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俠]缺月梧桐 作者:缺月梧桐 (已完結)

   關閉
wlt61028 2012-6-21 16:15: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8 360823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2:55
卷四 鳳凰劫 第四十二節腥雨戰獸(下)

雨勢越來越大了。鄉村的路上積滿了水,雨滴砸在地上的水里就開出一朵雨花,滿地的雨花密密麻麻的擠成一團,一眼看去好像地面沸騰了一般。

雨勢兇猛的讓王天逸都無法用鼻子呼吸,只能張著嘴,一喘氣潮濕的風和冰涼的雨就一起灌進嘴里,頭皮肩膀竟然被雨水砸的發麻,天地間充盈著的雨和呼吸的困難,讓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攥進了掌心,擠壓的他難過,在這種壓抑之下,王天逸不由的急速奔跑,當自己的身體不停的如刀般劈開雨幕、如箭般射出暗巷的時候,他反而感到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即便是雨里的血腥味和隱約的哭聲也壓不倒這痛快。

王天逸只想在這暴雨里仰面長嘯。

第三個巷子。

王天逸回頭確認完左飛還在身后,一扭頭,就見前面黑影一閃。王天逸一把拉住左飛,兩人貼墻而立。

幾聲巴掌聲傳來,王天逸松了口氣,緊挺的長劍放了下來。“自己人。”他回頭低聲對左飛說道,左飛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好像來的不是友軍而是敵人。

那黑影正是俞世北。

他跑過來,打量了兩人一下,目光停在了王天逸脖子上,那里一圈的傷痕,好像脖子上圍了一條紅色的絲巾。

他對著王天逸打了手勢,意思是自己又干掉了兩個,王天逸靜靜的用手勢告訴他,自己和左飛殺了一個,看著俞世北對左飛眼里露出了疑惑,王天逸握著劍,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左飛,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意思上左飛內力岔氣了。

俞世北贊許的看了看王天逸,對著他點了點頭,然后在左飛肩膀上拍了拍,讓他小心。

三人正要去找燕小乙,不遠處傳來了叫聲。

那是帶著哭腔的叫喊聲,聲音顫抖,飽含著恐懼:“隊長?你在哪里?統領?有人嗎?你們在哪里?”

俞世北幾步躥到巷口,伸出頭去看了看:一個蒙面人正騎著馬慢慢的往這邊過來,手里握著一把長刀,他一邊驚恐的四邊張望,一邊無助的叫喊,回應他的卻只有嘩嘩的雨聲。

俞世北心中暗想:這個敵人應該是個江湖新手,看來自己落了單,嚇破了膽,不然怎么會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居然大聲的開口喊叫,這和自殺毫無區別。

在殺場里,聲音引來的往往不是友軍,而是來要你命的人。

“聽好,”俞世北回頭低聲對兩人說道,如果是暗組,打個手勢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們只教給王天逸兩人基本的手勢,其他的手勢是暗組的秘密,不可能教給兩個外人,所以這種復雜的事情俞世北認為只能開口說話了:“敵人應該清的差不多了。這次我要活捉這個人。他過來的時候,我吸引他的注意力,天逸從屋頂上下擊,你不能用兵器!左飛岔氣了,在這里看著周圍情況!”

“不能用兵器?!”王天逸眼睛一下睜大了,看王天逸有些迷惘,俞世北解釋道:“活捉是最難的。不僅不能傷他性命,連重傷他都不能,否則他失血過多死了怎么辦?”

“你把他從馬上弄下來,記住千萬不能弄死他!這事挺難的,本來應該我去做這事,但如果你在他馬前和他纏斗,我怕你無法在纏住他而不傷害他。好了,動手!”

王天逸深吸了一口氣,把長劍收回劍鞘,拍了拍一直在發抖的左飛讓他小心,返身跑進了巷子,翻身上了土墻,土墻上面都是水和泥,王天逸手伸在泥水里面卻沒有想到泥水的冰涼,而是感到自己的手熱的發燙。

“冷靜。”王天逸對自己說,他長身立在土墻上,揉了揉自己滴水衣服下的胸口,那里心跳得像要破胸而出。

等他慢慢的爬到了屋頂邊緣,那騎手已經離他十步遠了,馬走的很慢,騎士顯得非常緊張,嘴里不停的發出絲絲的喘氣聲,聽起來好像是身無寸縷的人站在冰天雪地里那樣;他的頭會突然扭到左面,然后又突然扭到右邊,手里的長刀也隨著脖子的扭動驟然舉起,然后又不情愿的抖動著放下。

可惜他什么都沒看見,也沒聽見。王天逸知道,因為他自己只看到一條巷子,只聽到了雨聲,他知道那騎手也一樣。

王天逸看著他經過自己的位置,屋檐很低,自己的頭離他的頭不過四尺的距離,王天逸聚精會神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緊張的以致于考慮不到自己緊張。

馬蹄每響一次,王天逸的拳就握緊一分。突然,一聲低沉的喊聲響起,王天逸和騎手的注意力同時轉了過來:俞世北手挺樸刀從巷口的黑影里鉆了出來,好像地獄里索命的兇神,他沖向馬前,戰靴踩在水里發出的“噗、噗”聲短促而微弱,但在王天逸耳朵里聽起來卻像雷霆一般。

“宰了你!”蒙面人怒吼了起來,他沒有退縮,連恐懼好像也沒有,聲音高亢甚至顯得有些興奮,連馬也沒下,就奮力揮刀朝俞世北斬了過去。

蒙面人從膽怯變成了勇猛,王天逸心里卻是明白,自己也是經歷過同樣的事情:危險來之前怕的要死,但真來了卻什么都忘了,只顧著廝殺。因為恐懼使人沒時間細想,所以廝殺的時候并不恐懼——沒時間恐懼。而真正折磨人的卻是等待和假想。

沒來敵人之前長時間的假想敵人的樣子,來了之后會怎么樣等等,但你永遠無法知道真正發生之后是什么樣,所以最恐怖的敵人永遠是心里假想的敵人,而不是真實的敵人。

這個蒙面人在遇到俞世北之前,心里肯定無數次的假想過了敵人,他在和自己造出來的虛幻敵人一直搏斗,也許那敵人是長著獠牙三頭六臂的怪物,但絕不會是俞世北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刀手。當見到真正的敵人之后,那種感覺就好像身體從茶壺眼里擠出來一樣,不是恐懼,而是煎熬之后的快感和憤怒。

“當!”的一聲巨響,俞世北和那人兵器相交身體都是一震,兩人濕透的衣服上激散開來無數白色水珠,好像一層白霧圍住了兩人,但轉瞬間又被瓢潑大雨澆散。

為了抓住敵人,俞世北偏守不攻,因此敵人在馬上卻占了強勢,刀刀強攻,俞世北左擋右支,守的密不透風。

刀,劇烈碰撞;

水珠,激起,四散飛舞,消失又重現;

戰靴,踩得積水啪啪亂響;

馬蹄,時而前進時而后退;

王天逸瞪大了眼睛,視線好像釘子釘進了木板一樣鎖定了這一切,連咆哮的大雨、自己的悄悄起身、慢慢在屋頂上向騎手靠近都沒有改變這視線一絲一毫。

對騎手的網般的刀光視而不見,王天逸的眼睛只看見了他的胸,他的脖子,他立在馬上的半截身體

沿著身體流淌的冰涼水流對王天逸來說是清風一般毫無感覺的事物,只感到身體內的熱血凝結,慢慢把自己身體變成鐵板一般的東西,又慢慢彎曲,好像是一把強弓在緩緩彎曲,承受著這無盡的壓力只為了等待射手手指脫離弓弦、強弓猛力彈起的那瞬間一動!

王天逸看到是這么一副景象:猛烈的大雨澆在騎手身上,當騎手的刀高高揮起的時候,飽含雨水的衣服緊貼著肌膚,好像是另一層的皮膚,以至可以看到他臂上的肌肉猛力收縮鼓成一團,雨水打在鼓起的肌肉塊上面就像打在石頭上面一般四面飛濺開來。

暴雨砸在刀上,水珠四濺,長刀上仿佛帶了一圈白色光暈,隨著長刀的猛烈上舉,白色光暈也劃了一個美妙的扇形,美麗的讓王天逸的心都顫抖起來。

至陰劃為陽,至陽化為陰。

當長刀升到最高點的瞬間,它靜止了,這靜止顯得如此奇妙,因為這靜止卻是為了狂動,它的下一刻必然是暴雨雷霆般的下斬!

長刀靜了,王天逸動了。

靜止的這一刻只是瞬間,但王天逸卻好像已經等了它一千年了!

王天逸猛然立起,全身肌肉在瞬間隆起堅硬,衣服上的水珠向四面八方激散開來,臉因為興奮而變得扭曲變形,好像一頭饑餓的雄獅從草叢里猛然撲向獵物,他整個人從屋頂上向馬上的騎手撲了過去。

在充盈雨水的虛空里,王天逸撲向敵手的樣子絕不像一只大鳥。

因為他的姿勢不飄逸,只有兇猛;他的姿態也不舒展,全身筆直的有如一只快箭;他的神態也不空靈,只有一往無前的勇悍。

他不是一只鳥,而是一支破城槌。

一支用最堅硬的木料打造、外邊裹著最厚重的鐵皮、削尖了的撞頭、伴隨著身邊敢死隊的吶喊撞碎最堅固城門的破城槌。

他飛過下斬的長刀,迎著敵人驚駭的目光,宛如一支破城槌一般撞上了對方!

對方轟然落馬宛如一座雄偉城門的轟然倒地。

那一刻很短,一個人從馬上落在地上能有多長時間?!

但對王天逸卻是很長:他清楚的感到了自己肩骨撞擊對方鎖骨時傳來的一陣陣震動,他摟住敵人腰的雙手甚至感到了對方身體傳來的戰栗和恐懼,他甚至有時間在心中產生了對對方一閃而過的歉然,然后就是在虛空中下墜,這距離好長,長的好像不是掉下馬背,而是在懸崖上掉落,整顆心也伴隨這無盡的虛空顫抖起來。

終于落地了。

泥水的冰涼、土地的堅實感和身體的疼痛一起傳來,卻是一陣快慰,人是泥里長出來的,只有踩到了土地上才會心安。

因為強大的沖撞,王天逸和敵人在泥水里一路打著滾,終于王天逸把對方臉朝下壓在地上。

他扭住了對方的左手,對方趴在地上極力掙扎,右手的長刀在往身后亂刺,王天逸狼狽的左閃右躲,突然一只靴子沖進了王天逸的眼前,然后就是一個兇狠的下踏,踏在了騎手持刀的右手上。

“喀嚓!”伴隨著手骨破碎的脆響,慘叫在王天逸身下響起,這叫聲如此凄厲,即使這暴雨,也沒有淋散它一絲一毫,宛如四處發射的弩箭射進這雨夜的深處。

但這慘叫沒有完結就被掐斷了,剩下的裊裊余音有如折斷的麥苗在風中無力的搖擺,因為俞世北一手就把騎手的頭摁進了他面前的水洼里。

剩下的喊叫仍然發了出來,卻沒有聲音,王天逸看到騎手如此痛苦,以致他的臉被摁進了水里,嘴里發出的呼聲仍然把臉周圍的水洼激得飛濺起來,好像頭上帶了一圈水花做的花環。

王天逸不由得心顫了,他的手再也不像剛才那么有力,騎手左手從他的手里滑了出來,但俞世北一把又抓住了他,熟練的用繩子把兩只手綁的結結實實,然后抓住騎手的發髻,把他的頭從水洼里提出來,一把扯去了他的蒙面巾,麻利的用布團塞住了他的嘴。

王天逸跪在地上,怔怔的看著這個敵人:和他一般的年輕,還帶著一股稚氣,兩眼下面都是水,看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看到的只有徹骨的恐懼和無助。

“好樣的!天逸你”俞世北扭頭對王天逸說道,眼里全是帶著驚異的贊許。

但是俞世北沒有說完話就停住了,因為哨子的急響穿破了雨霧,繞著村子在詭異的回旋。

“只有一聲!”愣了的兩人一個站一個跪靜了好久,終于俞世北開口說道。

“快!快!快!”俞世北一邊拖著俘虜,一邊往巷子里急退:“和燕小乙會合!天逸你先去找他,我帶著俘虜走不快,讓他來找我們!不!左飛你岔氣調順了沒有,快!快!快!你也跟著天逸,我現在照顧不了你!快!快!快!”

俞世北急促的下達了作戰命令,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人是會累的。

俞世北自己有傷,又打了這么長時間,也已經很疲勞了,他作戰經驗老道,知道其他兩人也好不了,現在又多了一個俘虜,敵人情況不明,弄不好不是自己吃掉他們,而是被他們吃掉。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殺敵而是匯合戰力。

王天逸拔足在雨夜里的黑影中狂奔,不時的回頭看左飛,平常昂首挺胸的左飛此刻跟在王天逸后面卻低著頭,連腳步都歪歪扭扭的,全然沒了往日的朝氣和氣勢。

“唉,”王天逸心里嘆了口氣:“左飛受了打擊,第一次殺敵都會這樣的。我雖然武藝低微,但生死系于一線的死斗卻經歷了好幾次,其實比他要有經驗的多。這根本不是他膽怯,但我如何和他說呢?”

正想著,突然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了過來,王天逸馬上剎住了腳步,背后的左飛差點撞到他身上,他拉著左飛貼墻而立,把身體隱進了屋檐下的黑暗。

不多時,就見一個碩大的黑影經過了巷子。

這個人沒有帶雨具,他騎著馬,全身穿著黑色的夜行衣,連頭上都戴了一頂黑色的帽子,身材壯碩,比王天逸體形大了好幾號,。在雨中輕松的縱馬緩行,就像一尊會動的黑色鐵塔,手里的兵器黑乎乎的竟然是一只棍。

王天逸沒有和長兵器高手交過手,只在今夜和一個用槍的驚鴻般過了一招,他并不熟悉長兵器的特點。有實力的幫派都會聘請各類武器高手,比如專注劍的華山養著很多別種武器的好手,這些人不是為了教授這種武功,而是為了讓用劍的弟子領會遇到這種兵器時候如何應對。

可惜青城沒那么有錢。

所以王天逸熟悉的不過是刀和劍。

看著那人通過巷口,四周并無人跟來,王天逸伸出頭去四下望了望,這條街上除了那人的背景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只有一個人啊!”王天逸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如果左飛可以打,我們兩個就能干掉他。”王天逸看著那人的背影嘆了口氣,他卻沒想到一個問題:聞了那么血腥味是不是會有癮?

那人走的很快,王天逸一咬牙,回頭對著左飛一努嘴唇,兩人輕手輕腳的出了巷口,向斜對著那個巷口沖去。

他們腳步聲都很輕,混雜在大雨的咆哮聲中,連他們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

但那個敵人聽到了。

他倏地勒轉馬頭,兩腿一夾,朝著愕然回頭的兩人疾沖過來。

“左飛,你先走!”王天逸大喊一聲,然后扭轉身體,對著那一人一馬迎頭沖了過去。

沖破疊疊層層的雨簾,握緊了雙劍的王天逸向敵人突進的時候,他已經不再有遲疑,不再有恐懼,甚至不再有緊張,有的只是冷靜和一點淡淡的興奮,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殺戮。

怒馬嘶鳴而至,馬背上的敵人揮起了長棍,在長棍還沒砸來時,王天逸已經借著前沖的力量貼著地面一躍而前,他縮低身體,好似在地面上滑行一般,斜掠過馬頭,到了那人的左側,“那是他的死角,長棍不可能向刀劍一樣靈活。”這是王天逸的想法。

果然左側只見人不見棍,王天逸故技重施對著那人大腿長劍疾刺。

“咄!”劍頭扎進了皮革馬鞍里!

“刺空了!”王天逸心頭一震,在他長劍刺向對方的剎那,那鐵塔般的敵人卻如燕子般輕盈一翻身到了馬背的另一側。

等受驚的馬匹狂奔而去,駿馬閃開,一個鐵塔般的身影立在了王天逸面前。

那蒙面人手拄長棍,悠然而立,眼睛里卻含著笑意,但這笑意卻讓王天逸不寒而栗。因為這笑意好像是獵手發現了一窩不會動的鳥蛋,又或者像一個小孩發現了一個好玩的玩具。

在這黑夜里,王天逸和敵人只隔了幾步遠,除了雨之外,中間什么阻礙都沒有,而且敵人全身滿是破綻:他沒有動,也沒有擺什么馬步,就那樣悠然而立。

但王天逸卻不敢進攻,他分明從對方的身上嗅出了某種味道——危險的味道,王天逸的呼吸變粗了,身體也弓了起來,兩個劍尖慢慢的聚攏到一起,這是最可靠的防御姿勢,而且他在慢慢后退,不由自主的后退。

“呵呵!”對方確實笑了,呼出的氣把他的濕透了的蒙面巾吹得出現了一圈圈的漣漪。

聽見笑聲,王天逸不由的一怔,但馬上他眼睛瞪圓了,嘴角也因為驚恐咧開了,鼻子也皺了起來,他幾乎是使盡全力的矮身、低頭。

對方的長棍尖嘯著從他發髻上掠過,氣勢兇狠的讓他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恐懼只是一瞬間,王天逸沒有繼續退,而是抬頭前沖,他已經知道長棍是大開大闔的套路,“只要能沖進攻擊圈就好!近身!近身!”王天逸心里只有這個念頭,借助對方長棍一擊不中的機會,他幾乎是沖對方的胸脯撲了過去。

看著王天逸迅疾的撲上來,那蒙面人眼里仍舊是那種可怕的笑,好像在嘲笑王天逸的自己找死。

王天逸長劍還沒挨上對方,尖嘯聲又起,對方已經把棍揮了回來。

王天逸別無他法,右手長劍橫起硬扛那帶起尖嘯聲的長棍。

“當啷”一聲大響,王天逸在地上連滾了幾個跟頭,等他從泥水里爬起來,兩把劍只剩下一把了,他難以置信的低頭看去,空無一物的右手虎口已經裂開了,鮮血沖那里流了出來,被雨水沖淡,又流進了泥水里。

“哼哼。”一聲冷笑,那蒙面人拖著那只長棍走了過來。

無比的自信。

毫不掩飾的輕蔑。

王天逸怒吼著揮著左手飛鷹劍又沖了上去。

無論他如何沖擊,如何進攻,那只長棍居然比匕首還靈活,前后左右的攻擊全部被擋住,而且棍子上那股雄渾的內力和力氣真是可怕到極點,兵器每碰上一次,王天逸都感到長劍要脫手而出。

終于飛鷹劍高高的飛上了天空,與此同時王天逸被這股大力碰的身子向后摔去,當他趴在泥水中抬起頭的時候,眼前兩寸的地方是一個圓圓的物體,那是長棍的末梢。他又把頭抬高一點,順著那指著他臉的長棍看上去,是一雙滿是殘酷笑意的眼睛。

“我要死了!”王天逸一瞬間突然感到了全身冰涼,一直透到他骨頭里。

“嘿嘿”蒙面人笑了一下,長棍驟然離開了王天逸,往后縮了一尺。

王天逸知道馬上那長棍就會捅過來,把自己腦袋打的稀爛。

死亡!

無比的恐懼無窮無盡的襲來,王天逸只感到自己的心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緊緊攥住,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他渾身顫抖,下巴也不受控制的劇烈咬合起來,每一下都是對心中寒意的宣泄,可是這寒意卻是無窮無盡,王天逸瞪圓了眼睛,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父母,他想哭。

“呀!”一聲嘶啞的大吼傳來,那長棍陡地離開王天逸,王天逸抬頭看去,面前是那蒙面大漢的背影,他背影的兩邊卻是漫天刀影,華麗的宛如鳳凰的羽毛。

“鳳凰刀!”王天逸握緊了拳頭:“你終于來了!好兄弟!”

王天逸翻身站起,只見左飛的身影在雨里時隱時現,但鳳凰刀的刀影卻如鳳凰浴火般永遠在雨中展開,而那根長棍卻如一條黑色蛟龍,在鳳凰留下的火影里肆無忌憚的左突又竄、前翻后滾。

“不要和他硬碰硬!”王天逸大聲喊了起來。

“你先走。”左飛的刀法越來越凌厲,他明顯拼命了,但他聲音卻帶著一絲羞澀。

這羞澀是一種對不起朋友的那種歉然。

王天逸擦去嘴角的鮮血,跑了幾步撿起飛鷹劍又跑了回來,“朋友拼命!哪能自己逃跑!”王天逸心里說道。他就像一條圍著獵物跑動、伺機而動的兇狼,圍著兩人的戰團轉悠,尋找機會插進去。

但兩人一個是威猛無倫的長兵器一個是以華麗著稱的鳳凰刀,兵器的威力范圍極大,身形又都變的極其快,在雨里宛如兩條鬼魅一般穿插交錯,王天逸實在沒把握能沖進戰團。

“走啊你!去找他們!”左飛一邊打,一邊大吼,聲音里已經滿是焦急。

“左飛也擋不住他!”王天逸已經從左飛的話里聽出了端倪,去找幫手是條好路,但他又實在擔心左飛出事,一時間愣在那里,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時,又是“當啷”一聲巨響,那蒙面人逼得左飛不得不和他硬碰硬。長棍和鳳凰刀相撞擦出了一溜的火花,連兇猛的大雨也沒澆滅這無比燦爛的火花。

但火花消失之后,左飛長刀突然無力的從右手里滑落,他左手迅捷無論的抄住了刀把,迅疾的后退,張口吐出一口熱血。

王天逸定睛看去,左飛右手不自然的扭在一邊,這一撞,竟然生生的讓他右手脫臼了。

那蒙面人舉起長棍沖著左飛而去,左飛兩腳一頓,生生的把身形定在了地上,好像釘子釘進了木板。“天逸你快走!”左飛奮力用左手刀擺了個守勢,眼睛盯著那奔來的蒙面人,臉形扭曲,卻還在大吼讓王天逸離開。

王天逸哪里可能走,他一樣的咬牙切齒,雙手握劍,斜沖向那蒙面人,挺劍就往那人肋下刺去。

但那蒙面人的功夫太可怕了,他右手在自己頭頂繞了一圈,長棍竟然像鞭子一樣抽在了王天逸的飛鷹劍上,“當啷”一聲,就算是這樣的抽擊,疲憊不堪的王天逸也擋不住,長劍再度脫手。

但王天逸沒有退后打算,長劍脫手之后,不顧雙手虎口的劇痛,他的身體繼續前沖,猛可里左手抄進了那巨漢的腋下,借著這力量,王天逸身體身體離地,懸空飛舞,右手又架進了巨漢的右臂下,這樣他兩臂都抄進了對方的腋下,然后又伸出來。居然生生勒住了蒙面人的兩臂。

“快走!”王天逸時斷時續的喊道,他之所以時斷時續是因為他在蒙面人背上很辛苦,因為那巨漢也沒想到王天逸會有這手,慌亂間身體急轉,想把王天逸甩出去,蒙面人身材高大,王天逸腳居然夠不到地,被甩的身體左右懸空亂晃,好似秋風中的枯葉。

左飛眼眥崩裂,狂吼著沖了上來。

那蒙面人一棍打去,雖然背后有人讓他武功大打折扣,但左飛的左手刀更加的不堪一擊,兵器一碰之下,長刀又差點脫手,左飛身體原地打了個轉,才讓左手又握穩了刀柄,鳳凰刀在雨中劃了個搖搖晃晃的弧線又劈了過來。

那蒙面人此時就如同猛虎遇上了兩只土狼,雖然每一個土狼都不堪一擊,但一個在后面抱緊了他,一個在前面不停的拼命來砍,也是手忙腳亂。

背后的王天逸已經痛苦的冷汗直流了,對方一旦騰出手來,雙臂就猛力擠拉自己的雙臂,敵人的全身硬的好像鋼鐵一樣,力氣更是大的難以想象,對方每次擠拉,自己的脊梁痛的好像都要被生生扯碎了,肩膀更是痛得如同萬顆燒紅的鋼針一起刺進骨頭。

但他不能松手,只要他松開,對方一瞬間就會干掉面前已經紅了眼絕不后退的左飛。

“挺住啊!啊!啊!啊!啊!”左飛又一次被對方打開了,馬上雙臂又開始劇痛,王天逸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在瓢潑大雨中痛苦的廝喊起來。

左飛左肩膀、左臂、左手也痛得好像火燒一般,手里的刀都好像越來越重,刀柄上好像長出了萬枚燒紅的鋼針,一起刺進了左手,痛的他都握不住刀柄了,但是他一定要握,就算握的是塊燒紅的烙鐵,他也

照握不放,因為他一旦停手,背上的王天逸馬上就會被敵人撕成碎片。

左飛再一次舉起刀,沖著蒙面人那鐵塔一般的身影,搖搖晃晃的沖了過去。

“哼!”蒙面人一聲冷哼,這次他沒有用棍,而是迎著左飛沖了過去,一腳踹在了兩只手其實都快廢了的左飛胸脯上,左飛飛了出去,在空中吐出一口鮮血,重重的摔進了冰涼的泥水里。

鳳凰刀就落在他旁邊,刀柄上的布上滿是斑斑點點的鮮血,那是左飛左手虎口裂開流出來的鮮血,滂沱的大雨也不能洗去這早已浸透了幾層布的血跡。

左飛努力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跪在地上,右手無力的垂在胸前,他慢慢的往前爬,滿是鮮血的左手撐著冰涼的泥水一下一下往前挪,在泥里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血手印。

只為了去抓那柄刀。

這個時候,騰出了手的蒙面大漢,反手抓住了王天逸的頭,右手的長棍挪到了王天逸的面前,他冷笑了起來,這次的笑聲帶著一絲的恨意。

“左飛,我不行了!你”王天逸自知命不長久,但他什么都忘了,只想在那棍子打碎自己腦殼之前讓并肩戰斗的兄弟逃脫險境。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突然那蒙面人整個人都動了,長棍豎起:“當啷”一聲,王天逸只見一把雪亮的小刀被鐵棍打開。

一個身影從黑暗里彈了出來:冷靜的神情,俊俏的面目,瀟灑的身形,緊緊鎖住敵人的目光——暗器好手燕小乙來了。

他靜靜的前沖,并不兇猛,卻極其快捷,兩只手各夾著三只雪亮的飛刀。

這時,蒙面人一聲大吼,王天逸只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鐵鉗緊緊握住,然后就是天旋地轉和急速的飛行——他被蒙面人朝燕小乙猛力的投了過去。

燕小乙用胸膛擋住了急飛而來王天逸,強大的沖力,讓兩人一起滾倒在泥水里,但燕小乙仍然在身體坐倒在水里之前,讓六支飛刀電射而出。

長兵器高手的天敵就是暗器高手。

長棍舞得如一團黑霧,雨水打的四面飛濺,好像在黑傘的邊緣系了一圈白色風鈴。

但黑傘后面依然傳來一聲悶哼,一支飛刀如一條漏網的銀魚穿過了雨幕又溜過了黑傘的縫隙,釘進了蒙面人的左臂。

蒙面人面對燕小乙這樣的暗器高手,絕不戀戰。

沒有長兵器高手想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時候應對暗器高手,尤其是在夜晚,更別提暴雨之夜了。

他轉身以“之”字形在街上狂奔幾步,追上一匹無人的馬匹,一躍而上,伏在鞍上急速離開,燕小乙早已站起來,又拔出六把飛刀,跟著追了過去。

可惜敵人戰斗的經驗看來也是十分豐富,絕不走直線,距離的拉遠和敵人難以測定的軌跡,再加上暴雨,讓燕小乙一次有把握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恰好此時,俞世北拖著俘虜從巷子里沖了出來。

“留下他!”燕小乙一邊大喊一邊追了過去,他知道這個敵人的價值,在暴雨里只好不惜大聲叫喊了。

俞世北一腳踹在俘虜的腿窩里,俘虜“啪嚓”就跪在了泥水里,而俞世北手挺樸刀立在了街中央,蒙面人毫不減速,轉眼間兩人相遇,長棍右手橫擊,樸刀雙手豎斬。

“喀嚓”俞世北手里握著半截刀把一跤摔進了泥水里,剩下的半截長刀高高的飛上了天空。

但那蒙面人卻又勒住馬頭折了回來,摔在地上的俞世北馬上翻身滾開,但蒙面人并沒有攻擊俞世北,他在馬鞍上一個側翻,躲開了燕小乙的一把飛刀,然后長棍蛟龍般朝那俘虜挺出,跪在地上的那個俘虜的頭馬上像開了一朵血花,整個身體突然矮了一截,然后直挺挺的向前撲倒在泥水里,激起一片猩紅色的水珠。

“這個混蛋!”燕小乙氣的大罵,他奮力朝那蒙面大漢追去,燕小乙身后是跑得搖搖晃晃的王天逸,他握著一把劍,邊跑邊晃腦袋,他還感到腦袋一陣陣的暈眩。王天逸身后卻是踉踉蹌蹌的左飛,與其說他是拿著刀,不如說他是拖著刀。

但即使這樣,也要追擊敵人!

那蒙面人殺了俘虜,直接從俞世北出來的那個巷子打馬進去。

王天逸他們追到巷口,蒙面人已經出了這條短巷,那蒙面人正掉轉馬頭,突然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黑影赤手空拳的從空中向那蒙面人凌空下擊而至。

“嘿”的一聲,蒙面人手中長棍毒蛇般向空中的敵人飛刺而至,勢頭兇猛、勢頭快捷無倫,那人身在空中看來避無可避。

但那人雙手一展,已經握住了鐵棒,竟然像猿猴一般在空中繞著鐵棒轉了一圈。

蒙面人雙腿一夾胯下駿馬,往前跑去,鐵棍倏地收了回去,然后就是一招兇悍的后刺,直刺剛落地的那人,那人一個退步躲開這一擊,腳下趟起的積水宛如兩條水龍。

等他立起身來,蒙面人已經跑遠了。王天逸四個人一起追了過來,那人卻是宋影。

“鷹十三,他殺了俘虜!”燕小乙著急的向宋影說道。

“可惜沒留下他!”俞世北馬上接口。

“呵呵,”宋影用手壓了壓斗笠邊緣,笑了起來:“這可是個一流高手,留不下來也是正常。”

“唉!”俞世北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們四個要是早匯合就好了,再好的一流好手也絕對會被我們干掉!”

“哦?”宋影看了看搖頭晃腦的王天逸和呲牙咧嘴的左飛,笑道:“兩個小伙子干的不錯?”

燕小乙和俞世北一起豎起了大拇指:“這兩個小兄弟棒極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2:56
卷四 鳳凰劫 第四十三節唯成追憶(一)

大雨滂沱,夜已經很深了,但長樂幫的飛鷹堂內依舊燈火通明,在長條形大桌的最上座是霍長風,他此刻長長出了一口氣,慢慢的說道:“就這么定了。”

聽到這句話,劉遠思渾身一震,不由停下手中的筆,抬起頭打量了一下在座的各個重要人物:黃山石靠在椅子上悄無聲息的獰笑起來;易月、盛若海、林謙三人互相點了點頭,眼里都是得意的笑容;近衛頭領尹星翔筆直的站在霍長風的另一側,只有他臉上毫無表情,好像什么都沒聽見一樣又好像和他毫無關系一般。”現在就是沈小姐這件事情了,慕容秋水答應如果我們協助找到他們,可以分給我們兩成的生意,當然是不算經過我們地盤的收費的。這可是大大的好買賣啊。”黃山石咧嘴笑道。

“大哥,”易月開口了:“這次沈小姐來的目的是什么?我是說真正的目的。”

“你有什么想法?”霍長風知道易月所問必然有他的想法,所以反問了一句。

“慕容秋水稱他們是為了游玩江南而來,我看不太像,”易月頓了頓,表情顯得有些緊張:“怕不是兩家要聯姻吧?”

“聯姻?”盛若海一愣:“不會吧。如果是這樣,肯定全江湖人人皆知。要知道四大家族聯姻可是天大的事情,慕容世家若是求婚成功,必然要四處宣揚。可是沒聽說一點風聲啊。”

“你怎么想到這一點的?”霍長風問道。

“沈家人這次行事太詭秘,不像是游玩的。如果不是游玩,那么一個可能是談生意,可目的地又是我們和慕容世家共同控制的建康,我想沈家最近沒什么事情找我們,找也是來揚州,那么他們最近只有和慕容世家在談生意,而且他們都談成了,還來這做什么?另外一個可能就是聯姻!慕容成成婚了,慕容秋水和沈凝竹都沒有成婚了,連婚約也沒有,這個可能很大啊,如果是這樣,我們非但不能幫沈小姐他們,而且應該”說到這里,易月的話突然停頓了,臉上的皺紋瞬間變得如刀刻一般,然后他揮動右手狠狠的做了個下劈的動作。

劉遠思明白:易月是考慮到慕容秋水的實力已經太大了,他的才能以他的年齡而言已經太驚人了,如果再和沈家聯姻,那簡直江湖無人可制了,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落井下石,找到沈小姐干掉她,阻止沈家和慕容的聯姻。

黃山石一驚,卻馬上笑了:“聯姻?哪有人把自己的閨女在沒有婚約的情況下往男子門上送的?要是私奔還情有可原,但老子直接送女兒私奔,那不是禽獸嗎?”

盛若海這次也微笑了起來:“是啊,就算是沈放看中了慕容秋水,也得先去找慕容龍淵求婚,遇上這種好事,無論成與不成,誰不四處宣揚?這可是大大長臉的事情,可是我們都沒聽到慕容龍淵放半個屁啊!”

易月也笑了起來:“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想,想來也是匪夷所思。大哥,慕容秋水如何給你說的,有無破綻?”

霍長風捋著胡須微笑道:“我也試探過慕容秋水好幾次。他是這么說的:他們和沈家談判完成了,但還有一些細節沒有達成,沈放沒有兒子,怕自己無后,就想學丁開山訓練自己的女兒,所以這次沈凝竹其實是個特使。而且他還說,在沈家,沈凝竹已經在談判的時候旁聽了,不過是在簾后,估計我們很快就能再看到一個丁曉俠了。”

“哈哈,丁曉俠!”盛若海大笑起來,其他幾人也都面露微笑。

“我第一次見丁曉俠的時候,”易月說道:“第一眼以為是個男的,第二眼才看出是個女子,當時差點把我嚇昏。”

林謙微笑著接口道:“各位幫主不要取笑人家嘛,好歹人家的夫君也是當年的江湖第一美男子,雖然是搶來的。”這句話更是讓一群男人掀起一陣狂笑。

丁開山生丁玉展晚,家族事務又多,他的大女兒從小就被他當男孩一樣培養,連名字都起了個讓武林眾人哈哈大笑的男人名字——丁曉俠,丁曉俠經常一身男裝,梳著男子的發髻,行走江湖為家族做事。后來在圍剿一個門派的時候,活捉了當時有“江湖第一美男子”之稱的楊昆,丁曉俠被楊昆的容顏迷倒了,不顧他是死囚的身份,死活要和他成親,丁開山差點被氣死,后來也沒有什么辦法,只好找人把楊昆的罪名開脫了,讓他入贅了丁家。

此事轟動江湖,被無數好漢在茶余飯后津津樂道。

“這倒是很有可能的,沈放生不出兒子來,只能讓女兒出力了。”易月收斂了笑容,正色說道:“那既然是特使,什么人敢殺和想殺一個特使呢?不過沈凝竹確實好殺。”

“慕容秋水猜測,是西北的馬商也有可能是販運人參的門派。”霍長風說道:“北方的馬匹和人參一進來,那邊的生意馬上就會完蛋。他們雇人來做掉沈凝竹,這樣沈家和慕容世家的談判必然破裂,并且他們希望在我們長樂幫的地盤上殺人,讓我們卷進來。畢竟不久以前,我們和慕容世家還是出了名的有仇。”

“五弟,剛才為何說沈凝竹好殺?”盛若海問道。

“我一下馬就坐到這里開會了,沒時間說,我已經得到了情報:沈凝竹是個絕色女子。”易月答道。

“有多絕色?”黃山石說道。

“傾國傾城。見一眼就讓一個花叢老手邁不動步子,完全的失魂落魄。”易月說道。

“這難辦了。”

“危險。”

“麻煩了。”

黃山石等幾個幫主聽到這話并沒有表現出好奇的神情,而是一個個都皺起了眉頭。

“絕色?這?”劉遠思不懂其中的原委,看各位幫主表情奇怪,不由的問了出來。

林謙看出了劉遠思不懂這其中的原因,解釋道:“劉先生怕是不懂吧?我們經常做保護某個重要人物的任務,也經常要干掉某個重要人物。很熟悉這里面的道道,您想,殺手以前離要殺的人十萬八千里,而且從來沒見過這個人,靠什么認出他來?靠的就是容貌,而怎么讓殺手看到他的容貌?往往就只能靠畫像或者見過他的人的描述。一個人容貌突出,在人群中或者保鏢隨從中一眼就能認出來是最好的,這非常容易識別和下手;但如果他長的毫無特色,混雜在人群中根本就分不出來,靠畫像和描述識別目標的殺手有時候往往就難以得手。”

劉遠思恍然大悟,才知道長的漂亮或者英俊有時候并非是好事。

“那可是沈家的千金,應該是大門不出二門不到的大家閨秀,你怎么得到這個情報的?”霍長風問道。

“我調查了楊家客棧,那里近來發生一些有趣的事情,”易月把楊家客棧起火廝殺的等各種事情說了一遍,“從我們的人留下的暗號上可以知道姓程的那一家人就是沈凝竹一行。”

“而且一個伙計被殺了,據說他偶然見過那沈小姐一面,就四處炫耀說美貌驚人。我當時猜測華山的死人和廝殺說不定和程家有關。就沿途追了上去,你們猜怎么著,岳中巔顯的很害怕,好像得罪了什么人,而且一行人剛被一群蒙面人襲擊過,一個手下被捉去了。我費盡心機的打聽,可惜這個小子嘴嚴的狠,就是不給我說實話。”

說到這里,易月冷笑起來,“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我借口說事務繁忙,有事先走,半夜里又折了回來,讓段雙全帶人又襲擊了他們,活捉了一個小廝。”

“哈哈,”盛若海大笑起來:“華山的可真倒霉,你可有讓他們發現是我們做的?”

