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俠]缺月梧桐 作者:缺月梧桐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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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6-21 16:15: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8 360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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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烈火大江 第四節 鋼鐵三角

    在慕容世家的大少爺和武當派的少年英才在大江上靜一頓新鮮的魚生後不久,一副鄉下土財主打扮的秦明月樂呵呵的出現在建康宋家門口。

    “老宋啊,這是你要的三本武功秘籍,我給你送來了。”

    相對前來熱情迎接的獨臂宋不群那穿著氣質,秦明月一臉的憨厚笑容,越發像個樸實的鄉下老農。

    “哎,怎麼敢勞動昆侖左護法秦先生親自來送?我馬上把買家寄存的貨銀交付給您,請隨我來。”宋不群滿面的驚喜,慌不迭的往里請秦明月,自從長樂慕容兩家都給了昆侖一點地盤後,昆侖也算是建康武林的一員了,吃開口飯的客世家宋家自然不會怠慢。

    秦明月哈哈大笑:“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我們掌門夫人想要一株三尺以上的紅色珊瑚樹,去慕容那邊的拙樓咱們昆肯定侖買不起,這還得來求您了。想搞個品相好又便宜的,誰叫我們錢少呢。”

    “您說的呢,誰不知道貴派在建康生意做得蠻好,哪里能缺銀子。這事也正巧,我有幾個海商朋友幾日後就來我家,到時候我一定替你問問,看有沒有合適的貨。”做成一單武功買賣,接著還有生意上門,宋不群更是高興。

    秦明月漫步進了宋家,抬眼看了看就笑了,一邊四處打招呼,一邊笑問:“這麼多護衛啊,慕容家的哪個貴客來了?”

    宋不群答道:“慕容成大公子剛到不久,在昆玉樓歇著呢。我馬上給他說您到了,相約不如偶遇嘛。”

    “好個相約不如偶遇。”秦明月微笑起來:“那有勞宋兄了。”

    “客氣。”

    看著宋不群乖巧識趣的客套一會,就告辭出去了,昆玉樓諾大的客廳里的兩人相視而笑。

    “二哥,你已經知道了吧,以後我們可以無所顧忌的談了。”慕容成笑道。

    “是啊,我是接到密令才敢來會你這敵陣里的猛將的。”秦明月哈哈大笑起來,盡管還是一副鄉農做派。但面對身份顯貴的慕容大公子,卻無一絲自低之氣。

    “一會給二哥引薦一位好朋友。”慕容成說道。

    “誰?”

    話音未落,宋不群已經先敲門了,又領進一位貴客來。

    “這是大哥地傳信人,他遠在揚州和我們聯絡不便。有什麼事情但可和他談。”等宋不群又出去,慕容成手指那人說道。

    秦明月才笑了起來:“果然是老熟人。天天往我們昆侖跑,哈哈,怕是不久又親上加親了。是不是啊,金副司禮?”

    來人正是長樂幫建康錦袍隊副司禮金相士。

    不過此刻面對秦明月的調笑。卻無絲毫不敬,馬上一個深深的躬身。低頭恭敬的說道:“屬下不久前才知道二位已和我家易老義結金蘭。恭喜三位,賀喜三位!”

    “好了,不必多禮。直起來來吧。”慕容成指了指椅子:“坐吧。”

    “謝三爺。”金猴子再無猴相,坐在了那里,把腰杆挺得筆直。兩手恭恭敬敬的放在兩只膝蓋上,並不敢直視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只留耳朵豎著。

    “二哥,現在我們已經按第一步迷惑了千里鴻,以後你我合計大事,乃至兵力調動都可以隨心所欲了。”慕容成說道。

    “隨心所欲不成,遮遮掩掩才真。”秦明月呵呵笑道,接著指著慕容成問道:“你那里情況如何,我們最關心地問題處理的如何?”

    “建康原來就是我家忠臣呂甄呂叔叔的地盤,其部下遍布慕容建康的各個環節,自從呂叔叔不明不白的身死之後,原來地部下多受二弟的打擊排擠,早有不滿。此刻,我名正言順地靠戰功成為建康總管,來效忠地人很多。所以架空根基不厚的齊元豪不是難事。我已經握住建康一部的錢與兵,他現在只能是個二弟耳目的作用。如果我手緊一點,我可以徹底弄聾弄瞎他。”慕容成此刻的語氣極其自信,腰里地刀上沾過血會比新刀更沉更穩:“二哥那邊呢?”

    點頭稱是的秦明月抬起臉:“武神我會說服。但不能操之過急,急于使用此刀反而欲速則不達,先讓他上船再說。”

    “如果他得知我們計劃後拒絕呢?”

    “他不會的。”說到這里,秦明月臉上露出一種看著犟驢子那種又好氣又好笑地表情:“我家掌門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想要什麼,所以我替他想他到底要什麼。命太好了其實也不好,哈。”

    “談談最壞的情況,二哥。”慕容成並沒跟著秦明月笑,而是平靜下略顯緊張。

    “我和老大談過了。”秦明月收了笑容,咬了咬牙,冷笑起來:“就算沒有這個非人,我們昆侖的戰力也是江湖一流的,沒必要為了一個人,就算他是神也好,耽擱了整個門派的前途!至于如何毀掉他,簡單,他也會疼,他也會醉,他也會流血,他終究也會死的!”說到這里,秦明月看了一眼危膝正坐的金猴子,說道:“他中毒後排毒也需要時間,錦袍隊其實已經探出了一些東西。相信我,這不是難事。”

    “你既然下了這種決心,我就放心了。”慕容成笑了。

    看著慕容成的笑容,秦明月歎了一口氣說道:“事情明擺著的,三弟。咱們三個都是一種人,命不是自己的那種人,我們肩上都有重任,誰也不會為了一塊石頭停下腳步。”

    “那章夫人怎麼解決?”慕容成說道:“如果章高蟬和她掰開關系,他就真正和武當再無牽扯,也真正上船了。但我聽說兩人關系很好。”

    “所以說,這事不能操之過急。章高蟬不是白起,可以殺妻求功。除開武功之外,他…”秦明月搖了搖頭:“他不是個英雄。”

    “我明白了。”慕容成略顯失望的嗯了聲,卻馬上笑了起來:“幸虧你是個英雄,不然章高蟬這種人領著昆侖就麻煩了。”

    “沒啥麻煩的。”秦明月冷笑一聲:“沒有我,昆侖馬上就散架。”說到這,秦明月又微笑起來:“說到這,章高蟬應該謝我。但我倒也應該謝謝章高蟬,沒有他,我的昆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摸到成功之崖的邊沿?”

    “是啊,我和大哥都要謝謝他!”慕容成也笑了起來。

    “除了我們兩家

    老大那邊有沒有什麼支持給我們?”秦明月問道。

    “他現在也很難。只能給我們提供情報支援和時機,不過從大哥擬定的這個計劃來看,我相信大哥的情報就必然抵得上千軍萬馬。”

    “那我們得手後,有多少時間喘息休整再去支援他?”

    “越快越好,畢竟我們發動後。

    大哥也很快就要發動。越遲越危險,越快則我們贏面越高!”慕容成說道:“現在最最關鍵也最最棘手的問題是找到攻擊的機會。畢竟長樂幫建康部也很龐大。建康也是大城,目標數目眾多,如果不能一擊就讓長樂幫癱瘓致命,對方很可能會反擊,要是把我們拖入沒日沒夜地巷戰泥潭就完了。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沒有頭緒,次好的選擇就是先打掉兩個龍頭,小霍和老黃。但長樂幫骨干很多都是經曆過和慕容世家混戰的,並不懼怕這種群龍無首的局面,他們振臂一呼,手下門人朋友乃至流氓乞丐都呼嘯而來,挺難辦。”

    “好,我也盯緊點,看能不能找到迅即如雷的攻擊機會,最好是一刀斃命!”秦明月說道:“另外有一點,我們昆侖脫離武當後,武當就是雞肋,他根本不敢動任何人,但如果我們三家陷入泥潭,他武當要是聯合丁家那也就不妙了,要知道丁家地廬州可以直撲建康。丁家不是也一直等著開戰後發血財嗎?丁開山也不是什麼吃素的家伙。我知道千里鴻一直想和丁家結盟對抗江南武林,丁家在觀望。”

    “二哥說得很對,最近已經收到丁家來信詢問丁玉展去向,看架勢是想回收丁玉展,為開戰做准備。”

    “那說明還沒找到丁玉展是吧?”

    “誰知道他那人跑到哪個山溝里行俠仗義去了?好像最近沒有他的音信。”

    “如果能在行動前把丁玉展來建康,挾為人質,那就完全捆住了丁家的爪子。”秦明月皺眉道:“看看有沒有可能?”

    慕容成喃喃道:“他和我關系一般啊,有點難辦。”

    說到這,他猛然抬起頭來,看向金猴子叫道:“老金,你能叫王天逸去想辦法找丁玉展嗎?”

    金猴子馬上站了起來:“我去試試。”

    這時候秦明月板著臉指著金猴子問道:“我突然想起來了,這王天逸是怎麼回事啊?沒事找事,碧環最近又要什麼名分了!害我要去武當給她找個干爹,他知道不知道高明海什麼人啊,這種差事擺明就是去灰頭土臉找罵的?”

    “此事我可拍胸膛擔保和我家司禮一點關系也沒有。”金猴子忍不住笑:“聽司禮說,她原來嘴里都是自稱下嫁,後來我們司禮答應後,她那天又不知聽路邊哪個婆娘閑聊說名分,突然覺地自己配不上司禮了,非得要去找個好名分再嫁。司禮苦勸後她說不提了,原來她還是想去找個干爹?”

    “我怕了她了。”秦明月愁眉苦臉的說道:“回去WAP.1  6  K.c  N勸王天逸趕緊過門,讓她立刻從我眼前消失,越快越好!看見她我就煩得腿肚子顫!”

    “請問二爺,這是給我地命令嗎…?有點難啊。”金猴子小心地問道。

    在這次會面後不久,章高蟬就被秦明月召到了建康。

    屏退了其他人,詳細說明了任務之後,章高蟬眉頭急鎖了起來,眼睛看著地面,良久不語。

    “掌門,您覺的……?”秦明月等了好久,站起身來走到武神面前,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問他。

    “這是誰的意思?!”章高蟬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牙齒咬的咯咯響:“是不是瘋了?!!讓我去行刺慕容秋水?那是什麼人??身邊多少高手拱衛??這樣直接去干不是自殺嗎?!”

    “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秦明月張開手虛按著武神地肩膀,說了一連串的“稍安勿躁”。直到武神咬牙切齒的把屁股又坐到椅子上才笑著說:“我們有內應地……”

    “內應不就是慕容成嗎?!”章高蟬鄙視地鼻子都快高過眼睛了:“他居然想親手殺害其弟,這種人簡直禽獸不如!真不知道怎麼生下來一個鬼卻披了人皮。”

    “大戶人家是非多。”秦明月毫無氣惱,笑嘻嘻的說:“再說這是他的家務事,我們只是動手,您就不要管那麼多了。”

    “我不管行嗎?”章高蟬恨不得咬慕容成一口肉下來:“去行刺的是我!慕容世家可不是華山。上次對華山下手是看准人家每年回鄉一次,這次是什麼?直接對七雄中的重要人物下手?!昆侖全部出動都未必能占得了便宜!慕容成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讓他去刺刺霍長風看看?”

    到這時,秦明月才板起臉來,他咳嗽了一聲:“您罵慕容成也沒用。這事是千里鴻大少爺拍板地,定金都收了。我們也沒法子。”

    說完就一攤手。擺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隨便你說什麼的姿勢。

    罵慕容成簡單,但談到武當,章高蟬嗓子里就像堵了塊抹布,咕嚕了兩聲,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有臉色越來越黑,最後一拍大腿,黑著臉走了出去。

    昆侖調來建康。幫著武神操練刺殺的高手越來越多,武器也越來越精良,從開始的刀陣很快變成了刀劍暗器加弩箭的防禦陣,章高蟬地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終于一天晚上,章高蟬向秦明月大發牢騷:“你能不能去找千里鴻,別做這事了?這是拿我的命賭啊。”

    “您放心。”秦明月說道:“慕容成作為內應地話,您地風險小很多。現在我們都知道了慕容世家的防衛人數和裝備戰力,地形圖都拿來了,這樣的情況下,何必擔心?”

    “可是……”武神想說什麼,礙于面子,還是沒說出自己的恐懼來,最後有些喪氣的坐在了凳子上。

    “掌門,我們沒辦法啊,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武當現在是咱們地上頭,他說的話,我們敢不聽嗎?”秦明月善解人意的在章高蟬旁邊坐下,低聲抱怨道:“我們現在不是武當地,他們也不把咱們當自己人看,就當成了賭桌上的籌碼,動不動就甩出去和別人豪賭!這種九死一生的事情,你說千里鴻怎麼不自己去?偏偏讓您去龍潭

    他摸金掏銀!這娘的什麼事啊!但咱們能有什麼法子

    “哎,我能否自己做的差點,裝得武藝不能突破守衛,讓這個計劃取消?”章高蟬揉著胳膊小聲說道,那里剛才不小心被無頭弩箭射到了,到現在還沒消腫。

    “要是慕容成說能擺開一部分守衛呢?又或者千里鴻公子執意要發動計劃呢?掌門我看您還是好好練習吧,說不定到時候能保命呢。”秦明月冷笑道。

    而章高蟬愣了片刻,只能報以一聲長歎。

    看到武神這個樣子,秦明月揮退了屋里的其他人,歎氣道:“掌門,我還得給你商量點事情,其實讓你去冒險,還不是目前昆侖最大的危險。”

    “啊?還有什麼事?武當讓我們直接攻擊慕容嗎?”章高蟬愕然抬起頭來。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秦明月說道:“您想啊,武當為何急于對慕容發動戰爭?它難道不知道七雄的任何一個都不是好惹的?這弄不好就兩敗俱傷啊!我看啊,武當這個門派擴張過快,有人而無銀源,已經到了不打仗就支持不下去的地步了。”

    “那和我們有何關系?莫非你說它不久就會停止給我們財力支援?”

    “現在它能給我們多少財力支援?”秦明月不屑的哼了一聲:“現在咱們昆侖大部分銀子都是自己掙得,武器是自己買的,他能給我們什麼?”

    “那你說的昆侖危險是什麼?”

    秦明月湊近章高蟬手指敲著桌子,用耳語說道:“您想啊,這個行刺計劃不管成敗,武當勢必和慕容開戰,一旦開戰,他武當難道會讓咱們昆侖這麼多好手閑著看熱鬧嗎?肯定是要推上火線和人家厮殺啊!”

    “咱們江湖門派本就是要厮殺的嘛。”章高蟬有點糊塗了。

    秦明月“嗨”的一聲表示不滿後,說道:“一來。咱們不是武當的嫡系,千峰翠父子用咱們肯定毫不留情,什麼地方難打就肯定派我們去攻堅,這樣打下來,就算武當最後勝了。我們昆侖也肯定被打殘了,咱們有什麼好處?二來,我們的總部壽州離武當和慕容都遠,一旦兩家開戰,我們高手必然開赴遠方作戰。那麼誰來守壽州?要知道,上次我們修理長樂幫夠狠。他們有名的記仇。霍長風又和慕容秋水一直同盟,對我們絕對不懷好意,有機會他怎麼可能放過?!就算大戰一起,長樂幫嚴守中立,誰能保證他們不趁機端了咱們地老巢?武當再厲害。再有理,他能管到壽州?能管到長樂幫頭上嗎?能替我們講理嗎?他敢管嗎?到那時候,怕是他求著長樂幫別幫慕容秋水呢!哪有空管咱們一個外來人的死活?假如老巢丟了。咱們昆侖怎麼辦!繼續浪跡江湖?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一連三個“怎麼辦”,但章高蟬沒有回答。

    他根本不知道答案,別說答案,他連這個問題他都沒想到過。

    沉默了好久後,他從震驚中醒過神來,有些遲疑的答道:“這是個問題啊。你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的根本沒用。您想地也沒用。”秦明月指了指頭頂:“武當說的才有用,咱們一個他的附庸能有什麼法子?”

    避開秦明月咄咄逼人的視線,章高蟬低頭想了一會說道:“要不,我們並入武當?長樂幫再凶狠,也不能動武當的壽州吧?”

    “啥?!並入武當?!”秦明月跳得老高:“當年我們和武當平起平坐!老掌門就是不願意被武當少林吞並才率領我們遠赴漠外地!您這麼說,是要徹讓我們昆侖從江湖上消失嗎?!要這樣,我一頭撞死在你面前好了!”

    “我說錯話了。我說錯話了……”提及父親和昆侖的榮譽,章高蟬慌不迭地道歉,擦了擦頭上地冷汗,偷眼瞧了瞧胡子氣得一翹一翹的秦明月,武神無力的問道:“你有什麼法子沒有?”

    “我真有一個法子……”秦明月定定的看著武神,像看著一頭猛虎,呼吸了三口長氣後,才謹慎小心的把頭附了過來,在武神耳邊輕輕說了一番話。

    “什麼?!”這次是武神大怒著拍案而起,他滿眼難以置信地指著秦明月的鼻子,就像一只怒虎般吼道:“你居然要我們加入慕容成一方?那武當怎麼辦?你這是叛幫!!!”

    “我叛誰的幫了?武當是我們地幫?武當自己要賭命,何必拉上昆侖墊背?!我*他娘的武當!我不這樣做還怎麼救昆侖?!”秦了話,無所畏懼的和武神用眼神對峙,不僅如此,說著他居然也抬起了手指指著武神的鼻子,如同一頭同樣憤怒的老虎般吼道:“蒼天在上!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昆侖!老子我對得起你父親!對得起昆侖!我他媽的叛誰的幫了?你告訴我!!”

    出乎意料永遠是江湖上最有效的打擊方式。

    章高蟬吼出來的時候,自以為自己是絕對正義的,昆侖不管怎麼樣也是武當扶植起來的,這些年一直跟隨武當,此刻一個部下突然說要改東家,這不是叛徒是什麼,所以他驚怒之下大義凜然的怒吼對方。

    但沒想到的是,對方比他更大義凜然,嗓門比他更大,也比他更憤怒,甚至還令人驚駭的使用了一連串的髒話。

    如同一個修養良好的秀才驟然間遇上了粗野的大兵,不管有理沒理,氣勢都被這驚駭打到爪哇國去了。

    武神還睜著大眼,但憤怒已經被驚駭取代了,指著對方鼻子的手臂也軟了下來。

    秦明月卻還在不停的攻擊。

    “我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次賭,不管武當輸贏,昆侖肯定是輸定了!就算武當他贏了,就靠千峰翠父子那個摳樣,會給失去地盤和兄弟的我們多少好處和酬勞?不吞並我們都算是良心發現了!”

    “我們昆侖是刀,誰都可以用!但你不能把刀往石頭上砍!這撿來的刀,砍殘了他不心疼我們心疼啊!”

    “武當對我們有多少恩?給過我們什麼?不就是一點銀子和幾批他們用殘了的破兵器嗎?壽州是他給我們的嗎?現在這些生意是他給我們的嗎?哪一個不是我們用刀殺出來、用臉磨出來地?我們每文銅錢每寸地盤都是我們這些昆侖兄弟用血汗換來的!憑什麼他說?他算老幾啊!”

    “明著告訴你。掌門,現在就是昆侖生死存亡的關鍵時節!再跟著武當走,除了做他們的墊腳石別無其他歸宿!聽我的,則我們不僅有壽州WWW.1  6  K.c  N,還會得到更大地地盤。昆侖的複興就在今日!”

    …………

    秦明月說了很多。

    如同被湍急的冰河沖了一遍又一遍,章高蟬的胳膊垂了下去,臉色變得煞白的他無力地坐回椅子上,問道:“聽你的,那你是…你想干什麼?”

    秦明月點了點頭。這才把他和易月慕容成地計劃托了出來:一是,昆侖並入慕容成麾下。這麼一來。慕容成勢力大漲,而千里鴻勢力大減,此消彼長,武當是無論如何不敢再發動戰爭地;二是,一旦武當從餓虎變成病貓。那麼身為慕容世家第一戰將的慕容秋水的作用將急劇降低,慕容龍淵有機會也有借口限制其戰力,而大公子慕容成憑借此時良機。可以培植勢力,形成和弟弟分庭抗禮的力量;三是,作為昆侖結盟的酬勞,慕容成將和昆侖聯手拿下建康長樂部分,名義上收複功勞歸慕容成,但實際上將由昆侖掌握經營。

    “什麼?你要對長樂幫下手?你瘋了嗎?”章高蟬自從秦明月開始講計劃就如同被一個又一個地雷霆擊中,每句話別說思考,就是做夢也想不到,但聽到他們想對長樂幫開戰還是吃了一驚,開口詢問了出來。

    秦明月冷笑起來,他伸出一個食指在空中晃著,堅定而有力:“掌門,江湖上的任何銀子都帶血,富貴險中求!”

    原來,長樂幫霍長風也看出了千里鴻的困境:不打仗會自己崩潰,打仗還有機會活下來,所以他幾乎是非打不可。而長樂幫今年來和慕容世家和解後,不僅生意大賺,而且以前用于對抗慕容世家地戰力也結余了下來,有錢有人的他,想在慕容和武當大打出手無暇分身顧忌長樂幫內亂之際,解決掉幫內的大隱患。

    這大隱患自然就是易月一系。

    霍長風已經收集了易月販賣私鹽暗殺自己緝鹽隊等的大量的證據,簡直可以說鐵證如山。

    之所以不動易月,怕的就是一旦動手,被老仇人慕容世家所乘。

    但現在武當的戰爭威脅給了霍長風大好機會。

    他已決意下手,一旦成功,霍長風將從“兄弟會”大哥徹底變成江湖“霍家”門主。

    和他共事多年,在長樂幫一樣根深蒂固的易月焉何不會不知道霍長風的計劃。

    親手參與處死老四厲千秋,包括易月自己在內,他們親自制定的這個規則里不會有幸存者,只能分死尸還是活人。

    易月很清楚。

    所以易月也不會坐以待斃。

    但和霍長風比起來,易月實力處于下風。

    不錯,易月掌握著長樂幫最精銳的刀,若是對外,易月的威懾不會低于霍長風的威懾;但對內則不同。

    易月手下多的是見不得光的高手,這些人殺人能力都是江湖里最一流的高手,但一流的東西總是數量稀少的。而且最致命的是他們沒有名聲也就沒有任何號召力。

    要知道幫派大戰,打得是銀子和人。

    一旦有事,一個江湖上有點名氣的高手可以拉起靠他吃飯的保鏢、學徒、護衛、家丁,振臂一呼則朋友、同門乃至流氓、乞丐都可能呼嘯而來;而易月的手下別說呼朋喚友了,怕是站出來一溜,江湖上可能就有人咬牙切齒的要趕來報仇雪恨。

    而且易老只控制振威鏢局的一部分財源,不僅如此,和慕容世家的合作通商帶來的利潤大增部分,他能分得的很少,全肥了霍長風,若不是這樣,他也用不著自己挖自己牆角去販賣私鹽聚斂金銀了。

    哪怕是干將莫邪的神兵。它也需要“刀把”讓人握住,無鋒的“刀背”增加力量,易月地力量就是無堅不摧的刀刃,而霍長風的力量則是刀把和刀背。

    如果只有一條細細的刀刃,你可以把厚重的粗鋼頑鐵砍出一個又一個崩口。但你終會折斷。

    在幫內處于實力下風地他只能需求外援,這外援正是慕容成和昆侖。

    條件是消滅建康城霍長風勢力,二是要派高手遠赴揚州支援易月人力。

    而酬勞就是半個建康城!

    “半個建康城啊!”說到這里,像酒鬼聞到了酒香、登徒子看到了西施、賭徒聽到了骰子響,秦明月的整張臉都紅了。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我們從浪跡塞外,到在中原武林游蕩。再到費心積慮的連騙加搶的占據壽州。一步一個腳印,我們做地多好!到了現在,這麼大這麼富庶的一個地盤放在了我地眼前!如果得手了它,我們就真地是躋身于武林強者之列了!”

    “你…你們簡直瘋了……”聽到這樣可怕的交易,章高蟬吃驚的都說不出話來了。好久才擠出這麼一句來。

    “哪里瘋了?!機會稍縱即逝,能抓住者就是英雄!”秦明月斬釘截鐵的回道:“跟著武當,我們兄弟要去為別人的錢袋流血斷頭。現在是為了自己地錢袋和下半輩子流血流汗,孰好孰劣?這樣的好機會!多少人一輩子都等不來一次!如果不抽出刀來豁出去上,以後誰不後悔到死!”

    “建康多大的城市?!”章高蟬看著眼前這個頭發有些花白地中年人,用從來沒見過一樣的眼神反複打量著:“這是直接對七雄開刀啊!這是多危險的事情……你們瘋了!”

    “危險?”秦明月仰天呵呵一笑,低頭咬牙切齒的冷笑道:“談什麼危險!慕容成已經調集了慕容世家三分之一的高手云集建康附近,算上我們昆侖的戰力,對付長樂幫建康部一點都不處于下風!加上長樂幫的大人物直接提供情報給我們,我們簡直是在和蒙著眼睛的敵人作戰。這就是在賭桌上摸到的一副天牌,如果此時還不敢把自己所有的籌碼都砸到桌子上的話,這個人還是不要在江湖上混了,簡直是愧對男兒身!”

    “就算你打下來,你怎麼守得住?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根本不熟悉建康!”章高蟬也急了:“再說揚州那邊會直接攻擊我們的,難道要放棄壽州,退入慕容成地盤之內?這簡直是莫名其妙的自殺!”

    “揚州?攻擊個屁!一旦我們發動對長樂幫的大戰,只要霍康的高手一離開揚州,易月就會趁機發動對霍長風的‘斬將’!到時候霍長風一方進退失據,兩面受敵,揚州肯定是腥風血雨,誰能抽出手來管我們?”秦明月冷笑。

    “你就那麼肯定長樂幫要內訌?萬一這是長樂幫的騙局呢?”

    “易月什麼身份?再說這是什麼樣的巨大計劃?你如何設局?我說,就算我們剛才說的流傳出去也是腥風血雨!易月這次真的是破釜沉舟,要和霍長風拼個魚死網破。”

    章高蟬站起身來,反複踱步,身上的焦躁好像有形的毛發一樣從他的身體上不停的蹦跳著下來,在地板上跳來跳去。

    秦明月不時的冷眼看他一下,等著他的問題。

    好久後,章高蟬停下腳步,發出有一個問題:“就算真想你說的那樣,我們有機會拿下建康,但你是和慕容成、易月這種七雄做交易啊,你怎麼保證他們不會利用完我們之後,再一口吃下我們?”

    “問得好。”秦明月罕見的稱贊了一下武神。

    “如果這個計劃得手,我們占長樂建康,確實是處于慕容世家和長樂幫的合圍之中。但那時的慕容和長樂並非此時的慕容和長樂:長樂幫來說,內戰完畢,一方是霍長風一方是易月,兩頭不折不扣的猛虎,分出勝負後長樂幫必然元氣大傷。而慕容成和我們合作則是為了對抗其弟的武力,霍易誰輸誰死,他們慕容兩兄弟何嘗不是如此?江湖之大,但除了最高的那把交椅上,試問哪里有他們的立錐之地?這麼一來。我、慕容成、易月就成三足鼎立之勢,我如被長樂幫吞並,長樂複振,在其弟的夾擊之下,則慕容成內外交困矣;我若被慕容成消滅。則慕容成擁有全建康,長樂幫立刻岌岌可危。若是其他兩家聯合起來對付我們,那麼他們地酬勞如何計算?建康這半如何分割才公平?要知道地盤越大實力越強,兩個互相戒備的聰明人怕是不好找到分贓的方案吧?”

    說到這,秦明月一拳重重的砸在小茶幾上。台面立刻裂開了,但秦明月指著台面下的安然無恙地三角支撐木架說道:“所以。我們三人就如同這三角支架。只可折不可撼,乃是天下最牢不可破的制衡!”

    “他們都是梟雄,你說的是元氣大傷的情況,他們很快會恢複元氣的,那時候怎麼辦?就拿慕容成來說。要是他成為慕容地家主,用蘇州建康合力來對付我們,那時候你怎麼辦?”

    秦明月冷笑起來:“是。沒錯。慕容成也許是未來的家主,易月也許會建立他地長樂幫,但這需要時間!起碼幾年地時間!如果我們有了建康這麼好的地盤,有了這幾年的時間,還不能在長樂慕容的夾縫中強大起來,讓別人不敢小視的話,那我們昆侖就是扶不起地阿斗!是不折不扣的廢物蠢材!我們不如現在就解散回家種地完了!這麼好的時機都不能把握,我們在未來會完蛋地話,我們在現在也會完蛋!”

    “若是易月沒有成功呢?我們這樣可是和霍長風結下不共戴天之仇了。”章高蟬想了好久才問道。

    “那我們就只有緊緊聯合慕容成,在外以建康之地對抗長樂幫了,在內,由慕容龍淵壓制慕容秋水。”秦明月說到這種情況激動的語氣消失了:“這是較危險的情況,我們仍有時間,易月在長樂幫根深蒂固,就算失敗,霍長風也要損失慘重,短期內是沒有氣力對付我們的。不過為了今天准備很久的不止霍長風一個,易月在早磨刀霍霍很久了,在陰謀方面,他絕對是個天才。這個計劃完全是他提出來的,我剛聽到的時候也是如天方夜譚一般,但細細一想,環環入扣,滴水不漏。我對他的成功保有很大的信心,他唯一缺少的就是人手,所以我和慕容成會全力支援他,慕容成派出二分之一、而我們派出三分之一的力量進入揚州支持他作戰,有了我們這麼多高手補充,他必然占上風,一旦他占上風,長樂幫內一些騎牆派如林謙段雙全等人都會加入他的陣營,這樣一來,完成這一計劃風險並不大。”

    “當年長樂幫起家才五個人,而現在,半個建康,將把昆侖送上武林凌霄之處!”說到這里,秦明月握拳伸出拇指倒指自己著說道:“在這計劃內,就賭本而言,賺的最狠的就是咱們昆侖!”

    秦明月站了起來,走到驚疑不定的章高蟬身邊,握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搖著:“掌門,昆侖複興就在此時啊!!你可不能猶豫……”

    章高蟬閉目、開目、閉目、抬頭、低頭、反反複複良久,回過頭來問道:“若做了這事,那若若怎麼辦?”

    沒想到不關心成敗不關心利益,第一關心夫人,秦明月一時氣結,張著嘴好一會才說道:“你聽說過秦朝白…白…白…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是你夫人,你是她夫君,但你還是昆侖掌門,孰輕孰重,還用說嗎?老掌門死的時候,還囑咐我要把他的埋向原來昆侖派的地址啊!我們是男人,要做大事。尤其是你,你肩上可扛著咱這麼多兄弟的身家性命啊!他們眼睛都看著你呢,你可不能讓我們失望啊…”

    章高蟬無力的拉過一把椅子,背對門口失神的坐下,呆呆的看著正前方“大展宏圖”的匾額。

    “怎麼樣?”秦明月等了一會,急急的問。

    “唉,”章高蟬歎了口氣:“你記住了啊,我可沒說過要背叛武當加入慕容,再讓我想想。”

    “什麼背叛?!”秦明月惱恨的一甩袖子,大踏步朝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吼道:“武當給錢,我們就讓他爽,我們是當他的婊子!而且他**的還是經常不給錢白干我們的一個窮貨!++的機會不干?難道要我們昆侖給他狗娘養的當槍當到死嗎?”

    “啪”的一聲,秦明月恨恨的拉開門,正咬牙切齒的要出去,看了一眼外頭,又扭頭對背對他的武神吼道:“武神掌門!外邊的高手都等著你呢!需要你繼續替武當賣命呢!”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09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五節 江湖無斷

    在秦明月和章高蟬密談後不久的一個春風和煦的午後了個午覺起來開始核對賬目。

    “三爺,不好了!”一聲又急又大的驚呼,把正在埋頭核對賬目的劉泰嚇了一個哆嗦,扭頭一看,他的下屬福緣賭坊的黃掌櫃正氣喘籲籲的扶著門框,一手死命的揉著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滿頭都是大跑之後的熱汗,連話都說不出來,這一趟短短的狂奔讓他肥碩的身軀變成了沸騰著的水壺。

    二話不說,劉三爺就撂下毛筆,大步流星過來,用早年練武形成的鐵手有力的握住了這下屬胳膊上的肉,接著半來半扯的拖著他就往外走。

    賭場無小事!

    作為一天銀子過手超過小銀號的福緣賭坊是劉三爺手下最重要的產業,現在掌管賭坊的掌櫃驚慌而來,能有什麼好事。

    劉三爺甚至等不迭他坐下,一邊拉著胖掌櫃朝外邊飛走,一邊才問道:“快說什麼事!”

