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俠]缺月梧桐 作者:缺月梧桐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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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6-21 16:15: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8 36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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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榮譽之路 第四節沖冠一怒

現在已經太陽西斜,甲組的教官們都去迎接千里鴻他們了,雖然沒有教官在旁邊看著,但是甲組的弟子們仍然一絲不茍的在苦練,人人汗流浹背。

“看看,不愧是甲組,教官不在還這么賣力!要是在我們那里,教官就算出門吐口痰,我們也要蹲下歇歇。”范德遠嘖嘖稱贊。

他剛才跟著趙乾捷還有張川秀來這里找王天逸,現在他們四個正在角落里談話。

“馬老實說了,一定讓你去。”趙乾捷舔了舔嘴唇笑道:“他說最近伙房那里都是好東西,好酒好肉他偷留了不少,今天晚上請我們戊組,還有你一起吃飯。嘿嘿,多謝千大公子了啊。”

王天逸笑了起來:“好啊,馬老實又偷了,我不去分贓怎么對得起這家伙?!”

張川秀滿面通紅的說道:“馬老實把我們戊組的罵了一個遍,說我們是一群混帳,把你這么好的人給生生逼走了。我們我們真對不起你。”

王天逸一笑,正要安慰張川秀,趙乾捷已經說了:“上次天逸請我們吃飯的時候,你就說過了,天逸不是心胸小的人,別說這個了。”

范德遠攬住了王天逸的胳膊,笑道:“天逸哥已經是甲組的了,我們真羨慕你的好前程啊。”

正說著,甄仁才也走了過來,笑道:“戊組的師兄弟們都來了?什么好事?給我也說說。”

趙乾捷他們趕緊見禮,就在這時,甲組練武堂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兩個身著鏢師服裝的青年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那不是劉師兄和羅師兄嗎?”現在很多甲組弟子還是他們的師弟,大家熟悉的很,看到出山的師兄突然回來了,大家都滿臉興奮的放下了劍圍了過去。

“師兄,在鏢局還好吧?有沒有揚威江湖啊?”

“嘖嘖,師兄你們都胖了,一定發財了吧?”

“師兄你們在去年比武大會上,一個是榜眼,一個是探花,給我說點經驗吧?”

“沒錯,我現在還記得你們最后那一戰,真是精彩絕倫啊!”

“對!對!對!師兄一定不能藏私啊,教教我們啊!”

“羅大哥,聽說你們要去西岳鏢局了,恭喜啊!有機會一定要提攜小弟啊!”

“劉大哥,劉大哥,今年青城鏢局要幾個人?”

“青城木商行師兄們有熟人在里面嗎?”

“這是誰啊?穿的怎么是青城鏢局的衣服?”范德遠一邊踮著腳尖看熱鬧,一邊問道。

甄仁才啞然失笑,答道:“你們戊組的也太悠閑了吧?青城的大事一點都不關心啊?他們是去年比武大會的第二和第三,比完后就去了青城的鏢局。當時的風云人物啊。”

張川秀搭腔道:“俺們戊組誰管這個啊。比武大會我們都當是放假了,決賽什么的根本沒看,都下山玩去了。我們不是那塊料啊。”

“這樣啊!”范德遠卻興奮的滿臉發紅,說道:“真羨慕啊!要是我能去青城鏢局就好了!”

劉元三和羅天一邊笑容滿面的和這些師弟答話,一邊卻向人圈外掃視。

“天逸啊,聽說最近你出息了啊!”看到王天逸后,劉元三和羅天分開眾人,徑直走到王天逸面前笑道:“想當年,你剛入青城的時候,和我們關系好的非常,還記得嗎?不會是當了貴人記性就不好了吧?”

王天逸怎么可能會忘記這兩個人,當年他初入青城,材質好得非凡,在一起入門的弟子中排到第五。就是和這二位師兄下山游玩的時候遇到了軍中敢死隊的“殺人刀法”,從此以后他的青城劍法一落千丈,很快就被踢到戊組。

那一天就是他人生的一道坎,從那天以后,他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他怎么會忘記?那一天的每個細節甚至塵土飄舞的形狀、陽光的氣味都結結實實的烙在了在他的腦海里,又怎么可能忘記這兩個同去的師兄呢?