“哪里會?他可是老手了,做這種事情和進自己家門一樣門清路熟。”黃山石笑道。

易月也笑了起來,接著說道:“我一問,原來岳中顛看上了沈小姐,竟然想殺人放火后生搶沈小姐!結果和一群蒙面人撞在了一起,沒有做成,然后他們又意圖搶劫振威的鏢,和青城的人打起來了,結果古日揚去了,他原來是華山的,大家都認識,他做了合事佬,這事就了了。那料想晚上正喝著酒呢就遇到人襲擊,自己人死了三個,而且客棧起火。他們不知道是我們做的還是那晚的蒙面人干的,以為回去華山太遠又危險,不如來揚州碰碰運氣,岳中巔認為在我們的地盤上,那些蒙面人不至于太猖狂,另外以華山的實力和岳中巔的身份,就算我們干的,我們也不能拿他們怎么樣。結果半路上遇到了蒙面人襲擊,一個手下被抓走了,剩下的人棄馬步行逃入路邊的山上才逃過一劫。”

“敢動沈凝竹?他瘋了吧?”黃山石有點吃驚。

易月不動聲色的說道:“這也不怪他,他也不知道沈凝竹的真實身份。最讓我感興趣的是,據俘虜說,岳中巔看到了沈凝竹的容顏竟然失魂落魄了,要知道岳中巔很好色,也算花叢老手了,而且自命清高,只喜歡絕色女子,能讓他這樣失態的女子,恐怕世上很少,岳中巔自己說沈凝竹簡直如天仙一般,肯定是世間第一美女。”

“是啊,天仙。想扮成村姑逃跑都不可能,一眼就被認出來了,馬上一刀就被劈死了。”盛若海冷哼了一聲。

“敵人肯定也知道了,從那個跑堂的和被虜走的岳中巔的手下嘴里應該能得到同樣的情報。”易月說道“唯一的有利的地方,我們暗組的三個手下,他們都是虎級別的,還有正在休假的鷹十三都跟著他們呢。”

“什么任務?一次出動三個虎級別暗組?”霍長風問道。“三”這個數字很有趣,對于小任務來說人太多了,對于大任務而言又太少了,故霍長風有此一問。

易月扭頭目視林謙,林謙馬上答道:“沒有什么的大任務,他們面上的身份都是鏢局的鏢師,最近出了不少大任務,太累了,就特意派給他們一件小任務做為休假。”

霍長風“唔”了一聲,接著問道:“慕容秋水說這是一次買兇殺人的事件,你們看這些殺手是什么人?人數很多啊。”

易月想了一下,問劉遠思道:“遠思,最近我們地盤上的黑道有無什么異常?”

劉遠思管著情報匯集,他想了一下,說道:“最近有異動的只有謝六橫,據內線報告,他帶著三十多個好手下山,自稱去劫慕容世家的絲綢船隊了。”

“謝六橫啊。”幾個大人物都愣了,好久,黃山石才嘆道:“我們好像都忘了他了。”

謝六橫原來是杭州的段刀門的掌門,慕容秋水出江湖之后,為了加強家族實力,就開始兼并在他地盤上的所有大門派,實力強大的段刀門當然被慕容秋水盯上了,被勒令交出所有賺錢的買賣,并并入慕容世家,但謝六橫這個人很倔,慕容秋水軟硬兼使,他就是橫了心不答應。而且他很有威信,慕容秋水也收買不了他的幾個大將,結果慕容秋水用了最后一招。

段刀門再強大,也不是由慕容秋水指揮的高手部隊的對手,但謝六橫早知道慕容秋水不會善罷甘休,提前留了后路,當夜他和幾十個門徒從地道逃走,出了城做了山賊,專門洗劫慕容世家的商隊。

但慕容秋水眼里怎么可能揉得進砂子,把他打的雞飛狗跳,謝六橫一路亡命逃亡,直入了長樂幫領地才擺脫了慕容秋水的追擊。

長樂幫當時和慕容世家還仇大的很,自然不會放過謝六橫這個對慕容秋水恨之入骨的人,但礙于慕容秋水下了江湖格殺令,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收留他——激怒慕容秋水。就故意讓他在長樂幫和慕容世家地盤邊緣安營扎寨,這樣他經常騷擾慕容世家的商隊,一遇到攻擊就退回到長樂幫這邊來,倒也讓慕容秋水頭疼很,而長樂幫表面上裝做不知道,暗地里卻提供給謝六橫大量的武器和銀兩以及精確的區域地圖。

另外長樂幫為了更好的控制這股力量,還往里面派了影子,但謝六橫實在太倔了,他根本不信任外人,只信任投奔他而來的幾十個原來的門徒,所以影子也打不進他的內部。

“現在我們和慕容世家講和了,那么這個人也沒多少用處了,而且他那么倔,又那么恨慕容秋水,我看,嘿嘿”黃山石冷笑道。

“還有關于謝六橫的什么情報沒有?無論巨細!”易月問道。

“我想想,”劉遠思皺起了眉頭苦思:“上個月還沒發生這件事情之前,影子報告,有個神秘商人來找過謝六橫,那人鬼鬼祟祟,一直和謝六橫單獨在屋里密談,偶爾在外邊走路的時候都捂著臉,看不清面目,不過那人離開時候,有群人在十里外接他,被跟蹤的影子看到了,也認了出來其中的一個。”

“誰?”

“兇僧胡不斬。”

“你查過他的情報嗎?說一下。”霍長風問道。

“胡不斬,職業殺手,綽號‘兇僧’,武器為棍。此人武藝高強但生性殘暴,原來為一地的提轄,與一酒肆老板為酒肉朋友,后另外一個屠夫與其朋友爭搶生意,朋友托他殺之,他鬧市之中赤手空拳毆死該屠夫。本該處死,但他自愿入佛門,按我朝律法,原來為官且入佛門可免死罪,結果他在五臺山上受戒為僧。不過此人毫無悔改之意,除了把武器由樸刀換成僧棍之外毫無改變,在山上依舊喝酒吃肉,經常對同門大打出手,在一次酒醉之后,持棍擊碎如來佛像,主持忍無可忍,把他趕出山門。從此之后,他浪跡江湖,成為職業殺手,因他天生神力,又苦練內功,為長兵器的一流好手,且心狠手辣,以殺人為樂,身價也一漲再漲,近年來成為長兵器殺手中要價最高的一個。”

“天生神力?有多大力氣?有我大嗎?”盛若海說起力氣就不服。

“據稱他曾倒拔垂楊柳。”劉遠思說道。

一句話就讓盛若海驚呆了,喃喃道:“倒拔垂楊柳啊嘖嘖。”

“他并不是要價最高的,那只是他漫天要價,并非是客人開出的價格。”林謙冷笑道。

“哦?”霍長風問道:“你也知道他?”

林謙對霍長風微微一頷首,說道:“此人武功高強,但行事孟浪,以殺人為樂不假,但客人并非要他享樂,而只是想做成某件事情,所以他有時候不聽客人的命令,行事以自己為主,反而壞事。不過他我行我素,只是殺人,對客人的事情從不關心,所以也不會泄密和四處傳播,這是他的優點,所以雖然不是最高的,但他開價也是相當的高,能請的起他的人肯定也是財力雄厚的。”

“這么了解他?”黃山石問林謙。

“呵呵,他是個人才,我們也想招攬他,和他談過。但他卻說不想受什么約束,還是做雇傭殺手來得痛快,因此不歡而散。”林謙無奈的一笑。

“高價的雇傭殺手,由門派轉成的大批武功高強的山賊,”易月冷冷的笑了起來:“做大買賣的本錢也夠了。”

“我馬上派人去聯絡謝六橫的影子,他的報告時間是不固定的,看最近有什么大事沒有?”劉遠思說道。

幾個幫主都微微點頭。

“慕容秋水呢?”易月問道:“我打算好好的和他談談。”

“可惜,他已經走了,”霍長風說道:“我已經同意呂甄帶著人進入了我們的地盤,他把指揮部設在了鳳凰鎮,慕容秋水已經去和他匯合了。”

“呂甄啊。”易月表情猙獰了起來。

“年代變了,我身上還有兩條他留下的疤痕呢,沒想到他居然來了,真是做夢一樣。”盛若海也是一樣的表情。

“呵呵,各為其主嘛。”黃山石倒笑了:“我倒是砍掉過他的一根手指。不知道我們見面會怎么樣。”

“是啊,慕容家的大功臣我們肯定都恨的要死,”霍長風正色說道:“但他們對我們也一樣。以后肯定還要合作的,不過有趣的是,我們的三弟也把指揮部設到了鳳凰鎮,真是我們的講和先鋒啊。”

“哼哼,好兄弟啊。”

“嘿嘿,幾十年的兄弟啊,誰不了解他啊。”

“哈哈,他最聰明。”

“呵呵,好久沒和他聊聊了。”

四個縱橫江湖的首領們都笑了起來。

“長樂幫這群狗賊,現在越來越囂張了。”厲千秋的背影剛消失在大門口,呂甄就破口大罵起來,白色胡須都因為激動而在空中飛舞。

“老統領不必生氣了,呵呵。身體要緊。”于叔趕緊過來把花白頭發的呂甄扶到了椅子上。

呂甄來這個鳳凰鎮已經兩天了,借了一個富戶的宅子做指揮中心,剛才厲千秋剛剛來拜會過他,兩人熱絡的聊了一會,厲千秋就告辭了,不過多年的仇恨可不是面上的客氣能化解的,這不,厲千秋前腳離開,呂甄后腳就破口大罵了。

于叔看著自己的老統率氣的那樣,也不僅啞然失笑。呂甄是慕容世家的元老級人物,年輕的時候就照看慕容龍淵,慕容龍淵可以說是在呂甄的肩膀上長大的。后來慕容龍淵當了家主,呂甄也青云直上,權力越來越大。更難得的是,在慕容一家無心江湖事情的時候,是呂甄幾個人舍命護住了慕容家的基業,當年長樂幫幾乎干掉了建康城的大部分慕容世家的人,是呂甄出生入死的帶著增援部隊和長樂幫血戰兩個月,生生的又搶回了大半個建康城,才沒有讓長樂幫占去慕容世家的一半地盤。

呂甄是慕容世家的大功臣,而且對于叔而言,是呂甄引薦他入慕容世家的,好多年也一直在呂甄手下干,既有知遇之恩又有師徒之誼。

“二少爺什么時候到?”呂甄問道。

“這個不太清楚,應該是兩三天后吧。”

“我說,小于,你怎么給二少爺做參謀的?不搜索南邊反而來北邊?”呂甄眼皮一翻說道。

于叔暗想南邊已經搜了個遍,還不搜索北邊嗎,嘴上卻笑道:“南邊我們也沒放棄,只是北邊一直沒有搜索過,所以才勞動老統領的大駕。”

呂甄冷笑一聲:“大駕?二少爺恐怕不是這么想的。開始告訴我是謝六橫,后來我領著人出來之后,才知道是沈小姐。根本信不過我啊。”

“哪里的事情?!”于叔趕緊陪笑:“我們和長樂幫和談之后,他們確實告訴我們謝六橫的蹤跡,但后來在揚州空性大師又告知了沈小姐的事情,我們才改變行動,棄謝而取沈。畢竟沈家的事情重要的多嘛,不想讓您多心了。”

呂甄揮手讓屋里其他的侍衛都出去,然后才笑道:“二少爺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和誰和談不好?偏偏要去和長樂幫的那群強盜談!”

說到這里,呂甄牙齒咬得呲呲響,他把右手伸出來,那只手只有四根手指,尾指被砍去了:“看到了沒有,這是黃山石那個賊人砍的!這幾天下雨,我全身幾十處傷無一處不痛!全是長樂幫那群狗賊留下的!他們搶去了慕容世家多少地盤?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敵啊!和這樣的人談,我懷疑是不是有人掉進錢眼里去了!只認錢不認爹嗎?!”

于叔臉都綠了,他站在呂甄身邊只好一個勁的陪笑。

呂甄斜眼看了看他,慢慢的說道:“小于,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了解你的為人。人活在世上,有些東西比身份、地位更寶貴。我們都是給人賣命的,選主子要選名正言順的,宅心仁厚的,老天眷顧的。你怎么想?”

“老統領說得極是。”于叔心都要從喉嚨眼跳出來了,這話不是第一次聽呂甄給他說了。

“最近我身邊缺個統領人物,你有興趣嗎?若是有,我去和家主說。”呂甄笑了起來。

“這這”于叔現在是滿頭冷汗了——他知道呂甄極其不喜歡慕容秋水,而和慕容成走的很近,這明顯就是讓自己放棄慕容秋水,投入另一陣營:“其實我”于叔結結巴巴,既不想得罪老上司也不想就這樣背離慕容秋水,一時間呆在了那里。

就在這時,一個手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救了于叔一次:“有事稟告。”

“進來!”呂甄看了于叔一眼,大聲的說道。

一個身披蓑衣的手下推門進來,渾身不停的滴著水珠:“報告呂老爺子,這幾日連降暴雨,山洪爆發,船都被沖走了,我們前哨部隊在琴江受阻,找不到過河的船。”

“唉,”呂甄撓了撓頭皮:“老天不作美,我們也沒辦法。就等兩天,繼續搜索周邊,天晴再過去吧。”

“即刻渡河!沒有船就給我游過去!”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屋里的人都是一愣。

于叔抬頭朝大門看去,只見一群人走了進來,每個人都濕透了,衣服緊緊貼在身上,但個個神情肅然,手按刀劍,前行的陣列紋絲不亂,幾十雙靴子同時踩在泥水里發出“唰唰”的巨響,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慕容秋水,疾雨勁風仍然無法使他彎腰低頭:他身體挺的筆直,高高的昂著頭,大步前行,任憑風雨在臉上滑落,表情堅毅而冷峻,眼光掃處,君王般的威嚴呼嘯而來,連天地間的狂風暴雨都黯然失色。

白色水柱從斗笠邊沿分成幾十條沖了下來,好像在眼前掛了一道珍珠面簾,斗笠的存在好像把天地間分成了兩塊,外邊是白茫茫的無盡的呼嘯天地的大雨,里面雖小卻隔開了外面,讓里面有一種安逸的氣息在流動,王天逸的鼻子不停的咝咝嗅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合著水氣充盈在斗笠里。

這混著水氣的香氣讓他都醉了,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輕輕觸摸脖子,那里纏著一條絲巾,香氣正是絲巾發出的,指尖觸到絲巾滑的讓人心悸,脖子上的傷痕觸到絲巾就隱隱疼痛,但這疼痛卻讓王天逸覺的心醉和幸福,恨不得讓它更痛一些,來提醒自己絲巾的存在。

他不僅回想起翠袖替他清洗傷口、敷藥甚至還用她那唯一的絲巾纏上自己脖子的情景,她那么專心,那么溫柔,而且只是替自己上藥,沒有給左飛等人這樣做,“不用嫉妒別人也享受了翠袖的手指”這種想法讓王天逸像喝了烈酒一樣,舒服的腦袋一陣陣的暈眩。

自己當時害羞的都要背過氣去,血全沖到臉上來,渾身的骨頭像粘在了一起,背挺的那么直,好像脊椎骨都要被自己挺裂。

翠袖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現,她笑著說:“以前我養了一只波斯鸚鵡,腿擦破了,我也是這樣給它包扎的。”

自己當時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說了什么。但翠袖跟著的那句話讓他心都停止跳動了:“唉,真希望我相公也會像你一樣受傷,我這樣輕輕的給他包扎,就像對我那只可憐的小鸚鵡一樣。”

從那一刻起,王天逸一直處在喝醉了酒的狀態里,別人說話聽不見,碗里的飯都空了,還在用筷子不停的撥空空的碗底。

本來打了那么激烈的戰斗,身體都快累垮了,照平常王天逸會一躺下就睡著,但他卻失眠了,腦袋里轟轟亂響,經常幻想的李員外千金的臉突然的變成了翠袖的臉,滿滿的填滿了他的腦袋。

“什么大家閨秀,那是幻想,丫鬟也不錯啊,只要有情,我耕田她在家里紡線”從沒有遇過女孩的王天逸感到翠袖越看越順眼,連沈小姐那樣的美貌現在看起來也簡直如透明的一樣,眼里只有她——一個天天纏著他說話、小孩子一樣的丫鬟。

“天逸?天逸?”

騎馬走在他旁邊的俞世北狠推了他幾下,王天逸才回過神來,茫然四顧,發現周圍幾個人都含笑看著他。

“嗯?怎么了?”

俞世北啞然失笑,“頭剛才給你說話呢。你沒聽見?想哪個姑娘呢?”

“估計他太累了,像這樣的奔波戰斗我們是習慣了,他還剛出道呢。”宋影笑道。

王天逸滿面通紅,趕緊回頭對古日揚致歉:“師兄剛才說什么了?”

“呵呵,我說啊,以前我們也和你們這樣的新手一起戰斗過,新手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道隨機應變,遇到敵人往往還想把以前苦練的招式完整的打出來,或者是劍被砍斷了就不知道把腳下面的刀撿起來,但是你完全沒有這個問題,你和左飛做的非常好,打斗中就是要隨機應變,以殺傷敵人為唯一目的。像你們這樣的人才真是拿來就能用。”古日揚說道。

宋影接了一句:“王小哥以后什么打算啊?不行就來長樂幫吧,我給你做引薦人,嘿嘿。”

“他沒有什么打算!他打算以后歸隱江湖,回家種田或者開個小店。”左飛笑著縱馬上前,因為末尾的那一場血戰,他已經完全從陰影中擺脫了出來,又恢復了以往自信滿滿的境地。

“真的?”宋影一愣“你還沒完全出山就打算歸隱啊?”

“是啊,”王天逸苦笑了一下:“我覺的江湖太危險了,不是我這種人應該待的。”

“哈哈,你也很勇敢了,”左飛從馬上伸出手來,重重的拍著王天逸的肩膀:“不過還是不如我行,和箭手還有那個大漢打,是不是我救了你?”

王天逸一笑:“你已經問了我好多遍了,我也說過很多遍了:多!謝!左!少!俠!救!我!”

大家都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走在隊尾跟著馬車的燕小乙突然大叫起來:“有人上來了。”

大家馬上緊張起來,刀出鞘,箭上弦,誰也不說話,都下了馬靜靜的盯著來路。馬蹄聲清晰的傳了過來,所有人都緊張起來。要知道這不是官道那樣的大路,只是泥濘的鄉村小路,是誰在這樣的路上打馬狂奔?

兩個身影沖進王天逸的視野,但看到一眾人并不沖過來,反而掉轉馬頭就往回跑。“颼!”一聲,一只長箭帶著呼嘯的風聲從王天逸耳邊掠過,穿過白色的雨霧只朝他們的背影撲去。

“就是他們!”

“快走!”

一個騎手反手抽刀打落古日揚的長箭,兩人看起來也是十分驚惶,大聲喊著,就又打馬而去。

“是偵騎!”程鐵心大聲說道:“能追上嗎?”

“不行!距離太遠了!連箭都威脅不到!”古日揚眼睛睜大了,透出些驚恐來,他一揮右手,燕小乙一人一馬箭一般的沖出隊伍,只往路邊的山上跑去。

王天逸看著燕小乙的身影很快就出現在小山的山頂上,很快,他雙手大力的揮動做著手勢。

“媽的!敵人大部隊來了!”古日揚看著那手勢不由的驚叫出來。

然后他扭頭,幾乎是用咆哮的聲音吼著:“棄車!快!快!沈小姐趕緊上馬!前面兩里就是渡口,趕緊過河毀船還有機會!”

但是等他們抵達渡口的時候,卻驚呆了,原本在古日揚記憶里溫順的小河已經變成了一頭猛獸,河面寬了幾倍不止,水流湍急還夾雜著大樹、破碎的木板,帶著無數的漩渦一路咆哮著從八個目瞪口呆的人面前沖過,更可怕的是原來的渡口什么都不見了,只剩下擺渡人住的小屋還孤零零的擺在那里。

“船呢?船呢?”古日揚從屋里揪出頹唐的擺渡老頭,大聲的問著,急得聲音都變調了。

那老漢一臉苦相,攤著手說:“大爺,你都看見了,這幾日連降大雨,山洪爆發,別說船,連原來渡口的棧橋都被卷走了。

這個時候后面敵人的聲音已經可以聽到了:混雜在雨聲里好像有一面小鼓在輕輕的敲,那是狂奔的馬隊踩在地面上的聲音,而這個聲音正變得越來越大。

“怎么辦?”宋影低聲問道,破天荒的沒有笑。

“看見那山沒有?過了河,走十里就是那鳳凰山,再過一條琴江,走二十里就是鳳凰鎮!鳳凰鎮是個大鎮,里面有我們不少產業,應該有不少戰士在!我原來的想法就是到達那里再找援兵!可現在沒有船!”古日揚無力的松開了擺渡人的衣領,他重重的喘著氣,山洪爆發可真是出乎他計算之外,連他一貫冷靜的人都有點手足無措了。

“周圍還有別的渡口沒有?有船也行!”程鐵心問道。

“還有別的渡口嗎?不!別的渡口在哪里?”古日揚一把又從地上揪起了那老漢。

老漢被嚇得說不出話,眼睛凸出只盯著古日揚兇神惡煞一樣的臉,程鐵心伸出手來,握住了古日揚的手腕。把他的手拉開,然后笑容滿面的站到了這老漢面前,還把自己的斗笠摘了下來戴在他頭上為他擋雨。

“老人家,我們著急過河?周圍最近的渡口在哪里?有船也行。”程鐵心輕聲細雨的問道,臉上和顏悅色,好像根本沒聽見那咚咚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擺渡人驚魂未定的看了這些人一眼,說道:“下游五里有個渡口,上游八里也有個渡口。這兩個渡口不像我看管的這個在荒郊野外,它們都是挨著村莊的,應該還有船留下。”

程鐵心沖他笑了笑,擺了擺手,把幾個男子都叫到旁邊:“兩個渡口,去哪個?”

“敵人馬上就到了,畢竟就算渡河,也渡不過馬匹去,我們帶著沈小姐她們跑不了太快,去五里那個吧。”俞世北說道。

“嗯,我問問小姐她們還能不能撐著。”程鐵心說完就跑去了沈凝竹那邊。

“嗯”古日揚一手撐著下巴正在考慮,一個圓潤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有話說。”

聽到這聲音,大家一起抬起了頭,都是驚愕,因為說話卻是沈凝竹。

她已經摘去了斗笠,大雨馬上把她的頭發打濕了,卻絲毫不能減弱她一絲一毫的驚人美艷,幾個男子看到這張臉都不由自主的一呆,連躲在一邊觀看的擺渡老漢都驚的“啊”了一聲。

“程先生?”

“老奴在。”

“現在敵人已經趕來了,無論往哪個方向逃離都很危險對嗎?”

“是這樣的。”

“那么好吧,”沈凝竹一頓,神色之中突然有了一種威嚴,幾個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的男子都是感到一滯,一種威壓感撲面而來“現在是你為沈家效忠的時候了。”

“小姐的意思是?”程鐵心仍然低頭彎腰,這句很有分量的話看來他早有心里準備,所以答的毫無驚異。

“你帶著翠袖,再領他們中的兩個從上游走,我和剩下的幾人從下游走。分兵兩路。敵人應該不能區分我和翠袖誰是真正的沈小姐”

“而老奴的樣子和身份他們想必肯定是知道的了,沈家管家跟著的一定是小姐,這樣的話敵人很可能判斷往上游去的就是小姐,可以引開追兵,沒有問題,小姐!您放心走吧,我一定不辱使命!老奴為有這樣的任務感到無比的光榮。”程鐵心抬起頭把沈凝竹沒有說完的話說完,表情很有些激動。

聽著沈凝竹這個計劃,古日揚、王天逸他們對沈凝竹美貌的感覺突然沒有了,有的只是一層涼意從腳尖一直升到頭頂,渾身都打了個哆嗦,心里有的只有這個念頭:“這個女子是沈放的女兒,姓沈可不是白姓的”。

沈凝竹突然對王天逸他們微笑了起來:“各位為我出生入死,這份功勞沈家是不會忘記的。各位大可放心,只要我報得安全,必有重謝。”

“不敢,保護沈小姐是我們的光榮。”古日揚低下頭沉聲說道,語調里不再有半點敷衍,有的只是深深的敬畏。

“誰和翠袖走?”古日揚問道,掃了一遍眾人,卻把目光落到了王天逸和左飛身上,王天逸只感覺心頭一陣慌亂,要知道這個任務就是去送死啊,幾十個敵人會瘋狂尾追著自己。

“左飛,王王俞世北去!”古日揚幾次想說王天逸的名字,卻好像想起了什么一直猶豫不定,最后下了決心,反而讓俞世北去。

“我”左飛囁嚅了一聲,他不自覺的往后退了一步,臉色變紅了,最后狠狠的大叫起來:“憑什么是我?!這是去送命的!我不去!我我我要跟著小姐!”

“你?!”古日揚一下子怔住了,臉漲的通紅,手一把攥住了刀柄,要是左飛是他的下屬,他一定一刀就砍了過去,但左飛不是他的下屬,而且這種拼命的事情也是強扭的瓜不甜,沒有人會在你用刀逼著他的時候給你賣命的。

“頭,”俞世北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你看,你們能缺一個長兵器好手嗎?敵人都騎著馬,對付騎手,長兵器比短兵器有效的多。”

古日揚狠狠的嘆了口氣,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竟然有點無法決斷了。

“算了,不必讓弟兄們白白送死了。”程鐵心一手拍上了古日揚的肩膀,古日揚轉過了頭,看到的是一雙決然的眼睛:“就我和丫鬟一起走。我再賄賂一下那個擺渡人,一會敵人來必然要問他,讓他說我們大部分跟著我走了就可以了。唉。”

“嗯。”古日揚轉身同樣拍上了程鐵心的肩膀:“為了保護小姐,我需要人手。如果可以生離此地,就在鳳凰鎮匯合。另外,程先生,我敬佩你。”

“哼,”程鐵心瀟灑的一笑:“我這條命早賣給沈老爺了。”

說罷轉身朝那擺渡老漢走去,王天逸看見他一邊附耳和那老漢說話,一邊塞給對方一錠大銀,然后他抬起頭,又看到了翠袖,她還是那樣無憂無慮,對著河水在拍手,渾然不知道自己做了沈凝竹的替身要去赴死。

一陣心痛涌上心頭,他突然很想沖過去和程先生一起走,去保護她,那那樣無異是九死一生。古日揚他們已經打算上路了,氣氛很壓抑,大家都沒有說話,默默的整理兵器、翻身上馬,畢竟相處了這么長時間,看著自己的兩個同伴去引開敵人,誰心里也是不好受的。王天逸猶豫的抓住馬鞍想爬上去,頭卻不受控制的扭向翠袖的方向。

“走吧。”古日揚騎馬走在最前面,大聲下了命令,卻一直沒有回頭,他不敢看到程先生他們。

王天逸卻走在隊尾,他再一次回頭凝望,程先生和翠袖已經騎馬在往相反的方向前進了。入眼的只有翠袖輕盈的背影,在雨中如此輕靈,宛如精靈一般。

他的手指又輕輕觸了觸脖子間的那條溫柔的絲巾,滑膩的感覺充滿指尖,心頭卻痛的厲害。

王天逸的手握緊了韁繩,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他閉上了眼睛,全身都好像要被撕裂一般,猛可里,他睜開了眼睛,猛力勒轉了馬頭。

“我去跟著他們!”王天逸回頭朝古日揚他們大呼,在他們驚駭的目光里扭回了頭,帶著一股義無反顧的決然瘋狂的打馬朝翠袖他們追去。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2:56
卷四 鳳凰劫 第四十四節唯成追憶(二)

程鐵心回頭看去,只見王天逸在風雨中一人一馬追了上來,卻是一愣,皺起了眉頭,等王天逸追近了,程鐵心臉上掛了個神秘莫測的笑容,想王天逸笑道:“你來了。我原來想的卻是沒有一個人會跟來的。”

王天逸俯身在馬背上竭力控制著狂奔的駿馬,他沒注意到程鐵心說什么,而是看了看旁邊馬上翠袖,就算裹在厚厚的蓑衣里,她的身軀依然顯得那么的嬌小,好像隨時都會被狂風吹起。

王天逸對程鐵心說話了,但又像是自言自語,他說道:“我也是個小人物,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像翠袖小姐一樣。所以我來了。護衛翠袖,我不想她”

程鐵心馬上明白了王天逸是說翠袖被當作小姐的替身去引開敵人,讓同樣為小人物的王天逸感同身受,所以奮力要來護衛翠袖的安全。

翠袖卻沒明白王天逸的意思,她在程鐵心的幫助下奮力的控制著馬匹,一邊扭頭喘著氣說:“什么小人物?你在說什么?不過我很高興再看看見你。”

王天逸咬著牙笑了。

他咬牙是因為身后可能會趕來大隊的敵人,此行將兇險之極。

他笑則是因為翠袖說她高興再看見他。

而有了她這句話,拼命、冒險王天逸覺的都值了。

渡口旁,幾十匹馬在原地轉來轉去,把河邊的空地踩得泥濘之極,謝六橫把馬控得穩穩的一動不動,靜靜的站在隊伍的最前邊。

他是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身材壯實,他把斗笠壓得低低的,蓋住了大半個臉,長年的亡命生涯讓他臉上的每條皺紋都透出一股滄桑來,不過他牙齒很白皙,無聲的說出了他曾經富貴祥和過,但現在這些白皙的牙齒咬來咬去,他好像有些心神不定。

這個時候,擺渡人的小屋開了,兩個用面巾蒙著臉的大漢跑了出來,在他馬前站定,稟告道:“掌門,您真是明察秋毫。剛才那個老頭說的話果然有詐。我們從他屋里搜出了一錠大銀,再稍微一嚇,他已經承認了是一個中年人給了他這些錢讓他撒謊的。”

“那老頭剛才答話的時候一副心里有鬼的樣子,誰都看的出來。再說一看地上的馬蹄印記就知道他說的是瞎話,究竟怎么樣?”謝六橫問道。

“掌門明鑒,往上游去的人只有三個,其他大部分人都和一個美貌之極的女子往下游走了。”

“美貌?”謝六橫長長的出了口氣,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皮囊,遞給手下:“里面有管家和小姐的畫像,讓他認認。”

不一會,他就得到了回答:程鐵心和一個女子還有青城的那個小子往上游去了,美貌的小姐和三個長樂幫鏢師、昆侖派左飛還有一個謝六橫他們沒見過的人往下游去了。

而去查看馬蹄痕跡的手下也回來報告,證明了謝六橫的判斷。

“掌門,您看兩個女子分頭走了,我們怎么辦?分頭去追嗎?”皮泰從后面問道,他是一個年輕人,剛跟謝六橫沒幾年。

“不!我們已經得到了情報,長樂幫和慕容世家的人都已經快過來了,我們雖然有四十人,但這么大的地方找人還是太少了,不能分散太開。幫主,你看我們是追管家還是追那美貌小妞?”另一個下屬項群方說道,他是謝六橫的副手。

“嗯。”謝六橫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冷笑了一聲:“姓程的大概沒想到,我們已經從楊家客棧的伙計還有華山派的俘虜那里知道了他們八個人的相貌,他還想用李代桃僵這一招!讓我們摸不清真正的目標究竟往哪個方向去了。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本來他把小姐藏的嚴嚴實實的,從來不讓人看到真面目,另一個女子則整日拋頭露面,我們已經猜小姐八成就是正主,大家閨秀嘛,如果不這樣,恐怕他主子也會活剝了他。現在他故意讓那老頭告訴我們大隊人馬是保衛他而去的,實際上卻是他就帶著那個丫鬟和那個青城的保鏢,大隊的高手卻是護送著小姐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他故弄玄虛為的是什么?就是為了讓我們上鉤,去追他,來犧牲自己達成金蟬脫殼的目的讓小姐逃脫!現在我們可以肯定了,美貌女子就是正主!”

一席話說完,有理有據,合情合理,手下都是頻頻點頭,就在這時,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在隊尾響起:“直娘賊,不是有九個人嗎?那個沒有見過的莫不就是那天晚上偷襲老子的混蛋?居然赤手空拳想破老子的鐵棍,這個瘋子!”

聽到這個聲音,謝六橫和他的手下眉頭不約而同的全都皺了起來,一副厭惡的表情,沒有一人答話。那問話的主卻是不依不饒的打馬上前,來到皮泰身邊,大聲問道:“小賊,有沒有那人的畫像?”

皮泰本來滿臉都是厭惡,此時見他挨到自己身邊,厭惡之中卻含了一絲恐懼,把頭扭到了一邊,很不情愿的答話道:“沒有。要找自己畫去!”

話音未落,一只大手倏地揪住了皮泰的前襟,把皮泰從馬上生生扯到了空中,皮泰驚恐的看去:一只銅缽大的巨手揪著自己的領子,手的上面是一張兇神惡煞般的大臉,頭上一根頭發也沒有,卻有九個香疤。

那人卻是個和尚,不過恐怕卻是天下卻兇惡的和尚了。

“胡胡不斬,你想干嗎?”皮泰腳在空中亂踢,手已經摸到了刀把,卻不敢拔出來,只好胡亂的在上面亂摸,好像刀把上擦滿了油,滑的溜手。

胡不斬瞪圓了眼睛,表情更加的兇惡:“小賊,你不想活了嗎?敢這樣和灑家說話?!”

“你想干什么?”謝六橫撥轉馬頭,他絲毫不懼胡不斬,對著胡不斬瞋目大呼:“給我放下!”

“哼。”胡不斬,手一送,皮泰就被扔了出去,背后撞上了他自己的馬,狼狽不堪的摔在了地上。

“直鳥賊,不過是群山賊罷了,倒囂張的很。”胡不斬滿臉都是鄙視。

“你說什么?!”項群方自剛才胡不斬開口說話開始,就咬牙切齒,現在哪里還忍的住,“嗆啷”一聲抽出刀來,翻身下馬直取胡不斬,一群手下卻趕緊抱住了他。

“哈哈,謝掌門不要見怪,”后面的一個劍客趕緊上前來打圓場,“老胡就這個脾氣,不要理他。各位段刀門的好漢,給我夏慕陽一個面子啊,呵呵。”

胡不斬等幾個人都是這次行動的聯絡人介紹來的好手,全部都是江湖上身價極高的雇傭殺手,而夏慕陽雖然武功不如他們幾個強橫,但卻是聯絡人留下的隨從,謝六橫不得不給他們面子,更何況這個夏慕陽為人好相處,是從泰山派出身的一個好手,謝六橫不得不抱拳道:“謝兄弟言重了,希望各位”話還沒說完,那邊又鬧了起來。

原來那邊胡不斬用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毫不在乎謝六橫的人一個個眼里好像都要噴出火來,好整以暇的把背后的斗笠戴上,竟然像此事和自己無關似的。項群方恨恨的看了胡不斬一眼,卻剛好被胡不斬看到,這個兇僧馬上指著項群方大聲吼道:“直鳥賊看什么看!老子擰斷你這個廢物的脖子!”

項群方眼眥盡裂怒發欲狂,一把把身邊拉著自己的手下推倒,揮刀對著胡不斬就沖過來了,而胡不斬竟然不下馬,冷笑著就把豎提在身后的鐵棍橫了過來。

“都住手!”謝六橫大吼一聲:“你們瘋了不成!群方!你!退后!退后!!!聽到沒有!退后!”項群方嘴唇咧起,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里除了憤怒更多的卻是悲痛,但是謝六橫的命令他不敢不聽,他站在泥地里死死的盯著胡不斬,終于不情愿的他狠狠的轉身回去了。

謝六橫知道項群方和胡不斬是有仇的,因為胡不斬殺了他的外甥,而他的外甥從峨嵋派出山才三個月。

謝六橫閉起了眼睛,就浮現出了十六個兄弟的音容笑貌,很多人追隨了自己那么多年,和慕容世家為敵沒有嚇倒過他們,慕容秋水的賄賂沒能收買他們,艱苦的山林生活沒有嚇倒他們,這些部下堅定的站在自己身后支持自己,完全相信自己對他們的承諾,但他們現在都躺在了身后那個不知名的小村莊里。

輕敵害死了他們,自己為了搜索目標,把山寨的所有弟兄都拉了出來,這一隊的兄弟得到了情報:目標就在那個村莊里,而目標的護衛們只有一個錦衣玉食多年的管家,已經被攆得像兔子一樣東竄西逃,三個毫不出名的鏢師,和一個喜歡小偷小摸的昆侖派的年輕人,以及一個青城戊組的人,當然最后這個人可算可不算,因為青城不算什么,青城戊組當然更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是,此人人品還很低劣,一樣的喜歡偷東西,這是華山派的人說的。

于是,謝六橫他們認為自己的對手只是一個嚇破膽的老兔子,三個鏢師和兩個小偷,他和他的手下一直認為自己是絕對的捕獵者,而對方只有四散而逃的份。但就這么點護衛卻幾乎讓三倍于自己的攻擊者全軍覆沒。

輕敵了。

他們的隊長是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老手,他們考慮了彼此之間人數的懸殊,考慮到了敵人實力的虛弱,考慮到了他們手里還拿著聯絡人給的兩架諸葛神擊弩,自信得甚至都沒有考慮到他們的小隊還跟著惹人討厭的職業殺手胡不斬。

所以他們沒有報信,因為那樣浪費時間,他們怕敵人再一次從眼皮低下溜掉。其實就算他們報信給我們大部隊,我也一樣的會讓他們單干,因為毫無不勝的可能!謝六橫心里想到。

也因為這樣,當胡不斬大搖大擺在酒桌前面對來叫他的隊長說:“直鳥賊!你們三對一,還叫老子去干什么?沒有人殺,讓老子給你們望風嗎?!況且還下著這么大的雨!”

隊長居然同意了,只是讓他喝完酒過來匯合,因為他們得手之后馬上就要撤離這個區域,不會再回到這個院子來了。然后自顧自的領著人馬去了。

但是但是謝六橫握緊了拳頭:我早該想到,那是一個村莊,還有三個振威鏢師,如果論江湖上最會打巷戰的門派的話,長樂幫當然是無可非議的第一!

漆黑的深夜,呼嘯的暴雨,靜靜的村莊,對于長樂幫的高手來說無異是他們絕佳的舞臺。

所以盡管人數差距那么多,武器差距那么多,但長樂幫的高手仍然敢硬撼敵人,而且是主動出擊——借著黑夜和暴雨的掩護伏擊!