    福緣賭坊內卻是已經炸開了鍋,其他地方玩家寥寥可數,但中間的玩骰子的桌子擠的人山人海,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朝里面伸著頭,仿佛那里變成了一口井,而井里卻有仙子在曼舞。

    當然並沒有仙子,坐在井口里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長相敦厚的青年男子,而他面前,堆著小山一般高的籌碼。

    對面賭場里搖骰鍾的荷官已經面無人色了,不是一個,而是一排。

    一個時辰前,這個滿身華服的青年被門口拉客的小厮生攪蠻纏的拖了進來,原以為拉進來一只白羊,那料想卻是頭老虎。

    這青年兌換了一分銀子的籌碼,問賭場里的茶水小哥:“什麼最簡單?”然後他坐到了骰子桌前,接著福緣賭坊噩夢開始了。

    第一把,骰官叫買好離手。

    他把十個籌碼全壓在了“六”上。老骰官看了看他,笑了笑,然後揭開骰鍾,果然是“六”。

    “大爺好運氣啊!”骰官看那青年的樣子就知道是個雛兒,把他賺的籌碼推到他面前的時候還奉承了幾句。

    但那青年只是歎了口氣。第二把卻又全下,看他壓地那數字,正要揭開骰鍾的骰官卻睜大了眼睛。

    第三把全下。

    第四把全下。

    ……

    把把全下!

    永遠全下!

    但卻永遠不輸!

    換骰官,從值班骰官一直換到因為出千被砍得只剩三根指頭的賭場震場之寶:“千王之王”;換骰子,從普通骰子一直換到最頂級的水銀如意骰。

    但沒用。

    無論怎麼搖鍾。無論換什麼樣的搖骰高手來,那人一壓就中。

    短短半個時辰內。他就賺了一千倍帶進來地籌碼。而福緣賭坊的胖掌櫃也風一樣的站在了他旁邊,看著越堆越高的籌碼小山,掌櫃的急得抓耳撓腮,身後跟著四五個賭場護院卻茫然不知所措。

    賭場歡迎一切白羊,但賭場痛恨一切老千。還有傳說中地高手。

    久賭必輸,沒有人是永遠的賭博王者,所以也沒有高手。只能說在你頂峰地時候你是高手,但第二天你可能去討飯,這時候你不再是高手。

    不過,福緣賭坊遇到地這個是真正的骰子高手。

    骰官早就禁止旁人跟注了,變成了賭場和那人一對一的賭博,但隨著籌碼越來越高,越來越的人圍攏了過來,來見識這個真正的賭神。

    昨晚值夜班地副掌櫃也聽說了有人來賭場“搶錢”,慌不迭的從家里床上爬起來跑了過來。

    “掌櫃,要不……”看著那年輕人面前的籌碼山,副掌櫃和大掌櫃一樣好像脖子上被人砍了一刀,他急急地拉過副掌櫃打了個手勢。

    他的意思很明白,關台,清人,給這人點錢,不服就狠狠的修理他。

    “你眼睛瞎了!”胖掌櫃一面用手帕不停擦頭上溪流般的冷汗,一邊扭頭低聲咆哮下屬:“你看看那是誰?清得了嗎?!”

    說完不理目瞪口呆的副手,自己咳嗽了一下,走到那人身邊輕輕的干笑了幾聲:“章武神,您能來我們這種小地方,真是蓬蓽生輝啊。”

    原來那人卻是昆侖掌門章高蟬。

    “嗯。”章高蟬心不在焉的嗯了一下,又一次全下,又一次中的,圍觀賭徒的歡呼和驚呼幾乎掀掉了屋頂。

    “您看,這里雜亂不堪,不符合您的身份,我們有專門的貴賓房間,請隨我上樓去吧……”

    “這里挺好。”章高蟬隨口一句。

    努力收起一刀砍在這家伙脖子上的念頭,胖掌櫃盡力擠出一絲苦笑:“那能否請隨我上樓喝茶輕聊片刻?”

    “輸光這些再說,反正都是一兩銀子賺來的。”章高蟬好像愁眉苦臉,但卻又一次全下中的。

    你他*怎麼會輸光?!你是要干掉賭場的我們啊!

    胖掌櫃咬牙切齒的愣怔了片刻,大吼一聲:“現在關台!今天不開骰子台了!”‘

    這是賭場最無可奈何也是最後的一招:“我怕了你,我不陪你玩了。

    但章高蟬還沒吭聲,賭場里就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憤怒聲浪。

    “放屁啊!為什麼關台?嫌人家掙的多啊?”

    “我那時候連房契都輸在你這里,你怎麼不關台?”

    “輸了就讓賣兒賣女,贏了就不讓人玩!良心讓狗吃了!”

    “不准關台!我*****你福緣賭坊!癩皮狗!”

    ………

    旁觀的那麼多賭徒誰沒有在這里輸得屁滾尿流過,好容易來了個絕世高手讓他們出了口惡氣,哪里容得下賭場想溜,一個個吼道面紅耳赤,恨不得直接死撕了胖掌櫃一伙。

    咬了咬牙,胖掌櫃一跺腳叫道:“繼續玩!”然後又扭頭對章高蟬笑道:“您看我們這里的骰官都被您累壞了,手上都是汗都捏不穩了。我想您也累了,這里人多悶熱,先喝片刻。”

    說完也不管章高蟬說什麼。大聲叫人上茶,賭場里都是人精,自然知道這是掌櫃的緩兵之計,以往貴客上門上茶速度有多快就多快,此刻卻是能多慢就多慢。骰官們也故意做出筋疲力盡的模樣坐到了牆壁邊消磨時間。

    就借著這點功夫,胖掌門飛跑著去討救兵了。

    這救兵自然就是他的上司劉泰劉三爺。

    “啥?錦袍隊不是天天喂他們嗎?怎麼?還嫌不夠?!來我這里打野食?真娘的不是個東西!”聽完下屬的回報,劉泰氣得不行。

    氣歸氣,但武神卻是得罪不起,也得罪不了的。

    “哎呀!武林至尊來我劉小三這里了。怪不得今天大清早我院子里喜鵲就叫呢!”劉三爺一屁股坐在了章高蟬身邊,親熱的聊了起來。他帶來地保鏢手下卻開始驅趕圍觀的眾人了。

    “你怎麼這麼厲害?我只知道你武功天下第一。卻沒想到賭術也這麼厲害,怎麼做到的啊?”劉三爺漫不經心的問道。

    章高蟬直接就告訴他了:“我聽出來的。骰子面有不同地凹點,接觸那個壺的里面會有不同的聲音。”

    “我干!這你都能辦到!”劉三爺被這個答案驚得目瞪口呆,心里連偷罵章高蟬都忘記了。

    看著章高蟬的眼睛,劉三爺愣怔了好一會。笑了起來:“其實賭博蠻有意思的,骰子是最簡單地一種,並無多少樂趣。不如換換牌九,那個更好玩。”

    “我不會別的啊。”章高蟬一攤手,指著面前那堆籌碼說道:“我因為簡單才玩骰子地。”

    “我干你*!你差點洗掉了我整個賭場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地’啊!”劉三爺臉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跳了起來,突然有種抽人的沖動。

    “來啊來啊,我教你推牌九!絕對更有意思。”和昆侖很熟的劉三爺半拉著章高蟬到了牌九地台上,那里的其他賭客馬上就讓開了位置,讓這個大掌櫃和驚世賭神坐下。

    所有的人呼啦一下又圍了個水泄不通。

    賭博永遠都是很難戒掉,但卻很容易學會地。

    有了劉三爺這個“朋友”“熱心”的教導,章高蟬很快就知道牌九如何打得了。

    但牌九不是骰子,它不能通過聽來“識別”牌。

    只半個時辰,武神面前靠聽骰子贏來的籌碼就少了大半。

    旁觀眾人唉聲歎氣的開始散去了。

    再過半個時辰,武神身上所有的銀兩銅錢全不見了。

    此刻已經沒人圍觀了。

    看著武神把最後一根籌碼輸給荷官,劉三爺並沒有按慣例那樣給貴賓免費派幾根籌碼,一是他怕章高蟬打多了,連牌面都聽的出來;二是他此刻正享受著一種酣暢淋漓複仇快感,畢竟這個輸光了幾十兩銀子的家伙剛才差點洗光他的骰台。

    看著荷官把最後一根籌碼從自己面前劃走,面前只剩下空蕩蕩的桌面,章高蟬愣了好一會,才求助似的看向旁邊的劉三爺,但對方正慢條斯理的喝茶,並沒有給他任何幫助。

    猶豫了一會,章高蟬向劉三爺開口了:“劉三爺,我籌碼沒了。您看?”

    “你輸光了關我屁事!我又不是你爹!”劉三爺捏著茶壺,在腦海里幻想著在大罵出這句話的同時,一把把這個茶壺扣碎在這個小子頭上,但想歸想,嘴上卻笑道:“武神啊,您今天出門沒帶隨從一看就是來散心的,玩玩就好,所謂久賭必輸,賭博真不是好東西。我可不敢摜出您的賭癮來,否則不知多少人要來取我的小命呢。現在別賭了,在這里歇息下,晚上我請您吃飯,怎麼樣?”

    正在興頭上的章高蟬顯然很掃興,他伸出手去說道:“算我借你的,回去就讓下頭人給你送還過來。”

    劉三爺笑了起來:“咱們什麼交情?我喝酒的時候對你們昆侖的兄弟說過多少次了,有事就開口找我劉三,武神你可是昆侖掌門啊,我知道你不缺銀子,也不擔心你不還。但我劉三是缺銀子的主嗎?要是別人問我借貸,我能高興死,滾子錢才賺啊。但現在武神啊,您得歇息了,別賭了。要是秦先生他們知道我讓你賭博,這件事可大了,我這小腦袋頂不起啊。”

    “我還有錢。”章高蟬伸手往褲腰上一摸,“啪”一聲,他隨身的玉佩拍在了桌面上。“發牌!”他氣勢洶洶的指著荷官叫道。

    荷官一個哆嗦,卻轉頭去看劉三爺,他輕輕一抬手示意荷官表示制止後,才站起身來很慎重的用兩只手捧起那玉佩遞到章高蟬面前,說道:“我從第一次見您。就看您帶著這玉佩,必是心愛之物。白璧無瑕。何必置于我這齷齪地方讓它蒙塵呢?”

    看著劉三爺鄭重其事的表情。章高蟬愣了好久,才趕快接過玉佩,卻歎了口氣:“我是有心事,本來出來散心的,剛才卻無來由地瘋了吧。居然要把這玉佩壓在賭桌之上。”言罷,對劉三爺連聲感謝。

    “您說什麼呢?”劉三爺哪里能接昆侖掌門的謝。

    但章高蟬臉色卻陰郁了下來,喃喃道:“為何我總是要別人替我決斷呢?連這里此時此物都是如此。”

    “那還不好?您是位高權重大名鼎鼎。自然有人替您做決斷,我天天在這里什麼都操心,每天都累死。”劉三爺大笑起來。

    “我都不知道要為什麼操心。”章高蟬歎了口氣,站起來身,說道:“不打擾了,告辭。”

    在客套挽留幾句後,劉三爺送章高蟬出了賭場門口,一揮手,一個小厮飛速的捧著一個漆盤到了兩人面前,里面是章高蟬輸給賭場的三十兩紋銀,外加一個純金做的福緣小牌,後者卻是給貴客地禮物了。

    “完璧歸趙,有空喝酒我歡迎,但賭場您還是少來為好,武神也會輸光的。”劉三爺大笑。

    建康是座繁榮的城市,而且迎面吹來涼爽的清風,路邊有青草野花,小孩子們街上奔跑,這還是一個適合外出的季節。

    但離開賭場漫無目地的在街上前行地章高蟬卻覺得心被什麼東西浸泡著,滿眼地美景和心情毫無關系,偶爾帶來的愜意馬上就會加重那滿心的苦味,但又說不出什麼來好。

    他討厭決斷,也不喜歡改變。

    但現在需要他決斷,不管喜歡或者有無作用與否。

    這一切都來源于昨天的會議。

    秦明月把林羽也叫來了一起商議這件事,如果林羽同意,那麼整個昆侖高層的意見就統一了。

    但內心里章高蟬希望林羽極力反對脫武當投江南這種天翻地覆地決議,不過他還滿心希望林羽也能夠反對千里鴻讓他去行刺慕容秋水這種買凶殺人的危險行動。

    一句話,他哪里也不想去,他什麼也不想做,他是多麼想維持現在這種安詳和平的生活啊。

    然而早就和秦明月吵了一天一夜地林羽並沒有如掌門的願,他同意秦明月的計劃!

    “掌門,我覺的老秦說的對!跟著武當干,您有危險,我們昆侖所有人也沒好下場,壽州是必然保不住的。現在的問題就是不知道老秦這計劃保險不保險?他這江南武林三足鼎立的計劃也風險太高了!他做事又一直冒失,不可不詳細商定。”說到這,林羽看了看秦明月,依舊是慣常的挑刺語氣,而秦明月回應的同樣是面對林羽挑釁時慣常的冷笑。

    聽到坐在最上座的章高蟬張大了嘴巴,只感到天旋地轉,身子發軟,差點就要從椅子上滑下去。

    看了林羽好一會,他才無力的開口:“林羽,你不是一直講忠孝仁義嗎?武當幫過我們不少,這樣我們一聲不吭的就偷偷的投奔人家了,面上說不過去吧。就算對朋友也不能這麼干啊。”

    林羽卻勃然大怒:“武當怎麼了?!看看他們讓您做的事情?淨些買凶殺人又或者不宣而戰偷襲別人的勾當,而且對我們毫無尊重可言。看看上次,那個碧環無禮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但武當說過什麼了嗎?對她有任何懲戒嗎?不僅讓您,也讓我們昆侖在江湖中名譽掃地!都說咱們是他家的家奴!……”

    看到林羽臉紅脖子粗的還要繼續,章高蟬趕緊揮手:“碧環的事情算了,我倒是還挺感激她的,別提了。”

    知道章高蟬感激碧環保全他們夫婦感情之恩,林羽咽了口唾沫,狠狠的從鼻子里出了口氣,調門再次高了起來:“想咱們當年。和武當平起平坐,互相都以兄弟相稱,他們有難,我們昆侖是一定幫的,那時候我們衰敗了。他們別說拉我們一把,連門都不上了!現在掌門天下無敵,他們就看上了,給幾個臭銅錢然後他們就處處以主子恩人自居了?這是不是忘恩負義無情無義………”

    這次是秦明月在對面揮手打斷了林羽:“老林,那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別提這些老黃曆了,江湖就是這樣風水輪流轉。現在我們是什麼就是什麼。是什麼該干什麼就干什麼,提以前這些沒個意思。”

    “林羽,那你也不管…”章高蟬本來還想談點義氣之類地,但看林羽對武當都破口大罵了,話到口邊也說不出口。只能斜坐那里氣悶。

    “掌門問你話呢,”秦明月斜瞥了章高蟬一眼,替他把話給林羽說了:“咱們昆侖下頭人都巴不得離開武當去自己賺呢。但掌門不一樣,他是武當高明海的女婿,你說說這是不是背信棄義有違禮節,林羽。”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有女子跟隨夫君一家,哪有男子因為妻子效忠的?”林羽站起來沖章高蟬一抱拳:“我林羽生是昆侖的忠臣,死是昆侖的忠魂,眼里只有掌門您一人而已,武當地事情我不考慮,我也管不到。就我來看,現在如果有機會,我們昆侖謀奪複興是天經地義的,何來背信棄義?我們又不是他家的家奴!現在請掌門定奪!”

    話說到這個份上,章高蟬歎了一口氣,又歎了一口氣,手下左右兩個大支柱罕見的一致都想干,就等于了整個昆侖都想干,他一個人否定還有什麼意義?

    他也找不出否定的理由,“我太懶,我不想動,讓妻子難過”這種內心地理由能拿上門派公事的台面嗎?

    他也不能否定,秦明月地意見是有理地:跟著武當,昆侖必將再次失去地盤開始流浪,很可能徹底從江湖中消失,雖然章高蟬真的不認為昆侖對自己有什麼重要的,他就如同一只山野中漫步的七色麋鹿突然被山民們推上神壇接受膜拜,才恍惚的明白原來自己是山神,這里地一切都是自己的,但當所有人都在說這是他的昆侖,這是他地門派,他必須對門派和父親祖宗負責,盡管擔負責任遠不如享用下面無償的奉獻那麼美妙,但卻是逃不掉的,他必須負起這個責任來,哪怕是像磨盤一樣被人推著轉。

    這一刻,章高蟬甚至想一走了之,自己帶著老婆孩子去武當或者干脆去隱居好了,但更可悲的是,他不是一個靠賣命賣武維生的普通高手,呆著不舒服就留下封書信取了去職銀兩拍拍屁股走了,這個把他塞進磨盤下碾壓的門派卻是屬于他自己的。

    哪里有一家之主拋家出走的道理?

    那天地孝道君臣大綱全被自己踐踏一空,這還算是個人嗎?

    滿腦子混亂的章高蟬甚至在想:“我身上的胎記是不是真的和走失的少掌門一致,我究竟是不是上任掌門的兒子?我什麼也記不得了,要是不是該有多好!”

    但大家都說,他也承認了,那他就是。

    等他好容易趕走在心里亂竄的妄想,抬起頭來的時候,林羽卻和秦明月又吵了起來。

    “為什麼你要去和易月和慕容成結拜?他們這種身份,要掌門才配!你這是撍越!!!!”林羽在大聲的質問。

    “這種事情在沒談好之前,你難道要我四處宣揚?搞得人人皆知?”秦明月反駁道:“你知道我和他們從多久就開始聯絡接洽了嗎?”

    “那你應該讓掌門知道啊,有掌門參與,自然輪不到你去和慕容成易月這樣的人歃血為盟!”

    “你以為這種結拜很有榮耀嗎?這不過是密約的一種!一人背叛,只要拜帖往江湖上一放,其他兩人都完蛋!這還用我教你嗎?”秦明月平常在江湖上總是笑嘻嘻的,但在自己門派里面卻天天和章高蟬林羽吵得臉紅脖子粗,這次也不例外,秦明月也動怒了,他拍得桌子亂跳:“再說,讓掌門去談這種事?他怎麼談?他知道什麼?”

    一句話林羽不吭聲了,沒錯。在幫派事務上,章高蟬一竅不通。

    但這暴怒中吐出的無心之詞也讓章高蟬臉一紅,而後鼻子里長出了一口氣,一口被暗示無能的羞辱、郁悶之氣,是男人都會出這口氣。但各有不同,有的會立刻暴跳如雷,有的則心里咬牙切齒圖謀報複,而有的則只能像章高蟬這樣忍氣吞聲,因為他沒有暴跳如雷的資本。對方沒說錯什麼。

    林羽也被打得沒話說了,但他卻是不服秦明月地。畢竟在一起共事幾十年了。從年輕時候一起偷看村婦洗澡過來的,誰會佩服誰?愣怔了片刻,他梗著脖子吼道:“那你應該現在再讓掌門和他們結拜!你急著干嘛!誰說和慕容成、易月結成兄弟沒榮耀!胡說八道!”

    秦明月怔了片刻,嗓子里低低咳嗽了一聲,伸手端過桌上被震得只剩半盞的杯子喝了一口。低聲說了句:“是有點榮耀,不過我也沒辦法,這事很急。”

    但慕容成、易月就算是談成。也絕不會和章高蟬結拜,這事秦明月心知肚明,卻怎麼能說自己已經被視為未來江南武林的一個超級豪雄。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結義也是一樣。

    一時間三人都無話,房間里一時靜了下來,這個時候章高蟬想到了這麼大的事情,不知道秦明月已經和易月慕容成談了多久了,居然從沒有事先告訴過自己,這是先斬後奏啊。

    他看了看低頭喝茶地秦明月,想問這個問題,但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因為他現在才發覺在自己這個門派里,對自己這個掌門的先斬後奏乃至斬了不奏居然都成了慣例,慣例到一貫對忠心耿耿的大忠臣林羽都習以為常了,他都根本沒覺的秦明月不和大家說就自己去談了去什麼不對!

    但這怪誰呢?

    章高蟬不想在心里說是自己處理這樣那樣的事情嫌麻煩,樂得什麼都不管甩手掌櫃雖然平時逍遙,但往往會發現總有逍遙不了了地一天,所以他又歎了口氣,把這個想法去心里扔了出去。

    武神低頭皺眉歎氣,但這個時候,林羽卻一直在注視章高蟬,好像想了好久才鼓起了勇氣,開口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連向來勝券在握處事不驚地秦明月都驚地潑了自己一身茶水。

    林羽說的是:“掌門,如果我們這樣做了,您是不是休了夫人為好?”

    “你…說…什…麼?”章高蟬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滿臉布滿了震驚。

    林羽咬了咬牙卻繼續說道:“我們如果干了這事,武當肯定當我們為敵,但高夫人卻是武當大人物的千金,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古人吳起為了表示自己效忠君主的決心,把自己敵國國籍的妻子都殺了………”

    “我他媽地需要效忠誰!!!!!”章高蟬終于把腦袋從那邊昏眩般的震驚中擺了出來,取而代之的馬上就是撕裂身體地驚怒,他終于也臉紅脖子粗了,沖著林羽嘶吼起來,雙手緊緊握住了太師椅的把手,仿佛害怕自己會竄出去撕碎面前這個家伙一般。

    “您是掌門,您不需要效忠誰,但我們要效忠你!”但林羽卻毫無懼意,他注視著章高蟬繼續說道:“掌門,我說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掌門你和昆侖,我們如果脫離武當,那麼武當的小姐不能留在昆侖里,這樣下面的人心不會齊,您要做出表率!表示我們自立的決心!”

    “好小子!沒想到這麼有膽識!”秦明月強忍著拍自己大腿的興奮,前傾身體,眼睛卻盯緊了章高蟬面目的任何一絲波動。

    “若若是我妻子!我做事為什麼要牽扯上她?”章高蟬努力的把一點點怒氣散發到手上,讓自己在震驚和暴怒的夾縫里還能說出完整的句子來,但就這一點點的怒氣就讓太師椅在武神的手里發出咯咯的慘叫。

    “您是掌門,您沒有私事。武當當年支持我們,也是因為聯姻的關系。”林羽卻沒有在乎面前不遠那張快要破碎的椅子發出的警告,他要說地話就像他的臉一樣,永遠沒有偽飾:“現在我們要自立,夫人也給我們留下了您的兒子,那就不應該再留在門里。您應該休妻。”

    “咔嚓!”“嗖!”“咣!”“當!”

    武神扳下了半個扶手。暴怒的投向林羽,木頭掠過林羽的耳邊,砸在地毯上扔余力不消,又強力發彈起來,最後重重地砸在了大門上發出一聲巨響。

    “若若不是給我生孩子的騾馬!!”章高蟬握緊拳頭大吼。

    “她是。”武神擲出的扶手擦過耳邊也不能讓他動容分毫。筆直站立的林羽昂著頭,語氣平靜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你!”武神拳頭捏的咯咯響,太陽穴上地青筋蚯蚓到處亂爬,眼中一片血紅的他只想宰了面前這個老家伙,但就在這時,一個人竄進了這片血紅中。不停動作,聲音大吼連連。這擾動讓血紅變薄了。武神緊握地拳頭也不由自主地松動了一些。

    那是秦明月。

    他沖上來,一把推在林羽的肩頭,把好像視死如歸的雕塑那般站立的林羽一個踉蹌推到了椅子上,然後破口大罵起來:“掌門自己的家事你瞎操心個屁啊!你老糊塗啊你!”

    然後兩人就互相推搡對罵起來。

    秦明月看勢頭不妙,只打算攪局沒打算講理。而林羽總是講理,這樣兩個人絞纏起來,雖然看上去斗得激烈。

    但結果只能是一團漿糊般在絆來絆去。

    而章高蟬失去了林羽那山岳般地壓力,自然也沒了動手的沖動,看著下面吵罵激烈的兩個大將,反而想到:“還是多謝秦明月啊。他不糊塗。“但轉而想到:“這事不都是他一手拉起來地嗎?林羽不一直支持我嗎?我到底能依靠誰能信誰?我就怎麼怎麼樣都不能如意呢?”

    念及此,腦中一片混亂,再無半分力量,身體軟軟的靠在了殘碎的椅子上,也不說話,連腦筋都不轉了,就呆呆的看著天花板,由著下面兩個人無謂的吵斗。

    在建康昆侖買下的宅子里郁悶了好幾天都無可發泄心里的苦悶,所以這天武神自己拿了點銀子,特意誰也不讓跟著,自己一個人跑到建康街頭散心來了。

    但卻毫無用處。

    從劉三爺的賭場出來,章高蟬捏著自己那塊玉佩,發覺就是在賭場,所有的決斷都是劉三爺給的。

    “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想要什麼啊?”章高蟬停住腳步,對著天空長歎一聲。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輕緩的馬蹄聲,一個聲音笑道:“武神,何事煩憂?”

    章高蟬不用回頭就聽出來是王天逸的聲音。

    王天逸其實不願意來見武神。

    他正躲在自己花園里擺弄自己的牡丹,而且罕見的不理公事,已經擺弄了好幾天。

    事實上,他根本不想出門做任何事,因為他心情也非常糟糕。

    武神一個人在自己地盤上瞎逛,又沒有收到刺殺他的命令,王天逸根本不想管。

    但跟梢武神的一個下屬發現章高蟬圍著一個很小的“田”字形的街區轉圈,這沒什麼,他本來就是像在散步。

    但當他圍著這“田”字邊反反複複整整轉了一個時辰、繞了幾十圈的時候,換了誰,都會認為這有什麼了。

    這種行為不能不趕緊回報。

    遇到武神這樣在自己地頭上瘋魔,王天逸也只有無可奈何的從他的花園里鑽出來,脫掉農裝,換上錦袍打馬趕過來。

    章高蟬轉過頭,對王天逸笑了起來:“妹夫來了哦。”

    聽聞“妹夫”這個詞,王天逸一愣,笑容瞬時凝固了,等再次綻開的時候,已不如剛才那麼燦爛。

    他煩心的正是“妹夫”這件事。

    本來他就是易月打入對方陣營的一計暗棋,但他在霍長風的船上好似很悠閑,只是削尖腦袋往上爬就可以,一不用替易老搜集情報,二不用拉攏分化,三不用替易老殺人滅口,四更不用拉起一只力量替易老攻城略地,他唯一的任務就是接近霍無痕,這正是所謂的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只需要完成一刀即可。

    刺進霍無痕心髒的一刀,並無比喻之意,即是匹夫刺客!

    只要霍無痕死了,霍長風控制長樂幫變作家族生意的一切理由乃至動力都沒有了,霍無痕就是他的七寸。

    所以易老不惜耗費諾大的心血把王天逸千辛萬苦地打入七寸附近。為的就是這一刺。

    但這任務只論成敗,不論生死。

    不論生死是不必論。

    因為只要發動,刺客必死!

    想霍無痕什麼人?未來的長樂幫幫主,身邊保鏢如云,高手如雨。就算能一擊行刺得手,刺客也絕無生理。

    王天逸本不惜一死來完成易老目標。他本來就是易月的死士。

    就像易老曾經說過的:有些事情好人才能做好。

    死士都是有高貴情操地一類人。起碼是自認為情操高潔,那些人品低劣的絕無可能成為死士。

    這需要感恩美德帶來的純忠。

    王天逸就是這樣一種人。

    他很清楚易老對他的恩情。

    為了那從霍無痕肋間刺入心髒的一刀,他時刻在准備著。

    花開之日即是花落之時,死亡對他宛如一碗美酒,借助酣醉淋漓才可沖上自己人生之巔峰。以自己地巔峰卻來為易老的傳奇打下巨大地驚歎號!

    這就是王天逸地人生。

    但碧環很執著的闖了進來。

    這是不同于純忠的另外一種歸屬感。

    兩者都能讓人覺的安全,但如果二者沖突,卻會撕裂你的心。

    王天逸第一次有了猶豫地感覺。

    猶豫來自于患得患失。

    由于和慕容的和平帶來了霍易實力對比的快速分化。動手地時間被提前了,專門為了負責傳遞易月命令給王天逸的金猴子帶來了消息,易老命令王天逸開始准備。

    霍、易二虎要圖窮匕見了,那王天逸就要准備那一刀了。

    他擔心碧環嫁了自己不久就要變成寡婦。

    他不想讓碧環這麼不幸。

    但這個理由,卻永遠無法告訴她,因為他完全不是屬于自己的。

    如果說武神是不想改變不願意做決斷,做了決斷也因為無人聽從而毫無用處的話,王天逸就是一開始就把所有的決斷權,乃至自己生命的決斷權都交給了所效忠的人,這種巨大而赤裸裸的奉獻反而讓他產生了無比高尚的舒適感。

    唯一相同的就是二人都沒有自己的決斷,江湖給了他們榮華富貴,但卻唯獨沒有把他們對自己的決斷放在他們手里。

    “看起來,您好像有心事?”王天逸問道。

    “誰能沒有煩心事呢?最近也沒見過你,你是不是也有什麼心事?擔心碧環的名分?”

    “哪有。”

    兩人肩並肩,一起圍著那小小的“田”字邊散起步

    很快,嘴里說擔心主力集結建康,壽州總部空虛,武當翻臉後會報複壽州,但心里擔心的卻是昆侖自己人會對夫人不利,章高蟬找了個借口把自己一家都接到了建康來住到了一起。

    這個借口不僅堂皇而且理直氣壯:碧環要下嫁王天逸了,她不僅是武神一家的親人一樣,而且還是千里鴻的義女,婚禮怎麼能不隆重?那麼章夫人怎麼能不來參加自己姐妹的婚禮?

    昆侖豪雄表面上喜氣洋洋,暗地里卻在厲兵秣馬,行為異常反常,只是長樂幫和武當派全都以為他們在用建康做跳板去襲擊慕容秋水。

    而錦袍隊張燈結彩,下面人是喜氣洋洋,核心幾員重將卻如在冰天雪地里,尤其是王天逸,聽到金猴子彙報後,幾乎是癱軟在了椅子上。

    易老要借王天逸的婚禮發動強襲!

    前幾日,他還稍微高興過一陣來著,因為碧環出人意料的拿到了更大的獎賞——千里鴻的義女,王天逸也很高興,那樣婚禮必然隆重之極。

    但隆重的婚禮自然有群雄祝賀,那麼這就成了一個天賜的一網打盡的絕妙機會。

    易月、慕容成、秦明月苦苦尋覓的致命一擊的機會居然就這樣誇張地擺在了他們三個的面前。

    誰能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簡直就是老天開眼!

    但對王天逸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靂,且不說婚禮是人生一件大事,單單是這個時節動手,等于把他父母和碧環全綁在了戰車上!

    “三位大爺讓我告訴您,您父母和碧環小姐絕對安全。讓你一定放心。”金猴子怯生生的說道。

    陶大偉想安慰一下王天逸,但張了張嘴,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金猴子看王天逸那種心裂膽碎的模樣,也有不忍。坐也不敢坐了,躬身站在那里,想安慰一下,但他是粗人和凶人,這種方面著實不擅長。想了好久,肚里才努力盤算了幾句安慰人地話。剛開口還沒說兩個字。那邊臉色煞白的王天逸已經站了起來。

    看著王天逸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前方,陶大偉和金猴子一起嚇得站直了身體,“司禮……”

    但王天逸並沒有做出二人想象出砸桌子摔東西的絕望舉動,甚至都沒有理會二人,自己靜靜的一轉身。走到香台前,抽出三根香點燃。

    高舉過頭,口中念叨:“天地諸神在上。保佑恩師馬到成功!”

    拜了三拜,把香插進香爐,王天逸才一撂袍子轉過身來,他地命令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里往外蹦:“去重做賓客名單!勿使一人漏網!”

    “遵命!”金陶二人同時躬身。

    但就在這時,下面來報:王天逸地小兄弟琪安急急地來了。

    在他面前,王天逸擺出一副強笑張開雙臂迎接:“琪安,是不是碧環又嫌我的禮袍顏色不配,讓你來監工了?”

    “不是!”琪安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讓王天逸還沒裂到嘴角的假笑僵硬在臉上“碧環姐有急事找你!”

    “她怎麼了?生病了?”王天逸一把握住了琪安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她又哭又鬧還砸東西,說非你不見,你趕緊去看看吧!”

    驚魂不定地王天逸匆忙騎馬飛馳到昆侖准備婚禮的宅子里,一進屋子,碧環就飛奔上來拉住了王天逸。

    “怎麼回事?”看碧環滿眼驚恐,王天逸吃了一驚。

    “有一件事,你要馬上飛馬通報武當派!”碧環急急的說道。

    王天逸瞬時就感覺自己心跳地快了,他沒有問什麼事,而是握住碧環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慢慢的說道:“你還記得嗎?你說過,你嫁給我之後,就再也不管江湖的事情了,只關心我一個人?記得嗎?”

    “這是關系小姐和武當的事情呀!”碧環她突然抱住了王天逸啜泣起來:“現在我除了你,誰也不敢相信了。”

    王天逸閉上了眼睛,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此刻,碧環看不見他流淚。

    一炷香功夫後,王天逸站在了秦明月的面前。

    除了金陶等自己的同袍,王天逸的真正的夜鶯身份在建康只有秦明月和慕容成知道,這也是為了方便王天逸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當王天逸求見秦明月的時候,正睡午覺的秦明月鞋子都來不及穿,小跳著竄到了前廳,之所以小跳,是因為昆侖還沒有錢到把小路都鋪上大理石,路上全是小石子。

    看著秦明月,王天逸眼珠子左右擺了擺,馬上秦明月就喝退了所有手下和奴仆,屋里只有他們兩個了。

    “碧環知道了。馬上軟禁她和章夫人以及一切可能知情人。”王天逸連客套話都沒說,事情太緊急了。

    “媽的!一定是章高蟬這個混賬告訴高柳若了!”秦明月氣得光著腳板就狠踹地板。

    “二爺,告辭。”王天逸微微行禮,扭頭就走。

    “慢,碧環你來哄著,不能出事。婚禮必須要舉行!”秦明月指著王天逸的手指有力得如同一把銅戟!

