你這個家伙,你心狠手辣、你當決快斷、你卑鄙無恥、你口蜜腹劍、你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但我現在明白了,這些特性全部都是源于你的愚蠢!你***和那個傻貨劉定強,還有那個笨蛋章高蟬其實是一類人,你不是在為了自己混江湖,你們他媽地都是為了什么虛頭巴腦的信念去拼自己的命!信念能當飯吃嗎?能當女人操嗎?你們這群不懂事地蠢蛋!

在執行命令的時候,你算盡失敗的誘因和可能,但你從來不考慮失敗的結果,你會竭盡所能完成任何命令,但現在已經是失敗了!這是結果!不再是你考慮的因素!

你這個小兔崽子,你不敢想這個。因為易月就和你爹一樣。你不敢承認他已經死了,因為他要是死了,一方面,你和你全家都會完蛋,但我和老陶誰不是這樣!我們可是跟著你越獄了的!除了自己,家人本就會完蛋了!這就是江湖!但你不敢正視嗎?

另一方面易月就是你的支撐,他沒了,你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你從來都只活在自己的信念里,現在沒了這信念,你是什么?你是團屎啊?還是頭行尸走肉?是不是馬上就可以上吊自盡了?嗯?

你不敢想!

你不敢承認!

你苦苦守著你心里的那股愚蠢,你在和老天較勁,你在裝傻!他也是個人,和你我沒有分別,他也會死!他已經死了!我們不可能翻盤了,誰也不能把死人復活!”

金猴子聲嘶力竭的狂吼,王天逸呆如木雞的看著他。

陶大偉搖著頭分開了兩人,但是他是站在金猴子一邊,因為他勸的是王天逸,他說道:“天逸,我們共事也有時間了,你,我們都是很佩服的。但是金猴子,咱們也都熟悉,他不可能是無事亂報的人,他說話和做事靠得住。現在易老應該是不在了,我們確實不能明知是死路還要去踩,易老我一直非常仰慕和尊敬,但我們既然還活在世上,也不能去給他陪葬啊,那樣有什么意義呢?”

說到這里,陶大偉笑了笑,又嘆了口氣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只要一身不滅,總有出頭的機會。我們都是做了不知多少江湖事的干將,知道會發生什么損失。可以說除了現在還活著的我們之外,家人財富身份地位乃至安全,什么都會失去。既然一定失去,何苦要死拉著不放,連自己也搭進去呢,我們沒人像武神章高蟬那么愚蠢。現在不再是為效忠的人拼命的時候了,是開始要自保了。你是個交游廣闊的年輕人,江湖這么大,朋友也多的是,不如我們好好想想,有誰可以投奔?”

王天逸顫抖的身體慢慢平息下來。他慢慢的看了看金陶兩人,兩人也正在緊張的看著他。

他有些悲痛的點了點頭,說道:“要不我們先放了丁三?”

聽王天逸終于轉向了,金陶二人一起舒了口氣,金猴子更是一手抓住了王天逸地胳膊說道:“我是個粗人。說話可能讓您不舒服了,但是我的心意蒼天可表,還不是為了我們兄弟同僚一場都有個好下場嗎?”

“我知道…我知道…”王天逸搖著頭喃喃的說道,接著他一轉身很自然的擺開了金猴子的手,對陶大偉說道:“你去把丁三少爺請到這里來吧。大不了我給他磕頭賠罪,他心寬。應該不計較。”

“好!”陶大偉滿臉喜色地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但他剛轉過身去還沒走出第三步,就聽到背后一聲慘叫,他愕然轉過頭來,驚呆了。

就是金陶兩人剛一分開,王天逸就對金猴子一笑。說道:“你剛才真是如雷霆一般……”

這是王天逸在給他和金猴子的尷尬找臺階下,金猴子還要仰仗王天逸找下家投奔,當然要有所表示。立刻躬身作揖表示賠罪。

就在他低頭的剎那,王天逸臉上的笑容瞬息間消逝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地猙獰,斜對金猴子的左手腰間短劍閃電般地拔出,向近在咫尺金猴子地臉自下而上的斬去。

金猴子再想也想不到,現在都什么時候了,易老都已經完蛋了!而王天逸這樣一個人居然會沒聽進自己的勸誡,更是對自己突然發難。

從低下的頭看到那毒蛇一樣的劍光沖著自己面門而來,“啊!”金猴子使盡渾身地氣力朝后仰著身子,毫無辦法的用手擋在自己面前,想阻擋這條毒蛇。

但有何用?

