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俠]缺月梧桐 作者:缺月梧桐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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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6-21 16:15: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8 360741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52
本帖最後由 wlt61028 於 2012-6-22 13:54 編輯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四節 直取賊王

燈火下,坐在桌子前的丁玉展根本沒有吃飯的功夫,他被一群糧商圍攏著,在對貨物的質量和價格大聲的討價還價。

洪筱寒怔怔的在遠處看著這個人,他心里并沒有生意被搶的憤懣,而是滿滿的仰慕。因為他不僅年輕,而且生來錦衣玉食,還沒怎么在江湖上打過滾,并不像有的貧苦少年滿眼就是幾兩銀子的小錢,對洪公子而言,一個早已聞名的大俠遠比一筆價值千金的生意要重要的多。

現在他腦子里暈暈的,滿是“是請他切磋武藝呢,還是聽他說江湖軼聞趣事,他會不會不喜理我”這種念頭,直到自己胳膊被猛地拉了好幾下,才把他從這傾蓋相交的美夢中拉醒。

拱洪筱寒的正是他的管事葉揚,他面皮現在已經成了沉沉的紅色了,在燈火下看起來好像一只煮熟的龍蝦從鍋里竄了出來,而且恨不得跳腳的那種架勢。

“少爺!”葉楊的聲音壓的很低,但因為焦急非常已經完全嘶啞了:“生意怎么辦啊?!”

“生意?”洪筱寒這才記起自己的目的,這次出門是老爹特地讓自己來學做生意的。他抬起頭四下一看:糧食乃至其他客人都圍著丁玉展那伙人,而剛才正和自己談話的那臉上有條疤的曾一凈卻不見了蹤影。

“他什么時候走的?”洪筱寒才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管事已經生生的把他拽出了前廳。

到了后院的天井,葉管事看上下無人,馬上急急的說道:“少爺,這次是大事。那么多貨物一旦進入了壽州地面,必然讓糧價下跌。”一到了沒人的地方,心急如焚的葉管事馬上急急的說道。

洪筱寒看了看這個中年大叔,不管懂沒懂。先點了點頭。臨來前,父親地囑咐歷歷在耳:“你年輕太輕,沒有什么經驗,在江湖上要謹慎,要多聽少說,有問題一切聽葉管事的。他經驗老道。”

“葉管事,丁玉展大俠不是說是募集嗎?這些貨物放他們過去也無妨吧?”

葉管事跺著腳說道:“老爺屯了多少糧食?!就等著讓糧價長到最高再賣掉!他說是募集,少爺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邊糧食價錢有多高?他要是賣掉,誰知道?就算他真是大俠,散糧救濟災民,那我們的貨賣給誰去!”

洪筱寒嘆了口氣。想了一會反問道:“你要我再去和丁玉展把生意搶過來?”

聞聽此言。葉管事倒抽一口涼氣說道:“這可能有點麻煩,雖然姓丁的離的遠,但也不能明著得罪姓丁的。”馬上葉管事又咬牙切齒起來:“而且我為什么要高價賣那群家伙的貨?要不是姓丁地突然來了。不燒了他們的糧食都***算客氣的了!”

洪筱寒用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他根本不在乎那點錢,他在乎的是被自己仰慕地英雄鄙視。

“不過不能讓他過去!老爺讓我過來堵住這條道,我也不是吃白飯地!”葉管事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難道打算……”洪筱寒一驚:“讓山上的馬乾坤殺過來?”

馬乾坤就是堵住道路地山賊,洪家高價收買了他,讓他截住往往壽州方向的糧食,為了對抗有一定護衛的,還出錢替他雇了八、九個高手。馬乾坤堵住道路以后,洪筱寒他們就趁機在伯牙城里低價收購糧食。接著運往洪家在壽州的糧庫。

若不是領洪公子地好意,執意前往壽州,那么馬乾坤手下接近一百多號人就會窮兇極惡的跳出來攔住去路,不管你出多少過路費,只要是糧食就一概搶走。當然糧食會被馬乾坤恭恭敬敬的交給洪公子,而那商人只能是怪你不認洪公子的抬舉了,你自認倒霉好了。

“馬乾坤經營這里有年頭了,手下訓練有素,加上雇了高手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我看姓丁的帶地武士人數不多,硬拼當然是我們贏!但是硬拼了姓丁的,怕是此事難以善了,不過我自有主張,此事還是要靠馬乾坤,公子您放心好了。”葉管事冷笑著保證:“我現在就快馬去山上一遭,麻煩公子守著那姓丁的,莫讓他腳底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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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太陽出來的遲,但在客棧一宿未睡好的洪筱寒天不亮就爬了起來,生意人都是趁早趕路,他擔心丁玉展帶著糧食啟程走了,所以在外邊還是黑洞洞的時候就踱到了屋子外邊,本打算看看丁玉展屋里的情況,沒想到丁玉展起得比他還早,正在天井里練劍。

猛然見到丁玉展,洪筱寒一愣,在拐角處猶豫著是不是走出來。

丁玉展卻看到了他,停住了長劍,笑道:“洪小哥好早。切磋一下武功,來暖和一下可有興趣?”

聽到此話,洪筱寒不由得又驚又喜,驚得是丁玉展居然如此毫無架子,喜的是可以和他有交往。

兩人你來我往的切磋了一會武功,天色已經開始轉亮,客商們已經陸陸續續的起來了,已經可以吃早飯了。

兩人也停了切磋,丁玉展把絲巾遞給洪筱寒請他擦汗,洪筱寒自然是受寵若驚,這個時候,丁玉展問道:“洪小哥,你來這里有日子了,可知此地客商誰的糧食最多?”

若洪筱寒的父親或者葉管事聽得此問,定然答道不知道,畢竟是你搶生意,現在有你不知道的客商,我定然不告知你實情。

但洪筱寒不是他們,他不過甫入江湖,他看了看笑瞇瞇的丁玉展,心頭一陣火熱,實話實話道:“有個江南客商,此地他帶來的糧食最多,他叫曾一凈。”

話音未落,丁玉展一招手。他帶來的一個手下馬上跑了過來,丁玉展命令道:“去找曾一凈!”

一柱香功夫后,手下來報說曾一凈不在,只找到他的手下。

“他們想不想賣給我啊?”丁玉展叉著一只小籠包問道。

“那人說得找管事的曾一凈才行,他做不了主。”

丁玉展把筷子上的包子一口吞了,說道:“去他們存糧食的倉庫去。先拉到我們那里去吧。”

說罷對旁邊一起吃早飯的洪筱寒一笑道:“反正他們也不敢過那些山賊對吧?不如先拉我這里來。”

洪筱寒強笑了一下,心里卻想起了不知葉管事會怎么做,不由得擔心起來。

不過那手下卻沒有馬上過去,他期期艾艾的問道:“丁少爺,不知道對方讓拉嗎?人數多少?我們的人手可不多……”

“沒什么!”丁玉展大大咧咧的手一揮:“你們的人數肯定夠了,去了先報我的名字。他們原路拉回去或者被人搶了,還不哭死?我們又不是搶他們地。我們這是做善事。”

那手下帶著四五個人領命而去。而丁玉展和洪筱寒繼續坐在大堂吃他們的早餐。洪筱寒心里有事,吃的越來越慢,丁玉展則吃的很快。吃完了就邊剔牙邊等洪筱寒。

“伯牙是個小地方,倉庫離這不遠啊。怎么這么慢?”等了好久,丁玉展看手下還沒有回來,不耐煩的說道。

就在此時。一個青年人從外邊掀簾進來,直直對著丁玉展走了過來,大聲叫道:“丁三兒,我的貨你也搶?”

洪筱寒只看到從那人一進來,丁玉展的身體陡地僵硬了。眼睛也睜大了,嘴巴微微咧開,滿臉地難以置信,隨著那人越走越近,更是雙手撐著桌子慢慢地站了起來。

那人就是臉上帶著一條刀疤的曾一凈。

站起來的丁玉展伸出手指著對面地人,滿眼都是難以置信的目光,嘴里喃喃叫道:“你……你……你……天……”

“我,曾一凈!”王天逸干凈利落和打斷了丁玉展的話頭,他眼睛掃了一下旁邊地洪筱寒,又轉頭對丁玉展笑道:“丁少爺,好久沒見,你最近還好吧?”

丁玉展何等人物,已經從故人咋一相逢的意外中回過神來,看王天逸的神色就明白了他并不想別人知道他的過去,他的過去會給他帶來危險,而且他現在有了新地名字,這就是說他有了新的生活,以前那個老實的王天逸也許已經死了吧。

丁玉展繞過桌子,一個箭步跨到了王天逸面前,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用捏著他的肩膀,激動的說道:“你還活……你……你過得怎么樣?你還好吧?……你……兄弟!”

王天逸看到對方那激動的神色,也想起了以前那并肩行走江湖的少爺時光,眼睛不由得和丁玉展一般微微濕潤了。

“還好。”王天逸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微微笑著說了這兩個字。

“來來來。我們回屋去說!”丁玉展把著王天逸的胳膊拉著他往里走,眼里已經沒有別人的存在了,而王天逸卻平靜如常,走過目瞪口呆的洪筱塞旁邊的時候還報以一笑。

在丁玉展的客房里,王天逸正對丁玉展娓娓而談,他的神色看起來滄桑中夾雜著一些激動,這符合他此刻的身份,也符合他的談話對象——一個地位比自己高的多的江湖公子,當然也符合暗組潛伏教官教授的一切。

面對昔日的知己好友,王天逸冷靜的把一套一套的謊話用最真誠的態度講出來,他的心里如同一塊冰,冷靜而從容的觀察審度著局勢,這是他面對無數次險情和敵人磨礪出來的,但此刻這塊冰卻微微起了波動,冰下面好像有什么東西顫抖想要破冰而出。

而身為暗組的精銳將官,王天逸有些慌亂的壓抑著這波動。

他明白這波動是什么,那是見到朋友后想真情流露的渴望,尤其是丁玉展這樣的朋友。

但他不能。

他并非是完全屬于自己的,比起友情知己來,他更屬于身后那個組織,那個人。

事實上,從見到丁玉展一進來開始,號稱暗組冰將的王天逸心里就罕見的慌亂了。

丁玉展一進來。王天逸就轉身輕輕地溜了。

執行潛伏偵察任務時候會有很多危險,其中很致命的一個危險就是被人認出。雖然江湖很大,有些人分開可能就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但一旦見到可能產生巨大的危險。

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就算不是仇人,而是碰到以前的朋友親戚,他們也可能變成導致任務失敗的冤家。

然則讓王天逸不愿見到丁玉展的原因并非僅僅如此。這原因也許正是在家里追究干凈一般。

但他究竟是追究干凈,還是追求不可觸摸地過去曾經擁有的那種東西呢?

王天逸自己也不知道。

可惜老天喜歡捉弄人,王天逸打探了一早晨山賊的情報,掂量一下,覺得自己一個人還押著一隊不會像老虎一般咬人的糧食,實在是不能過得了那些號稱有幾個好手的土匪。

優秀的指揮官必須要謀求一切完成任務地可能,哪怕是不可能完成地任務也一樣。

王天逸想到丁玉展的名望和他帶來的幾個武師。想他能不能夠把自己帶過去。還沒等他下決心。手下就跑來報告說有人強行拉貨。

這樣王天逸就直直地來找丁三了。

王天逸告訴故人,從他背叛師門以后,因為擔心師門報復。就跑到了江南隱姓埋名,做過護院、當過家丁、跑過鏢……總之做為一個江湖要犯,他生活艱難,步履維艱。最近他把所僅有的一點儲蓄全拿出來。半做活半合伙的替一個小運糧,結果沒想到在這里被攔住了。

“丁三,你得幫幫兄弟,要是沒法子高價賣掉這貨,我肯定會傾家蕩產的。而且東家也不會放過我。唉。”王天逸最后懇求道,他澒愁容,連嘆地氣好像都是苦苦的,于是屋里彌漫了一股愁苦的味道。

丁玉展看著這個朋友,幾年前遇到他的時候,王天逸不過是個懵懂少年,雖然沒有雄心壯志也不是門弟中人,但眉宇一股英氣勃發,待人誠懇可靠,好像一棵直直往上生長的樹苗。

而現在他衣著普通,臉上地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腳上打著補丁的靴子陳舊褪色、甚至連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疤都好像被風沙吹蝕的掉了顏色,變成了暗紅色;雖然身上配著三把劍,但三把劍長度不一,而且劍鞘破爛之極,看起來竟然像從兵器鋪的垃圾堆揀來的三條鐵片一般。

可想而知,這幾年,這位昔日的善良少年必然吃了無數的苦,他變成了江湖上最常見的一種武師——在武林底層為了生計每日拼命奔波的可憐人。

丁玉展凝視著王天逸的眉宇,情不自禁的也嘆了口苦氣。

“兄弟,要不你去我家吧?”丁玉展看著對方的臉色猶豫的試探道,同三年前相比,他依舊是豪氣干云的丁家大俠,自己豪氣就怕別人腹中也有氣,而現在對方落魄,所以他生怕傷了王天逸,畢竟腹中也有氣的人經常把別人的好意看作施舍,對朋友施舍就是侮辱朋友,丁玉展一直這么認為。不過現在王天逸看來景況不太好,整個人也好像有氣無力失去魂魄的樣子,面對這樣一張臉,任誰都會認為他需要的是一個溫暖而穩定的落腳地,因而丁玉展第一個想到的是:也許朋友需要一個報酬不錯的活。

為了朋友,丁玉展放棄了三年前的主張:他想介紹王天逸去自己丁家。

沒想到,王天逸馬上拒絕了:“不行啊。我父母都在江南呢,年紀大了,我不能離開他們。”

“可以一起接來。”

“父母身體不好,受不得車馬勞頓。”王天逸表現的好像一個微微有氣的年輕人,他要的是面子:“而且我有手有腳,可以養活自己全家!”

丁玉展哦一聲,又問道:“缺不缺銀兩周圍?”他的意思是問對方缺錢嗎。

王天逸答道:“看看我帶來的糧草數量,要是這筆買賣做成了,我抽得傭金應該也有不少了。”

接著王天逸好像開玩笑的一般笑道:“你要是有銀子,不妨按壽州的價錢買下來。這個我倒是樂意。”

丁玉展胸口好像被打了一拳,愣怔了片刻,尷尬地笑著撓了撓頭皮,卻沒接茬,因為便宜收購糧食他是有錢,但是按壽州的價格。他絕對付不起那些銀子。

王天逸眼睛轉了轉,他知道丁玉展的脾氣,看丁玉展的模樣就知道他也支付不了他的行動資金,馬上見風轉舵問了問丁玉展近況。

原來昆侖再出江湖之后,章高蟬以個人武力讓天下敬畏,他們在武當的支持下取得一塊地盤后,并沒有關鍵四處征戰擴充地盤。反而打出了“天下俠義”旗號。章高蟬宣告武林說:現在武林以武功為恃強凌弱地憑恃,而非扶弱濟貧的利器。而無敵者,俠義也。非武功也。并號召小幫派團結一心,共同抵御不公正的欺凌。

而丁玉展本來就佩服章高蟬的武功和氣魄,現在更是五體投地,最近他流連江湖。昆侖的左護法秦明月拖他募集糧草,賑濟災民,丁玉展當然拍著胸膛應承了,孤身一人一路朝昆侖進發,沿途拜訪幫派募集糧草。連他現在帶來的七八武師都是仰慕他的聲望地幫派提供地。

這番話丁玉展說得是感慨連連,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而王天逸聽到那欺凌什么,總覺得有點不舒服,再想到章高蟬那鬼神一般的武功,心里竟然有點發虛起來。

“你覺得這俠義天下他們是認真的嗎?”王天逸好容易逮住了丁玉展說得口干舌燥喝茶地空當,趕緊插嘴問道。

“那當然的了!小幫派群起響應呢!”丁玉展眉飛色舞的答道。

王天逸當然知道像七雄這些大門派經常對附庸小門派提一些要求,出錢出高手什么的,就是他自己,前不久還氣勢洶洶的領著人新手屠滅了一個掮客門派,所以他問丁玉展:“令尊怎么看?”

一聽到這句話,丁玉展眉毛噌地一下立了起來,恨恨的說道:“提到我就有氣,我老子就說了兩字!”

“哪兩個字?”

“騙子!”

接著丁玉展咬牙切齒的一拍桌子:“我當時就急了,立馬就翻墻離家了,那時候還是大白天,老子就是要翻墻走!哼!”

看著丁玉展勃然大怒的樣子,王天逸輕輕一笑,身為暗組虎級指揮官,他當然看過昆侖的這個情報,當時第一個閱讀情報的那個大人物微微一笑,然后把情報輕輕遞給自己,笑著說道:“糊弄誰呢。”

但現在看到丁玉展心悅誠服,而且看來昆侖正在做大善事,小幫派響應章高蟬也是王天逸心知肚明的,他有了點疑惑:俠義當然是好,但這章高蟬還真能俠義天下,讓武林所有人都能不計回報的行俠仗義?

這個時候,丁玉展伸手拍拍了王天逸腰間的長劍,笑道:“兄弟你現在掛了這么多武器啊?是不是武功見長?我現在時常懷念和你還有博六一起切磋的情景,要不要和兄弟比試比試?”

王天逸笑著擺手:“我武功都快忘光了,現在全靠這個唬人,哪里會是你的對手?”

“是不是這里人來人往,怕被我打倒丟人?”丁玉展開玩笑的指著王天逸說道。

“我怕我殺了你。”王天逸嘿嘿一笑:“玩笑話。”

丁玉展一愣,馬上大笑起來,卻再也不提比試的事情了。

正說著,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丁少俠?在嗎?有客人拜訪。”

丁玉展打開了門,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店小二,另外一個卻是個穿長衫的人,

王天逸坐在屋內,斜眼打量了長衫之人幾眼,覺得那長衫穿在他身上極其不適合,而且腳下一副骯臟的靴子更加的不相稱,看起來就像是套在身上的戲袍,手掌皴裂而有硬繭子,面相橫肉四現。

“這家伙并非善類。”王天逸心里一笑。

不過這個在王天逸看起來并非善類的人此刻卻對著丁玉展和善的笑著,接著躬身低頭。雙手把一張名喇高高遞過頭頂。

丁玉展伸手接過那名喇,那是上等竹材打造的,四周還鑲了錫邊,拿在手里沉甸甸地,上面還有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上面刻了三個大字“馬乾坤”。

“馬乾坤是誰?”丁玉展問道。

“是城外開山寨的馬老爺。”店小二答道。

“寨主聽說您來了。特地來拜見你。”那送名喇的人恭敬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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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專門為這幾個老爺準備了房間擺上酒席,別人不知道,但馬老爺是得罪不了的,因為他是個無法無天地人物,更要命的是他常駐在城外。

而馬乾坤出了城就是山賊,進了城則真像個財主,不僅穿著像。連嘻嘻哈哈的神態都像。更別說他那隆起的肚子——最近幾年,他日子過得很舒服。

這次進城,為了表現誠意和對丁少爺的尊重。他只帶了兩個高手隨從和一個跟班,一來在伯牙他手眼通天,跺一跺腳城門都抖三抖,不擔心自己有什么危險;二來丁玉展是個有名的大俠。大俠這種東西很好對付,因為大俠總是一個人,這道理很明白,武林雖然大,但絕對不可能同時找幾十個大俠。那樣的話得等到海枯石爛。一個人再強也會對你客氣,因為你身后總是站著一群拿刀地人。

同時只要你禮數周到就可以了,大俠就喜歡這個和被人吹捧,他們不會像那些眼里只有生意地大幫派鷹犬做事那么的不擇手段和難以預測,不用擔心他會對你做出什么不守規矩的事情來。

所以馬乾坤樂和樂和地來了,就好像拜見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來了。

飯桌上酒肉滿席,丁玉展坐了上首,馬乾坤作陪,洪家主仆和馬乾坤的兩個手下陪坐,而王天逸做為丁玉展的舊相識也半推半就地坐在了馬乾坤兩個手下之間,馬乾坤的跟班在旁邊站著給大家斟酒。

因為有丁玉展的名望和身世,這酒席很熱鬧,馬乾坤想著法的討丁玉展的歡心,不僅備了厚禮,還把一套名貴的銀餐具帶了過來,讓大家使用,席間更是還掏出了一張大額銀票送給丁玉展,說是讓丁少爺替他在賑濟災民方面盡一點力。

本來開始大家對王天逸這個看似落魄地江湖人很好奇,兩個馬乾坤手下不停的給他敬酒,套問他的身份,因為他看來和丁玉展很熟。

但王天逸裝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拘束而笨拙的應酬,讓大家以為他不過是丁玉展偶爾認識的人而已,就像富人的窮親戚一般,這樣摸清了王天逸底的一桌子人很快對他失去了興趣。

喝了一會酒,話題慢慢的轉到正題上來了。

“丁少爺,聽說您在此地收購了大量糧食?”馬乾坤問道。

丁玉展一笑,接著斂了笑容,露出了牙齒咝咝的問道:“你不問我,我也要問你呢,你為何不讓糧食經過你的地盤?要知道那邊正是大荒呢。”

看到丁玉展要變臉色,一席人臉色都不好看起來,馬乾坤兩個手下更是斜眼往墻上瞄:武器都掛墻上了。

不過馬乾坤卻神色如常,這個問題是回避不了的,來之前他已經和洪宜善的管事商量好了,他昂然說道:“我就是不讓他們經過!”

“什么?!”丁玉展沒想到對方竟然敢這么說,眼睛噌的一下睜大了。

“看看他們!”馬乾坤對丁玉展的怒目毫無懼色,自己反而好像憤怒了一般,他大力的拍著桌面,怒吼道:“看看他們這群奸商!我們整個州府糟了災害,他們非但不協助朝廷賑災,反而還一味的發死人財!沒有一個不是想把糧食運過去高價牟利的!”

馬乾坤轉過頭對丁玉展繼續叫道:“我馬乾坤自己就是窮苦人家出身,要不誰當山賊啊?我心里只有窮人,他們糧食賣的那么貴,富人我不管,但窮人誰買的起?!要他們賣兒鬻女嗎?!我就是看不過,我就是和他們對著看!人不能沒有良心!”

丁玉展最怕的就是對方比他還理直氣壯。因為行俠仗義講的就是心中一個“理”字,自認公理在自己手中,自然昂首挺胸,所以對方說得好像更有理的時候,他就有點窒息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王天逸,因為這個朋友也屬于要去發不義之財的。但王天逸貌似木訥地在聽,臉上呆呆的,好像馬乾坤罵得不是他一般。

“丁少俠,我還有一事需要向您說明。”馬乾坤又說道:“你拉來的糧食是你募集來的善糧,您通過無妨。但除了這些,您收購的那些糧食我不會讓它們過去。”

“你說什么?!”丁玉展都被說愣了,實在沒想到這個小小的黑道山賊居然敢搶劫自己!

馬乾坤此刻一副大義凜然地表情。他說道:“我老馬是本地人。也是個大老粗,不懂得俠義天下的道理,心里只有父老。您也看見我們伯牙這邊也過來很多災民。而且本地莊稼收成也受了影響,這大冷天的,父老也缺糧食,心頭這個痛啊。因為我身份不清白,不好出頭露面做善事,這才委托壽州的洪筱寒公子幫忙收購糧食,我必須困住那些奸商,然后才能低價收購。否則我們怎么能救的了更多人?!收購后我們就打算低價發售,當然也發粥施舍過,您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雖然先前規模較小,但我們有更大的計劃。定要讓我們伯牙父老衣食無憂的渡過荒年!”

說著從懷里又掏出一疊銀票放在丁玉展面前:“這是您購買糧食花費地銀兩,我們補償給你。”

馬乾坤說得聽是起來是有道理地,這個府都受了災,這算丁玉展也不敢有普救眾生的念頭,只是想把糧食運到受災最重的那個地區。

丁玉展還想說什么,但馬乾坤手撲通一下跪在丁玉展面前,連連磕頭,嘴里念道:“求求丁大俠,可憐可憐我們伯牙百姓吧……你要是覺得這樣不夠,”馬乾坤拉開了衣服,露出了赤裸的胸膛,一手抄過桌上的食刀遞向丁玉展,指著自己胸膛叫道:“大俠您就往這割,割一刀一千兩銀子!我血可流,但百姓賴以活命的糧食不能走……”

沒想到這個家伙來這一手,身為大俠地丁玉展手足無措,旁邊觀看的洪筱寒目瞪口呆,身旁的葉管事面上緊張,眼里卻滿是笑意,而王天逸卻狠狠的磨動了牙齒。

所謂好漢抵不過賴漢,更何況一位胸中牽掛百姓為了百姓不惜流血的賴漢,這樣地人,大俠有什么辦法呢?更何況對方人多勢眾,真翻了臉,對方就是不讓你過,或以武力或以無賴,勢單力薄的你在別人地盤上能怎么樣呢?

最后丁玉展一聲長嘆,收了銀票,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悵然若失了良久。

接著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指著面無表情的王天逸說道:“我朋友傾家蕩產來跑糧食生意,讓他和我過去!”

“一邊是百姓,一邊是私情,您可是大俠!”馬乾坤把最后一個字拖了很長很長。

要當大俠就要給自己套上很多的套套,誰叫你是大俠而別人是凡夫俗子呢?

丁玉展臉色變了,他猶豫著要不要把手里的銀票交給王天逸,但馬乾坤馬上說道:“但這位是丁少爺的朋友,我自然會高價收購,但曾先生手里的貨多,而我現在手頭的銀錢都拿去購買糧食,您這位朋友不妨和他的貨物在此地多等幾日,待我籌措夠足夠的銀兩再給他。”

說罷給葉管事使了個眼色,葉管事連忙站起來對丁玉展說道:“丁少爺,我們洪家也一直在賑濟災民,現在可否請移步,想談些合作的事情不便在此地說。”

丁玉展不知什么事情,聽到賑濟的事情站起來先出去了,洪筱寒本想跟著出去,但葉管事讓他坐下,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少爺,你在這里可學到一些江湖上的學問。”

洪筱寒目送二人出屋,看了看屋里的幾個人,不知道能學什么。

看現在只剩王天逸一個人了。馬乾坤變了臉色,他傲慢的盯住了王天逸,說道:“曾先生,老實說,我們沒那么多銀子,看在丁少爺的面子上。你就按洪少爺的價錢賣給了我們吧。”

王天逸眼皮耷拉了一會,眼珠在縫隙里掃了掃馬乾坤,冷笑一聲道:“想也別想。”

“告訴你!姓曾的,你不過是個小門派地跑腿,還敢在這里囂張?我們是看在丁少爺的姓氏上面才給你客氣,”剛才還和王天逸推杯換盞的馬乾坤手下此刻依然換了一張兇神惡煞的臉:“想清楚,這里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就是把你扔進河里喂王八也沒人知道!別給臉不要臉!”

王天逸看著對方那扭曲的面容。毫無表情地一攤手,問道:“沒得談了?”

“還談?你做夢吧!”一張輕飄飄的合約扔在王天逸面前,“給我簽了!”

“早有準備啊。”王天逸笑了起來:“我要是不簽呢!”