但自從他被趕出甲組,和甲組師兄弟的聯系隨之也斷了。他自己感覺無臉見人,而他的甲組師兄弟也自然不會去親近這個沒本事的曾經同門,除非是傻子;這樣慢慢的和這兩人竟成了陌路。

“劉師兄,羅師兄,我我怎么會忘了你們呢?我剛入青城的時候最先認識的就是你們。呵呵。”王天逸規規矩矩的作揖行禮后,抬起頭笑著說道。

“呵呵,好小子。發達了不忘舊友啊。”羅天笑著拍了拍王天逸的肩膀。

“我哪有發達?師兄說笑了。師兄當年指點武藝之恩,我一直牢記著呢。師兄你們可是人中龍鳳,在青城鏢局可好?”王天逸趕緊答話。

“好,好的很。”劉元三“嘿嘿”一笑,說道:“你不是在戊組嗎?怎么跑這里來了?”

聞聽此話,王天逸一愣,笑道:“是掌門開恩,把我調回甲組來了。”

羅天湊上前來,滿臉驚異的問道:“調回?調回?你原來在甲組嗎?”

看著目瞪口呆的王天逸,羅天直起腰來向周圍的弟子大聲笑道:“聽見了沒有?王天逸說他是調回甲組呢!回甲組?回?甲組什么時候有你這么厲害的弟子了?”

羅天這一手驚呆了所有人,很多人一尋思都低聲笑了起來:因為羅天這話卻是諷刺王天逸,意思說他自稱‘回’甲組是名實不符。

“說實話,我對甲組的感覺就像家一樣,我是從這里出去的,我知道甲組的每一個人都是未來武林的精英,現在這個家里倒是有了一只蒼蠅,不錯這也是蒼蠅的家,哼!”羅天狠狠的說道。

本來甲組大部分弟子都看不順眼王天逸這個憑狗屎運調到甲組的人,但是看著掌門的面子都忍著王天逸,現在聽了羅天諷刺王天逸都高興起來,一個個眉開眼笑的著看王天逸的反應。

王天逸自己也是一怔,隨后臉像火燒一樣紅了起來,一種羞恥感在胸腔里如野馬般沖撞,撞到哪里,哪里的身體就變得火熱起來。

正在不知所措間,羅天已經對著王天逸又叫了起來:“說啊!你什么時候是甲組的了?怎么不吭聲了?你打一套青城劍法給我看看?看看你的水平是不是甲組的?你打啊!告訴你,武功是實打實的!不是靠歪門邪道可以練出來的!”

王天逸臉紅的好像要滴出血來,彎腰作揖,聲音嘶啞的說道:“師兄訓誡的是。我我武功低微打不好”

羅天夸張的彎下腰,把右手放在耳邊做成喇叭狀,向王天逸湊過頭去,右手都要碰到王天逸的臉了,才說道:“你說什么?我聽不清楚!大聲點!”

王天逸心里已經知道了這兩個師兄對自己進入甲組很不滿了,他又惶恐又羞愧的咽了一口唾沫,抬眼看去,身邊四周滿是一雙雙笑意的眼睛,自己好像孤身站在黑暗巖洞中,數不清的兇猛蝙蝠圍著自己飛舞;又好像一個乞丐偷偷撇進了大富人家的酒宴,面對著滿身華服主人的訓斥——胸中的那股羞愧好似火山爆發,從丹田“轟”的一聲沖進頭頂,天地都好像在旋轉。

“我武功低微”

“大聲點!”

“我我武功低”

“大聲點!”羅天幾乎是吼了。

“我武功低微!!!!!”王天逸帶著哭腔的聲音在練武堂里四處沖撞,帶起了一片“嘻嘻”的竊笑聲。

劉元三滿面驚異的問道:“你武功低微怎么能在甲組練武堂呢?伙房不才是你的練武堂嗎?”

一陣哄堂大笑爆發開來,直震的王天逸搖搖欲墜。

“你怎么這樣說話?!”趙乾捷立起了眉毛,大聲質問兩人。

劉元三和羅天根本沒有回答趙乾捷,他們只是冷笑著看了趙乾捷兩眼,趙乾捷馬上定在那里,那目光里有的只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輕蔑和赤裸裸的威脅,趙乾捷在這兩大高手的目光里戰栗了,退縮了。

“是”王天逸看了一眼,他已經知道這兩個師兄想找自己的麻煩,但是自己又能怎么樣呢,自己就是靠掌門的恩賜才來這個地方的,他們說的沒錯,伙房才是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我武功低微,還請兩位師兄兩位師兄多多教誨。”王天逸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教誨你?”羅天一聲冷笑:“我們哪里敢?我們怕唐六少爺晚上來取我們的首級呢!”