當只草草了解過村莊地形的隊長帶著人馬大大咧咧的進去之后,屋頂上埋伏的暗器好手第一個就殺掉了指揮的隊長,群龍無首的段刀門門徒馬上陷入了一片慌亂,他們熟悉在叢林中作戰,熟悉馬戰,但在村莊狹小的空間里卻手足無措,各自為戰,在黑夜與暴雨里視線看見的有限,聽到的有限,一旦分散開就變的很難再聯系在一起。

結果刀劍好手和長兵器好手被隱藏在黑影中的敵人一個個圍殺。

而弩手和射手也沒有得到兵器好手的保護和支援,他們孤立的在高處射出一支支的弩與箭,不但殺傷不了在村莊里像老鼠一樣竄動的敵人,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隨后聞風而來的敵人一個接一個的殺死。

在黑夜與暴雨里,兇殘的老鼠反而如同閻王一般,兇狠的揮動著索魂鏈,貓卻一個又一個倒在了冰冷骯臟的泥水里。

胡不斬終于到了,如果他跟著那只隊伍,可能結局完全不一樣。

他是專家。

但等他到的時候,村口的樹上已經懸掛了兩具尸體,不是目標的,而是段刀門的人的。胡不斬證明他對得起自己的身價,在這種情況下,不僅沒有掉頭而逃,反而直入村莊。

他雖然沒能殺死一個敵人,反而胳膊上受了輕傷,最后也不得不在兇悍的敵人合圍之前掉斗逃跑。但他的突入,讓唯一幸存的兩個段刀門門徒有機會逃離那個村莊,但在村口的時候,一個段刀門門徒尸體突然從地上彈起,赤手掐死了那個去看他的人。

段刀門的人都像弟兄一樣,如果有一點可能也不會放棄兄弟的。這點讓那個想去救助兄弟的人送了命,另一個徹底嚇破了膽,狂嘶著逃出了村莊,連回頭再看一眼的勇氣的都沒有。

也因為這一點,項群方和胡不斬結了仇,因為胡不斬在逃離之前殺死了落入敵人手里的一個弟兄,按他的描述,那個人正是項群方的外甥!

項群方憤怒的質問胡不斬為什么不盡力救他,胡不斬只是一句:“直鳥賊有病!替你們滅口還嚷嚷!”

謝六橫閉起了眼睛:是啊,如果是我或者別人去了,肯定拼死要救那個弟兄的,但胡不斬如果會救人,那也不會做殺手了。

對于那場血戰,胡不斬言語里極度蔑視對手,對問話總是愛搭不理,總是說有機會他可以殺死他們一百個,但不經意說了句被那兩個小兔崽子纏住了。一個用刀一個用劍,卻能纏住胡不斬,這是好手。因為胡不斬是個絕對的長兵器高手,而長兵器對刀劍先天就有一定的克制,能纏住胡不斬這樣水平的人不會是庸手,更兼他后來說還有一個不用兵器的拳術高手,更讓謝六橫對這群護衛的評價全改觀了。暗器難練,赤手空拳的武功更難練,而且練了沒用,因為你不用兵器總是要吃大虧,所以練拳術的人往往都有別的技能,比如易月練的是碎玉手,他就是用也是輔以刀,但卻是以高超的戰術指揮能力冠絕江湖。所以這樣的人的地位一般都不低。

更可怕的是,自己在黎明趕到那個村莊時候,發現村口的樹上居然掛著三個兄弟的尸體,都是被草繩勒住脖子吊在樹上的,尸體上除了勒痕之外毫無傷痕,這分明就是那個赤手的高手做的,是在警告自己。就那么幾個人還敢警告人數超過他們近十倍的敵人,這是的何等的狠辣心態?!簡直和瘋了毫無區別,但是瘋子又是非常可怕的。

不要命的也怕瘋子。

正想著,胡不斬又說話了:“我去殺了那老家伙。”

謝六橫一愣,馬上就明白他要去殺那擺渡老漢,“殺他作甚?”

“滅口啊。”

“去問話的人都蒙面了,他又一直被關在屋里,沒見過我們的臉。不用了。”

“你下手太軟。不知道你是怎么當賊頭的?”胡不斬冷笑了一聲,拍馬就要往小屋那邊過去。

“嗆啷”謝六橫抽刀在手,橫在胡不斬的胸前,他盯著胡不斬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不準你濫殺無辜!我們是段刀門,不是打家劫舍的山賊!”

“哼!你追殺女娃子不是濫殺嗎?!當了婊子又想立牌坊!”胡不斬冷冷的說了一句。

本來胡不斬說話沒有口德再加上他殺了項群方的外甥,這些都讓段刀門的人對他很憤怒了,而這句話讓段刀門的人全憤怒了,人人抽刀在手,夏慕陽趕緊過來,拉了一下胡不斬,向謝六橫陪笑道:“掌門莫怪,我和胡不斬這樣的人其實只想用武藝賺錢而已。各位莫要計較,我們還是趕緊追銀子來得要緊。不要浪費時間,掌門你說怎么個追法?”

謝六橫怒視胡不斬好一會,無奈的收刀回鞘。看著前面滾滾的河水,胸中全是悲憤:他們段刀門本來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門派,雖然不是慕容世家歷史悠久,但也差不了哪里去。后來慕容世家席卷了江南地區,段刀門和其他無數個在江南的門派一樣,成為了慕容世家的仆從幫派。慕容世家就像大家的盟主,有時候會讓他們協助一些生意,打仗的時候,會讓他們出人出錢,協同慕容世家作戰。慕容世家對他們倒也客氣,他們對慕容世家也尊重,大家就這樣相安無事的處了好多代人。

慕容龍淵和他父親經營家族不力,做大了長樂幫,在兩個巨頭無數次的交戰中,段刀門也為慕容世家貢獻過自己的門徒和銀兩。謝六橫當年還對長樂幫恨之入骨,對慕容世家的衰落憂心忡忡,因為慕容對他而言更加的親切,更加的可靠。

“我做奴才做出癮來了!”謝六橫想到這里恨恨的罵道:過了沒幾年,憑空一聲驚雷,六合灘一戰,六個黑道門派的血流成河見證了天才慕容秋水的名震江湖的一戰。

當時謝六橫聽到這個消息還很吃驚:怎么慕容成公子這么早就出江湖,他還沒到弱冠之年啊。他所處的杭州戰爭并不多,因此不太熟悉慕容世家的前線悍將,結果他聯合杭州的各個門派去蘇州為慕容成慶賀,去了才發現自己和很多人一樣出了個大丑,慕容世家居然還有個二公子,大家才想起傳說中慕容龍淵帶回來的那個娼妓來。

慕容秋水帶著一副與年紀不相稱的老練和大家見禮,談話,吃飯,還拉著自己平起平坐的吃飯,自己當時出來慕容家之后還興奮的握緊拳頭,說老天開眼了,慕容世家有了明主。

“媽的,我是個傻瓜!”謝六橫哀嘆一聲:后來,慕容秋水聲望越來越大,但他對外的瘋狂擴張需要大量的銀兩和人手。他盯上了生活在江南的這些附庸門派,他決定對內整合,大的門派一個接一個被吞并了,生意歸慕容了,好手編入了慕容世家了。原來的掌門要么順從為慕容世家做事,或者拿大筆錢退出江湖,要么就被

“唉,多少老朋友都變了。”謝六橫在心里嘆了口氣,自己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急得在大廳里踱步踱了一個月,最后他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發誓:“我謝六橫一天在,段刀門一天在!”

慕容秋水對他很耐心,談了很長時間,最后一次,慕容世家地盤上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門派掌門都來,有白道有黑道的,都想說服自己,慕容秋水和他從天明談判到天黑,自己毫不退縮據理力爭,最后慕容秋水無奈的一攤手,說:“和謝掌門這樣的人沒法談。”

說完,他就站起來領著一堆手下,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廳,剩下的所有人臉“唰”的一下都白了,人人都盯著自己看,好像在看著一句死尸,而自己當時腿馬上就劇烈抖了起來,“笑話!究竟誰不講理?!”自己在滿頭冷汗中對著那些武林同道硬挺著說出這句話,說出來之后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完全嘶啞了……

回去之后,馬上就準備退路,還好,來打的不是慕容秋水而是呂甄,他的偵察并不嚴密,讓我們從地道跑了。

“也許是呂甄故意的,慕容秋水那樣的人怎么能讓人服?!這個娼妓的兒子!”謝六橫不受控制的在心里喊道。

“現在,慕容秋水又和長樂幫和談了,一直拿自己為工具的長樂幫很快就會給自己一口!他們是和慕容秋水一樣的強盜!只要幫他做成這筆生意,我們就可以得到大筆的銀兩,也可以在遙遠的丁家得到一塊地盤,重起段刀門!這樣我就可以對得起我的這些好兄弟了。他們拋家棄業,唉!”謝六橫扭過頭又看了一遍身后這些好男兒,非常仔細的,每個人都凝視了一會,他要把他們的相貌印在自己心中。

“掌門怎么辦?”

“敵人戰斗力很強,我們還要用扇形隊形前進,防止他們逃跑,這需要很多人手,所以我們不能分兵,重點集中去下游!”

“上游的呢?”夏慕陽問道:“不去追他們了?”

謝六橫看了看四周的弟兄,說道:“皮泰你帶著兩個弟兄去上游。”皮泰是后來加入的,和自己的老兄弟毫無關系,雖然他的能力很強,但自己總是不太信任他。

“幫主!”皮泰馬上喊道:“我想去下游!上游的那幾個人明顯是誘兵,我們不要上當,一個人也不要分啊!”

謝六橫點了點頭,對付那么兇狠的敵人,他實在不敢分兵也不想自己的弟兄再白白犧牲了。

“小心被人殺光。哈哈。”胡不斬大聲笑了起來,他用一種輕視異常的眼光看著這群人。

“你!”謝六橫真的發火了,他指著胡不斬的鼻子大聲的說道:“就是你!你去上游追!”

“掌門,不可啊”夏慕陽看了一眼胡不斬,他不想讓胡不斬和自己分開,畢竟胡不斬的功夫實在是太好了。

“你也去!”謝六橫回過頭來對夏慕陽吼道。

“不熟悉路,給個向導!”胡不斬看著謝六橫那樣子,不屑的說道。

“還有皮泰!給他們當向導!你們三個去!”謝六橫被這些外來的人煩死了,他絕不信任他們,既然讓外人都離開,那么索性痛快一點,正好皮泰也去。

“可是,”皮泰大聲說道:“我拿著神擊弩的啊,你們不能缺少我啊。”

謝六橫微一沉吟,馬上下了決心,一把神擊弩遠不如信任和團結重要:“你就帶著吧,見到他們就用弩結果他們!然后快去快回!”

“掌門,我也去。”項群方伸手握住了謝六橫的胳膊。

“群方,你?”謝六橫問道。

項群方把馬貼近謝六橫的坐騎,附耳說道:“你信的過他們嗎?既然分兵了,不能白分啊。而且得手之后萬一出事就不好了。”

謝六橫馬上明白了項群方怕這三個人無所事事,根本不上心做事,反而白白的浪費人手。而且就算得手,在這塊地上亂晃,被長樂幫的人捉住就麻煩了,所以就算分兵也得有可靠的人看著他們。

“說實話,我也最放心你。但那你脾氣好一點啊。”謝六橫拍了拍兄弟的手說道。

項群方點了點頭,“我剛才失態了,這事趕緊做完就好。為了大哥我也不會意氣用事的。”

謝六橫重重的點了點頭,用力一夾胯下駿馬,已經朝著下游方向竄出了丈許,他大聲呼道:“弟兄們跟我來!”

不過項群方的擔心多余了,因為在追擊中,胡不斬毫不偷懶,鐵塔一樣的身體在風雨中一直跑在四人的最前面。

“和尚,現在你倒買力!你剛才何必那樣!不然我們也不會和大家分開了,唉。”夏慕陽拼命抽打馬匹跑近胡不斬。

胡不斬啐了一口,說道:“看見他們我就煩。婆婆媽媽的。我現在倒開心,就兩個人,其中那個青城的小子壞了我的好事,還居然敢趴在我的背上!追上了不要和我搶,我要先讓他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饒,然后再宰了他!哈哈。”

“你這和尚,殺人還如此開心?!”項群方忍不住了,大聲喝道:“你怎地如此好殺?”

“哼,”胡不斬不屑的回頭看了項群方一眼,答道:“世間太苦,無聊的鳥廝也太多,我是渡他們去極樂世界!不像你,和我一起去殺他們,卻還說我好殺?!都是殺人,還有好壞?難道你殺便是好殺,我殺便是壞殺?!直娘賊!”

“有船。”梢夫正蹲在屋檐下喝水,他看著兩個男子滿面的焦急笑了起來:“你們看著渡口沒船擔心了是嗎?因為這兩天突降暴雨,山洪爆發,渡船被沖走了,不過村后的小湖里還有幾條船。那湖連著這條河,但現在水大,你們要付雙份的錢。還有,船小,馬匹我們是渡不過去的。”

一席話,王天逸和程鐵心笑逐顏開,

等梢夫收拾停當,四個人一起去村后取船,原來王天逸聽到他說是小湖,他腦海里浮現的是自己北方村子里池塘,等見了才倒抽一口涼氣:南方人嘴里的小湖原來是那么大啊。程鐵心也出了口氣:“江南真是的,遍地都是河流。真不如我們那里舒服,可以從騎馬這頭跑到那頭。”

“各位外地人啊?”

“是啊。”

“這么大的雨還出門啊?”

“做生意嘛,呵呵。”

“這小哥半邊臉怎么腫了?還有條疤。遇到賊了?”

“是啊。還沒到?”

“嗯,雨下得太大,這條路本來沒有那么難走,馬上就到了。”

四人一邊聊天,一邊沿著那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湖邊長滿了人高的蒿草,還有密密的小樹林,而且在雨水的沖泡下,地面泥濘不堪,一腳踩上去,簡直像踩在粘糕上,有些地方又滑的很,四個人走高走低,穿林撥草的往前慢行,王天逸不僅慶幸聽梢夫的話沒帶來馬是對了,而程鐵心背著翠袖,走得也是踉踉蹌蹌,王天逸不得不扶著程鐵心。

走了好長時間,幾乎是到了這湖的另一邊,才見到了離湖不遠處有一間小房子,三條船就靜靜的停在湖邊的水草里,中間是一條烏篷船,旁邊是兩條小舢板。

“烏篷船一百錢,舢板五十個銅板。你們坐哪個?各位不要怪我漲價,只是河里的水太急了,現在還下著雨。”梢夫笑道。

王天逸說無妨,翠袖卻叫了起來:“管家,又坐船啊?上次我可是暈船的!”

程鐵心馬上躬身說道:“小姐,請您一定忍耐。現在有人在追殺我們,我們不是說好要贏了他們嗎?”

他的神態語氣絕對的恭敬,簡直就像是在和真正的小姐說話,所以王天逸在旁邊看到這一幕不由得一愣,隨后想到程鐵心是不想在梢夫面前露出破綻。

梢夫已經到了小屋前,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開鎖,回頭遠遠招呼他們道:“各位稍等,待我把櫓和槳拿出來。外邊雨大,哪位客官付錢?不妨先到屋里把錢付了。”

程鐵心對王天逸說道:“你先和小姐上船。”說罷扭頭朝那小屋走去,一邊從懷里掏錢。

王天逸輕輕的扶著翠袖上了中間的烏篷船,他們都是北方人,不習水性,兩人剛上得那烏篷船的船頭,船身就搖晃起來,兩人一起變色。翠袖更是渾身發抖,王天逸強自鎮定,努力在搖搖晃晃的船上站穩,一邊握緊了翠袖的胳膊,他怕自己掉入水中,更是怕翠袖掉進那滿是水花的湖中。

翠袖顫抖著說:“上次我們是坐好大的船,我還害怕。現在居然是這么小的船,我們我們我們不會掉下去吧?我可不會游泳。你會嗎?”

王天逸也是渾身一震,強笑道:“游泳?我,不過你不用怕沒什么的。很快就過去了。咱們先進船篷下面避雨好嗎?”

王天逸正扶著翠袖看著低頭往船篷下鉆,突然一聲慘叫傳來,王天逸扭頭一看,不由得眼睛瞪大了:程鐵心一動不動的躺在小屋前,不知道是死是活,在他頭前,駭得嚇呆了的梢夫在門口呆若木雞,嘴里可以放得下一個西瓜。在他身邊卻是一個掉頭往這邊沖來的蒙面人。

“糟了!”王天逸心咯噔一下,這個蒙面人能夠解決程鐵心,說明自己絕非是他的對手,那么現在必須趕緊跑!他反身抽出長劍要砍斷系船的繩子,愕然發現系烏篷船的居然是條鐵鏈。他一扭頭,看到系小船的卻是普通繩子。

毫不遲疑,王天逸一把把翠袖攔腰抱起,一下子就跳到旁邊的小船上,他把翠袖丟到船上,一劍砍斷那繩子,翻身下船入水,雙腳全力蹬著水下面的泥沙,雙手用力推船,小船馬上迅速的離開了河岸,王天逸直到腳開始蹬不到實物在水里踏空的時候,才奮力爬回船上。

當不會水的人把全身浸到水里的時候,尤其是雙腳再也踏不到東西的時候,那種腳底失去支撐的恐懼是直接透到骨頭里的。

王天逸翻身回船的時候,不由得怕的上下牙關打架。他抬起頭,小船離開河岸已經快二丈了,而那個蒙面人已經到了湖邊。

“成功的甩開他了!”王天逸一口氣還沒喘完,就看到那蒙面人毫不停留,在湖岸一躍而起,從空中直往小船撲來。

王天逸這才想起,他怕水,別人卻不一定怕。他回頭看去,翠袖已經縮到了另一邊的船頭,雙手緊緊的抓住了兩側的船舷,一張小臉駭得已經煞白煞白的了。

“你放心。”王天逸咕嚕了一句,猛地扭回頭,拔出另一把劍,朝著凌空而至的敵人雙腿劃去。

但他的劍還沒近身,對方的刀已經帶著一片水珠兜頭而至,本來就勢大力沉又借著他凌空下落的勢頭,威力實在可畏。王天逸別無他法,雙劍交叉生生的架住了這一刀。

“啷”的一聲巨響,在刀劍相交的火星中,王天逸眼前也是金星亂冒,渾身受的新傷全痛了起來,手腕更是像斷了一樣。他還沒反應過來,小舢板一陣亂晃,這是對方落在舢板上引起的巨震,讓從來沒有經歷過船戰的王天逸仰天摔倒在船上。

“快起來!”王天逸心中大呼,也沒時間管自己頭壓得翠袖痛不痛,撂在船弦的左手,僅靠大拇指和手掌夾住飛鷹劍,全靠其余四指捏著船弦用力,無暇管左手在船弦上擦的鮮血淋漓,腰一挺就坐了起來,對方的刀光已經亮起。

王天逸一邊盡力半跪在船弦上,一邊全力去用雙劍去封對方那刀,“當”的一聲大響,王天逸又是朝后仰去,右手的劍只剩下了半截,這把劍不像李孝先的飛鷹劍,而只是普通的劍,在那次雨夜戰斗中已經被砍的全是缺口了,這次又遇到好手,沒幾下就被砍斷了。

王天逸哪里有空去管手里拿的是什么,別說是半截劍了,就算是根稻草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也不會放手的!但是雙方每一下拼斗,每一下發力,都讓水面上的小船搖擺不定,這簡直要了王天逸的命。

他連游泳都不會,更別說在船上進行水戰了,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半跪著竭力支撐,這樣還無數次的差點仰面摔倒,而對方卻在船頭站的很穩,每一下劈砍都勢大力沉,讓王天逸痛苦的要發狂,在這搖搖晃晃的船上打斗,全靠腰來尋找平衡,這樣王天逸的腰此刻好像都要斷了,還不知道如何發力。

“啊啊啊啊”身后的翠袖好像這個時候才睡醒一樣,發出了尖叫。王天逸心一震,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緊咬牙關,半跪在全是雨水的船板上,對蒙面人對著自己腦袋直劈而下那一刀視而不見,左手飛鷹劍直對著對方和自己胸膛齊高的大腿直刺而去。

你可以劈下我的腦袋,但我會絞爛你的大腿!王天逸眼睛瞪圓了,對方的疾劈而下的刀帶來的恐懼和寒意讓他每根頭發根都痛了起來,卻毫不退縮,他喉嚨里發出野獸一般的咕嚕聲,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左手那把在雨中疾飛的飛鷹劍上。

賭!

賭命!

賭贏了!

對方的長刀果然變向了!

雪亮的刀身擦著王天逸的臉劃下去的,好像情人的手擦過臉龐一樣,王天逸甚至感覺到這把刀散發著如冰一樣的寒氣,那是他用自己的臉感覺到的。

那把刀不得不擋開飛鷹劍,對方并不想用腿換命。

機會!

一閃即逝的機會!

但卻在王天逸的計算之中!

王天逸左手只是握緊飛鷹劍,卻不用力格擋對方長刀,讓對方從右到左的劈砍把飛鷹劍打開,他借力伸開了手臂,閃亮的飛鷹劍和王天逸伸直的左臂組成了一條長長的筆直直線。

與此同時,王天逸兩腿發力,身體就跪著向對方兩腿撲了過去!

船很小,打斗的人不像在陸地可以騰挪躲閃,更何況王天逸這種悍不畏死的撲擊,他一下就撲到了對方身前,頭馬上就要撞到對方肚子了,他看到了對方左腿在一瞬間抬起了,也許敵人想把他踢到水里,也許敵人想豎起膝蓋頂爛他的下巴,也許但是這是船,沒有也許,劇烈的晃動讓那條腿又無奈的踏回了船板上。

看不見刀了,因為離敵人太近了,已經撲進了刀攻擊的盲區,王天逸左臂曲起,彎的像一道拱門,飛鷹劍平著貼在了自己后背上,這也是賭博。

他又賭贏了!

敵人只能回刀從背后劈他,因為他離他太近了,王天逸只感覺貼在身后的飛鷹劍震了一下,然后平平的劍身突然變的像把鐵錘一樣有力,重重的砸在了自己后背上,那是敵人豎砍劈在了橫貼背后的長劍上,借著這鐵錘般的一擊,他身體往前撲的更快了。

右手的斷劍劈開雨霧,打碎的水珠讓這把斷劍在空中劃了一條亮的耀眼的弧線,然后就是沒入了對方的大腿,只剩一個劍柄露在外邊。

對方大腿狂噴而出的鮮血濺滿了王天逸的右半身,而與此同時王天逸的臉幾乎是撞進了對方的肚子,他張口吐出了大口的鮮血,這是背后挨了一錘的代價,他就這樣貼在敵人肚子上看著自己的鮮血浸入了對方黑色的衣服。

這一刻很短,但王天逸卻覺的很長。

然后他狂吼著站了起來,右手猛提劍柄,幾乎僅僅靠插在對方大腿里的斷劍生生的把對方拉翻的。就像握住桌子的一條腿把桌子掀翻一樣。

劇痛讓蒙面人失去了任何思考的余地,在被王天逸掀翻在船頭又滾落水里的過程中,他扔掉了刀,雙手掐著大腿瘋狂的廝喊著,痛苦連聲音都好像著了火。

王天逸一見對方掉水,第一件事情卻是轉身朝回跑,那邊的翠袖已經戰戰兢兢了。

“你沒”滿嘴是血的王天逸剛邁第一步,腳踝就被抓住了,然后就是劇烈的拉動。

王天逸摔倒。

回頭。

長劍猛刺入水。

水中血花翻滾。

那只手松開了。

不甘心的沒入了水中。

但兩個男子在船一側拉扯摔倒的力量已經讓小船劇烈搖晃起來,“翠袖小心!”王天逸歪著身子居然還向翠袖那里撲去。

但船還是劇烈震動了一下。

王天逸落水。

王天逸一落水就感覺一切力量一切勇氣都隨著腳底的虛空消失了,他驚惶失措伸手亂抓,一把抓著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然后就死死的抓住不放。

“我要上去!”王天逸沉在水中央,不能呼吸、恐懼感讓他的心都要裂開了。

那手里握著的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但顯得軟軟的毫無力量,他抬起頭向上看去,那居然是翠袖的腳!

水很清,透過那開滿水花的水面,王天逸看到翠袖也落水了,她兩只手攀著船弦,胸以下的身體都在水里了,而一只腳就握在水下的王天逸手里。

“翠袖很害怕。”王天逸感覺到了,手里的那只腳不停在努力想擺脫自己的束縛,另一只腳在自己頭頂亂踢,水面上凄慘的哭喊聲傳進了水下。

王天逸不敢再掙扎了,那樣會讓兩人下沉的更快。

“絕對不能放手!絕對不能放手!放手就是死!死!死!”王天逸被絕望緊緊的包圍了:“但是翠袖也拉不動我上去啊。”

而王天逸感覺到,翠袖的身體在慢慢下沉,她曲起的雙臂慢慢的拉直了,先是脖子,后來就是下巴都沒入了水中,“翠袖是那么的無力,她拉不動自己。”水下的王天逸清楚的看到這一切,很快,他和翠袖都會沉下去。

頭上的水面亮亮的,那是光明,那里有清新的風可以自由呼吸;腳下面是黑不見底的虛空,那是黑暗,那里只有朽腐的死亡和無盡的痛苦。

光明離自己只有翠袖那么高,但卻遙不可及。

水泡從王天逸嘴里冒出,他不再掙扎了,馬上就感到了腳底的黑暗用一種絕大的力量在拉扯著自己,這通過自己拉著翠袖腳的繃直的手臂就可以清晰的感受到。

“我好沉。”王天逸腦袋要綻裂,他模模糊糊的用盡全身力氣又抬起頭看了一眼翠袖,而她那么纖弱。

“反正我都是死,”王天逸胸里劇痛中翻滾起一股酸楚的感覺:“你活吧。”

王天逸在水里無聲的抽泣了一下,他輕輕松開了翠袖的腳,朝水底無盡的黑暗墜去。

水很冷。

身體周圍被黑暗包圍著。

只有上面有光明,在光明的中央是翠袖。

“我一直想對你說:我其實挺喜歡你的。”

王天逸盡力伸直手臂,想去觸摸越來越遠的翠袖的影子,可是只揮起了一些水泡,轉眼間水泡在他眼前破裂了、消失了,他什么也看不見了。

他筆直的伸著那只手,沉入了黑暗。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2:57
卷四 鳳凰劫 第四十五節唯成追憶(三)

肚子被重重的擠壓,大口帶著腥味的水從嘴里嘔出,王天逸恢復意識的時候,四肢百骸的酸痛無力一起向他襲來,把他腦袋擠的“滋滋”亂響,渾身痛苦的連睜開眼皮都十分的困難。

幾記耳光啪啪的打在他的臉上,臉上的劍傷一下被碰破了,王天逸微微呻吟一聲睜開了眼睛,朦朧的景物慢慢的清晰起來,一張年輕而陌生的臉出現在上面,臉上面是一副緊張的表情,然后他笑了起來,笑的很開心:“他活過來了!”

暴雨已經小了,變成了細雨,在冰涼的雨絲中,又有幾張臉在自己頭頂湊了過來,王天逸盡力晃了晃頭疼欲裂的腦袋,他一個一個慢慢的分辨:這個是那個梢夫;這個是是翠袖!一股喜氣從胸口漲了開來,看著她的大眼睛,王天逸竭力的裂開嘴笑了一下,還有一個,是?居然是程先生!

那個陌生的年輕人扶著王天逸坐了起來,王天逸四處打量了一下:他沒有躺在屋里,而是躺在屋邊不遠的小灌木叢里。

“小伙子!好大的本事啊!”梢夫拍著王天逸的肩膀笑道。

“我還活著?”王天逸突然睜大了眼睛,然后他不由自主的笑了,這是他生下來以來最開心的笑,死里逃生的笑,連抽動了臉上破損的傷口引起了劇痛也絲毫沒有減弱這開心:“我還活著!呵呵。”

“翠袖,你沒事?太好了!還有程先生,太好了翠袖太好了”王天逸看著他們激動得語無倫次起來。

“我沒事,不過剛才嚇死我了。”翠袖居然還笑了,神態更是平靜如常。

“噓,小點聲。”那陌生人輕聲對王天逸說道。

“你是?”王天逸輕聲問道。

“一個朋友而已。”那個小伙子笑了。

“他從水底救了你。”程鐵心說道,他也是坐在地上,臉色蒼白。

“多謝!”王天逸伸手握住了那人的胳膊,想說什么感謝的話,但救命之恩能用話表達嗎?

“太謝謝你了!”王天逸又說了一遍,不過這次說得更加感激更加鄭重了,為了表達感激之情,王天逸盡力扭動身體,把臉轉向背后的救命恩人,突然他發現這個年輕人居然穿著一身黑色衣服,黑色的遮臉面巾斜斜的插在胸前,居然服飾和他殺的那個奪命殺手一模一樣!

王天逸身體一下子僵硬了,他用手臂撐起身體,盡力想離開這個人遠點。

“呵呵,你看出來了?你先別緊張,先調勻內力吐息。”那個人又把王天逸拉回到自己身邊。

“我是皮泰,一個埋伏在謝六橫身邊的臥探,是你們的朋友。嘿嘿。”年輕人笑了。

程鐵心眼睛盯著皮泰,問道:“你是慕容的人還是長樂幫的人?謝六橫的指使者是誰?”

“呵呵,我的身份無可奉告。各位見諒。指使者我沒查出來,謝六橫根本不信任我這個后去的。”

王天逸現在已經舒服一些,也可以思考了,既然這個人救了他就肯定不是敵人,他終于把蹦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肚里了。

“程先生,您剛才怎么了?”

“哼。被那賊人偷襲,背后被砍了一刀。”程鐵心冷笑了一下,然后輕輕的答道。

王天逸眼睛一下睜大了:“那您怎么沒事?”

程鐵心輕輕拉開自己外衣,里面赫然是一副鐵甲,全是拇指大小的鐵環密密串連而成,在細雨里泛著青幽的金屬寒光。

“這是什么?!”王天逸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才想起以程鐵心的武功為何背著翠袖那么輕的女子還走的那么踉踉蹌蹌,因為他身上還套著這么一副沉重的東西啊!

程鐵心看著少年人那驚奇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又拉上了外衣,說道:“鐵連環甲。戰場上大將用的。運氣好是因為準備的好,呵呵。咳咳。”

他的笑好像牽動了他的傷口,他猛地咳嗽了起來,但程鐵心努力的壓制著咳嗽的聲音,使得咳嗽的聲音好像地底傳來的一串串的震動。

“您受傷了?”王天逸問道。

皮泰替程鐵心答道:“能不受傷嗎?程先生背后的鐵連環甲都被劈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口子。因為有這個鐵甲,項群方那一刀沒能要程先生的命,但生生挨一刀,就是穿鐵甲也受不了,他還是受了內傷。程先生當時就暈過去了。”

“你當時就在身邊?”王天逸回頭問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接著問道:“你是追兵吧?還有多少人追來?”

皮泰嘆了口氣:“只有四個。程先生李代桃僵之計被識破了。程先生,這不是你計策不周啊,是因為下雨,馬蹄印記明顯,這是鄉下又下著暴雨,在外邊的馬匹不會多的。您不要往心里去啊。”

皮泰說了失禮的話,趕緊道歉,程先生沒有吭聲,倒是王天逸失望的嘆了口氣——他本來以為左飛他們會安全一些,皮泰又接著說道:“本來不會有人來追你們的,但那個和尚——兇僧胡不斬目中無人、出口傷人,又殺了項群方的外甥,讓段刀門上上下下對他恨的要死。本來我們都要去下游了,這個和尚又肆意羞辱段刀門的人,激起了眾怒。唉,謝六橫實在厭惡死了這個人,寧可不讓他出力,也不讓跟著大隊人馬,所以就讓他和另外一個外來的追殺你們。我也一直沒能得到謝六橫那老匹夫的信任,所以被支開了,派來給他們做向導,而項群方可能是放心不過我們這些人,就跟著來了。我已經得到了命令,讓我不惜一切手段保障目標的安全,但這次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聽到“本來不會有人來追你們”這句話,程先生輕輕的嘆了口氣。

“那怎么只有你和項群方兩人來了?你干掉了其他兩個?”王天逸問道。

“項群方這個人,“皮泰看了一眼王天逸沒有直接回答,他繼續說道:“對自己評價總是過高,他來的時候,我聽到了他向謝六橫保證絕對不發脾氣,可惜他在路上又和那和尚吵了起來,差點又要動手。我乘機進言,我們分頭找你們,我領著那兩個家伙,項群方自己一路。可惜他來過這個地方,熟悉地形,讓我們三個去渡口和村莊找你們,他自己先來這個小湖,說什么山洪如果毀掉渡船,那么這里可能還有船。沒想到他真蒙準了。我一到這附近,就說分頭找人,把人分開,我是附近的人,熟悉村莊,一看渡口沒有了渡船,我也馬上沖著這里來了,剛到這里,就看到項群方從灌木里突出,偷襲了沈先生,這個混蛋肯定比你們先到,埋伏在小屋附近。本來他一個人不敢對你們兩人,但你和程先生一分開他就馬上動手了,各個擊破嘛。”

“不過他太著急了,沒有給我補一刀。”那邊的程先生冷笑了一聲。

皮泰陪笑了幾聲,說道:“我看他是土包子。肯定著急對付另一個,哪里能想到像程先生這樣的人連鐵甲都準備著。”馬上他又急急的對王天逸說道:“王兄弟,我可不是說你啊。”

這話讓王天逸哭笑不得,“沒事,我就是土包子。”

但是皮泰對著王天逸豎起了大拇指:“王兄弟,我真的佩服你!項群方可是謝六橫的副手,武功很不錯!但是你一個人就干掉了他!我在岸上看的清楚,你真乃勇悍絕倫!”

梢夫也睜大了眼睛對王天逸說道:“小哥,你太厲害了。我親眼看著你和強盜在船頭死斗,到后來你滿身是血的往水里刺劍的時候,我的尿都快嚇出來了!”

“兄臺過獎了,當時事急,不得不拼命而已。是我運氣好。”王天逸回道。

皮泰搖了搖頭,“我永遠都有不了你那么好的運氣,因為我不敢像你那么不要命。”

“不要這樣說了,還不是兄弟你救了我。”王天逸已經回過勁來,他自己坐了起來。

皮泰也是哈哈一笑,大力拍著王天逸的肩膀:“不要謙虛了,一看你就是勇將,我潛入水底的時候,你還緊緊握著你的那把劍,救上來之后,你握的那么緊,我掰了幾下都沒能把你握劍的手指掰開。”

王天逸低頭一看,自己的青紫的手果然還緊緊握著那把飛鷹劍,劍竟然像他身體一部分一般,從醒到現在自己都沒感覺到握著它。

“要溺死的人總是緊緊握著手里能抓到的東西呢。”梢夫插了一句。

皮泰被搶白了,臉皮紅都不紅,反駁道:“剛才這個丫鬟怎么說王兄弟抓住了她的腳后來又放開了,要不然她怎么能自己爬到船上?”

王天逸臉馬上紅了,他偷眼瞧了一眼翠袖,對方聽到這話一臉后怕的樣子,王天逸趕緊說道:“我當時昏過去了,就放手了,翠袖小姐對不住啊。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里吧。你們不會為了救我浪費那么多時間吧?”

“沒有。”程先生答話道:“我剛醒過來一小會,你也就醒過來了。”

“櫓都裝好了。不過,”梢夫湊過來說道:“我說,剛才襲擊各位的是強盜吧?看他蒙著面我就肯定不是強盜就是山賊,而且上來就砍,簡直是禽獸!這位臥臥什么來著,反正肯定是官府的人吧?反正只有兩個強盜,要不我現在回村招集鄉里把他們押送官府?我們村有四十幾條壯漢呢。”

皮泰訕笑道:“只有兩個?你們四十多人不過是鄉下把式而已,一個胡不斬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你們一個村子屠光!看看程先生和王小哥這個樣子,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會是他一個人對手!”

皮泰又講了兩個人的情況,王天逸才知道在那個小村子最后遇到的那個可怕高手原來是個和尚。

“程先生,現在能走動了嗎?”皮泰問道。

程先生費力的讓身體前傾,慢慢的跪在了地上,但仍是嘴角鮮血慢慢溢出。王天逸翻身爬了起來和皮泰兩個人一左一右扶著程先生讓他再次坐倒。

“管家,還是不能走嗎?”翠袖在旁邊蹲著問道。

“不行,小姐。我內力還沒調勻,我還要時間運息。”

“多長時間?”翠袖問道,“這里太冷了,我渾身都濕透了。”

“小姐請忍耐。”

皮泰看了一眼旁邊的梢夫,露齒一笑,說道:“程先生真會演戲。要是這個是小姐就好了,我可以馬上帶她離開,可惜,現在您是最重要的目標,我必須保證您的安全。謝六橫他們已經得到了小姐的畫像,我已經見過畫像了。”

“什么?!”程鐵心猛的抬起了頭,一臉驚駭的樣子,連聲問道:“他們怎么得到的?”

皮泰一臉遺憾的樣子:“楊家客棧的一個伙計在清晨送熱水,恰巧見到小姐沒帶面紗出來客廳。結果他四處宣揚,被謝六橫的探子知道了,抓了他,畫出了畫像。”

王天逸看程鐵心那種深深自責的樣子感到很不忍,他上前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看到程先生為了保護小姐自愿引開追兵我等深感敬佩。您做的已經夠多了的。”

“程先生,小姐身上是否穿了鐵甲?”皮泰問道:“我希望她穿了,除了我腳邊袋子里的這個,他們還有兩架神擊弩呢。”

“沒有。”程先生答道:“一來,她穿上根本走不動路,二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翠袖說道:“連環甲是我的鐵甲,而我這個人就是她的鐵甲!”

“現在趕緊走,扶我起來,一刻不能等了!”程先生強自撐著要起來,突然他眼睛睜大了,急急的說道:“俯下!敵人!”

皮泰看了看那人,咬了咬牙,恨恨的說道:“這是夏慕陽,是聯絡人派來的,油滑的很,什么口風都不漏。”

五個人離木屋有三十步的距離,從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夏慕陽匆匆的過來了,他看到船高興的叫了起來:“果然有船!”

然后他拔劍在手,四下掃視一會,最后看著那木屋表情顯得猶豫不定,然后他撮唇打了一個很長很響的口哨。

皮泰低低的說道:“他很狡猾,一個人不敢過去,口哨是我們定的聯絡語,他在召喚幫手。”

王天逸對皮泰打了幾個手勢,皮泰一下驚呆了,低聲說道:“你怎么知道這手勢?”

但他馬上說道:“我知道了,他們三個教你的。但不行,你的身體還太虛弱,夏慕陽的武功很好。我們兩個人夾攻風險很大。現在最關鍵是保證重要人物的安全。咱們這樣辦”

皮泰向王天逸說了他的計劃:他靠著臥探的身份接近夏慕陽,在胡不斬來之前,借機用神擊弩干掉他,如果皮泰沒有得手,王天逸就沖出聯手強行干掉夏慕陽,然后上船逃跑。

兩人商定了用長樂幫的手語聯絡,到了現在皮泰已經不再掩飾自己是長樂幫的臥探了,王天逸和燕小乙他們并肩戰斗過,不由得對皮泰愛屋及烏,關切起來,在皮泰準備出去之前,對皮泰說:“皮兄弟,小心啊。”

皮泰一笑,說道:“當影子靠的不是武功,靠的是機靈,放心吧。”

夏慕陽正要吹第二聲口哨,皮泰已經滿頭是汗的提著口袋從樹叢里鉆了出來,他對著夏慕陽跑了過去,兩人幾乎在同時問了這句話:“項群方呢?”