“你還敢笑?!”身邊另一個手下猙獰的指住了王天逸大吼道。手指尖都快戳到了王天逸鼻子尖了。

坐在那里的王天逸抬頭看了看他的臉,收起了笑容,靜靜的說了句:“好,不笑了。”

話音未落。一只手閃電般的握住了戳在他鼻尖地兩個手指,猛地一拗,“咔啪”一聲脆響,兩根修長地手指如同竹子一般被連根拗折了,折斷手指的力量很小。但那可憐人卻如被一股巨力扔起來又摔下來一般,逆著手指受力的方向一頭砸進了桌面上地好菜佳肴之中。

慘叫聲還未響起,王天逸仍然冷笑著端坐高椅,一手還握著別人的手指,另一只手卻好像疾風吹過海面一般掠過桌面,已經抄起了一根貴重的銀筷子,旋風般的朝另外一人刺去。

那筷子突然變成了一把可怕的兇器,沒有生命的金屬化成了帶著勁風的一道銀光,碰到人哪里就廢了人哪里。

又快又狠。

這奇變突起,誰也沒想到這貌似落魄的家伙竟突然發難,就好像看到狼嘴下的兔子突然一口咬了狼一般,所有人都好似凝固在了那里。

看王天逸動作最清楚地無疑是坐在他對面的洪筱寒和側上方的馬乾坤,但兩個人都愣了,最先反應過來的無疑是坐在王天逸右邊的那個人,那人卻看不清王天逸手上的動作,只看到對方的衣衫挾著一股勁風突然朝自己鋪頭蓋臉的沖了過來,還有勁風虛影后自己同伴那痛苦的臉,甚至還有他臉上的鱔魚絲。

高手要得就是反應,右邊那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后撤,腿上不顧一切的后撤,別說腿后面是把椅子,哪怕是堵墻也要撞垮,因為他一定要站起來。

但腿總是比手要慢,更何況人還是坐著。所以那衣袖的虛影沖到了他面前,洪筱寒看到他伸手擋了一下,看起來就好像滔天的白色洪水沖上了黑色小堤。

“哐嚓!”一聲木頭碎裂的響聲和手指被拗折的慘叫同時響了起來,右邊那人果然武功很好,一下就壓碎了身后椅子,但他沒有一個弓步站起來,他張著嘴,身體躬著,搖晃了兩下就朝后倚到了墻上,慢慢的順著墻坐了下去。

一根銀筷子深深的插進了他的喉節。

但王天逸沒有看到,因為他的臉扭向了左邊,那曾經捏著筷子的右手收回來的時候,已經空了,所以方便的攥成了一個拳頭,因此更加方便的打在了左邊的那人的脖子上。

雖然王天逸的拳頭硬的如同鋼鐵,但人的脖子卻很柔軟,所以重重的一擊卻安靜的如同深夜吹過,于是慘叫聲嘎然而止。手指被拗斷的他不過才叫出來一聲而已。

在王天逸發動突襲的那一刻起,連做夢也沒見過這種場面洪筱寒就懵了,現在親眼看著一個人脖子上突然插進了一根筷子,而另一個人舉著兩根奇怪扭曲的手指滑進了桌子底下,他更加懵了,懵得好像夢魘了。只能癡癡的看著對面王天逸,旁邊的座位轉眼間空了,而這個一臉冷漠的人竟然還端坐在那里。

但馬乾坤沒有懵。他不是洪筱寒那種人,他手一撐站了起來,余光盯上了墻上的長劍,但眼珠卻正對著王天逸,對這樣地人他不想閉眼,也絕對不敢眨眼。哪怕是眨動一下眼皮也不想,但偏偏額頭上瞬間冒出的冷汗流下了眼皮,讓他的重的像灌了鉛,癢的像螞蟻爬。

長劍就在一步遠的墻上,但他地身體卻偏偏動不了,斜下方那冷漠的年輕人斜瞥眼光好像給他的身體套上了一圈又一圈的鐵鏈。

現在他滿心的后悔:不該帶了這么點人過來,不該親自過來。不該聽葉楊那蠢材說什么保密。把宴會地點選在了這樣一個連窗戶都沒有的大房子里,“要給自己留后路!”混了這么多年江湖竟然忘了這個!

若是殺場相見,自己肯定是督戰。幾十個人一擁而上,誰怕你啊!而現在自己在狗屎保密地房間里被迫成了戰士,而且對手實在是可怕:且不論他地武功是一等一的高手,當說擊殺過程始終放松自若。連臉上的表情都沒什么大變化,要知道戰斗中氣勢很重要,在拼死搏殺中,平常高手會憤怒會仇恨,這些負面情緒在這種時刻都可以激發戰力。但這個家伙好擊殺對手時候平靜地如水一般,簡直就像別人吃飯喝酒一樣自然,這樣的家伙誰想一對一的應付?!況且馬乾坤多少年沒和高手動過手了,武功撂了,肚子大了,因為他有的是銀子和手下!

就在這時身后猛地傳來異響,那是跟班向門口逃去,他和王天逸隔著這張大飯桌。

要知道跟班地武功都不是很好的,否則也不用帶兩個保鏢來了,但他有弱點,必然就有長處,怕死有時候也是好事,比如如果他能逃回去叫人,總比在這被一鍋燉了強吧?

跟班的動作激起了馬乾坤的勇氣,他猛地一動,便王天逸盯著馬乾坤的瞳孔陡地縮小了,兩道目光如針一樣刺進了馬乾坤的身體,他又僵在了那里——當頭的總是比較膽小的,或者說比較謹慎的。

一眼制定馬乾坤,王天逸坐在那里一躬身,手在靴子邊一抹,接著腰一抬,手一晃,一道白光疾飛過桌面,掠過驚惶失措的洪筱寒的頭側,“咄”的一聲沒入了那跟班的腰際。

戰戰兢兢的洪筱寒只聽背后一聲大響,一個人好像一袋糧食一樣“撲通”一聲被撂倒在了地上。

背后并沒有慘叫,傷得太重的人只能劇烈喘息,洪筱寒就聽到了這樣的喘息,卻不敢回頭看,只覺自己的背后骨頭僵硬的好像都要碎掉了,臉上的汗不停的流下來,卻不敢擦,只能讓它們順其自然的往下流,身上也全是汗,他們像無數條蟲子一樣在皮膚上劃過,讓洪筱寒癢的要爆開,但他現在連一根手指都不敢動,因為這個可怕的曾一凈就坐在他正對面!

端坐椅子上未動卻轉眼間擊殺三人的曾一凈!

就在這時,大門響起了敲門聲,還傳來了店小二關切的聲音:“馬大爺?沒事吧,我聽到里面有盤子碎的聲音……”

王天逸冷笑著看了看汗流浹背的兩人,輕輕的說道:“要命的話就閉嘴。”

說罷長身而起,走到門口,拉開了一條門縫,用身體堵住門縫對店小二說道:“沒事。我們在談要緊事。你走吧。”

微笑的面容,靜靜的聲音,店小二也不由自主的還以一個微笑,轉身走了。

這是逃生的好機會,洪筱寒不知道,他嚇呆了;馬乾坤知道,他卻不敢動,在王天逸面前他已經沒有任何的把握和信心逃生。

所以王天逸輕輕的合上門,從桌子另一側走了過來,他一靠近,洪筱寒就渾身不能控制的哆嗦,盡管沒有教他,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緊了王天逸,就像在野地里遇見狼的孩子。

王天逸走到那倒地的跟班前面,對方還沒咽氣,身體還在身軀掙扎。王天逸足底輕輕踏在那半截露在身體外邊的匕首把上,輕輕一踩,鋒利的反射著森森寒光的刀刃立刻沒進了身體,再也看不到光了,而地上的人痙攣了一下就一動不動了,好像成了地上的一堆爛泥。

接著王天逸坐在了身體如篩糠亂抖的洪筱寒旁邊,氣閑神定的問馬乾坤:“現在我們可以談了吧?”

馬乾坤用手摸了把汗,手抖的厲害,差點戳進自己眼睛,他一開口,已經不是和大俠談話時候那慷慨自如的腔調了,而是顫抖又嘶啞:“可以……可以……你說多少銀子買就多少銀子買?”

王天逸搖了搖頭。

看到對方否定,馬乾坤好像被雷劈了一樣抖了一下,緊接著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強笑著說道:“曾……曾先生手頭不寬裕吧?要多少……銀子,您開個口,我馬上去取!”

王天逸失聲一笑,心道哪能讓你手下知道你被我逮住了,所以他又搖了搖頭。

“那……你……你要殺我……我們無怨無仇……你你你”馬乾坤只覺的兩個腿肚子一起轉筋。

“沒什么,”王天逸對他點了點頭:“我只是想請馬先生今天送我們一程。”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53
卷六 霧夜飛蒼 第五節 絕無仇人

寒風凜冽中,商隊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土道上,滿載的拖板車排成了一條長龍,顛簸前行時,風中起了一陣陣負重木頭所發出的吱扭呻吟聲,好像一條看不見的河淌過漫漫黃塵。

這樣大的商隊自然逃不過伯牙城外山賊的耳目,這只近日來最龐大的糧隊一出城就被哨探盯上了,現在在商隊必經的隘口前已經堵了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山賊,正看著這只糧隊慢慢的走過來。

“站住!站住!”幾個嘍啰提著大刀和梭標迎了一去,大聲呵斥著最前面的一輛車子。

車子順從的停住了,后面的車子也跟著一輛一輛停在了隘口前面。

“拉的是什么?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嘍啰惡狠狠的問著押隊的一個武師。

那武師看了看前面黑壓壓的山賊,趕緊從馬上下來陪著笑臉回答問話。

“什么?竟然敢運糧食?”聽了武師的回答,山賊嘍啰倒抽了一口涼氣,有點難以置信的看了看那武師的笑臉,心道:這是什么江湖白癡,不知道打聽打聽一下嗎?

看到那武師還在喋喋不休,手里還捏著一張銀票直往自己懷里塞,那嘍啰收了銀票,叫道:“你一邊去!叫你們管事的出來說話!”

“這邊請。這邊請。”幾個武師躬著腰簇擁著那幾個嘍啰往商隊中間走去。

“吊!好大的架子!”嘍啰不屑的罵著。昂首挺胸的走了過去,這是他們的地盤,后面地幾十把刀就是他們的脊梁,他自然可以趾高氣揚。

要不是他們看這隊貨數量驚人。覺地主持運輸地人可能也不是常人,他們早把那管事揪出來一頓狠揍了。

車隊中間是一輛又小又簡陋的馬車。看了對方的座駕如此的破爛。那嘍啰暗想這次搞得好可以把貨吞了大賺一筆,心里有了輕視,舉動上自然更飛揚跋扈起來:他用腳猛力踹著車廂,嘴里叫道:“最近災荒,不準運糧你知道嗎?媽的,滾出來!奸商!”

聽身為剪徑搶匪的他大罵奸商,幾個同伴都笑了起來,但這笑聲嘎然而止。因為車廂窗簾一掀。露出一張白糝糝的臉來。

看見這張臉,幾個山賊好像被雷劈了頂門,一個個瞠目結舌,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擺了。因為那人正是山賊頭目馬乾坤。

“叫什么叫?!滾回去叫他們讓開路!”馬乾坤沖手下吼著,吼的如此大聲,以致聲嘶力竭地青筋暴露。

“寨主,您……您……您怎么會在這?”一個嘍啰戰戰兢兢的問道。

“這商隊是我好朋友的!我送送他們!還不快去!”黃豆大的汗珠順著馬乾坤的腦門往下流。

幾個嘍啰好像屎尿都要被嚇出來,扭頭就往回跑。隘口讓開了,商隊再次啟動,轟轟的車隊在山賊的刀林槍道中穿了過去。

馬乾坤把頭從車窗里縮回來的時候,臉已經變成綠色的,滿頭冷汗地他討好的強笑望向身后那年輕人,那年輕人臉上的刀疤抖了一下,那是他輕輕一笑。

隨著他一笑,馬乾坤只覺的腰里頂著肉的硬物離了開去,冷冰冰的堅硬感覺剛消失,馬上腰里又火辣辣的疼了起來,他撩起衣衫朝下一看,腰里白凈凈的肉上已經流下了一串血珠。

“對不起,馬先生。不小心刺傷了你。”坐在椅子上的王天逸幽幽的說道,一邊掏出一塊絲巾好整以暇的擦拭起手里的匕首來。

馬乾坤又疼又惱又怕,剛才他遇到部下設卡的時候,王天逸掀開了他的衣服,用一把寒冷刺骨的匕首生生頂在了他的腰上的贅肉上,在江湖上打滾多年的馬乾坤冷汗直流,因為他知道腰上這個部位一旦一刀進去,人是立斃,比割吼死得都快。

所以現在對著王天逸假模惺惺道歉的時候,他只能面目扭曲的強自陪笑:“不礙事,不礙事,一點小傷口。”

說著小心翼翼的躬身坐在車廂中間的馬扎上,肩膀碰了旁邊人的膝蓋。

馬乾坤之所以要坐馬扎是因為這馬車很小,兩邊的椅子中人能坐四個人,但現在卻有五個人擠在這里,所以倒霉的馬老爺只能苦著臉屈尊坐在車廂中間的馬扎上了,車一顛簸,身體就碰到周圍的膝蓋。

但苦著臉的不止他一個:洪筱寒少爺被王天逸拉了過去,靠著他坐在一條凳上,對面的是一臉苦大愁深的葉管事,他和丁玉展并肩坐著。

他們兩個根本不想來,馬乾坤也不想他們來,他們在外邊起碼能給自己手下報個信不是嗎?但這個王天逸擺明了是個極端難纏的人物,不出手看起來像個武林中四處可見的廢物,但一出手卻制他們制的死死的。

葉楊管事本來拉丁玉展出去是想給馬乾坤他們騰出手來,讓他們教訓教訓這個曾一凈,沒想到兩個高手竟然不是曾一凈的一合之將,在這刀疤臉的突襲之下,轉眼間就被殺了個精光。

等葉揚和丁玉展回來,還沒等他們合上張大的嘴,這家伙就拉過了葉管事,冷笑著說:一起陪我們走一趟。葉管事還想推脫,說不關洪家的事,但曾一凈這人擺明了就是亡命之徒,他笑道:還是去吧,既然你們都來陪酒,陪我們走一遭又何妨?不給我面子?

在有三個死人屋子里,這是令人寒毛倒豎的微笑,葉管事只能打著哆嗦點頭,他肯定感到不點頭就別想活著離開這屋子!

馬乾坤其實看不起大俠。因為他覺得大俠好說話,或者說白了就是好騙!

但遺憾的是,這樣認為的明顯不是他一個人,曾一凈明顯的和丁玉展很有交情。加上他一番苦大仇深地不過關就沒法活的表演,讓丁玉展嘆了口氣。叫了他地人把尸體運出去了。然后曾一凈就脅迫他們三個馬上跟他啟程過關,藏在他袖子里地匕首就一直頂在自己腰門上!

想到這里,馬乾坤就恨不得咬丁玉展兩口:你不是大俠嗎?不是扶弱助困嗎?我的人現在突然被殺害,我們幾個都受到曾一凈的威脅和綁架,你怎么不出手相助,還和他一起綁架了自己和洪家主仆!我們雖然是受人歧視的黑道,可也是守江湖規矩的,你這大俠怎么能認人不認理?熟人就能不講俠義嗎?媽的。你這兩面三刀的騙子!

馬乾坤又抬頭瞅了瞅葉管事,他正滿眼焦灼著盯著對面的少爺和曾一凈,曾一凈很狡猾,他故意和洪筱寒并肩坐著。就是看洪筱寒這種江湖雛兒根本不能起屁用,根本不擔心他敢對自己暴起偷襲,而葉管事和他對面坐著,這樣地布局下,根本不能偷襲。若是葉管事非要生事,只能是和他比武功,而他眨眼間就能把葉管事變成一具死尸,哪怕對面坐著的是章高蟬,曾一凈也不怕,因為他又能把身側洪筱寒當人質。

馬乾坤肚里一股氣上來,又暗暗的對葉管事破口大罵起來:你這不長眼的混蛋,安心地做你我的糧食生意不好?非得帶一個好看不中用的雛兒來搗蛋,也不把對方的水打聽清楚,看看遭報應了吧?惹了一個亡命之徒!還把我繞進來了!俗話說擒賊擒王,離了我,我那些高手都是一群烏合之眾,甚至連眾都算不上,一眨么眼的功夫就他娘地猢猻散了!現在我被逮了,你和那小崽子沒了我的刀只是個屁!

其實不止馬乾坤的山賊,江湖上的幫派都是怕擒賊擒王這一招的,一旦首腦被摧毀,靠首腦個人聲望和恩威動作的組織瞬間就會煙消云散,就算僥幸不死,要長出新的腦袋來也是需要機遇和時間的,而斬你首的敵人恐怕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但要斬首卻是極其不容易,試想就算是戰場指揮官身邊也有護衛,更別說那些江湖大人物了,他們身邊往往保鏢如雨護衛如云,別說殺他們,就算能靠近他們百步之內也是不易了。

但正因為這樣,昆侖只有微小的地盤、財力和戰略卻被江湖敬畏,只是因為他們有個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人物——章高蟬,在此人面前,萬金雇傭的高手組成的防衛線只如泥捏的一般,而且他能一擊得手、得手后還能翩然遠遁,試想這樣的人誰能不怕。

馬乾坤正胡思亂想著,一直沒有開口的丁玉展說話了:“你……為何……雖然他們是……但……你……”

看著丁玉展看自己像看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王天逸噗哧一笑:“你問不出來是吧?我替你回答。我為何要突施殺手?雖然他們是黑道,但也是江湖中的幫派,我們也要守江湖規矩。對吧?”

丁玉展點了點頭。

王天逸沒有馬上回答,他低頭朝馬乾坤看去,臉上看丁玉展的溫暖笑容無影無蹤,換上了一副冷笑:“丁三,我不是你,你衣食無憂。而我不同,這批貨要是運不過去,我就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了!”

說著他伸手出去捏住了馬乾坤的下巴,把他的臉扭了過來讓他和自己四目相對,這是無禮到極致的舉動,但現在馬乾坤只能流著冷汗陪笑。

“我就算家破人亡,也得拉上幾個墊背的不是?”王天逸冷笑著似問非問的說道。

聽完這殺氣騰騰的話,馬乾坤和洪家主仆三人一起哆嗦了一下。

“有罪說罪,但不可濫殺無辜!”丁玉展卻有些惱了,他傾過身體,和王天逸面對面,食指指在了他的鼻子上。

王天逸毫不退讓的和他對視著,兩個人互相凝視著,雙方目光不僅如刀槍一般交錯著,而且都想從眼里看出對方的心來。

但丁玉展看不透王天逸。而鼻腔里又鼓涌開了血腥氣地王天逸看透了,卻不相信。

王天逸的目光慢慢的變軟了,他從交鋒中撤了回來,收回身去。大笑了起來:“好好好。聽兄弟你的。”

看王天逸對丁玉展有顧忌,馬乾坤一把抓住面前丁玉展地大腿。哀求道:“丁大俠。今個我有眼無珠冒犯了高人,我送你們過去,算將功補罪,念關我在地盤上和武林上名聲不壞,丁大俠可要饒我一死啊!”

丁玉展朝王天逸看去,對方卻笑道:“馬先生這是哪一出啊?來之前不是說好了嗎?走到前面就請馬先生回去。”

馬乾坤卻仍然不放手,恍如沒聽見一般直直望向丁玉展的臉,滿眼都是哀求。他實在沒想到:現在能給他安全地卻是他以前最看不起地傻子——一個大俠。

“他是我兄弟。”丁玉展終于發話了:“而且言出必踐是做人的起碼道理。”

王天逸卻躲開了丁玉展的目光。依舊笑道:“馬先生信不過我這個小人物?好好好,丁大俠做個證,到了前面離你手下遠一點的地方定然請你回去。”

說完又對丁玉展笑道:“丁三兒,你做個保人?”

丁玉展嗯了一聲。馬乾坤這才放開了手。

“那我們呢?”葉管事怯怯的朝王天逸問道。

“在伯牙不是說了嗎?”王天逸奇怪的反問道:“出了馬先生的地盤,就請你們隨意。我也是身不由己,得罪莫怪。改日登門致歉。”說著連連拱手致歉。

聽了這話,馬乾坤心里卻發了狠:還登門道歉?你媽的,就算洪宜善不搞你。我也點起孩兒,趕過來滅了你!

不過他心里也清楚:身邊有了手下,他就是說一不二地江湖豪杰,但現在孤身落在這刀疤臉手里,他不過是個孫子而已。

“曾爺,先前是我不對,得罪了您,該道歉的是我才對。我會打點厚禮給您送去,萬望笑納……”馬乾坤心里發狠,嘴上去越發的軟了。

王天逸瞇眼看了看馬乾坤,笑了起來:“馬爺還是信不過我啊?您去江南打聽打聽我的為人!我可以對天發誓,我這個人沒有仇人!也言出必踐!”

“發誓不用不用!”馬乾坤趕緊圓場,心里略微安穩了一點,因為江湖人刀頭舔血,極端重視吉利,尋常也不敢發對天地這么重誓言,誰也怕真中在自己身上。

“你變了。”丁玉展看著王天逸幽幽的說道。

“你難道真的沒變嗎?”王天逸同樣幽幽的反問道。

說罷轉頭對身側洪筱寒笑著搭訕起來:“洪公子,你練的是什么刀法呢?這次對不住,恰好我見過一套少林達摩堂研究地刀法,教給公子權當陪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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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隊走了幾日,已經肚子滾圓的馬乾坤再無年少時的血氣,并不敢冒險逃跑,每日就纏著丁玉展、王天逸哀求放他回去。

但丁玉展是大俠,大俠總是耳根軟,因為他們善良嘛,所以大俠雖然厲害,卻厲害不過大俠的朋友,尤其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好朋友。

王天逸半明半暗的已經取得了整個商隊的控制權。他說話才算數。

終于這一天在一個小鎮上歇腳的時候,王天逸點頭了。他當著丁玉展和洪家主仆的面,讓自己手下牽來一匹馬,還親自給馬乾坤掛上馬具。

感激流涕的馬乾坤和一眾人“依依不舍”的告別后,更和王天逸揮淚擁抱。

“好兄弟,我們不打不成交啊,以后來伯牙做客!哥哥做東!”

“馬大哥別客氣了,兄弟一定會去找你的。”王天逸用力擁抱著馬乾坤。

然后馬乾坤翻身上馬,在拐角處和一眾人揮手告別后,別過拐角后就是死命抽馬,落荒而逃如此之急,讓看見他的居民還以為他背后有惡鬼追命呢。

到了午飯時候。洪筱寒進了丁玉展地屋子,問道:“丁大哥,曾大哥沒在你這?”

丁玉展一愣,笑道:“你不是和他天天練武嗎?練的如何?”

洪筱寒笑道:“曾大哥做過武功掮客。見多識廣,這段時間我學了不少呢。”

“你學好武功打算做什么呢?”

洪筱寒撓頭一笑。說道:“雖然看丁大哥這般辛苦。但我越來越想做個大俠,哪怕是曾經做過也好啊。”

丁玉展一愣,反問道:“我辛苦?”

洪筱寒知道自己說錯話,他是指丁玉展為了俠義不為免得的奔波,這樣能不辛苦嗎?但這話卻是不能說,曾一凈對他說過丁三,他說:在大俠眼里,俠義比飯還重要。所以只有豪富弟子才能做大俠。

就在這時,葉管事滿臉煞白的進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王天逸派來跟他地武師,他一進來就急急說道:“丁大俠。曾先生不見了!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嗎?”

要知道葉管事對王天逸又恨又怕,因為他壞了他們洪家的生意,他可不是他家少爺一般地懵懂少爺,要不是被王天逸派手下武師看住了他們,他早逃跑找人報復了。而且和馬乾坤商量過,讓馬乾坤一脫身就趕緊行動,一是找人往壽州報信;二是打點起手下精銳好手,趕來殺死曾一凈解救自己和少爺。

今天他看馬乾坤一走,曾一凈很快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由得害怕曾一凈追殺馬乾坤去了。他早看出曾一凈這個人不是一般地危險,是個口蜜腹劍的家伙,這種家伙才是江湖上真正可怕的力量,他不對馬乾坤明著動手,也許是看著身出豪門大俠丁玉展在面前,現在馬乾坤可以離開,但也離開了大俠的視野,沒了傻子一般大俠的保護,誰知道曾一凈這樣的狠角色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丁玉展卻不是葉管事,委實說像他這樣的俠客之人能夠想的很深,但卻不會那么想。畢竟大俠做地全是無償付出的事情,又何必想江湖中那些鉤心斗角的陰謀詭計呢?所以丁玉展笑了起來:“怎么都來問他的事情?我不知道啊。”

但葉管事急得跳高,急切之下口不擇言叫道:“他莫非去追馬乾坤去了?!”

“什么?”丁玉展一愣,馬止領著他們來到了客棧里王天逸住地房子,里面只有王天逸雇傭的一個武師躺在床上歇息。

“你家管事呢?”

那武師一聽問王天逸的事情,說道:“管事今天去郊外佛貍廟為父母求壽去了。”

丁玉展掃了一下屋子,只見墻上掛著王天逸隨身的三把劍,又湊近放在床邊的一對靴子看了看,靴筒里還插著一把匕首,這些都是王天逸隨身兵刃。

看著丁玉展看王天逸的武器,武師笑道:“管事今天換了一身衣服,沒有帶武器,還讓我轉告你們,午飯時候可能回不來,你們不必等他了。”

丁玉展朝葉管事指了指那些武器,葉管事卻不罷休,要檢查所有人的兵器,那武師雖然不是長樂幫的武士,卻這些武師看王天逸談笑之間力擒賊王直過難關,都對王天逸尊敬起來,現在看葉管事有點無理取鬧,就有些看不過眼說道:“我們拿兵器的,連上丁少爺的下屬,不到十個人,都在這里晃悠,您難道看不見嗎?”

就在這時,王天逸推門進來,笑嘻嘻的說道:“找我?”

一群人都朝他看去,葉管事看得更仔細更真切:只見王天逸穿了一身普通衣服,腳下沒有蹬武林戰將常穿的戰靴,而是一雙白底黑面布鞋。渾身干凈,絕沒有什么血跡,不由得有些手中無措起來。

“吃飯!”丁玉展扭頭朝門外走去,走過王天逸身邊的時候附耳說道:“他擔心你去追殺馬乾坤去了呢。”

王天逸一愣,馬上笑道:“怎么會?葉管事喝多了?我可是發過誓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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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未定的馬乾坤出了小鎮。一路拼命打馬朝伯牙飛奔,耳邊呼嘯而過的寒風讓他感覺到從死亡手里逃出的真實,復仇的渴望在心里熊熊燃燒,讓他覺得自己心臟都要破了。但也更讓他渾身充滿了力量,身體好像粘在了飛奔的馬匹上面。宛如一只飛舞地燕子。一路上他屢次沖著虛空大吼,好像又回到年少熱血時分。

但慢慢地他覺得不對勁,就算他抽的馬屁股上血跡斑駁,但馬速卻越來越慢,這馬竟然發不了馬。

發覺有異的他翻身下馬仔細查看,終于在馬腿內側和尾巴上發現了幾個粘粘的黑色泥點,一見之下馬乾坤宛如五雷轟頂:這馬拉稀!

“被人做手腳了?”馬乾坤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朝后看去,果然后面路上一匹快馬旋風一般朝自己這邊沖來。

看見那裹著飛沙而來可怕身影。馬乾坤第一個反應就是后退,第二個反應就是去腰里摸刀,但什么也沒有,他沒有任何兵器。連修指甲的小刀也沒有。

胸中重獲自由的快意和復仇地烈火眨眼間就散了個精光,剛才還讓他精神煥發的寒風此刻如同冰刀子一樣切割著他陡地變涼的軀體,他棄了馬轉頭朝路邊跑去。

身后一聲長笑傳來:“馬大哥,這里是平原,你不跑什么?”

這句話如同一桿標槍嗖的一聲把馬乾坤釘在了原地。他慢慢地轉過頭:身后那騎士放慢了馬速慢慢的靠近了自己,然后輕松的從馬鞍上翻了下來,背負著雙手緩緩朝自己走了過來,那條長長的刀疤在滿面的嘲笑中抖動著。

“曾一凈!”馬乾坤大吼一聲,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猛地朝王天逸沖了過去。

他已面紅如赤,仇恨瞬間填滿了胸膛,還“呲呲”地合著這聲大吼往外沖。之所以仇恨,是因為你除了仇恨很難找到更合適的情緒來表達對想要你命的人的態度。

此刻不需要再演“哥哥弟弟江湖兄弟”的鬧劇了,拋開了所有面具,一切都變得簡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捏著石頭“呼呼”的朝王天逸頭上砸去,馬乾坤拼了!