    “是!”王天逸點頭聽令。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0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六節 絕望大江

    夜幕降臨,行人驚恐的背貼牆壁,閃讓著三匹瘋了一樣們在建康城里的小巷里狂野的怒奔,如同一支三角形的箭頭,猛沖猛沖再猛沖!

    錦袍隊府第里燦爛的禮花現在還在空中不停閃耀,但這光卻只能投到他們的後背,在小巷崎嶇不平的磚地上拉下稍瞬即逝的陰影。

    這三人正是錦袍隊頭目王天逸和他的兩個手下:陶大偉、金相士,騎在馬上飛奔的他把一切都拋在了身後:曾經的長樂同事、視自己為馬首的手下、乃至自己的中毒的嬌妻和父母。

    他此刻的使命只是一個:去死!

    找到霍無痕,並徹底讓他從這世上消失。

    握住了劍柄,但背後那一道又一道射來的禮炮眩光,每一次卻讓他心中悸動,手里的劍柄放佛有了生命,成了一條大魚,隨著閃亮的光柱一鼓一鼓的,居然怎麼也握不緊了。

    “我心亂了……”王天逸心里在輕輕說,但對應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死握劍柄:“我一定要握緊劍!”

    翠袖府第離錦袍隊不是太遠,但王天逸卻覺的如同狂奔了半世時光才趕到了這里。

    翻身下馬,王天逸幾乎是從馬鞍上直接滾到地下的,一個滾順勢就拔出長劍,急沖大門,嘴里卻大喊:“少幫主在哪?有危險了!”

    出來迎接的是翠袖的管家,他和王天逸熟得很,因為這大半年,每次霍無痕過來都有王天逸的跟隨保護,顯然他也知道了某些不妙的消息,看見王天逸幾個人提著兵器沖來,也不吃驚,他本來就已經很慌了。

    “哎呀,您也來啦啊,少幫主和我家小姐已經走了!剛走一會!”管家擦著汗說。又怯怯的問道:“是不是昆侖鬧事了?”

    “去哪里了?回家了?”王天逸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幾乎把身材矮胖的他提了起來。

    “好像是碼頭……”

    “哪個碼頭!???”王天逸兩眼都噴火了。

    原來剛才突然有人來求見了翠袖小姐,然後翠袖和少幫主一行就慌慌張張的去了盛老所在的長樂幫碼頭,那是離這里最近的一個碼頭。

    從翠袖府第剛出來,王天逸就勒住了馬頭。看了一眼那諾大地大門,指著金猴子叫道:“馬上去找你的聯絡人,另外讓他們派強兵去碼頭!見到即殺!另外讓昆侖血洗這里!說不定霍無痕還在這里。”

    “屬下馬上去,他們想必就在來這里的路上。”金猴子一邊說一邊給自己臉上蒙上了黑巾,但又不放心的問道:“就您和老陶二人去盛老的碼頭?”

    “刺殺雖大。但兩人足矣!而且他們去盛老那里是飛蛾投火!”王天逸冷哼一聲,打馬朝盛老所在地碼頭飛馬疾馳而去。

    戰戰兢兢的管家手下的高手都被帶走了。他目視著天空中燦爛的煙花。卻心不在焉的考慮是不是違反慕容秋水地命令,馬上先走。

    想了良久,站在前院良久的他歎了口氣,轉身往正廳走去。

    就在這時,大門洞開。慕容成地親信范金星領著一群高手沖了進來,和剛才地王天逸那伙人一模一樣,一樣的兵器在手。一樣的氣勢洶洶。

    “范爺您可來了啊!小姐和長樂幫少幫主突然去……”看到自己門派的人來了,管家終于松了口氣,慌不迭的迎了上去。

    范金星眼里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抬手就是一刀正劈在了他臉門正中。

    “全殺光!找霍無痕!”高高矗立在管家尸體旁邊,范金星提著滴血地刀冷冷的站在大院正中,高聲吼著,身後的白衣戰士潮水般地殺了進去。

    此刻霍無痕已經到了碼頭,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差點摔倒在地上,因為他全身都還在發抖。

    剛才不久,正要出席手下嗅花虎王天逸婚禮的他,突然接到翠袖派人來請,說是得了急病。

    在那瞬間,霍無痕猶豫了下。

    王天逸是他很喜歡的一個手下,因為他是手下辦事高手中最愛藝術的,是愛藝術的朋友中最會辦事的,嗅花虎的這個綽號還是他第一個叫出來的,看到了舞刀弄槍的粗人中出了一個愛種花賞畫的異數,他是多麼的高興啊。

    甚至于為了這次婚禮給王天逸長面子,他破天荒的叫人准備了婚禮上說話的稿子,准備好好祝福一下這個手下。

    但紅顏知己突生重病。

    一個婚禮,一個染疾。

    婚禮可以辦無數次,但萬一病重就只有一次機會了。

    但這個理由,只是霍無痕後來在翠袖那里的路上想出來的。

    最重要的理由卻是:手下有無數個,但紅顏知己卻有一個。

    霍無痕馬上就下令調轉馬車車頭,前往翠袖府第。這樣一來,本來早去婚禮等候的燕小乙和俞世北不得已趕緊告辭離開,去保護少幫主,畢竟翠袖再知己再紅顏,那也是敵方陣營的,霍無痕只要去她那里,警戒級別必然高的驚人,這是規矩。

    盡管俞世北有點不高興,燕小乙還想找王天逸解釋下,沒找到人只好不辭而別,但因為這個規矩,他們必須立刻前往少幫主處。

    規矩不在乎你喜歡不喜歡,它只有一個屬性:不能破。

    沒想到一眾人到了翠袖那里,哪有病人,只有一個面色驚恐萬分的美女。

    “無痕,昆侖和慕容成已經聯手,馬上就要攻擊長樂幫了!”翠袖急得腔調都變了。

    霍無痕沒了主張,但燕小乙卻是核心,他馬上問了翠袖詳情,確認了消息來自于慕容秋水處,絕對正確後,他沉吟片刻,立刻拉著霍無痕就要回府第據守。

    “秋水公子讓你們馬上逃離建康,回揚州吧!”翠袖叫道。

    考慮到公子不是幫派的戰將,燕小乙和俞世北抱著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朝著碼頭駛去。

    當然帶上了翠袖。因為霍無痕擔心她的安危,而燕小乙等手下卻抱著帶個人質的心理。馬上同意了。

    但路上的一支暗箭讓車隊的速度驟然加快。

    慕容成監視翠袖府第的一個小隊和尾隨霍無痕的昆侖高手,同時發現了霍無痕方向有問題。

    但不走運地是,

    和秦明月兩家的人數都不多,而且准備也不足。

    慕容成的那個小隊本就是執行監視的。不是用來作戰的,他們根本想不到一條大魚出現在了本不該出現地地方,而秦明月負責跟蹤的手下則是從去婚禮的路上莫名其妙跟著拐彎的車隊到達這個地方的。

    但在這種大戰地開始關頭,慕容成和昆侖屬下都明白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人人都被灌輸了巨大的壓力。手里也握有對霍無痕這樣地“大魚”發動奇襲地“從權”命令。

    就這樣,不知是慕容成還是昆侖哪波人沒沉住氣。射出了第一支暗箭。一下就干掉了第一輛車的車夫。

    霍無痕車隊登時大亂。

    三波人殺成一團。

    雖然兩撥人一起發難,但人數都不多,並不能吃掉霍無痕的護衛部隊,甚至可能被反吃掉,但一來這是在敵人地盤上。二來身為建康強幫,卻被別人伏擊,怎能不叫長樂幫高手們心驚膽戰?

    誰能伏擊?

    誰敢伏擊?

    正所謂沒有金剛鑽不敢揀瓷器活。任你武功通天,但橫行慣了被人突然暴起一拳,誰不害怕?

    燕小乙一伙哪敢戀戰,俞世北沖到車架前,一腳把車夫踢了下去,自己全力控著馬車駛出戰團,直奔碼頭。

    此刻他們才對翠袖的那番情報深信不疑。這下更不能回府第了,少幫主是幫派重寶,不是用來厮殺的。

    等到得碼頭之時,十二個保鏢才剩下五六人跟著殺了出來。

    腳下地地面軟得好像棉花一樣,站在車廂前,霍無痕自己發抖,卻轉身伸手,溫柔的把翠袖從車廂里接了出來,嘴里還強笑著說:“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正在這時,長樂四老之一的盛若海在一群手下地前呼後擁中迎了過來,一見面就大叫:“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兄弟身上有血?”

    “盛老!”燕小乙一個箭步沖到盛若海面前,急急說道:“我們遇到伏擊,慕容成和昆侖聯手要干掉我們長樂幫!”

    盛若海立刻大驚失色。

    不是為這個消息震驚,而是為這個消息這麼快走漏而震驚。

    但看到了霍無痕旁邊的翠袖,他立刻什麼都明白了:慕容秋水插手行動了!

    想到這一層,盛若海眸子縮小了,仔細打量了人數較少多人帶傷的霍無痕一眾人,心中卻有了計量,他突然哈哈仰天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慕容成?昆侖?聯手?對付我們?異想天開啊!哈哈。”盛老笑得捂住了肚子,胡子都一翹一翹的。

    “盛老,情況緊急啊!據說對方准備很久,這次毫無征兆的突然發動,定是有備而來!我要先帶公子離開建康。”情況緊急,多遲滯一刻都可能丟命,燕小乙哪有心思和他說笑話。

    盛若海收住了笑,拍著燕小乙的肩膀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都被寵壞了。不就是幾個刺客嗎?你以為江湖就是怡紅院啊,天天讓你風光?是長樂幫就沒人敢動咱們了嗎?江湖上悍不畏死的凶徒到處都是。我看可能是淮北鹽幫的報複,哪里能扯到什麼慕容成昆侖聯手啊?要知道慕容正准備和武當開戰呢!昆侖就是武當的狗,哪有幫對手的狗?你聽說書聽多了吧。我勸你們先回家,洗洗睡了。”

    在車上,燕小乙他們已經聽翠袖詳述了情報,除了一身冷汗外,哪里還敢回自己的府第,只能對盛若海解釋了一遍又一遍。

    盛若海猛然一巴掌把燕小乙抽了個踉蹌,指著翠袖大罵道:“你們這群小混混,不能好好輔佐我的侄兒,卻他娘的由著他受慕容秋水養的這個小狐狸精魅惑!現在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她是你娘還是你爹?你他*的是干什麼吃的?跑到我這里胡鬧?王八蛋!”

    被這巴掌抽的暈頭轉向,捂著臉跪在地上,霍無痕趕緊沖到了前面,扶起了燕小乙,對著盛若海說道:“盛叔。小乙向來忠心耿……”

    “閉嘴!你不好好管理幫中事務,卻天天和這個小狐狸精糾纏在一起!你爹怎麼教你的!”盛若海聲色俱厲,他和霍長風兄弟論交,向來脾氣暴躁,他罵霍無痕。霍無痕只有老實地聽著,連回嘴的勇氣都沒有。

    盛若海一通大罵,把少幫主一伙人罵的人人低頭不語,他卻沒有想平時那樣“乘勝追擊”罵起來沒完沒了,而是也住口了。只是盯著霍無痕低下的發髻發呆。

    他心里也猶豫了。

    本來這次他故意找個借口抵達建康,目的卻是作為易月一方地“監察史”來監視查看慕容成和昆侖的“錘擊”情況。要是有個漏網的小癟三跑到他這里來。肯定一刀咔嚓了,但事前卻想不到少幫主這條一定要在建康宰了的大魚跑到自己這里來。

    殺還是不殺?

    要是殺,萬一傳了出去,易月賣地求敵的罪名就坐定了,要知道長樂幫雖然大。但霍易兩邊地鐵杆戰將卻都有數,更多的是坐地觀望不知所以然地一般幫眾。

    這批人才是霍易兩邊都極力爭取地力量。

    這次事件,易月本就是想把它變成霍長風父子無能、養虎自噬的絕妙棒子。一下子就把“正義”的這批力量拉到自己這邊來。待到了後期,勝局已定的情況下,易秦慕聯盟浮出水面之時,他們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賣一塊建康又怎麼了?

    只有打倒霍長風,長樂幫才有救嘛!

    反正所有長樂幫的地盤都是易月地,想怎麼說怎麼說。

    但現在卻不是時候。

    萬一消息走漏,對易月打擊霍長風爭取主動實在不利。

    然而霍無痕這樣的大魚,一條命就等于長樂幫一條路的人,怎麼能大意放過?要是趕走他們,萬一他們還是跑了怎麼辦?

    宰了霍無痕,易月就贏了三分之一!

    盛若海計量許久,終于拿定了主意:騙到船上,直接宰了!

    主意已定,盛若海反而笑了起來:“唉,我太苛責你了,你們這群小孩子哪里能和我們當年比,反正我本就是馬上就啟航回揚州,這樣吧,小霍隨我走好了。”

    聞聽此話,燕小乙等人都是神情一振。

    但盛若海冷笑一聲,卻說道:“你看家護院地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只得賢侄和我一起回去。要是日後查明你們虛報軍情,小心點,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話一出,霍無痕隨從都愣了,但片刻之後,還是都低頭稱是。因為盛若海說得有理有據,無半分不對之處,就算房子著火,鷹犬也怎能擅離職守?

    “我要帶著翠袖。”霍無痕叫道。

    “好,帶上這小姑娘吧。”盛若海暗暗冷笑一聲。

    但燕小乙前行一步一個作揖到地說道:“盛老,在下負責少幫主的安全,隨行的七人俱是貼身保鏢,按幫規不可離開公子一步,請讓我們一同前往。”

    俞世北也趕緊上前行禮,和燕小乙不同,他有點怕了,畢竟要是真如翠袖所言,建康已成龍潭虎穴,自己孤零零的留在這里實在凶多吉少。

    念及自己這次帶來的人數也不多,帶七八個霍派高手上船,萬一一個意外,打將起來,勝負難料,盛老嘿嘿一笑,回手指指黑洞洞的大江上那孤零零的船影說道:“看見沒有,我來本就是監督往武當派發送的二十船鹽、糧食和布料,白天他們就啟航了,現在這碼頭只剩我一艘座船,艙位不夠。你們可以等三個時辰,那時有我的船到達。”

    “我們不需要艙位歇息,坐在外邊就可。”燕小乙繼續堅持。

    “一定要帶上小乙!”霍無痕這時又大叫起來。

    “這里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盛若海一聲大吼,好像平地一聲雷,所有人都閉嘴了。

    說罷他自顧自前來,一把扯住霍無痕胳膊,拉起來就走,嘴里念叨著:“你們都走吧。”

    燕小乙等人一時間不知所為,但這就在這時,一匹快馬從黑暗里斜鑽出來。馬上騎士大喊著,聲音里帶著毫無遮掩的喜意:“盛老,他們干成了!”

    燕小乙盛若海一起回頭看去,臉色卻都變了。

    來人卻是一個長樂幫的高級統領,就是被盛若海派去出席王天逸婚宴。查看計劃進行的心腹!

    這人誰不認識?專職保鏢燕小乙的眼睛賊毒,一眼就認出了此人在王天逸婚宴上出現過,現在慕容秋水報警、車隊受襲再加上滿是喜色的“干成了”,誰干成了?和盛老什麼關系?

    一串串疑問聯系起來,燕小乙猛地抬起頭。正對上盛老掃過來的眼神——驚駭心虛的眼神。

    這時候,盛若海身邊的保鏢已經氣急敗壞地吼叫起來:“閉嘴!少幫主在這里!”

    石光電火間。燕小乙瞬間一步前沖到了霍盛二人身後。左手一把扣住了盛老拉住霍無痕的手腕,用力一翻,霍無痕和盛若海同時驚叫一聲,卻已經分了開來。

    鉗住盛若海手腕的燕小乙並不停頓,左腳後踢。好像長了眼睛一樣正中霍無痕前胸,驚叫聲中的少幫主頓時被踢了出去,一跤摔在了後面俞世北的懷里。

    此時。站在背後燕小乙左手鉗制盛老左手,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了盛老的背後,而探進懷里的右手已經鑽了出來,正握住了一把柳葉小飛刀。

    說時遲那時快,盛老的兩個保鏢在燕小乙發動的那一刻也一左一右兩頭豹子般沖了過來,只是剛才盛老走入霍無痕這邊拿人,加上此刻從背後被鉗制,面朝己方,燕小乙躲在他身後,這對盛老保鏢一方著實不利,因此只能側面進攻,比燕小乙要多花那麼一眨眼地時間。

    但這一眨眼的時間,也不過是燕小乙踢開少幫主抽出飛刀地時間。

    飛刀伸出來地同時,左右兩邊寒風凌厲,兩把刀同時貼著盛老兩邊斬向燕小乙,力道之強悍、速度之迅疾、合擊之絕妙都堪稱刀法的極致,若是燕小乙不退,那麼兩把刀尖將正正好交彙于他自己的心髒!

    沒人想殺燕小乙,起碼在這第一擊。

    保鏢們要的只是盛老安全,逼退“刺客”保證首腦安全後,才談殺敵!

    但燕小乙不放開盛老急退必死!

    知道必死才不會置之死地。

    所以燕小乙想活只能後退。

    全身而退的退。

    放開盛老地退才能全身而退。

    因而燕小乙必退,盛老也必然安全。

    此刻別說繼續鉗制盛老或者傷盛老了,只要多一點要求,在盛老隨從的兩個一流刀手的夾擊下只會變成一地肉塊。

    然而燕小乙此刻地目標並不是被動保護少幫主那麼簡單,“誤入虎穴”的局面已經逼得他不得不以攻代守。

    燕小乙沒有退,也沒有放開鉗住盛老的手。

    相反,他進!

    大吼聲中,燕小乙盡力前進,全身撞在了前面這個老頭背上,兩人一起沖前。在兩道銀鏈般的刀光中,燕小乙奮力扭轉了盛老的身體,避開了右邊一刀。

    白光跟著逆轉!

    紅血四濺!

    悶哼!

    最後是一聲聲嘶力竭的狂吼。

    “都退後!”

    這聲吼卻是燕小乙發出的。

    他右手的小刀從盛老身後繞過來,死死抵住了他的喉嚨,整個人貼在盛老的背上,蒼白的臉上到處都汗珠,左手卻沒有握住盛老的手腕。

    燕小乙的左手現在在地上,被他自己的靴子一腳踢到,飛出去了老遠。

    剛才他雖然避開了右邊一刀,終于讓自己的兵器逼到了盛老的喉嚨上,但不是沒有代價的。

    代價就是左手。

    他伸出血肉做的左手去直接擋左邊的刀。

    一刀斬掉。

    光禿禿的左腕鮮血泉湧般的噴出,為了減緩血流的速度,燕小乙用它直接抵在了盛若海的腰間,只一會功夫,盛若海就感到從後腰到左邊褲子一直到靴子里的襪子全溫呼呼的濕了。

    “誰上來我就殺了他!”燕小乙繼續大吼,一次比一次聲音微弱,流出的血好像在流出他的命。

    看著喉嚨上地那把小刀,盛老的隨從既憤怒又無奈的後退成了一個圈,好像在在火圈外面看著烤肉的饑餓群狼。

    俞世北終于上來了接替了他。一從盛老的後背離開,燕小乙就癱軟在了地上,翠袖跪在他面前地地上給他包紮。

    但燕小乙還沒昏迷,他掙紮對破口大罵的盛老說道:“只要到了揚州,在下我任你千刀萬剮!”

    鞭子呼嘯。王天逸不停抽著胯下的駿馬,箭一般的沖進了碼頭。

    進目第一個場景卻是一艘孤零零的大船正要駛離棧橋,船上卻有人不停地跳進水里。

    王天逸並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幕,也不知道盛若海作繭自縛,為了讓僥幸逃出地人找不到船。只留了一艘船在這里,導致他被挾持後。手下不得不匆忙去上游找船追擊救人。更不知道現在那些被逼地跳入大江的正是船上留守的盛老手下,霍無痕的人並不信任他們,開船後,就逼得他們跳江離開。

    但王天逸聽出船上那大吼大叫:“都滾下去”的聲音,俞世北地聲音。

    俞世北在。那霍無痕就在。

    王天逸瘋了一樣的朝那條船疾馳而去,大叫道:“少幫主!我是天逸!等等我!”

    船上的人也看見了他,且不說他地聲音。但看穿著一身大紅的新郎官策馬狂奔就知道是誰來了。

    這時的船已經駛離棧橋十幾丈了,霍無痕也靠到船舷邊大叫:“天逸!快點!”

    聽到少幫主的聲音,王天逸整個人為之一振,他也不停馬,雙手捂住馬眼,策馬在棧橋上直沖到底,瞬間連人帶馬的一起躍進了波濤洶湧的大江。

    全身一頭紮進冰冷的江水,王天逸連婚袍都急得來不及脫,就奮力鑽出水面,揮臂奮力朝那條大船游去。

    船上的俞世北已經把繩子系在了自己樸刀刀柄上,大吼一聲:“接著”,奮力朝著王天逸擲出。

    “來的好!”早已練得在水中如一條魚般的王天逸猛地一仰身體,整個人好像一條大魚般在水面立起了半個身體,一把抓住了飛來的樸刀刀柄。

    接著那條長長的繩子瞬時間繃直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的傳來,船上的人開始拉王天逸了。

    握住那緊繃的繩索,看著越來越近的霍無痕的臉,王天逸卻感到想哭。

    是喜悅還是慶幸,他不知道,只是在這喜悅之內還參雜著一縷縷的恐懼和空虛,“死亡來臨之時就是這樣的吧?”王天逸暗暗的問自己。

    他知道沒有答案。

    喜悅過後的這一刻,心里毫無繃緊的繩索帶來的充實感覺,卻只有空虛和一點淡淡的哀傷。

    但這並沒有持續多久,正出神的王天逸的突然覺的手上一松,整個人握著樸刀又摔進了水里,這感覺簡直象從天國掉到地獄一般的可怕。

    繩子斷了!

    驚恐萬分的王天逸再一次從水里探出來頭,連臉上的水流進眼睛的酸澀都顧不得,就強睜開眼睛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一個人頭在他和船之間沉浮,手里攥著一把長刀,王天逸認出了他——盛老的一個貼身保鏢,從船上人的叫罵之聲,王天逸已經猜到了剛才發生了什麼。

    這個人眼睜睜的看著盛老被挾持綁架,沒有像其他同袍一樣找船追人,而是像自己一樣跳進大江鳬水追船,剛才看船上的投繩給自己,知道自己王天逸是少幫主的心腹,不想自己得逞,索性揮刀斷繩,讓自己上不了船。

    作為一條蛇,被友軍誤解乃至誤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要是平常,王天逸肯定忍耐不語。

    但現在是什麼時候?

    自己這幾年的心血就讓他平白一刀砍了個精光?

    這是何等的讓人肝腸寸斷!

    眼看著大船已經升起風帆,加速離自己而去,王天逸徒勞的奮力游過去,但距離卻越來越遠,已經沒有繩子可以扔這麼遠的距離了。

    在遙遙而去的“天逸小心”的聲音中,前面的那個好漢貌似一樣的絕望,他放棄了追趕,掉了頭,怒氣沖沖的朝王天逸舉著刀游了過來。

    而這邊的王天逸豈止怒氣沖沖,簡直已經怒火燒到眼裂了。

    “我操你娘!”王天逸操起俞世北的樸刀,狂怒的朝盛老保鏢游了過去。

    兩個長樂幫的好漢,兩個其實為同一英雄效力的精英,兩個同樣絕望的江湖高手,就這樣在大江里血戰起來。

    盡管這個保鏢是負責江運四爺的人,盡管他自幼就熟悉水性,但他卻輸了。

    王天逸勝。

    因為他曾經是北方人,因為曾經被水淹死過,因為他必須要在長樂幫這種高手云集的江南門派活下去,所以他不僅養了水性,還專門研習過水戰。

    魚一般在水里繞到對手的側面,利用樸刀的長度優勢,從肋部一刀切進去,雖然黑暗里看不到血染紅碧水,但那彌漫開的血在水里比在空氣里還腥百倍,

    但王天逸並不滿足,他並不浮上水面,而是一個猛子插到已經在水里四肢攤開的敵人面前,一把把他托上了水面。

    然後一個魚刺沖出水面,高高舉起樸刀朝著敵人的面門,狠狠的,不停的,剁了下去。

    王天逸的肺都要氣炸了,全身都是一種爆裂開來的絕望,他扭頭看一眼越來越模糊的大船影子,繼續“操你娘”的把尸體剁進水中。

    然後他再潛入水中,再拖出水面,再剁入水中。

    不知砍了多少刀,大船早就不見了,王天逸的嗓子都吼得嘶啞了,而對手的面門也看不到了,王天逸愣在了水里,水的冰冷這時才包裹了他,樸刀從手里滑進了水里,尸體也慢慢的沉了下去。

    大江上什麼都沒有了,除了一望無際的冰冷和黑暗。

    王天逸泡了好久,直到自己快要昏眩過去,他才無力的劃開了水面,朝岸邊游去。

    不遠的棧橋上那里已經站了一排人,不知道站了多久。

    王天逸被人拉上棧橋,他也沒有反抗,就勢四肢張開躺在了地上,滿身是水、渾身大紅的他在月光下好像一朵泡蔫了花。

    “我完蛋了,把我捆起來吧。”王天逸閉上眼睛,語調里帶著大江般冰冷的絕望。

    “我很抱歉。”章高蟬站在他的身邊,很艱難的說著這四個字。

    “和你有什麼關系呢?”王天逸歎了口氣,卻沒有睜開眼睛。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1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七節 君勿忘我

    人捆成這個樣子是長樂的俘虜。

    “今天本來是你大喜的日子,”章高蟬看著棧橋上軟成一攤的這個姑爺,一句話說了很久,最後居然哽咽了,這句話就是:“快隨我回去吧,碧環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就這句話,死人般發青的王天逸臉色陡然變成煞白,他默不作聲的翻身而起,直撲離他最近的馬匹,一躍而上,使勁的抖著馬繩,很多昆侖的人騎馬跟了上來,章高蟬就控馬追在他的身邊,他一直在使勁朝王天逸說著什麼。

    但王天逸什麼也聽不見,耳邊全是呼嘯的風,強勁到淚水流出瞬間就飛散在了身後的黑夜之中,他只是狂奔狂奔再狂奔。

    狂奔,在這條好像永遠也到不了頭的該死的路上。

    碧環中的毒很厲害,武神武功蓋世,但只能利用內力逼出血中的毒,而碧環的毒是喝下去的,那麼多在體內,武神縱使神功通天也救不了她,只能輸入他的九明神功勉強讓她多活一會。

    沖進家里,刀刃的寒光,昆侖勝利者看著他的奇怪眼神,還有面前哭成淚人的章夫人,王天逸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了,他沖進內堂,跪在了奄奄一息的碧環床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這一跪本來是要叩謝天地的,但這里卻成了天地之隔,無法挽留的絕望之隔。

    看著穿著嫁衣的這對新人一跪一躺,其他人靜靜的退出了房間。

    因為中毒而臉色發青的碧環,看到夫君的到來,眼睛一亮,面上青色緩緩消褪,回複了尋常鮮紅顏色,竟還有了一絲榮光般,她努力握了一握王天逸堅硬而冰冷的手掌,笑了一下。

    看著夫人臉色紅潤。那手無力卻溫暖,而王天逸卻魂飛魄散,淚水都是飛濺開來的,見過無數次人從活到死的他,自然知道這是什麼讓將死的夫人容光煥發。

    回光返照。

    “你不能死!”王天逸哽咽著。一邊用另外一只手也握住了碧環的手,眼淚地碎片撲撲的落在自己手背上:“誰給你下的毒?”

    “這不重要。”碧環笑了笑,“我還是沒能為你而活為你而死……”

    王天逸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甚至不能再看對方的臉,他跪在那里。盡力的低著頭,用額頭猛力地蹭著那只嬌小的手。

    碧環努力的微微側了平躺的身體。用另外一只手輕輕摸著對方因為抽泣而劇烈顫抖的頭顱。

    她也問了一個問題。有些許猶豫:“你不要騙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們要…背叛…我們?”

    王天逸身體顫抖了一下,靜了片刻,他慢慢抬直身體,把淚痕交錯地臉艱難的晾在了碧環面前。他看著她,咬了咬牙,狠狠地低下了頭。又無力而軟弱地抬起了頭,接著又重重的低了下去。

    他不想讓自己的臉被她看見。

    因為這是他的點頭。

    碧環讀懂了。

    “你這個壞蛋!”就算毒發已深,這個時候的碧環也好似忘了自己地夫人身份,她現在還是她當了一輩子的她——武當的忠臣,所以她憤怒了。

    盡管這聲怒罵虛弱無力,但她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原諒我……”王天逸跪在那里低著頭,渾身也在顫抖,一種絕望,因為他知道,這種他不想做地事情,他會毫不猶豫的做一千次一萬次。

    他也是個忠臣。

    碧環看著在自己面前晃動的王天逸發髻簪子,猛地一把抓了下來,好像要刺向王天逸的臉,但無力的手順著這股自己的重量滑落在了王天逸臉上,尖銳的簪尖刺破了王天逸的臉,一滴鮮血流了出來。

    只有一滴。

    碧環沒有再用任何力量,她的手停在了王天逸的臉邊,盡管滿眼都是受騙後的絕望和失望。

    疼痛讓王天逸的淚水不再繼續模糊他的眼睛。

    他看著她的眼睛。

    然後他溫柔的握住了臉邊的那只手。

    不理那手微微的掙紮,王天逸握著那手繼續劃了下來。

    冰冷的手不僅堅硬,還帶著一股絕望和痛苦,鮮血頓時在他臉上迸發開來,碾過曾經的一切舊疤。皮膚好像他的心一樣被犁出巨大的傷痕。

    “原諒我……不要恨我……”鮮血混著淚水一起滾落的還有他戰栗的聲音:“我永遠是個罪人……”

    鮮血能贖清他的罪嗎?

    王天逸不知道。

    但碧環知道的卻是她不需要他的血。

    猛力掙脫了一下,簪子掉在了地上,碧環摸著他那血流的臉,突然笑了一下。

    “原諒我!不要恨我啊!求求你!”王天逸好像知道了什麼,他不想這一刻永遠定格在欺騙和背叛的痛恨之中,他是多麼想面前這個姑娘能永遠快樂幸福。

    但是這只是他的渴望,實際里他沒有給他她任何東西,除了對承諾的欺騙,還有恨。

    所以在這心上人天人永隔的一刻,他能做的只是請求她的寬恕。

    黑氣重新在碧環臉上圍攏上來,好像黑色的海洋漫過孤單的小島,只有她瞳子里的光還如同水中的月影在波濤里掙紮著不想碎去。

    是“我恨你”還是“我不恨你”?