劍光立刻削斷了擋在其路的三根手指,又追上急速后仰地臉。

“啊!!!!”金猴子發出一聲刺破屋頂般的慘叫,他的左眼被王天逸一劍削碎。

陶大偉看到是倉皇后退的金猴子,他斜舉著只剩兩根手指的手掌,半邊臉都是血和眼球濁液的混合物,凄慘的宛如地獄里的鬼魅。

“你瘋………”陶大偉話音未落,他已經看到了王天逸的嘎然而止,那已經是雙魔鬼的眼睛,對這個魔鬼知根知底的陶大偉已經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沒有往門外再挪半步,陶大偉反而扭過身來,直朝床上的自己那柄刀撲去,對于一個已經起了殺心的魔鬼,還有什么的價值能比得上手里有一把刀呢?

“殺!”王天逸沒有對嚴重受傷的金猴子窮追猛打,反而猙獰的朝著陶大偉殺了過來,他已經廢了一個,那么這個就不再是威脅最大的了。

看著雙手劍幻化出無常手里索命鉤般的光虹,陶大偉盯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武器,卻咬牙猛蹬雙腿,在床上一踩,撞破了窗欞摔到了外面。

他的武器已經被王天逸的攻擊籠罩了,如果硬去拿,在王天逸那種人面前只有犧牲掉一條胳膊的份,而沒有武器,又怎么可能是不動則已、一動就要斬盡殺絕的王天逸這種魔鬼的對手?

所以陶大偉選擇逃跑!

他剛跳出窗戶,里面就傳來金猴子凄厲的慘呼:“老子和你拼了!”

陶大偉咬牙嘆了口氣,卻絕無半分去返身和金猴子并肩作戰的意思,一路前沖,因為,他知道,金猴子完了。

金猴子是暗器一流高手,王天逸是短兵器一流高手,在如此狹窄的殺場里,一流高手間分出勝負不會超過瞬息的功夫,更何況一個臉面受了重傷,這不是殺場,是屠宰場!

果然陶大偉才沖出五步,背后傳來人飛身落地的聲音,接著腳步朝自己追來,陶大偉絲毫不停,一頭扎進了屋外的一望無際的高粱地。

看著這浩如煙海的高粱地,王天逸止步了,他提著雙劍,憤怒的朝著這海洋狂吼:“你這個叛徒!你給我出來!”

“你這條瘋狗!”高粱地不知那里傳來同樣憤怒的回應。

“陶大偉,滾出來!”王天逸狂吼。

“樹倒猢猻散了,誰會和你這條瘋狗拼命?老子的命不像你這么賤!”高粱地傳來漸行漸遠的聲音:“你***自己去給易月陪葬吧!”

“畜生!”王天逸發瘋般的揮舞著雙劍朝前,在高粱地里砍出長長的一條同道,最后他筋疲力盡的站在漫無邊際看不到前方任何東西地高粱海中間,狂怒的喊著:“易老沒有死!你們這些該死叛徒!出來啊!”

他一遍又一遍的喊著。

但除了風掠過時候的沙沙作響。再沒有任何回應。

“易老沒有死………”王天逸哭了,他扔了手里的劍,雙手捂住臉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如同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當不知過了多久,王天逸擦干淚痕,提著雙劍夢游般地晃著身體走回院子的時候。他遠遠的看到一條黑影從院子里跑了出來。

王天逸愣了一下,立刻朝前追去。

是丁玉展。

王天逸的迷藥是特使給的,唐門地上好東西,下到酒里或者茶里近乎無色無味,所以王天逸才順利用指甲里的藥彈進酒碗里。迷倒毫不設防地丁玉展,但正因為好藥。正因為王天逸下藥地手法隱秘無比。才讓丁玉展很快就回復知覺。

江湖的毒藥無外乎兩種特質最重要:一是要藥力猛烈,能毒死人就不會毒廢人,能毒廢人就不會毒昏人;二是讓人不易察覺,你總得讓目標相信你請他喝的是酒而非中藥;但正如世家萬物的特質一般,有得必有失。不可能兩者兼得。最烈的藥往往味道最濃,而最不易察覺地藥,藥力卻不可能最高。

王天逸下的藥是對付大人物的,側重于第二種不易察覺,所以它地藥力并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蒙汗藥,但這種東西,連小癟三都能鼻子一嗅就知道你媽的給我下藥了。