看著沖上來的馬乾坤,王天逸發出一聲冷笑,身形只一閃,又是一沖,馬乾坤就捂著肚子跪在了地上,五官都因痛苦扭曲了形狀。

在馬乾坤看來,王天逸就如鬼魅一般,一閃陡地和自己拉開了距離,自己手里的石頭自然落了空,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王天逸卻又已經沖到了近前,一膝蓋狠狠頂到了自己肚子上,五臟六腑都被撞挪了位。

馬乾坤強忍劇痛抬起頭,口水就不受控制流了下來,在前面是一雙踱過來的布鞋,他的腿已經被酒肉灌注了太多肥肉,但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這雙腿顫抖著用力蹬地,推動著肥碩的身軀彈了起來,馬乾坤大吼著直朝面前的敵人撲去,劇痛拉開了他的嘴,口水在寒風中劃了一條透亮的水線,眼睛已經變得赤紅,手因為全力發力讓石頭割破了,鮮血從石頭和肉間飛濺出來,好像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的銅錘,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朝面前的敵人打去。

“姓馬的,你還不認命?”面對這瘋虎一般的垂死掙扎,空手的王天逸并不想硬碰硬,他一側身閃了開去,厭惡的看著馬乾坤裹著血和口水的巨大的身影沖過了他前面。

野獸一般咆哮的馬乾坤這一擊又落空了,他呼呼的喘著粗氣,舉著手里的石頭又轉過身來,他要戰斗、他要殺了這個混蛋、他恨、他怒。

但馬乾坤轉身一看之下,突然一下就僵立在了那里,任憑手上的鮮血順著高舉的手腕流進了袖口。

他前面,王天逸手里掂著一支兩尺長的銅馬鐙,那是王天逸今早親自給他的坐騎配上的,但一個時辰的現在王天逸又親手摘下了它,面無表情的朝自己走來。

“我不想臟了衣服。剛換上的。”王天逸看著馬乾坤,露出了一個殘忍的微笑。

石頭和銅誰更硬?

“大爺!曾大爺!爺爺!曾爺爺!”看著對方手里那黃澄澄的銅馬鐙,手里一塊石頭的馬乾坤終于絕望了,他垂下了手,“嗵”的一聲跪在了王天逸面前,染血的石頭撲撲的在黃土上滾了很遠。

看到對方跪地求饒,聽到對方叫爺爺,王天逸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朝馬乾坤走來的腳步卻絲毫不亂,仍然是不疾不徐。

“曾爺爺,你指著老天發過誓啊,你要放過我的啊!你不能失信啊!”馬乾坤哭著說道,這世間他享受了榮華富貴,他不想可憐的死在這了無人煙的地方。

“嘿嘿,”王天逸越走越近,他笑道:“我早上不是已經放了你嗎?”

“你?!”馬乾坤眼里積滿了憤怒的淚水:“失信老天不會放過你的!”

“我對活人守信,但對死人有什么信可守?”王天逸左手握住了馬鐙的上面,像握著一把長劍一般順直了馬鐙:”在我眼里,你早死了。”

面對這樣一個無信無義的殺手,馬乾坤嘴里好像被塞進剛才那塊石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王天逸腳步越來越近,馬乾坤一個激靈跪直了身子,大吼起來:“知道壽州洪宜善是什么人嗎?!那是我后臺,你殺了我別想在壽州好過!我不會白死的!”現在只有這后臺是他的救命稻草了。

“嘿嘿嘿嘿。”聽見洪宜善的名字,王天逸絕沒有半點驚奇的樣子,他沖馬乾坤一咧嘴:“洪宜善嗎?那你只能白死了。”

對方根本不懼,最后的稻草也消散在空中,馬乾坤的腰唰的一下又軟了,顫抖的雙手無力的又撐在了黃土上。

“曾爺爺,你不是沒有仇人嗎?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饒了我吧,我發誓我絕不敢再想報復了,給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了,好爺爺,饒了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個孩子,都指著我……”在眼里越來越大的黃色馬鐙下,馬乾坤慌不擇路的把心里話說出來了,他只能絕望的奢望對方是個好人,是個不像江湖人物一樣的好人,像傻子丁玉展一樣的好人。

王天逸笑道:“想報復我?知道我為什么沒有仇人嗎?因為我怕別人報復,所以我把仇人都殺光了!”

冷笑聲中,銅馬鐙化作一道黃光直朝馬乾坤頭頂上砸去。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55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六節 活死人

葉管事天天蹦著腳要離開商隊,但王天逸直到快到壽州了才堪堪點頭。心急如焚的葉管事馬上拉著少爺就走,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洪筱寒竟然有些不樂意離去的樣子,把葉管事弄了個又羞又急又尷尬,好容易才把少爺推上了馬。

在離去的當口,葉管事旋過馬頭,倒豎馬鞭沖恭送他們的王天逸和丁玉展一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丁少爺和這位曾先生,我們終有再會的一天!”

雖然是對著兩人說的,但葉管事的眼睛卻只狠狠的剮著王天逸,話是客氣,但用一股氣急敗壞的口氣說出來,就有點威脅的味道了。

這種江湖暗示王天逸怎么人看不出來?不過他的眼珠在葉管事臉上轉了幾轉后,卻面露了一個狡獪的微笑,接著拱手還禮。

目送洪家主仆快馬駛離商隊,丁玉展轉頭沖和他并肩騎馬前行的王天逸問道:“你小子幾年不見,老道了許多啊。”

“怎么個說法?”王天逸反問道。

“你竟然能想到饑民這層,我倒大意了。”丁玉展說到這里,掃了路邊一眼,接著悲涼的嘆了口氣。

他們從小鎮啟程不久,王天逸就指揮手下和腳夫把裝糧食的布袋做了一些偽裝,在上面用黑漆刷上“圭土”二字,又買了一些真的圭土擺在隊尾的車上,還故意戳破了一個小口,讓圭土在他們的車隊后面拉出一條黑色的土線。原來越近壽州。災荒越重,王天逸怕被沿途饑民哄搶糧食,故而偽裝貨物。

王天逸順著丁玉展地目光,掃了掃路邊那具趴在泥里的白森森馬骨。已經知道丁玉展的悲涼因何而發,他安慰道:“年景總是有好有壞,這老天爺的事,你能盡心已經善莫大了,何必再傷感。”

“唉,”丁玉展低下了頭,喃喃地說道:“我這些糧食本就是募集賑濟災民的,但只恨杯水車薪,不能讓世人都填飽肚子,看著他們……我……”

聽這樣的話。王天逸也是垂下了眼簾,微微的嘆了口氣,他伸出手去輕輕拍著這位少俠的背。

他被丁玉展的悲哀部的腦袋一片空白,但對于王天逸這只是剎那間的事。馬上他睜開了眼,笑了起來,輕拍的手也變成了大力的重拍:“哈哈!這是我認識地大俠丁少爺嗎?還記得濟南的時候嗎。你和唐博窮的要飯,那個時候也沒見你苦臉啊!現在你名氣更響亮了,應該天天笑得合不攏嘴才對,怎地反而有了愁容?”

丁玉展被這善意的玩笑逗得一笑,但旋即又嘆了口氣:“兄弟。不瞞你說,當年我委實不知道年紀越大越不自在,我真希望什么都不知道才好,知道了就無法忘掉了……”

“那是因為你志向太大吧?”王天逸說道:“一統江湖都比做個大俠來得容易……”

丁玉展苦笑道:“兄弟我現在哪里敢奢望做什么大俠,只能做幾件大俠做的事就不錯了。”

“哈哈。天不怕地不怕地丁三也服軟咯!”王天逸笑了起來,還裝了個鬼臉。

丁玉展笑著搖頭道:“不服不行啊。一個人和天地紅塵江湖比起來算個屁呢?”

“那你還做?”

“做力所能及的吧。”丁玉展臉上的笑容收去了,如潮退石出一般露出了臉上堅毅地曲線。

嘴里輕飄飄的說,臉上卻剛毅之極,丁玉展的臉好像突地有道強光一般,把正盯著他看的王天逸撞的身體一斜,手一歪,馬頭跟著撇了開去,并排而行地兩匹馬在這輕飄飄的話語后分開了一個叉。

王天逸心里突然有什么東西破碎了,這是什么他王天逸并不清楚,他知道的只是這些東西并不是他生來就有的。

這無聲的破碎讓王天逸心里起了混亂。

能得到“冰將”綽號地人必然是如冰般堅毅冷靜。

這樣的戰將,他的心在面對任何情況時都應該是古井不波、絲毫不亂的:在面對刀光劍影沖鋒時絕不會混亂;在掩護撤離直擋追兵時絕不會混亂,在手起劍落斬殺任何人時也絕不會混亂。

但他此刻混亂了,就好像黑暗中嗜血的蝙蝠被陽光照到一樣,不僅讓它目眩,更讓它混亂。

看著丁玉展這個“傻子”少爺,混亂的王天逸居然有了自慚形穢和膽怯的感覺,所以他并沒有再控馬靠近丁玉展。

于是兩匹馬中間閃了很大的距離,馬蹄踏出的黃土彌散在兩匹馬之間,好像那里涌起了一條波濤滾滾的河,而王天逸和丁玉展就這樣隔著這條縹緲的河并頭前行。

“兄弟你的志向呢?”丁玉展扭頭朝離得遠遠的王天逸大聲的問道:“這三年來可有什么變化?”

聽到丁玉展最后那句話,王天逸鼻腔里陡地又充滿了一股血腥氣,嗆的他五官好像畏懼那硬挺的鼻子一般,都朝外挪了開去,談笑自若的表情看起來突然變成了一副驚駭的樣子,慌亂的他不自覺的伸手入懷去掏蒙面巾。

從進暗組那日起,王天逸就喜歡上了蒙面巾。

與其說喜歡蒙面的黑色絲巾,倒不如說他喜歡不被看見的感覺:這小小的蒙面巾好像在你和外面之間筑上了一道高墻,而你躲在這道墻后面就像進了家關上門一樣,可以做一切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可以面目扭曲的和對方拼殺,那個時候你額頭上的青筋在霍霍的跳,好像隨時會崩裂一般,你的牙在激烈地殘酷摩擦。牙床撐的腮都僵硬的疼,你知道此刻你一定面目猙獰如同野獸,但無妨,你躲在面罩后面。誰都不會看見你這表情,從而聯想到咆哮可怖的野獸;

你可以肆無忌憚獰笑著殺死跪在你面前求饒的敵人,不管是困獸猶斗的高手,還是被殺得魂飛魄散的可憐蟲,甚至是被卷進來而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因為你知道他們看不見你的臉,你就如裹在黑暗里的魔鬼,不用因為你和他們長著同樣的人臉而有更多的負擔;

這樣的蒙面巾就如一張和黑暗訂下的契約,那滿手地血腥、滿耳的哀鳴、滿眼的痛苦、滿身的罪惡不妨都寄存在那薄薄地黑色蒙面巾里,當你摘下它的時候。你就好像從魔和鬼變回了人,起碼在銅鏡里看起來是個人的模樣。

所以無論是戴上還是摘下,王天逸都會感到一陣舒服:戴上是可以化身為鬼,把身為人地一面用黑巾蒙上;摘下則好像變回人。把那些罪與血折成薄薄的方折放進懷里。

他當然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但有些時候,人都愛息欺騙自己。他們喜歡這樣做,或者不得不這樣做,王天逸很快就不可抑止的染上了潔癖,他心理當然清楚這不過是看起來干凈罷了。

究竟他是鬼,還是鬼是他。他不知道,他不想這個,原來是不敢想,后來成了習慣,變成了不去想、不愿想。因為他注定要化身為鬼。

這是因為他早就死了,這條命已經交給別人了。

王天逸掏了個空,懷里沒有那保住他為人一面的蒙面巾。

就算有,也不能戴。王天逸猛可里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慌亂地把手從懷里抽了出來,有些尷尬的把頭別向了另外的方向,頓了好一會才說道:“沒志向。混一天算一天。”

“唉,好人沒好報啊。看來兄弟你受苦太多了。”丁玉展打量著王天逸,看到那破舊的靴子,那灰蒙蒙的武士服,還有那看起來有些痛苦地表情,他又嘆了口氣:“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就不阻擋唐博招攬你了,那小子一家人對手下還可以。不行跟著我也成啊,不過就不能做兄弟了……”

“呵!”聽了這話,王天逸從胸口蹦出一聲笑來:“如果可以回到從前,我可不是你那樣想的。”

“哦?”丁玉展一愣,問道:“那你想如何辦?”

王天逸并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遠方,慢慢的從腰里抽出一把劍來,牢牢的握在手里,對著虛空緩緩而絕望的揮動著:“我不會苦練武藝,我要安安心心的做個戊組的廢物,然后我要當個快樂的護院、農夫、腳夫也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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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硬的馬蹄瘋狂敲擊著地面,坷垃被踏碎爆出一團團的土塵,仿佛兩匹馬后開了一路黃色的塵花。

馬上的葉管事咬牙切齒,身下的馬仿佛成了他的仇人,馬鞭雨點般狠狠落在已經被抽打得通紅的馬臀上,馬速如此之快,以致于會武功的少爺都被拉在了他身后。

“老葉!”洪筱寒不得不用力的抽打著馬,他沖前面大聲叫道:“老葉,你慢點!你要到哪里去?”

“少爺!”紅了眼睛的葉管事扭過頭來答道:“快點!不然就來不及了!”說罷,在寒風里扭過頭,毫不留情的繼續抽打馬匹,嘴里狠狠的低聲罵道:“姓曾的!”

管事惱的咬牙切齒,少爺卻滿腹狐疑,因為前面領路的葉管事沒有馳往壽州方向,而是直沖一個大鎮而去。

這個鎮離壽州很近,而且洪筱寒倒也知道這個鎮子,因為他老爹雖然捂著十幾個倉庫的糧食囤積居奇,卻也肯掏出一點點糧食施舍窮人,而且這些施舍的地點全放在壽州周圍幾個大點的鎮子,父親的這種舉動讓剛學做生意的洪筱寒很奇怪,他覺得既然已經狠下去支不顧災民死活的去囤積了那么多糧食,何必又要施舍,難道就是為了博取一點名聲或者讓自己良心上好過一點?

他問過父親,而且不止一次,可每次洪宜善總高深莫測笑笑。然后說:“兒啊,再好好想想。”

看著前面縱馬飛奔的葉管事,洪筱寒隱約的感到這久思不得其解地謎團就要揭開了。

還沒進鎮子,剛到鎮郊就看見了災民:荒涼的黃土地上搭滿了污穢簡陋的窩棚。一群群瘦的皮包骨頭地人或趴在地上,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陽光下蹣跚行走,人人兩眼無神,渾身骯臟不堪,有氣無力的竟如一群群的僵尸在蠕動。

這里就是生與死的黃泉之門,因為糧價已經高的和綢緞等價了,窮人哪怕賣掉兒女也買不了幾粒糧食,而糧食日少,街少賣兒鬻女的卻越來越多,于是糧益貴人卻日賤!

到了現在。賣掉兒女的目的已經從救全家變成了救賣掉的兒女,也許那些賣掉的骨肉還能在新主人那里不至餓死。

但周圍百里之內只有這里還有施粥,可以影響整個壽州地區糧食供應的洪宜善把那巨大地手開了一絲小縫,讓手里面的金沙落了一點到這里。頃刻間就變成了一條系住無數人生死的細細的線,盡管摻了泥沙地粥稀的可以當鏡子,就算一天能擠上三次。你肯定還是會慢慢餓死,但人生來就是要吃的,這混濁地湯水里就代表著命啊,于是饑餓的窮人拖家帶口的朝這里匯集了過來,把這里變成了一座最靠近鬼域的鎮子。

因為到處都是人。洪筱寒主仆不得不放慢了馬速才進入了鎮子,里面的情景不比外邊情景差,街上不時就可以看到發青的裸體尸體,那是晚上饑寒交迫下倒斃的人,只要你倒下。衣服馬上就會被一搶而空,饑餓中的人殘忍的已和妖魅無異。

一進鎮子洪筱寒已經用袖子掩住了鼻子,因為風里飄著難以忍受地臭味和餿味,這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他所難以忍受的,而葉管事卻恍如不見,一路上紅著臉大聲的找人,這是因為他經常來這里,已經習慣了這死亡邊緣的味道了。

看到葉管事來了,很多人好像鬼一樣從四面八方跑了出來,圍攏了葉管事,這些人雖然一樣又破又臟,但看起來是和那些有氣無力的災民絕對不同,他們都是青年人和壯年人,臉上也還有一些紅暈,看起來饑餓離他們并不是太近,不過這些人都誠惶誠恐的抬著臉看著葉管事,小心的躬著腰,好像太監回答皇帝的問話一般。

“你們頭呢?!”葉管事下了馬叉著腰,大聲的問道。

只一會功夫就跑過來一個滿頭大汗的漢子,圍住葉管事主仆二人的人群馬人給那人閃開了一條路,洪筱寒看了過去,只見那人看起來很不一般,雖然他的穿著擱在別的地方看,不過是個尋常農夫,但放在這地有餓殍的災民云集之地就很扎眼了,他穿的干凈,氣色好的很,腰粗臂壯,健步如飛,整個人顯得很有精神,在街上一走就好像餓鬼地獄里走來一個活人,好像一個君王一般顯眼!

“葉先生!您今個來看看施粥情況?”這君王見了葉管事之后,腰馬上軟的和面條一樣,慌不迭的鞠躬,臉看住地面之后才敢說話。

“看你個屁!”被王天逸嚇得慘不堪言的葉管事,此刻卻如天下第一高手一般激憤,他捋起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一把揪著這壯漢的發髻就把他的頭抬了起來,“啪!啪!”就是兩計耳光,接著破口大罵道:“你這個王八蛋怎么這么久才來!睡老婆嗎?!混蛋!”

在骨瘦如柴的葉管事面前,那壯漢卻溫順的如一只綿羊,躬著身連一動也不敢動。

“豎起你的狗耳朵聽好了!”葉管事罵夠了,喘著氣說道:“有一隊奸商要前往壽州,運的是糧食!你帶上你的災民把他們給我搶了!”

那壯漢愣了片刻,馬上叫道:“好!我們馬上去!”說完轉頭就招呼身邊那些青壯年,轉頭之際,臉上雖然還留著葉管事的掌印,但面對自己那些手下全然沒了奴顏,瞋目大吼中卻帶了君王般的威嚴:“抄家伙!搶了他狗娘養的奸商!”

“慢著!”葉管事一把拉住了他:“奸商里面有幾個高手,你這點吃飽飯地人不夠。”

葉管事一發話,壯漢馬上如小狗倚人一般靠在了瘦瘦的葉管事胸前:“葉管事。您說怎么辦?”

“吱吱”葉管事滿嘴的牙齒都在狠狠的互相擦動著,說出地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生生擠出來的:“今天老子就做回大善事,讓他們都吃頓飽的!糧食這次我不要了,你去宣告所有饑民。告訴他們有隊賣糧食的奸商要經過附近,誰搶到就算誰的!”

“是!”壯漢恭恭敬敬的回答,接著不知道從那里接過一只梭標,領著十幾個手拿鋤頭、木棍的手下向鎮中心殺氣騰騰的跑了開去。

不久之后鑼聲就敲響了:“都醒醒!都過來!都他媽過來!陳大哥有件喜事要告訴大家!***過來,有飽飯吃了……”

洪筱寒還沒動彈,就聽見“飽飯”二字一出,整個鎮子好像都蠕動了起來,人匯成了一道道洪流轟轟的朝鎮子中心涌了過去,原來還是扶著墻慢慢走,后來人多。一個人開始跑、其他人都跟著跑了起來,生怕被別人搶到了自己前頭吃這飽飯!

站立不動的洪筱寒主仆被洶涌人群地擠了幾下,“這幫天殺的賤骨頭!”葉管事的衣服被一個骯臟的人蹭了一下,他慌不迭地用手擦那地方。

“老葉。那人是誰?你這是想干什么?”洪筱寒看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葉管事馬上恭敬的解釋道:“少爺,那人是此地流民的頭子。”

“家里地仆人派來的?”

“不是,就是流民里自己生出來的。嘿嘿。”

“那怎么就聽你的?”洪筱寒還是不解:“我還以為是家里派來的呢。”

葉管事得意地笑了起來:“少爺你想啊,這么點糧食給這么多流民,塞牙縫都不夠,誰都可能餓死。誰想死?誰都不想死!那家伙是流民的頭子,我們看他有威望。就讓他幫著我們放糧,您沒看見其他人都快餓死了,而他和他手下都吃得飽飽的,這不是我們的恩典?!所以他能不聽我們地嗎?!他們也有用,平常可以幫我們來約束這些賤骨頭不要亂。現在更是有大用處!”

“哦?”

“我讓他領著這上千號人去搶了那姓曾的!這就是大用場!也是我們在壽州周遭要道附近施粥的目的!”葉管事提到曾一凈就咬牙切齒起來,接著看少爺有些意外,解釋道:“我聽少爺問過老爺幾次,現在我給少爺解了這謎!談到這里,我真是佩服老爺啊!老爺太精明了!小人我服的五體投地啊。”

“什么?”

“少爺您想,我們洪家是掮客幫派,手里高手不多,要封住糧食運輸囤積居奇發大財委實不易,我們聰明了要道上的土匪山賊來幫我們做到這一點,但有的商人可能用強大的武力為后盾把糧食運進這塊區域來,那怎么辦?

“老爺的做法是用饑民對抗糧商!呵呵,看起來好像是匪夷所思,糧商來得越多,糧價越低,饑民過得越好,但老爺硬是把這道理掉了個!

“有了流民頭子這些人就完全不同了!他們可以把流民指揮起來,而且他們聽我們的,這就是說這么多流民也聽我們的,只要有糧商我們扛不住了,我們就讓流民出去搶了他們!殺了他們!你想啊,古時候造反怎么造的?就是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啊,這樣的流民知道自己反正也是餓死,他們不怕死!連軍隊都打不過他們,糧商又怎么能是視死如歸的活死人的對手?!更絕的是,他們痛恨糧商,糧商落在他們手里沒有有好下場的!這樣一來,靠著災民,我們有能力阻住那些該死的糧商,嚇也能嚇住他們!

“所以我才說老爺厲害,他故意在壽州的要道周圍布施一點發霉的糧食,讓饑民從四面八方聚集在壽州周圍,這樣饑民反而組成了一道糧食防線!

為何壽州周圍都是我們的饑民?因為糧食價格太高,他們買不起,只能到有吃的壽州周圍來!糧食為何價格越來越高?因為糧食運不進來!糧食為何運不進來?因為壽州周圍都是我們饑民!而我們洪家就可以安安穩穩的坐在糧倉上數錢了!我們可得要多謝謝這群活死人啊,哈哈。”

葉管事一番話讓洪筱寒聽得目瞪口呆,這主意實在厲害。

但頓了一會,洪筱寒開口說道:“老葉,能不能讓丁大哥和曾大哥的過去?他們人都不錯!”

葉管事興高采烈的說了一通,原本就打算讓少爺回家在老爺面前給自己表功,哪料想卻換來少爺這句話,他的臉唰的綠了,一把抱住了洪筱寒的胳膊,睜大了眼睛對著自己的主子叫道:“少爺,這可是生意啊!”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56
卷六 霧夜飛蒼 第七節 墜鷹俠

車隊正慢慢行進,王天逸和丁玉展走在隊伍最前面,正說著話,突地隊尾起了一陣騷動。

“怎么回事?”王天逸撥轉馬頭奔到隊尾一看,押隊的幾個武師還是幾個腳夫正和七八個面黃肌瘦的人扭成一團,而遠處還有幾十個人正往這里跑來。

“曾先生,最后一輛車經過的時候,這幾個小賊突然從路邊溝里沖了出來,要搶車上貨物!”一個腳夫說道。

王天逸哼了一聲,縱馬直直沖進那糾纏成一團的人群里,也不下馬,手迅捷如風般揮動起來,裹在手腕上的衣袖在風里飄飛了開來,好像馬鞍上面綻放開了一只巨大揮翅蝴蝶,但在這輕盈飛舞的尖卻是裹著銅絲馬鞭在風里發出的尖利呼嘯,每聲呼嘯消弭的盡頭都是一串血珠。

蝴蝶揮舞七次。

鞭聲呼嘯七次。

七道血珠漂在了空中。

七個人捂著臉慘叫著滾在了地上。

每一馬鞭都抽在了一個人臉上。

糾纏在的人群馬上消失了,七個人在地上打滾,而剛才參與其中的腳夫和武師則垂手敬畏的看著這個面無表情的生意人,遠處的二十個人也一起停住了腳步。王天逸看了看遠處那群衣衫不整蓬頭垢面乞丐一般的人,這才下馬。

腳一著地,他就把靠在他最近的一個小賊揪著提了起來:“你們想干什么?”

“……餓……”那人一手捂著血跡斑斑的臉,一邊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餓?”王天逸一聲冷笑。轉身就往車邊走,而手里抓著那人發髻在地上拖了了過去。

“識字嗎?”王天逸指著麻袋上“圭土”兩字問手里那個人,而那人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盡管這個剛才抽他的可怕人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但這表情配上他臉上那道長長的紅色傷痛卻更加地嚇人。

“不識字?”看那小賊沒有回答,王天逸笑了起來,空著的手反手抽出寶劍,一下子刺進了車上的麻袋,黑色的圭土馬上流了出來。

“你想吃這個?那給你吃吧!”王天逸抓了一把圭土狠狠的塞進了那人的嘴里,手里的人的扭動起來,喉頭嘔嘔亂響,猛力的往外吐著那泥土,兩只手都扒進了自己嘴里大力掏動著。

“你在干什么!”背后傳來一聲怒吼,王天逸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大俠來了。他笑著放脫了那滿嘴是土的人,一腳把他踢了個仰八叉:”滾吧!搶也要搶準!”

丁玉展急急地越過王天逸,回頭瞪了他一眼,這目光里滿是難以置信和氣憤。饒是暗組悍將的王天逸也不敢對視,笑著把頭轉向了一邊,他知道下面會是怎樣。

果然丁玉展彎腰一把從地上拽起了那滿面是血的污穢漢子。還沒說話,后面的那群人突地全跪下了:“好漢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繞過我們吧!”

那群跟來地人既有老人也有孩子,衣服都爛成了一縷縷的了,看著前面被抽得或躺或坐滿面血污的青年男子,后面那群人人人眼里都是恐懼。

丁玉展看向手里揪著地那個漢子。他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臉上鞭痕滲出鮮血,赤紅的觸目驚心,而口水混著嘴里的泥土流了出來。在下巴上淌成了一片黑色泥湯。

“怎么回事?”丁玉展問道,看那人被王天逸嚇傻了,趕緊加了敬稱:“這位大哥,請問怎么回事?”

原來這些人都是一個村里的逃荒逃出來的,有老有小,實在餓得不行了看這車隊經過,幾個青壯年就想半乞討半渾手摸魚地搞點吃的,押尾的武師和腳夫一見這么多人擁上來,哪里敢讓他們靠近貨物,一群人就糾纏在了一起,兩邊都還沒說話,王天逸已經縱馬直沖了上來了,七八個農家漢子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被這高手的一根馬鞭抽的滿地亂爬。

丁玉展看了看不遠處那些老人小孩,還有眼前這漢子血泥滿臉地驚恐,不自覺的又重重嘆了口氣,扭過頭招呼一個腳夫:“老劉,給他們留下……”

丁玉展的意思是給這些人留下車上的一點糧食,但話音未落,王天逸猛地扯了丁玉展一把,生生的把這句話截在丁玉展肚子里。

“丁三,過來說話。”王天逸扯著丁玉展離開了幾步,低聲說道:“你不能把車上的糧食給他們!一點也不行!”

“什么?”丁玉展的眉毛陡地立起來了,他怒目瞪著這個昔日認識的朋友,什么也沒說,只是猛地一掙,摔脫了王天逸的手,就要轉身回去。

“丁三,你聽我說!”王天逸一側身擋在了丁玉展身前,伸開了兩手說道:“你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運的有糧食,一傳十,十傳百,我們就有大麻煩了!在地面上遍地是這種饑民,我打聽過了,不知有多少糧商都在這邊被成群的饑民搶了!你要是想把這批糧食運到那餓殍滿地的地界去,就絕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越過王天逸的肩膀,丁玉展看到幾個衣著襤褸的青年還捂著滴血的臉,遠處是跪著的老弱病殘,而這個家伙竟然還手握染血的馬鞭在阻止自己,丁玉展只覺的一股無名火“噌”的一聲從心里爆了開來,他漲紅了臉猛地一推,正中王天逸的左肩。

王天逸被推了個踉蹌,連退了七八步再彎腰穩住下盤,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臉同樣漲紅了,但瞬間這怒火一閃而過。他的臉又恢復了白皙,他對著怒容滿面地丁三反而笑了起來:“丁三,你太激動了。你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王天逸很少因為憤怒而激動,因為一個優秀的指揮官都擅長排除情緒地影響。王天逸也是如此,憤怒對任務并無裨益,對解決眼前這沖突也無什么好處,所以這位暗組虎級統領受了辱卻依舊談笑如常的想說服對方。

但丁玉展卻經常激動,他更容易被外界所影響、所感動、所激怒,他狂放不羈的外表下面有的卻是一顆熱血沸騰的心,所以丁玉展并沒有被王天逸這笑容打動,他咬著牙走了過來,雙手猛地揪著王天逸的領子,把他湊近了自己的臉。

“對不對無所謂!但你為何下手如此殘忍、還逼人吃土?!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都是不會武功的平常饑民嗎?!”