    都不是。

    碧環嘴角微微上翹,伴隨這狡獪的一笑,她說的是:“勿忘我……”

    勿忘我。

    她的最後一句話。

    深夜無聲。

    洞房變成了靈房。

    沒有燈沒有光沒有其他人。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

    王天逸自己一個人在黑漆漆的房子里為自己的妻子守靈。

    血淚交流的他不和任何人說話,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和碧環,甚至一拳打飛了要給他臉上包紮傷口的左飛,就那樣癡了一般抱膝坐在碧環的床邊,所有人都不得不離開了他們。

    感同身受。

    一樣被滿心愧疚炙烤的章高蟬就坐在靈房門前的台階上,身邊靠著的是默默流淚地章夫人,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們在替他們守夜。

    章高蟬無言的解下外衣披在了夫人身上,又把她擁在了懷里。這一刻他知道了什麼是

    什麼是幸福。

    這一刻,他突然害怕天亮。

    有了光,就有了人,就要見人。就要和那些人說話交談,要帶上冠冕堂皇的掌門帽子,要把臉上覆蓋著一層僵硬可憎的威嚴面具,哪有這樣在黑夜里默默而盡情地為親人不幸流淚的自由。

    但黑夜里有的是人仍然在帶著面具行動。

    秦明月急急的來了。

    他作為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官,奔波了一夜。終于打垮了飛鷹樓和幾個大人物府第地所有戰力,這次披著一身的血腥回到錦袍隊這個暫時總部。

    一到就聽說了碧環和王天逸地不幸。

    且不談他也是很同情王天逸地。但現在他們十分需要王天逸。

    林謙這個騎牆派跑了無所謂。原來就沒打算動他的人,和易老他們算聯盟,和林謙則是一種交易;

    因為慕容秋水可能插手了,讓黃老和小霍也跑了,聽說小霍的保鏢是靠抰持盛老得逞的。這實在讓人惱火。

    但這也無所謂。

    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尤其是這麼龐大的計劃。

    殺有殺地好處,殺不了也有殺不了的走法。沒殺得了一個浪蕩子也不影響大局,計劃自動轉入下一環節。

    王天逸只要不死、不暴露就有他的用處。

    按這個計劃走,王天逸將利用他在昆侖地關系“僥幸”逃出“魔窟”,然後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豎起反攻大旗,將建康城里意圖反抗鐵三角的長樂幫霍派“余孽”聯合起來,方便鐵三角一網打盡漏網之魚。

    這是相當重要的任務。

    而且需要快。

    第一個豎起大旗的很可能就是領袖人物,鐵三角希望敢反抗自己的人是由自己人統率的。

    所以秦明月需要王天逸活得好好的,這樣一來,他聽說王天逸苦痛交加,瘋了一般,不由得擔心起他的身體來了。

    要是思念傷悲傷了身體就不好了,因此他趕緊跑到“靈堂”這邊來,想把王天逸弄去“囚禁”,當然就是“休息身體”的意思。

    一聽秦明月要讓手下人囚禁王天逸,章高蟬差點把手骨攥碎,他強忍內心憤怒,壓低聲音,把一伙人帶到了院子外,這才發作開來。

    “你知道不知道王天逸他人有多好?他是我們昆侖的姑爺!我的親妹夫!我們今天利用人家的婚禮大開殺戒,把人家喜事變成喪事!現在你居然還有囚禁他?你有沒有人心啊你!”章高蟬食指點著秦明月的腦門,有好幾次簡直想一下插進去。

    看著武神暴怒,秦明月卻是苦笑不得,王天逸的身份他當然誰也不敢泄露,更何況章高蟬這樣嘴巴沒門大籬笆,他也是為了王天逸好著想,江湖可不是一個好心人能呆的地方,不管王天逸是不是死了老婆,秦明月只知道現在不給王天逸吃點苦頭,以後出去了,也許因為私仇也許因為妒忌也許僅僅因為沒事干,長樂幫肯定有“正人君子”懷疑王天逸投降昆侖過,王天逸在長樂幫永遠也別想混開了。

    這些話不能給別人說,看著武神義憤填膺的模樣,秦明月卻郁悶得只想拿頭撞牆。

    “好好好,天亮再說好了。”秦明月不想在他火頭上硬頂,就自己退了一步。

    但章高蟬卻睜圓眼睛繼續問道:“碧環中毒怎麼回事?這個洞房里里外外都是咱們昆侖的人,誰會下毒?想毒誰?”

    這下秦明月肚里咯噔一聲,肚里卻大罵這個“該死”的死丫鬟,用死給自己添了大亂。

    毒不是秦明月下的。

    當然他腦子里想過無數次章夫人暴亡、武神徹底和武當斷了聯系這種好事。

    但這種事差點發生後,秦明月驚得差點咬了自己舌頭。

    誰會在這種關鍵時候做這種心急吃不得熱豆腐的蠢事?

    秦明月思考片刻就得出結論:此乃苦肉計!

    只要碧環或者章夫人中毒,這黑鍋別人十有八九會扣到自己這個昆侖實地掌門頭上來。

    自己夫人差點被毒死,這種事對武神來說,無疑是給拿燒紅的烙鐵燙老虎屁股,擺明了就是要嫁禍給自己。

    能從此事中得到好處的,只有武當。

    那麼這事也只能是武當的人做的。

    誰能做?

    自己人手握兵刃大開殺戒的基地就是洞房,那里圍得水泄不通的全是自己人,任你是孫猴子也混不進來下毒啊。

    只能是自己下毒自己喝。

    肯定是章夫人命令碧環這麼做的!

    靠著這險棋來分化自己和章高蟬的關系,為武當奪回插翅猛虎。

    但秦明月很快又有點迷惑,據他了解的掌門夫人哪有這麼狠絕的心思呢,難不成是那個丫鬟自己舍命為主?

    不過他很快又點了點頭,不是是自己喝還是被命令喝,得益的和倒黴的兩方沒有絲毫變化,這死丫鬟用自己的命狠狠給自己胸口來了一腳,踹得他喘不過氣來。

    此刻,這招苦肉計果然發揮了作用,看著章高蟬那要擇人而噬的眼睛,秦明月微微歎了口氣,說道:“中毒的時候,里外都是自己人,誰能下毒?就算能,誰會挑這種時候下毒?”

    “可是人已經中毒死了!!!尸體就在里面擺著呢!!!!”斜指著後面那黑黝黝的房子,章高蟬怒的跳了起來。

    “女人為了挽回男子什麼都做得出來。”秦明月無奈的一擺手。

    “你說什麼?”章高蟬傻在了那里。

    “你自己想吧,我身體都累散了,明天見。”秦明月不想糾纏,轉身帶著手下走了。

    章高蟬在黑暗里站了許久,慢慢回到院里,坐回到冰冷的台階上,章夫人把身上的袍子又披回到丈夫身上,突然,章高蟬轉頭問道:“你讓碧環喝毒酒的?”

    “你說什麼?”章夫人睜大了哭得紅腫的眼皮,傻在了那里。

    看著那雙純的如同山泉的眼睛,章高蟬一把擁住了夫人:“我什麼也沒說。我不會失去你的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3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八節 倒轉乾坤

    慕容秋水看完密報,扭頭問道:“趙乾捷確定嗎?”

    于叔手里抱著信鴿,躬身道:“十分確定,他已經跟上去了。要不要動手?”

    想了一會,慕容秋水才說道:“動什麼手?放他進去。讓齊元豪去找他,不管開口多少金銀,但付無誤。”

    “還有情報說,丁家楊昆也帶領二十幾個一流好手向建康方向前進。”

    “靜觀其變。”慕容秋水揮了揮手,于叔馬上躬身離開,但慕容秋水又叫住了他:“讓齊元豪想法暗中保護他在建康的安全。”

    “這很難啊。”于叔老老實實的說:“他是狗急跳牆吧。”

    “那就直接讓齊元豪去見他,提供他要的一切。”

    “我想小齊肯定要說盡力而為了。”于叔苦笑。

    慕容秋水點點頭,又搖搖頭,突然笑了:“真有膽啊,看他運氣了。”

    建康城這幾天人心惶惶,黑夜中便不再如往日一般平靜,很多人會聽到本應空無一人的漆黑街道上傳出劇烈的厮殺和慘叫之聲,接著就會有殘缺不全的尸體出現,甚至有人晚上去院子里小解,一只血淋淋的人手從天而降砸在了他腦袋上。

    對于江湖之外的市井平民而言,這不過是奇怪的治安突發不好而已,他們大多數人別說親身經曆,連親眼都沒見過,所聽所聞都是半真半假的傳說而已。

    但對于長樂幫商會的劉三爺而言,這不是傳說,這是關乎他整個人生乃至于小命的天崩地裂。

    慕容和昆侖猝不及防的聯手突襲長樂幫後,被閃電擊垮的建康部失去了龍頭,已經呈現出樹倒猢猻散的態勢,你如果住在城門附近,就會發現異常,最近每天都有不知多少的身帶兵刃身體雄健之徒卻面色惶恐的騎著馬帶著行禮家眷匆匆出城去,這些人以前在建康城里不是做長樂幫高手就是做護院保鏢之流。本都是雄赳赳氣昂昂、走路眼睛從不低頭看路的角色,此時卻如喪家之犬般恨不得插翅逃出這是非之地。

    會武功地都是如此,更別說癱瘓的商會中那些賬房之流的文職幫眾了,地位高感情深的還留封辭書,地位低的回家包包細軟腳底抹油就跑了。

    他們本不是長樂幫中堅。拿著一點糊口地碎銀謀生而已,大難臨頭,自然難談生死與共。

    旗下有青樓賭坊的劉三爺自然和他們完全不同。

    面對如此可怕的變故,他的青樓賭坊自然全部關門歇業了,只有幾個酒樓還開著。不過在前途難卜之時,連跑堂的都顯得半死不活地。

    此刻日近正午。劉三爺也不想吃飯。就一聲捏了個茶壺,搬把藤椅,坐在廊下的陰影里,呆呆看著空蕩蕩地大院,往日哪天這里不是如人聲鼎沸地像市場一樣。但現在,靜幽的居然和山中古刹般,仿佛連樹葉掉到被踩得光禿禿的地面上的嚓嚓聲都可以聽到。

    “保鏢護院打手跑了大半。居然連三個月工錢也沒要!當然,就算要老子一個子也不給!”劉三爺恨恨的想著:“剩下地都是靠自己吃飯的人,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我他娘地能怎麼辦?!”劉三爺惱的叫了出來,蟬鳴中的鳥聲頓時停息了片刻。

    以前保護他的長樂幫戰力被完全摧毀,此刻的他就像被剝了蟹殼的紅燒青蟹般,面對那一雙雙的筷子露出了鮮美的蟹肉,但能怎麼辦?

    不過劉三爺絕對不打算逃走。

    他從一個懵懂的青城學徒,在江湖的血雨腥風中掙紮了十年,用身上斑駁的傷痕和夜里的噩夢終于換來了這一身的富貴。

    用青春和命換來的。

    建康有他的屬下、他的產業、他的財富、他的家、他的一切,現在如果拋棄這一切離開,逃到揚州或者其他任何地方,那麼該怎麼辦?

    去賄賂幫里的大人物再找一個類似的職位?怎麼可能?

    一直賦閑,天天泡在茶樓?笑話,他現在自己就開著茶樓!

    拿起刀重新拼命,就像他年輕的時候那樣,走這條拿命換富貴的快路?

    “我已經多大歲數了?還怎麼拼?”劉三爺低下頭,從敞開的衣襟中打量了一眼自己那早就隆起的將軍肚,不由長歎一聲。

    就像江邊沙灘上的寄居蟹,總是找最漂亮的螺師殼做家,但是隨著自己越來越大,自己選擇的螺師殼也越來越大,並永遠幻想著趕走更大螺師殼里的那個家伙,讓自己住進去。

    螺師殼對寄居蟹來說,沒有最大,只有更大。

    但一旦失去了現在那個殼,卻發現絕對鑽不進以前呆過的小殼了,只能在沙灘上絕望的游蕩。

    劉三爺喝了一口茶,用劇烈的苦味來掩蓋舌底的同樣味道,所以他和和他地位一樣的人選擇了同樣的道路。

    就躲在現在這個殼里,不降、不戰、不逃。

    這個時候,他信任的那個小保鏢隊長匆匆的跑了進來,滿臉的驚恐:“三爺,昆侖的桂鳳和景孟勇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劉三爺把茶壺遞給手下,一個一個仔細而緩慢的扣好汗衫扣子。

    一進客廳,劉三爺就是一呆,來的路上那種恐懼馬上被厭惡沖淡了。

    客廳里足有八九個人,劉三爺都認識,這些都是桂鳳和景孟勇的親信,所謂的白虎堂和朱雀堂的精英,尋常喝過不少次酒,但哪次在自己這豪奢的排場下,不是他們這群鄉巴佬畢恭畢敬甚至有點畏縮的放不開手腳?哪里像現在,桂鳳和景孟勇大搖大擺的坐在最上面的正座上,下面的人則隨意的好像把這里當成他們家了,有的人正拿著以前需要劉三爺介紹他才認識的西域水果大咬大嚼,有人正對臉色發白的仆役大吼把最好的茶上來,還有的家伙居然踩著自己地紅木太師椅蹲在上面。

    馬上壓住了憤怒和厭惡,劉三爺小心翼翼的賠著笑,微弓著腰走上前來,問道:“哈,原來是昆侖的桂英雄和景英雄。有什麼小的可以為兩位效勞的?”

    “劉三爺,也沒

    事,”景孟勇口才好,笑著說道:“我們兄弟巡視地巧走到你這里。想來看看你……”

    看著他們地模樣,劉三爺馬上笑道:“那好啊,各位還沒吃飯的吧,來,在我這里吃吧…”

    桂鳳摸著下巴對景孟勇說道:“他這里清蒸魚很不錯。”

    肚里在痛罵。嘴上卻笑:“唉,來的不巧。我這里最會做清蒸魚的那個陸大廚昨天跑去了慕容成那邊的水玉樓……不過你們也知道。我這里好廚師多地是,不缺這一個,還有別的好吃地,絕對不輸于魚,兩位一定要嘗嘗。”

    酒過三巡。昆侖地人都吃的舒暢之極,桂鳳喝得醉眼朦朧,突然摟住了劉三爺肩膀。笑道:“劉三啊,你賭坊一天能賺多少?”

    “他媽的!果然來了!”劉三爺咬牙切齒,還沒來得及回答。

    左邊的景孟勇一把把他摟了過去卻朝同伴桂鳳搖手:“賭坊算什麼?我要青樓了!哈哈。

    ”

    “賭坊好,青樓也好啊,劉三不是有兩座嗎?老景你我平分,一人一座!”兩人同時好像老朋友一樣親熱的摟著劉三爺,卻在談論分掉劉三爺地產業,劉三爺笑容都僵硬了,因為他肚里恨不得一刀捅死這兩個強盜。

    “老劉,你有多少產業,這酒樓也是你的吧。”景孟勇問道。

    “我也是替長樂幫經營,自己抽水而已,”劉三爺還沒說完,就被桂鳳打斷了:“哪里還有長樂幫,從現在起,老劉給我們兄弟干吧,我就喜歡老劉這人,笑眯眯的看著就像捏捏。”

    說到這里,得意忘形地桂鳳真的伸手捏了捏劉三爺的臉皮。

    “哎,老劉,把地契還有賬簿給我們拿來吧。”景孟勇說道。

    “要那東西干什麼?你看的懂嗎?你會打算盤嗎?弄這些沒用的干啥?”桂鳳反問道。

    “你懂個屁。”景孟勇罵了桂鳳一句,又用力搖著木偶般的劉三爺,大笑道:“老劉,咱們老朋友了,虧待不了你的,以後你先替我們兄弟打點生意。”

    片刻之間,自己就成了他們的伙計了,自己的銀子就變成他們的了,但劉三爺卻滿口的“好好好。”

    不說“好“能怎麼養,他們還沒宰了自己,還沒搶了自己的家產。

    起碼暫時沒有。

    眨眼間,王天逸已經被關了半個月。

    而左飛居然是負責看守他的頭目。

    左飛對秦明月指派給他的這個任務又愛又恨,愛的是可以照顧一下自己的這個兄弟,免得他悲慟之余出了什麼事;一恨秦明月心眼偏,在這種正需要他這種頂尖好手的時候,卻派他來守衛牢房,二恨的卻是現在昆侖大勝,他身為昆侖一員,面上有光,現在在外面走路都是跳著走,甚至好幾次都撞倒門框上面,但你如何能這樣面對王天逸?不善掩飾也不屑掩飾自己內心的左飛卻不得不掩飾,每次進入軟禁王天逸的房間時候都得在外面捶心跺腳的整出一副淒容來,但談起外面局勢,言辭之間去常常又手舞足蹈興高采烈起來,有時候突然醒覺面對王天逸又難免尷尬不已。

    這天晚上左飛卻是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模樣去見王天逸,手里還拎著一個酒壇,一進去這房間,就吩咐手下去拿好菜下酒。

    “今天,兄弟來,是來通知你一件好事,您父母已經被我們送到揚州去了,高興嗎?”左飛說完又罵將起來:“可恨這是掌門和夫人每天替你求情,那個該死的秦明月就是不放,還是掌門又怒了,親自下了手令這事才辦成。”

    王天逸臉上貼著一塊細長的膏藥,看起來幾乎蓋住了大半個臉,加上悲怮之余,臉色煞白胡渣很長,坐在床角陰影的他的表情顯得十分陰郁。

    聽到父母無事王天逸笑了笑,並不意外,這件事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無論公私。章高蟬明保和秦明月暗護之下,他父母都是安如磐石,現在他強從喪妻之痛中掙紮出來,心里慢慢終于能考慮公事了。

    “哎,你哪里又流膿水了。為什麼不用唐門的好藥,非得用這種三十文一包的劣等金瘡藥?”左飛伸手去碰王天逸臉上的膏藥,對方貓一樣的擺頭閃開了。

    “唐門地藥可以不留疤痕,但我身上不多這條疤,”王天逸有些癡般的說道:“我不能為碧環做更多了。我對不…,…就算留個念想吧。”

    “唉。隨便你。今天你我好好喝一頓。”左飛好像也不想多說。

    很快酒菜都來了,左飛支開了手下,要和王天逸獨酌,這次王天逸並不推辭,起身下床就和左飛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來。

    左飛尋常酒量不大。但喝酒就興高采烈,不過今天他卻是低頭喝悶酒,什麼酒都是一口悶掉。

    燭光下。王天逸打量著左飛,卻不言語,他卻完全知道怎麼回事,但左飛卻不會知道他知道。

    連干二十杯的左飛重重的把空杯子磕在了桌子上,王天逸扔了筷子等左飛開口。

    “兄弟啊,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掌門一直想放了你。”左飛說話地時候,卻不用眼睛看王天逸,死低著頭好像再給桌子談話。

    “我知道。”

    “今天,你們錦袍隊的金猴子找到我了。”左飛繼續說著,但越說越慢,好像每個字都死扒著他的門牙不想從嘴里出來。

    “哦,他還好吧?謝天謝地。”相比左飛的艱難,王天逸說話倒是輕飄飄的,絲毫不費力。

    “他……他要我幫忙……”左飛開始咬著牙說話了。

    “幫什麼忙啊?”王天逸好像事不關己般地問道,躲在膏藥紙邊後面的眼珠卻一刻也沒離開過左飛。

    “求我放走你!”左飛終于猛地抬起頭來。

    一切都是計劃,秦明月會逮住王天逸,然後通過渠道不動聲色、合情合理地放走王天逸,這渠道第一個選地就是左飛,這事在昨天秦明月的試探。

    王天逸已經完全知情了。

    但左飛說出來之後,王天逸還是裝作愣了片刻,然後他一把抓住了左飛的手:“多余的話我不講,你放嗎?”

    面對左飛,不必求情,不必說理,更不會賄賂,王天逸走的是最簡單最直接地路:義氣當頭。

    “你知道,我是多麼想放走你,掌門和夫人也是這麼想的,但我老師林羽和秦明月……我…唉!”左飛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被王天逸握住地另一只手卻無力而冰冷的像條將死顫抖的死蛇。

    咯噔一下,王天逸心里一涼,萬沒想到左飛這家伙居然沒膽子做這事,他急急的低聲說道:“兄弟,聽我一言,這事絕不難辦。我被關在里屋,外堂南邊牆壁下就有暗道!只要你調開外堂的四個守衛片刻,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遁走,與你一點干系沒有!”

    左飛艱難的抬起頭,看了王天逸一眼又低下了頭:“我……但是我師傅和秦明月都……我實在難……我對不起兄弟你……”

    說到這,左飛的頭越來越低,居然開始哽咽起來:“你打我吧,罵我吧,我是個幫不了忙的混賬!”

    王天逸失望到極點的長歎一聲,背靠著了椅背,他能怎麼樣呢?左飛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有時候自認很厲害,給人感覺也很囂張,以嘴頭上挑戰權威為樂,但他實際上卻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家伙,並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要是給錢買,他很清高,雖然很窮,不會收也不敢收;要是曉之以義,他又沒膽子冒險。

    長籲短歎了一會,王天逸把身體直過來,拍著左飛的背笑道:“小事而已,兄弟知道你有苦衷,別忘心上去,我們繼續喝酒。”

    “什麼?你找的那個屬下沒敢做?”慕容成有一點吃驚:“不是說是好兄弟嗎?”

    秦明月擺了擺手:“他膽子不大,平時囂張放蕩,遇事則怕了。沒關系,我還有另一渠道。”

    “誰?”

    “就是章高蟬的小厮,那個琪安,”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秦明月臉上浮現出一種厭惡之色,而慕容成則一臉恍然大悟。

    “就算是救他義兄王天逸,他也收了金猴子三根金條。把金猴子差點氣死。”秦明月說道。

    慕容成卻笑了起來:“這個人打過交道,需要銀子就可以了吧,他可賣過我們不少好東西。”

    “現在先放著他,早晚要修理了他。”秦明月咬牙說道,接著道:“我本來打算讓左飛也就是林羽那邊的人去做。日後收拾起來也落個把柄在我手里,現在只能放棄了。”

    “越早控制越好。前天,大哥和霍長風終于撕破了臉,雙方內戰開始。”慕容成說道:“我手下一半的高手已經派入揚州,開始作戰了。你那邊如何?休整半個月已經可以了吧?”

    “沒問題,再過七天。我昆侖的戰士就派入大哥麾下。我要把章高蟬和林羽一方全部派入揚州消耗掉。”秦明月冷笑起來。

    “這種苦差事,他們肯定不會就范的。”慕容成面有憂慮。

    “敢不就范?!哦,平常不出力專門享福,現在需要他們了,就躲起來了?世間哪里有這樣的好事啊?”秦明月冷哼一聲:“整個昆侖所有地銀子都是我賺的。所有的地盤都是我操縱打下來的,與其他門派的外交全是我談判地,我讓他們去他們就得去!”

    就范不就范。秦明月很有把握,但一點疑問也沒有的是,昆侖肯定要吵架,大吵特吵。

    而這次吵的特別大,因為昆侖所有的大人物都集中在了大廳里,一個個都臉紅脖子粗。

    此刻,林羽就戳著秦明月的鼻子尖在大吼,而章高蟬一臉苦悶地坐在最上座看著下屬們戰斗:“朱雀堂白虎堂,還有我鳳凰刀再加上掌門?你在想什麼?為什麼全是我們的人?”

    “什麼你們、我們?”秦明月面色也不善:“都是昆侖地!現在昆侖需要我們流血拼命,派誰去都是榮耀,你平常不是忠忠掛在嘴上嗎?現在怎麼推三阻四了?”

    林羽大怒:“那你地玄武青龍堂的高手呢?就躲在後面的建康發財?”

    “胡說!”秦明月拍案而起:“他們做了多少的事情?你們比的了嗎?”

    “怎麼比不了,得到建康,我們也是出了力地。”

    “出力?”秦明月冷笑起來:“一群人裝作賀喜的賓客混入,在得到信號後,集合到新娘洞房邊的偏院,魚貫進入屋里,從裝賀禮地大箱子里抽取兵器,然後反身殺向手無寸鐵的敵人?你管這叫出力?這種事換了誰做不了?我從路邊花十文錢雇個乞丐都可以!你怎麼不問,怎麼把兵器送起來,怎麼把敵人集合起來,怎麼不走漏風聲?出力出力出力,出個屁力!”

    “你你你……”林羽氣得渾身發抖。

    秦明月則站起來,手一揮叫道:“看看這些庭院樓台,看看你們身上穿的,腰包里裝的,沒有我殫精竭慮的做事,我們昆侖還在西北邊疆做馬賊呢!現在需要你們為幫里出點力,你們就推三阻四畏首畏尾了?你們這叫忠于昆侖忠于掌門嗎?我看是放屁吧。”

    “況且這叫苦嗎?這叫危險嗎?你們潛入揚州,聽命江湖上的鬼才易月,有什麼危險?流點血算什麼?怕流血就不要練武就不要入江湖!”秦明月臉色陰冷的掃視了一遍對面而立的那群人:“況且這是有富貴的買賣,只要去的人,一次就發一年薪資,賞金另算!易月賞金另算!若有傷亡,發二到五倍年資!一次就可以富貴啊!”

    在秦明月從牙縫里吐出最後那幾個字,院里廳里站著的衣著光鮮的高手們立刻發出巨大的附和聲音,完全壓過了反對的聲音。

    而面對這巨大的聲浪,林羽等人則臉色發白,現在昆侖是富了,但卻開始了一些變化

    原來做為一個垂死將散的門派,人人都窮,人人都面對對未來的恐懼,也無所謂什麼地位尊敬,但隨著進入中原。開始有了生意和財富,分化開始了。

    以前秦明月在門派里為人所不齒,都說這個人是財迷,經常派手下為了銀子做任何事情,貧賤到讓高手替財主蓋房子。罪惡到和馬匪合作搶劫小商隊,他就像一頭老鼠般不顧廉恥為了幾粒糧食跑來跑去。

    那時候的昆侖不過是分為:混混派和大門派。前者自然就是秦明月那種人,後者則是林羽,始終自稱“我們當年可是大門派,做什麼都不能墜了身份讓人看不起。”

    盡管兩派鬧到分家的地步。不過分化卻不大,兩派都混的像乞丐一樣。窮呵呵的。江湖上一起看不起。

    但自從歸順了武當,有了點地盤和銀子,原來分化很快變成了“忙”派和“閑”派。

    忙派還是秦明月一方,他們絞盡腦汁地榨錢,從糧食乃至水產什麼都試過。當然也被“閑”派嘲笑過,閑派不怎麼考慮賺銀子,也不知道怎麼賺。就像大部分的江湖雇傭門派那樣,有活就去做,做完就把賺的銀子花天酒地掉或者存起來。

    然而現在,分化還在變化,很多閑派的人驚奇而絕望的發現,昆侖居然開始分權派和閑派了。

    很多有雄心或者野心地高手,開始努力加入秦明月一方,連新招募的高手除了對武神武功的垂涎外,往往都希望進入秦明月手下。

    唯一不變的就是閑派,不過他們也有了變化,以前需要給外面門派做的活,現在居然變成了由秦明月指揮他們做了。當然還有最要命地,那就是收入。

    雖然比以前提高了不知多少,但和秦明月一方比差距不是一點半點,簡直是天上地下。

    無錢才思變。

    別說自己內部人,現在秦明月手下的青龍白虎兩堂居然都有少林門徒想來加入了。

    秦明月一邊在上升,而他地對手們則急速下降。

    很多人看在眼里,妒在心里,然而想反擊或者打擊秦明月地人卻發現他們一無所有的連一根棍子都找不到了。

    財、人、事,所有的權力都在秦明月手中。

    而且他干的很好。

    “掌門你總得說句話啊。”林羽扭頭問章高蟬,他可不想去揚州參與長樂幫的內訌,現在昆侖剛從長樂幫那里摘下甜美地大桃子,還沒聞到桃毛就又得下山打虎?誰願意啊。

    沒經曆過生死搏殺的人才不怕死,所以每個江湖人士比普通人更加的怕死,怕得要死。

    武神也不例外。

    脫離武當地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千里鴻老讓他去做不僅無恥而且危險到家的任務。

    而現在他又面臨強力下屬秦明月的危險任務:去協助盟友易月。

    但是他知道他說不過秦明月,他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你武功蓋世,你又是慕容長樂昆侖三家聯盟中一家的掌門,你不去幫助盟友誰去?盟友完蛋了,這麼大的地盤一個昆侖能守得住?

    所以面對林羽的話,章高蟬只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擺了擺手。

    林羽氣得跳腳,他很激動。

    從參與拍板離開武當開始,“老學究”一般的林羽突然變得活躍起來。就像郁郁不得志的忠臣突然受到先帝托孤一樣,一種難以匹敵的責任感好像讓他年輕了二十歲,連睡覺都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如何輔佐掌門光複昆侖的先前榮光。

    但他面前有個磐石般的敵手,秦明月。

    除了道理方面是兩人平分秋色外,其他任何方面,林羽都好像比他底氣差了一點。

    現在更是如此。

    自己這邊的人都是病懨懨的灰頭土臉混的不好的家伙,而對方那邊不僅高手眾多,而且手握幫派重務,不僅在哪里看都是自己不占優。

    “桂鳳、景孟勇呢?現在跑到哪里去了?”林羽大叫,在這重要關頭,這兩個家伙居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雖然林羽不喜歡這兩個土匪一樣的家伙,也知道他們也不喜歡自己,不過在現在多一個聲音就多一份力量,必須要找他們撐腰。

    秦明月報以幾聲冷笑,指了指後面,說道:“在後院趴著呢。”

    聽起來有異,林羽一愣問道:“怎麼回事?”

    “我每人抽了三十鞭子。”秦明月怒哼了一聲。

    原來,那天景孟勇和桂鳳剛從劉三爺那里前腳剛走。秦明月的心腹青龍堂堂主張覺就後腳到了。

    看著張覺來了,劉三爺肚里大罵:“看來老子真是塊肥肉啊,誰都看上了啊。”

    沒料想張覺倒很客氣,寒暄過後,對劉三爺說道:“我來是請劉三爺以及長樂幫建康商會的各位先生去昆侖那邊小談片刻的。”

    “鴻門宴?”這是劉三爺心里出現的第一句話。他馬上笑道:“還提什麼商會。我看不用了吧,有事您吩咐即可。我這里就幾個青樓賭坊,都交給你們的人了…”

    張覺倒是一愣:“交給我們了?我們什麼時候要過貴處的產業了?”

    劉三爺一笑:“給誰都一樣。”

    張覺可明顯不是這麼認為,他有些吃驚連聲詢問怎麼回事,劉三爺自然把剛才的一幕給張覺說了一遍。

    這下。桂鳳和景孟勇可倒了大黴。

    一回昆侖暫時總部,就被怒不可遏地秦明月當頭“迎接”到了後院。直接把他們抱著樹上捆得結結實實。抽出鞭子就一通抽。

    抽完還不解氣,秦明月大吼著問:“我說過多少遍了,絕對不能騷擾原來的商戶!你們是不是慕容秋水派來故意和我作對的?”

    景孟勇連聲求饒,而桂鳳卻一樣惱火,他抱著樹。努力扭著被抽到通紅的屁股扭臉大叫:“這地盤都是我們的了,那些商戶、產業還不早晚都是我們地?我們去要幾個賭坊挨著什麼事了?”

    “你們這群蠢蛋啊!”秦明月用鞭把戳著桂鳳的腦門,怒道:“是早晚都是咱們的。但早晚完全不同!現在我來,商戶都怕的要死,現在正是對他們懷柔的時候,他們覺地我們昆侖比長樂幫更好!你這麼性急去騷擾搶奪他們,你這是在給自己刨坑啊!要是他們群起反抗,長樂幫打回來,內外交困,你能壓得住?蠢貨!要吃也要等站穩腳跟啊,你著什麼急啊你!”

    說罷把他們從樹上放下來,又把建康還在的所有巨商大賈都請來,當著大家地面,秦明月親自把賬簿地契等物件還給劉三爺,並誠心誠意地道歉;還保證絕對不會騷擾大家的任何生意,並且說因為幫派戰爭,讓大家生意受了點不好影響,所以就算長樂幫收的地錢租金,也一概減半,請大家回去盡可恢複各自營業,萬勿有什麼顧慮。

    這一趟下來,可把秦明月搞到灰頭土臉,而且破壞了他攻取建康制定的懷柔政策,雖然已經下了狠勁彌補,但打碎瓷器容易,粘得再好也有裂痕,建康商戶尤其是劉三爺這樣長樂幫商會的心里自然憂慮重重。

    而秦明月自然更下了要把桂鳳景孟勇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地蠢物全投入揚州給易月消耗掉的決心。

    桂鳳景孟勇身受懲戒不說,林羽這邊更少了能支持他的聲音,加上秦明月重賞誘惑,去揚州參戰地事情很快就確定下來。

    還是秦明月的老計劃:包括章高蟬在內,所有不是他這一派的高手精英全部都去。

    林羽只能像怨婦一樣和任何遇到的人複述他無意間聽到了左飛的一句怨言。

    “我們流血流汗,他數錢?!”

    在王天逸被關押第二十天的時候,他和丁玉展一起被邀請參加昆侖的誓師大會。

    此時,長樂幫內戰戰火已經燃起,除了各自以飛鷹樓和振威鏢局總部為總部的血戰之外,還少不了互相的指責對罵,霍長風喊的是要殺幫派叛徒,而易月則是豎起除昏君還我長樂的大旗。

    支持大兒子的慕容龍淵不理幫派里反對的聲音,以門主之尊發出了他的聲音:慕容世家支持易月。

    既然慕容世家支持易月,那麼慕容成對易月發出的援兵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光靠大旗的光鮮其實吸引不了多少騎牆派,大家還是在賭誰能贏。除了鐵杆親信,沒人想呆在將沉的船上。

    不管他們多麼厭惡慕容世家,但誰也不敢忽視慕容世家同盟所帶來的力量,長樂幫的高手們紛紛投入易老麾下。

    霍長風局勢不利。

    在這樣的情況下,昆侖高手打著慕容世家的旗號也要發兵揚州,支援易月了。

    如果有了武神帶領的昆侖高手,憑易月的能力,加上他的聲望,這場內戰基本上可以說勝券在握了。

    出師宴的時間是晚上,就定在章高蟬的內院,這麼多去揚州的高手要參加,對這個本來就不大的內院來說顯得更加的狹窄。

    以致于坐在最後一桌的兩個“貴客”:王天逸和丁玉展的脊背都靠在了牆上。

    不滿意也沒辦法,據說這是章高蟬堅持要的,他說要讓馬上要隨他赴湯蹈火的部下感受到他的心意,所以要定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表示他做為掌門和家主對大家的敬意。

    這種小事,秦明月自然沒意見:隨便你們怎麼搞,只要奮勇殺敵就行。

    *夜色*(禁書請刪除)闌珊,在火把下,大家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也算痛快。

    王天逸自家婚宴被突襲,新娘也死了,自然臉上落落寡歡,丁玉展卻也一樣的愁眉不展。

    現在秦明月匆匆的趕來了,笑容滿面的他站在台階上向大家敬酒,並開始訓話鼓舞士氣。

    這個時候靠在牆上,丁玉展歎了口氣。

    王天逸聽到了,他扔掉雞腿,回頭說:“擔心嗎?放心,你沒事。他們不敢動你一根寒毛。”

    “這我從來不擔心。”丁玉展幽幽的一歎氣。

    “那你是嫌被軟禁了?撐著點,過兩天他們肯定放你。”王天逸替秦明月給丁玉展開導。

    “也不是這個,”丁玉展搖了搖頭:“我用這幾天的時間,好好想想自己過去現在和將來想做的事情,越想越覺的沒意思……”

    “怎麼會沒意思?江湖第一大俠。”王天逸笑了笑。

    “狗屁。”丁玉展說道:“這俠義究竟有無價值?人家不敢動我,肯聽我的,還不都是看著我老爹嗎?我不還是用強權還行俠仗義嗎?”