而且王天逸為了在有眼光犀利的保鏢面前下藥,不得不使用指甲彈藥法,手法是隱蔽到極點,但下的量實在有限。

所以丁三其實早就藥力過了,他被車一顛簸就完全清醒了,但這個絕頂聰明的丁家未來家主還是裝作昏迷的樣子,他知道敢對自己下手的人并不能靠友情或者利益說服。

被抬進偏房床上,王天逸他們一離開,丁三就開始嘗試掙脫繩索。

幸運是,在他付出差點拗斷自己一根大拇指的代價后,終于從繩套里掙扎出一只手來,這就好辦了,很快他就解開了束縛,趁著外邊好像發生什么意外的機會,他奮力從窗戶里跳了出去。

但不幸的是,他正好遇到回來的王天逸。

王天逸立刻追了上去。

在殘剩的酒力和藥力作用下,丁三沒有逃脫王天逸的追捕,他轉過身子,奮力朝著孤身的追捕者攻擊。

但同樣收起長劍赤手空拳的王天逸在這種搏命之戰中,一直占據著上風。

在打斗中,王天逸居然還有余力說話,他說道:“從很久以前,你的武藝就不再是我的對手,我一直在殺人,而你卻在救人……但我卻會不斷輸給你………因為你是丁三,但……這次不同,你面對的不是…一個幫派干將……也不是仰慕你的…兄弟朋友……我必須干掉你……”

他趕緊利落的把丁玉展打得膽汁都吐出來了,筋疲力盡的丁玉展捂著肚子跪在王天逸腳邊,他努力抬起頭,對著王天逸撕心裂肺般吼道:“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雜種!畜生!我會宰了你的!……”

“我是你說的那種人,”王天逸看著這傷心而憤怒的眼睛,目光呆滯的他喃喃道:“我早就叫你不要信任我!他不會死的!”說著一拳打昏了丁玉展。

在把一包迷藥全喂到丁玉展嘴里以后,王天逸把他扔到馬車上,直奔壽州而去。

凌寒鉤立刻見了王天逸。

凌寒鉤氣色如常,但卻比王天逸上次見他的時候老了幾十歲一般。

王天逸卻哭得泣不成聲,因為凌寒鉤把一件物品也拿到了約見王天逸的密室。

易月的首級。

看著哭得幾乎昏厥的王天逸,凌寒鉤閉上了雙眼,喃喃道:“這是昨日送來的,霍長風第一站就送到了壽州,給我們看……你還是幸運的……你可以大哭,而我…卻不能哭,因為這是幫派大喜的日子。我哭了,就會眼圈發紅,會被人發覺………我只能在心里哭…”

凌寒鉤把王天逸強行扶到椅子上,他卻淚流滿面哭的幾乎坐不直腰。

看到這幅情景,感同身受。凌寒鉤拭了拭奪眶而出地眼淚,說道:“直面現實吧,易老敗了。”

“天塌了………”王天逸抽搐著身體,喃喃的念叨著。

“你有什么打算?”凌寒鉤問這個學生道,看對方沒力氣說話。他嘆了口氣,說道:“近來江湖變化很大。這次我和段老大傾巢而出。他其實早就接到霍長風入援的命令。但一方面他想看鹿死誰手,另一方面覺的這樣做是使得濟南空虛,外敵有機可乘,不愿意動。這可苦了我了,而我早就勸他來幫里。因為我和你一樣忠于易老,可沒法前來支援。可幸終于到了,可易老已經敗亡了。

我們離開濟南之后不久。

沈家趁虛而入,你應該記得吧,你入長樂幫后不久當上青城掌門的張五魁,他本是我們扶植地掌門,但近日里暴病而亡。他的副手甄仁才勾結沈家,登上掌門寶座,成為青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掌門。我們失去了青城,沈家以此為據點已經開始全面滲透濟南。少林的殿外方丈異常憤怒,開始介入濟南,而我們主力恰好不在濟南!

我一直以此勸段雙全回濟南對抗沈家和少林的覬覦,但這個人做事是不吃回頭草地,此刻鐵了心的寧可失去濟南也要表示對霍長風地忠心,就是不離壽州,我受他制約也是毫無辦法,無法動彈啊。

至于你,幫里通緝你地通告已經到了,你有什么打算呢?如果你有打算,提出來,趁現在我還能幫你。”

“我不知道………”王天逸木然的說道。

凌寒鉤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被通緝,我也已經被霍長風識破了,段雙全已經暗示我逃走了,霍長風已經確認了我夜鶯的身份,如果我還不走,段老大也不得不逮捕我或者直接拿我的首級押送揚州了………”

“那您打算走嗎?去哪里呢?”王天逸扭過頭來問道。

“易老既然不在了,我就沒了鎖鏈,我有事要做。”凌寒鉤慢慢的說道。

“什么?”