平常嘻嘻哈哈的丁玉展一旦憤怒。反而格外的嚇人,但王天逸仍然歪著嘴角在笑,眼里根本毫無絲毫懼色:“我下手不快難道要他們看到我們地糧食?讓他們吃土,只不過是讓他們知道我們運的真是土。別再找我們麻煩。”

說著慢慢而有力把丁玉展揪著衣領的手一只又一只地掰開,接著王天逸拍著丁玉展的肩膀好像沉痛的說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想萬一數不清地饑民沖過來該怎么辦?那時候就不是馬鞭抽人能解決的。你難道想看這些可憐人血光四濺?”

丁玉展沒有再說這個問題,而是換了另外一個問題,他怔怔的看著王天逸問道:“你難道不覺得這些人可憐嗎?”

“他們可憐不可憐和我沒有關系,我得把貨運到壽州去。”王天逸的聲音里毫無感情,說出來的話就如同一陣吹過黃土地冷風。

“貨!貨!貨!”丁玉展大力的揮動著雙手,眼睛都睜圓了,他質問著王天逸:“你眼里除了貨還有什么?!你難道看不到這些可憐人!”

王天逸沒有回答,他垂下了眼皮微微避開了丁玉展那火一樣跳動的目光,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誰也沒說話。靜的只有風聲,這風旋著流過兩人中間,發出一陣陣嗚咽。

靜了良久,王天逸鼻子里長長的出了口氣,聽起來像是一聲小小地嘆息,他睜開了眼皮對丁玉展說道:“我受雇于另人,收人之錢,忠人這富。自古忠俠分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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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再次前行,丁玉展王天逸這兩個管事的人像剛才一樣并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但皆默然無語,看得出來兩個人心里話之后,發現彼此卻有了不同的信念,做為以前并肩戰士過的同路人,心里都是不好過。

王天逸不想意氣用氣,想和丁玉展搭話,但搜腸刮肚了好久,竟然尋不到合適的話頭,想了好久才想起一個,轉臉同丁玉展笑道:“最近可曾有唐……”

話未說完就嘎然而止,王天逸眼睛陡地瞪圓了,張著嘴巴好像塞了一個看不見的雞蛋,脖子如僵了一般再也扭不過去了。不僅是他,整個車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景象,人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只見二里外的平原上漫漫黃塵四起,不知有多少人向他們的車隊跑來,簡直如一只軍隊沖鋒一般,跑在最前面的人把黃土海拋在了身后,手里的鋤頭、大錘、梭標看得清楚,而他們身后黃色土海中時隱時現的是無數黑色的頭顱,就如弄潮的巨大魚群。

這海洋發出嘶啞的咆哮:“糧食!”“殺啊!”“打死奸商!”……這些憤怒的吼聲如悶雷一般在平原上隆隆的滾動。

冷汗從王天逸頭上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他回身后望,幻想著路上還有另一只,但前后空空如也,這么多人不是沖他們來的是沖誰來的?!

“饑民搶糧!”一個武師急急的大叫起來。

王天逸瞪著那片遮天蔽日在空中翻滾著的土海翻身下馬,瞪的眼珠好像都快要掉下來了,他雖然經歷殺陣無數,但也第一次遇到這么多數量的敵人。這么多人踩都能他們這群人踩死。而商隊中負重地馬車、騾車走得并不快,在這樣的距離內怎么也逃不過人的兩腿。

“曾爺,怎么辦?被抓住更慘!要不逃了吧?”王天逸雇來的一個武師一樣地滿頭冷汗,腿已經在打哆嗦。

沒想到這句話提醒了王天逸。他額頭的冷汗雖然還沒消退,但眼光已經不再迷亂,他唰的轉過身子,他并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先用目光掃了所有人一遍,這目光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冷的打了個哆嗦,然后他對著所有人大聲吼道:“怕什么?!一群饑民而已!爺爺花錢雇你們不是為了讓你們游山玩水的!”

在這可怕的危機面前,王天逸拋去了他所有的假面具,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一股只有久經殺場才能磨礪出來的剽悍之氣從他身上猛地散發了出來。就像回到了暗組指揮官地位置上,他聲色俱厲的發布著一個又一個不容置疑的命令。

“隊尾的十車丟棄,給這群狗娘養的地搶!讓他們混亂!讓他們分兵!”

“老五,我來之前研讀過這一帶的地形圖!這里左走一里外有座橋。你領著剩下的車隊過橋!過了就開始拆橋板,留一丈地空隙給我們撤退!媽的,希望河面沒結冰!”

“所有的武師掩護商隊撤退!現在給老子抽刀!等敵人上來了就給我往殺!”就像他做過無數次的戰前激勵一般。他王天逸現在紅著眼睛,檢閱一般蹁過一個個武師,有力的揮動著拳頭,讓自己地口吻更加的殺氣騰騰:“給我聽著:我們面前是一群烏合之眾!一群鄉下把式!一群餓得站都站不穩的廢物!你們一個就能殺掉他們上百個!別給我客氣,他們現在是賊!王法在我們這邊!痛快的去干!”

“殺敵的時候聽我口令。我讓你們撤退你們才能撤,回去之后我給你們發賞金!否則!”除了丁玉展,沒人能看清王天逸地拔劍,只看到一道耀眼的白色的弧光突然出現在王天逸的身側,最靠近他的木板車的后面略微顫抖了一下。一塊三角形的木板合著半個破麻袋一起落在了地上,糧食如瀑布一般撒了一地:“老子殺光他全家!”

說完,王天逸又招呼那老五道:“這次你不用行動,你就站在橋頭,若是我和丁大俠還沒到就有過來,你直接刀斷其頭!”

說著扔了一個金葉子給老五,說道:“我回去之后,會再給你一個,支吧!”老五領命而去,車隊馬上行動起來,咯咯吱吱的左轉而去。

看著那通紅的雙眼,聽著糧食唰唰的落在地上的聲音,知道自己退路被斷,幾個武師人人都股栗起來。

饑民的腳步已經如悶雷般越來越近,“兄弟們!”王天逸再一次大聲喊道:“我這次要給你們做表率,我往哪里沖,你們就跟著我哪里沖!今個要不讓他們橫尸枕籍我就跟你的姓!勸你們一句,不要指望可以棄刀投降,誰知道他們會做什么?!只有跟隨我才是活路!殺他們幾十個,這群雜碎自然就潰了!”

九個武師此刻轟然應諾,一起抽刀朝王天逸靠了過來:大家都明白,這個曾一凈說得對,現在這態勢只能跟著這高手一起干了。

王天逸抽出雙劍,大聲喝道:“弟兄們,先撤百步!賊人上來搶糧必然混亂,我們此刻再撲擊上去!給我狠狠的殺!”

就在這里,王天逸的胳膊被從后面拽住了,接著一股大力傳來,王天逸身不由己的轉了個半圈,面前是丁玉展怒睜的雙眼,他問道:“你要殺饑民?”

王天逸知道和此人無話可說,自古忠俠分兩家,他并不答話,甚至臉上的騰騰殺氣也不想掩飾,猛地一撐胳膊就想擺脫丁玉展的那只手,冷笑道:“現在……”

沒想到狠話還沒說出口,猛可里一物帶著呼嘯的風聲直朝臉上撞來。如此距離如此迅疾如此出乎意料,饒是王天逸這種身手也不可能避開。

“咚!”的一聲悶響,幾個武師只見那曾一凈身體陡然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整整一圈才轟然落地。等曾一凈一個燕子翻身站起來,他已經滿嘴是血,捏著劍柄的雙手捏得骨節咔吧咔吧亂響,那雙眼睛更是通紅勝血。真如要吃人地野獸一般,那渾身的殺氣竟然是如可以看得見的烈焰一般,以曾一凈為“中心”騰的一聲往四面沖擊開來,一眾武師齊齊后退一步。

“吐!”王天逸從嘴里吐出兩顆斷牙,躬腰對著丁玉展地他就如一頭蓄勢欲撲的餓狼,突然他笑了起來,不過這滿嘴是血的獰笑更上人恐怖:“丁玉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的狗屁俠義我不管!你不要壞我的好事!”

丁玉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扭過子頭對那些武師大聲吼道:“這些人都是農夫!餓得沒法才搶糧!我募集糧食就是為了救這樣的人,要是為了糧食去殺人。我***不是畜生嗎?!你們要是連他們都下得去手,你們還是人嗎?把刀給我收起來,不準殺人!”

一席話說得這些武師又低下了頭,這些人里面除了王天逸雇傭地一人以外。其他的都是仰慕丁玉展的名望而跟隨他的,本來都是些心中多少有俠義地武林中人,此刻都把抽出來的刀倒豎下來。要插回刀鞘。

“不準收刀!”王天逸面目猙獰的大吼起來,幾把刀同時凝固在了空中。

丁玉展地仁義可以讓人仰慕而不忍違背,而王天逸的決絕狠戾則同樣讓這些刀頭舔血的人仰慕,不過卻是不敢違背。

在九個武師的遲疑不定時,饑民的怒喝越來越近。丁玉展恍如不見,他轉過背負雙手朝那滿嘴是血地王天逸走去。

王天逸看著那越來越近的沉毅的臉,有些慌亂起來,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怎么辦了,但丁玉展步步逼近。王天逸的雙劍砍殺過無數次,在頭腦混亂的時候,它們自己起了反應,劍身微微擺動,劍尖合在了一起指著丁玉展。

但丁玉展無視那雪亮地長劍,仍然直直的往前走來,眼睛里滿是鄙夷。

丁玉展越來越近,就如一道無形的墻擠壓著王天逸,他躬著的身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到劍尖抵住了丁玉展的胸膛。

長劍握在一個一流好手手里,這好手不僅武功高絕而且更兼心狠手辣,劍尖抵住了胸前衣服,這樣的態勢下誰敢不停步?

丁玉展敢!

他近抿的嘴角吊著一絲嘲笑,腳步繼續前行。

長劍不得不后撤。

撤無可撤。

劍身只能朝上傾斜,而握劍的高手只能一個勁的降低弓腿的高度,直到都快坐到地上了。

劍尖仍然抵著丁玉展的胸前衣服,卻已經和地面垂直了。

王天逸差不多就要坐到地上了,丁玉展的頭高高的俯瞰著自己,他頭頂就是直射而來的太陽,所以王天逸看不清楚丁玉展的表情,只知道丁玉展如一道山一般矗立在了自己面前,冷汗滾滾而下。

頭頂傳來一聲冷冷的嗤笑:“你怎地不敢刺?”

王天逸不敢刺,連說話都不敢了,只能竭力的睜大眼睛想從太陽光中分辨丁玉展的表情,可惜什么都看不到,他太晃眼了。

這個時候,頭頂上的那山突然朝頭頂傾倒下來,遮住了太陽。

王天逸無聲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不忘把長劍朝兩邊分開。

他絕對不敢刺丁玉展。

一雙有力的手如鐵鉗般握住了王天逸兩手手腕,猛地把他整個身子都提了起來,面前出現丁玉展冷笑的面容,他說道:“你為何不敢刺我?”

王天逸無語。

丁玉展冷笑一聲:“我和那些饑民有何不同?你敢對他們大開殺戒卻不敢碰我???”最后一句丁玉展的腔調里充滿了諷刺和憤怒。

王天逸此刻連剛才叫狠的力氣都小冊子,他低頭不語,不敢說也不知道說什么。

他絕沒想過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會遇到丁三這種人,盡管他以為他很了解丁三。但現在他知道:他錯的厲害。

這個時候,手腕和手背上同時傳來大力,這是分筋擒龍手的招式和力道,王天逸雙手被控。知道反抗無用,索性順著那力道卸力,手被扳開,兩把劍落進了丁玉展手里。

丁玉展使勁朝后一扔,兩把劍馬上遠遠地飛進了空中。

“你給我聽好了!”丁玉展一字一頓的對王天逸說道:“今日你如在我面前殺一人,我丁玉展對天發誓,我會宰了你!”

說罷,丁玉展手一甩下襟,扭過身來大聲對那些武師說道:“不得殺人!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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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滾的黃色海洋很快就到了官道上,和王天逸估計的一樣。浪頭一觸到那些丟棄地車子馬上散了,變成了漩渦,圍繞著那些糧食的漩渦。

衣著襤褸的饑民們圍成了一個大圈,后面的人發瘋的前擠。前面的人則已經瘋了,瘦的如雞爪子的黑手扯著糧袋,拉開之后。不知多少人捧著生糧食就發瘋的吞咽,后面的人則踩著他地頭撲到糧食上,而更后面的人又撲到這個人的背上……一切都混亂了。

而肯定是有人沒有瘋的。比如流民地頭子,他還肩負著洪家的使命,肚里飽飽的他記得很牢。

“前面!追那車隊!”他大叫著。而只有他那些同樣不挨餓地手下沖了過去,手里拿著鋤頭、梭標還有錘子,腳下趟起了一趟的黃土,如一條黃龍朝車隊追去。

而擋在必經之路上的是十一個武師,他們站成一排。高矮胖瘦都有,唯一相同的是手里都拿著長長的木棍,“上啊!”穿著絲綢地年輕人大喊一聲,十一個人沖了起來,貧瘠干旱的黃土上同樣起了一條黃龍。

眨眼間兩條龍轟的碰在了一起,激出了一圈圈的黃色霧土,朝四周滾滾擴散而去。

木棍呼嘯,梭標雪亮,兩撥人馬殺了個人仰馬翻,“操你媽!”“兔崽子!”“殺了你個畜生!”……一旦打起來,臟話就帶著一股狠勁不受控制的在慘叫聲里爆炸了開來,但王天逸卻不啃聲,做為經常要在寂靜中突擊地暗組成員,在戰斗中已經消弭了發聲的習慣,就像最優秀的斗犬一般,從來不叫,張口就咬人!

靜靜的他只有手里那條長木棍發出一次又一次的呼嘯,又快又狠的抽打著一張又一張的憤怒面孔,就如仙術的法寶一般,只要這木棍打到了臉上,對方那噬人一般的面孔馬上變得如面條一樣扭曲,接著就是從眼前消失——開始在地上打滾。

別人和他情況差不多,雖然對方手里有足可以殺人的武器,但對這些習武的人而言,這些鄉下人的數量太少了,只一會功夫,大半的敵人都躺在地上打滾了。剩下的人已經亂了陣腳,開始不停回頭張望了,這是要潰散的跡象。

王天逸剛要發聲,丁玉展卻一樣識別了出來,他大叫道:“他們抵不住了,沖啊!”

幾個武師發聲喊,一起用木棍狠狠抽打著往前推去,頓時敵人潰不成軍。

遠遠觀戰的流民頭子也看出不對來了,這些人都是他的親信,平時對付流民自己人還成,但遇到會武功的還是不行。

他猛地回頭朝那個饑民組成的“大漩渦”喊道:“前面還有糧食啊!多得數不清啊!”

這句話如在蜂巢前放了一盆蜜,唰的一聲,黑壓壓的人扭過頭來,很快就看到了遠處的那急急逃離的車隊。

“追啊!”頭子和手下一起大呼著:“別忘了這些奸商!”

十車糧食對那么多人而言只是杯水車薪,根本擠不上去的是大多數,此刻這些饑民匯成了一條黑色大潮朝車隊沖刷過去。

看見那么多人朝著自己涌過來,十一個武師人人都看得是膽戰心驚,如果是前面那些流民頭子的打手是條水蛇的話,那么現在這就是怒潮,十一個人只能像水里的石頭一樣,牢牢站定,人群如同大水一般沖擊著他們。里面還不時不時有那些水蛇來的黑口。

不管你武功多好,被這些軍隊都害怕的饑民沖擊馬上就落了下風。

一個武師一棍子把一個拿著梭標地家伙砸了個頭破血流,但自己馬上被一鋤頭砸在了肩膀上,一腿跪在了地上。圍著他的人群馬上石頭棍棒齊下,武師馬上大叫救命。

王天逸就在他的旁邊,身邊同樣圍的都是人,但王天逸憑借那電一樣進攻生生地把人逼在自己幾尺以外,從人縫里看到自己人被打倒了,情急之下猛地橫沖而去,一個人被他肩膀撞飛了,王天逸斜身扭腰雙手猛地推在空中的饑民身上,馬上這人就如一道攻城錘一樣朝著武師那邊直飛而出,一下子撞翻了五六個人。王天逸借機棍打腳踢,這才把那已經頭破血流的武師搶了出來。

就在這時,丁玉展發出了撤退的信號,王天逸趁著周圍人都倒地的空當。大吃失色,原來一群饑民已經追上了車隊隊尾。

“保護貨物。”王天逸大吼著掉轉方向,舞開了那全是血跡的木棍。打開了一條鬼哭狼嚎的血路,拔足直朝著車隊追去。

而車隊的幾個腳夫也抓起了木棒和饑民的梭標大錘打成了一團。

“再棄五車!再棄五車!媽的都回去!”王天逸看見腳夫不知道舍大保小急得眼睛都綠了。

情急之下,王天逸地身形如離弦的箭一般,在前方稀稀拉拉的饑民群里左突右閃,連攻擊來地兵器都不防。就靠速度讓這些家伙砸在自己身后。

很快王天逸就突進了車隊末尾,一只梭標當胸刺來,王天逸這一側身讓閃亮的槍尖順著胸脯滑了過去,接著咬著牙狠狠的一木棍砸在那人地頭上,咔啪一聲。木棍斷成了兩截,而那人也軟軟的癱在了地上。王天逸不等那梭標跟著主人一起落地,手一抄撩起那梭標,猛地朝最近的饑民后背刺去。

那饑民正趴在地上用手捧著糧食粒往嘴里吞咽,后心四敞大開的對著王天逸這高手,殺戮無數的王天逸甚至能從后背感到敵人心臟地跳動,這種距離的這種姿勢,別說是個饑民,就是章高蟬王天逸都有把握一擊透胸,但就在雪亮的槍尖劃著冰冷的直線是那顫抖的肉身之時,搞活里突然浮現出了丁玉展的那句話“今日你如在我面前殺一人,我丁玉展對天發誓,我會宰了你!”

王天逸手里地梭標一滯,一咬牙,直刺變成了橫擊,長長的槍身抽在了那饑民肋下,斷裂的槍尖和那慘叫的饑民一起躺在了地上,王天逸狠狠的嘆了一口氣,操著那一截木棍,猱身直上,在一群饑民群里如入無人之境,把他們打的人仰馬翻,頭破血流。

但情況并沒有好轉,其他的武師都逃過來了,除了丁玉展,幾個人都是頭破血流了,在他們身后是海濤一樣撲過來的人山人海。

“再棄五車!趕緊走!”王天逸跳上一車糧食,轉頭對腳夫們大吼著,接著盯著那人潮看了片刻,扔了手里的木棍,腳一挑,一袋糧食就被挑到了手里,王天逸雙手握住麻袋封口,猛地一扯,麻袋破了。

他對著那些沖過來的饑民抖動著手里的麻袋,馬上就像下了一陣糧雨,糧食顆粒淋著鼻青臉腫的饑民,不知誰發了一聲喊,沖過來的隊伍馬上碎掉了:有人去地上拾顆粒,有人跳著去接那些黃色顆粒。

“用糧食阻住他們片刻!”王天逸沖上來隊友們大喊著。

人人會意,每個人都去車上拉那些麻袋,王天逸一袋糧食撒完,后面的大部隊已經沖過來了,人人眼里發著可怕的光,如同蜂擁而來的野獸,那是饑餓泯滅了身為人的一切。

王天逸跳下車,從上面拉過一袋糧食,扯破了口,把這糧食如盾牌一樣舉在胸口,猛地朝人群撞去,一個個的面黃肌瘦如直立的瓦片一般被這沉重的麻袋撞倒,而躺在地上的他們就看見了糧食——從麻袋口流出來的糧食,眼里發了光,被這混雜在泥土里的黃色顆粒緊緊吸引,伸出手去捉,卻再也爬不起來了。

王天逸一路撞過去。身后留了一路在地上爬的饑民,他們擋住了后面地人,也為車隊的逃離創造了時間。

但身后風聲響起,一物朝王天逸后背刺來。手抓糧袋的王天逸急閃,還是被打中了一下,徹骨的疼。

王天逸悶哼一聲,一手放脫了糧袋,另一只手卻抓住糧袋地一角狠狠的朝身后抽去,那破口糧袋在空中流出了一道弧形的黃流,一聲悶響沒頭沒臉砸在后面那人頭臉上,那人一聲大叫朝后便倒。

王天逸一腳踹飛了他,轉過臉來,愕然發現七八個大漢手持梭標越出人群同時朝自己刺來。空手的王天逸也不敢硬當,返身邊走,但對方好像認準了他,同時追了過來。

路上全是趴著的人。饒是王天逸這樣的射手也被絆趴下了一次,好不容易沖到一個糧車邊,車上也爬滿了眼睛放光、面黃肌瘦的人。王天逸抓著后背一個一個往外扔,直扔了三個人才看到糧袋。

這個時候那群梭標手已經沖到近前,王天逸一手捏著車上一人的脖子一手托著他屁股,朝最近的那個梭標手投了過去,兩人一起成了滾地葫蘆。接著王天逸哪敢怠慢,抽出糧袋朝那些閃亮的矛尖投了過去。

“殺了打人的奸商!就是他!就是他!”只不過眨眼功夫,這些梭標手后面就多了數不清憤怒地面孔,木棍、車轱轆、石頭、鋤頭,什么樣的武器都有。王天逸被圍在了中間!

人太多了,空手的王天逸根本不敢讓他們近前,自己當然也不敢近前,他所熟悉的那些高效地殺人技術在如此數量的人面前全無用,四面八方都是棍子石頭,簡直真的是人海,現在就算他要殺人也辦不到了,因為你和敵人面前毫無施展武藝地距離,任何空隙都被人填滿了,只能用最最簡單的拳打腳踢打退敵人、要不是還靠著一輛糧車護住了背心,王天逸真要哭了!

他拳打腳踢,打退一波就投一個糧袋,然后又沖過來,再打退一波,又圍上來一群,最后糧袋都被投完了,在群情激憤的叫喊聲中,聽力也不起什么作用了,后腦正正挨了一擊飛石,一下把他打仆在地。

王天逸也算是反應超絕之人,身一著地,馬上一個滾翻進了車底,無數的石塊、木棍砸在了剛才那倒地的地方,把王天逸嚇出了一身地冷汗。

還沒等他想出怎么辦,只見無數的人腳圍住了這輛大車,空空如也的車板也上了人,噗噗的往下刺梭標,王天逸在車底一邊拉扯著刺進來的刺矛,一邊有些自己都難以置信地想:“莫不成我要命喪這些饑民之手。”

就在這時,只聽自己頭頂上一聲慘叫,接著一聲重重的砸擊聲,好像是車板上的饑民不知被什么砸倒了,車板的一側的慘叫和“奸商”怒罵同時響了起來,王天逸從車下面看到饑民一個個的倒地,一雙靴子直直往這邊沖來。

“你這個王八蛋!為了你的虛榮差點害死我!”王天逸心里暗罵道,臉上因為憤怒扭成了一團。

心里雖然暗罵,手上卻絲毫不停,一見自己一側的敵人被清光,王天逸手托車底猛地直起腰來,這一下就把車上爬上來的敵人掀飛了出去。接著手腳并用,猛地拗斷了長長的車把,陰著臉揮舞著,一個又一個的饑民被他狠狠的擊飛出去。

“從東邊沖出去!他們都撤了!”丁玉展他背靠著背說道,手里同樣拿著一只木棍,他們周圍是一圈圈的憤怒饑民。

心里有火的王天逸并不答話,沉默著朝東殺了過去,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包圍圈被這兩個沒了什么牽掛的高手速度撕開了一個口子,兩個人耳邊呼嘯而過的石雨中朝著那橋狼狽逃竄,而一群群鼻青臉腫的饑民操著家伙在后面狂追。

橋就在前面,河水夾著冰凌子滾滾流過橋下,過了河的腳夫和頭破血流的武師們就在河對岸等著他們,他們果然拆開了一段橋板,而河這邊圍著幾十個過不去河的饑民在罵著往河對岸扔石頭。

兩個人沖上橋面,把圍著橋的饑民打了個抱頭四散,而后面更多地饑民已經沖過來了。

大約因為腳夫們害怕。拆得橋板太多,以致于橋中間的空當大得很,就算丁展和王天逸這樣的高手也不可能不助跑就跳過去。

“你先過去,我替你擋一會。”丁玉展說道。返身殺下橋面,把擋路的人打開,而王天逸跟在丁玉展身后卻不領情,冷哼一聲,轉身朝橋面沖去,憑借那駭人地沖擊速度高高一躍,身體如飛鳥一般躍到了橋的另一邊,在橋板的盡頭過了身,冷冷的看著和那些饑民糾纏的丁玉展。

看王天逸過來了,其他的人一起大叫起來:“丁少爺。快來快來。”

衣衫破碎的丁玉展一腳踢倒一個饑民,轉身同樣疾沖而來。

“小心!小心!”一群人同時大叫起來,連心里有氣的王天逸都大叫起來:“后面!”

原來丁玉展剛沖上橋面,一個躲在岸邊橋根的家伙同樣跟著沖了過來。手里高舉著一把菜刀,這家伙想偷襲!

但丁玉展何等快捷,自信不用理對方。并不回頭,轉眼間已經騰空躍向對面,沒想到要偷襲的這個家伙竟然也是個不怕死,跟著丁玉展撲了出來,在空中用菜刀砍是絕對不敢的。料想那家伙是個愣頭青,一躍出來才知道害怕了,恰好丁玉展躍地高,他不懂武功跳的很低,就在空中丟了菜刀。一把拉住了丁玉展的雙腳。

就算孫猴子那么大的本事也負不動唐僧駕云,更何況丁玉展了,腳上被人抓住了,馬上身上沉地好像負了千斤巨石,立刻朝下面冰河里墜了下去。

幸好對面的王天逸眼疾手快,撲的一聲就地臥倒,腳勾住橋欄,一手拉住了丁玉展地手,生生的把兩個人吊在了河上面。

一眾武師和腳夫此刻地丁玉展和王天逸這兩個人已經是敬佩之極,早跑上來幫忙,有往對面投石頭驅趕饑民的,有幫著拉丁玉展的。

在一眾人七手八腳的拉扯下,丁玉展雙手撐住了橋面,身子還沒上來就笑道:“這次又是好運氣!我運氣就是好!哈哈!”

王天逸恨不得一拳把這個家伙打下去,此刻強壓怒氣說道:“好個屁!你知道這水浮寒冰兇險地很,進到這寒水里,就算你水性再好,也是九死一生!”

丁玉展卻好像渾然忘了自己剛才打了王天逸,嬉皮笑臉的往上爬,說道:“那我運氣豈不是更好?你什么時候學會鳧水了?”

等丁玉展一條腿跪到了橋面上,他放手下去拉住了腳上那人的手,探頭一看,罵道:“小兔崽子你嚇死爺爺了!”

幾個人趕緊幫忙替過了丁玉展,拉起了那饑民,丁玉展腳上得閑了,爬上了橋面靠在橋欄上呼呼的喘著氣,笑道:“這回可是驚險。”

王天逸可絲毫不想笑,他冷冷的看著那饑民被身邊地另一個武師拉上來,那是一張稚氣未褪的臉,看起來最多十五六歲,此刻腳下是奔流的冰河,上面是這些奸商,嚇得臉都綠了。

不等那小孩的被拉上橋面,王天逸伸出手去,卡住了那少年的脖子,一手把提人的武師推到了一邊,接著就卡住對方的脖子生生的把他懸空提了起來。

冷冷的看著他被憋的一臉青紫,一雙骯臟的腳在河面上亂踢,王天逸面無表情的說道:“小賊,你的菜刀丟在下面了。不宵去撿?”

說罷,手一松,那少年慘叫著掉進了奔騰的河流。

“你在做什么?!”丁玉展這才發現有異,如屁股著了火一般彈了起來。

王天逸厭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大俠是干凈人,手上粘不得臟,我替你出……”

話音未落,王天逸就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不僅是他,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對岸的饑民都驚呆了,他們只看到丁玉展一個箭步跳出圍欄,直直朝河水落去。

在冰河里,丁玉展的頭時隱時現,他正奮力朝前方那個孩子游去。

“蒼天啊!”王天逸一拳砸斷了圍欄,他對著河里那人大吼道:“你究竟是瘋子?!還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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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丁玉展打了一個噴嚏,他坐在一堆火旁邊,全身還裹在一張棉被里面仍然渾身打哆嗦:“你……什么時候……水……水性這么好了?”