    “你沒有力量怎麼行俠仗義?”王天逸反問。

    “以前我認為我能改變江湖,現在看來我究竟有沒有改變江湖?”丁玉展問道:“只有江湖才有大俠啊。我做好自己的俠義就夠了嗎?有用嗎?”

    王天逸想了想,說道:“你大約需要成家了。回家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有些厭倦了。”丁玉展很無奈的搖頭。

    “……現在請我們的掌門——武神訓話!”秦明月說完了,呵呵笑著,閃開台階的正中。

    章高蟬出現在台階的最上一層,林羽跟在他身後,看了看秦明月,武神冷眼掃了掃滿院子的部下,大聲說道:“現在我要請一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出來,給大家見面。”

    “貴客?什麼貴客?”秦明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小聲的抬起頭詢問林羽,但對方卻把臉別開了。

    院子里一時鴉雀無聲,連正廳的門吱吱呀呀的推開的聲音都顯得異常刺耳,一個人從後面走了出來,和章高蟬並肩而立。

    丁玉展還在沉浸在自己的疑惑和失意之中,突然被身邊的王天逸的動作嚇了一跳。

    王天逸猛地一推桌子背貼牆壁站了起來,滿臉都是扭曲變形的驚駭,嘴里居然不由自主的吼叫了出來:“這他娘的怎麼回事?!!”

    出來的竟然是武當千里鴻。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3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九節 狗窩金窩

    一邊走,一邊聽身邊一群手下喋喋不休的彙報,還一邊汗,秦明月此時恨不得能夠有兩個分身,占領半個建康如此宏大的一個後果就是各種情報潮水般的呼嘯而來,而昆侖卻不像原來的長樂幫一般人員眾多分工明確,心髒只有一個,就是他一個人!

    他被迫不得不在下達指令之前先對這情報的重要性做出判斷,優先處理比較重要的情報,但他很快就發現這分類比做判斷更難,江湖中的危險顯露的往往只是露出水面的小小冰山一角,你如何抽絲剝繭識別出來委實是一件勞神的事情,比如現在:秦明月就把南山道五十個江湖人士聚會的情況排在了虎腳街藥鋪近期有人購買大宗金瘡藥之後,他命令手下,立刻查明誰在購買如此多的藥品,這簡直就是在准備一場大戰。相比之下,一身獵裝穿得像個王子的章高蟬和他擦身而過不過就是芝麻大的一件事而已。

    “掌門,你要干什麼去啊?”秦明月還是扭頭問了一下。

    “我出城打獵。”章高蟬停住腳步,挽著彎弓,對著秦明月扭頭只露出了半張臉。

    “那你小心點。”秦明月說罷,兩人就繼續邁開腳步前行,誰也沒有回頭。

    剛占領了敵方地盤,立足不穩,誰家首腦能大大咧咧在危機四伏的地盤里橫行無忌?

    但昆侖不同。

    章高蟬是武神,誰能狙殺了他?

    賭場酒肆乃至花街青樓,章高蟬在建康里無所不至,甚至有次喝得醉醺醺的回來。

    秦明月對他亂七八糟的行蹤雖然不是很滿意,但也不說什麼。

    他完全明白章高蟬在想什麼。

    身負絕世武功,卻還像青萍一般隨波逐流,他不想隨波逐流,他不想做青萍。

    但他就是一片青萍。

    這點對于在江湖這片泥潭里推波翻浪的大鱷秦明月心知肚明,所以他閉嘴。靜靜看著這個年輕人的掙紮,結局卻早已替他想好:無可奈何的繼續隨波逐流。

    今天對于他就帶著琪安一個長隨去打獵,自然也不發一言。

    這總比去肮髒的小酒肆喝得爛醉強。

    “馬上查明是誰在買金瘡藥!至于那幾十個廢物聚會就隨他去吧,我就不信如果有人想對抗我們昆侖,會他媽的在酒樓里擺酒席大搖大擺的當眾宣傳!腦子里有屎吧!”走過章高蟬身邊地秦明月被急于邀功的右邊手下煩得不行。連髒活都說出來了。

    城外的小山郁郁蔥蔥,陽光從樹林里落下來灑下一片的影影綽綽的斑駁,受驚地小鹿獐子不停的擦過這斑駁。

    但章高蟬卻不發一箭,他甚至沒摸過掛在馬鞍下的金鉤弓,就這樣靜靜的穿過人跡罕至的小路。一路前行,穿過小樹林。眼前就是一座廢棄地小廟了。

    幾個樵夫模樣的人正在小廟周圍勞作。眼光犀利地章高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們地手:偶爾亮出的手心老繭密布,但手背汙泥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卻白膩的發亮,只有功成名就的一流高手才有這樣奇特地手。

    手心是勞碌命,手背卻是富貴相。

    一個樵夫是不會有這麼一雙手的。

    那麼他們自然不是樵夫。

    琪安朝他們微微點頭示意,樵夫們馬上放下手里的柴火朝章高蟬身後地小路去了。好像要把守他們的後路一般,章高蟬轉過目光,一路騎到小廟門口。翻身下馬,背負雙手進廟去了。

    廟里連神像都沒有,空蕩蕩的地上卻有一個小桌,兩個蒲團,一個蒲團正坐著一個黑黑瘦瘦的年輕人,他正在給桌子上的兩個酒杯斟酒。

    “你來了。”看到章高蟬,那年輕人笑了起來,朝桌子另一邊的空蒲團一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章高蟬微微點頭,盤膝坐上,和年輕人面對而坐。

    “章兄請。”那年輕人笑著朝章高蟬舉杯。

    “千里鴻,你知不知道,如果秦明月和慕容成知道你在建康,說不定會馬上殺了你。”章高蟬卻沒有舉杯,他直直的看著對方,語氣里滿是驚奇的無奈。

    千里鴻嘴角撇了起來,掛了一個冷笑,自己一飲而盡,卻吟道:“好酒!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還!”

    手扶矮桌,看了對方好一會,確認不會得到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章高蟬歎了一口氣:“好吧,你要見我有什麼事?”

    “我來幫你。”千里鴻笑道。

    “幫我什麼?”章高蟬一愣,馬上警覺的說道:“要是再回武當,那就免談了,脫離武當是昆侖眾心所向,而且我們現在剛手握了建康,大家意氣風發,這件事不要再提。”

    千里鴻放下酒杯,兩手叉腰對著章高蟬冷笑:“我何時說過幫昆侖了?我要幫你!”

    “幫我?”章高蟬發出了一聲有點無可奈何的笑聲:“如果幫長樂幫的易月得到了揚州,我們昆侖很快就會是江南霸主之一,你這個武當少主能幫我這個掌門什麼呢?”

    “幫你避免家破人亡。”千里鴻收了笑容,慢慢說道。

    “笑話。”章高蟬反唇相譏,但對方並不回嘴,只是這樣定定的看著他,章高蟬感覺有點受到羞辱般和挺直身體對方對視,但對方的視線好像有火一般,對視了不一會,章高蟬就覺的口干舌燥,不由得低頭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來掩飾尷尬。

    “如果是笑話,你為什麼還要來見我?”千里鴻看著章高蟬。

    章高蟬避開他的目光,扭頭看了看身後侍立的琪安說道:“這不是琪安說你來了嗎?雖然我們脫離了武當,但人情還在,我怎能不來見你?”

    “你怕不怕高柳若死在你面前?”千里鴻冷笑起來。

    “你說什麼?”武神終于猛地抬頭,再次和千里鴻對視。

    “我說你怕不怕高柳若死在你面前?”千里鴻的冷笑中混雜了一股苦澀。

    “不可能!”章高蟬猶豫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你究竟在胡說什麼?!”

    “看這個。”千里鴻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武神。

    章高蟬接過信抽開看了,不由的大驚:“碧環果然是自殺的!”但他馬上抬起頭,問千里怎麼有她的信?她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得多靠琪安了。”千里鴻朝章高蟬背後一伸手。

    侍立在後的琪安馬上對章高蟬跪地道:“掌門,這是碧環姐的遺願。他讓我把信送到武當去。”

    “她為什麼不給我說?她為什麼不給我說?”章高蟬歎息良久,但語調里卻有了一絲不尋常的輕松。

    千里鴻馬上聽了出來,他冷笑著問章高蟬道:“難道你還懷疑是你夫人逼她仰藥自殺?”

    “怎麼會?”章高蟬手忙腳亂的掩飾著自己地尷尬:“我…我以為是秦明月……”

    但他緊接著問道:“碧環信里說自己已經無計可施,只能以死來讓我回心轉意。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自盡?這有什麼用?!她…她畢竟是個丫鬟,而且還馬上就嫁人了……”

    千里鴻歎了口氣“你是裝糊塗吧。她不過是你夫人未來的遭遇演示給你看而已。”

    “這是不可能的。只要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若若。我不明白你們總要抓著我夫人不放?”章高蟬臉色越來越難看,說話開始咬牙切齒。

    “我們?哈?”千里鴻打了個哈哈:“除了我還有誰?”

    這句話一下子把武神堵得張口結舌,他愣了片刻,狠狠的從鼻孔里出了口氣。自己拿過酒壺倒了酒便喝。

    “若是尋常女人家也就罷了,可是你夫人不同!她是我們武當的千金公主!有了她。你就永遠無法和武當徹底扯開關系。”千里鴻凝視著武神慢慢說道:“你也不是一個英雄。你沒有慧劍能斬斷情絲,我要是秦明月或者任何一個決心離開武當地昆侖人都不會放心你身邊有這樣一個女人的。”

    “狗屁英雄!”章高蟬勃然大怒,他指著千里鴻吼道“你嘴里的英雄難道要拋棄情義深重的發妻?為了什麼?就為了那些狗屁銀子和地盤嗎?”

    “為了你說的這些,他們連殺人都不會手軟,更何況一個發妻。大丈夫何患無妻?”千里鴻調謔般地嬉笑起來:“你的手下並不放心你夫人在,你能保護她?”

    “你……!”章高蟬辯論方面並不擅長,他只能漲紅了臉。吼道:“昆侖我是掌門,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真是掌門嗎?”面對這天下最強高手地暴怒,千里鴻卻表現地更憤怒,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上,用更高的聲音吼了回去:“昆侖人、財、事大權哪一項歸你管?!每個命令哪一個需要你點頭?!任何決斷哪一個需要你出?!你有多少心腹?你能調動多少高手?!昆侖哪個重臣生殺予奪大權握在你手里?!居然連背叛武當這樣天大的事情,你都只有聽的份?!你這樣的能叫掌門?!你只不過是個門神罷了!”

    “你…你…你…你…你…”自己這個掌門被對方肆無忌憚比作門神,章高蟬整個臉都像煮熟地螃蟹,但他只能指著對方鼻子,結結巴巴的說道:“事情有手下做就成了,我…我是掌門…不用事必躬親!”

    千里鴻眼前這根瞬間就可以奪去武林一流高手生命的手指嗤之以鼻:“就你這樣,很快你就能看到高柳若死在你面前,就像碧環死在他未婚夫面前一樣!你根本保護不了她!只要你不在她身邊,她就會中毒、會墜河、會被刺客殺死!因為你根本就不能控制你地手下,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掌門!你!不!過!是!個!門!神!”

    章高蟬長長的吸進一口氣,好像要用這大江般的呼吸壓滅胸中的怒火,然後他低下頭靜了好久,等他抬起頭來,他卻再也不是剛才啞口無言色厲內荏的模樣了,千里鴻惡毒的羞辱終于激怒了武神這個憨厚的人,他也不惜用刻薄惡毒的翻臉來反擊侮辱了。

    “你不要在這里胡說八道了!”章高蟬冷笑起來:“你想說什麼,我完全知道,不就是想讓我們再回到武當嗎?告訴你。不可能!脫離武當是眾心所向!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把我們昆侖當你的狗!把我也當你的狗!讓我去無恥地刺殺暗襲去干各種各樣的肮髒勾當,而你卻恬不知恥的在後面收斂你的戰利品和光榮名譽!告訴你,千里鴻,沒人是傻子,我不是你的狗。昆侖也不是!你是自作自受!”

    這番話從章高蟬這種人口里說出來,其震驚比羞辱更甚,連千里鴻這等人也被這計重錘紀昀了,他目瞪口呆。

    而武神自己卻也面紅耳赤,他還沒有干過這種事。對他而言,羞辱別人就像羞辱他自己一樣。

    良久後。那瞪大地雙眼才回到了原來的細眯。千里鴻嘿嘿冷笑起來,他說的話也讓那邊面紅耳赤的武神一樣的目瞪口呆。

    “沒錯,我就是把你當狗!”千里鴻手指一敲桌子,好像下了決心一般放出這石破天驚地一擊。

    “你這…你這……”章高蟬想罵人,但他罵人次數實在太少。而且面對千里鴻,他幾乎沒有勇氣說出心里的“狗雜種”三個字。

    “可是!”千里鴻臉上地惡毒冷笑突然被真誠所取代,隨著地是一個劇烈的轉折詞吼出。

    這個用丹田之氣發出的轉折如此的有力量,以致他的手瞬間握成了一個堅定地鐵拳。

    “你當我的狗,你就永遠是昆侖的掌門!武當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永遠是站在江湖頂峰之上。”千里鴻咬著牙說道:“這總比你去當秦明月地狗好吧?你跟了他,不僅會家破人亡,而且你自己的小命都時刻危險,他總有用不到你的一天!而對我來說,你永遠是武當的女婿!是我們的親戚!”

    “秦明月的狗?”章高蟬沒有反駁,而是用了一個反問,他低頭想了一會,抬頭說道:“他是很能干的人,我不認為他在控制我。”

    “你在說謊!你自己都不信你說的話!”千里鴻冷笑起來:“你自己心里清楚怎麼回事,只是你卻永遠不想承認而已,你知道,如果你脫離了武當,跟了秦明月,我說的一切都會實現,你夫人會像碧環一樣神秘的死去,而你這個孤獨的天下第一,也會在秦明月實力穩固不要你的時候,安靜的在禪讓掌門典禮後死去。”

    “可是!”章高蟬身子朝千里鴻傾斜過去,他臉上寫滿了心里的猶豫:“他確實把昆侖做的很好,他搞來了金銀搞來了地盤,帶來了巨大的榮譽和威望,有他在,我知道昆侖會越來越強;有他在,昆侖複興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沒錯,他能把昆侖這個狗窩變成銀窩變成金窩。

    可是,”千里鴻說到這里,身體往前一探握住了章高蟬顫抖的手,盯著對方那滿是掙紮的眼睛說道:“他是把你的狗窩變成了他自己的金窩!在他金窩的屋簷下,你還有什麼呢,你的狗窩呢?”

    章高蟬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突然閉目笑了起來,笑得很慘:“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對不對?”

    在出師揚州的大會,當千里鴻冷笑著從門里走出,和章高蟬並肩而立的時候,這一刻,秦明月直如惡鬼附體,渾身仿佛直墜冰窟。

    在手足無措中,他仰視著一臉冷笑成竹在胸的千里鴻,看著旁邊面無表情的章高蟬,還有身後林羽咬牙切齒的小聲罵出的:“曹操”,眨眼間他什麼都明白了。

    他沒有問任何人任何問題,他只想表述自己,他罕見的在章高蟬面前低下了頭,抬足在台階上走了一步,雙足並攏,手按胸膛,用一個臣子對皇帝那般恭敬的姿勢和聲音,他對章高蟬的說道:“掌門,請聽手下一言…”

    但對方沒想給他發言的機會。

    林羽突然瞋目大吼一聲:“秦明月!你這個謀逆的叛徒!你為什麼想毒殺夫人?!”

    一聲大吼,坐在最前排的一圈昆侖武士同時起立,拔出了兵刃,眨眼間這個剛才還滿是酒肉香氣的小院子就刀光閃閃,腥風密布。

    隨著秦明月而來的青龍堂堂主張覺,想都沒想就去抽刀,嘴里大叫一聲:“護法!”

    這聲音因為焦急都變聲。

    但秦明月仍然立正低頭,頭都沒抬一下,只是右手有力的朝著背後的他一揮手。

    意義很明確。

    不要動!

    秦明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面對怎樣的局勢。但這一刻,他卻心中毫無驚懼,此刻他感到昆侖這個詞代表地一切意義仿佛一起彙集到他身上,這這個時間在這個地點,他前所未有體驗到了一種感覺:他就是昆侖。昆侖就是他。

    面對此刻的掌門同僚刺客殺手刀山槍林,他反而如同一座高山般,那一切都是不重要。

    他要扭轉這一切。

    他會扭轉這一切。

    收回制止手下輕舉妄動的手,他又恢複了立正按胸的姿勢,靜靜的不易察覺地深吸了一口氣。他要繼續說自己的話。

    但是他卻沒能用恭敬的口氣吐出任何字。

    仿佛在險境中劇烈激發出的高山前突然劃過一道黑色閃電。

    然後,昆侖山碎了。

    秦明月的身體晃了晃。他慢慢抬起了頭。帶著一臉若有所思看著面前地年輕掌門。

    武神的鐵掌刺透了他地胸膛,一直刺到他地心髒。

    鮮血從章高蟬鐵掌邊緣泉水般的流出來,淌過秦明月按胸的左手手背,然後印著他的長衫一路下流,很快。秦明月的靴底就圍攏了一條小小地血河。

    和以前無數次的腳踏殺場不同,這次是秦明月自己的血弄髒了他地靴子。

    “護法!”張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類似野獸般的吼叫,一邊瘋狂的抽刀。一邊卻朝著自己掌門沖擊過去。

    這一刻他眼里都看不見了,除了幾步遠的地方那個微微顫抖的背影。

    但早在他身後的左飛豹子般的斜沖了過來,刀光一閃,長刀從後腰斜插入體,瘋虎般青龍堂堂主好像被撞了一下般,猛地飛了起來,等他摔落在台階上的時候,眼睛里只能看到那只踩在自己血泊里的靴子跟,用最後力氣念出一個:“快…”,然後睜著眼死在了自己效忠對象的腳邊,他終于沒能抽出他的刀,但他卻緊緊握著刀柄,他沒有松開。

    章高蟬和秦明月都沒有聽到張覺的遺言,事實上他們眼里也什麼都看不見了。

    自己的手心里就握著一顆有力挑動的心髒,感受著這顆心髒的溫度和不屈的躍動,武神這一刻心里並沒有先前激發出的仇恨,有的卻是他每次殺人的時候的那極度不安的感覺:歉意。

    秦明月眼里也什麼都沒有,他慢慢的抬起頭,把自己的臉盡可能的靠近那天穹,用盡渾身的氣力,在眼淚突然滾滾而下中,發出一聲帶著無限遺憾不甘到憤怒的嘶吼,。

    這嘶吼卻是:“我的昆侖啊!!!!!!!!!”

    這句臨死前心中話,卻讓武神眼里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張他厭惡仇恨的臉。

    “我的昆侖!!!!!!!”武神瞋目大吼,伸進胸腔的鐵掌瞬間捏成了一個鐵拳,斬釘截鐵的捏碎了心中的這顆心髒。

    “我的一切!!!!!”王天逸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這胸膛里回響的聲音仿佛在碎裂了他所有內髒。

    順著牆壁軟軟癱坐在地上,就好像台階上那兩具尸體般僵硬,腦海中閃過他一生經曆過的一切:他的人生、他的父母、他的老師、他的妻子、他的仇敵、他的朋友、他的戰友、他的努力、他的犧牲、他一切的努力、他引以為傲的美德、他賴以生存的夢想。

    這一切的一切都隨著台階上他急劇變冷的尸體變得模糊和遙遠起來,癱軟在牆角,他覺的自己的手筋腳筋都在萎縮,他要變成一團肉團,慢慢的沉入大地,直到地獄,仍然在萎縮,不停的萎縮。

    “我的一切……”王天逸把頭深深埋進了膝蓋間,用蚊蟻般的喃喃念叨著這句話。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4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節 歸山猛虎

    沒有了秦明月的昆侖,還是昆侖嗎?

    千里鴻十分清楚秦明月的價值,他就是昆侖的魂魄,他在,昆侖就是那個手握武神讓江湖聞風喪膽的武林新銳,他不在,昆侖不再是個幫派,他只是一群高手而已。

    但秦明月就是一頭野心勃勃的逆龍,饑則低頭順眉,飽則乘風飏去,不可能是池中供人賞玩的金鱗。

    如果能得到昆侖,殺掉秦明月,雖然昆侖元氣大傷,武當也跟著實力下降,但總歸一無所有的強,更何況得到昆侖,還可以附帶得到一片被洗盡強敵的大地盤,站不站得住腳另說,它總是可以作為一個落腳點的。

    兩相比較,千里鴻甯可拿到武神和一群烏合之眾般的高手,也不能讓秦明月再活著。

    千里鴻明白秦明月的價值,章高蟬和林羽等昆侖中人更加的明白。

    章高蟬的性格讓千里鴻既愛又恨。

    愛的是如果他不是個溫順不愛爭斗且沒有自己打算的人,留下遺書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建康的千里鴻豈不是以身投虎,一點成功的機會都沒有?恨的卻仍是章高蟬的優柔寡斷,盡管他已經把武神的處境和未來設身處地的說得再不能更明白了,但他仍然一聲長歎,說什麼自己可以帶著若若離開江湖找個地方歸隱。

    這句話差點千里鴻撲過去掐死他,不得不耐住性子繼續解釋:以章高蟬這種神鬼般的武功,是決定江湖實力的砝碼,他傾向于誰,誰就實力大增,這種人誰會放過?那麼章高蟬就算歸隱也難保不被江湖強豪四處查找,必要收為己用。但如果章高蟬不從甜言蜜語的使節,隨後而來的必然是成群的殺手,想想,一間黑屋子里關著幾個亡命之徒。都想干掉對方,但屋里只有一把刀,誰拿到誰就勝券在握,如果這把刀撿到的人拔不出來,那麼他的最優選擇必然是毀掉。自己不能用就絕不能給別人用。

    “我可以去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隱居,那樣誰能找到我?”章高蟬說道。

    “你放屁!你會種田嗎?你會紡織嗎?你帶著若若,就要她過飲血茹毛地野人生活?別說她是武當的千金,就算是個普通婦人你對得起她嗎?”千里鴻大吼。

    章高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別說是習慣了養尊處優的他。就算是個舉步維艱的走販扛夫,誰能離得開這滾滾紅塵。他歎了一口氣:“我該怎麼辦?”

    “匹夫無責。懷璧其罪!你是天下第一高手,就是為武林而生地!你躲不掉你的命運!”千里鴻冷冷的說道:“用你的能力,學著為你自己,為你所在乎的人,而戰斗吧。”

    “為自己而戰?”

    “為自己而戰!這是天下公理!人人都在為自己而戰!你也睜開眼睛吧!”千里鴻最後說道。

    人人都在為自己而戰。林羽一群人也是如此。

    本來他們都是堅定地想脫離武當的人,離開了武當,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自己當家作主,自己賺銀子自己花,不用再低三下四地扮奴仆,何等快意。

    昆侖朱雀白虎二堂堂主桂鳳景孟勇在努力搜刮戰利品,打仗不發財請我都不來;而林羽則是為了自己地忠而戰,但他們都在秦明月面前失意了。

    桂鳳和景孟勇因為太貪,打亂了秦明月安穩並收買人心的計劃,受到了嚴懲,面對強勢的秦派,自然又恨又怕;

    而林羽則是心灰意冷後的極度不滿,本來這位大忠臣在脫離武當後,滿心要為昆侖複興出一份力,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那些計劃主張換來只是秦明月等人地不在意的“嗯嗯”聲,根本沒人真的在乎他,自己居然是什麼也插不上手地一個閑人。

    滿心喜悅熱情被兜頭的涼水澆了個透心涼,但他除了整天黑著臉還能干什麼?

    還有琪安這群人,他們是章高蟬的貼身奴仆,沒什麼武藝,好像並不起眼也沒有危險,但因為高夫人是武當出身,昆侖又都是武夫,幫派又窮,原來根本沒奴役下人,所以其實他們大部分都是陪嫁過來,或者和武當關系非常的人,利用這層關系,在昆侖里高人一等,天天鼻孔朝天,盛氣凌人。

    面臨脫離武當,進入自立門戶的昆侖,他們很多人都怕高夫人遲早會不在,高夫人不在,那他們以前那種靠著武當和武神的關系在門里吃香喝辣趾高氣揚的好日子也肯定不會再有了。

    尤其是琪安等人,早聽到秦明月手下在查他們出賣情報牟利的風聲,只是礙于武神的面子裝不知道而已,因此晚上睡都睡不好,還能對秦明月擁護到哪里去?巴不得他墜馬摔死得了。他們又整天和武神在一起,三人成虎,說什麼武神是往心里去的。就連千里鴻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聯絡上章高蟬,這里面也少不了他們的努力。

    很快,這些原來彼此看不對眼的人,卻因為同樣的失意聚在了一起,所有的抱怨擔憂都發泄了出來,好像絲麻擰成了一條大繩。

    林羽這才愕然發現自己這些天擔憂的是什麼:原來昆侖內部可能有個白臉大奸臣!

    他獨攬大權、欺上瞞下、重用黨羽、打擊異己,這不是曹操是什麼?

    其實對比武當而言,由秦明月主持的時候,昆侖眾人拿的還要多一點,武當是江湖七雄,又是幫助昆侖入中原的恩人,受他的氣和盤剝大家心里都有氣,但還能忍著,現在千里鴻父子換成了秦明月,林羽等人反而心里更憤怒不滿起來。

    原因無他,武當本來就高高在上,現在秦明月一起混出來的也騎上來了,你算個什麼東西?

    羊群甯可狼來圈著他們,卻受不了同類爬上來。

    秦明月的實力在急劇擴張,靠的是自己的老底子加上不停投靠的新力量,有意無意的忽視了林羽桂鳳這批昆侖老人,自然激起了憤恨;加上秦明月已經決定派這些已覺失意的昆侖老人為主的勢力踏足揚州殺場協戰易月,這明顯地剪除異己、確立權威的決策,更是火上澆油。

    要是千里鴻不深入虎穴,林羽這些人倒是也一點法子也沒有。畢竟吃喝全仰仗秦明月,不想去也得去。

    但是千里鴻居然來了。

    這無疑給了他們一個選擇權:重回武當或者是承認秦明月權威投入長樂內戰。

    人人都清楚,回武當不過是另外一個火坑,武當不僅窮、扣,而且也會把他們投入另外的殺場。

    這無疑是個選擇誰比誰更不壞的問題。

    答案很簡單:重回武當。林羽桂鳳等人將重新得到權力,就算要去消耗要去做苦力,也可以讓別的人去,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眼睜睜看著秦明月春風得意。自己流血他數錢。

    很快,他們像章高蟬一樣。選擇了次“壞”地家伙。拋棄了對他們更“壞”的秦明月。

    但對付實際上的昆侖掌門人,這無疑相當于一次造反。

    如果秦明月得到風聲,在建康這個地盤上,他們一點機會怕是也沒有,不過他們很走運。

    秦明月要進行的計劃太龐大時間太少。昆侖的結構也太單一,盡管秦明月已經慢慢構建這個框架,但畢竟還沒有大幫派地雛形。連對外的情報搜集都不完備,更遑論有類似長樂幫慕容世家等對內地情報工作,秦明月地眼睛耳朵全被外部狂湧而來的情報信息塞滿,反而對自己身邊一抹黑。

    加上要派出作戰的這群人因為要派出賣命,本就是好吃好喝養著,什麼也不用干,天天紮堆一起互相串連消息煽動人心,甚至有人公然叫囂要宰了秦明月;但哪個門派出要做髒活的手下不口出惡言,罵罵咧咧的;秦明月知道他們不滿,也沒放在心上,哪里料想到因為千里鴻到了,他們居然真地在謀反!

    秦明月帶著一只支離破碎的昨日黃花重回中原,在群雄之間合縱連橫縱橫捭闔,把個岌岌可危的昆侖差點變成江南霸主之一,可謂聰明一世,就疏忽了這一下。

    但對于江湖而言,這一下疏忽就夠決定勝負了:舍命而來深入虎穴地千里鴻賺個盤滿缽滿,打破了實力均衡,重新有了主導江湖格局的實力,而剛剛還意氣風發的他秦明月則眨眼間就橫尸在這短短的冰冷台階上,除了滿腔的遺憾什麼沒留下。

    殺了秦明月,昆侖派起了一陣短暫的內訌,林羽指揮手下對秦明月的人發起了襲擊,把原來秦明月手下的大將殺的殺逃的逃,一夜之間,昆侖不複是原來的昆侖,僥幸留下秦明月一派的高手不免惶惶不可終日,不少人就不辭而別另找東家去了,而留下的也是戰戰兢兢夾起了尾巴做人。

    除了昆侖原來秦派的人,惶惶不可終日的還有一人:昆侖的戰俘王天逸。

    在秦明月之外人的眼里,他是霍無痕身邊的干將,又抄殺了他的婚禮,昆侖當然是他的死敵,他也必要殺秦明月等人而後快。

    但此刻敵人的敵人並非朋友。

    因為他實際上根本不是秦明月的敵人。

    身處沒有秦明月的昆侖之中,王天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感。

    也許章高蟬會保護他,但自從親眼目睹他殺了秦明月,聯想到“自己在江湖上絕無仇家,因為不動手則已,動手就斬草除根”的行事原則,王天逸已經不敢肯定他會念著自己和他的感情放了自己。

    如果他都點頭要按江湖規矩干,一百個琪安也沒法子放他。

    自己被昆侖抓住,本來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清白的身份,好繼續執行計劃,誰料想因為昆侖奪權篡位,居然弄假成真,成了不折不扣的聽天由命了。

    別說完成自己的使命了,想到要是手連兵器都摸不到,就這樣白白跪著死在這群昆侖匹夫面前,這是何等的憋氣和不甘!王天逸仰頭長歎一聲,癱在了床上。

    “趕緊把丁三放了。”千里鴻正對著昆侖章高蟬等人布置任務,他敲著桌子說道:“現在要趕緊把丁家身上的繩索松開,他們將是我們的盟友。”

    一群人點頭認同,此刻章高蟬猶豫了一下,說道:“把天逸也放了吧。”

    千里鴻眼珠橫過去掃了掃章高蟬,卻低了頭裝沒聽見,那邊林羽看著千里鴻。確認不可能得到指示後,清了清嗓子對章高蟬說道:“還是別放了吧。”

    “為什麼放他!”桂鳳大叫一聲,現在他成了取代秦明月成了護法,當然位置在林羽之後,心情好的不得了。說話也中氣十足:“我們抄了他的婚禮,殺光了他長樂幫的高手,他和咱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放了他不是給自己找茬嗎?”

    “沒錯,我看直接剁掉算了。天天好酒好菜管著,不少銀子呢。”景孟勇幫腔道。

    章高蟬好像被這些話打了一拳。身子往後仰了仰。愣了片刻,猶豫著說道:“不共戴天之仇太過了吧,他是碧環的夫君,是我們昆侖的親戚,不能這樣做。我看還是放了他。”

    “掌門,做人不能心慈手軟啊,這樣會留下大患地。”景孟勇笑了起來。

    “有什麼大患?我們不是已經趕跑長樂幫那群人了嗎?”立在林羽後面的左飛突然插話了。

    本來說話的人都是坐著的。突然一個站著的人說話顯得異常突兀,桂鳳異常惱怒地回頭看是誰插嘴,但看到是左飛後,又把嘴里的怒罵咽回肚里去了——現在因為林羽取代了秦明月的第一護法地位,鳳凰刀一派已經舉足輕重了,桂鳳可不想亂說話得罪人。

    “閉嘴。”林羽不滿的扭頭小聲罵了徒弟一句。

    上面的千里鴻卻發話了:“這是小事,不要在這里討論,你們自己決定就行了,下面我接著談關于以後地戰略。”

    雖然千里鴻婚前認了碧環為義女,但籠絡長樂幫的戰略意圖根本沒有達到,變成了一件小事;而碧環為武當鞠躬盡瘁,不惜自盡為武神最後回歸武當立下了汗馬功勞,不過她只是一只輕飄飄地煙花,盡管在夜空中綻放出最美地煙花,這也許是她們短暫生命中最美的時刻,但每只煙花肯定只有一次機會,生命的終結和人生的巔峰價值渾然一體,她已經綻放過了,那麼不過如此。

    欣賞完稍瞬即逝的美麗圖案,誰還能在意那急劇墜落地黑乎乎的煙花殘片。

    飛的最高地煙花固然讓主人喜出望外,但價錢卻不會更貴。

    煙花的價錢就是煙花的價錢。

    因此丁三的釋放是件大事,而王天逸的這個便宜女婿的處置是另外一回事,不值得千里鴻在此上面浪費一絲精力的小事。

    楊昆一行一到建康,丁三馬上被禮送出門。

    沒有謝禮,更沒有感恩戴德,也沒有抱怨,更沒有汙言穢語,丁三對千里鴻和章高蟬沒說過一句話,從軟禁的房間里被請出來,他一邊穿著自己的長衫,一邊靜靜的鑽進門口的馬車,連頭都沒回過。

    在出城的路上,楊昆滿臉笑意,他問道:“三弟,今次你有點反常啊。”

    “如何反常了?”丁三罕見的對面前的姐夫擺正了身體答話。

    “我還怕你沖上去打章高蟬呢,吩咐幾個保鏢盯緊了,沒想到你頭都不回。”楊昆說道。

    丁三臉上擺了個鄙視的冷笑:“我理他們干什麼?!原來不就是想把我做人質嗎?老秦那家伙被章高蟬宰了,他們又趕緊把我當座上賓放了,翻來覆去的。狗東奔西跑,南突北沖,看似眼花繚亂,但就是因為要吃屎唄。江湖上的這些破爛糟事!”