“楊昆。”凌寒鉤好像在回憶什么遙遠地事情,他的眼睛好像在看著遠處的山川,嘴里地口氣在夢囈一般道:“我的恩師,我的兄弟們,都埋葬在同一個地方。我們曾經為了同樣的理想而戰斗,而現在,芶活到今天的只有我和楊昆。

而楊昆并不是我想的那種人,他已經找我談了,他投降他入贅,都是為了報仇,為了一個天理公道,我要幫他,我義無反顧!反正我就要死了,這是我最后的心愿!”

“您讓我去綁架丁玉展就是為了這個?”王天逸瞪大了眼睛。

“沒錯。”凌寒鉤說道:“丁開山知道他是仇人之子,并不信任他,只要他出去,就必然有人盯著。現在他的妻子也是他的上司,丁開山的女兒丁曉俠懷孕了,一段時間內不會再出入江湖了,但丁玉展卻打算回家族效力了,丁玉展將順勢接替丁曉俠的位置,楊昆將還是沒有機會掌握大權……

留給楊昆的時間的不多了,他自己也沒有信心能在有了兒女的情況下再復仇。

現在丁家打算趁慕容和武當火拼,長樂幫內斗,這幾家都無余力的情況下,發動地盤襲奪戰,目標直指我們的建康!楊昆作為前鋒,釘在壽州,而丁開山也親自出馬,帶著大批高手前往建康。按丁開山的意思,馬上,他們就會攻擊并占領空虛的建康。

但主力現在掌握在楊昆手里,他也有機會把忠于自己的大批人馬帶了出來。

楊昆覺的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將聯手綁架丁玉展,攻殺丁開山!”

“我明白了。“王天逸說道:“楊昆打算做新丁家的掌門人?”

“不。”凌寒鉤有些傷悲的搖了搖頭:“也許你說的會實現,但對于丁家來說,這也許是在自殺,整個門派都會被其他豪門強幫乘虛而入消滅掉。楊昆也會死。但他會作為一個復仇地志士而死。正是這個原因,我也要帶著我的手下幫他完成這個心愿,不論成敗,最少我們都可以死得其所!當然,楊昆已經為這個準備十多年!我們會成功的!我希望你跟著我來。我喜歡你。也信任你。”

“俠義!”王天逸喃喃道。

凌寒鉤看了看王天逸,說道:“我信任你,所以把前因后果都告知你,你可以跟著我們干,也可以現在就逃亡。我會幫助你。”