坐在他旁邊的王天逸同樣裹在一張棉被里面,他同樣打著哆嗦用顫抖的聲音回答:“去了江南學的。”

“看在你投他下水又救了我們倆個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丁玉展笑道。

王天逸反辱相譏道:“比武功的話誰怕你?!”話說出口才想起了這好像唐博對丁三的一貫口吻。

“你不用瞞我,你是不是在江南做了黑道,比如做殺手或者打手?”丁玉展問道。

王天逸看了丁玉展一眼,頓了片刻,才說道:“我做過很多活計,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丁玉展見對方搪塞自己,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兄弟,今天我動手,我性子太急了,我對不住兄弟!我給你賠罪!”說著就伸手去拍王天逸。

但王天逸陡地閃開了肩膀,丁玉展拍了個空。

“怎么著?”丁玉展疑惑的問道。

“身上臟。”王天逸脫口而出。

“什么?”丁玉展問道:“你哪里臟了?你這么愛整潔的一人。”

“你不知道。”王天逸自失的一笑,卻抬頭往天上看去,此刻天色已黑,烏云密布。

丁玉展跟著往上看去,轉回頭來笑道:“今天可真倒霉,黑漆漆的什么光也沒有!”

王天逸凝視著丁玉展的臉,緩緩說道:“我卻感覺到光。”

“什么?哪里有?你指火光?”丁玉展問道。

王天逸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說了一句話:“我敬慕你。”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57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八節 稽查特使

目送那匹斥候揚鞭而去,并馬立于隊前的兩人臉上都罩了一層落寞,整個隊列鴉雀無聲,只有風打著旋從細長的馬腿呼嘯而過的聲音。

王天逸閉眼笑了起來,說道:“丁三,壽州近在眼前,有人來接你了,我們也該分別了。”

“我本來還奢望你會跟我一起進城。”丁玉展自嘲般的答道。

“哈哈,”王天逸大笑三聲,扭頭道:“我的身份你難道忘了?這些武林大人物我躲還不及呢!”說罷一抱拳:“兄弟,你們就此分別,后會有期!”

丁玉展并沒有還禮,他靜默了片刻說道:“有事來找我。”

“那是自然!”王天逸拍了一下丁三的后背,調侃道:“丁大俠濟貧救困嘛!哈哈。”再不多說,一揮手領著自己的商隊上了岔道。

兩隊人分道揚鑣,丁玉展無言的帶領隨從前行,走了不過一里路,就看到道邊站著一群人,人人佩刀跨箭、氣宇軒昂,為首的卻是昆侖的左護法秦明月,他笑容滿面走到路中間,張臂迎接丁玉展。

“秦先生,你來了。”丁玉展一望便笑了起來。

“三少爺辛苦了。”秦明月挽住了丁玉展的手,兩人問候寒暄了片刻,丁玉展問道:“剛才昆侖斥候報你親自來接我,我心中納悶,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三少爺,我有事要到壽州來辦,聽說你正趕來,早等著呢。你和籌備的糧食先跟著我進壽州,我們先盤桓幾日然后一起回去。”秦明月笑道。

丁玉展頷首同意,這時秦明月笑問道“聽說你有好友同行。何以不見?”

“我們分開走了。”丁玉展想起這個變化很大的朋友,語氣里帶了一分凄涼。

秦明月眼睛在荒涼的曠野里遙遙的看了出去,遠處風里正起了一道土墻。正是王天逸的商隊在行走。

“哦。”看著那黃色土煙,秦明月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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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饑荒的侵襲下,再氣派的城墻也遮不住一股破敗地氣味,壽州里面隨處可見面黃肌瘦的人在行走。他們的氣色加上因為饑餓而無精打采的行動,再配上他們破舊的衣服,渾身上下都好像被一團衰敗地氣息包圍,而在城中這些移動著的沉沉死氣之間,不停的穿梭著另一股鮮亮的氣息:有錢人仍然可以抗拒饑荒,他們神采奕奕的氣色加上華麗的服飾,在周圍那些可憐人映照下顯得格外閃亮。簡直就好像整個人都會發光一般。

就在這沉沉死氣和鮮亮色彩糾纏的壽州街道上,王天逸帶著車隊穿梭其中,眼前一切好像都無法激不起他地半點感情,表情的冷漠如同鋼鐵一般堅硬,在領頭人漠然而堅硬的引領下。整個車隊如同一只黑色箭頭刺進了壽州這攪動的色彩里。

他雇的手下對這個刀疤臉雇主越來越感到敬畏,不僅有高絕地武功,不僅有冷酷的殺氣,此時還有了一股未卜先知的神秘——王天逸說:“我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馬上他們就找到了。

雖然簡陋但大大的院子,早被另一群行商租了下來,但恰好的是他們中地幾人剛走。空出幾間房來,剩下的四五個行商同意轉租他們幾天,他們就這樣有了落腳的地方。

王天逸叫自己的武師和腳夫做飯吃飽,自己卻跟著那幾個行商去另一間屋里談價錢。

但五個人進到屋里后,根本沒有談什么房間價錢。

他們甚至沒有說話。

屋門被緊緊的閂住,王天逸一撩長衫下擺坐在了條凳上,面前馬上被擺上了兩口大箱子,接著箱蓋被掀開了,里面裝地全是武器:長刀、短劍、雙戟、護手鉤,甚至還有一套神擊弩。

王天逸從里面抽出一對輕劍來,仔細審看起來:外邊是簡陋甚至破損的劍鞘、把手,看起來好像從鐵匠鋪的廢物堆里偷出來的,但里面的劍刃卻宣告著與外表不相稱的桀驁不遜,閃閃寒光訴說著吞噬鮮血的渴望,這渴望從它們剛被唐門鑄劍大師從劍爐中抽出的那一刻就躍動在堅硬的體內。

王天逸滿意的點了點頭,把這雙劍掛到了腰上,揮手示意把兵器抬走。

這時一套筆墨紙張送到王天逸面前,王天逸接過,用暗語寫下了這樣一句話:“戌日抵壽州,行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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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還黑漆漆,冬天天亮的遲,而且就算是在屋里也是干干的冷,只有被窩里舒服,好像有只女人濕潤圓滑的手死死的抓住你的腳脖子,叫你渴望永遠呆在里面。可惜有的人雖然也想,但不得不起來,這類人要不是不起就沒飯吃的窮人,要不就是有錢但沒閑的忙人。

葉管事無疑屬于后者。

他揉著霍霍疼的太陽穴,披著棉衣強自從被窩里爬了起來,哆哆嗦嗦跑去開屋門,屋門外邊兩個人一直在鬼哭狼嚎的叫魂,讓人連個安生覺都睡不好。

一個是他的管家,一個是洪家若干糧店掌柜中的一人。

“啥事啊?”葉管事坐在椅子上打著哈欠問道,但絕沒有半點生氣,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對這樣的事生氣的,拿別人的錢就要給人家做事嘛,葉管事正因為敬業才得到洪老爺的垂青。

“有人在我管的糧店賣糧!數目很大!”掌柜說這話的時候,嘴都咧到腮幫子上去了,滿臉的難以置信,他的意思很明白:現在壽州四周守得鐵桶一般,只有洪家可以調配糧食,那么這批貨怎么進來地?

掌柜話音未落。葉管事唰的就變了臉色,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差點頂到了掌柜的鼻子。

“管家備馬!走!”葉管事吼了起來。

本來是三個人出門地。但到了糧店已經多了十幾個人,這是因為葉管事在半路上突然停了下來,叫自己管家找一批養著的高手來。

到了糧店,葉管事一看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來賣糧的這個商隊他見過。正是曾一凈的手下,牙關緊咬的葉管事一聲令下,十幾個武師一擁而上輕而易舉地制服了這些外來客,但那曾一凈并不在其中。

“姓曾的哪里去了?”葉管事高聲大叫。

“他去洪老爺府上了啊,”一個糧店的賬戶戰戰兢兢的答道:“按慣例,這么多的貨得去和洪老爺面談啊!”

葉管事暗罵自己糊涂,竟然忘了這規矩。心里卻又是驚奇又是害怕:

驚奇的是這曾一凈在伯牙大開殺戒還綁架他們主仆二人,竟然還敢大大方方賣糧到洪家開的糧店里來了,甚至還敢去洪府!這里不是伯牙鎮!這里可是壽州!洪家地總部啊!他究竟是個見錢眼開的亡命之徒還是渾渾噩噩的大笨蛋啊?

害怕的是這個家伙靈光一現,知道危險,轉頭跑了。這不是讓葉管事他丟盡了臉面嗎?

快馬加鞭馳到老爺的府上,問明了門房,葉管事也來不及解釋,就領著一群武師張牙舞爪地在目瞪口呆的仆役和丫鬟眼前沖了過去,直撲洪宜善見商人的西客廳。

“嗵!”心急如焚的葉管家猛地推開客廳房門,第一個沖了進去。

看見里面那個規規矩矩坐著喝茶的年輕人。葉管事鼻子里出的好像不是氣而是烈焰了,他直直地指著那個人走了過去,意料之中卻更出乎意料的他嘴里只能說一個字:“你你你你……”

看著這么多人突入進來,那人卻毫不驚惶,手上端的茶杯穩的好似鑄在他手里一般。晃也不晃,對著葉管事那驚駭憤怒交織在一起的奇怪表情,他竟然咧嘴一笑。

這一笑讓臉上地刀疤唰的閃亮了一下,在葉管事看來,這刀疤一閃卻如一把真刀當空劈來,把被駭暈了的葉管事砍醒,此人的冷酷兇猛同時涌現心頭,猛可里發現自己離他最近,手下高手都在身后呢,剛才還如槍一般指著那人的手臂倏忽間就如搭在筷子上的面條一樣哆嗦了起來。

“抓住他!給我上啊!”葉管事嘶喊著,卻連連后退,身體兩側的人如潮水一般沖過,往那人撲過去——那個曾一凈。

不料想看這么多人沖過來,他卻并不反抗,微笑著側身把茶杯放下。

茶杯底剛碰桌面,洪家的高手就到了,但轉眼間騷動就停止了。

這么多高手對付一個人絕對不會用太長時間;

況且是一個赤手空拳的人——王天逸按禮節把兵器寄存在了門房;

更況且王天逸絲毫沒有反抗。

“這么輕松?”看著王天逸那么輕易的被制服,葉管家心里又是一陣“沒想到。”

看著王天逸被雙手擰在身后,上身朝前傾著,葉管家面條一般抖著的手臂馬上恢復了鋼槍一般的硬度,他擎著那長槍直直走上前去,點到了王天逸的鼻子:“你這……你這……你這狂徒!”

葉管事實在不知道這個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但雙手被擰的對方勉力抬起臉來沖他嘻嘻一笑:“洪家就這么對待客人的?”

“客人?!!”葉管事大吼起來,對方那種無所謂的神態徹底激怒了他,這種輕松神色簡直是獵物對獵人的羞辱。

被抓住的獵物口氣應該是害怕或者服軟,故作英勇逞強也可以,但絕不應該輕松的好像在喝茶一般,就像眼前這個混蛋。

“你這混蛋!”葉管事劈面一拳打在王天逸臉上。

“嘿嘿,”王天逸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拳,雖然葉管事不會武功,但也讓他的臉上馬上起了一條紅痕,但他扭過頭來還是嘻嘻笑:“洪老爺呢?”

“洪老爺?!”葉管事只覺得自己肺都要氣炸了。他抬起頭對著周圍的手下笑了一聲,低下頭臉上已經是暴怒的樣子,接著就是一頓瘋狂的拳打腳踢。

“干什么呢?”門口傳來一聲不怒自威的喝聲。一個錦衣胖子正有些驚訝的站在門口。

臉皮脹得紅紫地葉管事停下拳腳,扭頭看去,原來洪宜善來了,他想過去稟告,但一停手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只覺得亂竄的氣流和粘痰寒滿了他的整個胸膛,手腳都是巨疼,尤其是握拳的手,疼的好像刀子在挫。

原來他對王天逸這一頓暴打出氣是出氣,卻把葉管事息累壞了。

葉管事不能回答,滿嘴是血的王天逸抬起脖子替他回答了。依舊是笑著回答的:“小人曾一凈見過洪老爺。”

“你這就是曾一凈?”洪宜善倒抽一口冷氣,這個人葉管事早就匯報過了:酒席暴起手殺三人,還脅持自己兒子和那個賊頭馬乾坤強行帶貨闖關,畢竟他的勢力限于壽州一地,江湖上什么人都有,真遇到這樣的狠角色又能怎么辦呢?只能講君子報仇了。

本想吃了一個啞巴虧,沒想到這家伙居然出現在了面前,而且還是已經被捉往了。

看著王天逸那牙床鮮血淋漓的微笑。見多識廣的洪宜善心里也是打了個突,還沒想好問什么,王天逸已經說話了:“洪先生,我從江南來,是做生意地。另外。你有個熟人,風先生,托我問候你。嘿嘿。”

“你說什么?!”聞聽“風先生”三字,洪宜善立刻變了臉色:“可有信箋?”

笑得血淋淋王天逸用下巴朝自己懷里努了努嘴。

從王天逸懷里掏出來的密信雖然是新寫的,但其中約定好的暗語卻是不折中扣地身份證明,讀完了信,洪宜善變了顏色,看著王天逸的目光已經多了急不可耐的熱切,他又問道:“你……你來這所為何事?”

“我有批糧食想賣。”王天逸說著卻用下巴點了點旁邊的葉管事。

洪宜善老江湖怎么看不出門道,馬上惱怒的問葉管事道:“有生意為什么不做?葉楊你怎么做事的?自己地私事怎么能摻和在生意?!”

“老爺!”葉管事喘過氣來,還以為老爺忘了曾一凈是誰,高呼起來:“他是曾……”

“他是誰關我屁事!”洪宜善干脆利落的打斷了葉管事的話,一個眼神掃過去,葉管事馬上愣了。

“打傷了這位朋友不好意思,”洪宜善急急過來扶起了王天逸,轉頭說道:“來人!扶他到內府去!”

扶走王天逸,洪宜善把葉管事一個人叫到書房,抬手就是一個耳光,問道:“知道我為什么打你嗎?”

葉管事挨了這巴掌,連捂臉也不敢,呲牙咧嘴低頭想了一會,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又驚又怕的神色,顫聲問道:“難不成他是長樂幫地稽查特使?”

洪宜善一臉壓不住火的樣子又沖過來,用粗大的手指狠狠點著管事的腦袋:“你心里天天都想什么?又不是第一天混江湖,連來意身份都不問上來就動手,你是沒經驗的青瓜蛋子嗎?!”

葉管事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的縮著脖子,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如同蚊喃般辯解道。

“你差點壞了大事!當著那么多人你吼什么吼?!”洪宜善道:“就算他不是長樂幫特使,你喊曾一凈,人家就問了,曾一凈是誰?做了什么事?保不準就把馬乾坤拉出來!人家有精明的就會猜為什么山賊會不準運糧食?!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伯牙鎮的事要爛在肚里,你耳朵給狗吃了?你當這是什么能見光的事?!你蠢嗎你!”

看葉管事已經哆嗦的像樹葉子了,洪宜善惱怒的擺了擺手,命令道:“你換身見客的衣服,去叫筱寒,一起陪貴客,得讓他多見點人,多學點門道……”

但葉管事好像沒聽見一般動也不動,洪宜善“咦”了一聲,“你怎么還不去?”

“老爺……”葉管事抬起頭來,洪宜善驚奇的發現了這個家伙眼里居然淚光點點,只見葉管事顫抖著嘴唇問道:“我得罪了長樂幫的人,會不會有事?”

“嗤!”洪宜善鼻子里發出一聲笑,罵道:“那是大幫派的特使!不是街頭流氓!你以為人家會和你這樣的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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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宜善猜得沒錯,被葉管事打了的王天逸沒有一點生氣之色,好像這事從沒發生過,談笑自若就好像剛剛和朋友喝完茶一般。

只不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不停的月白色手絹去擦嘴邊的血跡,畢竟再好的傷藥也不能瞬間生肌止血。

“不僅敝幫鏢局俞睿總管對您這種堅守江湖正義的行為贊譽倍至,就連敝幫四老之一的易老也是贊不絕口,稱若是武林中人都像您這樣肯維護江湖規矩,武林成為樂土指日可待。”王天逸對陪坐的洪宜善父子還有葉管事三人笑道。

洪宜善趕緊站起來給端坐上首的王天逸斟酒,口里連連說道:“長樂幫易老的贊譽,鄙人真是不敢當,慚愧慚愧。”

看著面前晶瑩的美酒,王天逸似笑非笑的說道:“若是洪先生所報情況屬實,按我們知會武林的通告,敝幫將奉上千兩白銀做為謝禮。”

“哎,謝禮不敢領的,我洪某只是盡點江湖同道的綿薄之力罷了。”說著回頭一施眼色,滿眼的敬幕的洪筱寒和懼色滿目的葉管事一起舉杯站了起來。

“曾先生,我們洪家敬祝您稽查私鹽馬到成功!”洪宜善舉杯說道。

王天逸嘿嘿一笑,舉杯而起,說道:“也祝洪先生財源廣進啊。”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58
卷六 霧夜飛蒼 第九節 天生公平

就算在平時,王天逸也絕不多碰酒這種東西,更何況他現在有有務在身,所以抿了一口敬酒后,就把杯子倒扣在了桌面上,不理其他三人略顯尷尬的表情,他翹起二郎腿,側轉身子對主人笑道:“洪先生,讓我們談正事吧。”

“好、好、好!”洪宜善看見王天逸的動作愣了一下,但馬上明白了這個人的心思,翹起大拇指連聲說好。

“這里方便嗎?”王天逸看了一眼葉管事和洪筱寒兩人。

“自己人!”洪宜善本來就是要讓兒子學習的,哪里舍得把兒子和親信趕走,說著就把他知道的情報詳細的說了起來。

洪宜善矛頭直指賈六義,還順帶帶上了風槍門。

據他說,賈六義和風槍門的店鋪都曾賣過數目巨大的鹽貨,而且價格相當便宜,要知道此地的鹽都是從長樂幫的地盤運來,若是從長樂幫手里買賣,價格不條要貴多少,因此他懷疑這兩個人是買的私鹽,并自己收買了一個知情人打聽。

這個知情人是賈六義手下一個掌柜的副手,雖然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他告訴洪宜善的情報已經讓人更加懷疑這些廉價鹽的來路了,至于風槍門,證據就沒有對賈六義這么充分了。

在聽洪宜善說話的時候,王天逸發覺到這個大富翁談到賈六義之時,臉上的肉都會變成橫的,口氣也是恨不得長樂幫地殺手馬上就席卷壽州。當街擊殺賈六義,看見他這樣子。王天逸臉上繃的緊緊地。肚里卻笑,但笑完之后卻有另一番滋味,因為洪宜善和賈六義曾經是同門同年地師兄弟,此刻卻成了這個樣子。

王天逸來之前研究過壽州的各個門派的情況,自然熟知二人的恩怨,當年洪宜善的掮客老爹把兒子送到武當學藝,特別讓他拜入朋友高明海門下,希望他可以了承父業。洪宜善在武功方面只是一般,學成之后就回家幫病重的老爹打點生意了,而他老爹在他回家之后一年就去世了,剩下洪宜善一人獨撐生意。

而他在武當學藝的時候,認識了同年入門學武的同鄉賈六義。兩人談地投機,獨撐門戶后,洪宜善索性把去鏢局當了鏢師的好友賈六義邀請過來當他副手,兩個朋友干的確實不錯,在武林中讓洪家的名望蒸蒸日上。

但可惜的是掮客生意講究的是“有道”搞到貨物,賈六義跟著洪宜善干,自然洪家累積的“道”他很快就熟悉了,實力自然也越來越強,兩人合作了十年之后。之間地裂縫大得再也無法彌補,身為洪宜善副手的賈六義拉出自己的手下單干。

昔日的好友就這樣手反目成仇。

洪宜善有好幾次恨不得找人刺死賈六義,若是別人也好辦,但賈六義一樣的師出武當,一樣拉了武當的某位高層人物當大靠山。加上賈六義也是個有才地人,一樣的不好惹,洪宜善自然毫無辦法可言,王天逸坐在那里,都可以感覺到洪宜善對賈六義的恨在熊熊燃燒。

王天逸聽他說完,點點頭問道:“可否讓我去見見那線人?”

“當然可以,他叫……”洪宜善正要說,有人突然大力敲響了緊閉的屋門。

“什么事?!”葉管事有些緊張的大聲朝門口問道。

“老爺!有客!”敲門地仆人大聲應道。

“混蛋!不是說了現在不見客嗎!”洪宜善呵斥道。

但門外的仆人依然不依不饒的不走:“老爺!賈六義老爺來了!風槍門的樂和老爺也來了!還有好多武林中人呢!他們讓我告訴你,丁三少爺也來了!您見不見?”

“什么!”一聲驚忠心耿耿,洪宜善和葉管事同時站了起來。

“哎呀呀,老賈老樂你要來也不知會一聲!”胖的像個球的洪宜善領著一眾手下繞著假山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丁三少爺呢?”

而站在正院的幾十個人都笑容滿面的等著他過來,只有被眾星拱衛一般站在中間一個年輕人看見他就立起了眉毛,一臉的陰怒。

來到近前,賈六義、樂和和洪宜善三人拉著手笑成一團,讓任何一個外邊的人來看,都會認為這是人生知己相逢,誰能知道這三個人彼此恨對方恨的牙根疼。

三人臉上笑成一朵花,都強壓著肚里的惡心,做完人前不得不做的戲后,賈六義才向他引見丁玉展。“來,我和你引見,這位你認識,昆侖的秦明月護法,這位玉樹臨風的公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大俠丁……”

但賈六義沒說完,丁玉展就打斷了他的話,他戟指怒向洪宜善,吼道:“洪宜善你為何不賣糧?!”

這一聲吼過來,正在給丁玉展作揖洪宜善彎了一半的腰彎不下去了,就這樣窩在了半空中。

在四周似有似無的竊笑聲中僵了片刻,洪宜善猛地抬起頭來,臉上全是悲憤之色,他反問道:“丁公子何出此言?我怎么敢不賣糧?”

“為何你的所有糧店全是售清?”丁玉展看定了洪宜善,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親眼見過你兒子在收糧,你買那么多糧食都哪里了?”

“丁公子不要聽信謠言!我們收了就地散糧救人!壽州城外滿是饑民,什么糧食能運進來,我們又不是高手如云的大幫派!”洪宜善斬釘截鐵的侃侃而談,口若懸河的把一切指揮都擋了回去。

洪宜善的后臺是武當的高明海,那可是武神地岳父啊,靠著他洪宜善也不怕丁玉展能怎么樣他。但他肚里卻窩了一肚子的火。

他知道定是這些仇家背地里向丁玉展編排他地不是,他確信是賈六義為主。因為賈六義因為千里鴻地緣故和昆侖走得很近。而丁玉展又和昆侖走得近,不是他使壞是誰?!畢竟丁玉展是有名的得罪不起的災星,這樣的災星不好好用不是傻子嗎?

最后洪宜善對著丁玉展一攤手,說道:“前些日子,就有人向官府告密陷害我囤積居奇,但官府查了個遍,卻證明了我的清白。丁三少爺,您不信我總信官府吧?您要是還不信。我叫幾個管家領著你,我的鋪子倉庫你挨個看!看有沒有囤積糧食!這是涉及我共某人名聲的大事,我不扯清楚,我睡不著啊!至于有人眼紅想陷害我,我就不信正不用邪!”

賈六義一群人都去看丁玉展,本來來之前只是給他透了點風,沒想到這個人當面就質問洪宜善這個家伙。絲毫不顧武林禮節,同時也絲毫不留情面。

“很好,”丁玉展點了點頭,他慢慢抬起頭,把下巴對準了洪宜善,緩緩說道:“在這饑荒之時囤積糧食就是殺人滅門!要是被我逮到證據。我是不會給他講什么道理的。”

“這樣地敗類當然是人人可手刃之!”洪宜善嘴上說得擲地有聲,心里卻冷笑:我昔日恩師就是你家大哥的岳父,就算你知道,你一條過江龍能奈我何?真不行,老子找章高蟬給你講道理!

說罷。洪宜善將剛毅的面容換了一副笑臉,躬腰請丁玉展進去說話,沒料到丁玉展冷著臉一抱拳扭頭而去,一群人自然也跟著他往外走,把洪宜善弄了個臉紅脖子粗,尷尬的他不恨丁玉展卻恨不得一口咬死賈六義和樂和。

這個時候,賈六義收信腳步,回頭笑道:“老洪,今夜我府上擺宴款待丁公子和昆侖客人,我們老朋友了,我不給你送請柬了,口頭說一聲,你老小子要來啊。”

樂和也停了腳步,一樣說道:“明天我府上也有兩位貴客抵達,過會給你送請柬來。”——

咬牙切齒的洪宜善急匆匆的回到密室,里面王天逸和他兒子談笑,看見他回來,問道:“洪先生,怎么不請丁少爺敘話,這么快就回來了?!”

“這些王八蛋找人擠兌我!”洪宜善火頭上,心里有話就直說了。

“怎么回事?”

“說我囤積糧食,”洪宜善狠狠的喝下一杯酒,看那架勢就差把酒杯放嘴里嚼爛了:“上次官府來查,就是他們背后下地黑手!媽的,我糧食發財了,那群狗眼紅死了!”

說著把見丁玉展的情況說了一遍。

“他心善,城外餓殍隨處可見。您沒囤積嗎?”王天逸笑問。

洪宜善聽他口氣好像知道自己的事,轉念一想這個人單槍匹馬連過自己設的兩關,自然能猜出點端倪來,畢竟在壽州只有自己一直做糧食生意,又想起失蹤的土匪頭子馬乾坤了,誰知道是不是這個笑嘻嘻地家伙弄死了馬乾坤,誰知道馬乾坤是不是說了什么話。

想著,洪宜善笑了起來,說道:“餓殍關我什么事?他們窮,買不起糧食是自己的事。”

這話一出,洪筱寒都低下了頭,可他父親卻像沒事一樣,王天逸笑著嘆了口氣,說道:“現在我真佩服洪先生,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啊。”

這個時候,洪筱寒嘆了口氣,洪宜善聽到了,扭過頭去有些生氣的說道:“筱寒,做生意不能管這管那的!生意就是運用錢地武藝,錢無痛無悲,人自然也要無痛無悲才能運用自如!”

“洪先生真是心比鐵石堅。”王天逸豎起了大拇指,口氣是夸贊的。

“不是我心硬,”洪宜善笑道:“想通了就沒有什么顧慮了。對災民這種人我沒有任何對不住他們的地方,您想啊,換了我是饑民,一個饑民坐在我這個位置上,他也一樣會壓著糧食直到賣到最高價。而我一樣會像狗一般餓死,既然如此。我何必自作多情的同情他們呢?我們的差別只是投胎地那一刻。有的花瓣落到了糞廁,有地落到了錦緞上,前者就是災民那樣地人,后者就是走動的人,每個花瓣既有可能落到糞廁也有可能落到錦緞,既然都是一般可能,何必要分一份心給他們呢?紅塵就如同擲銅錢的賭博,對每個人都公平的很!哈哈。”

“精彩啊。以后有了機會要多向洪先生請教啊。”

“哎,我聽兒子和管事說,您喘息之間擊殺三匪而平靜如常,今次來見我,又因為誤會被毆,但卻能不動聲色的受這傻瓜的拳腳!我聽說訓練斗雞的最高境界就是呆如木雞,尋常看似平平無奇。但一旦發威則勢不可擋,您這樣的人才是武林中地卓越之才。說實施,我倒想把犬子送給你們訓練幾年呢,哈哈。”

“呵呵,洪先生謬贊了,”王天逸笑道:“借用您剛才的話。貴公子銜著金湯匙出生,真是有福呢。”

聽到父親稱贊王天逸,早就對這個人欽佩的洪筱寒趕緊插話道:“是啊,曾大哥我真是佩服,我原來以為有你那么好武藝的人。走路肯定都是橫的,見了不平就拔刀相助,快意恩仇,真是痛快!”