“你不知道?他不是說要來這里嗎?”夏慕陽問道。

“我哪里知道?”皮泰一邊四處焦急的張望,一邊急切的說道:“奇怪,項群方項大哥呢?我是聽到你口哨來的。”

“渡口我們問了,沒有船,一個婆娘告訴我們這邊有船。你發現什么沒有?”

“我沒有去渡口,我一直在沿著湖慢慢找。”

“那只有這里有船,那邊有個木屋,我們去搜索一下?”夏慕陽歪頭問皮泰道。

皮泰愣了一下,良久才說道:“還是等那死和尚來了再去吧。”

“你怎地如此膽小?!”夏慕陽怒道。

皮泰怒氣滿臉,他把布袋中的弩弓拿出來,在夏慕陽面前晃了晃:“誰膽小了!我拿著這東西啊!”

說著,他一邊怒氣沖沖的把弩弓上上箭,一邊說道:“夏慕陽你膽大,你去踢開那木門,我用這玩意兒給你斷后!”

“我給你拿著,你去踢門!”夏慕陽伸手就來拿弩。

皮泰一擺手,冷笑道:“憑什么給你?我又不是你的人!”

夏慕陽咬了咬嘴唇,看了看周圍,除了細雨的沙沙的聲音什么都沒有,和尚還沒到,他笑了起來:“算了,聽你的。反正我們要追也不是正主,我們還是先把船鑿沉吧。這樣我們也算大功一件。”

皮泰也笑了起來,“這是個好主意啊。”

夏慕陽一側身拿著劍就往水邊走去,就在這個時候,皮泰帶著一種很氣憤的聲音指著夏慕陽背后大叫起來:“和尚,你見著項大哥了嗎?”

夏慕陽聞言朝身后看去,卻哪里有半個人影。

“不好!”夏慕陽心頭大震,他也是被派來專門聯絡段刀門的人,這樣的人自然也是機靈無比的人,一見無人,馬上知道事情不妙。

說時遲,那時快。夏慕陽做了一個箭步前沖的動作,身體極力前伸,后踹的右腿卻故意貼著沙土滑了出去,左腿全力下彎,整個人瞬間矮了下去,變成了以左腿為支撐的一條直線,活像一只站在地面上的燕子。

這機警救了他的命,三支弩箭擦著他的后背射進了遠處的泥地里,連箭羽都沒進了泥里。

當夏慕陽躲過了致命一擊,怒吼著朝皮泰沖過來的時候,皮泰扔掉了神擊弩,拔出了腰里的刀,因為不會再有時間上箭了,神擊弩現在也不過是一堆木頭而已。

看夏慕陽躲過了皮泰的暗算,王天逸馬上從趴在草里,變成了半跪在地面上,兩只腳都蹬實了地面,就等皮泰手勢一打,自己就猛力沖出去。

但兩人拼了三招,皮泰明顯處于下風,但他遲遲不打手勢。王天逸不僅著急起來,眼睛死盯著夏慕陽,牙齒神經質的來回磨動,還纏著水草的青紫左手不停握緊再握緊飛鷹劍。

突然他明白了皮泰的意思,因為皮泰不停往這邊后退,看來他是想把夏慕陽引過來,然后讓王天逸從最短的距離突擊夏慕陽。

慢慢的兩人打近了王天逸他們隱身的地方,皮泰左手已經攤開了,王天逸鼻子也跟著皺了起來,嘴唇隨之上抬,露出了一排緊密咬合的牙齒,活像一頭嗜血的豹子,因為一旦皮泰左手再成拳,王天逸就要突擊夏慕陽了。

但皮泰左手成排,在自己身后揮了幾揮,王天逸一下又完全趴在了地上。

王天逸很緊張,除了夏慕陽很高興之外,所有人都緊張起來,因為胡不斬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了:“你們兩個鳥廝瘋了不成?”

胡不斬已經提著鐵棍跑過來了,鐵塔一般的身材,光頭加上滿面的橫肉著實嚇人,連從來不知道這個和尚的梢夫光看見這副外貌都嚇得哆嗦起來,而皮泰和夏慕陽都顯得一個比一個高興,他們同時后退,分開了戰團。

“和尚!夏慕陽是個奸細!”

“和尚!皮泰是個內奸!”

兩個人同時大叫起來,一邊把身體正面對著對方,一邊在五步遠的距離上怒視對方,同時側著身子朝胡不斬那邊跑過去,好像兩只張牙舞爪的螃蟹。

“給我都站住!直鳥賊!究竟怎么回事?!”胡不斬瞪圓了眼睛,把鐵棍重重的拄進了泥里:“不許吵!你先說!”

王天逸看過去,只見三個人在船邊不遠的岸上站成了個三角形,而胡不斬好像是個法官,聽著兩個人互相控訴對方。

皮泰和夏慕陽的聲音一個比一個大,而且兩人口才都好的很,都口若懸河,說得天花亂墜,連王天逸聽著聽著也好像記不清誰先攻擊誰了。

“反正有個奸細對不對?”胡不斬問道。

“沒錯。就是這個狗賊!”皮泰和夏慕陽異口同聲的怒目指著對方說道。

“和尚,你快干掉他!”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胡不斬眉毛立起來了,兇神惡煞的樣子讓遠處的王天逸都打了個哆嗦。

“老子生平最恨奸細了!”胡不斬咬牙切齒的瞪著兩人說道,胡不斬對面的兩個苦主一起打了個冷戰。

胡不斬手握著插在地上的鐵棍,瞪著眼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不僅皮泰,連夏慕陽被看的時候都渾身哆嗦起來,因為他知道胡不斬的脾氣,更知道自己只是個雇傭者的手下,和胡不斬并不熟悉,這個瘋子殺起任何人來絕不會有絲毫手軟。

看了好一會,胡不斬抹了抹光頭上的雨水,咬起了嘴唇,他好像也猶豫了。

皮泰心里暗自高興,心想:“就知道你分不出來!可是,怎么脫身呢?可惜神擊弩的偷襲不能再用了。”

正想著,突然一聲炸雷般聲音在耳邊響起:“都扔掉武器!”

皮泰一愣,胡不斬已經又吼了起來:“扔的慢的就是奸細!”

皮泰和夏慕陽對望了一眼,愣了片刻,突然間好像手里握的不是刀和劍,而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都驚惶失措的把手里的武器扔了出去,簡直像兵器咬了他們一樣。

皮泰和夏慕陽扔掉武器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互相對望,眼里都是恐懼,心里都是想:“剛才眼睛余光看的好像我們是同時扔的。不知道胡不斬這個屠夫會怎么樣?不會是我扔的慢吧?神佛保佑!”

想到這里,更兼沒了兵器,更是害怕,兩個人同時朝胡不斬抬頭看去,身體都抖動的像秋風中的樹葉。

胡不斬手輕輕一提,鐵棍已經應聲而起,他握著鐵棍朝兩人走了過來。

夏慕陽和皮泰一起哆嗦起來,突然兩人又同時指著對方喊了起來:“他扔的慢!我親眼看見的!”

胡不斬好像沒聽到一樣,悠悠走到兩人中間,皮泰兩人一時都不敢吭聲,不知道他會對誰動手,但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家伙殺人不眨眼,眼睛都死盯著胡不斬,生怕自己一眨眼,那兇僧就會一棍砸過來。

他看了看夏慕陽又看了看皮泰,看兩人嚇得都快屁滾尿流了,他突然笑了起來,摸了摸光頭,好像不好意思的說道:“剛才我看你們一起扔的。”

這話一出,皮泰和夏慕陽同時呻吟了一聲,同時彎下身子,手撐在膝蓋上,一起大口大口的喘氣,每人腦門上都是細碎的汗珠,全身皮膚好像有小針慢慢穿出來一樣,那是渾身的冷汗出來了。

皮泰抬起頭,彎著腰指著夏慕陽,看到夏慕陽也正指著他,和他一樣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皮泰盯著夏慕陽的眼睛強自說道:“和和尚奸細是”

話還沒說完,皮泰就感到一股強風撲到了自己的臉上,接著“啪”的一聲的巨響,皮泰皮開肉綻的臉帶著一串血花向地上撲去,還沒等臉挨到地面,胡不斬的碩大的靴子一下子踩到了皮泰脖子上,“啪嚓”,伴隨著骨頭碎裂的聲音,皮泰的頭生生的被踩進了地面,斑斑點點的鮮血濺滿了胡不斬寬大的衣服下襟。

王天逸驚呆了,程先生驚呆了,他一把把身邊的翠袖摟到了懷里,可惜太慢了,他能趕緊翠袖在他懷里抖的像風中的樹葉,梢夫一頭趴在地面上,手腳不受控制的顫抖,上下牙打架,口水流了一地面。

“怎么看出來的?”王天逸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顫抖起來。

“怎么看出來的?”夏慕陽用了好大的努力,才把伸進嘴里扳著下巴的手抽出來,他也嚇壞了,好不容易才定下心來,問出話來。

“嘿嘿,灑家自有高招。”胡不斬拄著鐵棍轉過身來對夏慕陽笑道。

“你厲害!”夏慕陽對著胡不斬伸著拇指說道,然后他轉頭看了一眼地面,但馬上滿臉惡心轉過臉去,起身去撿自己的劍。

“現在趕緊找人,希望別驚動了他們。”夏慕陽經過胡不斬身邊去拿劍的時候,根本不敢看胡不斬的臉,就低頭說話,話音還帶著顫抖。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奸細是誰。”胡不斬笑了起來。

夏慕陽聞言一怔,抬頭朝身邊的胡不斬看去:“你說什”

話還沒說完,一個銅缽大的黑影已經帶著一股強風迎面撲來。

那是一只拳頭。

好快的拳頭!

夏慕陽想躲。

但他離胡不斬太近了。

“蓬”的一聲,他的臉像皮泰一樣皮開肉綻。

但與皮泰不同,他是臉上帶著一串血花向空中飛去。

驚呆了的王天逸看到夏慕陽被打的飛了起來。

雙腳已經離開了地面的三尺!

然后,

胡不斬扭腰。

雙手握棍。

扭腰。

馬上一條黑色蛟龍帶著一股旋風飛起。

那是胡不斬的黑色鐵棍。

眨眼間那蛟龍就撞上了空中夏慕陽的后腰。

沒有慘呼。

沒有掙扎。

因為這棍擊實在太可怕,沒有活人在如此迅疾猛烈的打擊下還能有機會出聲,更別提掙扎了。

“蓬”

“喀嚓”

空中的夏慕陽身體突然折了過來,好像合上一本書一樣。

圍著這根棍子,

他的后腦勺碰到了他的腳后跟,

脖子貼著小腿肚子,

大腿貼上了后背。

在漫天的血霧中,這對折的尸體遠遠的飛了出去,像被頑童擊打出去的一只木球。

飛了好久。

因為王天逸他們等了好久,才聽到“撲通”一聲。

尸體落進了湖里。

除了胡不斬,

所有人,

不,

應該說是所有的活人都伴著這“撲通”聲,顫抖的咽喉都咽下了一口巨大的唾沫。

“哈哈哈哈”胡不斬對著湖水大笑起來,“痛快!老子最恨奸細!今天老子又殺了一個奸細!哈哈哈哈。可惜沒有帶酒來!哈哈。”

兩個人里面有一個是奸細,但這個兇僧居然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就把兩人都殺了,連分都不分。

“世間居然有這樣的家伙!”

王天逸胃里劇烈翻騰起來,這次不是因為見到死人的惡心感,而是恐懼。

滿面舒服表情的胡不斬幾步抄到小屋邊,這次他顯的很機警,先站在門口靜靜的聽了一會,然后揮起鐵棍,只幾下,整個茅草屋全塌了。

他沒有發現人,哼了一聲,又跑到船前,揮起了鐵棍,他要毀船!

王天逸他們的心馬上提到了嗓子眼。

但胡不斬鐵棍突然頓在了空中,他看到了一條船中的血跡,那是項群方留下的,又看見了綁船的繩子齊茬茬的新斷口,“還有奸細,難不成他們就在這里?”他抬起頭,瞇著眼四處掃視了周圍:現在雖然雨越來越小了,但天色也慢慢的黑了下來,還起來了風,湖邊都是灌木小樹林,在風中搖擺不定,這樣的環境是很容易藏人的。

胡不斬突然收回了鐵棍,冷笑了一下。把鐵棍扛在肩膀上,就大步離開了三只船,踩著小屋的廢墟進了后面的樹林。

王天逸等了好久,都不見胡不斬身影,除了風里的小雨打在樹葉上的沙沙聲之外,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走!”王天逸看了看不遠處的那些船,低聲而堅定向程鐵心說道。

“對!對!對!媽呀,我再不回去,說不定我老婆會來找我,我可她千萬別碰到”梢夫很害怕,也想趕緊走,他怕他老婆出來找他遇到那個惡鬼一般的和尚。

“小心陷阱。”程鐵心冷冷的說道:“我有幾次看到那家伙的身影,他就在樹林里慢慢的朝這邊搜索。就是以這些船為中心移動,這是個搜索和殺人的行家。”

王天逸寒毛都豎起來了:“那家伙還在這附近?”

“沒錯。”程鐵心冷哼了一聲。

“那怎么辦?”王天逸問道。

“只能聽天由命了。”程鐵心說完這話,輕輕的把王天逸頭拉過來,對他附耳低聲說道:“現在最好是那梢夫的親人找過來,那和尚說不定會動作。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我會劃船。到時候你打昏梢夫,千萬不能讓他放聲暴露我們。”

王天逸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看著程鐵心的眼神變了,夾雜著恐懼和有些想鄙視又不敢的神情。

程鐵心一眼就看出來王天逸在想什么,他一把握住了王天逸的手,握的很緊,好像是一把鉗子,他的話冰冷而決然,又有些威脅的成分:“只要我們出去,你要什么有什么!否則!”

在如此的眼神下,王天逸又退回了原來的地方,他猶豫了很久,他不止一次的回頭看那梢夫,他正在呢喃著求佛祖保佑。

“程先生,我和梢夫去劃船。如果他還在,就引開他了。你和翠袖劃船走,如果沒有人,我和這位大哥把船劃向另一側岸邊,你們走到那里上船。你看怎么樣?”王天逸低聲對程鐵心說道。

程先生瞇著眼打量著王天逸,現在天色已經朦朦黑的,王天逸只感到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發著幽幽的光,像一只狐貍又像一只老虎。

“好!”程先生終于說了這句話“過來,我教你幾招。”

王天逸輕輕握著一塊雞蛋大的石頭,按程先生教的慢慢的跪在地上,把身子豎起來,盡量把身體擺的和身邊被風吹動的灌木同樣的節奏,手臂緩緩的后彎,等到一聲風頭過來,借著風聲,王天逸盡力把手里的石頭遠遠的投了出去。

“梆”的一聲大響。

“好運氣!上天保佑石頭砸到了樹。”王天逸心里大喊起來,一邊伏在了地上,眼光緊緊盯著遠處,緊張的嘴巴大大的張開。

果然一條巨大的黑影颼的從樹林顯現出來,迅疾的朝聲響處掠去。離他們藏身的地方不過十丈遠。

等他快到那地點的時候,“就是現在!”王天逸猛地站起,一把把梢夫扛在肩上,沖出藏身的灌木,緊咬牙關朝那些船狂奔而去。

一百步步!

只有一百步!

但卻是和黑白無常的勾魂鏈賽跑!

雖然他看不到胡不斬,也聽不到胡不斬,但他直覺告訴他,胡不斬正在朝他沖過來。

王天逸感覺自己都快把自己的牙齒要碎了,但這不重要;腰里的劍鞘和劍柄重重打著自己的腰和小腿,好痛,但這也不重要。要緊的只有一件事:“再快些!再快些!再快些!”

終于到了岸邊,王天逸此刻清楚的聽見了背后傳來的沉重迅疾的腳步聲。

好快。

王天逸害怕的都忘了害怕。

他離船還有五步的時候就一下子把那梢夫一把扔上了烏篷船。

然后他一個箭步朝水里躍去,在半空中,手輕輕一抄,已經把鐵鏈末端的圓環從木橛上撥了下來,然后撲通一聲,冰涼的感覺馬上包圍上了自己,他幾乎是怒吼著用力推著那條船入水,好像那濕滑冰涼的木板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

一開始用手,后來用肩膀,直到腳離開堅實的水下地面,他才一把扣住了船弦,翻身進了甲板。這種感覺簡直好像在水里飛一樣,但這讓王天逸害怕的心都要裂開了,畢竟半個時辰前他還差點被淹死。

“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劃!嗯!”王天逸一口氣不知道吼了多少個劃,直到他嗓子在最后一個劃字突然啞了。

梢夫不用他說,臉色蒼白的奮力搖櫓來,只是上下牙一起打戰,咯咯的響個不停。

背后傳來大聲的吼叫,這簡直如同妖魔之音,王天逸用了很大的勇氣,在戰戰兢兢的回頭看去,胡不斬正坐在一條小船上,奮力劃槳。

“太好了!”王天逸轉頭一看之下,不僅高興的跳起來。

胡不斬是北方人,果然也不會劃船,他奮力劃槳,卻只是讓船原地打轉,接著“喀嚓”一聲船槳斷了,胡不斬怒發欲狂的又跳上岸,在岸邊跳腳大罵。

王天逸一屁股坐在梢夫前面的船頭,手按胸口,臉如金紙,大口大口的喘氣,被胡不斬那瘋子追上會發生什么?這個念頭就是想一下也簡直像一把刀砍中脖子。

喘了好久,王天逸終于長長了出了口氣,還笑了一下,他抬頭向岸上看去。

“他去哪里了?”王天逸大吃一驚,原來胡不斬跳腳大罵的地方,現在已經半個人影也無。

王天逸猛地立起身來,緊張的張望。

看到了!

胡不斬竟然在圍著河岸狂奔,他看著自己露出一絲獰笑。

怎么會?!

怎么會那么清楚的看到他的笑容?!

怎么會離那兇僧那么近?!

王天逸四下一看,眼珠子都瞪出來了,手腳冰涼,差點就直接昏倒在船上!

原來梢夫緊張之下,只是低著頭奮力搖櫓,結果方向并非對著湖心,而是對著另一側的河岸!

這樣再劃一小會,他們居然就要靠岸了,離原來的泊船的地方不過五十丈而已!

“停下!停下!”王天逸眼珠子都急紅了,他情急之下上去就和梢夫搶櫓。

但這樣讓梢夫更加的驚惶失措,兩人搖來搖去,反而離河岸更近了。

王天逸終于回過神來,自己不會搖櫓,他放開了手,已經急得說不出話來,在船頭跺著腳對著梢夫指著岸上狂奔而來胡不斬。

現在他們離岸邊不過四丈距離了!

梢夫終于清醒過來,他努力的轉向。

但慣性仍然讓船朝岸滑去。

而小船此刻離岸邊三丈距離的地方,橫了過來。

胡不斬看著烏篷船在慢慢變向,憤怒的臉都變形了,他怒吼了一聲,腳步如飛般沖向了岸邊,在靴子碰到水的剎那,騰空而起,只向小船撲來。

王天逸看到騰空而來的胡不斬,拔劍就要迎擊空中而來的敵人。

但那條黑色蛟龍又現,別說那條龍了,連他帶起的光暈王天逸都不敢碰,一碰之下,兵器必然不保。只好盡力朝后退去,站到了梢夫的身旁。

那蛟龍觸到烏篷船的船篷,船篷就像紙做的一樣,瞬間就被撕了個粉碎。

但突然一聲大響,蛟龍消失了,船體同時一下巨震,這是胡不斬落入了船側水中,他拿著那么沉的兵器也沒能跳到移動的船上,但他馬上扒著船弦翻身上來了。

王天逸剛想沖上去,棍一伸,王天逸又無奈的退了回去,眼睜睜的看著那和尚在另一側船頭站了起來。

“小兔崽子,居然讓灑家我落水。現在你往哪里跑?!嘿嘿,我要怎么收拾你呢。”

距離這個兇神不過五步的距離,看著胡不斬的獰笑,王天逸如墜冰窟。

“兔崽子,不要四下看了。爺爺我告訴你,不要欺負爺爺不會水就想跳河或者鑿船,在這個距離里,我可以保證在你的身體碰到水面或者劍尖碰到船板之前就讓你變成一具無頭死尸!說,其他兩個呢?說出來說不定爺爺心情好會饒你一命,哈哈.”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01
卷四 鳳凰劫 第四十六節唯成追憶(四)

“慕容公子,程先生已經找到!”一個慕容秋水的手下在微黑的暮色中打馬狂奔到近前,根本不拉馬韁,就已經一個翻身從馬上跳了下來,任憑無人的駿馬自己飛奔而去。

黃山石正和慕容秋水并肩站在立在荒野中的一個帳篷前,聽聞此話都是大喜。

“什么?!只找到了程先生?!竟然沒有沈小姐!”聽完報告,黃山石剛剛舒緩開的眉頭又鎖到了一起。

說完,黃山石滿臉憂色的向慕容秋水看去,可是慕容秋水臉上毫無表情,卻向那手下問道:“還找到了誰?詳細說一下。”

手下把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大體情況就是這樣,我們在樹叢里找到了程先生和那個丫鬟。岸上還有一具死尸,青城的王天逸和一個村夫當時在離岸不遠的一條船上。但我們過去的時候怎么叫他們都不理,之后我們的人游過去上船,把船靠了岸,那王天逸坐在船上,樣子很奇怪;村夫尿了一褲子,好像受了驚嚇,那個青城的坐在船上一句話也不吭,冷著臉怎么問也不說話,而且船上面船篷碎裂,好像發生了什么事情”

“夠了!沈小姐呢?”黃山石趕緊問道。

“據說往下游而去!還有貴幫的四個高手和昆侖左飛保護。”

“來人!”黃山石剛要發布命令,又一匹快馬奔馳過林立的侍衛沖到頭前,是林謙來了,他卻不下馬,在帳篷前一勒馬韁,那馬四蹄踩地原地打了轉,又把馬頭對準了來的方向,他扭頭朝黃山石和慕容秋水急急的說道:“黃老、慕容公子,剛才偵騎發現幾十個蒙面人在跑向鳳凰山!應該是追沈小姐一行,我們現在是否開始聚集分散搜索的人馬去截擊他們——救出沈小姐,請黃老下令!”

聞聽此言黃山石微微沉吟,而慕容秋水馬上后退一步,雙手抱拳對黃山石一揖,說道:“這次多勞長樂幫仗義出手相助,秋水已經感激不盡了。此次攻擊不敢勞動貴幫大駕。我的人已經準備完畢,希望貴幫可以為我們封鎖通道,我們去求援沈小姐即可。”

黃山石點了點頭,暗贊慕容秋水老練:因為救人并非簡單的事情,一來要廝殺,必定會有傷亡,找沈凝竹的是慕容世家而不是長樂幫,長樂幫幫他幫到這個份上確實已經是禮數周全了,再要長樂幫的人去廝殺拼命,就有點過分了;另外救的人是沈家的重要人物,要是長樂幫參戰,萬一沈凝竹有個三長兩短,算誰的責任?

所以黃山石還禮說道:“慕容公子多禮了。我們就為貴幫掠陣。那鳳凰山地勢險要,上山只有一條路,而且背靠琴江的一面是懸崖峭壁,易守難攻。沈小姐一行中有我們的人,知道此點,而且現在天色已黑,敵人又人數眾多,他們很可能會選擇上山。慕容秋水公子小心。前方我們有無數偵騎,他們已經得到命令,會全力給你們提供幫助和消息。林謙,你布置封鎖通道!”

“文從云前鋒指揮!出發!于文亮!出發!還有呂老統領,請。齊元豪!出發!”

在慕容秋水的命令中,早已整裝待發的大將一個又一個的帶著一群群剽悍人馬,只往火光微現的鳳凰山飆去。

“封鎖通道!另外你帶上兩隊箭手去鳳凰山下琴江江邊,射殺敵人!你帶著一隊刀劍手跟著他們,帶上撓鉤和漁網,要是我們的人跳江以便救援,你帶著騎手,在江邊巡弋,也帶上撓鉤和漁網防止我們的人被沖到下游!跟我來!”林謙和慕容秋水同時下達著命令,然后他猛力抽馬,帶著如狼似虎的長樂幫高手追著慕容家的人蜂擁而去。

慕容秋水贊許的看了看林謙的背影,也翻身上馬,對著黃山石一拱手:“黃幫主,秋水先走一步!替我問候厲幫主的病情!”

說完一夾駿馬,帶著一股旋風沖了出去。

在暮色中,慕容秋水追上了在不遠處等著他的齊元豪,在下屬的請示目光里,慕容秋水笑了:“天助我也!正主已經安全。現在我們可以悠哉悠哉的行動了。呵呵。準備好了沒有?”

“沒有問題,周邊地形我都勘探過了,包括鳳凰山!”

黃山石看著大眾人馬消失在夜色中,他踱進了帳篷,臉上已經笑開了花,嘴里自言自語的說道:“厲千秋?病情?哈哈!”

“來人!拿酒來!今天高興,我要喝上一杯!”黃山石坐在帳篷里,大聲說道。

“什么?”厲千秋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有人刻意毀船?”

“是!幫主,琴江沿岸我們這邊的五個村莊昨晚都遭到襲擊,沒有被山洪沖走的船還有放于陸地上的船都被人毀了!所以我們現在沒有找到船,您看如何是好?”

厲千秋一下靠在了椅背上,愣了好久才說道:“這是什么人?難道那群殺手有這么大的力量嗎?居然能把手伸到這里來!”

正沉吟間,又一個手下濕淋淋的沖進來,臉上滿是驚駭之色:“幫主,慕容公子到了!”

“這么快?我趕緊去見他。”厲千秋一驚,然后滿臉喜色的站了起來。

“可是可是”那手下好像在夢里,滿眼都是驚駭之色,猶豫了良久才說道:“慕容公子不在李員外的家里,他現在正在渡琴江!”

“什么?!”

一會功夫之后,厲千秋和一群手下站在了岸邊的高處,俯瞰著琴江,雖然手下給他打著油傘,不過雨太大了,他的衣服全濕透了,但他好像毫無知覺。現在他的表情和剛才的手下一樣,同樣的滿臉驚駭。

因為慕容世家的人正在渡河。

琴江雖然叫江,但并不是大江大河,它只是江南千百條江河中的一條,是條不出名的小河。

但突降的暴雨給了它力量,整條河都變成了一條狂躁不堪的野馬,瘋狂的奔流沖擊,宣泄著天地的力量。現在它的河面寬了三倍而不止,水流也不再清澈見底,而是夾雜著大量的泥沙和樹木斷枝殘葉變成了赤黃色,伴隨著驚人的流速,黃色的湍流發出可怕的吼叫。

慕容世家選的是河流最窄的地方過河,但這里河面仍有五丈寬。

現在這個地方聚集了慕容世家的一百多個人,看起來河邊站的滿滿的都是人,人人都被淋的像一個落湯雞,卻沒有人打傘,因為他們的二少爺沒有絲毫撐傘的意思,他也一樣站在暴雨里,不過暴雨絲毫沒有打亂他的氣勢,被澆的貼住身體的衣服被他筆直的腰桿挺起,好像一只鐵槍豎在那里。

只有一把黃色的油傘在隊伍后面分外扎眼,那下面是呂甄。

慕容秋水卻站在人群最前面,一雙靴子都沒進了河水里。他握緊拳頭緊緊盯著遠方,一動也不動,突然他在風雨里猛烈揮舞起雙臂,人群里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呼。

長樂幫的人抬頭看去,只見河對岸搖搖晃晃的走來一個人影,衣著襤褸,用手捂著肚子,有氣無力的河對岸揮了揮手。

“我剛才來的時候,他們正想方設法渡河,但好像都失敗了。現在看來終于有個人游了過去。”報信的手下稟告說。

厲千秋瞇著眼睛看游過去的那個人一瘸一拐的慢慢的朝這邊走了過來,衣服都成了條形的,不禁搖頭嘆道:“不容易啊。”

要知道像現在這種情況下,河流湍急,力量大的可以夾著大量樹枝沙礫甚至大石塊流動,從這樣的河里游過去,就是水性再好也是九死一生,剛才那個人看來是被沖到了下游方向好遠才靠了岸,連衣服都被撕成了那種樣子,身上想必也受了好多傷。

這個時候,慕容秋水一揮手,早已待命多時的箭手馬上把纏了細繩的長箭射進了對岸的一棵大樹上。

那個游過去的人解下繩子用力拉了起來,細繩的另一邊卻是系了粗繩,就這樣把粗繩拉過了河面了系到了大樹上,對岸的人也把另一頭固定到了大樹上,這樣一條橫跨江面的繩索馬上出現在厲千秋眼前。

這個時候,厲千秋看到慕容世家的人群起了騷動:因為慕容秋水正把什么東西系到自己腰上。

一個手下伸手要去摸慕容秋水的腰,在慕容秋水的滿面怒氣中他的手僵在了空中,另一個半蹲在慕容秋水身前,仰面看著自己的領袖,雙手攤開,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苦苦哀求什么;又一個手下又拉住了慕容秋水的袖子,很快,慕容秋水一抖胳膊,掙脫了那只手,所有的慕容世家的人都向慕容秋水圍攏過去,很多只攤開的手向慕容秋水伸去,聲音也嘈雜起來,人人臉上看起來都很激奮。

“這是干什么呢?”厲千秋疑惑的睜大了眼睛。

突然厲千秋眼睛瞪圓了,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因為慕容秋水握著那繩橋猛然躍入了急流之中!

水太急了,距離也太遠了,繩橋就是沒有重物在上面,它的中間也耷拉下去碰著水面,現在慕容秋水雙手交替握著它讓身體前行,加上水流的強勁沖擊,馬上繩橋就朝下游繃直了,慕容秋水走了沒幾步,就只剩頭在水面上了,雙手再交替幾次,整個人連繩子的一段就全沒入黃色泥流之中了。

“二少爺!”岸上所有慕容世家的人同時握緊了拳頭,對著咆哮的河水吼出了這一句,所有人的眼睛都好像被焊在了那繩子上,人人脖子前伸,眼睛凸出,好像三魂六魄馬上要從臉部擠出來。

繩子明顯還拉著重物,但在河水里左搖右擺,不知道是下面的人拉的還是水流沖的,只是慕容秋水的頭遲遲沒有露出水面。

時間這么長還沒動靜,連只是觀看的厲千秋都有些緊張了。

突然慕容世家的一個手下發瘋似的拉住了繩子,身體就往河里沖,但其他兩個人同時撲了上去,把他壓在了泥濘的河灘上。

“放開我!我要去看公子怎么樣了!”

聲音如此之大,飽含焦慮,厲千秋他們聽得清清楚楚,回話的聲音同樣的大,也同樣在顫音里揉著焦慮:“混蛋!這繩子只能一個人過,兩個人說不定就斷了!我們誰不著急?!”

正在扭打,突然震天響的歡呼宛如一聲炸雷響起:慕容秋水的頭終于露出了水面,身體被沖得橫橫的斜在水里,發髻上滿是樹枝雜草,額頭也被什么東西砸開了一道口子,華貴的衣服更是破損的厲害,但他咬著細碎的白牙,雙手穩定的交替握著繩索拉著自己前行,在咆哮的急流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

終于他爬上了對岸,第一件事情就是從腰里解下捆在上面的細繩,揮手讓對岸的人把另一頭系上粗繩,很快,在“二!少!爺!你!沒!事!吧?”這樣震天響的問候中第二條繩橋架起,被壓在地下的那個手下一躍而起,甚至不愿意浪費時間往腰上系繩子,就用牙咬著一條細索,用最快的速度的沖進急流,很快第三條繩橋拉起,加上箭手的射擊,接著是第四條、第五條

“沒想到啊,慕容二公子竟然第一個躍進琴江。我還以為他會讓部下先過去去對岸找船呢。”長樂幫的人看到這一幕在那里愣了很久,一個手下才說了這句話……

“哦,看得我熱血沸騰,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年輕時候的那些日子,當年我們五兄弟比他還敢拼命呢!”厲千秋握緊了拳頭,突然拳頭松開了,手也無力的垂了下去:“可惜,現在有了地位有了金銀,兄弟之情反而唉。”

“幫主!收到急報,易老和林總鏢頭還有尹統領將在明天到達鳳凰鎮。請您等候他們,一起行動。”一個手下匆匆趕來。

“知道了,俞睿你現在去給慕容世家的人說一下,讓他們找到了船留幾條給我們。”

厲千秋的指揮所設在了鳳凰鎮的張員外家,他是這個鎮上除了李員外第二有錢的人,所以院子也很大,在他眼里,長樂幫是他的老主顧,所以他很殷勤的把院子借給了厲千秋一眾手下。自己和家里人去了另外的宅子。

雖然院子很大,但和厲千秋帶來的幾十人比還是很小的,院里院外都放置了人手,守衛這樣的院子,警衛工作是很容易的事情。

等一眾人回到院子吃完飯,天已經黑了。厲千秋勞累了這么多天,早早的就睡了,雨還在不停的下,荊無命就在厲千秋休息的西偏房的回廊里和四個手下立著,靜靜的聽著雨聲。

“荊兄,走,小弟準備了一些酒菜,喝一杯吧。”俞睿笑嘻嘻的打著雨傘過來了,連兵器都沒帶。

荊無命笑了起來:“俞兄,今晚你掌管警衛吧?怎么還敢喝酒?你知道我從不喝酒的。”

俞睿輕輕的說道:“鳳凰鎮這么小,加上這院子的大小和結構,警衛的安排簡直易如反掌。就這幾個人已經把這里守得和鐵桶一樣了。荊兄,義父已經睡了,這里是土財主的房子,臥房里沒有專門給保鏢設立的前廳,你難道要這樣站一整夜?”

荊無命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

俞睿又說道:我們忙了這么久,在這荒郊野外實在苦不堪言。明日渡河之后免不得又要像狗一樣東跑西顛,所以我在準備了點酒菜犒勞一下各位。現在你八個手下房前四個房后三個、房上一個,要是荊大哥你不放心的話,輪流來好了,你先來,陪我喝幾盅,然后各位輪著來,這一夜就湊合過去了,要不然這么大雨,在這里過一夜明天也不會有好精神,敵人又喪心病狂的連那種人都敢追殺,肯定不是好對付的,所以休息好才行啊。

荊無命和他幾個直屬手下倒是都動心了,荊無命還想客氣,但俞睿拉走了他,還一邊說:“你管內,我管外部警衛,你的人加我的人有多少個在這個房子周圍了?別說危險,連一只耗子都別想溜進來,而且咱們就在對面的東偏房吃飯,離這幾步遠!你就來吧!”

“飯菜你就將就著吧,這里不比建康,是鄉下。土財主連廚師都沒有,都是一個鄉下娘們做的。”俞睿大聲的笑著。

“挺好。”荊無命笑著說道,外邊暴雨如注,隆隆作響,在外邊回廊里站久了渾身都被潮氣打透了,而這個地方溫暖、光亮還有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實在是天壤之別。

酒桌上除了俞睿還有俞睿的一個手下,都是荊無命相熟的人,因此荊無命的劍掛在了墻上,倒也心安。不似在外邊,劍一離身他就心里發毛。

“我吃好了。先過去。”荊無命撂下了筷子,他是個盡忠職守的人,一心趕著回去站崗。

“荊先生就是穩當,什么時候都不懈怠。以后我發財了,肯定找荊先生的弟子做保鏢。”那手下笑道。

“去!小三你一臉窮相,哪輩子能發達?這句話應該我說。”俞睿笑罵道,然后又關切的說道:“荊兄用熱水燙燙腳再去吧,在泥里站了一天肯定不舒服,我知道你有燙腳的習慣。老馬過來,把熱水打一盆過來。”

雖然荊無命回來就換了干衣服,但靴子卻是沒得換,在雨里泥地站了一天,荊無命的靴子里濕的很。平常他晚上不燙腳是根本睡不著覺的,所以荊無命很樂意的答應了,馬上俞睿的長隨老馬,端著一木盆熱水進來了。

俞睿和那個小三殷勤的站了過來,一左一右直接把荊無命坐在飯桌前的椅子掉了個方向,老馬的水盆就放在荊無命腳下了。

熱水燙得荊無命全身的每個毛孔好像都張開了,舒服的呻吟起來,。

看水溫涼了,老馬麻利的把胳膊上的毛巾抽了下來,蹲在地上荊無命的一只腳抬起來擦干,這個時候俞睿手搭在了荊無命的肩膀上,笑道:“荊兄,舒服嗎?”

荊無命瞇著眼睛享受著干毛巾摩擦腳底板的感覺,然后老馬把這只腳擱在他的大腿上,又去擦另外一只腳,荊無命曲起手臂,輕輕用手拍著肩膀上俞睿的手背表示感謝。

就在這時,老馬的雙手突然如鐵鉗一般緊緊握住了荊無命的雙腳腳腕,牢牢的摁在自己懷里;與此同時,俞睿閃電般的同時抓住了荊無命的雙手。

大驚之下,未免一愣。

但荊無命是什么樣的武功?

他一愣的時間不過是石光電火的瞬間!

馬上他挺腰收腿、上身奮力前傾想掙脫出來。

但他脖子剛一前伸就碰到了一條細細的涼涼的東西,馬上脖子里的東西“唰”的收緊了,猛地把荊無命的后勃梗拉的碰到了椅背上,繼續狠命的收緊——那是小三手里的絞索。

喘不上氣來!

喊也喊不出!