“我要考慮一下。”王天逸說道。

“嗯。隨便你如何決斷。你的任務完結了。”凌寒鉤笑了:“現在把丁玉展交給我吧。”

~~~~~~~~~~~~~~~~

王天逸把丁玉展放到了壽州城郊一個客棧里面。

在見外凌寒鉤一個時辰后,他回到了這個客人川流不息的客棧。在一樓地套房里。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床邊,怔怔的看著這個昏迷不醒的丁三少爺。

看了好一會,他猛地站起身來,去抱丁玉展,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房門發出一聲響。

“客官,有人找您!”店小二鬼鬼樂樂的推開門進來稟告道。

以殺場為生地王天逸在現在這種局面下怎敢大意,長樂幫、慕容世家、武當、丁家多少人在找他?他臉上又有十字疤。很難掩蓋行蹤,所以一住進客棧,盡管是用假名登記,但他重重賞了幾個店小二,囑咐道如果有人找臉上有疤痕的,就先告訴他,他還有賞。

果然這不就來了,王天逸逸掏出一錠銀子交給目瞪口呆地店小二,走出房門身后面一看之下,卻愣住了好久。

然后他回頭看了看里面地人,好像下了什么決心一般,朝著迎面走來的六個人迎了過去。

來人正是楊昆凌寒鉤和四個保鏢。

“在里面?”凌寒鉤目視房間問道。

“沒錯,請隨我來。”王天逸一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們守在外邊。”王天逸把幾個守衛隔在外邊,楊昆點了點頭,幾個保鏢聽話的立在了屋門外面。

穿過客廳,就進了睡房,楊昆凌寒鉤一眼就看到了昏迷中的丁玉展。

王天逸和楊昆站在床邊,楊昆自己地端詳著自己的妻弟,而王天逸弓著腰站在丁玉展腳邊的位置看著楊昆,臉上地表情就好像一位商家在等自己客戶對自己商品的評價那般。

“干得好。”看著自己的這個妻弟——仇人之子,楊昆有些猶豫的愣了下,然后他咬了咬牙,又點了點頭,伸手拍向王天逸的肩膀。

而身邊凌寒鉤搖著頭笑了。

一直盯著楊昆,視線分毫不離的王天逸恭順的低下腰,就好似臣子接受君主的稱贊那般去接這個拍肩贊許。

就在這時,王天逸左手微微一擺,伸進了床上的被褥下,等他伸出手來,已經多了一把快劍,凌寒鉤和楊昆還沒反應過來,王天逸已經如野獸一般低吼一聲,半跪在地,猛力朝著楊昆前刺而去。

“呀!”事發如此突兀,不過盈尺的距離,面臨這一流高手的突刺,章高蟬也未必也反應的過來,楊昆一聲慘呼,捂著肚子跌坐了在床邊。

王天逸一劍捅進了他的腹部。

“你!”凌寒鉤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的反擊,卻是一個大大的難以置信。

實在難以置信!

他無法找到王天逸做這個動作的原因。

王天逸是他一手引薦進長樂幫,推薦給易老的,兩人書信來往不斷,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學生,他相信王天逸的人品,他熟悉王天逸的為人,這個小子值得信任。

所以他對王天逸并不藏私,他把所有的危險和收益對王天逸合盤托出,王天逸也已經同意聽從楊昆和他的指揮,加入對丁開山的討伐計劃,但已經在說好的情況下,為何他突然要行刺楊昆?

所以凌寒鉤的第一反應是發愣。這些念頭和疑惑石光電火般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隨后他才一聲又憤怒又傷痛地慘叫,退后一步,抽出長刀,朝著王天逸當頭劈下。

憤怒是對王天逸。傷痛是對楊昆。

面對凌寒鉤的攻擊,王天逸的位置不好,他幾乎是靠著床,沒有騰挪躲閃的余地;

他姿勢也不好,為了在凌寒鉤面前襲擊楊昆得手。他取的面積最大擊中概率最高地胸腹位置,加上兵刃被事先藏在位置很低的被褥下。這也決定了他出劍位置很低。為了達到最高的速度,他不惜幾乎半跪在地上。

有了這兩處不利,面對寶刀未老的凌寒鉤,王天逸連站起來的機會都沒有。

第一刀,王天逸生生硬擋。自己不得不徹底跪在了地上,而第二刀,凌寒鉤一下就打飛了因為姿勢而無法發力地短劍。王天逸看著昔日的恩師,沒有再動,他僵著飛脫劍地胳膊,哀嚎一聲,伸直了脖子。

第三刀直奔王天逸脖子而去。

“慢!”長刀停在那跳躍不止地血管之上,叫這聲的卻是喘著氣的楊昆,鮮血不停從他捂著腹部的指間流出。

“為什么?王天逸!”楊昆坐在地上,一手拉著床沿,一手捂著肚子,滿頭冷汗的他問道。