    最後的比喻讓對面的楊昆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隨後他撲哧一笑,豎起了大拇指說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們半年不見了,你見識更上一層樓。以後有什麼打算?想去哪里轉轉?”

    哪里也不去了。回家。”

    “什麼?回家?”楊昆一皺眉頭,有些疑惑的看著面前的妻弟,他側了側頭,把耳朵側向丁三這邊,問道:“小弟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這都聽不清?我要回家!”

    “回家?”楊昆瞪大了眼睛:“你真要回家?”

    這次丁三自己愣了會,然後微微笑了:“這有那麼難以置信嗎?我累了,回家吧。”

    “這還沒到春節呢。”楊昆撓了撓後腦勺:“這是我第一次在你嘴里聽到這話,怎麼回事?難道你身體得病了?”

    “我不五花大綁就不能回家嗎?”楊昆仔細觀察了丁三半天,確認不是在開他玩笑,才斟酌著詞語問道:“你能說怎麼想的嗎?回家後想干什麼?”

    丁三歎了口氣:“這事居然還要我解釋?回自己家都沒人信?什麼世道!”

    但看對面姐夫的嚴肅臉色。丁三又歎了口氣,好像丟下武器投降的俘虜舉起雙手說道:“好吧,我承認,我對當什麼大俠累了,我現在不想干了!像這次。我參加一個好朋友的婚禮,但他的喜事變成了喪事,而且現在生死未卜。

    我走的時候都沒替求情,因為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江湖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他們如果想放人就會馬上放人。如果想殺人,就會敷衍搪塞我。最後我看到的怕是還是那朋友的尸體而已!我救不了他!我甚至不能做出有點用地努力!我改變不了江湖的一根頭發絲。江湖也不需要我這種窮蹦跶的可笑大俠客,除了滿地雞毛和一路笑話什麼也留不下,回家吧。隨便讓老爹給找個差事,殺人放火挖墓地,打家劫舍偷大戶。給點活干,我認了……”

    這番話說罷,車廂里鴉雀無聲。對面楊昆眼珠子慢慢的凸出來了,在丁三在考慮是不是要伸手到他臉下接住眼珠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你確定?”

    “你要我解釋多少遍?”丁三苦笑。

    “全部下車!”楊昆突然一聲低吼,在這金碧輝煌車廂服侍他們地兩個長隨和兩個保鏢,同時渾身一震,匆匆拉開車門,從正在行駛的馬車里跳了出去。

    好像想到了什麼,滿臉不放心的楊昆又把頭從車窗里伸了出去命令道:“不許上別的車!不許說話!就跟著車!”

    馬上四個手下就聽話的跟著車隊徒步跑了起來。

    “你這是干什麼?”丁三愣了:“你長隨老王都五十多了,跑不動了,你這不是溜他們嗎?”

    但楊昆根本沒回答這個問題,他盯著丁三,好像老虎在盯著把腳伸進捕獸夾地幼虎,一字一板的說道:“別在別人面前再說這個話!永遠不要。”

    “什麼話?”滿頭霧水地丁三問道。

    “就是你不想再當大俠地話。”楊昆說得很慢,說的也很輕,但每個字都是撚著舌尖吐出,仿佛想把他們像釘子一樣砸進對面這個年輕人的心里。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丁三終于按捺不住心中巨大的驚奇:“你這是怎麼了?往日爹爹不說了,你和姐姐每日都是勸我向善,現在我終于放下屠刀,你卻又不讓我成佛?你瘋了吧?”

    “不是開玩笑。”楊昆把雙手握成了一個拳頭,他說道:“你終于要浪子回頭了,我很欣慰,我們整個家也會非常欣慰,這是真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丁三驚訝地嗓子都尖了:“我原本以為我告訴你打算的時候,你只有兩個反應,一是拿頭撞牆,二是高興的拿頭撞屋頂,怎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你,你們不想我回丁家開始做事?”

    “當然希望。”楊昆卻沒有笑,他很嚴肅地說道:“只是時候未到。”

    “為什麼?!”丁三自己的眼珠子也快瞪出來了:“我不想回家的時候,你們用繩子把我捆回去,現在我想自己兩條腿走回家,你們卻不讓?”

    “你其實一直在為家族做事。”楊昆說道:“你在江湖建立了巨大的聲譽,江湖中人提起你就像那些草民提到大清官一樣。現在是你聲譽的頂峰,如果你現在拋棄俠客之路回到家族事務,那就是好像在辛苦培植一棵果樹,卻在果實累累就要采摘的時候棄之而去。這是你的巨大損失,也是我們家族的巨大損失。”

    “我什麼時候為家族做事了?”丁玉展問道:“我是有點名聲,也有點朋友,但那些都是些江湖游俠,家族也用不上啊。”

    楊昆冷笑起來:“江湖第一大俠丁玉展,你太小看自己了吧。其實你的英雄帖已經發出,現在應邀而來的已經不下百人,正在路上的還絡繹不絕,正在長樂幫邊境聚集。”

    “英雄帖?我什麼時候發過?”

    “我在來的路上。用你和我的名義發出的。”楊昆說道:“收到的都是江湖豪傑,明里地說是要救你這個大俠出來。”

    “我不用你們救,沒人敢動我的,因為我姓丁。”丁玉展落寞的說道。

    “我們知道你不會有事。”楊昆答道:“但你想過沒有,你的朋友。你的仰慕者,還有你數不清地債主,這些人中的精英很容易的就成為我們丁家的戰力!他們很多人原本就抱著這個目的結交你,現在需要他們地時候到了,這些人都是草莽。但彙聚起來,人數驚人。如果配上我們卓越的指揮官。戰斗力絕對不可小覷,但卻可以不被其他豪雄窺視到,等于是我們丁家地一只隱形地編外軍隊!丁家這第三只看不見的鐵拳就是你對家族的貢獻。”

    “我就知道你們!”丁三直到此刻才擺出楊昆習以為常那個“大俠在鄙視你”的面容,楊昆不由的松開拳頭笑了起來。

    丁三鄙視後,又回複了剛才意興闌珊地表情:“那還需要什麼?難道還需要我繼續為你們招攬自帶干糧兵刃免費賣命的冤大頭?我自己都對俠義道沒有信心了。別人遲早也會知道的,到那時候,怕是我是帶著偽君子地頭銜被人唾棄。”

    “小弟啊。其實你信什麼並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你還要考慮別人。”楊昆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第一個階段是:你信俠義,但別人不信你的俠義。想想你剛出江湖的那些朋友,有多少是以仰慕俠義來投奔你的俠義之輩?都是些鑽營之徒;第二個階段是:你信俠義,別人相信你的俠義。這個時候,別人開始真心實意的用俠客來稱呼你,充滿了敬意;第三個階段嘛,就是現在你的問題:你不信俠義了,但別人依舊相信你的俠義!這就是你聲譽的頂點,不管認識不認識,見過沒見過,提起你,沒有不豎大拇指的,只要你一聲招呼,望風歸附的蜂擁而至…………”

    丁三這里打斷了姐夫,他冷笑道:“第四階段就是,我不信,人家也不信我了,誰會理一個卑鄙的偽君子,比真小人都不如

    “嘿嘿,”楊昆冷笑起來:“這個時候,你就已經是丁家家主了,誰會用俠客的標准來要求一個豪雄?誰敢?你要做的就是,在你正式回到家族之前,永遠別讓第四階段發生!”

    “那我就是個騙子了。”丁三咬牙說道。

    “其實從第三階段開始,你就實際上在為家族事務服務了,你已經回到了家族,”楊昆胸有成竹的笑著:“就是現在。你剛才說為了家族,你殺人放火都干的,江湖里沒有誰是乾淨的,作為一個在江湖打滾的大俠,沒人比你更了解江湖,我想你已經有心理准備。”

    丁三長歎一口氣:“其實從你對我說了這些開始,如果我哪一天放棄俠義回到家族,在這之前都已經是個騙子了,因為我早已經知道四個階段了,對不對?”

    “不愧是未來家主,果然聰明過人。”楊昆拍手大笑。

    索性朝後仰天躺倒在虎皮墊子上,丁三閉目好久,才問了一個問題:“現在我已經安然脫險,那些收了英雄貼來的人怎麼辦?”

    “江湖永遠有大事發生。”楊昆說道:“很快我們就有新的借口使用他們。”

    “對付武當?”丁三看著車廂天花板上的雕紋說道。

    這句話倒是讓楊昆一愣,他搖著頭贊歎道:“小弟,你太聰明了,我原以為你會說我們對付慕容呢?”

    “慕容有武當對付,隔著他們,我們也插不上手。”丁三笑道。

    現在丁三等于已經回了家族,楊昆就像對丁開山一般,馬上耐心的解釋戰略:“你說的太對,對武當我們打得是銀子,在財力上支援武當和慕容對著消耗。但我們只能支持越打越弱的盟友,而不會支持越戰越強的敵人,現在秦明月這個幕後掌門已經被殺,昆侖已經成了烏合之眾,但家主對章高蟬保有一定的警惕,這個人武功太強,強到了離譜的地步。我們不喜歡和帶著昆侖的武當一起玩。至于未來如何發展,我們只要在附近等候就好,據我所知,馬上就會有大事發生。看結果而定。”

    “什麼大事?你怎麼會知道?”丁玉展驚訝的問道:“你不是剛到這里嗎?”

    “哈哈,建康有尊有求必應地靈佛!”楊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江湖人人都知道。”

    左飛拎著一瓶酒興沖沖的跑進囚禁王天逸的地方。連放下都等不及就滿臉喜色的對王天逸說道:“剛才琪安找我了,說他已經給夫人說了,夫人連續幾天給掌門吹風,放了你指日可待!夫人和碧環的情義那還用說!這兩天,掌門不在。我估計他回來,你就肯定沒事了。”

    但今天地王天逸比以前臉色更難看。他說道:“希望如此。”

    在左飛來之前。早有人來“看望”過王天逸了,正是這次拜訪,讓王天逸感到泰山壓頂一般的恐懼。

    來的人可是現在昆侖的大人物:桂鳳和景孟勇。

    他們也帶來了酒肉,和王天逸喝了一場,但就是這場酒。王天逸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席間,兩人熱情無比,但卻拐彎抹角旁敲側擊的詢問王天逸地財富。這種人這種酒這種話,王天逸經曆的太多了。

    多少次,他這樣詢問過打算下手地對象,推杯換盞笑意盈盈地面具後卻是嗜血的森森巨齒,只不過這次被詢問的對象換成了他自己。

    這種事情,原本的江湖小人物桂鳳景孟勇和王天逸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他們一開口,王天逸就推測出他們還想在自己身上榨出一筆錢來,他們懷疑王天逸這種長樂幫的干將不可能就只有放在家里地這些銀子,肯定在別的地方還有大筆藏私。

    這種事情可不是對一個會被釋放的囚徒說地。

    如果能被釋放,那肯定是章高蟬的面子,有他的面子就是有昆侖掌門的面子,就算昆侖手下都是見錢眼開的狼也不敢不給掌門面子,沒人會給他要銀子。

    但現在有人想要了。

    那只能是相反的情況,豬不光能吃豬肉,豬皮還能做靴子呢!

    王天逸對著左飛普通跪下,叫道:“兄弟救我!”

    “你這是怎麼了?”左飛大吃一驚,趕緊扶了王天逸起來,他本來是報喜的,怎料對方卻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趕緊詢問怎麼回事。

    王天逸卻沒有打算告訴左飛詳情,左飛知道詳情後無非是兩種情況:一是不敢找桂鳳他們理論,畢竟人家什麼話都沒有直說,根本沒有證據;二是去找他們理論,那樣王天逸知道自己死的只能更快。

    “兄弟,我昨晚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被殺了,你能不能嚴格守衛,如果有人要帶走我,必須通知你,你點頭才行?”王天逸說了一個嚴格的戰術保命請求。

    “沒問題啊,現在就是這樣啊。”左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就好,你最好再和守衛重申一下。”王天逸道。

    左飛馬上出去就去給外面的幾個守衛大吼大叫的上課,而王天逸卻還是心揪成了一團,沒有一點底。

    左飛是他的守衛,還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王天逸對他還算放心,但他現在作為林羽的關門弟子,成了昆侖的紅人之一,比以前秦明月當家時候閑得蛋疼不知忙了多少萬倍,連陪王天逸喝酒的時間都沒了,更不可能天天守著他,萬一他看不到,被別人鑽了空子,自己可就一條命啊。

    王天逸就這樣的戰戰兢兢的又過了兩天。

    這天正午他正在床上躺著,外面房間響起一陣喧嘩,幾個守衛的昆侖的弟子在大聲的問好,桂鳳和景孟勇推門進來了:“天逸,吃午飯了沒?”

    “啊?護法和堂主,呵呵,吃過了,你們呢?”王天逸趕緊笑著打招呼。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景孟勇嘻嘻笑著說道。

    “好消息?”王天逸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眼球不易察覺的打量著兩個人的神情,就好像在殺場上做過無數次的那樣,只是那時候他和敵人都是手握武器的。而不是現在雙方裝備的除了一副笑臉什麼都沒有。

    “我們現在就把你放了,請跟我來。”桂鳳笑著一揮手,一個手下從他們身後閃了出來,手里捏著一團軟繩。

    “放了我,還要捆嗎?”王天逸問道。

    “只是一會。出了門隨便你。”景孟勇呵呵笑答。

    “左飛呢?”王天逸叫了起來。

    “他很忙。”桂鳳收了笑容,正色答道。

    被那手下把雙手捆在身後,王天逸被押著出房間門,門前正停著一輛破爛狹小的馬車。

    “我可以自己走著出去。不勞相送。”王天逸咬牙回頭說道。

    “送你一程都不行啊。上去!”桂鳳終于不悅起來,滿臉都是不滿之色。

    景孟勇趕緊搖了搖同伴的胳膊。朝王天逸陪笑道:“其實呢,我們之前有過不少誤會。我們也不希望將來再做無謂的沖突。因此直接送你去碼頭,你坐船去揚州吧,請上車吧,長樂幫地錦袍司禮先生。”

    王天逸看了景孟勇眼睛好久,又看了桂鳳那雙滿是敵意和不耐煩的雙眼一會。不發一言,低頭進了馬車,坐在了窄窄的長凳上。

    桂鳳景孟勇魚貫跟著進去。和目無表情的王天逸對面而坐,馬車馬上啟動了。

    車子壓過卵石小徑,起了不小的顛簸,景孟勇開了幾個一點也好笑地笑話,但無人搭話,他也識趣的閉嘴了,只是背靠車廂饒有興趣的看著好像閉目養神一般的王天逸。

    王天逸並沒有閉目養神,他在計算車子經過的地點。

    這是他地地盤,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單從車子的顛簸就能知道是在後院、到了假山、轉過假山出後院等等。

    等車輛行駛平穩好長時間之後,有人盤問,當然桂鳳景孟勇把頭伸出去之後,除了問好什麼也沒有,但王天逸卻知道這是已經到了最前面地廣場,馬上就要出大院了。

    “司禮,你得謝謝我們。外面就是花花世界了,可以用你地銀子好好享樂了。”景孟勇笑道。

    王天逸抬起頭,笑了一下,說道:“沒錯,多謝你了。”

    “好說好說。”景孟勇揮著手說道:“咱們都是好朋友好兄……”

    但這話還沒說完,王天逸猛地低頭前撞,一頭撞在景孟勇嘴上。

    這狹窄的車廂兩人面對而坐都幾乎臉碰臉,面對王天逸的突然前撞,根本避無可避,就算是武林高手景孟勇也一下被撞個正著,慘叫聲中,腦袋後仰,生生撞破了薄薄的車壁,滿目金星亂冒的他一下見到了太陽,鼻血一下甩到了眼皮上。

    “你!”桂鳳驚怒喝了一聲,俯身就來拿雙手被捆在身後地王天逸,取的是伸頭前俯露出的脖子。

    但王天逸靈活無比,一頭撞飛景孟勇地他早就想好了後著,毫不停留,身體馬上側倒,一下摔在了車廂中間的小小過道上。

    眼看囚犯突然倒在過道上,在這小的不能再小的馬車里,任誰都要起身去捉,但只能半蹲著,因為車廂根本站不直身體。

    背後桂鳳朝自己撲來,王天逸好像腦後長著眼睛,好像尺>u板上的身體突然一縮,一彈,並攏的兩足突然死命的朝後踹去。

    桂鳳立刻縮臂回擋。

    一腳踹在了桂鳳胳膊上,但另一條腿卻正中桂鳳胸膛。

    桂鳳立刻朝後摔去,但他本就是蹲著弓著腰前傾身體,這種姿勢本就可以消掉大部分正面力量,而王天逸又被捆著雙臂力量大打折扣,所以桂鳳只是兩臂一張,攀住了車壁的突出物就制止了自己仰倒在過道上,怒喝聲中,手一用力,身體又朝前沖來。

    但王天逸何嘗打算一計踹就能結果桂鳳這等高手的抵抗力?

    他只要出去!

    借著這一踹,王天逸朝前撲去,一下撞開車後車門,從車中摔了出來,滾到了地上。

    廣場里站著不少昆侖的手下,他們一起轉過來了頭,目瞪口呆看著這輛小小馬車發生的一切。

    看著這些仇人,王天逸卻無比親切,滿身泥土的他從地上一滾而起。大叫道:“救命!告訴夫人和左飛,殺我者桂鳳景孟勇!!!!”

    但他只喊了一次,就被跟著跳出馬車怒不可遏的桂鳳一腳踹在了背後,王天逸立刻朝前飛了起來,又直挺挺的在地上滑了老遠。等桂鳳一手掐著下巴,一手把他拎起來的時候,他臉上的膏藥早被擦沒了,傷口又裂開,血在臉上地泥土上劃著道道。看起來異常恐怖。

    那邊頭被撞出車廂的景孟勇也早沒了繼續裝的耐心,他和桂鳳原來商量趁受命處決王天逸的機會。干脆帶出去。嚴刑打,把王天逸聚斂的私產一網打盡,哪里料想到王天逸早看出不對勁,他既不早發作,也不在離開昆侖時候發作。偏偏在出大門前,人員最多地廣場發難,這一嗓子一下把兩個一心想悶聲發財的家伙搞了個灰頭土臉。

    此刻咬牙切齒的桂鳳一手捏著王天逸下巴。而同樣咬牙切齒的景孟勇死抱著王天逸的雙腿,一起把像落在色狼手里烈女一般死命掙紮地王天逸往車里塞。

    但王天逸既然發難,就不打算合作,在半個身體被後退進車的景孟勇拉進車里地一刻,瞧准機會猛地一擺頭,掙脫了桂鳳地手,死命朝車廂楞邊撞去。

    “當!”的一聲大響,門楞一下把王天逸頭上又開了大口子,血如泉水一般流了出來。

    目睹王天逸如此自殘,桂鳳固然不以為然,但誰遇上都是一愣,王天逸求的就是這一愣神,看著懷里血流劈面的囚犯,桂鳳手自然松了,王天逸直落了下去,腿被車里的景孟勇拉住,變成了半邊身子掛在了車外,趁此機會,王天逸又一次大叫:“殺我者桂鳳景…”

    “*你*!”惱羞成怒地桂鳳一拳擂在王天逸身上,半截話咽了回去,扭著身子痛苦不堪。

    “護法,景堂主這是怎麼回事?”一個看門的守衛頭目跑過來詢問。

    哪個門派發生了這種奇怪的事,負責出入守衛地人都要詢問,在昆侖也一樣,況且昆侖以前一直是秦明月掌握,除了他,就算章高蟬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守衛也會不依不饒的過來搞清楚。

    桂鳳擦著汗,解釋起來。

    本來這個命令的級別很高,是林羽親自下的命令,但林羽只是讓他們乾淨利落的干掉王天逸,可沒說讓他們這樣大搖大擺的把王天逸帶出去處決,現在王天逸瞅准機會一通大鬧,終于鬧大了事情,守衛頭目不得不朝桂鳳要出門手令,否則自己也不敢放他們出門。

    但正如上面所說,桂鳳他們是想弄個外財,不好在人員眾多的昆侖內部下手逼供,害怕事情傳出後得罪了掌門和左飛,畢竟處決和虐殺是完全兩碼事,所以搞出了這好像脫褲子放屁一樣的事情,只有殺人的手令,哪里有帶出人犯出昆侖的手令,不由的又是發怒又是恐嚇,把自己和對方搞得一樣的滿頭汗。

    等到最後守衛頭目終于打算不理這大人物的公事,打算放行的時候,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那邊早跑來了得了消息後飛奔而來的左飛。

    “你們他娘的想干什麼?”左飛看到滿臉是血的王天逸半截身體掛在車後,眼珠馬上就紅了,又是心痛又是自責。

    “左飛啊,”景孟勇並不害怕左飛,他笑嘻嘻的出來說道:“這是咱們昆侖的正常事務,和你沒啥關系,你不用勞心了。”

    “勞你狗屁的心!”左飛一蹦老高,指著景孟勇的鼻子大叫:“王天逸是我看守的,你為什麼不通知我就帶出他?你想干什麼?”

    “別不識相!”桂鳳冷冰冰的哼了一聲,指著左飛背後說道:“這是命令。”

    左飛愕然回頭,卻發現林羽也到了。

    “師傅這是怎麼回事?”左飛沖到林羽面前,攤開了手。

    林羽看了看又驚又怒的徒弟,別過了頭,指著桂鳳兩人大吼起來:“你們要干什麼?”

    桂鳳景孟勇兩人互相看了看對方,都低了頭,盤算著推辭:畢竟命令是直接處決王天逸,一條絞索或者一杯毒酒足矣,可不是這樣奇形怪狀的把他帶出去。

    “說啊!我什麼時候讓你們把他帶出去了?你們究竟想干什麼!”猶豫了好久,看景孟勇一直看著腳尖的頭不打算抬起來了。桂鳳鼓足勇氣開口了,畢竟不能不解釋,萬一被林羽千里鴻這種人認為自己要私放俘虜,那麻煩就大了。

    “護法,我是按你的命令行事的。但我是怕弄髒了地,想在外邊找個河扔里面……”桂鳳垂頭喪氣的答道。

    “你!”林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師傅!”那邊左飛瞪大了眼睛,他站直了身體,大吼著問:“您要殺他?不是掌門都說要放他嗎?那天您不是同意了嗎?”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個徒弟不僅如此無禮的質疑自己地命令。說的話更顯得自己對章高蟬陽奉陰違,林羽氣得胡子翹了起來。但他一向了解自己的這個小徒弟。所以他只是大吼一聲:“閉嘴!反了你了!”

    面對亦師亦父恩師的訓斥,左飛就像他曾經千百次做過的一樣,宛如被胃部被痛揍一拳,漲紅著臉低頭彎腰,但那邊流血地兄弟卻讓這次彎腰低頭閉嘴顯得如此艱難。

    “護法。那我們繼續…”桂鳳指著王天逸試探著問林羽。

    “快去快回!”林羽本想痛罵他們一頓,但看了看遠遠的探頭探腦的昆侖弟子越來越多,只是一跺腳。咬牙扭頭就要回去。

    “是。”桂鳳景孟勇趕緊把王天逸塞進車廂。

    但那邊左飛一聲大吼:“師傅!你不能殺王天逸!”

    “你說什麼?”林羽氣得渾身發抖的又轉回身來,其實他想說的:“你怎麼能在這種場合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回過頭地他看見的是紅地像蝦米一樣地徒弟,他好像吃了什麼毒藥一樣,渾身在顫抖著,一雙眼里全是醉酒後才有的瘋狂。

    左飛顫著身體迎著林羽走了過來,他手指指著那個車廂吼道:“那是我的兄弟!您不是教導我一直要以俠義為重嗎?我和王天逸很早就傾蓋相交,比兄弟還親!他一直幫我這幫我那,我為他做過什麼了?我他媽的還參加了對他的婚禮地突襲,我對得起兄弟嗎?我這叫義氣嗎?現在您能為我放了他嗎?我求您了!師傅啊!”

    說著左飛對著林羽一跪到地。

    大家都愣住了,但景孟勇卻悄聲冷笑著對身邊桂鳳道:“這傻蛋這樣干,林羽就是能放也不能放了。”

    林羽張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他是氣的,好久他才怒吼道:“給我馬上滾回去!這是公事!不是談你什麼的狐朋狗友!”

    說罷對桂鳳他們一揮手,就像對瘟神揮手那樣著急,叫道:“還不走?!”

    左飛此刻已經投身拯救兄弟地行動之中,已經什麼也顧不上了。

    他就是這樣一個容易激動和完全投入的人。

    左飛一把扯住老師下擺,大叫道:“師傅,掌門出門前已經囑咐過要放人了!夫人也說了一定要保證天逸安全,他是我們昆侖的女婿啊,您怎麼能這樣?”

    “狗屁女婿。”景孟勇輕蔑的小聲說道。

    沒料想差點異口同聲了,那邊怒不可遏的林羽口不擇言也吼出了:“狗屁女…!”幸好他懸崖勒馬收住了最後一個字,臉皮也怒的和他徒弟一樣紅了,但他只能扯開下擺,憤怒的對徒弟吼道:“你今天傻了嗎?!桂鳳,趕緊做完!”

    “是!”看著跪地求情的左飛,桂鳳嘲諷的笑著,對林羽一個躬身行禮就要啟動馬車。

    這終于徹底激怒了左飛,激怒王天逸的後果換來的是他更加謹慎的策劃如何日後報複,但激怒他朋友左飛的後果,卻是換來一個完全不計後果的憤怒少年。

    左飛猛地跳了起來,他指著林羽大吼起來:“老師,掌門都說要放人了,你還要殺人?!你把掌門和夫人放在哪里?你說秦明月那狗賊欺上瞞下、弄權作惡,我替你去殺了他,現在掌門說的都不算數?那你為什麼答應掌門放人?你這樣做和那秦明月有什麼分別?!老師,您變了,我一直都覺的您越來越不對勁,以前您光明磊落,從來不從背後捅刀,可現在呢?為了您和掌門我什麼都去做,我也參與背後下套殺人,我也說秦明月想毒殺夫人,可是您根本就知道他根本就沒做那事………”

    “啪!”眼睛發紅滔滔不絕的左飛被一擊耳光狠狠抽到了臉上。

    他愕然的捂著臉抬頭看去,卻看到了林羽顫抖著收回自己的手,他滿眼都是傷痛,顫聲罵道:“你這…個畜生…”

    這耳光讓所有人都呆住了。仿佛天地的中心就剩下林羽和左飛這兩個師徒。

    王天逸終于逮到了一個機會,忍著胸口的巨疼,猛地翻身下車,打了滾站起來,背縛雙手的他跑到林羽面前,啪的一聲直直跪下。

    “林老師,我的大仇人是秦明月,您能手刃他,是我的大恩人!我王天逸實在沒有理由對現在的昆侖有任何不利之舉!這也是亡妻的遺願!請您留我一條狗命吧!”說罷,頭直直的朝下落去,咚的一聲砸在林羽靴子邊的地上。

    咚咚咚……

    雙手被捆,沒有手的支撐,所以王天逸每次磕頭都好像錘子一樣直上直下,額頭上的血砸得石板上一片血紅。,

    “兄弟對不起你啊!”左飛看著王天逸的求饒慘象突然淚水滾滾而下,也跟著重新跪下,陪著王天逸一起朝林羽磕起頭來。

    “唉!”林羽一聲長歎,終于彎下腰來,先扶住了王天逸,又扶住了左飛,他摸著左飛的頭歎氣道:“你是個好孩子啊。人在江湖,唉…為師有些事也…也沒法子啊。”

    說罷一指大門,對王天逸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不是你的敵人,我相信你的話,不要讓我失望,替我向你的霍幫主問好!你走吧!”

    被林羽放生的第二天夜里,王天逸就帶著手下連續突襲五家店鋪、殺入六個院子,斬了十三個貌似普通的平常人——這是他所知道的秦明月布下的眼線,這幾乎搗瞎了昆侖在建康的眼睛。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5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一節 半步不退(上)

    太陽都升到正中了,建康一個低矮破落的院落的窗戶中沉悶的夢囈,一個滿臉慵懶的男人推開黑膩發亮的被子,在床上坐了起來,他二十多歲模樣,渾身肌肉虯結,顯得健壯有力,手臂微一曲起就滿是一塊塊耗子般的凸起,但他正用這強健的手臂來搓臉,好像揉面團一樣揉搓了好久,這才睜開了血紅的眼睛,第一件事卻是扭頭去桌子上尋覓什麼,等看到搖搖欲墜的破桌子上的那酒壺,眼睛才一亮,伸手抄來對嘴就喝,卻一滴也倒不出來了,早就空了。

    男子晃著那輕飄飄的酒壺發了一會怔,突然罵罵咧咧起來,一把把酒壺朝屋角摔去,咔嚓一聲脆響,地上的酒壺碎片又厚了一層。

    “不行,不行,”男子搖著頭:“今天有大事要做,不能再去賖酒了。”

    說罷他慢吞吞的起床,踩著滿地的垃圾,推開屋里懸吊著的半片豬肉,去外邊井里打了一桶涼水兜頭就澆,然後用一塊抹布一樣的物件抹干身體,黑水順著身子往下流,不知道是他身上的泥多還是那“毛巾”上的顏色不禁泡。

    等澆到第五桶的時候,連“抹布”都從黑色變成灰色了,再沒有黑水了,男子這才滿意的一笑,返身進屋,坐在桌子前,用“抹布”抹了抹屋里唯一的一件貴重物品——一個銅鏡,然後去桌腿下的地上“撿”出一把缺齒的木梳子開始仔細的梳起頭來。

    就在這時,一個人小心的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沒法不小心,因為那門已經一副時刻都會從門框上一頭栽下來死掉的模樣。

    進來的是個少年,他笑道:“一刀切哥,今天怎麼沒去擺攤啊?我白去市場一趟。”

    但被稱作一刀切哥的那男子看見這少年卻吃了一驚,轉而才有些尷尬的笑道:“是小光啊,我今天有事,所以……”

    “你肯定又喝高了吧?”瞧見了屋角那邊又多了新碎片。少年擺了個鄙夷的臉色,聲音也大了起來:“我說你這人啊,有錢喝酒,沒錢交租,你都拖了一個月了。給你說吧。今天我媽讓我來,告訴我你要是沒錢交租就馬上搬走!”

    一刀切哥馬上陪笑,扔了木梳子作揖鞠躬:“小哥,我這不馬上就去找錢了嗎?再寬限幾日,前幾天手氣背輸了一些……”

    少年怒極反笑。居然說出了一番大人口吻地話:“我說大哥你啊,長的這麼健壯有力。卻連這點錢都賺不到?人家街角賣豆腐的王瘸子起早貪黑干了五年。別說宅子,連媳婦都娶上了。再看看你,你連一個瘸子都比不上了嗎?唉,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

    面對少年的怒斥,一刀切卻滿臉堆笑。拉著他的手說道:“這不是我運氣不好嗎?回去給你媽說說,再寬限幾天好不好?要不我再教你幾招,讓你打慘西街地小張這小兔崽子。你不是早就看不順眼他了嗎?”