荊無命掙扎的如此猛烈,但無用。

俞睿已經死命的把荊無命的雙手摁到了荊無命的并著的膝蓋上。

荊無命左搖右擺,發瘋似的掙扎,在這三個人的合圍中不過讓椅子晃了晃而已,身體無法挪動分毫。

只很短的功夫,俞睿就感覺到荊無命掙扎的力量迅速減弱,他扭過頭去,看著荊無命的頭已經被拉到了椅背外邊,小三在椅背后面縮成一團,用力拉著絞索,幾乎全身懸在了手里的那條絞索上,而這力量全靠橫在椅背上的荊無命脖子來承擔。

看著荊無命的眼睛慢慢的凸出來了,舌頭也伸出來了,俞睿一邊繼續壓著荊無命的雙手,一邊好整以暇的笑著對這個將死的人說道:“在建康,你武功第一,要是你用劍,我們三個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你。但武功第一又怎么樣?還不是死在我們手里?我們知道你喜歡燙腳,為了讓你靜靜的去見閻王,我們特意絞死你,而且這椅子為了你也特別加固了,你晃不爛,就算發出聲音,大雨的聲音也可以掩蓋。看看我們為你準備的多周全?!所以呢,死在我們手里你也不冤。嘿嘿。”

在俞睿的嘲笑中,荊無命眼中的生命之光熄滅了,接著一股臭氣從他身下傳了出來,他死了。

長樂幫的建康第一高手沒有死在劍氣縱橫的殺場上,也沒能死在為幫主當肉盾的盡忠職守上,而是光著腳帶著無比的憤怒和震驚,很不體面的死在了鄉下財主的屋里。

厲千秋正在做夢,他夢到自己坐在了建康長樂幫總部那把金壁輝煌的椅子上,下面的大廳里都是人。

“那么多人,他們來干嗎?”他自己問自己。

馬上夢告訴他,這是他兒子的繼位典禮,武林中所有的幫派都來祝賀了——“不敢不來”,夢這樣說。

站在自己身前的年輕人轉過頭沖他笑。

“這是誰?”

這是你的兒子呀,看!他已經長大了,和你年輕的時候多么的像——那么的高大那么的英俊那么的無畏——夢告訴他。

這是武林五大家族之首的厲家的繼位典禮!——夢這樣說,厲千秋在夢里笑了。

慕容家來祝賀了,丁家來祝賀了,唐家來祝賀了,少林來祝賀了,武當來祝賀了

厲千秋問夢,那幾個老東西呢,夢伸手一指:厲千秋他看到了,他的幾個兄弟都蹲在自己豪宅外邊的街邊,衣衫襤褸,形容憔悴,簡直是乞丐嘛。

最邊上還有一個年輕人。

那是誰?

是霍無痕,他把一張皺巴巴的畫擺在地上,哭著對那幾個老東西說:“父親、叔叔不要驚惶,我把畫賣了就有錢吃飯了。”

“哈哈”厲千秋坐在寶座上狂笑起來,太得意了,太高興了。

突然“啪”一聲巨響,自己屁股下的寶座突然崩裂了,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是地!

沒有地!

是無盡的深淵,

自己朝著下面落了下去。

“啊!”厲千秋一聲大叫從床上坐了起來。

“滿頭是汗啊。噩夢!”厲千秋正在出神,突然又是“啪”的一聲大響,厲千秋扭頭看去,木頭的窗欞子被撞了一個大洞,一個人軟綿綿的從這個洞里彎進來,下半身還在外面,腰卡在了窗臺上,上半身倒進了屋里,頭朝下,臉對著自己,滿頭滿臉的鮮血。

“這不是張勇節嗎?”厲千秋認出了這個人,這是荊無命指揮的人,是自己的貼身護衛之一。

“荊無命!有刺客!快過來!荊無命!俞睿!”厲千秋一邊大叫,一邊從枕下抽出一把長刀,跳到了床下。

“嗵!”門被撞開了,一個護衛半個身子沖進來,剛叫道:“幫主快走”聲音就被掐斷了,因為三把刀同時劈在了這個護衛的后背,力量之大,血肉飛濺中,整個尸體都被砍的飛了屋里。

“喀喇!”頭頂一聲大響,一個雪亮的槍尖刺破了屋頂透入了屋內,馬上鮮血和雨水順著槍尖就流了下來。

“那是屋頂上的護衛被干掉了!”厲千秋頭皮都發炸了。

他盯著后窗,想跳出去殺出一條血路逃走。

在他年輕的時候,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這樣做。

但現在他年紀大了,地位也太高了,勇氣已經隨著地位的高升和年華的老去而流走了,所以他猶豫了。

就在這時,一聲哨音響起。

“什么?!這是我們的攻擊信號啊!防御信號不是這個啊!”厲千秋張大了嘴巴。

就在這時,四個窗戶、屋門同時破碎了,好像被巨力揉成了碎末,木屑好像雪花在屋內四處飄舞,還沒有落到地上,無數的蒙面人就已經沖入了它們了,沖散了它們、激蕩開了它們。

屋里馬上擠滿了人,雨水的腥味和潮濕混合著殺氣幾乎把屋頂掀翻了,如林的兵器對準了一個瑟瑟發抖的老人。

突然他不抖了,他睜大了眼睛,帶著不敢相信的語調喃喃般說道:“你們難道是”

話音未落,兩個蒙面人已經赤手空拳的沖了上來,厲千秋畢竟是英雄一世的人,就算他的精神已經衰老了,他的勇氣已經消磨干凈了,但他的肉體仍然記得他以前無數次面對此種情況的反應,所以他奮力劈砍對方。

他年輕時候是個英雄,有武功有勇氣,單打獨斗也許可以抵擋一陣。

后來,他戰力越來越強了:強到不用武功,動動嘴,他的敵人就會血肉橫飛的倒在他面前;強到他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的喝茶,也不怕二十步外神擊弩的齊射,那些箭石自然會被他身前的一道血肉長城阻住。

這一切都因為他有權力。

領導著無數的下屬,他自然是世界上最強的人之一。

但現在不同了:失去八個保鏢,失去了武功最好的荊無命,失去了善于指揮策劃的俞睿,更沒有了一群群如狼似虎的手下,他不過是一個垂垂暮年的老頭子而已。

“啪”,只一下,刀就被赤手打飛了,兩個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后高高的扳起,腿窩里重重的挨了一擊,他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再也不是七尺男兒了,他不過是個三尺侏儒,因為他跪在了地上。

胳膊都快被扭斷了,他不得不使勁把臉靠近地面,但就這樣劇痛仍然使得他滿頭冷汗,恐懼更讓他臉都擠在了一起。

他只忙著適應疼痛,還沒有想起要說什么,該怎么說,突然眼前的那些穿著黑色戰靴的腳紛紛迅速的掉轉方向,無聲的又消失在他眼前。

他感覺到屋里只剩他和背后那兩個人了——這是多年殺場留給的他的寶貴財富,直覺。

但馬上又來了幾個人,這些人的腳步和剛才那些蒙面人不同:蒙面人的腳步一個個輕的像貓,移動時邁著輕快迅疾的細碎小步,這是為了隨時發力攻擊;而這些人腳步沉重,移動時卻步子又慢又大,好像很悠然似的從門里進來了。

終于八只腳站在他面前,胳膊上的壓力減小了,厲千秋抬起頭來,只一眼他就呆了,但馬上恐懼沒有,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

這四個人正是霍長風、黃山石、盛若海、易月。他的四個結拜兄弟。

厲千秋側轉面部,慢慢的看了看扭著他胳膊的兩個蒙面人,雖然帶著面紗,但現在的厲千秋一眼就認出是林謙和尹星翔。

“好!好!好!”厲千秋咬牙切齒的說了三個“好”,他對著他的兄弟說道:“我早該想到是你們!說吧,為什么?”

黃山石看著衣冠不整跪在地上的厲千秋顯得非常高興,他滿眼得意之色的沖厲千秋冷笑了兩聲,說道:“你,厲千秋:你這無恥的狗賊!叛徒!假公濟私、貪污幫內財產、蓄積私人武裝;更兼私自勾結其他幫派,出賣長樂幫利益!最可恨的是你陰謀篡奪長樂幫建康,妄圖自立門戶、背叛長樂幫!我們做出決定,決定對你處以幫規!狗賊,這是你的報應!”

“放屁!告訴你們,沒了我,建康馬上就會落入慕容世家的手中!你們還不放了我?”

“沒了你?”霍長風冷哼了一下。

“告訴你,知道為什么我們能無聲無息的殺進來嗎?知道為什么荊無命不在嗎?”盛若海看著厲千秋冷笑起來:“是俞睿干掉了他!”

厲千秋一下呆住了,馬上他眼眥欲裂,恨的咬牙切齒:“什么?!這個叛徒!跟了我這么多年我居然沒看出他的雜碎來!”

但馬上他抬起了頭,眼光從憤怒變成了驚駭又變成了一絲恐懼:“俞睿是你們安插的?難道難道你們很早就開始算計我?”

四個兄弟都冷笑了起來。

易月彎下腰,對厲千秋眨了眨眼,說道:“所以離了你,建康丟不了。你以為你控制了建康?其實建康的從頭到尾都在我們手里。”

聽了這句話,雖然門窗都被粉碎,潮濕陰冷的空氣充滿了這個屋子,厲千秋還穿著單薄的小衣,但他腦門上馬上布滿了汗珠。

“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現在我不做建康總管行嗎?我馬上搬回揚州行嗎?”厲千秋大聲哀求道,看四個人冷笑不止,他趕緊又說道:“我金盆洗手,從此退出江湖!”

四人都呵呵笑出聲來,好像聽到了好笑的笑話。

“我把所有財產都捐給長樂幫行嗎?我去種地!放我一條生路!”在這個生死關頭,厲千秋已經不能思考了。

“哼,”盛若海一聲冷笑:“本來就是我們的。還用你捐?”

“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厲千秋看哀求無效,咬牙切齒的罵了起來:“你們利用了我四十年!我不過想找個養老的地方,你們就看不順眼了?現在長樂幫做大了,成了武林七雄了,你們就想謀財害命!不想讓我分杯羹吃!你們這群畜生!”

“哼哼。”黃山石蹲下身來,冷笑著磨動著牙齒,手里已經多了一把上了三支箭的神擊弩,在厲千秋面前晃動著。

“大哥!”厲千秋突然抬起頭來,眼里滿是乞求:“二哥!四弟!五弟!我們做了四十年的兄弟了!親兄弟也沒有這樣親的,我們年輕的時候睡一張被子、換著衣服穿、一起吃飯、一起殺敵”

霍長風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這幾年,你很得意啊。也有今天啊。”盛若海看著厲千秋可憐的樣子抱臂微笑。

“五弟!”厲千秋一個一個瞧過去,最后哀求易月。

易月微微一笑,閉起了眼睛。

“老大,你想卸磨殺驢?不是我,無痕哪能”

這個時候,黃山石獰笑著把神擊弩對準了厲千秋的面門。

看著眼前閃著寒光的箭尖,厲千秋死命掙扎,一面驚恐的對著黃山石叫道:“二哥!不要啊!二哥!二哥!求求你!我們是好兄弟啊!求求你!”

黃山石獰笑著說道:“現在想起兄弟了?哈哈,狗賊,晚了!”

“二哥,求求你!大哥!四弟!五”

“去你媽的兄弟!”黃山石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02
卷四 鳳凰劫 第四十七節唯成追憶(五)

“于統領,前面已經打上了!”一個手下氣喘吁吁的對督戰的于文亮報告:“但是鳳凰山地勢陡峭,對方有神擊弩和箭手,雖然雨停了,我們也不敢點火把,加上天黑路滑,我們前進的很慢!另一路文統領情況和我們差不多。”

“調弩手和箭手上去,見會動的就給我射!”于文亮因為擔心沈凝竹的安全變得焦慮不安,他們把敵人堵在了鳳凰山上,但敵人同時也把沈凝竹一眾人堵到了更上面,形成了三方互相追擊的奇特局面。

“于叔,公子叫你過去。”齊元豪突然從黑影里跳了出來,把于叔嚇了一跳。

“跟我來。”

齊元豪領著于叔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下走去,穿過一片小樹林,就見到一塊巨石突兀立在半山腰,慕容秋水就在巨石背后坐鎮。

那巨石擋住了從山上看下去的視線,無疑這是個很安全的地方,但在這種地方坐鎮并不是慕容秋水的一貫作風,于叔不僅有些嘀咕起來:“這次公子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地面上多了幾具尸體,于叔邊走邊問:“怎么?這些尸體是誰的人?”

齊元豪看了看于叔,笑了一下:“剛才小股敵人突襲,被殺死了。”

“公子沒事吧?”

“放心。”

繞過巨石,就是一排臉朝外的衛士,一個個表情肅然、默然按著刀柄。

于叔看了看大部分都是臉生的,問齊元豪道:“最近好像招了很多新人,很多人我面生的很。”

“這些都是我的人。我經常領著他們在外邊,所以你沒見過不奇怪。”

慕容秋水就在一棵巨樹后,他坐在一把高馬扎上,背對著于叔,面前是片灌木圍成的小小空地,也沒有點任何火把或者油燈,空蕩蕩的小空地上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黑暗中,周圍一個侍衛也沒有,氣氛顯得很奇怪。

“公子,您找我?”于叔心里感覺有點奇怪。

“嗯。我抓到一個叛徒,希望你解決了他。”慕容秋水并沒有看于叔,他一只手摸著下巴,好像自顧自的在想什么事情。

“叛徒?”于叔皺一愣:“誰?什么事?”

“帶上來。”

于叔扭頭看去,兩個大漢從樹林的黑影里拖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出來,到了離慕容秋水十步遠的地方把那個人撂在地上,躬身行禮后迅速轉身又走入了樹林中。

黑暗中只看到那人被綁的像一只粽子在地上蠕動,看不清面目。

“公子,這是誰?”

“呵,”慕容秋水笑了一下,笑得很奇怪,好像是嘲諷一樣的說道:“自己過去看。”

于叔驚疑不定走過去俯身拎起那人的發髻定睛一看,不禁如五雷轟頂:那人正是自己的老統領——呂甄!

呂甄現在臉上污穢不堪,花白的頭發不再像以前那樣理的一絲不亂,凌亂的發梢蓋住了額頭前端,顯得狼狽之極,嘴里嗚嗚嚕嚕努力對于叔說著什么,但嘴里被塞了麻核,一個清晰的聲音也吐不出,這種努力讓呂甄的腮幫子鼓來鼓去,配合上他臉上恐懼中夾著憤怒的表情,使得滿是皺紋的臉上的表情顯得可笑又可憐。

“公子,這是什么回事?”驚惶失措于叔一把放開了呂甄的發髻,在呂甄失去平衡趴倒地上的瞬間,半跪在地抱住了呂甄,扶著他跪在了地上,然后才滿眼震驚的回頭向慕容秋水問道。

看到于叔那些對呂甄發自內心的關護動作,慕容秋水不易察覺的微笑了一下,然后他對于叔說道:“呂甄,身為我慕容重臣,不僅不能盡忠職守、忠心護主,反而勾結匪類,意圖加害沈家千金,陷慕容于險地、置武林于危亂之中!其人喪心病狂于極點、居心險惡甚于禽獸、罪大惡極乃至天理不容、其行則萬死不足于贖其罪!今天我就要用慕容世家的家規來處置這個叛徒!”

“什么?什么?追殺沈小姐?這這”于叔難以置信扭頭看了嗚嗚作聲的呂甄又看了水樣平靜的慕容秋水,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震駭莫名。

“嗚嗚”跪在泥地上的呂甄奮力用身子摩擦于叔,于叔看去,只見呂甄滿眼都是哀求之色,他在求于叔幫他。

“公子!”于叔一只手扶著自己的老統領,一邊轉過身來,向慕容秋水說道:“呂老統領和我認識很多年了!我非常熟悉他!他向來對家族忠心耿耿,更是看著家主長大的,是為了家族利益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的慕容家元老了,他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莫不是誤會?萬望您慎重從事啊!”

慕容秋水伸出食指,往前一指,站在他身旁的齊元豪馬上一躬身,然后直起身子冷笑著對于叔說道:“呂甄勾結謝六橫匪幫,并重金雇用兇僧胡不斬、沒命劍秋云海等十名江湖殺手跟隨謝六橫一起行動,還提供四架神擊弩給謝六橫匪幫,更提供了大量的情報、人員、銀兩支持,在長樂幫地盤上襲擊沈家特使車隊,把沈家三十多位護衛屠戮殆盡;在沈小姐和管家逃生后,又追殺不已,必要殺死沈小姐而后快。于叔,這些都是呂甄的管家親口說的,他的親侄子夏慕陽就親自跟著謝六橫做為聯絡人。在鳳凰鎮,呂甄又命令心腹手下鑿沉了琴江一側所有的船,延緩公子渡河,為謝六橫贏取時間!鐵證如山!呂甄你是死有余辜!”

呂甄用頭拼命磕著目瞪口呆的于叔,于叔扭頭看去,才發現呂甄已經淚流滿面了。于叔心痛了:呂甄可是對他有大恩的人啊,不僅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引薦他入了慕容世家,更不斷提攜他,讓他在慕容世家青云直上,而且用自己的身體力行教導他如何忠心主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別說自己不能置信他犯有如此罪名,就說信,也是想救他于危難的。

“公子啊,呂老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他和沈家無怨無仇,何必”

“那是因為”慕容嘆了口氣:“有人懷疑沈小姐來是為了達成兩家聯姻目的的。說明白點,怕我娶了沈凝竹。”

于叔倒抽一口涼氣,半跪在地上默不做聲良久,才低頭凄然說道:“公子,此事事關重大。難道不把呂甄押回蘇州再”

話還沒說完,一團黑影夾著勁風向于叔面門電射而來,于叔倉惶間伸手去擋,已經握住了那黑影,定睛一看手里接住的竟然是合著刀鞘而來的抱龍刀。

這是慕容秋水的佩刀——抱龍刀。

“于叔,家規執行官就由你來擔任。現在行刑。”

慕容秋水緩緩收回擲刀的左手,低沉的下達了命令。

于叔渾身顫抖起來。

他身側的呂甄也劇烈顫抖起來,嘴里嗚嗚做聲,發瘋似的用身體觸著和他跪在一起的于叔。

于叔何嘗不知道他恩師的害怕,但他顫抖的手里拿的是慕容秋水親自給的抱龍刀啊,他能怎么辦?

“于文亮!”看于叔低頭看著刀愣在了那里,齊元豪冷冷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于叔如被雷轟,抬起頭來——他沒并沒有看齊元豪,他的目光盡力的去觀察坐在遠方的慕容秋水,帶著無助、恐懼更帶著一絲哀求,但他看到的只是一張年輕而英俊面卻無表情的的臉,以及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

不能再等了!

看到那寒光,于叔幾乎是死人一樣的站起身來,因為他的腦袋亂成了一團麻,但他的身體告訴他馬上站起來!

他拔出散發著絲絲冷氣的黑刀,眼睛瞄準了呂甄的脖子,刀尖在慌亂的跳動。

殺誰都可以,但殺呂甄于叔感覺自己臉上的肉一塊塊的掉了下來,慌亂痛苦的血流像鞭子一樣抽著他的每塊血肉。

“為什么?為什么選我來殺呂老?公子,這是為什么?我要是殺了他,我不是恩將仇報和畜生無異嗎?為什么要選我?”這聲音在于文亮腦中轟轟亂響。

在濕冷的山風中,慢慢的他冷靜了一點,可以思考了:“回了蘇州,呂甄并不一定會死,他和家主還有大少爺都感情深厚,就算他干了這樣的事情,說不定”

“大少爺感情深厚?天!這才是公子對呂甄下死手的原因!呂老是堅定的支持大少爺的啊。”

“現在怎么辦?公子已經綁了呂甄!”于叔驚恐的握著頭又回頭打量愣了一下慕容秋水——他還是那么平靜如水,靜靜的看著自己,等著自己動手:“公子不是濫殺的人,他總是善于談判和講道理,但但他一旦動手,不管對方再如何哀求如何后悔都已經晚了,就算九天神佛一起為這個人求情也無用了,公子一定會置此人于死地!不動則已,動則必中,這是公子的一貫風格!現在呂老已經綁了,梁子已經結下了,公子不可能放了他以留后患的!但為什么選我?我和呂老的感情,公子是知道的啊”

“公子是故意的!”想到這點,于叔頭上冷汗如溪水般從額頭流下:“我一直是忠于慕容世家,但但卻沒有卻沒有死心塌地的盡忠公子!現在盡忠慕容世家和盡忠公子已經是兩碼事情了!”

“這是一個考驗啊!”于叔心驚膽戰的又回頭瞧了一眼慕容秋水,“不能再等了!”于叔咬著牙高高揮起了抱龍刀。

但刀卻沒有斬下去,因為地上跪著的呂甄已經抬起頭來:他淚流滿面,身體因為恐懼顫顫巍巍,哪里還有以前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氣勢,完全是一個求生的可憐老人了。

在這瞬間,于叔想起了兩人一起飲酒一起釣魚一起打獵一起作戰的一幕幕場景:總是和藹的老統領,總是把機會留給自己的老統領,摟著自己肩膀向慕容龍淵推薦自己的老統領,想起了在他大壽上和自己對飲三杯的情景,想起了自己親自給他兒子結婚當司儀的情景

而現在這個老人就跪在自己腳下,渾身污濁、五花大綁、痛哭流涕的他努力的用浸泡在淚里的眼睛求自己。

刀還高高的舉在空中,握刀的人卻鼻子一酸,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唉,”慕容秋水突然一聲長嘆,自言自語般說道:“呂老也是功勛卓著的元老,我也有點于心不忍,要不先回蘇州”

慕容秋水的這聲嘆息對空地當中的兩個人不啻是天籟之音,于叔渾身一振,第一個念頭就想扔了這刀,返身跪地為自己恩師求公子開恩。

刀身不過墜了一尺又停在了空中。

“這是個陷阱!”這個念頭突然如一道閃電劈入了于叔的腦海,震的他渾身的冷汗熱汗從他渾身每個毛孔往外擠,全身都好像要炸裂了。

“公子一旦出手就是九天神佛也阻不了了!更別說臨陣改變主意!”

“為什么直到剛才自己對呂甄的事情還一無所知?公子對我封鎖了消息!他信任不過我!”

“從現在的局勢看,現在就算殺了呂老,肯定也會秘而不宣的,這是一個丑聞,甚至連家主他們可能也不說實話,只說呂甄陣亡了,這樣的大事讓自己參與,擺明了就是考驗我啊,給我一個選擇上公子船的機會啊!”

“剛才他為什么說‘于心不忍’那話?他想要什么?想我棄刀為呂甄求情!如果我那樣做了,說明了什么?像公子這樣的人發出的上船邀請,只能是上或者死,絕無其他任何選擇!”

于叔后背的衣服沿著脊梁濕了一片,那是他的冷汗,眨眼間腦海里和藹的呂甄形象全破碎了,換成了他和老婆兒子在溫暖的莊園里一起吃飯的情景,多么溫馨,多么甜蜜,男人浴血奮戰為的是什么?為的不就是這一幕嗎?!

兒子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因為公子的特別照顧,在慕容世家的商行里學習如何做一個掌柜,不用像自己當年十七歲的時候一樣為了幾兩碎銀子就毫無反顧的沖入腥風血雨,也不用像其他沒有家世背景的江湖少年一樣拎著腦袋撥開刀林劍海,舒適安全的工作,優厚的報酬,每天在飯桌前或者喋喋不休的抱怨著他嚴厲的老師,或者滿面喜色講他纏著自己母親掏錢買的駿馬是多么的神駿,這個時候自己總要扳起臉來給他講做人的大道理,這是多么令人幸福、叫人神往的情景啊。

而自己只要一旦走錯一步,這一切都將化為飛灰,除了自己會和呂甄一起趴在這骯臟的地面上成為死尸之外,自己的兒子還有老婆也將會

見到于叔刀從空中落了一寸,呂甄就急不可耐的轉過頭來,向慕容秋水磕頭求饒。他對于叔的人品有信心,這個人當年之所以受到自己青眼,就是因為他忠誠。

他磕頭,如果不是嘴里塞著麻核他還會講一堆自己聽了都會起雞皮疙瘩的巴結話,他是個無畏的人。

但無畏是在自己有力量和對方一搏的情況下。

當了多年的人上人,他的地位、他的財富、他的家庭,每一個都羨煞世人,當面臨慕容秋水這樣隨時可以奪去這一切的人的時候,對幸福生活越珍惜對死亡的恐懼就越大。

他不想死啊。

他不是一無所有的年輕人,他不是孤苦伶仃的可憐老人,他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財富的人,

為了身份地位為了財富為了幸福,一無所有的人可以拿命去換。

是不是這些東西比命都重要?

而呂甄不僅有命還有這些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他舍得放棄嗎?

他可以瀟灑的走嗎?

他做不到。

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對失去的恐懼戰勝了一切,包括理智尊嚴。

他不再考慮他能活下來的可能性,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會爭取。

就像一個賭徒,在輸光了的時候,哪怕只能是十八個骰子一起擲出“六”來才算他贏的時候,他也會買!

所以如果可能的話,就算慕容秋水讓他舔鞋子他也會做。

但慕容秋水沒有讓他舔鞋子,五花大綁讓呂甄行動很困難,但他仍然一面磕頭一面緊緊盯著慕容秋水的神情。

可惜慕容秋水一直面無表情,好像看不到自己磕頭一樣。突然慕容秋水笑了。

呂甄求生的渴望如此強烈,以至于慕容秋水一笑之后,自己下意識也陪笑了,額頭上都是泥巴、嘴里塞著麻核還是努力的在陪笑。

不對!

他不是對著自己笑的!他對著自己頭頂笑的!——死盯著慕容秋水表情的呂甄馬上就發現了不妙,行走多年的老江湖馬上感覺到了危險。

他使出吃奶的勁翻身往外滾,但被捆著的他怎么趕的上刀快,雖然那刀是歪歪斜斜砍來的。

抱龍刀的黑影帶著一股勁風撲到了呂甄身上,原本是對著他的脖子去的,但呂甄的翻身,讓這并不快的刀砍偏了,重重的切進了他胸脯。

黑光過后,躺在地上的呂甄瞪圓了眼睛,滿眼都是難以置信和怨恨。

難以置信的是:自己對他有如此大恩,他竟然不僅不為自己求情,反而一刀砍翻了自己!他竟然這樣對自己。

怨恨的原因和難以置信的原因卻是一樣:自己對他有如此大恩,這個恩將仇報的畜生!

在刻骨的怨恨之中,他死死的盯著這個恩將仇報的人,直到呂甄口鼻流血死在了那里,他的眼睛仍然死死的張大著。

在死前,他恨于文亮勝過恨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終于站了起來,優雅的朝于叔走去。

于叔被痛苦和自責扭曲了面門,癡癡的盯著地上的尸體。

但表情突然變了。

因為公子來到了近前。

于叔一撩長衫下擺,雙腿一彎跪在地上,低頭看著地面,雙手托著抱龍刀高高舉過頭頂。這次毫無剛才殺死呂甄的拖泥帶水了,而是干凈利落到極點。

“稟告家主,叛徒已經伏誅!”

他對慕容秋水的稱呼不再是“公子”而是“家主”了。

齊元豪與此同時也躬身行禮,說道:“請家主收刀。”

雨已經停了,烏云也在漸漸散去,可惜透出云端的不是如玉盤一般的圓月,而是一輪清冷陰暗的缺月。

在夾著黑暗的缺月月光輻照中,慕容秋水昂然立在中間,兩個手下一個跪一個躬身,地面上還有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體,好像是一個詭異的祭祀典禮。

在這個用尸體獻祭的典禮中,于文亮死心塌地的向慕容秋水效忠了,而慕容秋水也終于坦然接受了“家主”這個封號。

“很好。”慕容秋水微笑了一下,“現在把謝六橫了結了吧。”

在跟著慕容秋水他們上山的途中,于叔突然害怕起來:山上樹木雜草的影子都好像隱藏著一個個的鬼魅,在對他張牙舞爪。他不僅打了個哆嗦。

在殺了呂甄之后,于叔發現安全感好像突然離他遠去了,自己的身體好像成了一個空殼,黑暗中的妖魔鬼怪推搡著自己威脅著自己。

以前自己可以對自己說:自己對得起所有人,對得起天地良心,但現在他說不出了。在慕容秋水給出了饒命的信號后,他不僅沒有替恩人求饒,反而一刀砍死了他。雖然他知道這個“求饒”只是一個陷阱而已,但負罪感還是無情的折磨著他。

“我是個無情無義恩將仇報的小人。”于叔奮力驅趕著腦中的這個念頭,但這個念頭就像野草一樣驅趕走了一片,又從另一邊冒了出來。

在黑暗的山路上,他不得不盡量靠近慕容秋水的身后,他感到了:那里才有光!靠近他才安心!

向這個人出賣了良心和義氣之后,于叔越來越感到這一點:這個人可以輕松奪走自己一切,雖然他會用別的東西補償自己,比如財富、地位,但他奪走的那些東西讓自己心里越來越空,越來越害怕這個紅塵,不得不靠近這個人才會安心,就像一只獵犬靠著主人。

“于叔,”慕容秋水察覺了于叔的異樣,他轉過身來,拉著于叔胳膊對他說道:“你做的很好。我知道你和呂甄之間的情義,但忠孝都不能兩全,更何況忠義?你要知道孰輕孰重。所以,不必往心里去。忠心,只有忠,只有忠,才是世間最高尚的東西。”

于叔的心里一下子踏實了,他很想哭,是感動的想哭——公子是多么的善于知道人心啊,一下子就把自己開導的豁然開朗。

為了報答公子,他輕輕的湊上嘴,在慕容秋水的耳邊輕聲問道:“公子,呂甄不可能自己敢做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大少爺的指使。我們不能一味的忍讓,您看是不是?”說著他狠狠的做了下劈的動作。

“這件事情,我愿親自為公子籌劃,從人到計劃絕不會出半點紕漏。”于叔向慕容秋水進言直接暗殺慕容成。

但慕容秋水笑了,他回答道:“這盤棋,我已經穩操勝券,何必要出險著?此刻,以不變應萬變才是上策。況且我一直以‘仁’自律,更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我早就向公子說過了,呵呵”齊元豪在旁邊笑了起來:“老于,還是公子想的遠。這樣下去,慕容家的人心全都在我們這邊了。”

“是啊,烏鴉也會嫌豬黑,就算自己黑的一塌糊涂,也不會喜歡一樣黑的人,盲目的使用為人所不齒的暗殺這種有效但下流的戰法反而會自己丟掉人心。此刻這場公子和慕容成的暗戰中,已經是公子全面占了上風,只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將死對方就可以。出險著不是穩操勝券的棋手做的事情,而是已經走頭無路的失敗者求生的稻草。公子這樣應對,不僅不影響勝負,反而彰現了‘仁恕’的高貴精神。這是真正的萬眾歸心,可真是仁君的至高境界啊。而且就算得手殺了他,上面還有個家主護著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萬一被發現或者失敗就等于全盤皆輸了。”于叔見路上無人,已經殺了呂甄的他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但是,”慕容秋水表情突然嚴峻了:“于叔你要打起一百個小心負責我的安全。防止對方一招荊軻刺秦就讓我們全軍覆沒。不僅是我,還有你們都要加倍小心!”

“是!”齊元豪和于叔一起躬身回答。

河水蕩漾,小船也微微搖晃。上面的王天逸臉色已經成了青的了。

因為船現在已經慢慢的朝湖心劃過去,那是被嚇傻了梢夫忘了停手,還在按原來的方向搖櫓。就算現在和梢夫并肩站在船的最尾部,離那可怕的和尚仍不過幾步遠。自己又不會游泳,在這水中心的船上簡直插翅難逃,只能閉目等死。看了他為了殺一個奸細,談笑間就把所有人都殺了冷酷勁頭,現在被他用鐵棍指著的自己,隨時都可能被殺掉。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03
卷四 鳳凰劫 第四十八節唯成追憶(完)

既然已經和這個兇僧來到了同一條船上,王天逸的恐懼很快變成了一條火燙的火蛇,在自己身體里四處亂竄,壓迫著他找逃生的法子。

打肯定是打不過,這個家伙不會游泳,但自己也不會,從水里逃跑是不可能的。這個湖很深,剛才自己已經差點被淹死了。

就算是鑿船和這個家伙同歸于盡也不可能了,自己退到了船頭,比船艙高出兩尺,說明這個地方離水還有兩尺多的木板擋著,就是用劍扎下去,也不可能一時半會船就沉了。

所以走頭無路他臉都青了。

“說啊,他們在哪里?”胡不斬看王天逸不吭聲,又問了一遍。

“說了,你會放過我嗎?”王天逸開口說話了,這個聲音嚇了他一跳,面對著這個死亡說話的感覺不同于平時,王天逸還以為自己的聲音會發顫或者嘶啞,但沒有。

王天逸的聲音不僅沉穩毫無嘶啞或者顫抖,而且還冷冷的帶著一種嘲笑的尾音,好像嘲笑對方在睜著眼睛說謊。這個聲線讓說話的本人都吃了一驚。

“直鳥賊!說了就行了!”胡不斬笑了起來:“不要逼灑家動手啊。”

“嘿嘿。”王天逸反而咧開嘴笑了起來。

說了也沒用,自己背著梢夫跑來之前,程先生就帶著翠袖移動了位置,以程鐵心那樣的人怎么可能等在原地讓人捉,王天逸心里想道。

所以王天逸繼續說道:“我不知道。”

胡不斬馬上眼睛瞪圓了,看起來就要活活吃人一樣,但他馬上又笑了起來,很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啊,反正追的也不是正主,逮著一個算一個。你想和我玩太好了,灑家怎么對付你呢?嘿嘿。”

胡不斬說著向前挪動了腳步。

突然他停住了,側耳在聽什么。王天逸看他那樣,也是靜下心來,用力去聽,一個細小的聲音傳了來:“程先生你在哪里?我們是慕容世家的人?”

胡不斬抬眼看去,暮色中遠方的岸邊星星點點出現了火把,不過離這里還很遠,是從村子那邊出來的,但正在向這邊過來,看他們打算沿著湖岸搜索。

“離得遠呢。一時半會過不來!有的是時間逃跑。先殺了這個兔崽子!”胡不斬心里暗想。

等他扭過臉去,眼前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王天逸已經站在了梢夫的身后,一只手緊緊扼著梢夫的身體,另外一只手握著雪亮的長劍,劍尖正對著梢夫的脖子!

“直娘賊!你瘋了?”胡不斬愣了一會,大笑了起來,然后向前走去。

躲在梢夫身后的那雙眼睛閃動著寒光,一個冷酷的聲音響了起來:“敢過來,我就殺掉這梢夫!”

這聲音如此的冷酷,如此的決然,又如此的自信,讓殺人如麻的胡不斬也愣了一下,他的腳步停下了,用長棍指著背后那人說道:“兔崽子,你莫不是瘋了?拿梢夫當人質威脅灑家?就是你手里是天王老子我也一樣打個粉碎!哈哈!”

“嘿嘿。”那聲音冷笑起來,王天逸不僅吃驚起來:這是我的聲音?如此的冷酷,如此的狡詐,現在把梢夫握做人質的這個人已經完全占據了王天逸的身體,原來的他不過像個看客一樣在看著這一幕,就像他在憤怒之中對華山派做的那些事情一樣。

“別忘了,你不會游水,也不會劃船,船上三個人之中可是只有這梢夫會掌控船。”躲在梢夫背后的王天逸說道,聲音紋絲不亂,低沉中透著力量,好像手里握著絕對的力量:“敢往前一步,我就干掉梢夫!”

“什么?!”胡不斬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然后憤怒從他臉上凸了出來,他又猙獰起來:“兔崽子,那又怎么樣?我把你們都殺了!我就不信我靠不了岸!你這個樣子居然還敢威脅我?你可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啊!”

“嘿嘿,”王天逸的眼睛瞳孔縮成了一個點,死死從梢夫的頭后盯著胡不斬,他現在為自己的鎮靜感到了無比的震驚,只是這震驚絲毫不影響他的身體,他握劍的手穩的一絲都不抖,劍尖穩穩的靠在梢夫脖子上,甚至感覺到從劍尖傳來梢夫血液的流動:“可惜你沒有時間了。我們的人已經來了。你自己在湖里搗騰這船的時候,恐怕人家早就把你射成刺猬了。”

“混蛋!”胡不斬震怒之中抬起腳來,但這腳定在了半空中,慢慢的又收了回來。

因為梢夫的血一下子順著劍尖流了出來,這次的王天逸沒有說話,而是隨著胡不斬的腳一抬,手輕輕一送,鋒利的長劍就割破了梢夫脖子的皮膚,鮮血馬上順著脖子流了下來。

梢夫本來臉色就煞白了,身體抖動的好像篩糠一樣,這一下劇痛讓他身體巨震了一下,然后他褲襠里濕了一片,那里屎尿橫流了。

背后的王天逸絲毫不受梢夫的影響,緊緊的勒著梢夫,長劍的劍尖仍然穩穩的靠在可憐梢夫的脖子上,他眼睛挑釁似的盯著胡不斬,嘴巴因為發狠繃成了一條線,在暮色中,他的整個臉都透出一種讓人可怖的氣質。

看到梢夫受傷,胡不斬也不由得一滯,他確實不敢讓王天逸殺了梢夫,然后自己在湖里擺弄一條該死的船,所以他和王天逸對視了很久。

胡不斬開口了:“你是王天逸吧?青城戊組的。”

“對。沒錯。”王天逸笑了。本來被這種人知道身份,晚上睡覺都不會睡安穩了,但在對方叫出自己的身份后,握住梢夫的這個王天逸反而笑了,不過是“你知道又怎么樣”無所謂的笑。把他心里那個王天逸驚的更是目瞪口呆。

胡不斬也笑了:“你不是名門大派的嗎?怎么能做這種把持人質的無恥之事?這樣吧,我們公平決斗,我不用武器,你放馬過來。”說著“咚”的一聲,放開了手,他的鐵棍重重的落在了船艙里。

“嘿嘿。”王天逸瞇著眼看著胡不斬笑道:“不用了。你不用兵器我也打不過你。我是無恥,但你陪我們一起死總比我們倆一起死在你手里好,不是嗎?”

“你這雜種!”胡不斬怒發欲狂,他俯身又撿起了鐵棍,那些跳動著的火光離這里越來越近了,沒有多少時間:“灑家今天怎么說也要把你卸成一塊塊的!”

“不要著急嘛。”王天逸從梢夫耳朵后面對他說道,聲音聽起來就像一條狡猾的狼:“我們做個交易吧。你站在船頭,然后把鐵棍扔在水里。不要動氣嘛,先聽我說完條件,嘿嘿。我在另外這邊讓梢夫靠近岸,然后你跳上岸去。”

“兔崽子!你居然敢威脅我?”胡不斬憤怒的聲音都變了腔調,他在“敢”上拖了個重重的長音,好像要把這個字在嘴里嚼爛一般。

“想想看,你是想被一群敵人堵在滿是死尸的船上,還是想上岸逃生?”王天逸毫不為他的兇惡表情所動,一只手微微轉動著長劍,輕輕的說道。

看胡不斬張著嘴一時手足無措,王天逸輕輕朝岸邊努了努嘴:“我們的人馬上就要圍過來了!”