“阿昆,你沒事吧?”凌寒鉤咬牙說道,接著他轉頭看向王天逸大吼道:“你為什么這么做?”

王天逸看了一眼楊昆,又慢慢地轉頭看向凌寒鉤,那只僵直伸展的手慢慢的放下了,他對著凌寒鉤跪下,低著頭,把脖子毫無防備地對著凌寒鉤的刀伸展開來,嘴里卻慢慢的說道:“我是為了俠義!恩師,殺了我吧!”

“什么?”凌寒鉤和楊昆異口同聲的驚叫了一聲。

王天逸慢慢的抬起頭,咬牙說道:“易老亡了!我也完蛋了!我全家都完了!我也不想再獨活了。

既然我一定要死,沒有了長樂幫!沒有了易老!沒了家人!沒了命!也沒有了江湖!我沒了任何顧忌!在這將死之前,我現在可以做我想做的自己了。我想做什么呢?”

他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丁三,叫道:“我要做個俠客!做個義蓋云天的俠客!丁三是我好友,是個大俠!不管他以后會成為什么,但是他現在是個真正的俠客,是個我尊敬的人!為了他,我丟命又怎么樣?!以前我也可以舍命去拼,但那是為了幫派為了利益為了忠誠為了自己!但現在,既然我將死,我也不在乎拿我這條命去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去死!”

楊昆和凌寒鉤都愣了,好久,凌寒鉤才又像哭又像笑般得吼道:“你這個混蛋!我們也是為了俠義去做這件事啊!”

“俠客間的廝殺?為了什么呢?”楊昆捂住肚子喃喃的說道。

“我不知道……”王天逸一樣用夢囈般的語氣回應楊昆:“我尊敬您,也尊敬恩師,但我只知道如果我要救丁三,就只能刺殺您………您死了,丁三就安全了……”

就在這時,外邊屋門前,猛地傳來一陣夾雜著慘叫的大響,門猛地被撞開了,提著染血的樸刀,楊昆的“監軍”——丁家的五管家領著一群高手沖了進來,在客廳大呼:“少爺!你在哪里?”

“滾出去!過來我就宰了你家少爺!”凌寒鉤大吼一聲。

但馬上另一個聲音響起:“寒鉤,慎重啊。你還是出來吧,這是丁家的家務事,我們不要摻和!”竟然是長樂幫濟南主管段雙全,他也到了!

凌寒鉤慢慢的把驚異的視線凝視到垂首而跪的王天逸身上,他難以置信的叫道:“是你?你去告密?”

王天逸毫無懼色的抬起頭,緩緩說道:“是的,與您見面之后,我馬上通知段雙全和丁家的人了,我只要丁三的安全,只是沒想到您和楊先生來這么快。”

凌寒鉤凝視著王天逸,一遍又一遍的看著他,良久后,他大吼道:“馬上滾出去,要不然把丁玉展的腦袋扔給你們!”

段雙全和五管家慢慢的退出了房門,王天逸把頭朝著凌寒鉤伸得更直一些,他苦笑了一聲說道:“現在都這樣了,你們殺了丁玉展也于事無補了!不如放了他。至于我,來吧,恩師!我想做的都做完了,至于結果如何,了無牽掛!”

但段雙全沒有理他。他扶住了楊昆,楊昆傷的很重,對方是一流的殺手,絲毫沒有留情,刺中極深。拔劍的時候又轉了手腕,神仙也難以救活他了。

看著楊昆。凌寒鉤熱淚滾滾而下。但是口里卻只叫道兩個字:“兄弟…”

但楊昆放脫了捂傷口地手,沾滿自己血的手緊緊握住了凌寒鉤,他笑了:“君楚,這是天意啊……我有時候也懷疑自己的做法……小三總有一天會變成他父親那樣的江湖英雄,…但他現在卻真的是個俠客啊……用非正義地手段實現咱們的正義是不是對的啊……現在也不重要了……弟……”

說著他看了看垂頭跪著等著被斬首的王天逸。嘆了口氣說道:“這個王天逸……也讓他走吧…我已經累了…終于可以離開這個江湖了……不必再搭上一條命了……”

聞聽楊昆居然要放了自己,王天逸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看著他,但很快這神情變成了決絕。他轉過身體,對著楊昆磕了個頭道:“楊大俠,我敬佩您!但我不后悔!”

“我知道…”楊昆微笑了一下:“我也不后悔。”

聽到這里,凌寒鉤擦干了眼淚,他緩緩走到王天逸面前,盤膝坐下。

“您這是?”王天逸驚疑地問道。

“你如果能活著離開這里有何打算?”凌寒鉤問道。

“我哪里也不會去,我會回揚州赴死,和父母死在一起。”王天逸答道。

“很好。”凌寒鉤把自己手里的刀交到了王天逸手里,昂首說道:“我和你一樣。但我是你地恩師,我有權先走一步,痛快點,別讓我受苦。”說罷對著王天逸挺起了胸膛。

“什么?”王天逸呆住了。

“送我這老人家一程。”凌寒鉤笑了,他回過頭去,楊昆也在對他笑,兩人心有靈犀。