王天逸失笑道:“對我說呢,武功不過是門手藝,用來糊口的手藝而已。”——

正午時分,壽州城邊的“義字號”鹽店門口來了一個風塵仆仆地年輕人,他在店面的門檻前立住,用力跺了跺腳,把被塵土染成黃色的靴面跺出一團黑色本色來,然后低頭整了整服裝,把腰里的兩把劍一并拿走一手中,這才進了這家店,“兄弟你好,我要見你家掌柜。”他對店里的伙計作揖說道。

此人正是長樂幫的稽查私鹽地特使王天逸,幾日前他去見告密者洪宜善和他收買的線人,大體了解了一下壽州的情況,今天他終于開始釣魚了。

第一個目標就是據說以前出過大筆私鹽的這個鋪子。

“找我什么事?”掌柜很快就出來了。

“我要買鹽貨。”王天逸說道。

“價錢在那邊木牌上,請去和伙計說。”

“我要買很多。”

掌柜就瞇縫了眼:“樓上請。”

兩人到了樓上,掌柜聽了王天逸要買的數量,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趕緊報了一個價錢。

“我買地不是這個價錢的鹽,呵呵。”王天逸笑了。

掌柜的眼睛倏地睜開了,問道:“你什么意思呢?”

王天逸卻報了一個價格。

那掌柜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冷笑著問道:“這位先生您是不是開玩笑?”

王天逸又報了一個門派的名字。

掌柜想了一會,冷冷的說道:“我從來沒聽說過。您好像也沒有沒啥誠意,這個價格買土差不多。”

“掌柜通融一下,我們是一直在晁門進鹽的!現在進不到了,而我們都收了客人定金!幫個忙,都是朋友!”

“抱歉,我不認識你們這樣的朋友。”掌柜的轉過身去,冷冷的說了句:“送客。”

說罷扭身就走,四個黑衣荷刀大漢橫眉立目的站到了王天逸面前——

半個時辰后,王天逸站到了一個古董店里,這古董店店面小的很,王天逸小心的摁著長劍以免撞到身邊花瓶,一個伙計縮在最里面的柜臺里,看見客人進來毫不熱情,連個招呼也不打,懶洋洋的抄著手打著哈欠。

“我要見文公子。”怕碰到東西,王天逸慢慢走近柜臺,對那伙計說道。

伙計聽到“文公子”三字才懶懶的抬起頭,看了王天逸一眼,不忙說話,卻先打了個哈欠:“掌柜不在家。”

王天逸嘆了口氣,從懷里掏聘個銀錁子放在柜臺上,那伙計瞅了一眼。卻并不伸手,冷笑道:“掌柜不在家就是不在家。”

看這架勢。王天逸卻笑了起來。報了一句江湖切口,很快他就在后面精致的四合院里見到了文公子。

文公子是個和王天逸年紀相仿的年輕人,長相隨和,手里始終拿著一把不合時宜地折扇,看起來就像個讀書人一樣,但這隨和之中卻帶著一種不溫不火的沉靜,坐在那里喝茶地時候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汪平靜如水,古井不波的沉穩。這個時候文公子放下茶杯,對王天逸笑了,他問道:“你見過有人到古董店來買鹽的嗎?”

王天逸也笑了:“古董店不能買到鹽,但古董店的老板卻能買到。”

文公子扇子上的玉墜一擺一擺的,那是因為他的主人一直在笑:“你聽誰說的?”

“神通廣大地神仙藏也不藏住的。”王天逸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

“這世道啊,沒有好賺的銀子。”文公子呵呵一笑,啪的一聲打開了自己的折扇。

“這是什么年?”王天逸指著扇面上畫的那只鳥問道。

“啥?!你居然連這個都不認識?”文公子看著王天逸瞪大了眼睛。滿臉的吃驚:“這就是夜鶯啊!”——

王天逸一出這古董店就知道被人跟上了。

那古董店周遭有地是暗哨,王天逸早就知道這點了,身為暗組指揮官的他沒走多長時間,就看清了四個跟蹤著,在心里掂量著他們的實力,盤算著對策。

拐進一個小巷。王天逸直直往前面走去,前方就是一條大街。但一個大漢猛地出現在巷子出口,遙遙堵住了去路。

王天逸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正正對著身后跟來的四個帶刀大漢。慢慢把雙手平舉,他不想把手靠腰邊的劍太近。

看到王天逸這示弱的動作,四個大漢加快了腳步,幾步到了王天逸面前,一個大漢揪住王天逸地領子把推到巷子邊的墻上:“小子你倒識相!”

王天逸的雙手始終沒有放下,雖然對這五個更像打手的家伙,他有絕對的把握在一瞬間把他們變成五具冰冷地尸體,但沒有任何地方存在毫無目的的殺戮,這里也一樣,那樣毫無必要,所以王天逸這個冷血殺手此刻卻客氣甚至有點討好的說道:“各位朋友,我是來壽州的生意人,無意冒犯,不要誤會。”

“誤會?”四個大漢圍著他,不停的推搡,一個人叫道:“小子我警告你,你要買鹽愛上那買去那買去,別在賈爺的地盤上亂晃!也別找不該找的人!下次再見你,就把你的花臉變成血臉!”

王天逸無力的攤了攤手,說不清是拒絕還是答應,不過那姿勢很是無奈。

看臉上還有傷的王天逸服軟,幾個大漢左推一把右搡一把把推著他的背,把他往巷子口推去,王天逸仍然平舉著雙手,臉上一臉的苦笑,加上臉上的傷卻顯得要哭的樣子。

一縷陽光射進巷口,就在這里,王天逸屁股被狠狠的踹了一腳,整個人直直朝大街街心撲去。

王天逸本可以站住的,但沒想到大街上最靠近他的人卻是一個武功高手,見他直朝自己撞了出來,放手一個撩跤的招式就把他甩了出去。

王天逸也沒想到自己如此倒霉,居然被嚇唬人的打手踹到高手附近。要是在殺場上,那個高手本不可能這么輕易的把王天逸甩出去,就算能甩出去,王天逸也會要他四根手指折斷做代價,但現在王天逸是有任務在身的特使,而更倒霉的是這任務并不是殺人、而是偵察,所以王天逸只好身體不動順著那人的力道飛了出去,在泥地上打了無數個滾才停住。

等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已經是個土人了,加上臉上被葉管事打的還腫著,整個人看起來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一群路人已經指著他竊笑起來。

王天逸并不想回頭看扔飛了他的人,那人的臉他已經看準了,是個陌生人,王天逸不想多事,他慢慢的搖了搖脖子,在脖骨發出嚓嚓的輕響后,他拍了拍身上一層厚厚的土,就像鬧市中被打服了的倒霉小流氓一樣縮著脖子往前走去。

“你?……你!”背后突然傳來驚呼聲。

王天逸慢慢的回過頭去,一看之下,眼球都縮不回來,渾身如被冰封,啪的一聲就僵在那里不動了。

叫他的是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人,死盯著他從街心的馬上下來,直直的朝他走來,看著那青年人脖子上毛皮圍脖的一抖一抖的狐貍頭,王天逸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

那人走到王天逸面前停住了腳步,看著王天逸的表情不知道是悲是喜,一個鼻青臉腫的灰頭土臉,一個器宇軒昂錦衣華服,都是怔怔不動,兩人就這樣在街心互相對視著。

“天……你……你還好嗎?”那青年人終于先開口了。

王天逸突然嘆了口氣:“乾捷……”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5:20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十節 江湖故事

趙乾捷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人,這個一起睡過通鋪的人,這個一起練過劍的人,這個一起從伙房老馬那里偷過酒食的人,這個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這個曾經生死與共的人,以往的一幕幕情景如跳出記憶水面的一群銀色游魚,在眼前旋轉著、跳動著,他不由自主的朝他邁動了腳步。但只邁了一步,那只腳就僵在了那里,因為分別前的那些往事如同黑色的刀,毫不留情毫無仁慈的把這些小魚砍成了支離破碎的片段。

看著他的樣子:簡陋的穿著、蓬頭垢面、臉上還有青腫,在自己面前被自己手下扔的滿地打滾,這樣的一個人任誰看都是一個倒霉的人,熟識他牽掛他的趙乾捷更是知道他肯定受了不少苦。

曾經互相信任的好兄弟,異地重逢不是應該彈冠相慶嗎?但王天逸一步未動,趙乾捷也只邁出了一步就僵立在那里。

看起來像誰欠了誰的。

誰欠誰?

趙乾捷心里知道:誰也不欠誰!他們之間有的只應該是兄弟相見的喜悅、慨然相助的義務、還有剪燭夜談的愜意。

但兩人中間好像矗立了一道冰墻凍住了兩人,讓任何熱度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膽怯的試探。

這冰墻是什么?

趙乾捷清楚的知道它就在那里,樹立在他和王天逸之間,但他并不能確定它是怎么來的:是一個富貴一個落魄的人生際遇,還是一個投身岳中巔麾下一個結仇岳中巔的無奈嗎?

“天逸,你可還好?”無論是哪個,都不是趙乾捷自己能決定的。所以趙乾捷決定去觸那冰墻,畢竟地墻的另一邊是自己胸中感念的人啊。

但王天逸好像擦泥一般用手蓋住了額頭,輕輕的說了句:“公子,您認錯人了。”

說罷對著趙乾捷背轉身就朝胡同口走去。他地腳步輕松而矯健,但每下都好像踩在了趙乾捷心上。

他怔怔的看著,在這個人馬上就要如風一般消失在壽州彌漫的黃土風中的時候,他下了決心一般,朝那個人追了過去。

“你們等著,別過來。”趙乾對自己的護衛下了命令。他清楚的知道前面這個人地身份——青城的通緝逃犯。

在陰暗的胡同里,王天逸轉過了身看著滿身華服的趙乾捷追了進來,他并沒有再逃避,而是笑了一下,這笑容十分苦澀:“你這何必來著?”

對這樣的問話,趙乾捷反而不知道了如何回答,他怔怔的站定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的好兄弟,眼圈不由自主的紅了:“天逸,這幾年你過得怎么樣?”

“我能怎么樣?”王天逸兩手抱臂應了一聲,語調里滿是無奈。

雖然沒有說什么。但這句話里飽含的酸楚卻是趙乾捷完全能夠猜測和體會的:一個無依無靠地小人物,在被一個大門派通緝的江湖上能過何種生活?只能拋棄一切名聲。投身于黑暗之中,不是像狗就是像老鼠。

所以趙乾捷無話可說,自己身上價值千金地豪服此刻反而像枷鎖一般,讓,他不敢看對方的眼神,愣了一會才說道:“我在華山做的還可以,你……我……要我幫忙嗎?”

“多謝了。不敢勞駕。”王天逸說完轉身就想走。

“那件事其實……”趙乾捷想說報信的那件事情。就是那件事情讓王天逸在擂臺上發狠,終于釀成了后來的慘劇,但道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況且這件事的主使就是現在他自己地頂頭上司,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人。

夾在兄弟和恩主之間的他怎么辦呢?

但王天逸好像并不想聽過去的事,他拱了拱手。說道:“趙公子,沒事我就先告退了。”

“慢!”趙乾捷一把拉住了王天逸。

兩人對視。

卻仍是無語。

趙乾捷看到王天逸衣著單薄破舊,脖子上泥土覆蓋著紅色的傷痕,他嘆了口氣從脖子上解下那狐皮圍脖,套在了王天逸脖子上,說道:“天逸,我……對不起你。有事來找我,我不會推辭的……”

王天逸摸了摸那順滑的皮毛,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轉身就走,身后是滿臉痛苦的趙乾捷。

“趙爺,怎么回事?風槍門的樂和恐怕已經在等您了。”幾個手下見趙乾捷進了小巷好久不出來,齊齊的牽了馬圍攏了過來,只見滿臉豫色的趙乾捷正癡癡的站在那里。

聽到手下過來,趙乾捷回頭一瞪,眾人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已經赤紅了,就如一排唐門透骨釘射了過來,幾個手下馬上噤不敢言了。

王天逸走在壽州粗陋的小巷里,手里摸著脖子上的狐貍皮,那脖子上溫暖的感覺如同喝下一口燒刀子,有幾十把小刀在肚里亂扎,他腳下再不像一個一流高手那般穩健了,而是如喝醉了一般踉蹌起來,臉上卻慢慢的變白了。

越來越白,最后白得如一張白紙,唯有臉上那道刀疤越來越紅,紅的如同火在燒。

身上如同喝醉了酒,肚里卻如烈火在燃燒,心里往昔的一幕幕在翻滾,每翻滾一次就如刀砍進骨頭一次,痛在心里!恨卻割進了骨頭里,割的嗤嗤響!眼眶已經血一樣紅,那些往事帶來的傷心合著恨與痛讓淚水在眼里打轉!

仇恨就像初戀,你總是忘不了第一次被背叛的情景,很少人能夠例外。

“昔日比親兄弟還親的他,自己恨不得把心肺掏出來給他的他,卻騙了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心里的烈焰不停翻滾,越來越高。終于嗵的一聲爆裂了開來!

陰溝地青石蓋板有一掌多厚,但紅眼的王天逸一腳就把它踏碎了!

接著他怒不可遏的揪下脖子上的那狐貍圍脖,那架勢就好像那不是一條毫無生命地圍巾,而是一條咬了他的毒蛇!

他揮舞著這毒蛇。猛地把它摜進了骯臟的陰溝。

“狗雜種!”王天逸頭也不回的走了,風中飄來這樣一句咬牙切齒的話,身后只剩下躺在陰溝里的那條昂貴地狐皮圍脖,無力而絕望的浮在臭水上——

長須男子看了看茶幾上那疊銀票的厚度,嘆了口氣,抄了起來。在后里仔細的捏了捏,又嘆了口氣,然后一張一張翻開看了看,輕輕的摩娑著,如同在純情男子在摸著情人的臉,好久才揣進了懷里,最后又嘆了口氣,罵道:“銀子真是龜兒子!”

對面的人一直端著茶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動作,看到他揣進懷里之后才偷偷的舒了口氣,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經是滿臉笑容:“李掌柜,我那貨地事還請您多幫忙啊。”

懷里揣了情人的臉。李掌柜已經不復剛才公事公辦地架子,反而是一副朋友般的語氣,肆無忌憚又沒有隔閡的罵道:“***長樂幫!曾兄弟啊,現在這世道不容易啊!長樂幫自己吃獨食,不許其他人販賣食鹽,前幾天屠滅了晁門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所以才來找壽州的朋友。”王天逸正色道。

“誰敢頂風上啊!”李掌柜一臉的駭然:“你不會不知道長樂幫吧。高手多,下手毒,滅你從來不帶給你打招呼的。壽州離長樂幫地地盤不遠,我們也難做啊。”

“應該沒什么吧?”王天逸嘻嘻一笑,臉上的刀疤一顫一顫的:“這里又不是長樂幫的地盤。我知道壽州的朋友路子多,小心一點地話肯定沒問題的。白花花的銀子啊,不賺白不賺啊。”

“銀子這龜兒子誰不想賺?”李掌柜撮著牙花子說道:“但是最近風頭實在太緊!而且華山總部來了大人物了,特別命令我們最近小心一點!要知道長樂幫和慕容世家這兩個混蛋勾結在一起了,長樂幫實力大增,誰敢輕易惹啊。”

一聽風槍門的掌柜說來大人物,王天逸的牙床就咬在了一起,那條浮在陰溝里的狐皮圍脖就浮現在了眼前。但這失態就只是一瞬間,快的如同一陣陰風吹過臉龐一般,眨眼間就又是風和日麗了,王天逸又笑了:“咱兄弟誰跟誰啊?不難辦的話我求兄弟干嘛?”

“我給你說句實話,”情人的熱情還沒消退,李掌柜把頭湊過來說道:“其實鹽這項買賣我們也不是占大頭的,我們一直玩木頭,鹽只是副。”

“我知道,但你們有不是嗎?”王天逸反問道。

“對!我們也做私鹽,但以前一直從晁門進些貨。其次……”李掌柜一臉神秘的說道:“壽州有神通廣大的人,可以一直搞到鹽,我聽說賈六義有頭可以搞到,我聽說有時候我們會從這樣的渠道進一些鹽。”

“賈六義***不講江湖義氣!根本不賣!”王天逸一臉憤然,他指著臉上的傷說道:“看看沒有,我不過去問問,就被那幫狗崽子打成這樣,***!”

“我可以給你一些鹽,都是過去晁門進貨的存貨,不過價錢要提高五成!”李掌柜明白了對方的困境,于是獅子大開口了。

“那你有多少呢?”王天逸瞇著眼睛問道:“我要的可是很多的。”

聽了對方的報數,王天逸叫了起來:“這么點?根本不夠啊!”

李掌柜一攤手:“我不過是風槍門下屬十三家大商鋪其中之一的掌柜,又不是華山掌門,我可以調的貨只有這些!你看著辦吧!”——

入夜,對揚州而主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蘇醒而已,秦淮河上花船的紅燈籠會點亮整條江,在這紅色的照耀下。進出青樓、賭場、酒樓的人早就酒不醉人人自醉了,但壽州絕對不同。

入夜對壽州這個城市來說就好像死了一般,街道上地颼颼冷風中,除了枯葉掛擦地面的聲音外什么都沒有。沒有人,沒有光,一切都因為這是個饑餓肆虐的城市。

而就在地獄般荒涼的街道上,一條人影在街邊建筑投下地黑影里急速穿行著,就如同一只黑色的大貓。

他在一堵長墻邊的黑影中已立定,整個人馬上就和黑影整合在了一起。街道上再無聲再無影。

絕不反光的黑色夜行衣、牛筋繩固定的薄底靴、剛硬又冰冷的飛天五爪撓、背后被刻意涂成黑色地護手雙戟,懷里還有硬梆梆的毒箭吹筒,這一切裝備在一個武林高手身上,足可以把他變成一只飛檐走壁的大貓。

王天逸就是這樣一只大貓。

今夜這只貓要刺探風槍門的一個秘密倉庫。

輕功都飛不上去的高墻在飛天五爪撓面前只是一道矮籬笆,王天逸悄無聲息的躍進了漆黑的大院。

在疏離的光影下貓身朝目標直進,院里有不少來回提燈籠巡邏的護院,但是陰影里的王天逸卻輕松地很。

對方并非強橫門派,沒有拿高手當護院用的實力;身后也沒有潮水般要涌入地戰友,這樣的情況需要自己不僅要刺探還要打前鋒;更輕松的是這次并非要殺人,而要脫身的話。對王天逸這種人實在是易如反掌了。

倉庫的回廊里一個提燈籠的家伙一邊走,一邊摁著刀把在仰頭打哈欠。打完幾個后,笑著和同伴說道:“我打完哈欠就左眼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莫非明天我要發財?”

說著一路嘻嘻哈哈的過去了,殊不知他們剛走開,一個黑色人影就貓一般地從房梁上輕輕的落了下來,手握一杷黑色短戟。卻是王天逸,他也舒了口氣,心中笑道:“你眼跳果然是走遠,若是你剛才仰頭看見了我,恐怕你們三個都是見不到明天的。”

笑罷。推開房門直進倉庫。

這個倉庫很大,左邊堆的是華山派的老買賣——木材,右邊就齊墻高的麻袋,王天逸仔細檢查,卻發現全是糧食,嘴里一聲冷笑:“都在發這饑荒財啊。”——

“那小崽子看起來很厲害,腰里掛了兩把劍,臉上還有條刀疤,你們猜怎么著?”一個大漢大笑著問道。

在這個屋子里七八條黑衣大漢有的喝酒,有的聊天,聽見這一聲發問都笑著轉過頭去,有人喊了嗓子:“還能怎么著,七哥肯定把他膽汁都打將出來?”

“七哥過去一黑他,嚇得他都快尿褲子了,一個勁的張著手說:誤會誤會。”那發問的大漢得意的一笑,說罷學著王天逸的樣子張開了兩手,一臉的驚恐。

大家都笑了起來,有人站起來朝含笑不語的七哥敬酒,“七哥可是武藝高強!”七哥橫了刀正要接酒,門被推開了,一個管事的進來,黑著臉說:“別喝了,到時辰了,去吧!”

一炷香的功夫以后,七哥還有其他十幾條大漢提著兵器排在了胡同口,看風的人蹲在最前面伸出腦袋去看,眼睛都不敢眨的盯著那條黑漆漆的大路。

最前邊看風的人不比后面溜著墻根排著的人可以站起來,他們只能蹲著,不知等了多久,最后面的七哥感覺身體都要在寒風中凍僵了,就是這個時候,前面的人起了一陣騷動,大家都知道要等的人來了。

人人蒙上了面罩,抽出了兵刃,心里那團要廝殺的火把渾身的寒氣都驅散了。

他們并不知道在這寒夜要殺的人是誰,長什么樣,多大年紀,喜歡不喜歡喝酒賭錢,和他們認識不認識,但這不重要,也不是他們關心的或者可以關心的。

關鍵是他們的老板要他們動手這就夠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上面長了嘴就得吃飯不是,血飯也是飯啊。

“沖!”最前面望風的那個低低回頭一嗓子,自己先沖了出去。

一擺脫胡同的陰影,那低低地嗓門馬上變大了。變成了野獸般的廝吼,七哥就在這野獸廝吼聲中沖了出去,和其他十四個兄弟一起。

然后他看到了敵人,在街心迎著他們往前走的敵人。

他有些意外,這個人和他們一樣也是一身的黑衣蒙面打扮,和他們一樣見不得人。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這個人變成死人,死人才會有銀子拿。

十五個黑衣人如一團黑云一般朝那家伙沖去。

黑衣、雪刀、怒吼,當然還有己方的人多勢眾讓賈六義的手下熱血沸騰。

被人砍不好玩,砍人好玩,一群人圍著一個打不過的人砍最好玩,七哥也是這么想的,他很高興,等著把對方剁成肉餡,他喉嚨里發出同樣的廝吼。

但不過一眨眼地功夫,這廝吼就被掐斷了。因為對方動手了。

看風的兩人最先接近那黑衣人,手里的鋼刀還沒落下。空中就刮起了兩道黑氣,這兩道黑氣從那“肉餡”的背后突出,颼颼的在最前面兩人面前一晃。

慘叫合著黑風同時響起!

一人如被錘砸了一般撲通跪倒在“肉餡”面前,一人卻朝后倒飛出去,白嫩的脖子上已經血肉模糊,空中飆出了一尺長的血珠子!

剩下的十三個人幾乎同時腳步一滯,那肉餡卻揮舞著黑氣沖了上來!

殺!

十三個人別說都學過武功。就算是流氓也不可能被一個人嚇倒!所有的人腳步都加快了!

十四個無仇無怨的人猛地撞擊在了一起!

那黑氣對十三把刀屹然不懼,縱橫聯擊,血珠亂飛,腥風四起,慘叫聲聞二里!

但絕非那黑色肉餡地慘叫。

地位最高的七哥有權力最后才接戰。說是最后,其實不過眨眼間地事情,“肉餡”不僅沖擊力巨大,而且并不戀戰,他轉瞬間就又砍翻兩人,從人群里沖了出來,這才和在最后面的幾人面對面。

這個時候,七哥才看清黑色“肉餡”手里拿的東西,原來是兩把短戟!

此刻原本涂在短戟上的黑色染料被血和肉擦去了不少,黑色雙戟已經變成了雪里泛紅,揮舞起來再不像突出的黑氣,卻一樣成了白光。

要命的白光!

王天逸并不隱藏武功,因為毫無必要!他此刻使得并非雙劍,而是雙戟!

暗組成員從事的是最危險地任務,而沙場上的武器往往是生死的重要因素,因而每個組員都是武器方面的專家,說精通十八般武器是吹牛,但五六種兵刃的屬性卻是熟悉地很。

在訓練中,王天逸先的副兵器是弓箭和雙戟。

雙劍在他手里,向來是送人往黃泉,

但雙戟在他手里一樣追魂奪命,此刻他已砍翻四人,他要突圍而逃!

人人都喜歡砍人,但沒人喜歡一個人和十幾個人對砍,王天逸也不喜歡被人砍成肉餡的可能,所以他要逃。

七哥大吼一聲朝王天逸砍去。

刀如雪練,氣勢如虹。

可惜他的對手不再是偵察的王天逸,而是帶上了面罩的王天逸。

這個白天看來落魄膽怯的家伙卻是黑夜中的索命無常。

他見過多少敵人?

這些人有幾個比七哥弱?

遺憾的是,這些人大部分不弱于七哥。

更遺憾的是,王天逸殺過的人比七哥欺負過的人都要多。

所以只見一道紅里透白的光猛地一抽,戟的近戰優勢被王天逸發揮的淋漓盡致,護手月牙磕開了刀身,也順事要走了七哥的半只手。

七哥倒在地上翻滾著,半拉連皮的手拖著地面上冰冷的黃土,劃出一條條血痕。

七尺大漢痛苦的淚眼模糊中,只見那條廢掉他手的人躍過他身體順著大街狂奔,戟上的血滴到了他的臉上,還帶著暖意。

他是誰?七哥不知道。

他是誰?王天逸也不知道。

但他卻在漆黑的夜里想把他砍成肉餡,

他則砍去了他的半只手,廢了他的一輩子,

江湖的故事大抵如此。

但七哥絕非最后一個遇到這種事的人,那邊仍然在繼續。

一個人提戟猛逃,十幾個人銜尾逛追,腳步的急響、搖曳的兵刃反光,好像會永遠飄落在這條街上,如果不是風中又有了那種聲音。

箭矢破空的聲音。

兩只白羽大箭越過王天逸的頭頂,直指背后的人群。

黑色箭頭透體而入又從背后透了出來!慘呼!翻滾!驚叫!潰散!

對江湖中的任何戰士而言,在夜里遇到暗器或者箭術高手的伏擊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就算你的武功能聽風辯音也一樣。

王天逸翻上一個屋頂,看著四散逃入巷子黑暗中的追殺者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四肢著地的躺在了瓦片上,舒適的好像在夏風聽蟬。

“這么快就被發現了?”屋脊后面直起一個人,吃吃的笑了起來。

王天逸身上還帶著透明,這是戰斗的氣息,但他此刻卻毫無起身之意,慵懶的就好像躺在自家床上,笑罵道:“老古,你出手太磨蹭,想讓兄弟變尸體?!”

“呵呵,”古日揚抓著大弓一屁股坐在了王天逸身邊,笑問道:“想看看兄弟你的手藝啊!手藝不錯。”

“哎,產正事。”王天逸看著星空徐徐說道:“你家華山有古怪吧,我剛探完就遇伏擊,這也太邪乎了。”

“什么我家華山?!”古日揚呵呵一笑:“明天我就正式入城去看看以往的老朋友。聽說華山有人和你是老相識哦,你小心一點。”

說罷正色問道:“你查到貨了嗎?”