這句話又是引起了一陣竊笑。

王天逸痛苦的閉起眼睛,他現在心亂如麻,甲組的人除了甄仁才沒有人喜歡他,他在這里度日如年,現在被師兄搶白,其實是羅天他們說出了甲組大家的心里話,甲組的弟子明白的很,王天逸也明白的很,他能做什么呢?來這里是掌門的意思,就像張師傅說的,不來都不行,那樣就是開罪掌門!可是來了呢,又要開罪甲組的精英同門。

正因為這樣,王天逸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他緊咬著嘴唇好一會,才畏懼的再一次低頭行禮道:“二位師兄,我錯了,我我實在不配在這里,但但”

甄仁才卻一挺胸脯站了出來,大聲說道:“天逸來這里是掌門的意思!你們想干什么?!有氣嗎?有氣找掌門!”

這話一出,戊組的幾個人都滿臉感激朝甄仁才看去,甲組的人群里卻起了一陣不屑的冷哼聲。

聽了老鄉這樣給自己說話,王天逸眼淚差點流出來,滿眼感激的抬起頭來,卻看到劉元三一把推在甄仁才的肩膀上,甄仁才一個踉蹌,摔在自己身后。

王天逸一個箭步擋在揮拳要追打甄仁才的羅天的前面,陪笑道:“師兄,您要找的是我,對吧?不是仁才。是我武功低微,不該來這甲組,你們想如何?”

“怎么樣?”羅天一陣怪笑,說道:“我靴子臟了,幫我擦干凈好嗎?”說罷對著王天逸抬起腳來。

“天逸!”張川秀、趙乾捷、范德遠同時大聲叫了起來,這聲音是阻止。

但王天逸的臉慢慢的由赤紅轉成了煞白了,他看了看羅天又看了看張川秀他們,無奈的笑了一笑,好像在說:我又能怎么辦呢?然后真的彎腰對著那靴子伸出手去。

這一下一些圍觀的甲組弟子里紛紛叫了起來,倒不是因為羅天他們欺負人而氣憤,而是鄙視王天逸這樣的人到了極點而氣憤。

一個甲組弟子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廚師靠做菜吃飯;挑夫靠出賣力氣賺錢;書生靠考取功名生存,而一個武林中人靠什么吃飯?就是戰斗!

要經常刀頭舔血的人有什么?

剛烈!

眼里揉不了砂子的剛烈!

哪個武林中人面對這樣赤裸裸的欺負還不生氣,還不用命去拼?況且欺負人的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不是慕容公子,不是唐家少爺,不是丁家傳人,而不過是個以前的師兄而已!

就是這樣,王天逸竟然打算真的去擦?換了任何一個心高氣傲的甲組弟子都會惱怒到極點,大不了來一場比武嘛!

要是真的擦了靴子,以后還怎么能抬起腰來做人?!

對年輕人而言面子對命還重要!

這就是每一個胸有大志的甲組弟子的想法!

但王天逸不同,他本來就覺的自己不該來這里,而且他在江湖上見了真的大鱷——那些真正可怕的江湖高手:笑嘻嘻的殺人,絕不遲疑,絕不眨眼,對于江湖閱歷不深的他,這些經驗他沒有到能處理到因人而異的地步,只是到了“江湖臥虎藏龍,不要低估任何一人,輕起爭端”的地步,所以他更加的隱忍。