前鋒主將意欲謀反身死壽州,少家主昏迷不醒,丁家主力星夜撤向廬州。

幾個月后,第一管家向丁開山報告:“沒有找到大小姐參與楊昆謀反地證據。”

回應他的只是一句冷冷的“知道了”。

很快,丁開山去野外打獵,一直被囚禁的大小姐丁曉俠隨父親同行。

支開了所有下屬,在懸崖峭壁邊,丁曉俠哭泣著朝父親哀求:“父親大人,楊昆意圖謀反,我真的是不知情啊………”

丁開山沒有回答,他摟著女兒地肩膀,讓她看著美麗景色,說道:“記得嗎?你十歲的時候,第一次隨我打獵就是在這里…”

丁曉俠收起了慌亂的神色,她看著這美麗地景色,昔日的種種回憶紛至杳來,她喃喃道:“記得啊…您打了鹿,我替您烤鹿腿,結果燒糊了,您哈哈大笑著都吃了,說我廚藝差大妙,我是當大俠的不是當尋常婦人的……”

“是啊,仿佛就如在昨日。”丁開山搖著頭嘆息道。

“父親,我們能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多好。”在父親面前,這位江湖豪杰丁曉俠顯露了女兒家的柔情,她圈住父親的腰,撒嬌般的搖著說道:“現在小三回來了,以后外邊的事情他做主,我就和二妹在家陪著您。”

“好啊。”丁開山撫摸著女兒的頭喃喃的說道。

“父親…”丁曉俠抬起頭仰視著父親還想再說什么親密話語,但她卻沒說出來任何字,因為眼里的這張盯著她的臉并不是是她想象中溫柔慈愛的慈父面孔,而是威嚴冷酷的一張臉,丁家家主的臉。

猛地張手,狠狠一推,懷里的女兒登時如風箏一般朝外飛去。

丁開山和丁曉俠站的卻是懸崖旁邊,丁曉俠被他父親直推墜崖。

“啊!!!!!!!!!”丁曉俠凄厲的慘叫一直直貫出云層,直達巍然不動的丁開山耳膜。

回應親生骨肉慘叫的卻是惡狠狠地話語:“你有動機!這就夠了!”

看著腳下的白云,丁開山長吐出一口氣,一瞬間。

他愕然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的說道:“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

沒人回答,丁開山呆立了一會,悲嗆的頹然坐到了地上,對著那飄渺地云朵。老淚縱橫的他顫巍巍的伸出手去,叫道:“俠兒……俠兒……俠兒……”

江湖傳聞:丁家,本來在這次江湖大戰中最有機會坐收漁翁之利的勢力,但少幫主重病、前鋒主將楊昆被長樂幫王天逸行刺身亡,隨后不久。江湖鼎鼎大名的丁大姐也不幸墜崖而死,丁家一線首腦幾乎傷亡殆盡。一卒未傷地丁家。卻反而成了損失最大的門派,不得不縮回本部,并且門派內開始了大清洗了,竟然再無力量參與這次慕容和武當挑起地江湖大戰。

尾聲

王天逸一躍而起,摔在了柔軟地床上。他抓過身邊的絲綉精品貪婪的抱著嗅著,簡直不能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在壽州,他因為行刺楊昆和凌寒鉤。被段雙全押送回了揚州。

頭上又多了丁家開的十萬兩賞金。

本來抱著必死地絕望而來的他,卻發現事情遠不是他想的那般絕望:霍長風好像并沒有掌握他是夜鶯,先前簽發的逮捕令確實是為了保護他免受林謙迫害;那邊陣營也沒有對他不利的證據;而最關鍵的,霍長風竟然還是信任他的!

為了避免林謙迫害、知道丁家想侵奪建康的野心,等等,他絞盡腦汁編了一些謊言借口解釋了自己越獄前往壽州的原因。

不管怎么樣,他過關了!

那么這就是代表無盡的榮華富貴了!

慕容秋水不想他哥哥被人記住,極力淡化他哥哥的作為,那么血拼武當昆侖奪回建康的大功全記在了他一人頭上;

他還絞殺了天下第一的章高蟬,但這和襲殺慕容成的功勞名聲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在壽州,他不僅挖出了夜鶯凌寒鉤,并綁架了少家主丁玉展,還更是以一人之劍刺殺了丁家大人物楊昆,直接導致了丁家的建康攻擊流產。

江湖里有什么人能像他一樣?

先陣戰奪回地盤殺光敵人,陣戰打光了人,單身一人又如專諸一般長虹貫日,一刺擊殺敵方主將。

這幾個功勞,任哪個人得了其中之一,都可以吃上一輩子,而他王天逸卻是一人從頭殺到尾,為長樂幫立下汗馬功勞,這個陷入內戰之中的幫派的所有外戰竟然全是由他一個人撐起來的!

這次江湖大戰,鼎鼎大名的長樂幫“一個人的戰爭”,這所謂的“一個人”就是指他!

赫赫有名的長樂幫戰神!

一個價值二十萬兩銀子的幫派棟梁!

所有掌門幫主夢寐以求的手下!