王天逸這才扭過了頭,對著古日揚點了點頭:“風槍門有貨!”——

另一頭的大街上,幾個傷者還在地上掙扎著,另外一群人閃了出來,去救治他們。

七哥他們曾經站在巷子口此刻只站了兩人,他們透過黑暗打量著眼前這樣奄奄一息的可憐人。

“您看,我這次可得花不少銀子了!死了幾個,殘了幾個,我手下的人本來就不多!”賈六義低聲抱怨道。

聽這話的人卻發聲笑,說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以后有你發財的機會。呵呵。”

說罷轉身就走,賈六義畢恭畢敬的跟了上去:“秦護法,能不能找幾個昆侖高手給我當保鏢啊,今夜看了那高手,實在害怕啊,我那些保鏢比那人差了去了……”

“小賈,你這是杞人憂天啊,暗殺你也不用出去那種高手吧?哈哈。高手我有的是,”秦明月朝巷子里的黑暗腳步不停的走了進去,嘴里卻笑道:“只是你養的起嗎?”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5:21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十一節 昆侖柱梁

日近中午,風槍門的巨宅里卻熱鬧非凡,豪華的馬車幾乎停滿了偏院,華鞍的駿馬更是多的難以計數,連馬房都放下下,只好栓到了正院;外院處處都是錦衣華服的江湖豪杰在互相寒暄招呼,看起來竟然比荷槍佩刀的護院還有多,而內院一樣的熱鬧,三個品字形排列的大廳都做了酒宴之所,容貌姣麗的端著酒食的侍女在飛梭般的傳酒遞菜,往往是一隊剛出內廳斜擎著空案出來,另一隊已經端著新的山珍海味查檢而進。

外邊兩個大廳里都是隨從人物,酒過三巡之后,劃拳賭酒的聲音就鬧騰了出來,相比之下內廳雖然安靜了不少,但依然同樣熱氣非凡,里面亦是食過五味之后的杯觥交錯。

風槍門正舉行一個盛大的酒宴,據稱是壽州有史以來最為盛大的武林盛宴。

能舉辦這樣前無古人的盛宴,自然花費的銀子海了去,但風槍門的掌門樂和的臉上自然樂開了花,因為單看列席的角色就知道今天這銀子不會白花。

老對頭賈六義在壽州也算一個南門跺腳北門哆嗦的豪強角色,但和今天來的這些大人物相比他卻成了一只小蝦米。

因為這些人都是能讓整個江湖哆嗦的人物。

武神章高蟬高坐上上首,昂然直飲;丁家未來的家主丁玉展甘陪下座,睥睨四顧;

昆侖智將秦明月在這里只能坐第三把椅子,嘿嘿的含笑不語;

而自己昔日同門古日揚已經在長樂幫成了幫派干將,近日更是以長樂幫的督鹽特使身份到訪。按江湖地位應該高于秦明月,但礙于和風槍門同出華山一系。自認是半個主人,陪了下方,現在正笑逐顏開的給章高蟬敬酒;

而剛剛趕來壓陣地趙乾捷來頭也不小,是華山副手岳中巔的親信,但他在這個酒宴上只能坐了下座,不停地督促著斟酒;

至于壽州的風云人物賈六義和自己今天真的感到了無可落座之感,齊齊的坐在了門口,為了表示殷勤不得不時的親自動手幫著侍女上盤子上酒。

當然在陪笑的同時。樂和還不忘擠況一下坐在自己旁邊的“世侄”——洪筱寒,他今天洪宜善看這場豪宴被自己搶到了,心里肯定不舒服。估計在氣得炸肺的同時,想起了自己地后臺是上面武神的岳父,索性倚老賣老,竟然說自己身體不適,讓兒子來了。

“這個王八蛋,不得好死!”樂和心里暗罵,嘴上卻笑道:“世侄啊,不向章掌門敬酒啊?”

原來洪筱寒生性內斂,見了這么多大人物。尤其是自己心中暗暗仰慕的章高蟬和丁玉展都在,不由得拘束起來,吃吃地連話也不敢多說了。

聽了樂和的話,趕緊慌亂的站起來向貴賓敬酒,旁邊的賈六義陰陽怪氣的一笑:“大侄子怎地像個女孩子,看!臉都紅了!”搶白了完了,和樂和一起相視而笑。都覺得肚里舒服了很多。

那邊廂,趙乾捷正向古日揚敬酒,口氣極是恭敬:“小弟入華山不久,不過早就聽聞過古師兄大名!正所謂,一日為師生終生為父。咱們還有老樂都是華山一門出來的,自然都是兄弟,師兄現在已經在長樂幫青云直上,長樂幫又是武林七雄,以后華山的事還望師兄多給方便啊!”

古日揚呵呵一笑,親昵的拍起了越乾捷的肩膀:“哎呀,去年老岳那渾小子給我來信說,找了個好幫手,我一直沒見,心里想這個色迷迷地家伙是不是也找一樣的色狼啊?沒想到看到小趙,卻是正氣逼人啊,哈哈,兄弟,干一個!給師兄在一起還用客氣嗎?”

古日揚半真半假的玩笑話馬上激起了一片大笑,有人說酒場上不分大小,但說的都是屁話,不過會說屁話正是高手的厲害。

很快酒場上的氣氛就熱烈起來,原本那拱手才說的武林稱謂都不見了,取而代之地是“兄弟”、“老弟”一類的熱氣話,一桌子人好像都回到了熱血年少的時代,不復身份地位,倒像是一桌子少俠在拼酒,連洪筱寒都被感染了,和大家一樣,屢屢的笑著敬酒,他是真心實意的高興。

有點喝多了地他臉上和別人一樣全是笑容,只不過只有他是真心實意的高興,因為他發現酒桌上的所有人都顯得兄弟般可親,就連高高在上的武神,也笑容滿面的和他碰了幾杯,雖然章高蟬明顯不知道他是誰。

但所有人都真心實意嗎?這可不一定。

這不,有人剛剛還哈哈大笑的叫著侄子喝酒,一轉眼的功夫,臉“唰”的一下就陰了下來,變得比唐門的神擊弩還快!

這個人正是昆侖的左護法秦明月。一個手下急急的從外邊跑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笑容倏地消失了,黑沉沉的臉色在面上只一晃,其他老江湖那開心的笑容跟著同時沒了,取醉眼而代之是凌厲的眼神。

古日揚這樣的人都盯住了昆侖這批人,果然秦明月站起身,輕輕的在章高蟬耳邊說了幾句,章高蟬一愣,愣完了卻轉過頭去,盯住了自己的護法,就想看到嫌疑犯一般。

如果被武神一對一的這樣看過來,恐怕所有的敵人都會膽戰心驚,但秦明月卻毫不所動,他神色如常的微微一攤雙手。

看了手下這個動作,章高蟬好像有些無奈的又轉回頭來,在丁玉展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么?!”丁玉展一聲大喝,又驚又怒的握著桌子邊緣就猛地站了起來,“咔吧”一聲生生的把面前的桌子扳下一塊來:“這是怎么回事?!”站起來地丁玉展指著秦明月大聲的問道。

秦明月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吵。轉頭對賈六義使了個眼色,后者馬上驚惶失措地站了起來。秦明月這是對風槍門的幾個主人一拱手說道:“各位不好意思,鄙門和賈兄弟現在有要事不得不處理,就此告辭!失禮之處萬望包涵!”

言罷,昆侖一眾人和丁玉展馬上起身告辭,人人臉上都是一臉黑氣,看起來出了什么大事。

一場豪宴就這樣突然匆匆結束,看著這些強人咔咔的突然都走了,喝得微醺的洪筱寒還沒愣過神來。旁邊老大不高興的樂和一句不咸不淡的話讓他清醒了:“賢侄啊,留下吃晚飯吧。陪叔我喝幾杯?”

這樣的送客語洪筱寒還是聽得懂的,因為現在還是午飯時辰啊。所以也趕緊告辭了。

趕走了洪筱寒,酒宴上只剩下了樂和、趙乾捷和古日揚這三個華山地人,趙乾捷對樂和一個眼色,后者會意的從后廳拿了一個銀盤出來,畢恭畢敬的放在了古日揚地面前。

看著上面蓋著的紅布,古日揚故作不解的問道:“老樂,這是什么?”

樂和微笑著把紅一掀,古日揚眼睛不由一亮:原來擺在面前的是一盤晃眼閃閃的金葉子!“老樂,你這是要干什么?!”古日揚卻板起了臉。強調里也逞了不高興的意思。

“師兄,這是給您的接風禮啊。”樂和湊了過來,微笑著說道。

“華山什么時候這么豪富了?”古日揚一聲冷笑:“網頁就送這樣的大禮啊?早知道我就不離開華山了,哼!”

趙乾捷看古日揚有點裝樣子,不由得一笑,伸手指著那堆金葉子笑道:“呵呵,不止是接風禮。聽聞師兄家里剛剛添了一個小少爺,這是賀禮,師兄不要不給面子啊,小的可難做了。”

古日揚聽罷緊繃著地臉松了下來,臉上有了笑容:“這樣嘛。我就愧領了。不要怪我不給師兄弟面子,主要現在兄弟是長樂幫的稽查特使,地盤周圍的城市都要走,請各個武林門派幫助鄙幫的稽查私鹽,實在不方便收什么禮物,這樣弄不好會讓我難做的……”

“哎呀,”樂和和趙乾捷看對方收取金子都舒了口氣,語氣也輕松起來:“這算什么啊?同門師兄恭賀一下添子之喜,難道還會和別的扯到一起去啊,哈哈,來來來,我小趙敬古大哥三杯!老樂你斟酒,快點,你什么眼神啊……”

古日揚收了這厚禮之后,三人的關系好像一下子親密了許多,趙乾捷這才隱諱地請古日揚幫忙,說什么當年風槍門生意有點難做,就進了一點私鹽,但數目很小而且都處理干凈了。

古日揚也是聰明人,能不知道他的意思,馬上拍著胸脯說道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一定為師門出力。

然后趙乾捷拉了一下樂和衣角,樂和馬上過來恨恨的告了賈六義一狀:“師兄啊,聽說老賈前一陣子靠販賣私鹽賺了不少銀子?”

“哦?”古日揚像一個稱職的特使一般一聽這句話,馬上眼角斜了起來:“數目?價格?從何處進貨?誰過手?”

“這我們不知道啊,不過數目非常大,那一陣子很多人都來找他們進貨!”樂和皺了皺眉頭:“我們只知道好像和一個神秘人物脫不了干系!”

“神秘人物?”

“對!好像自從他來了,賈六義才開始私鹽生意,而且賈六義很看重他,但這人是什么嚴厲我們都摸不清楚啊。”

“誰?”

“自稱文公子,開了一家很小的古董店……”

在古日揚告知地時候,樂和和趙乾捷又拉又扯,一定要古日揚不要回客棧了,而是留宿在風槍門里,古日揚苦笑著說道:“我也想啊,只是我身份特殊,若是被幫里知道我和各位有公務之外的交往,嘿嘿……我只怕麻煩。”

既然這樣,樂和和趙乾捷也不好再留,畢竟人家是稽查特使,本來就是所謂的那種公事公辦的角色。只好恭恭敬敬的把古日揚送走了。

“趙爺,這小子收禮了!辦妥了!”樂和一送走古日揚就興奮地搓手:“自從晁門被滅之后。我都睡不著覺了。”

趙乾捷卻毫無喜色,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他來這里本來就是風聞長樂幫對此地地私鹽交易極為重視,會派人嚴查此地才特地被派來解決危機的,畢竟風槍門這個掮客門派是華山一個十分重要的附屬門派,而且風槍門確實做了很多私鹽生意,如果被長樂幫發現,恐怕后果是難以想像。長樂幫可有名的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但沒想到長樂幫派來的特使竟然就是以前的大師兄古日揚,按理說,對方收了那么重的禮。總不會再找什么麻煩了,不過趙乾捷心里總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岳中巔也不是沒說過古日揚這個家伙,評語只有一句:古日揚不是什么好東西!

就在這個時,風槍門手下來報:“門外有人想見趙爺!”——

有些時候你邊自己家地某處也不能隨意進出,這不是玩笑,現在賈六義就處于這樣的境況下。

賈六義就在自己家里的一處偏院外面等著,他手抄在袖筒里縮著脖子在寒風里跺腳取暖,連明就里地手下都奇怪當家的今天這是怎么了。在外邊挨凍?但賈六義沒法子,因為那些人沒讓他進去,在這個小院里丁玉展、秦明月他們正在議事。

走運的是,沒過多久,院子里就傳來丁玉展憤怒的吼罵聲:“怎么可能?!誰干的!”

接著就是連聲的叫罵,“丁少爺發火了?”賈六義掂著腳尖剛想聽的更清楚些,但一聲巨響。院門被從里面一腳踹爛了。

丁少爺從里面走出來了,他眼赤的好像要滴出血來,著手捏的啪啪亂響,頭發根好像都往上豎了起來,整個人簡直如同要擇人而噬地地獄惡鬼。渾身的殺氣嗤嗤的往外吹著。

賈六義本來想笑著打招呼,但看到丁玉展那張臉,不由自主的唰的退開一步,讓開了丁少爺的必經之路,驚恐的弓腰鞠躬,眼睛看著地面,耳朵里響地是丁玉展靴子踏過門板碎片的“叭叭”聲——他毫不懷疑現在的丁玉展會把人撕成碎片,暴怒的丁家三少爺。

只等丁玉展經過他身邊,賈六義才敢抬起頭來,已經是滿頭大汗和滿眼疑惑,他不知道是什么讓這個好脾氣的人發了這么可怕地火,這個時候,秦明月袖著雙手跟著走出了院子。

他在賈六義身邊站定,看著丁玉展的背影,嘆了口氣,說道:“小賈,出事了。”

賈六義驚恐不定的問道:“什么事情啊?”

“丁少爺籌的賑災糧食今日啟程,本打算發往昆侖總部,但在壽州城外……”秦明月頓了頓,說道:“被人動了。”

“啥!怎么可能?!”賈六義好像被一個雷劈到了腦門,嘴都含不攏了:“我派了十個鏢師專門護衛啊!誰能動的了?就算出事,我怎么沒收到回報啊!”

秦明月有些憐憫的看了看賈六義:“是我的人發現的,你的十個鏢師連同其他人員,全部被殺。”

賈六義又被雷劈了,他不停的翻起了白眼珠,簡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等他被手下搖的回過神來,四下一看,才發現秦明月已經不在外邊了,他馬上就向章高蟬住的這個院子里沖了過去,但昆侖的侍衛高手馬上擋在了門口:“賈爺,您不能進去!掌門正和護法商議大事!”

賈六義卻激動不已,居然和昆侖的高手推搡起來,賈六義的手下趕緊把老爺七手八腳的拉了回來。

“老爺,您不要太過悲傷,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慢慢找總會給趙兄弟他們報仇!況且這事和昆侖也沒什么關系……”手下剛才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兄弟被劫匪殺了,紛紛勸慰當家的。

但賈六義一架胳膊,甩開了他們,大叫道:“死了鏢師又是一大筆銀子!我找昆侖問得是這筆銀子誰出?!難道***又讓我出?馬料錢也得給他們算清楚!”

“什么?丁少爺的事和我們有什么關系?”賈六義后面猛然傳來一聲大吼,一群人朝后看去只見一個長須大漢急急地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幾個昆侖的高手。

此人大家都認得,正是秦明月地心腹——昆侖堂堂主張覺。賈六義本就在火頭上,聽了撇的這么干凈的話哪里按捺的住,扭頭大叫道:“你說什么?”

張覺腳步不停的朝院子走來,他瞥了瞥賈六義手下那群武士,冷冷笑道:“我再說一遍又怎么樣?丁少爺的事情和昆侖有什么關系,乃是你們倒霉……”

話音未落,一個賈家手下再也按捺不住,嗆啷一聲抽出刀來。但只曲著手卻順不起胳膊來,因為他們的當家人賈六義一把捏住了刀背,他呼呼的喘出兩口長氣。嘶啞低沉地說道:“看在千里鴻公子的面子上,等秦明月出來再說!”——

在屋里的章高蟬和秦明月并不知道外邊的賈六義急著和他們算賬,他們現在很忙,忙得不可開交,因為他們想吵架。

這個偏院是賈六義為了昆侖掌門的到訪而特別布置的,雖然小,但卻極盡奢華,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穿著青色麒麟長袍的章高蟬卻顯得極其的憤懣。他不停的踱著腳步,牙齒緊緊的咬在一起,配上他飄逸的輕功,真地仿佛一只青色的麒麟在屋里飛舞。

章高蟬急速踱步掀起了勁風,吹起怡然自得的坐在旁邊桌子邊的秦明月的下擺,他冷笑著端起茶杯悠悠的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片,這才享受之極地喝了一口:他知道章高蟬在等什么。在等勇氣。

勇氣?武功天下第一的章高蟬也需要勇氣?

沒錯,因為他面對的是昆侖第一智將——秦明月!

果然章高蟬在轉了不知多少圈之后,倏地在秦明月面前立定,轉身戟指指定了自己的副手。速度看起來快的如同鬼魅,他大叫道:“肯定是你!一定是你!”

章高蟬此刻轉身地身手在任何識貨的高手面前,都可把對方嚇得面無人色,可惜秦明月絲毫不為所動,聽著武神的憤怒的走了音的質問,他不屑的一笑,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肯定是你!”章高蟬憤怒的臉都變紅了:“前幾天你就給我說,把丁兄弟籌集的糧食買了牟利,我沒同意!現在糧食不明不白的被動了,一定是你派人去干的!除了你,我想像不出天下誰有那么大膽子??居然敢劫我和丁玉展的糧草!”

說罷,章高蟬更大聲的質問道:“是不是你?!你說!”

秦明月斜著眼睛打量了一下掌門,鼻子里一聲冷笑,說道:“不錯!就是我干的!”

“混蛋啊!”章高蟬終于按捺不住,他一聲怒吼,臉色已變成火一樣的顏色,他一瞬間就欺到了護法面前,他手臂高高揚起,掌緣如刀刃一般散發出清冷的寒氣,若是這一掌揮下,十個秦明月在那里也被砍成兩截了。

可是秦明月對眼前武神的暴怒根本就無動于衷,他靜靜的斜瞥著章高蟬舉在空中的手刀,坐在太師椅中的身體穩的一絲不動,最后動了動嘴皮,吐出了一句話:“掌門,您要打死老仆我嗎?”

“你!”知道了罪犯就在自己眼前,章高蟬指著秦明月的手指反而顫抖了,武神看起來面對的不是一個他動動手指就能掐死的老匹夫,而是一座高山!

章高蟬的手刀在空中顫抖著,他地聲音也顫抖起來:“你知道我們的幫規和誓言!你不僅監守自盜,而且搶奪的更是多人賴以活命的賑災糧!我……我……我饒你不……”

“夠了吧?!”一聲憤怒的大吼。

這大吼卻不是章高蟬發出來的。

論地位,一個是掌門,一個是護法,高下立判;

論武功,一個是武神。一個是已經發福的老者,宛如獅子和老馬的對比。

但就是這樣的獅子和老馬對峙中,老馬卻吼住了獅子!

秦明月陡地站起身來,他憤怒地盯著章高蟬,臉上因為憤怒而扭曲不已,“你還要不饒我?要我的命?你看看這個!”

說著秦明月從懷里掏出一個薄冊子狠狠地摔在茶幾上,他一手指著那冊子,一手指著面前掌門咬牙切齒的說道:“這是我們門派的賬簿!你自己看看!滿紙都是入不敷出!都是虧!虧!虧!虧!你倒是拿起來看啊!”

章高蟬看了看那薄薄的紙冊子,手慢慢的放下了。他避過了對方咄咄逼人的眼神,低頭說道:“我知道,可是那賑災……”

“賑災有官府。關我們屁事!”秦明月的臉漲地通紅,他怒不可遏的大叫起來:“掌門,你知道你婚禮花了多少銀子嗎?整個婚禮都是老夫一手操辦的!一個是昆侖掌門,武林公認地天下第一人;一個是武當高明海的千金,名門閨秀,兩家聯姻這是多大的場面,這是多轟動的盛事,武林多少人看著,您也說了不能讓高小姐受委屈。

“是啊。誰都知道,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都是人生大事,可是我現在告訴您句真心話,這大婚對您而言是人生得意,對老夫而言卻是踩刀梯、過火碳!

“您以為婚禮中那些金杯玉盞能從天上掉下來嗎?您以為那些穿梭待客的仆役丫鬟是仰慕您白給您扛活的嗎?告訴您。就是給下人壘起來的石頭茅廁,都值五十個銅板那!

“這些銀子能從天上掉下來?我會拉銀子?為了這場風光體面、在武林引為典范的婚禮,整個昆侖都差點傾家蕩產!我這么把年紀了,為了籌集銀兩,天天給財主賠笑臉裝孫子。這才勉強把婚禮辦下來!到現在我們都還欠了一屁股債沒還清呢!

“咱們昆侖是沒錢,但也沒給您丟臉是不是?您說我給你丟臉了嗎?”

面對秦明月的質問,在戰斗中鋼鐵一般地身體卻軟的如面筋一般,章高蟬一聲嘆息,坐在椅子上。

可是秦明月臉上的紅暈卻仍然沒有消退,他還激動著呢:“婚禮雖然花錢多,但為了昆侖掙足了面子,讓武當認為您這個姑爺有前途,這也行了,但我告訴您,這是小事!

“更大的事關系到昆侖的存亡!一個門派要壯大靠的是什么?銀子和人才!

“現在我們慢慢占據了中原武林的一些小地盤,那些豪強門派地財勢是多么的強大,您看到了,我看到了,手下也看到了,我們都看到了,他們的高手都是富家翁,自己都是仆從簇擁,出入都是高頭大馬,住的都是高宅大院,甚至在不出動的時候身邊竟還有自己地保鏢!

“你想想,武林中人刀頭舔血為的是什么?還不是錦衣富貴嗎!可是以昆侖的實力給的起那么高的報酬嗎?

“做夢!就算把我買了,也給不起!原來我們被迫遠離中原,人心還齊,現在見了這如花前景,誰能心里不嘀咕啊!你看看林羽在中原過得是多么的難!除了弟子和老弱病殘,門派里竟然留不到人!

“我們不是還萬眾一心嗎?”被說得以手遮臉的武神的嘀咕了一句。

而秦明月氣得幾乎跳起來了:“萬眾一心?那都是因為看跟著您有前途!您是武神啊!跟著你能學不少武功啊!他們值錢還不是看武藝高下啊?這些日子你訓練手下得當,我們單后戰力已經江湖第一,但是我告訴你句明白話,若是武藝換不到白花花的銀子,我們立馬就會散伙!昆侖眨眼間就分崩離析,你教的武藝不過是替別人做嫁衣而已!”

“我們也賺了很多銀子吧?”章高蟬有些不甘心了。

秦明月氣極反笑:“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點錢對我們這么多人來說塞牙縫都不夠!以手下的武功而言,別的門派出的價錢是我們的十倍!現在已經有不少門派來昆侖撬人了,現在人心已經不穩了!

“知道我為什么要把糧食賣掉牟利嗎?因為手下已經兩個月花紅沒發了!你看看這里!”說著秦明月拉開了外衣,里面的舊棉衣上赫然打著一摞補丁:“我都窮成這樣了!因為我要以身作則,我拿的一直是最少的!除了外邊件出門見客地錦衣,我連新棉衣都買不起!可是掌門和夫人的首飾服裝用品只要你們想要,我掏錢從來沒有猶豫過。其他人有我忠心嗎?他們能死心塌地地為昆侖著想嗎?你想想吧,我的大少爺!”

“唉!”章高蟬被徹底擊潰了,他一掌打在自己額頭上,靠在了椅背上,一聲長嘆:“我這不是坑了丁兄弟嗎?”

“有什么坑的?”秦明月一聲冷笑:“有人愛聽小曲,有人喜歡買醉,有人則癡迷青樓,他是豪門公子。不需要賺銀子過活,他愛的是行俠仗義這口!行俠仗義什么時候是工作過?不過是讓自己痛快的愛好而已,他要痛快。我們要吃飯,我們各得其所,兩不相欠!”——

“賈兄弟,你一直是千里鴻公子的愛將,而我家掌門也一直和千公子親愛,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清楚?”秦明月看著面前那個臉笑著說道。

那個人此刻一臉憤懣的表情,看著昆侖左護法的笑容越看越想來上一拳,可惜他不敢。因為他是賈六義,他只能高呼:“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

“那好吧,”秦明月嘻嘻一笑:“你給千里鴻寫封信,讓他來評評好了,他說要給,我們肯定給地,呵呵。”

說罷扭頭就走。賈六義剛想追,張覺一橫身擋在了他面前,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不去寫信,老纏著護法干什么?”說罷扭身也走了。

“無賴啊!”賈六義看著兩人的背景怒不可遏的罵道。

張覺快步和秦明月并肩進入了秦住地偏院。屏退了所有手下,張覺笑問道:“我剛才看掌門面色不快啊,您老是不是又教訓他了。”

秦明月呵呵一笑,說道:“黃毛小兒,勇而無謀,什么都不懂,卻老是指手畫腳。你趕來此地何故?有急事?”

張覺收起笑容,正色稟告道:“那人催我們動手,而且千公子也在暗示我們按他說的做,您看怎么辦?”

秦明月一聲冷笑:“老辦法。告訴他們我們正在準備,很快就動手。”

“您還想推諉啊?”張覺一愣,說道:“他又提高價碼了,條件很誘人啊。而且千公子也很想除掉他,他也給我們許諾了,我看可以!我們現在有絕對的把握,不過是捏死一只螞蟻!”

“千里鴻這個人嘛,”秦明月看了看自己的心腹,突然下了一道命令:“小覺,給我把雕胎弓拿來!”

“啥?”張覺愣住了,他知道秦明月有一張雕胎弓,可是那是打獵專用的,此刻他們做客壽州,誰會帶著這個,就算帶來,張覺怎么會隨身帶著:“您要打獵嗎?”

“我要弓!”秦明月一聲冷笑,“怎么了,你沒有?”

張覺撓了撓頭皮,他不知道護法賣的什么藥:“沒有。”

“為什么沒有?”

“沒想到您要打獵啊。”

“這個?你來時也不想打獵?”說到這,張覺一怔,猛地說道:“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飛鳥盡,良弓藏?”

秦明月微笑著點了點頭:“千里鴻這個人唯恐天下不亂,這點和我們一樣,但是目的卻是不一樣,他是志大的人,我們則在等待機會!我們有眾多地高手、可怕的武功、強大的實力,但是卻英雄無用武之地!沒有戰斗就沒有刀的價值!昆侖要想重興,需要的不是安穩的武林,而是戰亂的江湖!

“這幾年地江湖七雄劃分勢力范圍,連宿敵長樂和慕容都結成了商業同盟,看起來真是一個平穩的時代,但這絕對是假象!江湖上已經出現另外一股暗流,這暗流將會把這平穩攪個稀巴爛,我們的機會很快就會到來!我們現在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龍潛于淵,等等那借著風雨一飛沖天地一刻!”秦明月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張覺近一步說道:“那現在不是好機會嗎?我們沒有有力的地盤,接著這個任務打下一塊地盤,這樣才能壯大啊!以前不是做過一次嗎?”

“你還發蠢啊!”秦明月罵道:“以前做過,那是我們還不知道我們和他們的實力!那時候,我們不就是一群鄉巴佬嗎?現在有了武神和他訓練的手下,我們的實力難道弱于七雄?恢復昆侖至尊位置現在絕對不再是夢了!”你讀過《詩經沒有,里面有個故事說有個姣好少女,男子甜言蜜語的誘惑她,但是她私奔之后,卻就被男子無情的拋棄。我們強橫的實力就像這少女,多少人想利用我們?若是和他們虛虛假假周旋,我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我們一旦為了他們做了暗殺少主這樣的事,我們馬上就會被當成替罪羊拋棄掉,除了成為江湖公敵,我們什么都得不到。嘿嘿。”

“護法高見!”張覺心悅誠服的躬身說道:“我馬上回信給他們,我們正準備,近日就動手!”

“嗯,給他們多要些行動費!”秦明月哈哈一笑:“再給千公子要一批唐門武器!哈哈。”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5:22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十二節 洪兒遇刺

冬日里天黑的本就早,加上一層層鉛白色的云堆死魚般的密密壓在壽州上方,所以等古日揚領著一群護衛從風槍門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開始黑了,雖然他們等于剛吃了午飯。

穿過黑藍色的暮光,古日揚裹緊了披風,小跑幾步上了自己的馬車,一屁股坐在柔軟的棉墊子上,叫了聲:“趕緊回去!”,古日揚把手上拎著的包裹往旁邊一扔,馬上響起了一陣玎玲當啷的金屬聲。

這聲音并不怎么好聽,但馬車上和周圍的幾個手下已經瞇起了眼睛,仿佛聽見了世間最美妙的歌聲。

“頭,您這趟看來收獲不小啊。”坐在古日揚對面的貼身保鏢咽了口唾沫笑道。

古日揚嘿嘿一聲冷笑:“這是賄金。是要上交的!”