最后胡不斬在離岸四丈遠的地方就往岸上跳去,因為用劍指著梢夫的王天逸拒絕再靠近岸邊,哪怕一寸也不行。結果在已經看到船發速向這邊奔來的搜索人的壓力下,胡不斬只能全力躍了過去,最后他濕淋淋的空手爬上了岸。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過頭來,指著船上的王天逸一個字一個字說道:“王天逸,我記住你了!你有種!我會去找你的!”

站在船頭的王天逸對著他拱了拱手,有些疲憊但毫無懼色的答道:“一定恭候大駕。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胡不斬看王天逸這個樣子不由一愣,他猶豫了一下,但卻像不受控制一般還是回答了:“胡不斬!”說罷扭頭鉆進了黑暗的樹林。

看著胡不斬恨恨的扭頭跑進了黑漆漆的樹林,王天逸一屁股坐在了船頭,他聽見了嚇破了膽靠自己用劍指著脖子才劃船的梢夫重重的摔倒在了另一側的船頭,他沒有勇氣回頭看那梢夫。

這次沒有逃生的喜悅,有的只是痛苦的自責。

很多人跑過來了,站在岸邊舉著火把對王天逸大喊大叫,但王天逸已經看不見也聽不見了,他沉浸在痛苦之中。

“那梢夫是個不會武功的村夫,而我為了活命卻把他做人質!”他想起了他的父親母親還有他的那些鄉鄰,他們和梢夫一樣都是老實巴交的人,剛才那梢夫還想叫人來幫自己捉胡不斬,但就是這樣的淳樸的鄉民,卻被自己當成了人質,自己躲在他身后,用劍尖觸著他的脖子,只為了活命。

“如果那和尚不退,我會下手嗎?”王天逸問自己。

“不,我不會,我只是為了嚇退那和尚。”他自己回答道。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肯定會,當時你握劍的手穩定的絲毫不亂,毫不猶豫的就劃破了梢夫的脖子。如果和尚不退,你會毫不猶豫的下手殺死一個手無寸鐵的村民的。你這無恥的惡棍!”一個聲音在王天逸心里想起。

“不!我不會的!”

“你肯定會的。無恥的惡棍!用武功作惡的兇徒!”

“我我”王天逸看到眼前有個人從水里濕淋淋的爬上船來,在他面前大喊大叫,但他毫無反應,他心里繼續哀叫道:“我沒辦法啊,如果我不那樣做,我肯定必死,而且梢夫也會被那和尚在岸邊殺死!”

“你怎么知道和尚就一定會殺死梢夫?那是你的借口!是你為了自己的罪行找的借口!”

王天逸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那個聲音還不饒他:“你父母是怎么教導你的?你老師是怎么教導你的?你為什么要把那樣一個村民用作人質?”

王天逸用手捂著耳朵仰頭慘叫起來,但卻沒有發出聲音:他的眼前出現了程先生笑容滿面的臉,他在一群對著自己笑的人中間一邊拍著自己的肩膀,一邊對著自己豎起了大拇指。

“大獲全勝。”黃山石笑了。

“沈小姐找到了,可能受了點驚嚇。”黃山石對慕容秋水微笑著說道。

“這次多謝貴幫援手了!”慕容秋水深深一揖,黃山石趕緊還禮。

“我現在去看沈小姐了。先告辭一會。”慕容秋水說完這些話,就轉身走開了,耳后還傳來林謙對黃山石的報告:“古日揚跳崖時候因為用手護著小姐,兩只胳膊都骨折了;宋影因為在水里拉著他們兩個人,被水里的木頭撞昏;左飛落水時候姿勢不對,右腿骨折,燕小乙拉著他,兩個人趴在木頭上被往下游沖了四里才被發現,都昏過去了;俞世北因為最后跳崖,背上就中了四箭,還好”

長樂幫的三個悍將和左飛在鳳凰山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了懸崖邊:古日揚的箭壺空了,燕小乙的暗器打完了,俞世北的新換的備用樸刀又被砍斷了把,他只好拿著半截樸刀當長刀使,左飛右腕本來就有胡不斬留下的傷,一路長劈硬砍,到了山頂右臂痛的甚至提不起刀來了,四個人用石頭往下扔了一會,實在頂不住了,無奈之下,只好拉著小姐從鳳凰山的懸崖中跳入了琴江。

幸好長樂幫在林謙的安排下早有準備,用撓鉤和漁網救起了他們。要不然他們都必死無疑。

而打到山頂的謝六橫他們馬上遇到和古日揚同樣的景況,慕容世家的人潮水一般沖了上來,把他們堵在了山頂懸崖,他們雖有五十人,但就算人數持平也打不過慕容秋水指揮的精銳高手,更何況對方人數比他們多得多。

結果一部分人也跳下了懸崖,但這次等著他們的不是漁網的救援,而是長樂幫無情的箭雨,只要在水面上透下頭,馬上就被射成刺猬。

謝六橫見大勢已去,揮刀自盡。他還活著的十七個手下一起跟著他揮刀自盡了,沒有人投降。

聽到這個消息,黃山石不由自主的說了句:“真義士。”但他看了一眼慕容秋水,馬上又改口道:“我是夸左飛仗義出手。”

但慕容秋水表情沉重,說了一句:“謝六橫也是義士。雖然是對手,但我一直很敬佩他。我會后葬他們。”

現在慕容秋水到了他的帳篷里,揮手讓所有的部下退出,然后一句話沒有說就一把抓住了神色委頓的程鐵心的手:“程管家,我實在是很佩服你,你在那種環境下不屈不撓,孤身一人不僅殫精竭慮忠心護主,更奇謀迭出,步步謎陣,聲東擊西、李代桃僵、金蟬脫殼,費盡心血保證了小姐的安全。沈老爺子能威震遼東,看了你這樣的部下就知道原因了!”

程鐵心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公子過獎了。我只不過盡忠職守而已。小姐能得脫大難,是她貴人自有天相咳咳。”

程鐵心說著就咳嗽起來,慕容秋水連忙扶著他坐下,問道:“讓美貌絕倫的翠袖當替身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吧?”

“沒錯。來之前怕的就是這個,有了翠袖,敵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這樣藏在她光環下的小姐有更大的可能性逃生。”

“聽說追你們的只有四個人,大部分敵人全部都追著翠袖而去。你真是神機妙算。”

“本應該一個都沒有的。這多虧小姐福氣好,化險為夷。也多虧了公子找到我們及時。”

“不知道謝六橫和長樂幫那些鏢師知道了他們為之豁出命去浴血奮戰的人不過是個影子該如何做想?他們那一戰慘烈異常啊。”

“是真正勇士的鮮血讓您有感嘆了吧?他們想什么我不管。我只有一個任務,就是讓小姐完好無損的到您的身邊。”

慕容秋水拉住了程鐵心的手,連聲說謝謝。

程鐵心把長樂幫三鏢師、翠袖和左飛無情的當作了誘餌和棄子,但卻彰現了他對沈放無比的忠心。

“還有一事相求,”慕容秋水說道:“萬望程管家對您替換小姐和丫鬟的事情保密,不要告訴別人。就連這次沈小姐遇刺,我馬上也會和長樂幫商議,說成是你們迷了路,耽擱了行程。這事的主謀謝六橫已經在鳳凰山上畏罪自殺了,希望沈老爺子能接受這個解釋。我絕對不想搞得滿城風雨。”

程鐵心微微一笑,心道:“你是不想把謝六橫背后的那個人揪出來吧?不過無妨,那個人分量太重,沒有人能揪的他出來,除非慕容龍淵死掉。”

“好,沒有問題。老爺子那邊也請放心,他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程鐵心用“通情達理”表示自己完全知道慕容秋水心里想說什么。

“而且,”程鐵心繼續說道:“此事關系小姐的聲譽,這事牽扯的人太多,以后江湖上難免有風言風語,但當大家發現沈小姐完全不是流言中說得那個傾國傾城的女子的時候,流言自然就平息了。”

“還是程先生你想得周到,關于這事,我們還要仔細商議,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才行。小姐呢,我想看看她。”

“不行,她不會見你。”程先生說到小姐微笑起來。

“怎么?”慕容秋水有點緊張了。

“她聽說要見你了,緊張的不行,說自己在路上被風吹的太多了,皮膚有些問題,一定要整治到最好的時候才肯見你。”

“啊?”慕容秋水感到自己頭都有點大了:“那要多少時間?”

“女孩子的事情誰知道?最快也得三、四天吧。希望你能把最好的女仆找來,那樣會省點時間。”

“一群全建康最好的女仆、琴師、廚師、裁縫、樂隊、郎中已經在路上了。我們很快就會遇到他們。”慕容秋水笑了。

“兄弟啊,敵人如蝗蟲一樣撲來,足有幾百個,這個時候古大哥沒箭了,燕小哥也沒暗器了,俞世北那家伙的刀又折柄了,宋影那家伙只會背后下手,現在也手腳冰涼了,然后你猜怎么著?我”

“你一人劈死了其中五百個,又嚇死了剩下的五百個,對吧?”趴在床上的俞世北沒好氣的打斷了左飛。

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是專門為傷兵準備的房間,就在鳳凰鎮里,因為長樂幫沒有參戰,所以現在躺在里面只有左飛、古日揚和俞世北。王天逸就坐在左飛床前,聽左飛唾沫飛舞的談剛才那一仗的慘烈。

因為完成了這么重要的任務,大家都顯得非常高興,雖然身體都累得要散架了,卻都睡不著,見了王天逸來看他們,都高興起來,左飛更是讓傭人點上蠟燭,準備和王天逸抱燭夜談,好好說說自己的英勇。

“你你你你和我有仇嗎?”左飛氣得叫了起來,拉動了腿上固定好的木板了,馬上呲牙咧嘴起來,王天逸趕緊伏他躺好

“以前我還羨慕你,”左飛對王天逸眉飛色舞的說道:“現在我也是身經百戰了,才知道你說的那些都是小場面”

“怎么,以前你說和丁玉展殺死五百人都是吹牛?”俞世北問道。

“啊!”左飛捂住了嘴。

古日揚轉動脖子看了看左飛笑了起來:“以前吹牛也沒什么。反正我現在知道左少俠也是個不怕死的好小子。”

左飛馬上笑了起來,俞世北也笑了起來,王天逸也笑了起來,畢竟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戰場同袍,這種感情不在一起流過血是體會不到的。

“真羨慕你,追你們的人居然那么少。”左飛大大咧咧的對王天逸說道。

“怎么,天逸死了你才高興?”俞世北的搶白讓左飛馬上開始對王天逸道歉。

“哎,天逸啊,你當時怎么突然追那程先生去了,你怎么想的?”古日揚問道。

“我我我”王天逸結巴了。

這個時候,左飛突然大叫起來:“這個家伙臉紅了!啊?莫不是看上了那丫鬟!好啊,我早覺的你們眉來眼去的不正常,原來果然有奸情!”

“誰有奸情啊?”宋影和燕小乙笑著挑開簾子進來。

“天逸和那個丫鬟。”古日揚笑著答道。

“古師兄!”王天逸急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也來取笑我?!”

大家一通大笑。

“這小子還臉紅,是不是在逃跑中和那丫鬟談情說愛了?你這哪叫保鏢啊,簡直是抱妞游山玩水啊,哈哈。”俞世北還不放過王天逸。

宋影笑瞇瞇的對俞世北說道:“天逸可沒有游山玩水。我聽說了,他一個人干掉了項群方,就是謝六橫的副手,你們知道嗎?”

大家一下鴉雀無聲,剛才王天逸進來只是輕描淡寫的說追他們的四個人被解決掉了,可沒有說追他們的人里面有項群方那樣的人,更沒有說他自己單槍匹馬干掉了項群方。大家一直以為追他們的是四個小嘍啰呢,而一直在長樂幫支持下和慕容世家為敵的謝六橫,長樂幫的人都是熟悉的,他的副手自然也是都知道的。

“你怎么干的?他武功很不錯。”俞世北靜了良久開口問道。

“不僅如此,”宋影打斷了俞世北:“還記得我們在那個村子里遇到的那個使棍的高手嗎?那是很有名的殺手兇僧胡不斬。他一個人讓那個兇僧扔掉了棍,然后乖乖的自己走掉了。”

所有人都瞪向王天逸,這個實在太駭人了。

王天逸臉色一暗:他又想起了那個被自己握做人質的無辜梢夫。

“你怎么干的???”俞世北此刻如果不是肩膀上有四個出血的孔,簡直會一翻身拉住王天逸,哪怕用刑也讓他說出來,畢竟那家伙一個照面就打斷了自己的兵器,可怕的難以想象。

“天逸真是一個會用腦作戰的人。我告訴你,據看見了全部景象的程先生猜測”宋影說道。

“宋大哥!”王天逸一聲尖銳的叫喊的制止了宋影,“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說。求求你。”

宋影一怔,已經明白了王天逸為什么不想說,馬上笑了起來:“原來是因為這事啊,好,好,好,我明白了。保密。大家都不要問了。”

俞世北心里“哼”了一聲,心說:這個小呆瓜,還害什么羞啊。反正你走了,宋統領就會告訴我們。真跟小孩一樣。

這個時候,宋影問道:“剛才聽說我們的勇士喜歡丫鬟,怎么回事啊?”

馬上氣氛又熱烈起來,左飛添油加醋還連著自己的想象把王天逸喜歡翠袖的事情說了出來,俞世北也跟著胡說八道,王天逸面紅耳赤也阻不住他們,到了后來,越說越下道,左飛已經把說書的情節都搬出來了,俞世北干脆加上了他在青樓的經驗,從左飛的互贈信物變成了王天逸和丫鬟兩人已經行了茍且之事,馬上就打算一起私奔了,說得有繪聲繪色,簡直像他就在旁邊看兩人行茍且之事一樣,連王天逸先伸哪只手都說了出來。

看王天逸幾乎要一頭撞死了,古日揚強忍住笑說道:“小北和左飛都住嘴。說正經的,不就是一個丫鬟嗎?現在大家都看到了,要是小姐想也不要想。但不就是一個丫鬟嗎?市場上一個普通丫鬟不過值二十兩銀子,就算是沈家的能值多少錢?最多一百兩!兄弟,等著!宋影你明天就給沈先生說,說幫他的丫鬟找到一個好歸宿,能不能贖了她,給我家兄弟做媳婦。要多少錢,我給兄弟出了。”

看王天逸阻止大家,宋影笑著對他說:“這是好事啊,拼命一場賺個媳婦也不錯啊。”

左飛更是把王天逸給他修橋的銀票拿了出來,大叫道:“寧拆十座橋不拆人姻緣。去***橋!兄弟,九百兩銀子!就是金子做的丫鬟也買下來了!”

“什么?天逸要見翠袖?什么事情?”程鐵心剛起床,宋影就來拜見他了,本來他被長樂幫的人嚴密保衛著,但宋影地位極高,又幫了他大忙,所以才被他接見了。

“你們要贖翠袖?”聽了宋影說了來意,程鐵心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這這”程鐵心沉吟良久,才說道:“這不是銀子的事情,只是”

他看得出王天逸對翠袖有意思,這樣的少年情竇初開,未免不會苦苦相思,如果碰壁,萬一在江湖上四處訴苦就不妙了。

雖然程鐵心極其喜歡王天逸做事有勇有謀的風格,如果不是他認識了小姐,他簡直想把這個人招進沈家做自己的部下,但這仍然不能阻止他想命令人干掉這些見過翠袖和小姐的人,不過這事牽扯太多,很多人知道此事了,更兼長樂幫三鏢師和宋影都是江湖豪強長樂幫的得力手下,這些人肯定是沒法干掉的,能干掉的只有左飛和王天逸。

但事情要做就得做的圓滿,六個人只干掉兩個等于白干,事情還會傳出去。

所以他沉吟良久,心中已經有了主意,說道:“這樣吧,我看看翠袖自己的意見吧,畢竟她是從小和小姐一起長大的,她們倆簡直是親姐妹一樣。你把王天逸叫來讓他自己說好了。”

宋影滿臉喜色的告辭而出,照昨晚他們逼王天逸說的那些看,翠袖對王天逸也很有好感。說不定就成了一段姻緣。

沈凝竹正在對鏡梳妝,今天她起的非常早,她要讓自己看起來最美,但她還不得不穿著丫鬟的衣服,因為她沒有衣服可換,而這里全都是慕容世家和長樂幫的戰士,沒有戰士打仗還帶著女人衣服。

就算帶來了,她也肯定不會穿,因為就算這身丫鬟的服裝也價值千金,尋常服裝會磨壞她的皮膚的。

“小姐,有事稟告。”程鐵心躬身行禮道。

“什么事?”

程鐵心把事情一說,沈凝竹皺眉奇怪的問道:“王天逸是誰?他為何想見我?”

“這個,”程鐵心笑了:“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建議小姐去見見他。您還請扮翠袖。”

“唉,翠袖我都扮膩了。不過父親說在外邊全聽你的。那我和他要說什么?”

“呵呵,小姐只要告訴他您身上的香粉值多少錢就夠了。然后問他買不買的起。”

王天逸滿面通紅的站在鳳凰鎮的這個房子的前廳里,懷里揣著銀票好像一塊燙手的紅薯在懷里,讓他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不一會,程鐵心和翠袖出來了。

王天逸趕緊行禮,卻緊張得不想直起腰來。但丑媳婦總得見公婆,他艱難的直起腰來,把臉微微側向一側,希望臉上的傷疤不會被注意到。

“我翠袖小姐我”

翠袖很著急,她想忙著回去化妝,她一抬手,把手伸到了囁嚅的王天逸鼻子邊。

王天逸驚的往回跳了一步,還不知道翠袖這是干什么,翠袖已經開口了:“我身上的香粉香嗎?這是我最喜歡用的,是波斯產的,每一錢值一兩黃金。你買的起嗎?”

王天逸愣住了,但很快他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破舊不堪的衣服,翻著花的靴子,污穢的指甲,除了滿身的傷痕他一無所有。

程鐵心得意的看著少年的臉色和他想的一樣:一開始是紅紅的,那是害羞;然后變成了蒼白了,那是失望和震驚;最后又變成了血般的紅色,這是自慚形穢和后悔來這里。

王天逸頭都抬不起來了,他一拱手,轉身就想走。

但沈凝竹又問了個出乎程鐵心意料的問題:“你叫什么來著?我記得你叫呂洞賓,不,你姓呂?”

少年的臉色瞬間成了灰白色,眼眶里有液體在打轉。

程鐵心在心里卻微笑道:小姐問你的名字算看得起你了。她活這么大,如果不算書本上的那些文人名士的名字的話,身邊叫得出名字的只有三個人:老爺子、她母親和她自己,最近又多了一個慕容秋水,其他的人一概叫:“你”和“來人”,自己和翠袖也屬于后者,不過算好的,她知道我和翠袖叫“管家”和“翠袖”。雖然她讀詩詞是過目不忘,但就算讓她記住身邊某個人的名字,她也會一天之后就忘掉,因為這些人對她而言太渺小了,她生來就是鳳凰,就高高在上。而你,王天逸不過是只小耗子罷了。你應該慶幸小姐沒有在意你,如果她在意了,你以為沈家會像西廂記里的那個土財主一樣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嗎?做夢!會滅了你九族!

“賤名不足掛齒。”少年低著頭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跑了,踉踉蹌蹌的,差點被門檻絆倒。

“外邊的人真奇怪。”翠袖轉過了身子:“好了,我得抓緊了時間了,讓他看到最好的我。慕容公子好儒雅俊俏啊。”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少女的臉紅了。

“小姐,過一會就會有十個女仆過來,但都是鄉下人,您先用著吧。我們今天就啟程去建康,慕容公子正在準備豪華的車隊,而且已經讓大批的傭人匠人過來了,請您再忍耐兩天。他說了會讓您在他家有賓至如歸的感覺。”程鐵心躬身說道。

“昨天慕容公子和沈小姐一行已經啟程去建康。”劉遠思正在向霍長風報告。

“嗯。”

“慕容秋水和程鐵心請我們對這次事情保密,統一口徑說是匪盜羨慕錢財劫了沈家車隊,而當時沈家車隊中了對方的砒霜之毒。黃老已經答應了。”

“嗯。”

“慕容秋水希望我們能和他們一起追殺唯一逃生的兇僧胡不斬,但希望是秘密的行動。林謙在和他們談此事。”

“嗯。”

“據說程鐵心給了左飛和王天逸每人一千兩銀子,并許諾給我們三萬兩銀子做為封口費和謝金。參與此事的六個人都已經對天發誓: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沈小姐和程先生。”

“嗯。不要要這些錢,爭取能在慕容世家和沈家的合作中分一杯羹。”

“是。俞睿已經去接厲千秋所有親屬和心腹來揚州見厲千秋最后一面。這條船將在江中心被鑿沉。此事由盛老負責。”

“哼,過幾天還得給那個老賊帶孝給武林裝裝樣子!便宜他了。”

劉遠思心中一嘆:厲千秋這個人是個墻頭草,他既不和幫主和黃老一條心,也不和易老、盛老是一個山頭的,卻以為能從在長樂幫兩大派系的左右搖擺中得到利益。但是他在立霍無痕一事上,把老四和老五得罪的死死的,隨后又異想天開的想把持建康,甚至用行刺阻止慕容秋水,失敗后又和慕容秋水訂了片面的和約,讓幫主和老二也恨的牙根癢癢的;結果力單勢孤的他瞬間就被兩派合力碾成了齏粉。但目前派系還不明顯,幫主還是幫內最有威信的,劉遠思舒了口氣,暗想自己這樣的書生在武林幫派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上對船,否則一個小混混就要了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的命。

“老五有什么情報報回來沒有?”

“沒有。慕容世家建康的負責人呂甄在謝六橫的那一仗中,中伏身死。”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慕容來訪,那么長樂幫就派地位與慕容秋水類似的易月回訪慕容世家,他還肩負著更重要的使命,了解慕容成,和慕容成建立友誼。

沒有人想和那么可怕的慕容秋水為鄰,更何況長樂幫新一代中沒有能和他一較高下的人物。

“這個我知道了,真巧。我們的厲千秋病重,他們的呂甄中了伏擊;無痕擔任建康城總代理,幫內有何評價?”

“大家都是很期待。說我們的少幫主終于出江湖了。再說有黃山石、林謙為副,大家都覺的安穩的很。”

“嗯,這是我們商議好的。主要還是你的功勞。調開林謙,讓我們的人俞睿接管振威鏢局。不過這只是第一步,下面就按照你制定的計劃,讓老二把全幫所有的財權都集中于揚州,我們再努力弱化暗組,讓陽光部隊慢慢和他們一起行動,財力和武力都要掌控在我手里。如果能早實現這一步,厲千秋不過是個跳梁小丑,他哪里可能在建康做大?不過要慢慢來,不要著急。”

“本來要你們把這個偷出來,但現在岳中巔替我們撕了封條,已經不用偷了。里面換了本書。封條也是模仿他的筆跡做了一個,青城的那小子瞧不出來。”林謙把一個匣子交給燕小乙:“任務取消,你把這個送回到我們的錢莊去,讓他取到這個。”

“唉,”燕小乙拿過那個匣子好像是捏著一塊燙手的碳:“我還是挺喜歡他的。如果幫里想要這本書的話,可以在我的花紅里扣掉這本書的錢,不用這樣對天逸吧。”

“住口!”站在他身邊的古日揚幾乎是吼出來的,他雙手都吊在肩膀上,說完這句話他馬上朝林謙躬身頭上冷汗都出來了,急急的說道:“屬下訓誡無方!都是我的責任!副首領請開恩!如果要懲罰的話就懲罰我吧!”

林謙看了看趕緊伏地謝罪的燕小乙,嘆了口氣說道:“看在小古斷了雙臂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不要問為什么’,這是暗組的第一信條,更別說對任務指手畫腳了。另外通知你們,你們都高升了:古日揚你和我一起去建康,當我的副手,俞世北和燕小乙因為這次的卓越表現,被俞睿推薦給了少幫主。左飛還得在我們那里養傷,那王天逸呢?”

“他好像受了打擊?”

“什么打擊?被程鐵心逼著發誓了?”

“沒有,好像是因為一個女子。這幾日都在河邊發呆。”

“女子?年輕人嘛。明天我們送他回青城。”

“對了,”在出門的那一刻,林謙又伸回頭來:“忘了告訴你們了,燕小乙這個月花紅沒有了。”

燕小乙和古日揚一起躬身說道:“多謝副首領開恩。”

“終于要回青城了。”坐在馬上的王天逸握緊了拳頭:“好想念師兄師弟和青城的那些老師啊,那是我的家啊。”

然后他扭回頭,朝越來越遠的琴江望去,心底一聲長嘆:“終于可以離開這江湖了。還有還有還有那個人。”

琴江上好像又浮現出了她的影子,一陣心痛傳來,他猛地轉回頭,馬鞭用力抽馬,朝著青城方向飛奔而去。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11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一節 時不同矣

“師門榮譽啊!給師門增光了啊!好小子,沒有辜負老師我的一番教導啊。”
這是楊月海見了王天逸說的第一句話。他親自帶著人在濟南接王天逸回青城。

“你和唐六少爺一起殲滅匪幫秦劍門的事蹟已經轟動江湖,你還和丁家少爺,甚至慕容秋...咳,這個算了。而且聽說你還和昆侖掌門章高蟬攀上了交情!他可是武當高明海的女婿啊!你太給青城長面子了!我以前就發覺你是個人才,一直對你青眼有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出了名!你知道做老師最高興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弟子有出息!知道我沒看走眼之後,現在我天天晚上笑醒,哈哈......”

“師傅,”王天逸騎馬走在旁邊,好容易逮到空,猶猶豫豫的說道:“師傅,其實...其實秦劍門的事情是個誤會...”說著剔去了少林的部分,結結巴巴的把事情講了一遍,因為以前他和楊月海其實沒講過幾句話,現在楊月海這麼親熱的和他說話,他怎麼能不緊張的要死。

看他這樣不停的講,楊月海臉上的肌肉僵硬在了那裡,他根本沒聽王天逸在說什麼,只知道王天逸在反駁秦劍門是匪幫的“事實”。

他斜著眼睛打量了一下這個低著頭滿頭汗的小弟子,眼裡全是驚異。

“行了!別說了!”楊月海不耐煩的打斷了王天逸的話,看著王天逸驚愕的抬起頭來,楊月海一愣覺的自己失態了,馬上笑了起來:“這個掌門還要聽你說的,呵呵,我們先不提了。”

說罷他揮手讓幾個隨行的弟子閃開,自己湊近王天逸低聲說道:“我偷偷告訴你點好事啊,你不要給別人說啊。掌門打算讓你明年出山,去咱們的木商行或者是富威鏢局,想去哪個隨你挑!”

王天逸一愣,這兩個地方可是青城最好的產業,以往都是很好的弟子才可以去。“這樣的好事居然落在我頭上?”

幾天前還自覺被江湖嚇破了膽為去開小店還是種地頭疼不已的王天逸都驚呆了。

看了王天逸目瞪口呆的樣子,楊月海輕輕拍著愛徒的後背,用一種了然於胸的口氣悄聲說道:“不用擔心,無論你去哪個,我們也不會讓你去做危險的任務,你在店裡呆著就行了!我建議你去木商行,那裡可是肥的要死,用不了兩年,你就能買宅子了!”

王天逸臉上的表情融化開了,但還帶著難以置信的目光連聲道謝。

“嘿嘿,你也知道這些位子可是好的很,多少弟子爭紅了眼擠破了頭都去不了,但為了你的前程,為師我可是據理力爭,我當時就給掌門說:王天逸這麼好的一個弟子,為師門榮譽做了多大的貢獻啊!一個好位子算什麼?!你不知道有很多人眼紅,就不同意,這幫混蛋!我當時豁出去了,怎麼說也得給你找個好前程啊!我費了多少勁才說服了掌門?”說著楊月海不停的歎氣,從這歎氣聲就可以聽的出來他當時舌戰群儒的艱難。

王天逸心下感動,但更多的是手足無措,只能用一連串的作揖表達自己的感激。

“沒什麼,”楊月海歎口氣,又笑了起來:“只要不忘了老師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好小子!為師門榮譽添磚加瓦啦!哈哈!看到你們這些年輕人能成才,我真是太高興了。”韋希沖在太師椅上哈哈大笑,坐在他下首的是微笑不語的韋全英和張五魁。

王天逸剛入山門,連口水都沒喝就被掌門接見了。

“這些只能在端茶倒水的時候才能看一眼的大人物現在竟然在和我說話?!”站在堂中間的王天逸恍如在夢中。

不過掌門他們對王天逸帶回的鳳凰劍法關心不多,反而對認識的那些大人物非常的感興趣,不厭其煩的窮究細節,比如連唐博和丁玉展誰拍王天逸肩膀拍的多都問的很詳細,這樣的小事王天逸哪裡記得住,只能汗流浹背的皺著眉頭苦苦計算。

“他們有沒有招攬過你?”張五魁問了一句,韋氏父子、王天逸背後的楊月海馬上都不說話了,只靜靜的盯著王天逸。

王天逸把唐博曾經招攬過他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你想去?”

“這個...這個...不。”

這下子大家的神色都緩和下來,韋全英輕輕的呼出口氣,笑道:“你為什麼不想去唐門?”

這個問題倒難住了王天逸:不能說自己怕死想去種地吧,不能說自己是青城的不想攀龍附鳳吧,不能說自己覺的和唐博這樣的人論兄弟比賺錢更愉快吧。

“我...我覺的還是...還是青城好!”

韋希沖一拍大腿,白鬍子都笑得翹了起來:“有才很好,有德也很好,但人無完人,很少人德才兼備,關鍵是德!才算個屁!德比才重要一百倍!一千倍!你這麼年輕就知道忠於師門的重要性,富貴不能淫啊!你這品德難能可貴啊!好孩子啊!不過,友情很重要,要和唐公子、丁公子、段會長還有慕容公子他們保持聯絡,經常寫信,不要害羞嘛,就說請他們指點你人生。你會寫字嗎?不會也沒關係,找人給你寫,逢年過節多去走動走動,禮多人不怪嘛。呵呵,這事說急了,慢慢來,慢慢來,累了嗎?你們還有事嗎?沒事讓這孩子回去休息休息吧,看把他累的。”

韋全英微笑著接著說道:“天逸啊,你這一趟,真是給師門增光了。你原來入青城的時候是甲組的吧?”

“是。”

“你現在被編入甲組了。回去先休息一下,明天就搬去甲組寢室吧,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好好練武,不光要有德,有德很重要,但德才兼備更好。拜見一下你甲組師傅張五魁吧。”

韋希沖的話把王天逸都擊暈了:什麼?我一個戊組的,竟然被一下子被調到了甲組?這是真的嗎?我是不是在做夢?

“天逸過來一下,你們沒事就先散了吧。”韋全英說道。

王天逸被拉到了大廳的角落,“你在揚州逗留那麼久是遊玩了吧?”韋全英笑著問道。

王天逸猛然想起自己和沈家的那些事情,神情一黯,馬上又面紅耳赤的低身謝罪,說自己貪玩耽誤了行程,畢竟沈家的事情他不光對天發誓不能說,而且也不敢說。

“哈哈,”韋全英大笑了起來:“年輕人嘛,我清楚。不過有人要找你的麻煩,被我訓了一頓,我說人家天逸年紀輕輕就為師門榮譽做了多大的貢獻啊,這點是小節,算什麼?!”

王天逸趕緊道謝。

韋全英看了看四下沒人,低聲對王天逸說道:“我告訴你點秘密的事情,你不要給別人說啊。”

“是。大師兄放心。”

“掌門打算讓你明年出山,去咱們的木商行或者是富威鏢局,想去哪個隨你挑!”

“啊?!”

“不用擔心,無論你去哪個,我們也不會讓你去做危險的任務,你在店裡呆著就行了!我建議你去木商行,那裡可是肥的要死,用不了兩年,你就能買宅子了!嘿嘿,你也知道這些位子可是好的很,多少弟子爭紅了眼擠破了頭都去不了,但為了你的前程,我可是據理力爭,我當時就給掌門說:王天逸這麼好的一個弟子,為師門榮譽做了多大的貢獻啊!一個好位子算什麼?!你不知道有很多人眼紅,就不同意,這幫混蛋!我當時豁出去了,怎麼說也得給你找個好前程啊!你為青城做了多大的貢獻啊?!我費了多少勁才說服了掌門?”說著韋全英不停的歎氣,從這歎氣聲就可以聽的出來他當時舌戰群儒的艱難。

夢游一樣的王天逸出了大廳,竟然被外邊的太陽曬暈了,只覺的天旋地轉。看著王天逸傻傻的站在那裡,一直等在門口的張五魁索性走到了王天逸面前,親自笑著拉著他走了開去。

王天逸走了好遠才想起來拜見新老師。

“你在揚州逗留那麼久是遊玩了吧?”張五魁笑著問道。

王天逸一愣,但馬上又面紅耳赤的低身謝罪,說自己貪玩耽誤了行程。

“哈哈,”張五魁大笑了起來:“年輕人嘛。不過有人要找你的麻煩,被我訓了一頓,我說人家天逸年紀輕輕就為師門榮譽做了多大的貢獻啊,這點是小節,算什麼?!”

“對了,我告訴你點秘密的事情,你不要給別人說啊。”張五魁表情神秘的湊過頭來。

王天逸一愣,趕緊點頭。

張五魁看了看四周沒人,悄悄說道:“掌門打算讓你明年出山,去咱們的木商行或者是富威鏢局,想去哪個隨你挑!”

“啊?!”

“不用擔心,無論你去哪個,我們也不會讓你去做危險的任務,你在店裡呆著就行了!我建議你去木商行,那裡可是肥的要死,用不了兩年,你就能買宅子了!嘿嘿,你也知道這些位子可是好的很,多少弟子爭紅了眼擠破了頭都去不了,但為了你的前程,我可是據理力爭,我當時就給掌門說:王天逸這麼好的一個弟子,為師門榮譽做了多大的貢獻啊!一個好位子算什麼?!你不知道有很多人眼紅,就不同意,這幫混蛋!我當時豁出去了,怎麼說也得給你找個好前程啊!你為青城做了多大的貢獻啊?!我費了多少勁才說服了掌門?”說著張五魁不停的歎氣,從這歎氣聲就可以聽的出來他當時舌戰群儒的艱難。

雖然被大師兄、楊師傅和張師傅攪得有點頭暈,但回到青城的喜悅很快就讓王天逸忘了這些事情:熟悉的房院、可愛的樹蔭,來來往往眼熟的身影,就連泥土的味道都是那麼親切。

風塵僕僕的王天逸不由的微笑起來,回寢室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索性狂奔起來。

王天逸一把推開木門,看也不看就把靠自己最近的一個人緊緊抱住了。

“師兄、師弟,我回來了!”王天逸大笑著和那個人一起滾倒在連鋪上。

“天逸回來了啊。”

“呵呵,天逸來了啊。”

寢室裡幾個人一起圍了過來。

王天逸抱了這個抱那個,在好似兄弟的同門身上的氣息裡,全身都好像融進了溫水,暖洋洋的舒服的王天逸頭皮都要裂開了。

“乾捷呢?!咦,川秀師兄呢?”王天逸突然發覺到這些人裡面還缺趙乾捷和張川秀。

他伸出頭去,看到張川秀和趙乾捷正慢慢的從床上起身,笑得有點勉強。

“你們還好吧?在旅途中順利嗎?有沒有遇到危險?回來多長時間了?乾捷手好了嗎?”王天逸笑著撲過去,一手攬住了一個,連珠炮似的發問。

“好。你怎麼樣?”張川秀低著頭笑著問道。

“唉,江湖太可怕了。還是這裡好,見到你們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我回家了!我回家了!”王天逸大笑著仰天倒在了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聽說唐家少爺很看重你?”

“聽說你認識丁玉展?江湖第一災星啊!鼎鼎大名的丁家啊!”

“聽說慕容秋水親自救你?慕容秋水啊!天啊!這個名字說出來我就渾身發抖,我的偶像啊!”

“聽說長樂幫濟南的段會長寫信感謝你,還讓他這樣的大人物來參加掌門的壽禮!你怎麼做的?”

“你怎麼讓章高蟬為你出頭的?他有沒有教你武功啊,他現在是公認的武林武功第一啊!”

......

大家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

王天逸說到這些事情倒口拙起來,他是個不喜吹噓這種事情的人,就一口說自己只是僥倖遇到這些人而已,他們幫自己是自己運氣好,至於交情更是一口咬死只是認識。

但就是“認識”二字,大家也全都是滿臉豔羨之色,這些人別說根本遇不到,就算在路上遇到也別想走到他們身子二十丈以內去,更不消說“認識”他們了。

“師兄,你臉上怎麼回事?好長的疤,而且是平平的,是你激戰江湖的時候留下的嗎?”

“哦,這是在路上遇到劫匪留下的,我運氣好。”王天逸知道說嶽中巔的事情會有什麼下場,而且古日揚已經暗示他,嶽中巔因為搶劫振威的鏢已經遭到了長樂幫的狙擊,還受了傷。現在王天逸只盼望著嶽中巔千萬不要來青城。

“江湖男兒的象徵啊!”範德遠摸著那條長長的劍傷歎道:“真威風啊。”

“什麼?!”王天逸跳了起來:“你小子不要開玩笑了,這東西破了我的相!”

“誰開玩笑了?行俠仗義,懲惡揚善,說不定就遇到貴人垂青或者小姐抬愛,怎麼不是我!怎麼不是我!”範德遠哀歎著。

“哎,江湖惡人武功好不好?”

“大俠帥不帥?”

“你遇到過多少惡人?”

“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一樣也行走江湖啊?估計沒戲了,戊組的啊。”

“闖蕩江湖,留下名頭!唉。”

“對了,你怎麼幹的?聽師兄說你武功很強,你什麼時候變強了?不是連劍法都打不好嗎?你揀著武功秘笈了?”

......

王天逸瞪眼了好久,才說道:“我說了運氣好,以我的武功早死在他鄉異地了。全是運氣!至於惡人?大俠?我只知道江湖上沒一個人是好惹的。可怕的很。我告訴你們,現在就是咱們最好的日子,闖蕩江湖三個腦袋都不夠。這才幾個月啊,我渾身就留了多少傷啊。”

這句話讓大家好奇起來,一群人七手八腳的強行脫去了王天逸的上衣,看著滿身的傷疤,竟然全都是嘖嘖的羡慕聲,好像被砍一刀不疼似的。

“聽說你去甲組了?有前途啊!”

“聽說你要去木商行了,兩年就一套宅子啊!多少人送禮都去不了啊!”

“這算什麼!關鍵是不讓天逸在江湖走動,就坐在桌子後面數錢了!風不打頭,雨不遮臉的!天逸你怎麼命這麼好呢?”