經他這次江湖一戰,街頭巷尾的傳奇不說,單單是“司禮”這個有些怪誕的稱呼,一夜之間,滿江湖都是“司禮”,很多門派紛紛把自己的主將稱呼改成這個,妄圖蘸一點霸氣。

而這些不說,盡管還有人記得王天逸第一次出名是屠城雙煞,但是被他屠的青城,學徒出山的身價還是提高了一倍不止,新任掌門甄仁才更是覆雨翻云,把原來的次序倒了一下,以前的精英甲組換了個牌子,叫做戊組,現在的廢物都編進了甲組,然后四處宣揚長樂幫王天逸就是戊組訓練出來。

但是那些江湖傳聞又怎么可能知道這個人如此瘋狂的戰斗,居然因為他是條蛇!

而這條沒了主人的蛇沒有如他預料的被殺,從殺場回到富貴窩里躺了一會后,卻也不想當蛇了,甚至連以前的純忠也免談了。

“易月已經死了!我也無須再忠于誰了!我以前瘋了嗎?竟然會為了一個必輸的人死命戰斗到如此份上!”王天逸抱著枕頭偷笑:“怎么往上爬還有誰比蛇更清楚?我現在就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奮斗咯!哈哈,老子居然還活著,這條命就是我的咯,誰的也不是了,哈哈。”

“老爺我回來了伺候您了。”正在偷樂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王天逸的心里暗暗的狂歡。

他抬起頭,卻發現是原來的管家竟然也到揚州了,“霍老頭對我還挺好,這都想到了,”王天逸一邊想著,一邊坐起來笑道:“見到你可真高興啊。”

老管家手里卻端著一銅盆的熱水,他笑道:“老爺,我知道您有出征回來洗手的習慣,現在請您凈手吧。”

王天逸看了看那銅盆,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微笑起來:“我手干凈的很,不需要洗了,你拿走吧。”

老管家端著盆子傻在了那里,咳嗽了幾聲,好像想起了什么,匆忙說道:“哦,宋影正等著求見您呢。”

“什么?他怎么還活著?”王天逸臉色一暗,自言自語道。

這個人可是知道他的底細的。

“啊哈,恭賀長樂幫第一猛將榮歸!您可真是威震江湖啊!”客廳里的宋影一見王天逸,立刻滿臉堆笑的起身行禮。

王天逸揮退了閑雜人等,收了笑容道:“你怎么能夠活到現在?”

宋影也沒了先前的恭敬巴結神色,他笑道:“我本就是雙頭蛇,原來霍長風派我臥底易老,但我很快就被易老識破,就盡忠易老咯!所以這次清洗,也沒我的事情,因為我按照易老吩咐也向霍長風提供了不少情報。”

“易月已經死了。”王天逸冷冷的說道:“我很快就要帶隊遠征武當,我不想再提他。”

“所以也不想再見我?”宋影呵呵一笑。

“我現在忠于霍長風。”王天逸說道。

宋影冷笑起來:“我知道你不想見我,因為我知道你是誰!王天逸,呵呵,一條易老的蛇,卻沒有死,反而屢立大功,被現在的幫主重用。但是,我們都是一條船上,你現在飛黃騰達了,但我們夜鶯還有很多人身在險境,我們需要仰仗你的力量逃脫危險……”

王天逸的眼睛迷了起來,他盯著宋影,起了殺心,他現在最渴望的就是安全,安全的享受自己得來的一切。

但宋影何等機敏,立刻嗅到了面前這個家伙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他笑了:“錦袍司禮啊,咱們都是受過同樣的訓練,我要是有什么不測,相信我,第二天,就有告密信擺到霍長風的桌子上。”

王天逸愣了一下,他笑了起來,走下主座到了宋影身邊,拉著他的手道:“兄弟想哪里去了,我見你無恙,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扯到這上面去了?”

宋影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的組織比你想的要大,很多人都在長樂幫位居要職,現在易老不在了,我們也不是要搞什么復仇謀反,只是想家里老婆孩子安全而已。如果你幫我們,你會得到你想象不到的支撐……”

王天逸呻吟一聲,癱坐在旁邊椅子上,哀嘆道:“我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這還用我教你嗎?”宋影笑了:“江湖,不死不休,哪里有結束?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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