“啥?”車廂里幾個手下都滿臉驚訝。

“看你們沒見過銀子的模樣!”古日揚的聲音也伴隨著顛簸的車廂高揚了起來:“拿銀子是正當的,但得分場合,戰場上我是武士或者殺手,分得是戰利品!可這里我是督查特使,這可是不折不扣的賄金,不可碰的。”

“頭,你在長樂幫敬忠公事的名聲真不是假的。”雖然眼里還有希望破滅的一絲失望,但幾個手下一起低頭說道。

古日揚聽了手下說起自己的名聲,面上也是微笑,手卻又摸了摸那包裹,那硬梆梆的金屬還帶著冬日特有的刺骨冰冷,但摸起來卻那么舒服,讓古日揚心里也不禁起了一絲悵然,心道:“這‘敬忠公事’四字名聲真不是好來的,唉。”

幸好入夜的寒冷已經讓饑餓的壽州恢復了死寂,街上冷冷清清的像個死城,空蕩蕩的街道本來就讓人有急速奔馳的渴望。因為寒冷而想快點回到壽州的住處。趕車地馬夫大力的抽著馬鞭,疾馳馬車駛過隆隆的街道,速度快的讓騎馬在四周護衛的三個武士都驅馬在街區里狂奔起來。

就在這地,一個滿頭是血的藍衫人猛地抄出小巷,斜刺里從馬車前方沖了過來。

“噓!”驚愕的車夫猛地勒住了馬車,而那人絲毫不停的朝車廂沖了過來。

隨行的三個騎馬武士都是高手,無論是作戰還是保鏢經驗都是很豐富,并沒有突發地情況驚惶失措,最靠近車門的騎士勒馬掉頭已經來不及。索性一個后仰從馬臀上翻了下來,在口中一擊橫掃腿正中那人胸口,等那人被踹的撞在車廂上又彈到地上的時候,保鏢已經馬靴著地,長劍已然在手,兇神惡煞的朝那藍衫人沖了過去。

幾個保鏢還未回答。那藍衫人跪在車廂外地面已經大叫起來:“古特使。我是賈六手下地晃耀,有要事要稟告……”

就這時,街頭傳來了大叫聲:“在哪里!”幾個大漢揮舞著兵刃已經追了上來。

古日揚打開車門,一把把那晃耀拽進了車門,低聲命令道:“趕車!”這輛馬車和三騎侍衛在群人跑到之前又加速起來,狂野的沖在了壽州的街道上。

“什么事?”古日揚斜瞥著跪在車廂底板上的晃耀,這個人他剛才見過,曾經跟著賈六義在風槍門一起拜見過自己。是賈六義手下的一相掌柜,此刻料想正被人追殺。

晃耀頭皮上被開了一道大口子,血滴滴答答的滴在木板,一對眼睛游移不定的看著圍著自己的幾個大漢,還有高高在上地那古日揚。終于他期期艾艾的說道:“有奸人害我,賈老爺聽信謠言,能不能請古大爺送我出壽州……”

古日揚聽了幾句,冷笑起來,牙縫里蹦出一句話:“誰下車去!”

“什么?”被驚呆了晃耀還沒反過神來,古日揚的幾個手下已經握臂的握臂,拉腿的拉腿,車門馬上就被打開了,刺骨地寒風馬上瘋狂的灌進了疾馳的馬車。

看著還在掙扎的晃掌柜,古日揚冷冷的說道:“我不插手壽州的武林事務,你們的事自己解決!”

“我知道!”半個身子被推出車廂,身下就是風馳電掣般涌動的路面和石子,晃掌柜手指死死扳住了車門,惶恐到極點的他大吼起來:“我知道私鹽!”——

古日揚出來的晚,洪家的公子洪筱寒出來風槍門就出的很早了,雖然等于是沒有眼色而被樂和趕出來的,但年少的他并不敏感,要是他父親聽到樂和那樣說,肯定牙齒都會咬碎。

他心里不在乎的另一個原因,是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回憶在酒宴上見到的那些傳奇人物了:孤傲不羈的丁玉展、武功天下第一的章高蟬,他們身上都好像會發光,讓身有武功的洪筱寒看來看去看不清楚,好像只有兩團光暈和自己干了杯。

想起如果自己和相識的朋友說起今日的奇遇,恐怕這些家伙眼珠子都人羨慕的掉下來。這種喝醉了般的得意和酒意一起沖得腦袋暈乎乎的,洪筱寒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

聽著斜躺在馬車后座上的少爺突然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前面趕車的車夫掀開車廂前面“望窗”的棉布簾子,從望窗里看進來笑道:“少爺怎么客觀開心啊?”

對面坐著的保鏢含笑答道:“少爺臉紅撲撲的,大約是喝多了。”

兩個仆人一起笑起來,心里都說道:“小孩才知道喝酒的樂趣啊。”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廂里馬上透進了一陣令人作嘔的臭味,洪筱寒不用探頭看車窗都知道自己肯定到了壽慶街,這里是災民聚焦之地,連空氣里都浮上了他們身上特有的氣味,這是洪筱寒回家的必經之地,每次經過這里,他都讓馬車趕快通過。因為他受不了這條街的氣味。但沒想到馬車居然突然停下來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作為護衛的保鏢的高手也趕緊轉頭朝外邊喊了起來:“老王,你怎么回事?停下來干什么?!”

其實車外早就傳來了車夫地怒罵聲還有馬鞭地抽擊聲,此刻望窗的布簾又被掀開了,滿臉怒色的車夫看進來說道:“他***,幾個要飯跪在馬車前,抽都抽不走,氣死我了!”

“誰叫你停車啊?一路撞過去不就行了!”保鏢恨恨的罵道,說著拍了拍腰上的漆鞘寶刀伸手去推車廂門。一邊下車一邊叫道:“老子下去打死你們!”

“看高大哥的厲害!”車夫笑瞇瞇的叫了起來,以袖掩鼻的洪筱寒也笑了起來。

話音未落,奇變突起!

一道耀眼地刀光陡然從望窗那里亮起,如同一張銀盤砸在了笑瞇瞇的車夫頭上,馬上化成了兩道銀帶從車夫兩側流了下來。

車夫的半個腦袋從望窗里彈進了車廂!

上面還帶著笑瞇瞇的笑容!

眼睛還看著洪筱寒!

洪筱寒愣了。

但還沒等他弄清楚發生了什么事,身子還掩在半個車廂門里的保鏢抖地發地一聲慘叫。肌肉盤結的身體就算死亡也是顯得如鐵板一樣。撞塌了半片木頭車門,半個身體靠在車廂地板上。

瞪圓地兩只眼睛好像死前還不相信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死亡并沒有讓他軟倒,而是還直立著。

因為一根冰冷而堅硬地槍刺穿了他的喉嚨,卻還沒有抽走,仍然筆直的橫進了他的脖子。

“啊!!”洪筱寒終于慘叫了起來,原來還因為興奮還紅暈的臉色轉眼變成了一片慘白。

他猛地坐直了在椅子上,張大了嘴巴,眼睛死盯著車門,一手握著刀鞘,一手猛力的去拔刀。

但第一次他的拔刀動作雖然瘋狂,卻根本沒有握住刀把,右手手指還劃破了自己左手手背!

他太震駭了。

人第一次遇到刺殺的時候往往如此。

更何況洪筱寒還只是一個腰上掛著慕容黑刀贗品地江湖雛兒。

別說刺殺。就連像樣的江湖戰斗他都沒經歷過。

因為他是個生來就有保鏢的人。

但當你保鏢和奴仆都死亡之后,你也不得不自己戰斗了。

第二次去摸刀把,終于抓住了腰間的刀把,但不等他民抽出來,那刺在脖子里的找槍帶著被鮮血染地濕淋淋的紅纓抽出了車外,保鏢脖子上爆出的血團還沒消弭在風中,那槍又刺了進來!

雖然車廂的門已經被破壞殆盡,但這槍好像在炫耀自己長兵器的強勁,它根本不屑從攻開的車廂門中再次進來,而是直接刺穿了車壁,在木壁上留下一個大洞后其勢仍然勢不可擋,如一條白龍一飛沖天,又刺穿了車頂才停住!

洪筱寒被這條從身邊急沖而過的白龍又駭得的跌回了布墊,但他已經回過神來,練武之人練的就是攻守,趁那條槍還留在車廂里的良機,他大吼著朝那車壁砍了過去,他知道外邊就是拿槍的人!

在洪筱寒嘶啞而恐懼的吶喊中,手里的好刀仍然一刀劈斷了木壁,但刀頭發飄,明顯砍了空,但這一劈好像從車廂里的白龍受了驚,倏地一聲從它自己刺開的圓洞中抽了出去。

槍手的第二擊退去了,但洪筱寒緊握著的刀和他握刀的手一起劇烈顫栗起來。

因為他看到車廂外邊一個蒙面人正要從車門里進來,他手上的刀已經被染成紅色,那肯定就是車夫的血,看著那獸光閃閃的眼珠,洪筱寒就像一個大家閨秀看見了一只老鼠從裙邊經過,他用刀指著門口方向大聲尖叫起來。

聲音尖利而驚惶到極點,孤身一人的他已經看到了無常。

而蒙面刀客也像極了要吃貓的老鼠,看著渾身發抖的洪筱寒,他眼里滿是得意而殘忍的光芒,一手勒住了門框,一邊踩在保鏢的尸體上要進車廂,豎起來的刀刃在血污中閃動起了寒光。

但就在這時,車廂外響起了驚呼,與此同時一個黑影在望窗一閃而過,車門口的蒙面刀客愕然轉頭看去,在車門這個空中,洪筱寒看到明白,一只黑靴子如同空中橫掠飛擊的鷹隼般,一擊踹上了刀客的脖子!

在這樣快如閃電猛如烈風般的閃擊下,蒙面刀客就如風中的紙鳶被強風催裂,那雙兇狠的眼睛瞬間就從車門間消失不見。

刀客只有那只勒住車框的手,在他身體被喘飛的時候還來不及放手,半個車壁被拉塌了。

站在這四分五裂的馬車上,洪筱寒的視線再也不受阻礙,車外是倒地不起的刀客和一個手持白桿長槍的蒙面人,還有驚恐的行人和乞丐,而使出剛才一腿就擊倒一個敵人的高手就傲然站在車廂前。

他面上罩著白色面巾,冷冷的看著對面的敵人,雙手如鷹翼般舒緩的放在兩腰邊,鷹翼下是兩把堅剛不可曲的輕劍!

劍并未出鞘。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5:23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十三節 請神容易

雖然飛來救兵是不僅白巾蒙面,而且是背對著洪筱寒站著的,但洪筱寒還是一眼識出了此人是誰。

要識別出一個人并非一定要用聽、視、聞三感。

還有一種方式:感覺。

洪筱寒此刻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感覺。此人在車前一站,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針插在了驚濤駭浪之中,那種山岳般的威壓感、寒冰般的絕對冷靜、以及暗流般狂涌的殺氣瞬時間就壓制了整個環境。

這種感覺在伯牙那個小鎮客棧的酒宴上他曾經親身體會,一個看來什么不是的人突然間就散發了這種感覺,對方的氣勢可怕的如冰雪般凍住了一切,他還有馬乾坤都沒被捆住、被打傷,他們隨時可以拔出武器和他戰斗,但是他們就是一根小手指都動彈不得,就如同看見了天敵的羔羊。

現在這種感覺又出現,只不過這次那個人是來幫他的,而不是來殺他的。

長樂幫的高手王天逸來了!

這短暫對峙的殺氣激起的寒意讓腦袋亂成一鍋粥的洪筱寒總算冷靜了下來清醒了他馬上就看清了局勢:街上人很多,來來回回的奔走,看起來亂成一團,但幾個人卻如鶴立雞群一般顯眼,不僅在于他們拿著武器、蒙著臉,更在于那種眼神和身體散發出的殺氣。

槍手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刀手,抬起頭,盯著洪筱寒兩人的眼睛往里陷了進來,他挺槍來舉,“殺!”一聲大吼中沖了過來!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刀手推開混亂的乞丐,挺著長柄樸刀先自沖至。

“高手殺了他們!”看著一槍和樸刀同時沖來。洪筱寒不由自主的大聲叫了起來。

不過王天逸卻是報以一聲冷笑,看著斜向兩邊同時沖來的敵人,王天逸左手反手抽出輕劍,卻不應戰,卻轉身旋風般撲入車廂!

看著王天逸裹著一股勁風直往自己身上撲來。哪里還有反應的份,呆若木雞地站著那里的他,剛戰戰兢兢的說了句:“你……”,整個人就被王天逸右手抱了個正著!

一把抱住洪筱寒,王天逸卻不停步。反而更加發力的朝前急沖。

抱著洪筱寒的王天逸把另一側地車壁撞了粉碎!

撞穿了車廂的兩人一起朝地上跌去。

被抱的仰面朝上的洪筱寒清楚的看到那白色銀槍從王天逸背上疾飆而過,相差不過毫厘。

眨眼間,兩人一起滾在了馬車另一側地路上,但兩人反應絕對不同。

后背著地被摔的七葷八素的洪筱寒還沒明白怎么回事。身邊的王天逸已經豹子般彈了起來,“啪”一聲背靠在了車廂破洞旁邊,此刻那刺空地的槍正從一條白色海蛇從破洞里縮回去。而一把烏黑的樸刀刀尖卻又如黑色鯊魚嘴吻一般從這洞口里游了出來。

王天逸再沒猶豫,錯步、扭腰、傾肩、擺髖,轉瞬間那左手劍就被他狠狠的劈進了這洞口,白光一閃,劍又從洞里閃了出來,還帶了一串血珠飄散在風中。而那正要游出洞口地黑色鯊魚突然好像被抽了筋一般,啪的一聲無力的砸在了洞口的最下面。

在躺在地上還來不及起身的洪筱寒面前,緊跟王天逸沖進車廂的樸刀手已被他一劍解決!

洪筱寒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撩在破洞口的樸刀刀尖。只覺腦袋一陣混亂,就在這時王天逸一聲暴喝:“快站起來!”

喝聲中,王天逸已經傾身而來,只可惜他來不及了,手肘撐地地洪筱寒已經看到收回長槍的槍手繞過了馬車。白光中,洪筱寒只看清了白光中的那條紅線對著自己的喉嚨飛了過來。

那是被鮮血染濕的紅纓。

看著這奪命地紅線,洪筱寒腦子里卻嗡的一聲什么也不想了,只剩下四肢自發的一聲巨抖,連眼睛都不受控制的緊緊閉上了。

直到他腿上一涼,然后被人小雞般拎了起來夾在腋下的時候,他才睜開了眼睛,他并沒有死。

因為他身邊有長樂幫的高手,而且是暗組的高手——王天逸。

王天逸哪里能讓槍手得逞,雖然長槍飛刺的距離近,但卻是高挺底飛,這要是在死戰中,屬于攻擊下盤的進攻。

雖然一寸長一寸強,但要知道一寸長也帶著一寸慢!

尋常武士也不可能被長槍打了下盤,除非戰力相差太遠,但現在洪筱寒這個目標卻是躺在地上!

遺憾的是地躺拳從來都是玩笑話,誰也不想躺在地上和敵人交手;更遺憾的是洪筱寒還四肢抽搐的閉上了雙眼!

高速沖刺的長槍本來就強悍,加上走下盤,一把躺在車后的長劍絕不可能能撼動這強兵器兵毫!

這樣洪筱寒就像塊案板上的肉,馬上就要被槍手燉掉。

然后王天逸卻絕對是一個搶食的高手!

他沒有出劍去撩長槍,那樣只是螳臂當車,一沖之后的王天逸卻猛地來了個跪地小前踢!

后面一腿擦著路上的臟土朝前飛,另一腿卻一腳踢上槍桿!

竭力前伸的腿已經毫無力道,支輕輕但結結實實的“推”了槍桿一下!

長槍準頭馬上偏了!

但槍手也是好手,殺將不成就力求滅卒,手一壓,槍尖抖地朝地上扎去,一槍在洪筱寒的大腿劃了大口子。

長槍攻擊之后必須收攏,而且距離很長,所以它的攻擊節奏慢!

趁槍手收槍的間歇,王天逸一把拎起血流如注的洪筱寒夾在腋下,轉身就走!

被王天逸夾在腋下的洪筱寒這才睜開眼睛,眼中地世界已經斜了過來。而且還抖動個不停,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王天逸蒙面巾下面的嘴,始終閉著的嘴形成一個剛毅的弧形,但洪筱寒卻看到這張鋼一般堅毅地線條盡頭卻掛著一絲笑容!

在這種局勢下,他還能笑?這是什么人?只覺得詭異的洪筱寒。渾然忘了腿上冷颼颼的涼。

長槍的攻擊節奏雖然慢,但攻擊的強悍卻是可怕地。

而此刻槍手已經曲臂挺槍又追了過來。

已經到街邊的洪筱寒只覺得王天逸身后傳來一聲大吼,接著自己就被王天逸夾著在空中轉了個圈,洪筱寒已經清楚的看到了那長槍還有槍上方那雙眼睛,只感到恐懼在一陣陣的沖擊著頭皮。

但下面地感覺幾乎讓他再次暈了過去。因為他發覺自己在頭沖著槍手前走!

不是走,而是沖!

洪筱寒只看到那桿白里襯紅的長槍陡然消失不見,轉而是槍尖破風之聲大作。

一物帶著風聲直朝王天逸胸前而至,若是碰到肯定是血肉橫飛的慘狀。

但頭皮發麻地洪筱寒來不及閉眼。因為雙方對沖都是何等之快:一人追,一人前跑之際猛地轉身回沖,距離如此之近。以至長槍攻擊距離面臨被壓制的危機,不得不提前發動,這一切距離何其之短?時間何其短暫!

短的洪筱寒根本來不及閉眼,他看到了王天逸的一切動作。

王天逸一側身,旁人看來只覺快,而王天逸夾著洪筱寒卻是清楚,這股轉身的力道大的幾乎把他的腰折成兩段!

側身,快!

槍刺。擊空!

洪筱寒只看到那條透著紅線地白影擦著王天逸的胸膛,從他平舉的左臂下穿過。

若是劍攻進了長槍的攻擊盲區,那長槍危矣!

而長槍的盲區是有名地大,就是槍尖到槍手的長度!

王天逸已經閃了進來!

但他右手夾著一個大活人!

誰也不想提著一個百十斤麻袋和人打架,可是有時候不得不提!

提著麻袋如何打的贏?

這就是高手和低手的區別!

洪筱寒見識了什么叫做高手。只見王天逸平舉的左臂突然化作了一團模糊的影子,穿過槍桿!

王天逸的左手劍朝下疾斬!

一劍斷槍!

但槍手絕沒有后退,他把半截槍桿往身邊一拉,用尖銳的削斷面又刺了過來。

按常理而言,王天逸斷槍容易,難得是收劍!

因為任何兵器都必須收回來才能打出去,就連拳頭也一樣,要在一手抱人的情況下單手斷槍所用的力道絕對極大,因為這種時候你無法精準的控制力道,更要命的是全力斬出后,不能發力追擊,因為你右手還攜著一個百十斤的麻袋呢!

但洪筱寒看的清楚,王天逸絕沒有試圖去收劍,他的長劍就順著斷槍的力道繼續朝地上下斬。

唯一不同的是,劍到中途,王天逸撒手了。

那把鋒利的劍一頭刺進了地上的泥土里,直挺挺的插在了那里,不甘心的搖晃著,而長劍的主人卻空了手,手比劍誰輕?

收不了劍卻可以收手!

空出來的那只手空中急拿,一把握住了還在空中飄落的另外半截長槍。

接著洪筱寒的腰又好像斷了,他又被朝另一方向甩了出去,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槍手正踉踉蹌蹌的朝后退去,就算蒙著面也可以看到眼里全是駭懼,因為他一手捂著血流如注的右臂,地上扔著一截孤零零的斷槍,槍刃上干凈的很,槍桿斷處卻染滿了鮮血。

王天逸和槍手的斷槍互刺中,盡管他手里還攜著一個人,但他又贏了。

洪筱寒看見王天逸一弓腰,從地上輕巧的拔出了直直插在土里的長劍,對那受傷的槍手看了一眼,轉身繼續朝街邊跑去。

街心太危險。

以少打多的人最怕的就是開闊地,除非他是章高蟬。

而王天逸雖然是江湖中地一流高手。但他不是章高蟬,而且他也喜歡以多打少,只不過有的人被付酬勞就是要在以少勝多的情況下也盡可能取勝的,這樣的高手被稱為精銳。

王天逸就是這樣地人。

=============================

洪家的大堂空蕩蕩的,但傭人們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仿佛老爺就在近前。

老爺就在近前,但是卻在密室里,這密室就在大堂的后壁后,此刻洪宜善又是嘆氣又是咬牙切齒,不停握緊拳頭。

洪筱寒只是輕微的皮肉傷。上藥包扎之后,他又一瘸一拐地進來謝王天逸了。

看著兒子這副模樣,洪宜善全是頭疼,嘴里卻罵道:“你說你不想讀書。想學武藝,老子就花了那么多銀子給你買書給你請老師,練了十多年了。你看看你什么樣子?打不過那些混蛋,刀子來了躲還不會嗎?兩腿不會跑嗎?卻傻不拉唧的站著不動,還閉眼!你手里拿著唐門的第一等好刀,到頭來,卻被人家曾先生連刀帶人一起抱回來,你說你都學了什么啊?早知道讓你考功名了!你連這種小流氓都應付不來,以后怎么繼承家業?不爭氣的小兔崽子!遲早氣死我!”

說罷心疼兒子,又不好當著外人說什么。只能連連嘆氣,而洪筱寒則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王天逸微微一笑,說道:“洪爺不必苛責寒兄弟,今天那幾個殺手身手都好地很。就算我如果不出奇不意的各個擊破,也不一定能討的好來,您沒看見那幾個人只是受了傷,我一個都沒留下嗎?”

這話聽起來讓洪宜善舒服地很:是刺客太厲害,不是你兒子太無能。

但是嘴上還謙虛:“可是這混蛋太不爭氣,居然閉眼!別說武林高手,就算街頭流氓斗毆也知道不能不看敵人吧?別看你老子我多少年沒動手,我現在對付十幾個小賊也能把他們打得頭破血流,你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王天逸又接著說道:“這事不能怪寒兄弟,我說過了,寒兄弟是銜著金湯勺出生的,天生的富貴命,這種人生來就是享福的,那里用到去經歷那種刀頭舔血的不吐不快,我見過不少初出江湖的少年,別說寒兄弟主要打理家族生意,就是那些門派訓練出地少年才俊,第一次戰斗的時候嚇得跟木頭似的,刀要砍到眼前了,誰能不閉眼?我可以,可那是我訓練出來的,無數次看見兵刃沖著眼砸過來的經驗磨出來地,你平常不經常血戰的話,能做到這個?”

“所以,我說嘛,寒兄弟的命比我的好太多了。我巴不得遇見刀就閉眼,嘿嘿。”王天逸嘻嘻的說了一遍,洪宜善黑著的臉終于明朗起來了,洪筱寒也笑了起來。

說到此處,王天逸臉一陰,沉聲道:“不過洪爺您最好加強自己和少爺的保護,出入多帶高手,不要像這次一樣就一個能打的跟在身邊,一刀就被料理了,邊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這次是誰干的呢?有槍有刀,”洪宜善咬牙切齒的念叨著:“還剛從風槍門出來,時機拿捏的真不錯啊。”

不過他雖然心里服人選,但卻是兩張虛情假意的臉一起浮現在心里,誰都有可能!洪宜善眉頭不僅皺了起來,突然間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來,一張臉變得惶恐起來,額頭上也出了冷汗,他對王天逸怯怯的問道:“曾兄弟,你的身份不會被查出來吧?”

王天逸知道他懷疑自己被識破了,其他兩家知道了洪宜善給長樂幫告密說他們販賣私鹽,從而派殺手要對付他兒子。

告密的人總是心虛。

而被告密的人知道了告密者之后沒有不咬牙切齒的!

更何況告的和被告的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

王天逸點了點頭說道:“第一,我行事很穩當,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偵察,我認為我沒有露出破綻,尋常找你是做生意,這次來找你也是從秘道進來這密室……”

看了看洪宜善的緊張之色并沒有消除,王天逸又說道:“如果我暴露了。他們要找麻煩,第一個也許是要除掉我,但顧忌到我身后地長樂幫,他們可能不敢;我們都知道江湖上沒有不恨告密的,不過要是找你麻煩的話。何必要殺你兒子,不怕打草驚蛇?不怕你報復?應該直接找你的,嘿嘿。

“而且您既然打算一股腦廢了其他兩家,在壽州獨大,肯定也考慮了失敗的可能。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地墻,但您還是做了,大約是考慮到您的恩師是高明海吧,他不僅是武當舉足輕重的人物。而且現在是武神的岳父,他在壽州周圍的不少產業都入了干股,大部分都是您在打點或者幫忙呢。他一年地收入有一部分是仰仗您這得意門生啊,誰敢動您這樣的高足呢,您是有恃無恐啊,嘿嘿。”

聽這個長樂幫的家伙把自己心里的打算猜了出來,洪宜善擔心報復地恐懼消了大半,而對方對他底細的清楚卻讓他有裸體行走在街上的感覺:長樂幫地人都知道了,媽的,江湖上誰還不知道?

但轉念一想:就算知道又怎么樣。大家不是傻子,誰不知道才奇了,一力降十巧,有后臺才是真本事,怕個屁啊。

不過他還是有點期望。期望王天逸是大人物,這樣畢竟有群下層人不知道他的底細,畢竟就算再無所謂,裸體走在街上也不舒服,那樣人和野獸有何區別。

所以洪宜善問王天逸道:“我發覺特使您不僅武藝高絕,而且見識談吐極其不俗,想必您在長樂幫也是擔任要職的人吧?”

王天逸笑而不答。

洪宜善這才發現自己話太多了,趕緊要洪筱寒過來再次道謝,王天逸倒也坦然受之,言語里對洪筱寒透著親近。

洪宜善琢磨看這個家伙興趣確實很不俗,肯定在長樂幫也是個不小的角色,不妨借機拉攏一下感情,人在江湖,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所以洪宜善叫出兒子,給他說讓他去拜王天逸為義父。

洪筱寒聽說要拜這些東西,高興非常。

與其說年輕人崇拜英雄,不如說他們崇拜強者:一個看起來平凡的劍客突然搖身一變,散發出森森寒氣,冷笑間格斃三條大漢,壓服兩人;又或者孤身一人殺退三個殺手,單槍匹馬攜傷者破圍而出。

對于年輕人而言,只要被格斃、被殺的不是自己,誰不想縱橫殺陣所向披靡?誰不想舉重若輕的把別人的性命握于自己手上,這樣地事情誰不覺得豪氣沖天,誰不覺得熱血沸騰?誰不想自己也有這么一天?

只不過他們還不知道大部分人都是幻想、都做了基石。

在洪筱寒眼里,王天逸的魅力就在于他殺戮機器一般的冷靜和高效,這樣的頂級高手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是大幫派中訓練出的精銳,是強者門派和弱者幫會地本質區別,他早就對這個高手佩服的五體投地,而且人家又救了他的命,所以滿口答應,不過他有些猶豫的說道:“不過拜他為義父是不是不妥?曾大哥很年輕啊。”

洪宜善打了兒子腦殼一下:“你懂不懂做生意啊!你都知道他能不知道?他能不推托?他拒絕第一次,你就順桿爬,說和他結拜兄弟!我們一片誠意,這對他也沒壞處,江湖上結拜的人多了去了,不過是喝杯酒,賣個人情而已,我不信他好意思拒絕兩次!”

事情還真如洪宜善預測的一樣,王天逸第二次不好拒絕,笑著就認了一個干弟弟,洪宜善一邊笑,一邊盤算送給這家伙最少多少銀子才能既買了長樂幫高手的一個心,又不浪費呢。

不過王天逸沒要銀子,他笑道:“伯父啊,我最近收買了不少情報,花了不少銀子,經費不夠,我手下又調了一批糧食過來,您看能不能買下?”

洪宜善一聽,心里“咯噔”一下,心道:“這壞了,莫非這家伙要敲我一筆?我收糧食都是最低價進,上次市價買了他的糧食了,是看他是自己招來的特使,不得不把自己這里當了銀號。現在莫名其妙的又來賣,難道要自己賺一筆不成?他是長樂幫的人,我又不敢得罪,嘖嘖,壞了壞了,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心里叫壞,嘴上卻沒閑著,他嘆了口氣:“唉,曾賢侄啊,最近我的銀子都換成糧食壓著了,手上沒多少閑錢的……”

不過王天逸說了一句話,洪宜善馬上大叫一聲:“那怎么成!”,聽來十分的無奈和不樂意,肚里卻樂開了花。

這句話是:“我缺口不大,您隨便給價。”

==============================

“賈六義這小子有種啊!厲害啊!”樂和興奮的手舞足蹈,剛才手下送來了情報:洪筱寒遇刺,一個保鏢一個車夫被殺,洪筱寒受傷。

雖然沒有殺了洪筱寒,但隔山觀虎斗的人最是開心。

況且斗的人是自己的對手。

“這下我們風槍門可以看好戲了,哎,趙爺,您怎么了?”樂和這才發現上面派來的大人物趙乾捷心不在焉的聽匯報。

趙乾捷哦了一聲,揮了揮手說你繼續說,心里卻翻騰了起來:他找我來做什么?我們見面之后說什么?我……唉,老天在上,我趙乾捷沒有做對不起天逸的事情過,但怎么老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呢?唉!

王天逸正等著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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