看王天逸翻來覆去的就是那些說辭,大家開始無趣起來。有人開始說這個了,王天逸不由的愣了起來,那些師傅說來神秘兮兮的事情怎麼盡人皆知了。

“唉,”範德遠一聲長歎,“為什麼不是我走揚州這條路呢?”

“唉。”

......

隨著範德遠的這聲長歎,滿屋子的師兄弟居然同時歎起氣來。趙乾捷索性又躺回床上拉過被子蓋住了臉,張川秀更是拿手打自己的腦門,嘴裡嘟囔著:“墊石村我為什麼不留下?墊石村我為什麼不留下?

王天逸不由得愣了:滿屋子的男人同時在長噓短歎,這算哪門子事情?

馬上他明白了大家歎氣的原因:大家是覺的自己運氣好。

突然間,王天逸好像又感覺到了:當要面對墊石村的山賊時候,自己躲在床下在冰冷的空氣中抽泣的感覺;當濟南中原商會裡那些好手潮水般圍住自己的時候,自己脅持曲河往屋裡退的時候那種同歸於盡的絕望;當在濟南遇到黑衣人伏擊的時候,那種走頭無路的恐懼;當嶽中巔騙取壽禮後,自己那種“哪怕不要性命也要奪回壽禮”的憤怒;當在雨夜的無名小村裡,和那箭手茅屋搏命時那種你死我活的仇恨,更不要說在小船上和那凶僧對峙時候,死亡的恐懼逼得自己那種不擇手段只為活命的兇狠....

“你們只看到我結識貴人的好運,怎麼知道九死一生的恐懼,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打死我也不走那條路!”王天逸心裡想著,不由得竟也一聲長歎。

“聽說你要搬去甲組寢室?以後我們就得仰仗你提攜我們了。”張川秀強笑著拉住了王天逸的胳膊。

“哦,不。”王天逸答道:“我捨不得離開你們。我說了,我還住在這裡。”

這話一出,王天逸本來以為大家會高興的很,沒想到大家卻全是表情淡然。

“你怕甲組的那些人的武功刺激你?”

“老七,你胡說什麼啊!”

“對了,天逸,你不是認識唐博嗎?能不能推薦我去唐門?隨便幹什麼都行。丁家也行啊。”

“哎,我想去濟南的長樂幫!幫個忙?”

“天逸,我想去...”

“天逸,能不能寫個薦書...”

“慕容世家?慕容秋水估計不大可能,你給慕容秋水的那個僕人寫個信行嗎?”

......

“呼”的一聲,大家又圍了過來。

王天逸手足無措,說實話他自己從來沒打算求過唐博他們,所以當他的師兄弟來求他推薦的時候,他不由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我...我...我實在沒那個面子啊。”最後王天逸實在沒辦法,只能這麼說了。

“嗯!”一個師弟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天逸看不起我們。算了,算了。”

氣氛尷尬到極點,王天逸恨不得一頭撞死。

“算了,沒事。師兄請我們吃飯好了。”范德遠強笑道。

“好!現在天快黑了,明天下午去山下,我請客,我請客。”王天逸慌不迭的說道,好像欠了各個師兄弟十萬兩銀子一樣。他不缺錢,現在他身上有一千兩的銀票,但卻不敢說出來,因為如果被人知道,必然要問來歷,程管家已經冷著臉對他和左飛說過了:如果你們洩漏了,那恭喜你們,你們是富翁了,你們的頭值錢了,因為我會出萬金買你們的人頭。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了進來:“我老鄉呢?天逸!天逸!你可回來了!”

接著“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一個容貌清秀的小夥子滿臉笑容的沖了進來。

看著這不速之客,戊組的人都愣了。

那小夥子一看屋裡那麼多人也是一愣,接著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突然一個箭步過去拉住了張川秀的手,笑著問道:“川秀,還記得我嗎?”

本來大家聽他剛才喊王天逸那麼親切,還以為是王天逸的故人呢,但王天逸只覺的這人眼熟,卻不認識這個人,一時間也呆在那裡,只盯著這個人的臉看。只是面熟,卻實在不記得他。

都是青城弟子,都臉熟。和認識卻是另外一回事。

現在大家看他突然摸去了張川秀那裡,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找甲反而去拉乙呢,奇怪哉也。

“哦,你不是甄仁才嗎?”張川秀看了好一會才說道。

說起這個名字,大家都是“哦”了一聲,因為這個人很有名。

“川秀,天逸兄在哪?”甄仁才馬上問道。

張川秀瞪圓了眼睛,有些驚異的指了指身邊——王天逸就和張川秀並肩坐在連鋪上。

“天逸!”甄仁才又是一個箭步拉住了王天逸的手。

“老鄉,還記得我嗎?”

“你?你?”王天逸搖了搖頭。

“嗨,我也是青州石仞鎮的啊,”甄仁才說道:“伯父伯母不是在鎮東邊住嗎?”

“是啊,我家是在鎮東邊”

“我家在鎮西。我二年前入青城的時候,就聽說有個老鄉師兄在青城了。一直不知道是誰,最近聽人談起你,才知道你在戊組,我還以為你出山了呢!還記得咱們家的那個赤腳醫生嗎?我小時候老是拿石頭砸他,還有鎮上最高的那棵樹,....”

“沒想到是老鄉啊,我聽說過你的...”

很快,王天逸就和甄仁才就聊開了,畢竟兩人是老鄉,談起家鄉來都是熱情高漲。

而且這個甄仁才在青城絕對有名,比王天逸的白癡之名還有名,但他的是天才之名。

因為王天逸從甲組一路跌進戊組,但甄仁才卻是從戊組一路升到甲組。

他比王天逸還晚入青城一年,但只用了兩年就入到了甲組。

名如其人。甄仁才真是個人才。

“走!去我那裡喝酒!我住的可是獨門獨戶的院子,不用擔心有教官查房。”甄仁才大笑著拉起了王天逸:“咱們秉燭夜談,找個老鄉多不容易啊。”

聊了很久,王天逸已經感覺不好推辭了,正要前去,門又被推開了,一群青城弟子又湧了進來,王天逸定睛一看,大部分倒認識:都是丙組的。他可在丙組呆過一段時間的。

“天逸啊,聽說你回來了,給青城爭光了啊。”一群人親熱的和天逸擁抱。

接著又不斷有人湧進來:有乙組的有丁組的,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一面之交,更有的只是想來仰慕一下青城運氣最好的弟子的,大家都很親熱,不停的誇獎著王天逸,把戊組的這個寢室擠的滿滿的。

王天逸感到自己被人流包圍了,青城的氣味充盈著房間,青城的認可包裹著王天逸,同門的友情浸泡著王天逸,他不由的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還是家裡好。”

他感到了自己是他們的一分子,是青城的一部分,為了這一刻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是值得的了。

“天逸啊!在哪裡?在哪裡?讓我進去!閃閃!閃閃!我身上有油的哦!”一個粗嗓門大叫著挨近著天逸。

王天逸馬上聽出了這聲音,微笑了起來,很多人也認得這人,“大廚也來了啊!”大家一起哄笑起來。

來的是青城的大廚馬老實,因為王天逸所在的戊組經常擔當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端茶倒水、上菜倒酒的任務,這個艱巨的任務無疑要和廚房有莫大的聯繫,所以和廚房裡的一群師傅混的賊熟。

這個馬老實是青城廚房的頭,也是大廚,平日裡對人和氣的很,對戊組這些弟子也好的很,因為戊組總在別人吃飯的時候行動,所以他們自己往往吃不上飯,因此馬大廚經常把一些留下來的包子、臘肉、有時候還有雞腿讓這些饑腸轆轆的弟子先吃了,墊著肚子。

因為人好,人緣也好的很。

大家馬上給他分開一條路,馬大廚伸手在圍裙上擦著油,看著王天逸滿臉都是憨厚的笑容。王天逸一把就抱住了他,他反而大叫起來:“有油!有油!鬆手!鬆手!”

王天逸卻不放手:“馬師傅,我在路上經常想念你偷下來的雞腿啊,呵呵。”大家哄堂大笑起來

“沒出息!就想著偷!”馬老實笑著把王天逸推開,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天逸,你這個老實孩子如今有了出息了,替青城爭光了,我們廚房的都覺的有光啊。你吃飯了沒有,我們特意做了好菜,還有好酒,嘿嘿,走,小夥子,吃飯去!”

“我們也去!”一群人叫道。

“好好好”馬老實揚著手:“一群餓死鬼!天逸回來了,今天高興,都去!我讓那班伙房小子們加班,今天吃好的!沒想到,我們青城這麼快就有大俠了!”

++++++++++++++++++++++++++

“打的什麼玩意啊?”

“怎麼?你不服?他命好。咱們比的了嗎?哼哼。”

“小點聲。”

王天逸在甲組練武堂的長凳上坐著,一些這樣的話總時不時的飄進他耳朵。

他很難受。

在甲組訓練兩天了,經歷過江湖生死磨礪的他反而愈發打不好青城飄逸的劍法了,不僅打不好,而且很多招數根本就忘了。

因為他現在苦練的是雙手劍,腦子裡想的也是雙手劍,而不是現在的單手劍;更因為他練劍的時候,眼前就出現了唐博、丁玉展、段雙全、胡不斬等等這些人的身影以及他們鬼魅般的身手和強悍的武功,他好像在和他們過招,手裡的劍不由自主的就兇悍起來。

但這是青城的練武堂,不是江湖的廝殺場。

這裡要的是劍法的飄逸正確,不是江湖搏命時的快、准、狠。

於是他不停的被叫停,劍法老師不停過來告訴他:你舞快了;你腳法亂了;你腰不動;你劍訣沒捏好;你用力過大了;......

於是他不停的紅著臉在甲組弟子的注視中低頭認錯。

沒過兩天,張五魁把劍法老師叫來說了一通話,劍法老師隨後馬上就笑著對他講:你自己揣摩好了,不要著急,知道你底子不好。要是累了,就休息好了。

他當然知道老師的意思——自己認識了大人物,就算劍法再爛,也無所謂。雖然這是甲組,但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戊組,老師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不問。

他滿面通紅的在角落裡自己打,看起來毫不成章法,這在甲組同門眼裡無疑是個恥辱。

甲組弟子是青城的精英,裡面最優秀的弟子並不會留在青城,一是青城能提供的位子有限,二是他們有實力去取得更好的地位,很多人加入其他大幫會。

他們很刻苦,他們不喜歡像王天逸這種靠撞大運混進甲組的廢物,所以很多心高氣傲的弟子不時的對這個傢伙冷言冷語的譏諷。

“天逸?怎麼了?給你,喝口水吧。”甄仁才滿頭大汗的把劍收回了劍鞘,拿著茶壺走了過來。

王天逸現在需要的不是水,而是甄仁才這樣的朋友。所以他感激的接過了水。

“看你這個樣子,莫不是聽了他們的胡說八道?”

“啊?...不...不...沒有。”

“兄弟啊,”甄仁才摟住了王天逸凝重的說道:“你要知道,老天爺給世上的每個人都安排了位子——天生我才必有用。我信命的,有的人文才好,當了狀元;有的人算盤好,當了富家翁;有的人武功好,在武林中出人頭地,但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好像很普通。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才能,只要找到自己的位子活得開心就好了,你看馬老實天天樂呵呵的多高興啊。就算沒有自己的位子,就比如我和你現在這樣,但向目標奮鬥的過程本身就充滿了愉快。我聽說兄弟你天天晚上加班練劍,我知道,如果你感覺不到練劍的快樂是無法這樣堅持的,你練劍的時候開心嗎?肯定是開心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必管結果,開心就夠了!就算我們永遠達不到我們的目標,那也沒什麼,總算努力過,我們是堂堂的七尺男兒!管別人說什麼?!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說?!我們有時候還罵教官呢!理他們幹什麼?他們又不是你我父母,又不給我們飯吃!你說對不對,兄弟?”

甄仁才的話如雨後甘霖,句句打在王天逸的心坎上,他用力點頭,咬牙拔出了長劍又去角落狂舞了。

看著他的背影,甄仁才苦笑著搖了搖頭。

“一把劍短三寸,一把劍短五寸。”看了看夕陽,王天逸扭回頭急急的說道。

“小哥,你是青城的少俠吧?我給你們的人打過不少劍,第一次聽說要截短的。莫不是你記錯了尺寸?”鐵匠答道。

“沒有。多給你一倍工錢。明天這個時候我來取。”王天逸斬釘截鐵的說完,就往青城山跑去。

甄仁才說得對,反正自己以前就打不好青城劍法,何必再強求,理他們做甚!只要自己開心!而讓自己開心的莫過於在夜晚狂練空性交給的雙手劍法,但最開心的莫過於改良劍法,自己已經學會了燕小乙教給的反手拔劍和轉劍法,把這樣的起劍式融合進《雞翅劍法》是必須的,但長劍太長,這樣做很不舒服,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短劍,而且劍輕之後速度劇增,但這樣改進雞翅劍法必然要有改進,否則必然破綻大增,畢竟是短一截啊,這就意味著自己的攻擊圈就小了一圈。

但這種挑戰很對王天逸的胃口,從左飛給他改進劍法的那些步驟他已經學到了很多東西,最近他經常苦思冥想的改進,還不停的畫著草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左飛、俞世北這樣的朋友給他喂招了。

他可不敢去找青城的人對練,雖然自己是沒人管的人,雖然自己練劍也許無成,但畢竟不能偷練別的劍法啊。

回來已經七天了,而王天逸已經又練了六個晚上,第一天回來他們和廚房師傅吃飯吃到很晚。

“應該是短三寸最好。明天再去做一把劍。”王天逸練完劍,握著兩把劍在山路上狂奔下山,雞翅劍法對他的內力和輕功也很有幫助,練了兩個月這種劍法,他現在明顯感覺到自己下山時候速度比送請柬前快了不知多少。

很快到了寢處,王天逸還感覺到內力在體內飛流,兩條腿好像飄在地面上,接著這股勁頭,王天逸想像自己是潛入某處敵人的住宅,腳步踩在地上無聲無息的向亮著燈的寢室前進,簡直像一隻貓一樣。

手已經碰到了寢室的木門,王天逸正想著突然撲進去,問師兄弟他們聽不聽不得見自己來了,這個時候一句話讓他的手停在了門上。

這句話從裡面飄了出來,在靜靜的夜裡聽的很清,在他耳裡卻好像起了一聲炸雷:“看王天逸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天天裝模作樣的練劍,練給誰看?憑著那些關係死賴在甲組,甲組的人背後都把他叫垃圾,他根本什麼都不會!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在山上拉屎?”

“是啊,寫個薦書都那個樣子,好像了不起似的。不知道他是怎麼巴結唐少爺、丁少爺他們的?估計是提行李牽馬做的好,讓人家覺的是個好雜役,離不了他了。”

“哎,你們說,要是他那麼廢物,怎麼能廢掉鹿邑的徐文麟呢?這可是老張和小趙親眼所見啊。”

“切!你沒看他那副傻乎乎的樣子嗎?估計是不要命的瞎打,瞎貓碰見死耗子了唄。”

“有這樣的好事?老張當時你怎麼不試試?我聽說見血吉利的,說不定你運氣就好了啊!”

“唉,”張川秀有氣無力的呻吟了一聲:“別說了,我都後悔死了,聽說墊石村那些山賊都是些村夫而已,我當時要是讓乾捷自己走,留下來對抗那些三腳貓,現在我豈不是也攀上慕容秋水這棵高枝了?多有面子啊,一念之差啊。乾捷你說對嗎?”

“唉,乾捷你運氣沒有他好,要是你最後出場,說不定廢了徐文麟的就是你呢!奶奶的,慕容公子送給他的衣服比我們的都好很多倍。什麼世道?”

“唉,別提了這個了。”趙乾捷唉聲歎氣:“還是想想我們下山後改行做什麼吧?當個護院?”

屋裡又全是歎氣聲了,接著有人大聲咒駡起老天的不公來。

王天逸臉上好像要滴出血了,隨後靜靜的在地面上滑了出去,一直到了大門才停住。他胸口好像要撕裂了,他扶著院牆蹲在那裡咬著嘴唇。

過了很久,他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歪歪扭扭的重重踩著地面朝寢室走去,還哼著小曲,只不過在哽咽的喉嚨裡哼出來簡直像廝號。果然他走到的門口的時候,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了,他們都聽見他回來了。

他在門口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用手用力的揉了揉臉,一把推開了門,已是滿臉笑容,就像以前回來時候一樣。

“天逸回來啊?”

“呵呵,是啊。”

“天逸這麼勤奮!肯定是今年的比武第一!”

“你小子又取笑我。”

“天道酬勤啊,我真佩服你,下次帶我去山上,咱們一起練。”

“好啊。你已經說了幾百次,從來沒去過。”

“我怕蚊子嘛,冬天又那麼冷。”

“你小子!”

王天逸呵呵的笑著,在翻開被子打算進去的時候,他一下倒在了床上,他的內力突然岔氣了。

“吹燈了!天逸你還畫畫嗎?”

“不畫了,你吹吧。”在黑暗中,王天逸緊緊攥緊了被角,實在太痛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14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二節第五高手

“我早料到你有今天了。”甄仁才把王天逸的鋪蓋扔到床上,扭頭說道。

正在打量這雅致房間的王天逸不由的一愣:“怎地?”

自從知道了戊組師兄弟對自己的背后議論,王天逸哪里還有什么好心情,整整一個白天都苦著臉。甄仁才早看出不對來了。

從王天逸問出來事情的原委之后,甄仁才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二話不說拉著王天逸就回了戊組寢室,直接把王天逸的鋪蓋拿到了他的住所。王天逸根本攔不住,最后也感到甄仁才盛情難卻,在路上也就答應搬去和他一起住了。

戊組是十六個人擠一個寢室,而甲組寢室則是四人一個小房間,但這甄仁才卻自己住了一個小院子,雖然這院子只有一間不大的正屋和小廚房,但這和青城弟子住的相比無疑是天上地下。所以王天逸一進這院子就呆住了,暗想這老鄉不過是個尋常甲組弟子,他究竟是怎么搞的,竟然能住到這種地方?

正屋分里外套間,里間有兩張床,甄仁才扔下被子就收拾起另外一張床了,順口給王天逸“早料到你有今天了”這句話。王天逸不由的很吃驚,追問起來。

“兄弟,人都是這樣,”甄仁才直起腰來微笑道:“就見不得原本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發達。要是有這樣的人,恨的眼珠子都紅了,背后難免說些酸話。以兄弟你這老實人的脾氣,怎么受得了?早早搬過來就對了,何苦受那些吃貨埋汰?”

“兄弟,你這從哪里學來的?”王天逸聽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甄仁才說得又老練又到家,不禁驚駭起來。

甄仁才一聲苦笑:“我不是認識張川秀嗎?原來睡過一張連鋪的,哦,那個時候你在丙組呢。我一步一步從戊組走到甲組,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你受的這些罪我以前都受過,到現在還有很多人背后嚼我舌頭呢。沒法子,世人就是如此。兄弟,這些人情世故你歷練幾年自然知道。不過現在我甄仁才昂首闊步走過來,說我閑話的人越來越少,為何?他們服氣你了!他們知道你的本事了!他們知道你該得到這些東西了!”

聽甄仁才這樣的說法,王天逸不禁心頭起了同命相憐的感覺,甄仁才那些話都是真的:剛去戊組的時候,確實聽過戊組和甄仁才呆過的人說過他的壞話,但隨著甄仁才在青城的的路越走越順,越走越寬,關于他的閑話慢慢的少了,在他進入甲組后不久,終于戊組的閑話變成了“他可是個人才”這樣的發自內心的夸贊。

晚上兩人抱燭夜談,王天逸知道了這屋子原來是給一個甲組教官住的,甄仁才和他關系好的如同哥哥和弟弟一般,后來這個教官索性讓當時還在甲組受氣的甄仁才搬了進來和他一起住,當這個教官去了鏢局任職后,特意給張五魁說了,把這套院子給了甄仁才住。

聽了這樣近乎傳奇的故事,王天逸越發敬佩甄仁才的如魚得水的本領:“還是鄉里親啊。仁才看起來比我人情世故通達,以后有事得多向他請教啊。”王天逸心里暗想。

“仁才,你說我該怎么和甲組的師兄相處?”王天逸問道。

“呵呵,”甄仁才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呢。知道就好,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放心,這事包在兄弟我身上。”

第二天恰好是休息,甄仁才換了一身華麗的長衫,帶著王天逸下山到了青州城的裁縫店,挑了一套最好的現成長衫。

“兄弟,人靠衣服馬靠鞍。和陌生人初次相識的時候,人家不是我,知道你這人老實厚道,他又不了解你的為人,靠什么審量你?還不時以貌取人唄。你看看你,天天穿著練武的服裝,看看,到處不是土就是口子,人家一看你還以為你是苦力呢,怎么看重你?你不能讓別人輕視你啊。這衣服買了,不能在這上面省錢。現在就換上。”甄仁才說道。

接著甄仁才輕車熟路的去了一個上好的酒樓訂了位子,兩人等了沒多久,甲組的五六個師兄弟也就過來了,看樣子都很尊敬甄仁才,甄仁才點菜點酒,一邊讓王天逸給這個敬酒給那個敬酒,一邊話說得又漂亮又排場,在甄仁才的長袖善舞之下,很快一群年少有為的青城少俠就喝得耳紅腦熱。

酒過三巡,大家已經和王天逸稱兄道弟起來了。

“這是我老鄉,也是我的兄弟,小五、小七你們幾個別給我說屁話,他老實,以后得多幫著他,別讓人欺負他。”甄仁才這樣的話說了很多,雖然他比王天逸年齡還小,但說話簡直像王天逸的大哥一般,王天逸心下感激的要死。

回到小院,面對連聲道謝的王天逸。甄仁才說道:“這些都是小事,酒桌上的話也做不得數,不過他們吃了咱們的,總得給個面子嘛。其實還是靠你自己,以后慢慢的和大家混熟了就好辦了。”

果然第二天,王天逸發現自己在甲組的日子已經好過了很多,畢竟做東請客了嘛,去的幾個人對他很照顧,還幫他演習劍法。

在以后的幾日,王天逸可以和甲組的人交流武功心得了,雖然他不敢提雙手劍法,也不敢提自己的看法,大多數時間都是聽甲組的師兄弟教導自己。

但這是在上進心很強的甲組,不是戊組,每個人都對武藝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也很樂意給明顯比自己差很遠又虛心求教的王天逸點播一下,雖然學的不多,但畢竟切磋武功,王天逸倒也覺的開心。練武之后則換上昂貴的衣服,和一眾甲組、乙組師兄弟去品茶或是賞月。聽他們縱論江湖大勢,品評江湖豪杰,談到未來,每人都意氣風發、躊躇滿志,和戊組弟子談到前途的惶惶不可終日簡直是天壤之別。

聽著他們的激昂的話語,看著他們自信的表情,王天逸突然感到一種迷惑:他們所說的江湖和自己領教到的江湖是一個嗎?難道自己運氣差,去了另外一個江湖?

“要有自信!”在寢室里甄仁才拍著王天逸的肩膀說道:“我們不比任何人差。”

王天逸看了墻上的雙劍嘆了口氣,在這和甲組師兄弟一起短短幾天里,王天逸看著他們練武的招式、看著他們過招的實力,腦海里總是不由自主的出現這樣一副場景:在漆黑的雨夜里,他們使用著同樣的招式對著自己沖了過來,但自己幾招就砍翻了他們,鮮血飛舞在空中綴成一條血色項鏈,然后翻滾著的砸在了泥水中,開出一朵朵紅色的血花瓣。

看到別人的招式就聯想自己和對方過招的情景是王天逸的習慣,但他每到這時候,就趕緊神色驚惶的把這個念頭驅除出去。這個念頭不僅是可恥的也是荒謬的:因為他們的招式飄逸,而自己當時的招式必定因兇悍而難看;他們的表情安祥的如貴公子,而自己面目必定如野獸;最重要的是,所有的教官、師兄弟一致認為自己的武功很爛、非常爛,怎么可能勝過這些甲組的青城精英。但難道自己的眼睛騙了自己,但從我自己的戰斗經驗看,如果遇到強敵必然是我的招式有用,難道我錯了?否則豈不是師傅他們錯了?

正因為這種混亂,王天逸聽到甄仁才的激勵才嘆氣起來。不過甄仁才誤解了王天逸的意思,覺的是王天逸認為自己武功不行,他馬上說:“兄弟,我給你說點有用的。我認識兩個甲組的師兄,和我關系好的如兄弟一般,他們去年出山了,現在都在做鏢師。”

“啊?你認識的人真多啊。”王天逸看著甄仁才敬佩的說道,因為甄仁才簡直像認識青城的每一個人,這個能力讓王天逸驚嘆不已。

“聽我說,他們在江湖上歷練了一年,幾個月前我們喝酒的時候,他們給我說:其實在江湖上,門派里剛出道的新手都差不多,武功都沒有用!因為我們練的武功都是死的,只有真正的搏殺用的武功才是活的!他們說看見一個少林出身的好手動武,用的是最簡單的少林風刀,但招式簡直是似是而非,看起來能認出是風刀招數,但又好像不像,但真可怕,一下子就解決了對手。人家出刀時候的速度、揮刀的力度、刀走的路線都是看情況定的!這樣的武功可不是能閉門造車練出來的,那是江湖實戰的經驗打造出來的。”

王天逸滿面驚異的“啊”了一聲,他是因為甄仁才說的理論和他感到的一致而吃驚的。

“吃驚吧?”甄仁才微笑著說道:“他們還說,江湖上那些大門派看重的并不是武功。你嘴不要張這么大,你想啊,我們出去后,武功能比得過少林出身的人嗎?能比得過武當出身的人嗎?能比得過華山出身的人嗎?更何況比我們還不如的那些小門派,但武林中成名立萬的人很多都是小門派出身的,為什么?因為比起武功來,武林更看重領袖、指揮能力!就是戰場指揮官,這種位子不是靠武功強的!還有一種就是幫派內部的協調組織者,他們也很珍貴,但這就是我的目標。”說著甄仁才握緊了拳頭,滿面都是決然。

看著甄仁才有自己的人生追求,王天逸不禁羨慕非常:他這么年輕,就知道了自己活在世上的追求,而自己卻一直混亂加渾渾噩噩。

“到時候,你在青城木商行做生意,我當青城協調人,咱們兄弟努力幾年一起在武林混出些名頭來吧!武林是我們這些有雄心大志的才俊的!”甄仁才握緊了王天逸的雙手。

王天逸很感動,他入青城這幾年來,一直埋頭苦干,但越干越差,到了后來竟然連武林都不想混了。甄仁才是第一個激勵他說他能行的人,而且還在自己的志向里加上了他,他能不感動嗎?

“好兄弟,我一定努力!”王天逸也用力握緊了甄仁才的手。

甄仁才呵呵笑著說道:“你現在正走好運,希望兄弟我也借借你的光。”

“仁才,我看你很有錢啊,衣服那么好,酒樓你也是熟客。”王天逸說道。

“呵呵,你知道嗎?”甄仁才撇了王天逸一眼笑道:“他們把我的學徒費退給了我,因為我家里窮。”

聽他說完,王天逸才知道甄仁才其實家里也不富裕,第一年的學徒費就是找親戚借的,但因為他上進,整個青城都知道,最重要的是,他和很多教官關系很好,他們替他說項:“咱們不能因為幾兩碎銀子就失掉一個人才啊。”,最后掌門竟然親自下令把他的學徒費退了給他——免費讓他學武!

“據我所知,好像沒人有這個殊榮。你真是個人才啊!”王天逸不由的驚嘆道,他實在沒想到這個老鄉的才具竟然到了在青城左右逢源的地步。

“現在知道師傅們的價值了吧?不要看他們嚴肅,以為他們高高在上,其實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人,都有煩惱都有心事,多和教官們聊聊,談談心會有好處的。這連一文錢都不用花的。”甄仁才笑道:“但我不得不花在應酬上的銀子也很多,退回的學徒費大部分都花這上面了,現在我大部分銀子都是借的,但我有信心,下山之后很快就能買宅子娶妻,不會比兄弟你慢的!不要心痛銀子,要想賺大錢你先要學會花錢。呵呵。”

王天逸搖頭嘆息了良久,實在沒想到這個老鄉如此有才,聯想到自己什么都不懂,在青城仰人鼻息,到了外邊又迭遇危機,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看天色已晚,王天逸伸手拿下了劍,對老鄉說道:“兄弟,一起去練劍?”

“呵呵,我白天夠累的了。”

“我和你還沒有交過手,現在特別想和兄弟切磋一下。另外現在接近比武大會,兄弟不勤加努力一下?”

甄仁才看了王天逸一會,才噗哧一聲笑出聲來,說道:“兄弟,你好死心眼。”

王天逸不解的問道:“怎么死心眼了?”

甄仁才趴在床上,笑道:“沒什么,你去加班吧。我武功很好,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比武大會,但說不定就會拿個青城第五呢。我一直在夢里練武的。你走的時候把燈吹了,回來時候腳步輕點,不要吵到我練武。”

說完,甄仁才合眼就睡了。

“他居然睡覺的樣子都這么自信!”王天逸心里嘀咕著,躡手躡腳的走出了房間。

第二天黃昏的時候,滿面春風的韋全英就在甲組人艷羨的目光中親自把王天逸叫走了——王天逸居然被叫去了和掌門父子一起吃飯。

酒桌上的飯菜琳瑯滿目,但一起進餐的只有韋氏父子和緊張不安的王天逸三人。

但很快王天逸就不緊張了,他發現甄仁才說得都是真的,平常對他們總是繃著臉拿著掌門和長輩威嚴訓話的韋希沖在飯桌上不過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他那大師兄也像自家的兄長一樣親切。

“現在像你這樣的孩子越來越少見了,天逸。”掌門說道。

“不多謝不”突然的夸贊讓王天逸又緊張起來。

“其實我們青城不容易啊。”掌門接著說道:“我們不過占了靠近京城交通便利的一個地利,和大幫派也離得較遠,所以才能過安逸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很難得,但我知道青年人的心性都很高,也不知道安逸是多么的難得,很多人都想加入武林七雄那些大門派,在武林中揚名立萬,沒法子,在他們那里混出頭就等于有權有勢,風光的很,我們青城可沒有他們那樣的勢力,我們不過是個二流的門派而已,要留住一個杰出的弟子簡直難如登天。但天逸你下山這一趟不僅揚了我們青城的名號,而且認識了很多大人物,但最難得的是你始終沒有忘記青城給你的教化之恩,仍然回來青城,太讓我你是個不忘本的人。”

掌門說了這樣的話,王天逸趕緊站起來說道:“掌門,您過獎了。江湖危險咳咳我感覺我不適合咳咳,我是覺的青城好,那么熟悉那么親切”

看著王天逸慌慌張張的樣子,韋希沖捋須大笑起來,韋全英笑著把他拉坐在了椅子上,給他夾了菜,伸頭笑道:“天逸,你不知道老爺子多擔心,怕你不念師恩,直接入了唐門。我當時就說了,你這樣的小伙子不會這樣的。其實我一直很了解你的,你在青城的事情我一直關注著,畢竟你剛入青城的時候,材質極佳,后來是不是練武的路子不對?其實沒什么,人無完人,天生我材必有用,在一個方面不好,肯定在別的地方有過人之處。”

“多謝師兄。”王天逸很感激,“我一定努力為師門效力。”

“正所謂好心有好報。也可以說有失必有得。”韋全英繼續說道:“你想想,雖然你和唐六少爺有緣,如果你入了唐門或者丁家那些頂級門派,里面高手如林,怎么能顯得出你來?雖然收入多多,但恐怕一輩子都要困頓不前,又非因為真才實學進去,必然遭人白眼;但如果留在青城,都是師門兄弟,親如手足,你又德才兼備,我們必然要關護你,提拔你,正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后,你不僅活得自在更是前途光明,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師兄所言極是。”王天逸聽韋全英所說的合情合理,而且明說了要提拔自己,一直埋伏在自己前途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王天逸只感到胸口一陣陣的發脹,有一種撥開云霧見天日的感覺,臉都漲紅了。

“從今以后,青城就是你的家了。你要好好干啊。”韋希沖笑道:“全英,給天逸說說比武大會的事情吧。”

韋全英對王天逸說道:“天逸,我聽說你幾年里一直努力,想在比武大會上拿個好名次,其實所有的青城弟子都有這個想法,因為在比武大會上拿到了好名次,出了江湖也更容易加入大門派的產業,人家知道你有真才實學嘛。父親這次大壽時候舉辦的比武大會將有很多武林同道觀看,可以說比以往任何一屆都隆重盛大,獲得好名次也更加的意義的重大。”

“是。”王天逸應道:“我一直努力,但是卻才疏學淺,這次我參加也是抱著切磋的想法,至于好的名次我是不想的。”

聽了王天逸的泄氣話,韋氏父子都笑了起來。

“我不是說了好心有好報嘛,”韋全英笑道:“你將成為本屆比武大會的第五名。”

“什么?!”王天逸嘴巴都合不上了,因為比武大會采用分組淘汰賽制,看起來戰斗激烈,影響勝負的因素又格外的多,就算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沒有絕對的實力誰能保證自己拿第一?!更何況是匪夷所思的第五,這等于要預測到每一場戰斗的結果才可以啊。而韋全英說起來簡直如同十拿九穩一般。

“第五?”王天逸驚駭之極的問道:“這怎么可能?你怎么能知道?”

“呵呵。”早就猜到了王天逸表現的韋全英拍著王天逸的肩膀說道:“天逸,你是個老實人。一直埋頭練武又在渾渾噩噩的戊組,所以不知道我們比武大會中間是有些奧妙的。”

王天逸轉念一想,已經明白了韋全英話里的意思,他臉色煞白的扭頭問道:“難道難道所有的名次都是內定的?不會吧這這”

接著一種冰涼浸透了他全身所有的骨頭:若是這樣,自己埋頭苦練武功是為了什么?就算練到了章大哥那種地步,自己想在比武大會上奪魁也是癡心妄想。那豈不是說自己一直都在為了一個不可能的夢而流汗流血忍受白眼?那自己真是蠢的可憐?但既然是武林中人,不練好武藝又怎么能行?師傅們不是一直說比武大會看得就是個人修為嗎?我一直都被騙?

這透骨的冰涼又變成了一股炙熱的怒火在王天逸胸中燃燒,這是被欺騙的憤怒。

看著王天逸臉上肌肉僵硬了,眼睛瞪圓了,臉色從煞白很快變成了喝醉了一般的那種紅色,紅色之中又竟然隱隱透出了一種詭異的冰藍色,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個人有點惱了!聽說過“練武癩蛤蟆”和“練武白癡”等外號的韋全英立刻明白了王天逸的想法,他馬上解釋道:“天逸,你誤解了。什么叫所有的名次都是內定的?”

“如果所有名次都是內定的,那么很快我們青城的牌子不就砸了嗎?誰會請我們的弟子做事?誰會來青城學武?”

“我們青城弟子的名聲到現在在江湖上還是響當當的,提起來,誰不說個名門大派?你下山之后也應該知道吧?”

“這靠什么?靠的就是那些弟子的真才實學啊!”

聽著韋全英的解釋,王天逸臉色緩和下來:不錯,連那個地獄惡鬼一般的和尚都知道自己是名門大派的,自己在江湖上因為青城的名頭還受尊重。

為了剛才突然間感到被欺騙引起的憤怒而羞愧的王天逸紅著臉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我實在不知道師兄的意思,這個請師兄明示。”

“天逸是個實在的小伙子,全英你好好給他解釋一下,別讓他誤解了。”韋希沖看著王天逸的表情意味深長的笑了。

韋全英朝他父親點點頭,說道:“天逸你的武功據楊月海說是戊組最好的。你別謙虛,我問你什么你說對還是錯就行了。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們戊組明天要舉行一個定名次的比武,而你因為這次送請柬出去的時間最長,肯定在路上不能練武吧?必然手生,肯定不如別的師兄弟一直在苦練吧,參加明天的比武肯定不能得到好成績,說不定就被淘汰了,你是最努力的,你是最好的,這是公認的,但僅僅因為為師門做事就被淘汰,你覺的公平嗎?如果你是楊月海,你是不是覺的你這樣的弟子被耽擱了是個遺憾?”

“”

“對還是錯?”

“對。”

“呵呵,”韋全英笑了起來:“你明白了就好說了,我們也很難辦啊。你也知道我們幾百個弟子,而比武每年只有一次,而且比武這種事情很難預測,誰敢保證自己必然能贏?說不定只是因為比武前緊張的沒睡好就輸了。我們每年都有很多優秀的人才:有的是忠誠于師門但材質不好;有的是因為為師門做事占用了很多練武的時間;有的是因為在比武前生病了,比武時候必然發揮不好;有的是馬上就下山去為大門派做事了,但還沒有在比武中獲得過佳績;”

韋全英盯著王天逸的眼睛說道:“你說說這樣的師兄弟是不是可惜了?是不是應該給他們一點他們應得的獎勵?”

“是。”

“比如你,你有德,但如果僅僅因為你不適合練劍,就讓你這樣人品好的小伙子幾年的夢想成為南柯一夢,公平嗎?我都覺的不公平!有多少武功好的小兔崽子出山后,在武林中耀武揚威,卻連信都不給我們寫一封,見了面就‘嗯’一聲,連‘師傅’都不喊一聲,這樣忘恩負義的人卻僅僅因為功夫好,就把你這樣的人打下擂臺,對青城弟子起到什么作用?大家無非認為有本事就得了,什么師門榮譽什么教育之恩都是放屁。你覺的這樣的想法能行嗎?青城不僅要教給你們武藝,更要教給你們做人的道理!人無德不立啊!”

王天逸怎么想都覺的師兄說的實在太有道理了,但“內定”這個事情卻像一根骨刺卡在這道理里,讓他瞪大了眼睛,嘴張開閉合好幾次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們內定的名額非常少,只有很少德才兼備的弟子才可以有這個殊榮。今年因為會有大批貴賓觀戰,名額就更少了,其實只有一個!而且這次比武,我們教官不再叫停了,加上比賽中嶄露頭角的人可能會被觀戰的貴賓看中直接聘走,今年的比賽將異常慘烈。”

王天逸很快就明白了:以前比武的分組有時候為什么看起來那么怪——一個組全是戊組、丁組的人,而卻有一、兩個甲組的高手在里面鶴立雞群;為什么教官可以隨時叫停比賽點評并口頭決定勝負;原來一切都是因為有人必須要得到某個名次啊。

但一個疑問又出現王天逸心頭:為何因為有貴賓觀戰,名額就要減少,比賽就會慘烈呢?