    “免談!”少年面對這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擺出了一副居高臨下的表情,他很有氣度的一揮手:“我今天來不是學武的,是要租地。要不給錢,要不搬走。”

    一刀切愣了,他盯著這少年半天,從這張臉上看不到什麼通融,猶豫了片刻,一刀切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一般,他猛地一拍桌子。

    但沒等他說話,桌子馬上倒了。

    一刀切手忙腳亂的一下跪在地上,一手扶住桌子,一手倉皇地去抓咕嚕亂滾地銅鏡,嘴里嘟噥著:“好好好,我給我給。”

    等披頭散發的一刀切好不容易搞定了桌子,他從門後抽出一把油膩膩的殺豬刀來,朝著屋內懸掛的豬肉就是一刀。

    刀光一閃,骨肉分離,宛如庖丁解牛般又快又穩,屋梁上掛肉的鉤子都未曾動一下,一刀切手里卻已經提了一條大大地豬腿。

    他把豬肉往少年懷里一塞,叫道:“這能抵幾天房租了吧?剩下的我過幾天鐵定給你。”說罷,自顧自又坐下對著鏡子梳起頭來了。

    少年沒想到他殺豬的居然拿豬肉抵租,愣了一會,才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家也不是天天買豬肉地,這麼一大塊要是吃不完壞了怎麼辦?大哥,你還是出攤賣掉,給我現錢吧。”

    “小傻帽!”一刀切一邊自戀的梳著頭,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你小小年紀管那麼多干嘛?拿回去,你今天就有肉吃,傻啊你。吃不完就叫你媽問問鄰居要不要,還省了他們跑老遠去市場了,多好啊。”

    少年不是傻子,一大塊豬肉對少年這種並不富裕的人家來說,是很大一筆開銷,平常省吃儉用的,怎麼會買那麼一大塊肉放著,吃又吃不完,放又怕壞掉,少年難免又氣又惱,非要現錢不可。

    但那邋遢男子回頭一笑,道:“沒有錢,只有豬肉。”

    少年正沒主意處,不由的眼光亂掃,想就算用物抵房租也要找個好打理的,當然他其實沒報什麼希望的,這家伙過的和乞丐沒什麼區別,沒想到眼睛一亮,勃然大怒抱著豬肉跳了起來:“好啊你個破落戶!沒錢交租,卻不僅喝酒還買了新靴子!”

    床下正攤著一雙新靴子。

    一刀切一愣,腳丫子好像受了什麼刺激,在腳下的破布鞋里扭動起來,他笑道:“是啊,我不是給你說過有大事嗎?酒可以不喝,靴子不能沒有。豬肉拿去,不要打靴子的主意,大不了我再多給你十斤,拿去醃了給你老爹下酒。”

    靴子也不是那麼好換錢,少年一時氣結。

    就在這時,邋遢男子突然叫道:“小光,我頭發不好,發髻不好看,你能去你家拿點你媽的發油給我嗎?一點就好。”

    “你太無恥了吧?”咬牙切齒的少年恨不得咬死對方。

    “算了算了。”一刀切站起身來,陪笑道:“當我沒說過。”言罷,走到豬肉邊,伸手摸了幾把豬油,塗在自己頭發上,然後打了發髻。看著抹了豬油閃閃發亮的頭發,男子滿意的一笑。

    一轉身站起,他掀開床上的被褥,露出一身被壓在下面的衣服來,換上這身還算乾淨但滿是皺子還帶著汗臭味的衣服。又抽出一根乾淨的麻繩捆在腰上當腰帶,然後他把腳上地破鞋踢到屋角的那堆酒壺碎片上,套上新靴子,在屋里跳了幾跳。

    最後,他從屋梁上抹下一柄腰刀來。吹了吹刀鞘上的浮土,屋里頓時灰土大作。馬上他自己和少年嗆得咳嗽起來。男子自言自語道:“去之前應該練練,今天真不該又喝高了!”

    把刀掛在腰上之後,他對著少年轉了幾圈,笑道:“像不像個武林高手?”

    少年卻沒笑。反而從驚訝到緊張,他問道:“大哥,你這是要干什麼去啊?”

    “干什麼去?”一刀切愣了愣。閉上了眼睛,良久後才笑了起來:“去做回我自己。”

    “什麼?”

    說到這,一刀切猛地睜開眼睛,滿臉都是厭憎之色,突然飛起一腳只踢身邊桌子,這一腳力道如此凶猛,那張破桌子如何承受地住,頓時屋里木片碎屑亂飛,桌上那銅鏡一飛而起,居然釘進了橫梁。

    踢碎桌子,一刀切好像還不解氣,腿一轉,從踢順勢變踹,一腳正中床頭,“咔嚓”一聲這邊床頭立刻被揣折,床塌了半邊。

    “*!”一刀切慢慢收回腿,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髒話。

    然後他才注意背後抱著一大塊豬肉嚇得面無人色的房東兒子,他抱歉的笑笑,拍了拍那孩子的頭,說道:“我不是對你地。小光,這些日子老是拖欠你家租金,真是不好意思。哥哥這次要出去幾日。你替我看著這里,要是今天晚上我不回來,你就來這里把所有的東西都拿走,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說罷不再理好像嚇得要哭出來地小光,殺氣騰騰地一刀切摁著刀就往外走,猛的把整扇門都扯了下來,摔在了地上,但小光拉住了他,回過頭,一刀切看到一張淚光盈盈的臉。

    “大哥,你不要干傻事啊。是我錯了,”小光馬上就要哭了:“沒錢不要緊,你可以在這里住,多少天都可以,但你不要去做殺人放火的那種事啊,你也不要被人殺啊。”

    微微掙開少年無力的手,看著那張無邪地臉上關切的神情,一刀切突然鼻子一酸,強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少年不再去拉他,兩個人靜靜對視一會,一刀切訣別般點了點頭,猛地轉過身,朝那道籬笆門大步流星地走去,少年突然心里有了這樣一種感覺:也許我會永遠見不到他了。

    想到一刀切這個家伙教他打架讓他偷老爹的酒等這些值得懷念的事,少年突然眼睛一模糊,等他在睜開眼睛,卻愕然發現那偉岸的背影突然不見了。

    一刀切正背對著他蹲在三尺遠的地方,他扭過頭用那一貫厚顏無恥的腔調和表情在說:“小光啊,我餓得不行了,還沒吃早飯……不對,是午飯,你借我幾個銅錢買燒餅好不好?什麼?讓我趕快滾?你這小孩太無情無義了,怎麼和你媽學呢?算了。……念在我送你這麼多豬肉份上,去你家拿碗米飯來。

    什麼要我吃豬肉?這生的怎麼吃啊?小光,你要講俠義,哥哥平常怎麼教你的?不能見死不救啊……”

    一個時辰後,憑借對小孩好說話的理解,或者說是無恥,填飽了肚子的一刀切,來到了建康城內一個不起眼的小飯館內,在說了四遍暗號已經自己是誰、誰引薦他的之後,他終于走過了迷宮般暗道,在寬敞的後院見到了一位建康武林中的大人物。

    錦袍隊的副司禮陶大偉。

    “你在武當學武的?武當的功夫還可以啊。什麼?你曾經入選過武當虎團?!”聽著一刀切自我介紹,陶大偉猛然眼前一亮,好像古董商在垃圾堆看到了寶物。

    “什麼?!你兩年前級別就是長樂幫的高級武士?”陶大偉難以置信的往前傾了身體。

    然後他往後坐回了身體,盯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用匪夷所思的口吻問道:“那你為什麼又成了賣豬肉的?”

    這話讓站的筆直的一刀切仿佛胸中挨了一擊大錘,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兩年前,一刀切從武當學成出山,加入建康長樂幫,憑借他的精湛武藝。很快就脫穎而出,成了一位高級武士。

    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像武林中所有具有傑出戰斗才能地年輕人一樣,他戰斗他勝利然後他享受這勝利。

    最好的衣服、最好的飲食、最好的馬,那時候的他平常一擲千金。夜夜笙歌,連存銀子都不用考慮,因為花得比起賺地來太不值一提了。

    當然像所有長樂幫的青年才俊一樣,他也沒著急買一座宅子成家,他也想多干幾年一次買一座帶十個仆人以上的豪宅。所以他把所有的銀子買了一匹好馬。

    好到什麼程度?

    比他頭目騎的馬還高一頭。

    他很愛這匹馬,但是這匹馬害了他。

    在一次重大地任務中。他參與協助長樂幫最精銳部隊暗組的一次強攻。在跟著那些黑衣蒙面地殺人狂殺進敵方總部後,他因為武功很強,沖得很前,竟然很幸運地一刀梟下了對方頭領的首級。

    無論誰干掉對方老大都是大功一件。

    就算你是蒙的也一樣。

    一刀切得到了一筆意想不到的大賞金,誰會想到跟在後面的他能從暗組那群總是沖在最前地瘋子手里搶下一件大功來。他們往往只有去收拾尸體的份,這和走路揀一箱銀子差不多,他的頭目臉上有光。自然力保他。

    前途一片光明。

    如此走運地才俊回到花花世界後,怎能不慶祝一下。

    一刀切請了三十個朋友去最好的酒樓的喝酒,那一晚是何等的愜意,酒不醉人人自醉,直到現在,一刀切還經常夢見那晚的情景,他是多麼的意氣風發,談起自己抓著首級大喊某某授首後,敵人和暗組那群混蛋的表情,還有那些朋友們的表情,他怎能不多喝幾杯?

    等出來酒樓,走路都不穩的他,還差點打了要送他回家的朋友,他是英雄他可以自己回家。

    但事實是他都沒能上馬。

    在牽馬的時候,也許他拉馬太凶了,也許他因為酒醉往前摔了出去,反正他只知道一點,他的那匹寶貝馬的嘴狠狠的撞在了他的左眼上,然後他就躺在了地上,睡了過去。

    等第二天他酒醒之後,第一個驚奇是天居然已經亮了,第二個驚奇是他居然沒有躺在地上,而是躺在了柔軟的床上,第三個驚奇是他左眼看不見東西了。

    他先是驚奇,然後是震驚,隨後是難以置信,再次是恐懼,最後已經是三天之後了,他歇斯底里,因為他的左眼還是看不見東西。

    送他回家的朋友對天發誓

    沒什麼東西動過他,只有那匹馬看起來只是偶然和沒的一撞,但他左眼確實看不見了。

    什麼名醫也沒用,那只眼從外表看起來和好眼一點區別也沒有,沒有紅腫,沒有充血,它甚至像一只好眼般炯炯有神,但它確實失明了。

    (作者注:視網膜脫落。有讀者說我像唐僧,我為啥要解釋是視網膜脫落呢?但是我還是說了,真沒辦法。)

    一刀切成了獨眼龍。

    所謂武功不外乎是一門距離的藝術,在特定的時間,你的兵刃和敵人身體相對的距離,敵人兵刃和你身體的距離,以及你對這些距離變化的預測,決定了是誰的兵刃插進誰的身體或者誰的拳頭打碎誰的鼻子,能掌握距離和距離預測的就是高手,就是殺場的生存者。

    但獨眼龍不行,只有一只眼的人是無法精確估摸這些距離的。

    江湖上有獨眼龍,而且都大名鼎鼎。

    因為這些獨眼龍往往都是做到了位高權重的地位,他們不需要再去殺場踏足,他們只是指揮策劃這些殺場,所有江湖還存在的獨眼龍都大名鼎鼎,因為不是大名鼎鼎的獨眼龍都因為成了殘疾人士退出了江湖或者很簡單的,被殺了。

    一刀切卻恐懼到想自殺。

    他自然不是位高權重,不需要提刀去拼命的老家伙,在他正用血和命換來的人生急劇爬升的時候,他卻瞎了一只眼!

    這肯定會毀了他的江湖生涯。

    他原本也想過利用那只眼和好眼無異的狀況,靠謊言繼續呆在高級武士之列。但在一次訓練中,他差點被對方劈死後,他還是找頭目說了。

    命還是最重要地。

    當然現在,他無比後悔這個決策,命不是最重要的。

    其實他沒有想到。人窮志短,富人的命是最重要的,窮人則未必,一刀切從富人摔進了窮人。

    因為他殘疾了,馬上他被調離了戰斗序列。成了一個護院頭目。

    從一個武林高手變成了一個和一群只知道賣弄力氣的江湖二流笨蛋為伍地護院,一刀切怎能受得了這個打擊。

    加上遍尋名醫而不得。白花了大把大把的銀子。

    他變得易怒暴躁。很快因為疏忽了職責,被徹底從長樂幫除名。

    此刻他的儲蓄加長樂幫給的傷殘撫恤金全花在了治病上,也沒有什麼錢了,生活開始艱難起來。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幾乎發瘋地他捅了他那匹寶貝馬幾十刀。終于毀掉了他和過去輝煌的最後一線聯系。

    現在他當然無比後悔這個舉動,不是後悔殺馬,而是後悔為什麼不賣掉它?那樣他起碼可以衣食無憂地過很長時間。

    眼病治不好。回歸過去地生活就再也無望。

    一刀切是個殘疾的獨眼龍,但他卻生活在過去的輝煌之中,每天早上起來看著越來越差的周圍,唯一的途徑就是忘記一切。

    想活在過去就必須忘記現在。

    于是他酗酒,他賭博。

    直到他地一個賭場認識的朋友,認為他不能再這樣了。

    給他介紹了一個活計,就是在市場賣豬肉。

    賣豬肉,一個武當出身傑出到可以入選武當最精銳虎團的高手去賣豬肉?一刀切只是笑笑,但是等他肚子餓得受不了,只能弓著腰走路地時候,以為自己高人一等的他發現其實所有人都比自己高的多。

    在餓死或是當乞丐或者賣豬肉之間,一刀切的選擇很簡單。

    別無選擇。

    憑借他在賣豬肉人中卓越到恐怖的刀功,一刀切很快就能一刀剁下買家要求的數量,因此得了個“一刀切”的綽號。

    但這綽號和大家對他的好奇和喜愛,不是對他的恭維和愛護,對他而言,這是一種折磨。

    他酗酒更加的厲害,甚至于連按時出攤都做不到。

    他就像一團垃圾一般活著。

    直到某天晚上,他在一家小酒館喝得酪酊大醉後,破口大罵血洗建康的昆侖。

    他為什麼要罵昆侖呢?他早就不是長樂幫的人了。

    只有在大醉中,他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長樂幫高手,所以,他才買醉,這一刻,他又是那位高手了。

    這大罵引起了一位老朋友的注意,他替一刀切付了今晚所有的酒錢,一刀切口里謝個不停,心里卻在大罵:“你***什麼玩意兒?”

    他看不起一切人,自然更不會看得起眼前這個錦衣玉食卻面相猥瑣的家伙——丐幫團頭之一王大立。

    一刀切早就認識他,自然不會是做一流高手的時候認識的。

    他是殘疾後在賭場認識這個乞丐的,那時候王大立還是個乞丐,卻經常去賭場輸掉善人給的幾十個銅板。

    那時候這個乞丐總是腆著臉用黑乎乎的手對手里的骰子吹一口臭的旁人都偏頭的氣才投出去,如果贏了就大喊:“賭神來也!”如果輸了,就黑著臉罵道:你***。

    那時候,王大立簡直是所有人的開心果,他和其他人一切微笑著諷刺過這個乞丐,看見他,說上兩句不痛不癢的嘲諷,自己的一切不幸都在對自己更倒黴家伙的嘲諷中煙消云散。

    何等舒暢的感覺?

    但誰能想到,這個家伙機緣巧合,居然正好碰上了暗組出身以心狠手辣出名的嗅花虎接手丐幫,又恰好碰上了他的團頭惹惱了這頭凶獸,當即被割喉處死滅門不說,更居然指定了這個乞丐繼任團頭,這簡直是一步登天!

    還有什麼比王大立這種卑賤的人得到好運更可恨的事情?

    為什麼不是我?

    一刀切這種從高處墜落的虎變狗更是比其他人更仇恨王大立這種人,這種人簡直該出門就墜馬而死!

    老天從來都是瞎眼的,不是嗎?

    但此刻。一刀切不得不點頭哈腰的對這個他心里地乞丐的表示感謝,雖然他比他還是個乞丐的時候更鄙視他一萬倍,鄙視到仇恨。

    “一刀切,我聽說過你的過去,”王大立用戴滿寶石戒指的手輕輕捏著酒杯。絲毫不知道對面這個指甲里塞滿黑泥滿身肉腥地家伙正在心里對自己咬牙切齒的痛罵,盡管他的酒錢是自己請客了:“小弟啊,現在有個發財的機會,想不想試試?賣豬肉瞎了你,畢竟你曾經是個高手。”

    沒有免費的機會。

    在江湖里。像王大立這人等同于癡人說夢,對武林人士而言。發財就等于用命換

    在聽了王大立地機會後。一刀切回去想了兩天,就出去半買半搶的搞到了一雙新靴子。

    打仗需要靴子,就算是個賣豬肉地,也不能穿布鞋去殺場,這不僅是拿自己小命冒險。

    還是等于辛苦做好地豬肉半價賣了,江湖也是以貌取人的。

    在搞回靴子之後,摸著那久違的皮貨。一刀切突然發現自己痛恨王大立遠不如痛恨自己更甚,自己像一只老鼠一樣生活在這垃圾堆里究竟活著有何意義?

    與其自殺,不如就在這次機會里來個精彩的死亡!

    獨眼龍就算是個殘疾,不能有尊嚴的活著,但至少可以有尊嚴地去死。

    這個想法並不是他早就有的,而是他在一個少年面前,打扮得像一個高手以後突然而來的想法,這想法和他地過去和他失去的尊嚴宛如閃電一般的擊中了他,于是他毀了自己的狗窩。

    他不打算再回來。

    他不打算再回來這垃圾堆一般的狗窩,也不打算在做回那個酗酒嗜賭的賣豬肉的一刀切,他要做的是高手!

    他心里從來不曾離開過的那個高手!

    要是他們不要我,我就去搶劫去做黑道!

    要麼一戰成名,要麼就去死好了!

    死也要死在刀下!

    這機會就是從昆侖手里死里逃生的建康長樂幫殘部錦袍司禮王天逸在召集死士,准備和昆侖死戰。

    幸運的是,盡管一刀切戰戰兢兢的對陶大偉說了自己的殘疾,但陶大偉並沒有像他無數次遇到的那樣馬上拒絕他,而是在他打完幾招刀法後,讓他去偏房暫等一下。

    一進偏房,一刀切眯著眼睛就是一愣,屋里有不少人了,但他仔細打量了對方一會後,又是一愣,這些人比他還不如!

    屋里什麼人都有:有滿臉橫肉的流氓,但從他紮眼的紋身下那虛胖卻不是精壯的胳膊上,一刀切一眼就看出這人除了恐嚇良善怕沒什麼其他本事;也有斜著眼睛看人的“俠少”,但他那頭上誇張的頭箍和腰里模仿慕容秋水的黑色劣質長刀,一刀切知道這家伙就是一個未來的流氓,因為他只知道附庸江湖“風雅”,卻不知道江湖不是靠寫在臉上的囂張和使用貌似一樣的兵刃就玩得轉的;更有一個臉色煞白的武林才俊,但從他那稚嫩的臉色、打著補丁的衣服和背著手在屋里走投無路般踱步的姿勢,一刀切只能說這小伙子大約是哪個小門派出來的,在建康武林無法立足,沒法子才來做這賣命的勾當;更有甚者,一刀切居然看到了兩個明顯沒練過武的小伙子在桌子邊坐著。

    “還是挺有錢的嘛。”一刀切大大咧咧的坐在兩個小伙子身邊,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就吃,這一刻他無比放松,盡管他有在江湖里致命的殘疾,但他曾經是高手過,瘸子里面拔將軍,在這群人里他又找回了鶴立雞群的感覺。

    “我怎麼看著你這麼眼熟呢?”一刀切心情大好的朝旁邊那年輕人搭話。

    “哈,我也一樣。”那年輕人笑道。

    看了一會,一刀切猛地張大了嘴巴,驚叫道:“你不是張川秀店里的伙計小孟嗎?你來這里干什麼?”

    這話卻讓小孟臉色一沉,他握緊拳頭曲起手臂,用另外一只手握著凸起的肌肉說道:“自然是要殺敵咯。”

    “肯定是王大立那人調唆的你吧?”一刀切此刻仿佛忘了自己也是個江湖次品,他用過來人的關心勸道:“你不會武功吧,何苦來這里湊熱鬧,這可是賣命的勾當。”

    “呸,你不也是個賣豬肉的嗎?”小孟叫了起來:“我在我們家那邊打架可厲害了,那次我一個人打三個人,他們楞沒逮到我!我腿腳利索,又年輕有力……”

    誰沒年輕過,一刀切根本就沒認真聽這小伙子的豪言壯語,他問道:“你也是為了銀子來的吧?你掌櫃知道嗎?老張那人肯定不會讓你來的。”

    “掌櫃不知道但他也不是我爹媽啊唉咱也不能一輩子當個跑堂的啊干的再好最多日後自己出去開個小飯店有啥出息富貴險中求……”小孟心情激動,說話也滔滔不絕起來,中間連個喘氣的空都不需要,加上他跑堂練出來的嗓門,整個房間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覺的憋的慌。

    一刀切搖著頭,歎道:“你他媽的知道你要面對什麼嗎?”

    “你懂?!”小孟勃然大怒:“你不就是賣豬肉的嗎?”

    就在這時,那個紋身的流氓突然一躍而起沖到窗戶邊,一邊朝後面揮手道:“正主回來了!快來看!”

    一刀切湊過去一看,卻是王天逸回來了,領著四個手下的他走在最前面,沒有穿他平常天天穿的錦袍長衫,而是扮了一身走夫的打扮,穿著短衫草鞋,腰里紮著一根麻繩,上面斜插的不是短劍,而是一把歪頭小鏟子,頭上戴了一個大斗笠,遮住了大半個臉,但他額頭、腮幫上能遮住半個臉的膏藥還是一覽無余,哪里也看不出曾經是建康這邊叱詫風云的一個小頭目,倒像一個倒黴的花農。

    加上後面的四個手下,走在路上,不是一群高手,而是一群花農。

    “錦袍隊看來也不行了啊。”這身打扮激起了屋里這群壯志凌云的年輕人的失望,有人小聲說道。

    但一刀切卻對身邊說這話的人不滿的瞪了一眼,然後又目不轉睛的打量這幾個匆匆行過的高手,心髒跳的突然變快了。

    他是獨眼龍,但不是瞎子,曾經混過江湖的他一眼就看到了王天逸褲腿邊的那些褐色小點:不會錯的,那是血,血飛出來濺到褲子上就是這個樣子。

    剛才昆侖逃出來的嗅花虎自然不會去殺豬宰雞,那麼……這一刻一刀切的鼻腔里好像突然充盈了帶著腥味的風雨涼意,江湖的氣息。

    久違了。一刀切咬緊了牙。

    “帶回來了?”廳堂里的陶大偉笑著迎上來,又轉身替王天逸倒茶,:“還順利吧?”

    王天逸沒有回答,卻用膏藥空隙里露出那只黑色眼珠掃了掃跟在最後的兩人,那兩人的身體立刻抖得如風中的樹葉。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6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二節 半步不退(下)

    從昆侖出來後,第一步就是收羅手下,重建戰力。

    當然,他手里除了兩個副手,並沒有夜鶯同袍,因為人數很少,他們早就回揚州參戰了,其主力還是他帶出的那只隊伍。

    胡不斬、秦盾、趙爵易等錦袍隊主力大部分被王天逸在昆侖血洗婚宴那晚以各種理由調出,作為儲備的戰力。

    這群人還是忠于長樂幫的,因此在王天逸還被昆侖關著的時候,金猴子他們早就把他們聚斂起來。

    但因為秦明月被弑,盤踞建康的昆侖一夜之間從無害的友軍變成了可怕的敵人,王天逸的職責也從情報戰變成了實打實的攻堅戰,手里就那麼點人的他急于擴大實力。

    現在秦明月完蛋了,熟悉其情報體系的王天逸根本不擔心自己招兵買馬的舉措會被建康的昆侖發現,就算秦明月在的時候,還是要靠自己這邊給他輸送情報呢,現在更是兩眼一抹黑,身為地頭蛇的王天逸擴軍行動可以說是肆無忌憚。

    但人並不好找,高手太難到手了。

    在江湖里,高手和富貴是劃等號的,富貴人比平常人更愛惜自己的命,也能有能力對環境變化做出適應,起碼逃命的本金是足足的。

    現在建康長樂幫被鏟除殆盡,剩下的高手大部分抱著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的心態,和幫里關系深厚的就返回了揚州,賣命也要賣對地方,在被占領的地盤上以一敵百是好漢,但是是個笨蛋;關系一般,只是賣藝賣才的則連揚州都不回,直接搬家去了別的地盤,反正他們有的是本事,在哪里都不缺人求著雇傭。

    所以在建康還在的高手里,王天逸要麼找不到人,人家避而不見;要麼就百般推辭。

    王天逸也沒轍。最後退而求其次,下令原錦袍隊隊員必須歸隊參戰。

    秦盾這種第一批人自然沒問題,為難的是新人,他們初入江湖,有的連血都沒見過。遇到幫派大戰這種大事,早麻爪了,雖然有幾個一心富貴險中求的狠人主動求戰,但大部分還是樹倒猢猻散了。

    今天王天逸就是領著秦盾羅蒙親自去找三個崆峒出身地小哥。

    路上,他問了三個人的基本情況:三個人都是新召入錦袍隊的。在婚禮那晚幸存下來,但都嚇破膽了。秦盾和他們談過幾次。

    但他們堅決不想再趟建康這場渾水,三個人正准備結伴離開建康回故鄉。

    “武藝如何?”走在前面的王天逸微微扭頭問道。

    “都很好。”秦盾趕緊跟上一步解釋道:“所以我才想挽留他們,但是…”

    “鐵了心要走?”王天逸一聲冷笑。

    看著斗笠下面那一閃而逝的寒光,秦盾沒來由打了個哆嗦,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是。

    “誰武藝最差?”王天逸問了個有點奇怪地問題。

    秦盾說了個名字,但王天逸不耐煩的一揮手:“我不認識。等一會見了,你告訴我誰是他就行了。”

    進了三人租住的小院。三個正收拾行禮的年輕人看到司禮突然來了,全傻眼了。

    “這是干什麼呢?”王天逸站在屋子當中,摘下斗笠,露出那張蓋滿膏藥的臉,看起來有些好笑,但三個年輕人誰也沒笑,王天逸身上那種不詳恐怖地氣息已經壓倒了他們,還能笑?

    盡管三個人已經下定決心保命要緊,不惜一切脫離長樂幫離開建康,但面對這位曾經的上司,還是不由自主地扔下手里地衣服,面對他垂手低頭站好

    “說啊!”王天逸還是冷笑:“你們想干什麼去啊?”

    “我們…我們…”站在最前面的年輕人頭上的汗珠子立刻就密密麻麻的出來了。

    秦盾上前一步,說道:“現在司禮回來了,我們錦袍隊又再次有了主心骨。司禮已經說了,現在正是長樂幫生死存亡的關鍵,這種關頭,絕不會虧待了任何一個同袍兄弟,因此任何參戰地人都會有豐厚的報酬,除了幫里規定的獎賞還有咱們錦袍隊自己多兩倍地戰爭賞金。三位,不要再多想了,趕緊隨我們回去吧,大家都等著你們呢!”

    “是嗎?多謝了,”滿頭冷汗的年輕人操著僵硬的舌頭回了一句,但猶豫了片刻還是支支吾吾的想推辭:“可是…我們…那個…這個…實在…我們也不想……還是………”

    “嗯?”王天逸一瞪眼,他立刻閉嘴了,只是使勁的往下低頭,但最後面個高的那個年輕人咬了許久的嘴唇,站出來叫道:“司禮,我們對不起你,但現在這個情況我們也沒法子,我們武藝低微,也幫不上什麼忙的…”中間的那個矮個一邊看著王天逸越來越凶狠的臉色,流著冷汗拉了拉他袖子,讓他別說了,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掙紮著說完:“我們這個叫辭職吧!請您原諒我們!”

    “哪個?”王天逸沒有理他,微微別了頭,側了耳朵。

    後面的秦盾伸頭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中間稍矮那個。”

    王天逸打量了站在中間的那個年輕人,他其實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進門後還沒說過話,只是老老實實的站著,和其他人一樣的緊張,並無什麼分別。

    “你居然敢叛幫?”王天逸猛然一聲低吼。

    三個年輕人同時一愣,一起打了個哆嗦,六只滿是驚恐的眼睛不約而同的抬起頭看向王天逸。

    王天逸豹子般一步跨前,好像殺進三人中間一般,一拳砸在了中間矮個子的臉上。

    慘叫聲中,矮個子立刻頭仰望天朝後摔去,但王天逸左手快的和閃電一樣,一把抄住他的發髻,牢牢拽住了他的頭發,對著小肚子就是狠狠一腳。

    拉住頭發的這一腳,立刻讓朝後仰的青年變成朝前凌空撲來。

    兩腿離地朝後上飛去,“咚”的一聲,腳後跟居然撞上了床板下面的木板。

    抓著對方發髻的王天逸好像憑空拎著一條巨大的麻袋,順勢往下死命地一摜。“咚”的一聲悶響,這年輕人立刻被實實在在的面朝下砸在地上。

    一下就被打得奄奄一息,血甚至濺到了王天逸褲腿上。

    看著腳下正在抽搐的發髻,王天逸慢慢立直身體,微微抬頭掃視旁邊兩個家伙。他們已經面無人色,渾身都如篩糠一般了。

    “叛幫是死罪!”王天逸咬著牙冷笑:“秦盾,查這個人家里還有什麼人,過幾天去信給劉遠思先生,讓他處理!”

    “是。”秦盾心里歎了口氣。嘴里卻還是恭敬而迅捷的答道。

    “你們兩個,是受他蠱惑?還是他地同黨?!”王天逸猛地扭頭大吼一聲。

    “啊?”在地上受傷的同伴面前。兩個人哪里還有剛才不從王天逸意思的膽量。互相看了一眼,最前面的人臉色白得像張紙,他抖了好久,然後一下跪下了,一把抱住了王天逸的腿。大叫:“司禮饒命,我願意回幫效死!”

    最倔強地甚至敢于反駁王天逸的高個子,也低了頭。慢慢跪下,五體投地地他口稱:“我錯了,請您寬恕!”

    頃刻間,三個站著給他講話地年輕人全部低得不及他的膝蓋,王天逸滿意的笑了下,接著他從腰里抽出那把花鏟,遞到了跪著的二人面前,下了一個命令,語調冷酷的讓人發抖。

    如果世間只有魔鬼地話,那麼這二人肯定相信那天那個時候,他們不敢抬起的頭聽見的這個聲音一定是魔鬼發出地。

    王天逸命令道:“那你們就處決這個叛徒吧。馬上!”

    要是以往,也許三個人都會被王天逸怒不可遏的殺死,但現在他不能,他太需要人手了。

    所以他只殺了那個武藝最差的,來給“猴子”們看。盡管這只老實的“雞”相比敢頂撞他的“猴子”們更不該死,但“雞”沒有“猴子”們更有用。

    領回兩只嚇破膽而且滿手都是同伴“雞血”的“猴子”,回到臨時據點的王天逸,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抬出一箱子的銀兩,開始發放“買酒錢”。

    什麼都沒干就分到了一錠元寶的“一刀切”絕對不認為走好運走的想在在做夢,他只是在心里念叨:這才是我應得的,這才是我的生活。

    想著這個,他不僅扭頭打量站在他身邊的兩個年輕人,剛才這兩個人跟著王天逸進來,看起來武藝都很好,肯定是他的手下,他們懷里抱著的銀兩是“一刀切”的幾倍乃至十幾倍。

    看到這個,“一刀切”突然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意:憑什麼!就因為老天爺耍老子嗎?

    但他沒注意兩個人一臉的惶恐和不安,仿佛懷里正揣著一只豎滿針的刺猬。

    “嗯,你們兩個,從現在開始先跟著秦盾,負責召回同袍,若有叛徒,按今天你們做的來辦。”王天逸斜眯著他們,在給了他們巨大的賞金後,發出第二個命令。

    “是!屬下聽命!”因為恐懼而接受並執行了第一個命令的他們,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在抱著滿懷銀兩的情況下拒絕這第二個命令,以及後續的任何的命令。

    王天逸不僅缺人而且缺銀子,他不是沒有“私房錢”,盡管這些銀子多的對一個人來講,可以算的上是個大富翁了,但對于組織一場和昆侖武當這種門派的戰爭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幸好,劉三爺給了王天逸不少銀子,稍微讓他應了下急。

    劉三爺是站在王天逸這邊的,因為他沒法不站在王天逸這邊。

    在秦明月死後第二天,劉三爺就聽說了這個消息,短暫興奮之後,卻又落落寡歡起來。

    龍對于虎狼而言,並非只是統領那麼簡單,它的一個重要作用是好像套在魚鷹脖子上的草箍,防止魚鷹自己吃下太多的魚。

    虎狼們的食欲是沒有止境的,如果魚和羊吃光了,那麼魚鷹們和虎狼們都會餓死。

    龍和漁夫也許只是虎狼和魚鷹們自己發明出來的一種東西,用來防止自己貪婪過頭以致族滅。

    你要是去偷去搶,你大可燒光搶光殺光,但如果這是你自己的家,你會謹慎的選擇那些用來賣掉。那些用來繼續生產換取錢財,皇帝、龍、漁夫起地就是這個作用,官吏、虎狼、魚鷹把自己爪牙得到的所有的食物所有權交付給他們,用它來控制一下自己的食欲,這樣自己的種族卻得到了保全和延續。

    秦明月就是一個把建康地盤看做自己私產地人。

    他禁止涸澤而漁。

    現在他不在了。誰知道他的謀殺者們有沒有他那種能夠控制並永遠占領建康的這種信心和勇氣?如果沒有,那麼這里不過是他們的獵場而已,那麼虎狼們也許要大開殺戒,填飽自己肚子了。

    果然,第二天。桂鳳的手下就送來一封請柬,邀請劉三爺赴宴。

    劉三爺推辭不去。誰都怕鴻門宴。

    但是他卻把早已打包裝好地產業賬簿地契委托這個信使帶回去。

    不想陪對方玩什麼游戲。他直接獻掉。

    到了傍晚,桂鳳和景孟勇就興沖沖的自己來了。再也沒有先前那種不詳而心懷叵測地試探,他們笑逐顏開,把劉三爺當了自己人。

    酒過三巡,兩人真誠地希望劉三爺能夠幫他們經營他們的這些產業。盡管幾個時辰前這些產業還屬于長樂幫和劉三爺。

    劉三爺的臉皮下冷笑,嘴上卻顯得猶豫不決,最後自然答應了。

    如果要得到他的產業。那麼他自己就是絆腳石,誰遇到搶劫不反抗?劫匪心里計算的是會遇到什麼樣地抵抗,要不要殺人。

    對昆侖一個幫派,劉三爺這種生意人其實弱的就像一樣,他們想搗毀你的產業就能搗毀你地產業,想封門就封門,想提高地租就提高地租,甚至于要搶你要殺你,你也一點辦法沒有。

    但如果你干脆直接獻給他,那麼他的問題不是搶劫會下雞蛋的母雞了,因為現在雞已經是他的了,而是如何讓自己的寶貝雞生出金蛋來了,那麼還有誰比原來的主人更有經驗呢?