“今年的任何一個名次都會爭奪的殘酷異常。但就是這一個名額,我們給了你!”韋全英輕輕說道。

王天逸一時愣了,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恩惠,他連聲道謝,心里卻空蕩蕩的像失去什么:他更想坦坦蕩蕩的打一場公平的戰斗。

“你回去之后,和甲組的計百連和譚劍濤多切磋切磋。熟悉一下他們的招式,他們是你最后兩場的對手,你會一勝一敗,張五魁會親自設計你們比武時候的所有招數,一定要打的精彩,打出我們青城的水平來!打出我們青城的榮譽來!”

“你們三個可一定要把設計好的招數過熟!”韋希沖不放心的說道:“計百連是京城巨富的兒子,譚劍濤的叔叔是泰山派的,千萬不能在比武中誤傷了他們!切記!切記!切記!切記!切記!”

韋希沖連用了五個“切記”表達了此事的重要,王天逸已經想到既然名額只有一個,為何又出現這兩人?看來這次名額最少也有三個。但這話他卻不敢說,心里難受,嘴上卻只能唯唯諾諾。

王天逸是個固執的人,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下,越想越難受:自己堂堂男子漢,平時連謊話都不說。何必為了一個虛名去做這樣弄虛作假的事情?大不了比武不去了!

想到這里,王天逸毫不猶豫的抱拳說道:“掌門,大師兄,既然名額有限,我武功低微,不要為了我浪費這個名額,我比武不參加了!”

韋氏父子都是一愣,看著這個少年的眼光都是難以置信,好像看著一個面對滿桌金銀卻拂袖而去的腐儒。

韋全英想了片刻笑了起來:“天逸你心眼實在,是不是覺的內定名次的比武是勝之不武?聽我說,你一定要參加,為什么?因為你已經在江湖揚名了,你不出場,豈不是錯過了在武林同道面前宣揚我們青城威名的機會?”

“我武功低微,實在怕打不好,反而丟了師門的臉面。”

“你忘了我們對你的教育之恩了嗎?”韋希沖說道:“我們這些師傅需要你去。聽話。”

“天逸你傻了嗎?這不僅不用你拼命去廝殺,而且還能揚名。你忘了你父母了嗎?他們知道你能在比武中勝出定然高興非凡。再想想你這幾年為了什么而天天晚上練劍的?現在良機放在錦盒里端到你面前你怎么能不珍惜呢?而且就算你不要,別人也會有這個名額的,為何?剛才說了,這是青城的需要。不止青城,江湖上哪個門派不是這樣的?根本不需要想太多,更別說大驚小怪了。”

“掌門父子說得都對,算了,大家也許都是這樣的。怪不得昨天晚上仁才那樣說我呢。反正我原本就不打算去江湖了,就拿了這個名次得了,結果都是一樣的,把劍掛在墻上,安心的打算盤就好了。我也不敢得罪掌門他們啊。”想到這里,王天逸答應了。

看到王天逸開始竟然不打算接受安排,倒是讓韋希沖他們吃了一驚,相互對視苦笑。

“天逸啊,你還是涉世不深啊,這種好事你居然還想東想西的,唉。呵呵,還有一件事情,你看看。”韋全英遞給王天逸一疊紙。

王天逸奇怪的接過那疊紙,心想難道讓我在壽禮上當主持?不可能啊。等他一讀,頭發根都驚駭的立了起來:那些紙上寫的是在徐云城發生的事情,但和王天逸向掌門匯報的已經截然不同。李家父子被說成在徐云城中無惡不作的惡霸,而青城弟子王天逸為了武林正義為了民眾,追查他們的劣跡,他們那些劣跡王天逸怎么看怎么覺的眼熟,猛然間發覺這些紙居然把鹿邑徐家父子的劣跡全搬到了李家父子身上!然后在李孝先非禮一個上香的小姐的時候,王天逸仗義出手,得罪了他們,被他們無情的報復,然后是唐博為了正義為了對王天逸的友情不得不出手,而章高蟬擔心王天逸的安全,也去救他,在李家宅子和唐門英雄發生了誤會,最后大家明白了真相,并肩作戰,最終武林丑類伏誅,英雄們大獲全勝

這簡直就是唱戲的用的劇本,里面連王天逸他們的臺詞都寫的清清楚楚。

“下山的時候,師傅就告訴過我們要為民除害!”

“青城弟子沒有逃跑的傳統!來吧,你們這些渣滓!”

“呵呵,不要以為你們逮住了我,我就會怕你們?青城弟子什么時候害怕過?”

“怎么樣,知道青城劍法的厲害了吧?看你們求饒的那雄樣,今天小爺我就放過你們,下次再敢作惡,絕不輕饒!”

“李孝先,你這個強搶民女的惡棍!竟然用這樣下藥這樣卑鄙的手法逮住我?!”

“李家父子!武林不會放過你們!青城不會放過你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我身為唐門弟子,就是要維護正義,替武林除惡!你們趕緊放下武器,不要逼我出手!”

“原來是誤會,權海兄,高蟬愿和你們并肩作戰!”

一邊看,王天逸的冷汗一邊順著臉往下流:一個打八個的英勇少俠、孤身前去維護正義的高手、一家卑劣的江湖敗類

“天啊,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王天逸的手在劇烈顫抖,靠在椅子邊的那把飛鷹劍就是兄弟李孝先留給他的遺物,“那么好的一個少年,怎么能這樣丑化他?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你好好背背,過幾天在做劍操的時候你要向所有青城弟子宣讀,在壽禮上還要給來賓講講。”

聽了這話,王天逸宛如被人迎頭劈了一刀一般渾身巨震,驚恐的抬起頭說道:“絕不可能!這這說的不是真的!我以前已經說過了真相”

韋全英向他父親苦笑一下表示早料到會這樣,王天逸這次很激動,他咬著牙,捏著那疊紙的手在空中顫抖:“李家是被迫的,李孝先是個孝義俱全的好人,他哥哥李義前也是個講江湖道義不以多欺少的好漢子,這樣子說他們,我怎么能做?!怎能對得起地下的朋友?!怎能對得起天地良心?!我做不了。”

“王天逸!”韋希沖一聲大吼。

王天逸抬頭看去,只見韋希沖正用手指指著他,王天逸不由得一哆嗦,還以為掌門發怒了,仔細看去才發現韋希沖眼光里不是責備倒是一種激昂:“還記得你臉上的疤是怎么留下的?那是你為了保護壽禮和歹徒搏斗留下的!我看到你臉上的傷疤就想起了我背上的箭疤,那是我年輕的時候和長白五鬼戰斗時候留下的,我和你一樣,為了青城,連命都可以不要了!更何況這樣的忍辱負重的小事?!想想教你武功的師傅們,想想教你做人的青城,為了師門榮譽什么不可以做?!無論做什么都是一種榮譽!是一種光榮!是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這不是忍辱負重,”韋全英接著說道:“你有了名,很多人都想見你,肯定要問你這件大事,這事不是你在墊石對抗山賊那么簡單,涉及到唐門、昆侖這些大門派,你想如果你說秦劍門是好人,那么滅光他們的唐門成什么了?惡徒?屠夫?唐六少爺可是為了你去做這件事情的,你對得起李孝先那么對得起唐六少爺嗎?人死如燈滅,現在李家在江湖的名聲已經徹底爛了,他們是小人物,最重要的是他們是死在唐門手里的,還涉及到少林的人,誰敢給他們說好話?誰會相信他們?誰會為了死去的人而得罪現世的權貴和朋友呢?既然已經這樣了,你再怎么申辯也無法拯救他們的清譽了,還不如多給他上上香,他肯定也能體諒你的,畢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另外這是宣揚青城的大好機會啊。你就算不在乎唐六少爺的好心,也得想想青城吧。青城需要你這樣做!殺人是不好的吧?任何時代殺人都得抵命,但如果殺的是窮兇極惡的惡人,反而是一種善舉了,沒人會治罪你,反而會嘉獎你!說你英雄!為何?殺人是壞的,但卻只是手段而已,只要你目的是正義的是光榮的,采取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為了師門做事是走上一條榮譽之路,你有什么可猶豫的呢?”

“小伙子,你得多想想你家里。”韋希沖笑了一下說道:“要是你不拿到這名次,也沒有能留在青城做事,以你的武功就算去了唐門,唐六少爺也不可能養你一輩子吧?丁玉展和慕容秋水就更渺茫了,我剛才看出來了,我估計你這樣的人也不會厚著臉皮去求人吧?難道你要種地贍養你父母嗎?那你苦練武藝為了什么?”

韋全英從光榮的方面說了這件事情,而他父親的意思無疑就是說:如果你不做,那么青城也不會要你了,你自己闖蕩江湖去好了,但你的能力行嗎?

這些事情王天逸心里清楚的很,他想了很久,就像一個囚犯面對兩個經驗豐富的捕快的訊問,在死去朋友的名譽和自己的利益、前途的交戰中,他終于投降了。

王天逸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為了師門榮譽,我去做。來賓們問,我就按掌門的意思說。但我不想對師兄弟說這件事情,畢竟李孝先不曾負我。”

“那樣也好。吃飯,吃飯。”韋全英大喜,給王天逸夾菜:“看你老苦著臉怎么行呢,你馬上就是我們青城弟子的第五高手了,比完之后,給家里寫信報喜啊。哈哈。”

吃完之后,王天逸起身告退了,韋全英嚴峻的對他說:“內定的事情一定要保密,這可是為了你自己的前途。”

“我明白,如果泄漏了,我也不好拿第五了。”王天逸說道:“放心,師兄,我嘴很嚴的。”

“我知道你和仁才住在一起,他人也不錯,但他你也一點不能泄漏。明白嗎?”

“是。”

從掌門的大院里走出來,看著漫天的星光,王天逸慘笑一聲:“以前奮力拼搏苦苦追求的東西竟然是這樣得到的。青城弟子第五高手啊。唉。”他長嘆一口氣,宛如一只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的走了回去。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14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三節青城鐵訓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朋友如衣服,人的每一個時期都有不同的朋友。就像小孩子長大,舊衣服不合身了一樣,不要再在舊衣服上花錢了。你卻不聽。”甄仁才正在燈下看一些信,看著王天逸進來大聲的埋怨他。

王天逸笑嘻嘻的聽著卻不爭辯,他知道自己辯不過仁才的口,剛才他還是去請了張川秀、趙乾捷和范德遠去吃飯。他們四個原本關系很好,但王天逸看起來要走好運了,幾個人生分了。王天逸覺的這樣不好,再加上剛給他補發了甲組標準的月銀,甲組每月發的可是戊組的好幾倍,雖然羊毛出在羊身上,月銀來自于每人的學徒費,但畢竟是“回頭錢”,王天逸還是興高采烈的去找幾個舊友吃飯了。

“兄弟你啊,得學著做人。他們那樣背后議論你,你還這樣,不知道該說你心眼大還是說你傻。”甄仁才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壺里還有些熱茶,自己倒。”

“你在看什么呢?難得你這么用功。”王天逸湊過來一看卻大吃一驚:“這不是我放在包裹里的那本戲詞嗎?怎么到你手里了?”

原來甄仁才看的正是掌門他們給王天逸的那份“戲詞”,王天逸每次看見這東西就像被蛇咬了,索性塞到了自己的包裹里。

甄仁才卻也是一愣,說道:“我剛才在黑影里找衣服,摸到包裹里有這些紙就掏出來了?難不成我摸成你的包裹了?不好意思。太暗了,咱們兩人的包裹又放在一個柜子里。”

“別看!”王天逸伸手就去搶,把甄仁才嚇了一跳,滿臉通紅的王天逸把那些紙揉成一團,放在地上一陣狂踩,覺的還不放心,索性又撿起來在燈上點著了,急急的跑去院里燒了個干凈。

“怎么了?我覺的寫的你挺英勇的嘛。”甄仁才問道。

王天逸咬著牙坐在凳子上卻不吭聲。

“其實沒啥,我看了,和我們聽說的一模一樣。真不知道你為何這樣?”

“不是這樣!”王天逸氣血上涌漲紅了臉,唉聲嘆氣的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哦,那劍真不錯,我還想你怎么那么有錢了,能買的起那么好的劍。原來那惡徒給你的紀念。”

“什么惡徒?!”王天逸瞪圓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都是兄弟。”

看王天逸動了真怒,甄仁才趕緊擺起手來:“別火別火。我不提了不行嗎?怎么,那東西是掌門給你的?”

“是啊。”王天逸一聲哀嘆捂住了臉:“我真不是東西,竟然要說那種瞎話給來賓。我都要瘋掉了。”

“以前沒見你生氣過啊?我說呢,剛才你簡直要嚇死我。”

“嗨,對不起,兄弟。提起孝先兄一家,我就難受。恨不得要和人打一架。”

“不會吧?你脾氣那么面咳咳那么好的人。對了,今天你怎么突然和計百連和譚劍濤走那么近?你們嘀嘀咕咕干什么?”

王天逸正在想怎么回答甄仁才,卻沒想到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計百連來了,把甄仁才叫走了。

“仁才,張五魁師傅讓你找他一趟。就現在。”

讓王天逸吃驚的是,甄仁才竟然一夜沒歸,第二天也沒來甲組練劍。當然,甄仁才是個特殊人物,他來不來,教官們也是不管的。

中午,王天逸回到小院正打算睡個午覺,楊月海卻來了。

“天逸啊,人可不能忘本。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啊。呵呵。”

“師傅哪里的話,我怎么敢。我一身的武藝可以說都是您教的啊。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沒有。看看以前的愛徒都不行嗎?”楊月海看起來是來閑聊的,王天逸趕緊燒水上茶,楊月海說了一會開始訴起苦來:“天逸啊,其實是我最先發現你是個苗子的,不然怎么讓你去最遠的揚州?可是,我唉,誰叫我混的不行呢?你也知道戊組出去的徒弟能干什么?好的改行做生意發了財,中等的當護院做家丁,差的直接種地去了,一個能靠的上都沒有,就算見了面,也不稱我老師,還說我教他們不努力害的他們做了下人的活。這能怨我嗎?我兢兢業業,氣卻全撒在我頭上了!你說我冤不冤?好不容易有了個你這樣的好徒弟,卻我載樹,倒讓張五魁那樣的人乘涼。什么世道?”

王天逸知道楊月海是在說自己被調到了張五魁門下,一個徒弟突然交了好運,但馬上就被別人搶去了,楊月海能不生氣嗎?但王天逸卻不知道說什么好,不順著楊月海的話頭說就顯得自己不念舊,不講師徒情義;順著他的話茬說就等于背后說張五魁老師了,王天逸左右為難,只好滿頭冷汗的傻笑。

楊月海一直喋喋不休,倉惶的王天逸好容易找個因頭插進話去:“老師,師叔不是送來一本《鳳凰劍法嗎,怎么不見有人提起?據說價值萬金,想來差不到哪里去,我們又是用劍的,怎么不研究一下,說不定對我們的青城劍法大有幫助呢。”

“呵呵,”楊月海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王天逸一番,說道:“你一個戊組出身的倒熱心劍法。可惜有的人比你還不如。”

被楊月海搶白了一下的王天逸趕緊陪笑道:“我練劍就是湊個熱鬧,當各個師兄弟的靶子而已,只是不知道您剛才什么意思?我聽說那些大門派對研究武功非常熱心,就是鳳凰刀這樣的窮門派也極其有見解。我們青城怎么了?”

楊月海一聲冷笑,說道:“為什么要研究劍法?告訴你,那劍法就韋全英翻了翻,然后就放在那里了。誰知道會怎么樣,也許大壽過完就賣掉呢。”

王天逸聽了這話只感覺臉上的傷疤火一樣的燙著自己的臉頰,他眼珠都快破眶而出了,畢竟那劍法是他豁出性命從華山派手里虎口拔牙生生的搶回來的:“怎么能這樣?這這這怎么說那也是師叔的心意啊!師叔告訴我說掌門他們一直想改良劍法的,怎么能這樣?”

“至于說什么改良武功,我們教官之間還天天說呢,也沒見誰真的做過,都是套話,就像最懶惰的農夫也不能不議論天氣,最沒用的讀書人也不能不談論八股一樣,武林中人談改良武功這也是行里話,不要做真。我也不知道伍田賜活了那么大把年紀,怎么還不如以前聰明?難不成在長樂幫的地盤里住久了,還以為青城是長樂幫呢,送什么武功,還不如送銀子方便呢。也許他覺的送本書安全,可以省點護鏢費。哦,對了,張五魁最近也向掌門提過鳳凰劍法的事情,不是變性了就是吃多了撐的。”

“改進武功好啊,老師!”王天逸想起岳中巔拿著鳳凰劍法時候那得意的神色,心里早認定那是好武功,不然誰會來搶你的:“那武功據說很好,咱們青城要是能研究一下,肯定可以提高青城劍法的水平!”

“你真不開竅還是假不開竅?莫非你真的像人家背后議論你的那樣是個傻子嗎?”楊月海有點吃驚,不小心說錯了話,趕緊圓場:“咳咳,什么傻子那是小李他們開玩笑的。”

“既然看來你沒想明白,老師就給你說點實話。怎么改進武功?我們根本沒法改進武功!一是因為我們沒有能做這工作的人:要改良武功需要絕對的行家,說他是行業,要么就是用劍的高手,在江湖中身經百戰、實戰經驗豐富之極。說實話,你們現在學的都是套路,和江湖搏命廝殺的打法根本是兩碼事情,告訴你一個大大的實話,你初入江湖的時候要多和有經驗的人切磋,但切記不要和那些江湖老手搏命,人家就算看起來武功不如你,死的卻往往是你!人家經驗比你豐富啊。”

“任何武功都是用來實戰的,不是用來表演的,所以只有把紙上的劍法付諸實戰得到的經驗才是有效的,用這樣的依據才可以修改劍法,而不是紙上談兵、閉門造車。這樣的事情你做的了?我做的了?我在富威鏢局干了十年,真的江湖廝殺卻僅有一次,還是和少林的高手協同作戰。咱們青城一向知道自己的分量,一向謹小慎微,加上地利和別的門派沖突的時候很少,哪里有這樣經驗豐富的高手?沒有百戰高手也行啊,少林達摩院的那些老和尚隨便找一個也能改進劍法,但我們能找到嗎?人家雖然不去江湖廝殺,但從小就研習各種武功,閱讀書海一般的武功心法,說一句話,少林的所有高手就聽他們調遣,讓怎么打就怎么打,讓用什么兵器對什么兵器就用什么兵器,他們等于看過無數場高手對戰啊。我們去哪里找這樣的人?就算找到,請得起嗎?”

“再說了,我們要那么高的武功干什么?不錯,長樂幫、慕容世家、少林、武當這些門派都在玩命的改進武功,為什么?他們要用啊!他們要打仗啊!聽說最富攻擊性的長樂幫一年中平均每月都會有一場大的武林戰爭,小的更不用說了,其他的幾個大門派也差不到哪里去,江湖上每一個大沖突都有他們七雄的身影。再說我們能打仗嗎?打的起嗎?打仗就是燒銀子啊,那么多的高手,那么多的兵器,還有后援,糧草,撫恤金,如果兩邊參戰的高手人數在一百個左右,那么一仗下來山一般的銀子就沒了!但人家能掙回來啊,長樂幫扔一萬兩銀子打仗,那么這一仗的帶來的收益肯定在兩萬兩以上。我們青城能比嗎?我們敢搶華山的生意?敢在濟南橫插一腿?”

“我們仗著靠近京城要道,周圍沒有大幫派的地利一直老老實實的做生意,我們的車馬行,鏢局,木商行活動范圍就在這塊地方,拿鏢局來說,我們一直走安全的路線,也沒什么沖突,比如我剛才說了,我干了十年也好好的活在這里和你講話。但在長樂幫的振威鏢局,你干上兩年還沒死或者殘廢那么恭喜你,你賺的錢足夠過下輩子的了!因為走鏢最賺錢的是什么路線?當然是危險的路線了!振威鏢局聽說路線已經向北開到了西北戈壁,向南開到了蠻夷之地,這一趟大買賣收的護鏢費就能趕上我們鏢局半年的收入!我們想這樣做嗎?想!但做得到嗎?做不到!開線你得把沿途所有的黑道全擺平了,要么讓他們合作、要么蕩平他們、要么教訓的他們看到你的鏢旗腿就哆嗦。路線越長人煙越荒涼就越難辦到。你想西北戈壁上的馬賊誰聽說過你中原幫派啊?這需要強大的武力做后盾。我們有嗎?沒有。”

“而且同行是冤家,勢力強大的白道說不定也給你下絆呢,這更是危險。濟南振威剛開業的時候,簡直是從血海里趟出一條道來,聽說當時長樂幫的暗組全部出動為濟南振威開道,濟南振威的線開到哪里,暗組就殺到哪里!就這樣,振威才在濟南立住腳。濟南還不過是個中等大小的城市,你從這就可以想見,當年長樂幫和慕容世家爭奪建康的暗夜巷戰是多么的慘烈。”

“所以他們大幫派需要更強的武功,也必須去不停的改良武功。小門派也是一樣,你想啊,他們不如我們有錢,也沒什么生意和地盤,如果連武功都不好的話,這算武林門派嗎?和一群天天聚在茶館喝茶聽戲的票友有何區別?所以他們也玩命的想把武功加強,來獲得發展。但我們已經不需要像小門派這樣苦苦掙扎,也做不到慕容世家、長樂幫這樣大門派縱橫捭闔的程度。我們在武林中已經有了錢也有了一些地位,在青城的地盤上也算的上是地頭強龍了,就像泰山派在山東的地位一樣,攻擊是自欺欺人,但青城劍法還可以,加上青城的財力,和我們得天獨厚的地利,足以在武林自保,別人也別想吃掉我們。這就夠了。‘多交朋友,少樹敵人,和氣生財’這十二個字是青城立下的鐵訓。”

王天逸點了點頭,他想起了秦劍門是多么的不容易,青城能走到這一步也算很不錯了。至于改良武功:一是沒能打的高手——青城本來打仗就少;二是沒見識超人的行家——養不起,養了也浪費:三是也沒必要改良——現有劍法還算不錯,武林公認的:四是改良了也沒有用——找不著人用,也不敢用,也用不起。所以在原來武功基礎上慢慢發展就夠了。

“唉,我知道你天天埋頭練武,”楊月海搖著頭,對王天逸的見識短淺心痛不已:“但你努力有用嗎?這個青城不是靠你勤奮靠你武功好就混的開的。你看看甄仁才那小子,他武功算個屁啊,連你都不如!但人家一條舌頭趕上你七八把劍,一路掃到甲組!多學著點,真的人才不一定要練好武功。”

“啊?”王天逸撓了撓頭,說道:“老師,我也正心煩這事呢,好多人都說我不行,說我太愚頑,說我太死心眼,但那些事情我學不會啊,我只喜歡拿著劍在夜里狂舞”

“切,累死干活的,撐死會做人的。”楊月海一聲冷笑:“不要學我,凈給人當梯子了。算了,你要不這樣愚頑,估計今天都裝不認識我了。唉,真是有弊必有利啊。不過你小子運氣太好,氣死一片人呢!你知道嗎?”

楊月海看王天逸老實,索性把心里想的口無遮攔的說了出來,王天逸只好陪笑。別人說你傻,你能怎么辦呢?況且你心底其實也不希望自己活得像那些聰明人一樣——這就是王天逸的心里的感覺。

師徒倆人在外面房間正聊著,院門“嗵”的一聲被踢開了,甄仁才鐵青著臉進來了,他推門就看到楊月海,只微微一拱手,說了句:“楊師傅來了啊,慢聊。”說完自顧自的就進了里屋。

楊月海看了一眼甄仁才的背影,哼了一聲,低聲嘟噥了一句:“現在不是你在戊組的時候了。”起身做勢要走。

王天逸恭恭敬敬的要把他送出大門,楊月海在大門口前速度慢了下來,最后停下了,他轉過身來,對身后王天逸笑嘻嘻的說道:“天逸啊,有件事情想對你說說。”

王天逸立刻感到這笑容有異,這絕不像一個老師對弟子的笑容,倒像是精明的商人想借錢的樣子。

一怔之后,王天逸慌不迭的說道:“老師請講,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弟子能辦到,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嗨,哪有那么嚴重。”楊月海撓了撓后腦勺,沖靜聽訓示的王天逸“嘿嘿”笑了兩聲才說道:“我帶了這么徒弟,現在看起來只有你最有出息。”

“過獎了,老師其實我”

“聽我說完。”楊月海收起了笑容,嘆了口氣,摟住了王天逸的肩膀:“你人品好,不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那種人,我教了你兩年多,一直很看好你。再說你這一身武藝都是我傳的,唉,現在你時來運轉了,有些人就眼紅了,不栽樹卻想摘桃吃。我老實,和你一樣,只能看著你——我的得意門生被別人搶走,你說我這心里百爪撓心似的”

王天逸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原來是這么回事啊,自己看起來被青城器重了,卻馬上被抽到了甲組,成了張五魁的門下弟子,這樣楊月海當然很不高興了。

“但但”王天逸遇到這種師傅們爭斗的事情也是毫無辦法可想,只好心里想什么說什么:“我也感念師恩,但但這是掌門的意思,我也沒沒什么法子啊。”

楊月海沉聲說道:“天逸,你不適合青城劍法誰都知道,在甲組和在戊組毫無區別,你說對不對?再說你是個人才,不管在哪里,最后都鐵板釘釘的留在青城了,何必呆在張五魁那小人那里,你不知道他兩面三刀、損公肥私”

楊月海一口氣用了幾千個字數落張五魁的不是,被楊月海摟住肩膀的王天逸則是汗如雨下、惶恐之極,這種場面他可沒見過,以前自己人微言輕,天天搭理自己的也就是戊組的弟兄們,哪里可能想象到會有一天自己以前的師傅大罵自己現在的師傅,一時間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可以把自己漏進去。

“你想想,這樣的人你呆在他手底下有什么好處?是不是?”楊月海終于說完了,他搖著王天逸問道,簡直好像手里搖得是一棵搖錢樹,一陣猛晃,把王天逸搖得頭暈腦漲,只感到天和地轉的比被胡不斬生生的摜出去后還要快。

“嗯。嗯。嗯。”王天逸無法,只好支吾起來:“但是這是掌門的意思,我人微言輕也沒法”

“去和掌門說啊!”楊月海睜圓了眼睛,好像看著一個傻子:“不答應你就跪下來求他!借口多了:說你不適應甲組!說你想念戊組!說你不適合練武!說你在甲組水土不服再不行你就鬧啊!反正你現在認識那么多大人物,他們能怎么辦你?!”

“鬧?怎么鬧?”

“哭!跪著不起來!打滾!反正你是年輕人,他們不會怪罪你的。”

王天逸被嚇呆了,這種潑婦的招式只在自己家那邊見識過,沒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也要被要求做這個。

“絕對不行!老師,這我做不出來!殺了我也做不出來。”王天逸一邊連連后退一邊連連擺手。

“老實人啊。”楊月海看實在說服不了王天逸,只好放棄了,他接著又問道:“那你愿意回我身邊來嗎?”

看王天逸有些遲疑,楊月海大叫起來:“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誰教的你武功?!誰給你教誨?!誰那么器重你?!誰你可要想明白啊。”

“這種事情是不是要先和張師傅他們商量一下?”王天逸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好可憐巴巴的問道。

“那么你是答應了?好,那就好辦了。好小子,我沒白疼你。”楊月海笑著轉身走了。

剩下王天逸目瞪口呆的立在那里:我什么時候答應了?要是楊月海老師你以前確實像你說的那樣,我二話沒有,馬上去戊組!可是可是,我對你和張師傅根本都不怎么熟啊?!

沒膽子追楊月海的王天逸剛返身回屋,就聽到甄仁才在里面砸碎了什么東西。

“仁才,你沒事吧?”王天逸關切的想推門進去。

“別進來,我頭疼想靜一會。”甄仁才大聲的說道。王天逸看出甄仁才有什么事情,識趣的轉身要去練武堂,耳邊隱隱飄來“張五魁你個混帳東西”的咒罵聲,王天逸驚恐的張大了嘴,實在沒想到甄仁才居然敢背后罵師傅,這讓他心跳加速,也不敢多想和多問,就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不料下午張五魁就來了,他把王天逸叫到了甲組練武堂的一角,第一句就是:“天逸,中午楊月海給你說了什么?”

聞聽此言,王天逸不由得愣住了,暗想青城的消息靈通的怎地可怕,幾個時辰以前的事情怎么現在就有人找來了?

不過他驚駭歸驚駭,倒也沒什么不敢說的,就說楊月海找他聊天,當然略去了楊月海痛罵張五魁的幾千字。

張五魁一直慈祥微笑著聽他說完,什么評論都沒有,只是說道:“天逸,進甲組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安心練習,不要分心。快到比武的時候了。”

王天逸暗一尋思,已經明白了楊月海師傅要回他的努力失敗了,張五魁這樣的話無異就是說你還在甲組。

張五魁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練武的弟子們,低聲說道:“天逸,你知道你這個第五來的很不容易。以前我們的名額多,留下為青城做事還有一些家里有勢力的弟子都可以得到這個好處。但今年比武大會在武林朋友面前舉行,為了顯示青城的實力,必須真刀真槍來場大搏殺,所以今年的名額只有三個,其實半年前就都內定好了。但我很看好你,向掌門進言,生生的替你擠掉了一個。你想想計百連是打算考武舉人的,家里有錢的很;譚劍濤的叔叔和我們都是好友,第三個的實力也可想而知了;你想想就知道這個名額有多么不容易。我也不指望你感謝我,但是我不會讓我的得意門生吃一點虧的,你好好的干。”

“張師傅,我很感激你。但但我寧可”

“我聽說你和掌門他們說了什么了,你真是老實的孩子。我不給你說什么師門榮譽,就說有了‘青城第五’這個光榮,你以后在江湖上會得到多大的好處?你父母會得多少好處?人不能靠一口氣活著,人得要吃飯、娶妻、生子、贍養父母。你不能太自私了。”

“你太自私了!”這句話把王天逸震得一愣一愣的:自己想坦坦蕩蕩的做人居然是太自私了??

但想想又好像很有道理,王天逸只感到眼前有如太極圖在瘋狂旋轉,白的黑的慢慢的合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看著這個年輕人又迷惘又震驚的神情,張五魁神態平靜如水的輕輕吐出這句話。然后又加了一句:“另外再告訴你,有些好處你不拿都不行,不拿就是得罪人,得罪人就有你的好看。你還年輕,慢慢的你會懂這個道理。去練武吧。”

++++++++++

“看那些花燈,還有那些紅綢子!媽的!搞的像什么?!要迎娶千里鴻嗎!這群蠢豬!”羅天一邊四處打量一邊罵道。

“呵呵,”旁邊的劉元三微微一笑:“這里可是咱們的師門。回來就有氣?”

“當然!”

看到一批穿著青城練武裝的師弟過來,羅天高高的昂起了頭,身上青城鏢局的制服長衫馬上被扯得筆直,在師弟艷羨崇拜的目光里,羅天不屑的哼了一聲:“這群小笨蛋。”

“說來也怪,我在青城一帆風順,在甲組出山之后,就在鏢局干了一年多,應該很懷念青城的,怎么一回來就有些說不出的惡心呢?”劉元三說道。

“誰不惡心?當孫子才混成這樣。要不然,我們怎么會又轉去華山的西岳鏢局呢?哈哈,咱們高升了!而且馬上就要離開青州了,心情真是挺好,幸虧沒有在這里成親!”羅天大笑起來。

今天是武當派大人物千里鴻抵達青城,青城一片喜氣洋洋的,據說千里鴻是要來這里參加壽禮的賓客中地位最高的一個人,這可是韋全英的功勞,他為了請千里鴻可是費了諾大的心血。恰好山東府濟南的武林勢力發生劇變,武當在“青城請柬”事件里損失了一個大的附庸門派,他們也想來調查情況。就這樣,武當掌門千峰翠之子千里鴻來青城了。而且來的還很早。

這樣青城所有的大人物、教官還有很多弟子都去迎接,當然甲組和戊組是不去的,甲組要繼續訓練,馬上就是比武了,他們是青城的光榮;而戊組已經全軍駐扎伙房,準備在端茶倒水上菜倒酒的時候大展神威。

而在青城中一群群興奮的滿臉發紅的弟子中漫步穿行的是兩個身著青城鏢局服飾的青年好漢,他們在未入江湖的師弟面前有著絕對的高傲和自信,而在注視者羨慕的眼光之中,更是像兩只踏進雞群的仙鶴。

能進青城鏢局的必然是青城弟子中的菁英,這兩個年輕人現在所得到的,就是大部分青城弟子所渴望的——光明的前途、優厚的報酬和還有那種年輕人幻想的縱橫江湖的快意。

這樣的情況下,再回師門給劉元三和羅天帶來的正是潮水般涌來的快意——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之一莫過于高高在上俯視別人。而在這里,他們絕對有這個資格,身上筆挺的鏢局長衫、串石腰帶證明了他們以前是青城弟子中最優秀的一部分人,所以現在他們見到的人誰也不可能比他們強,最多和他們一樣有才華。而且錦上添花的是,他們已經把這個讓這些師弟艷羨的職位扔掉了,因為他們已經要去華山的西岳鏢局了,西岳鏢局絕對比青城強好多,因為華山派比青城強很多。

誰能不得意?誰能不自信?就算最恭謹的讀書人在考上狀元戴花騎馬京城夸才的時候,也難免不會得意難免不會覺的自己真是太強了。

而劉元三和羅天的心情正像這個。

幾個看起來好像剛入青城的師弟留著口水盯著他們的衣服看,然后就是一群人唧唧喳喳議論起來,羅天不由舒服的閉起了眼睛,笑道:“這次又能撈筆錢了。正好我父親看上了幾十畝良田,這下子老人家可以如愿了。”

突然他有些緊張的睜開了眼睛,問道:“元三,他這次不會賴帳吧?”

劉元三嘴角掛了一絲嘲諷的笑意:“賴帳?敢嗎?這是什么事情?!不怕我們把事情捅出去?!”

“呵呵,是啊。”羅天笑道:“真是運氣好。剛離開青城就遇上這樣的好事,要是我們還打算在青城干,這事就得掂量掂量。”

“是啊,苦主我們都認識,那個白癡。不過現在好像交了好運了。”劉元三笑道。

“哎,那小子以前我們還一塊玩過呢,資質很不錯呢,怎么變成這樣了?”

“切,練武這事也有天分的。也不是誰都能從小看大,就像那個人才誰會想到他會混的那么風光?”

羅天微一沉吟,說道:“前天喝酒的時候怎么說的?廢了他?”

“不。打傷。傷筋動骨一百天,打折他胳膊好了。那小子就是不想讓那白癡參加比武大會而已。”

“呵呵,喝酒的時候還裝模作樣的不說,估計也是花了銀子買了名額被那白癡擠掉了吧?”羅天笑了起來。

劉元三冷笑了一聲:“肯定的啊。他那垃圾武功怎么可能得到第五?估計還不如那白癡好呢。”

“我還是擔心有人找我們麻煩吧?那白癡走了狗屎運,韋氏父子很看好他。一千兩銀子也不好拿呢。”

“其實呢,”劉元三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做這件事情,都認識。但是一千兩啊!而且那白癡一直是戊組的,我們甲組一個打八個戊組都嫌少,等于白得這些錢啊!我們現在都交了辭呈,兩天后就去華山那邊了,干了這一票又怎么樣?!老子早就攀上高枝,不是青城的人了!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掌門他們敢找我們華山的麻煩?!吃了豹子膽了!”

“哈哈!”羅天笑得直不起腰來,連聲說“有理有理”。

“不過呢,”劉元三又說道:“咱們也不能給他們口實,就按那小子說的辦,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羅天皺起了眉頭:“那小子說只要這樣辦,那白癡必然惱羞成怒,先動手,這樣我們打殘他也有理了,而且今天教官都去拜見千里鴻了,沒人管,是個下手的好機會。但我怕那小子沒種,不敢動,這樣怎么辦?”

“怎么辦?強辦!”劉元三哼了一聲,重重的拍了拍腰里的長劍:“一千兩銀子我拿定了!”

說著他和羅天一起頓住了腳步,甲組的練武堂就在眼前了,里面吶喊聲、兵器相交聲不絕于耳,劉元三和羅天相視一笑,推門進去了。

=======================================

“你來的太不是時候了,老劉。”張五魁在自己的院里笑著說道:“千里鴻來了。為了你,我是偷跑出來的。”

老劉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上穿著華麗的長衫,手指上還帶著價值不菲的玉石戒指,雖然穿著像個成功商人,但一張臉看起來飽經風霜,卻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的臉,此時他把一個信封遞給張五魁,張五魁大大方方的打開信封一看,先是一驚,然后就笑了。

“我知道你已經幫忙了。這次是謝禮還有下次的報酬。”

轉手把信封交給了身邊的管家之后,張五魁問道:“不夠啊。”

“另一半事成之后給你,呵呵。”老劉笑了:“不要問我是誰讓我來的啊。”

張五魁“呵呵”幾聲嘲笑,又扭頭說道:“我們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什么時候管過別人閑事?你讓我問我都不問,我只管銀子!呵呵。”

“那好。”老劉也不久留馬上起身告辭:“事情你幫忙。”

“放心。”送走了老劉,張五魁又從管家手里拿過信封,抽出那張銀票眉開眼笑。

他的管家有些擔憂的問道:“老爺,您看這是怎么回事?他不過是個小屁孩,怎地有人會出錢做這樣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張五魁看著銀票笑得都合不攏嘴了:“大約他在江湖得罪了什么人,有人要整他,這事多了去了。”

“老爺,他是掌門父子要著力培養的人,您看這樣合適嗎?”

張五魁驚奇的看了管家一眼,然后開懷大笑起來:“青城的掌門姓韋,不姓張。那小子就算再是個寶,也是替姓韋的賺錢,關我什么事情?那小子是個實心眼子,蠢得像頭豬!你想我能從他那里得到什么好處?最多逢年過節送點東西。現在有錢不拿不是傻子嗎?”

“老爺高明啊!”這管家平時就替張五魁管帳,是他的心腹,現在他笑道:“您說的真是一針見血。這青城是韋氏父子的,關咱們什么事啊?!”

張五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舒服的搖頭晃腦哼起了小調,突然一拍腦袋,大笑道:“還有一筆大銀子呢!”

“你,馬上去找甄仁才來見我。哈哈!我來財運了!”張五魁手舞足蹈起來。

正高興間,“嘣”的一聲大響,門被撞開了,一個甲組教官飛也似的沖了進來,大喊道:“張爺,不好了!甲組出事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wlt61028

LV:7 大臣

追蹤
  • 10

    主題

  • 5323

    回文

  • 1

    粉絲

書呆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