    在和昆侖虎狼的博弈之下,劉三爺為了活命,丟車保帥,雖然失去了一些財產,但他的工作居然和以往全無二樣!

    他還是青樓賭坊酒樓等日進斗金產業的全權負責人!

    唯一變化的是,他這個戰戰兢兢的被占領地區的豬和鹿,搖身一變,成了昆侖紅人的座上賓。

    但劉三爺不會甘心,而且他對昆侖能在這塊地盤上站多久深表懷疑,只要揚州內亂一定,不管誰騰出手來,對于要掃蕩昆侖現在這種匪徒一樣的門派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所以在王天逸脫困之後,他立刻傾囊而出,把自己這些年聚斂的一些真金白銀全支援給了反抗軍首腦——錦袍司禮。

    他知道,青樓賭坊等這些不會動的地盤看起來價值巨大,但對于王天逸而言一點用都沒有,他現在需要的是金銀珠寶來犒賞將士招募高手。

    幾車金銀就讓拉著他的手王天逸哽咽了,只能說出:“大哥,你這是雪中送炭啊!”

    連稱呼都從“劉三爺”或者“兄弟”變成了“大哥”,劉三爺非常滿意,這些日子,盡管游走于昆侖和反抗力量之間,對著不同的雙方說完全相反的話,普通人說不定都會瘋掉,但他的失眠都不治而愈了,這下不管建康現在是誰的,將來是誰的,反正他劉三的都是他劉三的,他安如磐石。

    相比商會紅人劉三爺的長袖善舞,丐幫團頭王大立就不是那麼胸有成繡了,他本就是一個乞丐,是靠著難以置信的好運,被王天逸用刀和劍扶上這高位的。

    別說長樂幫被昆侖打走了,就算丐幫重新被商會接手,王大立都會如喪考妣。

    他就像一條無骨的藤蔓,能爬得高,全是因為王天逸這棵大樹啊。

    所以在人手遠遠不夠的昆侖無暇顧及丐幫的情況下,他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瘋狂的替王天逸招攬人手。

    他不認識什麼高手,他也識別不出高手來,反正就是一個多多益善,只要是他知根知底的熟人,什麼人都上去游說一番。

    幾日下來倒還真聚斂到人數眾多的“死士”,殊不知面對這群人,王天逸陶大偉一群人真是滿心酸楚。

    王天逸剛從昆侖逃出來,最先見的不是別人。而是慕容成。

    見面地點並非金碧輝煌的廳堂,一個看起來沒落的小院子,以及王天逸、范金星、金相士三人臉上惴惴不安地神情,無一不顯示鋼鐵三角毀掉一角後,士氣所受到的致命打擊。

    最後到來的慕容成也是眉頭緊鎖。不過還算平靜,說話也依舊非常乾淨利落。

    “天逸,你能逃出生天真是萬幸,有何打算?”慕容成先表示對王天逸的慰問。

    王天逸跨上一步,先鞠了一躬。說道:“多謝三爺記得在下。

    我想請允許我回揚州,協同易老參戰。可否?”

    慕容成想了片刻。慢慢的說道:“你一個人去嗎?”

    “我想帶著能找到地錦袍隊成員,先回揚州,然後一起嘩變,加入戰局。”王天逸說道。

    “那能有幾個人?金猴子已經說了,你能找到的人不多。這是杯水車薪。”慕容成歎了口氣。

    “您的意思是?”王天逸的頭更低了。

    “留下來。我需要你。”慕容成斬釘截鐵的說。

    王天逸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大公子您不回蘇州嗎?

    “當然不回!”慕容成冷笑一聲:“我就坐在這里!不看到大事成一步不離!”

    此言一出,王天逸金猴子等易老一方的人都是神情一振,而范金星卻歎了口氣。

    他卻是想慕容成暫回蘇州。

    現在昆侖突然易幟。昆侖在秦明月死了之後,長久占據建康幾乎成了天方夜譚,他們重新變成了一只雇傭軍,加上千里鴻在此坐陣,武當對這塊他們眼里地飛地是沒有興趣地,掌握昆侖的唯一目的就是對慕容作戰,他如果不對付慕容成是不可能的!

    但慕容成拒絕了。

    “我如果走了,易老那邊怎麼辦?”慕容成咆哮著說道:“昆侖是我引進來的,現在突然變成了爛攤子,如果我這樣一走了之,我在家族中地聲譽也毀于一旦!這是前功盡棄,現在仍有機會!”

    范金星苦笑道:“可是敵我力量已經懸殊,我們雖然表明上只派出了一半的戰力,但那里面卻有您麾下三分之二的一流高手,別說昆侖還有個武神在,就算只對抗昆侖地一般高手,在實力上我們也是處于絕對劣勢啊。”

    慕容成恢複了平靜,他拍了拍這心腹的肩膀,沉聲說道:“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離開,我已經戰斗的太深了,昆侖這件事,連父親有些地方都不知情,我們已經付出了多少代價?如果我抽手離開,你指揮得動齊元豪那些二弟手下的人嗎?我在家族里還有什麼前途?誰還能信服我?現在不僅是易老的生死存亡之計,也是我慕容成的生死存亡之際。面對這樣的生死斗,懦夫會生,勇敢者可能會死,但懦夫注定失敗,勇者卻仍有勝算!”

    說罷,他低頭閉目沉思了一會,良久方慢慢的說道:“我能贏!“

    “君子不立于危牆,您這樣做是拿自己的性命賭,是一個未來家主的所為!”范金星無奈的說出心里話

    “有二弟在,我就不是未來家主。”慕容成冷笑:“這句話留待我和大哥成功後再給我說!”

    所以慕容成定下了誓死不離建康,依靠家族里父親的支持,死死維持住半個建康這個慕容世家對易老的支援線,先對付完建康對面的危險,然後傾盡全力支撐易月。

    鋼鐵三角就算垮了,但還會有江南雙雄在!慕容成有這個信心,他不會後退半步,他要豁出自己高貴的性命去賭這場豪賭!

    面對這劣局,慕容成選擇半步不退!

    這決定自然讓王天逸之流的易月死士歡心雀躍。

    “您需要我做什麼?請下命令吧!”王天逸一個半跪到地。

    “千里鴻已經派人給我口信,要求談判。你怎麼看?”慕容成問道。

    王天逸脫口便出:“緩兵之計!”

    “不錯,他遲早是要利用昆侖的戰力進攻我這邊建康的,等家族的援兵彙集到我這邊,然後武當那邊也會出兵,雙面夾擊慕容世家,讓我兩頭相顧不暇。”慕容成說道。

    “您知道的這麼清楚?准確?”王天逸抬起頭,有些疑惑。

    慕容成還沒回答。身後的范金星笑了幾聲:“這就是你那個義弟琪安的功勞了,章高蟬知道的他就會知道。所以絕對准確。”

    沒想到琪安除了自己,還朝別人供應情報,王天逸一聲語塞,但這只是小事。馬上他就擔憂起他和慕容成單薄地戰力來了。

    但慕容成一揮手,說道:“所以現在需要你做一件事。”

    “請講。”

    “他想在宋家這個地方談,你就在宋家埋入火藥,無論是武神還是千里鴻,誰來就炸死誰!”慕容成咬牙切齒的慢慢說道。

    宋家作為在長期敵對的慕容和長樂幫夾縫里的小門派。能有滋有味的生存到現在,早就養成了沙灘螃蟹一般地有風浪來就遁去的習慣。在昆侖起事不久。宋不群就把家里八成的財富轉移到了城外,剩下的一點則是為了讓敵人搶的,免得對方找不到東西傷及無辜。

    現在千里鴻別地地方不挑,偏偏挑中了慕容世家和長樂幫最慣用的談判地點——中立地宋家,正中了慕容成地下懷。

    宋家永遠不是慕容世家或者長樂幫眼里的問題:只要他打個招呼。宋家的任何人都會聽從他的意志,加上王天逸這個宋家老當家的徒弟去做這件事,更是輕車熟路。

    問題是如何對付千里鴻和章高蟬。

    千里鴻不必說了。出入談判必然衛護森嚴,而章高蟬,以慕容成現在地實力,就算傾巢而出,要殺掉他也是癡人說夢。

    慕容成想了良久,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去年鞭炮作坊爆炸幾乎炸掉半座村莊的事情,就算你武藝通天,也斗不過炮仗藥吧?

    但是誰去做這件事,慕容成倒傷了腦筋,這件事需要在短短幾天里埋下大量火藥,這是個需要人力的活,自己人手不足倒是其次,問題是慕容世家里面到處是慕容秋水地眼線,比起武當和昆侖來,他更怕的卻是自己這個二弟。

    只要他稍稍使個絆子,給昆侖的人通報一聲,自己這計劃就肯定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還有一點關鍵的,他想到時候,讓那個心懷叵測的齊元豪代表慕容世家去談,這樣一來,一石二鳥,但也是更不能對內部泄露任何一絲一毫的風聲了。

    正在犯愁的時候,易老的死士王天逸恰好脫困,他表面是霍長風的人,又在原長樂幫地盤上活動,誰能比他更適合這個行動?

    而王天逸也沒有讓他失望,絲毫沒有猶豫,也根本不問為什麼,更沒有詢問如何去做,只是馬上點頭說:“遵命!”

    這讓慕容成無比舒服。

    長出了一口氣,他說道:“這里有份契約給你,你帶來印章沒有?”

    “印章?”王天逸一愣,抱拳道:“屬下暫時沒有印章,錦袍隊都被昆侖占據了,沒能帶出來。”

    “你先看看契約吧。”慕容成笑了。

    王天逸展開那張紙一看,卻愣了,上面說的卻是慕容成和王天逸錦袍隊結盟,如果兩家聯手干掉昆侖等外患,則慕容世家會把那半個建康原封不動的還給長樂幫。

    這地盤歸誰,王天逸根本不放在心上,這事是易老要操心的事情,不是他這死士要考慮的,所以他有些疑惑的抬頭問道:“三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慕容成笑了笑:“這地盤其實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能寫這個,不過是個口頭之惠,沒什麼實在好處或壞處。但以後,你的手下難免要和我並肩作戰,如果需要,你就拿出來給他們看,定然不會影響士氣!”

    聞聽此言,王天逸才發覺慕容成想得如此之遠,不由得敬佩非常。

    隨後,慕容成又詢問了王天逸面臨的困難。

    這點上,王天逸倒考慮的成熟無比,他馬上稟告道:“一是銀兩,二是人員,前者我在籌措,難就難在人上!現在建康的長樂力量完全被摧毀,完全被昆侖占據,此刻肯投入我方的反而不會有很多真正的一流高手,因為這是不折不扣的賣命了,我們能招募到的往往是群老弱病殘,戰力……戰力實在有限,現在我手里能打的不過以前的十幾個手下而已,這個真是頭疼。”

    “有人總比沒人強,”慕容成點了點頭:“銀子方面我替你想想辦法。人員能招就招吧,我們需要人,這是場生死斗!”

    “請三爺放心!”王天逸再次跪倒:“刀山火海,屬下就算肝腦塗地也萬死不辭!”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9:17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三節 烈火大江(一)

   杭州慕容世家,一路小跑的于叔,擰著眉毛,嘴里罵罵點撞上低著頭匆匆慕容秋水院門出來的文從云。

    定睛打量一下對方,面色一樣的惱羞成怒,于叔拉住了文從云,問道:“從云,出什麼事了?”

    文從云惱火的冷哼一聲,抬頭看了看四周無人,才附耳說道:“今天家主召見公子和幾位家臣,要把我們的人派到建康參與和千里鴻的爭奪戰。”

    “啥?”于叔一愣,接著恨恨的一跺腳道:“爭奪建康?那要多少戰力?豈不是不是正中千里鴻狗賊兩線開戰拉開兵力的圈套了嗎?我們投建康,他武當主力從東北方向殺向蘇州怎麼辦?就算能拿回來還要面對長樂幫!”

    文從云舔了舔嘴唇,再看了一眼周圍,才答話,胸腔里的怒氣讓他的每個字都尖細的像把銼刀:“這根本不是最重要的,要命的是,只調用下層高手,我們這樣的中高層指揮官一個不用。

    這擺明了是要把我們苦心經營起來的實力送給大公子……”

    “***”于叔攥上了拳頭,抬頭問道:“公子要怎麼辦?”

    “不知道,他沒吭聲。”文從云抬手朝天指了指:“他要這麼辦,公子能怎麼辦?”

    說罷,文從云指了指于叔的額頭說道:“于叔,滿頭都是汗,有什麼急事?”

    “建康!又是建康!”于叔好像肚里有氣,提到這個地名都咬牙切齒的:“剛來了情報。”

    “什麼事情?”文從云問道。

    但于叔一擺手,說了句:“能有什麼鳥好事?!”文從云馬上不再問了,他知道這情報看來重要無比,那麼于叔是不該說的不說,他則不該問的不問。

    “你進去吧,公子正在書房。”文從云揮手告別于叔。

    一見到慕容秋水,于叔剛才在同僚面前壓抑著的怒火反而爆發了出來,他看著正在逗金絲雀的慕容秋水大吼道:“反了反了!這個小畜生!居然連我們都敲詐!”

    “哈。”看到于叔居然氣成這樣。慕容秋水笑了,他放開鳥籠,轉過身坐到書桌後面的紫檀椅子上,才笑問:“出什麼事情了?”

    “他開口就要百斤黃金!數額過于巨大,齊元豪飛鴿傳書請示。”于叔怒道:“江湖上也沒聽說過這個價錢的啊。這家伙越慣膽子越大!以為我們是吃素的嗎?”

    “百斤黃金?”這數目巨大地連慕容秋水這種人物都為之一愣。笑問道:“他怎麼開價的?”

    于叔一個躬身,說道:“他說一斤是這個情報的價錢,其他九十九斤是專賣我們一家的錢,而且只要黃金,白銀都免談!”

    慕容秋水一呆。但不一會他睜圓了雙目,雙拳摁在桌子上猛地長身而起。

    “公子不要動怒。小心身體……”看著那臉色。于叔趕緊勸說,殊不料慕容秋水卻說出了讓于叔震驚的話。

    “馬上支付!立刻通知齊元豪!”慕容秋水一聲低吼,接著他又坐回了椅子上,開始不自覺地轉起了他的寶石戒指,這是他緊張時候的特征。他喃喃道:“我想知道什麼情報可以價值百斤黃金。”

    “公子,您要想清楚啊,這是個什麼數目?足以吃掉我們鏢局一年的利潤啊。”于叔瞪大了眼睛。他據理力爭:“萬一,他是想騙我們,這麼多錢…您想清楚啊!”

    看著心腹這瞪圓的雙眼,慕容秋水慢慢抬起手,豎起三個指頭,低沉而緩慢地音調回蕩在這個書房里:“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他以前欺騙過我們沒有?第二個問題:他愚蠢嗎?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和實力耍我們是什麼下場嗎?他認為他能欺騙我們嗎?他能估計情報地價值嗎?第三個問題:現在是什麼時候?他在哪里?我們在哪里,我們需要知道這個時候地那里有什麼嗎?他知道我們需要什麼嗎?”

    說完這番話,慕容秋水把三根並攏如刀般的手指輕輕砍在了桌面上,決絕的吐出四個字:“立刻給錢。”

    看著公子的眼神和表情,于叔足足愣了半盞茶的時間,才終于讓自己相信面前地這個人下達的是決心已定的命令,他又愣愣地站了半盞茶時間,思考了一下這個執行這個命令的環節,才開口說道:“可是,我們哪里去找這麼多黃金?他又不要白銀。我認為需要從總部里運一批黃金過去。”

    “哦?從這邊運輸?那要多長時間?這可不是信鴿長了翅膀。他的情報,越快到手越好!”慕容秋水一愣,說道:“元豪怎麼說也算是建康的地頭蛇了,這點錢都斂不到嗎?讓他想想辦法吧。”

    “數目太過巨大了。”于叔看這個主子這麼輕飄飄的把這樣的擔子就壓在了齊元豪身上,也不禁偷偷抹了把冷汗,但是關于困難他還是要替同僚事先想到的:“我想如果元豪把自己賣了,能湊齊這個數目,但白銀兌成黃金也需要時間啊。再說,現在建康大權都攬在大公子手心里,他不過是被架空的閑人而已,搞這麼多黃金實在難辦啊。”

    “好。建康慕容銀號的掌櫃老劉是我們的人,我給你寫個條子,從那里暫時挪用客戶的黃金。”慕容秋水說著就攤開筆墨,翻出印章打算寫。

    “公子且慢!”于叔頭上的冷汗又密密麻麻的出來,他上前一步,伸開了手,虛虛的攔了一下慕容秋水:“挪用客戶黃金怕是不好吧?現在建康幫派混戰,本來就有很多人提走存銀,萬一黃金不足,無法支付,被人發現了肯定要擠兌的,那樣我們這銀號的聲譽就毀于一旦了!我們世家的所有銀號就都跟著完蛋了。”

    慕容秋水斜握著毛筆,看著于叔,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說道:“你應該知道現在我的處境吧?此刻是咱們生死存亡之際,命如果都沒了,還有什麼信譽好談?”

    說罷,低下頭,毫不遲疑的奮筆疾書起來。

    就在齊元豪鬼鬼樂樂的湊齊那巨大的財富之後幾天地一個晚上。王天逸秘密和慕容成見面了,剛把行禮的腰站直,王天逸看著慕容成,有點猶豫的說道:“大公子,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也有一個壞消息……”

    “先說壞消息。”跳動的燭光掀起浮沉不定的陰影,慕容成地臉就好像是黑色大海里浮沉不定的一塊礁石,堅毅的一動不動,就連說話的口氣就如同山岳一般沉穩,他的選擇也映射了他地決絕和信心。

    當然有的人沒有壞消息。只有好消息好運氣,就好像建康一個碼頭地扛夫老李。

    這天清晨。老李和一群工友就眯在牆角陰影下等著有雇主來找他們干活。但這些天不如以往,一是來往地商船少了很多,自然需要扛夫了;二來長樂幫漕運勢力的幾個頭目都被昆侖殺了,群龍無首,碼頭也亂成了一鍋粥。什麼人只要有把力氣就能進來做工,遠不比先前這里被長樂幫壟斷,不向他們繳錢別想進來。

    當然老李這種喝點酒就心滿意足的人總是善忘的。他看見了很多人來搶生意,卻忘了那時候長樂幫克扣搶奪過他不少工錢。

    不過生意確實不如以前,等了兩個時辰,才有七八個人被船老大叫去扛活,一群扛夫心灰意冷地蹲在牆角吐著苦水,有幾個甚至掏出骰子開始用工錢賭博。

    就在這時,兩輛大馬車飛快的駛了過來,在他們前面噶然而止,幾個人跳了下來,為首的長相猥瑣,卻滿身華服,背著手,眼睛看天,卻用鼻孔看人,一看就是富貴相,老李他們甚有經驗,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大約是哪個工地地工頭人手不夠了,到碼頭來找苦力的,看還帶了一輛空的馬車來,肯定需要的人很多,一群人唰一下就圍了上去。

    “這是俺們家王員外,鼎鼎大名的西區團頭,現在需要些壯漢。活輕,站一天就行,報酬卻豐厚。”一個保鏢叉著腰介紹王大立。

    王員外李員外乃至是個王八都無所謂了,站著、扛活乃至掏大糞也無所謂了,聽了保鏢說的價碼,所有的扛夫眼珠子都紅了:不眠不休的扛十天麻袋也賺不到這麼多銅錢啊。

    人群一下圍住了王大立他們,人人撩開了袖子甚至脫了上衣來展示自己的身板。

    “我要身板健壯如牛的,看起來就像鐵塔一樣,就像那個…那個…嗯嗯嗯…”王大立說了半截卡殼了,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大叫起來:“秦叔寶張飛岳飛爺爺那樣的!”

    “大爺,我!我!我!”一個小子一閃肩膀把老李撞到了身後,站在了王大立面前,使盡吃奶的勁頭繃足了肌肉。

    看了看他的身高,又看了看他滿頭的泥珠子,王大立厭惡的捂住了鼻子:“媽的,又髒又臭!簡直像個乞丐!滾蛋!”

    話音未落,“嗵!”“嗵!”“嗵!”,身後河里傳來好像下餃子一樣的聲音,所有不愛乾淨的家伙紛紛跳進河里,連衣服都沒脫,反正他們水性好,在水里涮一下不就不是乞丐了嗎。

    推開剛才的小子,王大立到了老李面前,老李立刻筆直站好,就好像士兵遇到了檢閱的將軍。對自己的塊頭,老李很有信心,至于乾淨嘛,他是有妻兒老小的人,自然不會像那幫二蛋子一般邋遢,現在又沒接活,所以雖然衣著破舊皮膚曬得黝黑暴皮,但總是干乾淨淨的。

    果然,王大立仰視著比他高一頭的老李,顯得非常滿意,一揮手:“上車。”

    就這樣,老李和其他十幾個幸運兒接到了有生以來最好賺的一筆買賣。

    他們被送進一座大宅子,在里面,每個人都換上了新衣服,有不少還是長衫,外帶紮上腰帶,甚至每人還領到了一把帶鞘的兵刃,雖然被嚴令要求不能說話不能亂動,更不能抽出兵器,只是傻傻的後院的大空地邊上筆直站著。看著一群武林高手在中間打打殺殺,仆役們抬著兵器和兵器架箱子等進進出出,但老李他們心情還是和過年一般高興。

    老李這幫接了便宜活的漢子高興,殊不知在院牆外,正好俯視這個小廣場的二層樓上的兩個人一樣的顯得比過年還高興。

    他們中間擺著一桌豐盛無比的酒席。彼此間杯盞交錯,熱情無比。

    “這就是你地手下,看這架勢,足有五十多人吧。”其中一人穿著漁夫的裝扮,只是左邊臉有點斜。好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撞擊而留下的紀念一般,看起來有點奇怪。此時他一邊喝酒。一邊看著下面廣場上熱鬧的情景:一排排地武林中人站在周圍守衛,中間有水平很高的訓練,不時有人抬著各種裝備進進出出。

    聞聽這話,對面坐著的那個臉上貼膏藥的人顯得高興無比,謙虛幾聲後。馬上抬手替對方倒酒敬酒,此人自然是錦袍隊司禮王天逸,他此刻再干一杯後。笑道:“這些都是我手下的閑人,新手居多,先練著,高手現在都在城里各司其職。這建康本就是我家長樂地地盤,昆侖在我們這里就是一抹瞎,加上前段時間他們起了內訌,高手死了大半,不瞞蔣兄弟您說,其實根本不用我家揚州老家派人,給我點時間,我自己就能把昆侖屠了,只是那個武神有點棘手,不想打草驚蛇……”

    “想穩操勝券再動手嘛。預祝…”姓蔣的斜臉哈哈一笑,舉杯祝酒,就在這時,一個武士打扮模樣地年輕人端著新菜上來,店小二一般點頭哈腰地給兩個人上菜收盤子。

    王天逸指著這個年輕人說道:“這也是我們的新人,武當虎團出身的高手,綽號一刀切,刀法好的很,現在讓老人教導他做點小事,磨磨銳氣再說。”

    “哈,武當虎團都是一流高手啊,我恰好認識他們的一個教官周大哥,”說罷,斜臉拉住一刀切說起武當地家常來,一刀切自然對答如流,斜臉問一句,一刀切能給他解釋十句,等一刀切抱著幾個髒盤子下樓去之後,斜臉對王天逸豎起大拇指:“藏龍臥虎啊,這虎團就相當于你青城的甲組……”說到這,他突然頓了一下,笑了起來,王天逸愣了一下,也笑了起來。

    “不打不相識啊,咱們老早就是好朋友、好兄弟了!為了這緣分干一杯再說!”王天逸舉杯。

    兩人確實是老相識了。這斜臉就是岳中巔的一個心腹蔣丹,王天逸臉上地那道橫疤就少不了蔣丹的一份功勞,而蔣丹的左邊顴骨塌陷導致臉斜,卻正是被王天逸在青城比武時候重踢臉部留下的紀念,而王天逸也因為這事,差點死在當時青城掌門手里,要不怎麼會殺出山門加入長樂幫呢。

    而就是這樣的兩個人,現在卻堅定的肩並肩站在了一起。

    蔣丹是岳中巔的信使,他帶來一個重要的情報,在王天逸的努力下,他終于決定尋求長樂幫的幫助。

    這份情報對王天逸來說簡直是個天大的噩耗。

    他早就在宋家埋下了火藥,等著談判那天,雖然他和慕容成都判斷這就是千里鴻的緩兵之計,但沒想到蔣丹不僅佐證了這點,而且證明用暗殺解決武當或者昆侖的重要人物簡直是癡人說夢。

    因為對方根本不會來人談。

    千里鴻是孤身進入建康的,但說服武神再反昆侖卻不是他唯一的招法,他還布置了一只巨大的戰力,和他同時朝建康進發,但為了保密或者說為了防止逃兵,沒有走旱路,而是通過漫長的水路迂回到建康附近。

    武當缺銀子,但卻多的是戰士,所以他派出

    武林戰士總數竟然高達近二百人!

    不過這麼多人,絕對不是人人都是武當精英。

    相反,有一半多的戰士都是武當從各個仆從門派里調集出來的,大部分是千里鴻父子認為不可靠的家伙,岳中巔帶領的一批華山戰士也在其中。

    他們將是登陸建康後的攻擊慕容世家的主力,

    另外一半則是武當自己人,他們是一批真正的精銳,別看這些雜牌門派人數比他們還多一些,但論戰力,哪怕這群烏合之眾的人數再多兩倍,也不夠這些訓練有素的武當高手吃的,所以這批雜牌才在他們地監視下老老實實一點不敢亂動。

    但這只武當精銳的主要任務不是戰斗。而是作為督戰隊和後備隊,一方面保衛千里鴻的安全,另一方面則是監視控制這批仆從軍。

    畢竟這是驅人入虎口的事情,像岳中巔那些人誰會真心實意的給武當賣命?

    正因為這樣,載著這批戰士地兩條大船在一個漁村補給休整等待命令的時候。蔣丹逃了出來,星夜兼程的來到建康,因為王天逸和岳中巔早有聯系,所以他找到了王天逸。

    武當驅趕戰斗的這批掌門和戰士誰也不想為了武當在陌生的城市里賣命,其中岳中巔名頭最大。帶地人最多,實力最強。自然而然的成了這批人地頭目。本來他們就是被武當用武力脅迫控制地,本就痛恨武當恨的要死,現在又被強拉上戰車去送死,誰也不願意干這個啊。

    人人都有反心。

    于是他們想能不能借助建康本地門派的幫助,逃離武當。進入慕容世家控制的地盤。

    更確切的說是進入慕容秋水控制地地盤,因為華山趙乾捷一直在為慕容秋水服務,岳中巔和他也早有聯絡。而慕容秋水和千里鴻一直是對頭,這批人希望在慕容秋水的幫助下,返回領地,建立聯軍抵抗武當,或者干脆拋家棄子就跟著慕容秋水對抗武當了。

    所以蔣丹他更想找齊元豪,但王天逸說服了他:齊元豪現在只是空頭掌櫃,大權在慕容大公子手里,與其找他反而不如求助自己。

    在岳中巔他們的眼中,慕容秋水和霍長風是個聯盟,而王天逸又是霍長風船上地,自然會偏向于對抗武當,且昆侖襲奪建康直接導致揚州內戰,不管這是不是武當指揮的,但昆侖是千里鴻一手扶植的,且定點在建康附近,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況且千里鴻拿下昆侖也沒有還建康回去啊,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江湖上從沒有這樣的善人和這樣的好事。長樂幫的人不可能不敵視武當。

    另外,昆侖是霍長風的死敵,也是殺害華山掌門讓華山變作武當奴仆的大仇人,自然霍長風的人和華山的人必然是同仇敵愾的。

    所以王天逸是可信賴的朋友。

    因此蔣丹到了建康就找王天逸。

    王天逸沒讓他失望,他不僅向他展示了對昆侖和武當的不共戴天之仇恨,也展示了能幫助華山等傭兵脫難的實力:作為建康武林的地頭蛇,他有的是高手和金銀。

    當然,蔣丹不可能知道他看見的一大半精英都是從牆角里找來的扛夫乞丐等等,像戲子一樣穿上華服帶上兵器,來扮演武林高手讓他相信。

    這也沒什麼。

    蔣丹同樣拍著胸膛對王天逸保證,如果能夠讓這批人逃離武當的魔爪,他們會義無反顧的幫助長樂幫趕走昆侖。

    “我高手如云,跺跺腳建康就抖一抖,趕跑武當和昆侖只是舉手之勞。”王天逸如是說。

    ——這是謊言。

    “我華山和其他十二個門派的弟兄和武當昆侖有不共戴天之仇!男子漢大丈夫,戰死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死在敵人的尸體上!我們一到建康,就會和你們並肩作戰,勢要拿下千里鴻和章高蟬的狗頭!”蔣丹如是說。

    ——這自然也是謊言。

    是,他們要反抗昆侖,但要讓行動更有可能成功,總得找個更靠譜的朋友或者蛟龍吧。

    誰還能比一個未來的家主更有力的保證?投身慕容秋水這個出身尊貴實力雄渾的天才麾下,和蹚渾水相比不啻天壤之別。

    長樂幫正內亂,建康亂成了一鍋粥,連正常的幫派秩序都沒有,這麼多高手不可能在亂哄哄的建康跟著一個不起眼的司禮去替亂哄哄不知所謂的長樂幫賣命。

    等他們逃出虎口,就是王天逸傻眼的時候,他再凶,也不過是四分五裂長樂幫的被占領地盤上的一個小頭目,強能強到哪里去?總不會比自己身後的這只武當精銳厲害吧?能怎麼樣自己?總不能在強敵環伺的情勢下對一只人數眾多的無害友軍怎麼著吧,更況且自己這批烏合之眾能逃開武當不對他們刀槍相向就是幫了他天大的一個忙,路費還得著落在他頭上呢。

    所以岳中巔的打算是,借用建康門派的力量,設法逃離武當控制,然後立刻離開建康,進入慕容世家領地獲得安全和保護。

    ~~~~~~~=

    “近九十名高手啊,如果登陸陸戰,可以碾碎這個城市里的任何武林勢力。”旁邊的范金星幾乎是咬著牙才鼓足勇氣說出這些話的。

    王天逸抬頭偷瞧了一眼慕容成,對方靜靜的坐在陰影里,沒有任何反應,他等了一會,還是問道:“請問大公子,您的援兵是否快到了?如果可以堅持一段時間的話……”

    范金星這個時候打斷了王天逸的話:“家主是完全支持我們的,現在武當明顯想利用建康這塊長樂幫無暇顧忌的飛地玩首尾相擊戰術,家族內對于收縮還是雙線同時迎戰也是意見不同,至于是以建康為主力而戰,而是面向蘇州東北的武當作為戰爭重心,這更是生死之爭。家主雖然支持,但調動高手入援我們也需要時間,這是阻力重重的難辦事!、你以為在慕容世家家主說話就一定百分之百管用嗎?”

    “二公子啊…”王天逸輕聲的自言自語般說了這三個字,然後閉了嘴,等著慕容成定奪。

    好久後,慕容成才開口說話,說的卻是有點不相干的話:“幫助華山等人脫困難不難?”

    “是有機會做到的。

    ”王天逸躬身答道:“難點在分離他們和武當,此後我們不過是起個向導和提供碼頭落腳地的任務。”

    “你認為他們會為我們而戰嗎?”慕容成抬起頭。

    王天逸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說:“總是比別人利用他們來殺我們好。”

    “守株待兔,擊其半渡。”范金星凝視著慕容成,慢慢的說道:“如果您還不打算撤退的話,唯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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