他真的伸出手去打算擦靴子——他心里想的絕對不像他那些沒見識過江湖險惡的甲組同門那樣,他一點也不想多事,哪怕受辱也不想多事。

見識過江湖風浪的人往往不是變得嗜血而是變得更加隱忍。

所以當他要去擦靴子的時候,很多甲組弟子都發出了一陣郁悶的聲音,兔死狐悲——可憐悲慘的同類是每個人的本能,尤其是年輕人。

“師兄,天逸不適合練武是真,但是他對青城做成了莫大的貢獻,來甲組也是他應得的。”一個甲組弟子突然喊了一嗓子。

羅天和劉元三看著王天逸竟然真的低腰打算擦靴子,本就一陣失望,聽到這喊聲,泄憤似的扭過頭來,兇狠的掃視的眾人,“呼啦”一下子,圍觀的人紛紛后退。

“誰說的!”羅天收回腳來,他本來就不想要侮辱王天逸讓他真的擦靴子,他的目的只是想讓王天逸怒極要和他比武,畢竟已經是入了江湖的人,誰還會為一點意氣得罪人,關鍵是白晃晃的銀子!

羅天啪啪的拍著自己的胸脯:“我是青城甲組出去的!我愛這個甲組!我就是眼里揉不進砂子!不想看到這個甲組變成一群窩囊廢!媽的!提起甲組,江湖人誰不豎大拇指?!難道你們想讓他毀了?!”

“師兄息怒,”一個甲組弟子越眾而出,一拱手說道:“天逸委實實力沒有到甲組的地步,但他為人恭謹,而且為青城做了諾大的貢獻,他功不可沒,請兩位師兄息怒。

羅天怒氣沖沖指著那弟子,叫道:“你想干什么!你你”

另一個甲組弟子又沖了出來,大聲對那弟子說道:“你多什么事啊?!要尊重師兄!”

那為王天逸說話的弟子轉頭對著那人怒目而視,身形卻一動不動,轉眼間甲組弟子分成了兩派。

但劉元三已經看出形勢不對來了,他武功比羅天好,心機也深,感覺到這樣明著欺負人要犯眾怒,他破顏一笑,已經大聲說了起來:“你們這是干什么?我們只是要來看看你們,看看我們的師門而已,況且我們倆認識天逸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早。”

“呵呵,你說是不是啊?”劉元三轉頭笑著問王天逸。

王天逸扶起了身后的甄仁才,艱難的笑了出來:“是啊,沒錯。”

劉元三對羅天打了個眼色,兩人都換了一副笑臉,劉元三心頭緊轉:這小子果然是個膿包,這樣侮辱他都不敢動手,只好換個法子了。

“天逸啊,我聽說你和唐六少爺感情很深啊。”劉元三問道。

“沒有只是認識認識而已。”

“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那樣的大人物,我們怎么也巴結不上,而你卻可以,你們結伴而行的時候你究竟是怎么樣討他歡心的?說出來教教哥哥,要知道哥哥我其實也沒有怎么和大人物交往過。”

“我”

“不要藏私嘛,這樣你就不夠朋友了。”劉元三繼續笑道:“是不是你幫他牽馬提行禮,打點客棧服侍的他不錯?”

王天逸長了長的出了口氣,臉色又由煞白轉成了赤色:“是的,我就是這樣的。”

“哈哈,不愧是青城的光榮啊!竟然靠這樣得到人家的歡心啊!真是給青城長臉啊!”羅天大聲笑道,一些甲組弟子的臉跟著也紅了,畢竟這樣的事情并不是可以光明正大說出來的,如果換了做了這樣事情的武林中人,為了面子,他肯定也會說:“我是和唐少爺一起并肩作戰、出生入死,他才賞識我的!”

而這個王天逸竟坦承這種事情了。

羅天咬了咬牙,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的聲音從摸擦的牙縫里傳了出來:“王天逸,你怎么這么沒種?”

王天逸頭本來一直低垂著,聽到這話,他慢慢的抬起頭,看了看緊張的張川秀他們,又看了看既有鄙視又有憤怒的甲組弟子他們,他最后看著羅天,臉上很困難擠出了一個笑容:“我沒種,您說的對。”

他知道這兩個師兄是來找自己茬的了,但越是這樣,王天逸內心越謹慎,越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反正在江湖上自己只是個小人物,在青城里也只是個端茶倒水的戊組過客而已,那么丟臉還算的了什么?自己丟的還不夠多嗎?

羅天倒是一點都不得意,他向劉元三送去了一個失望的眼神,劉元三微微抬了抬下巴,羅天點了點頭,他又湊近了王天逸,好像一條嗜血的野狼嗅著一條麋鹿,問道:“聽說你和唐六少爺一起做掉了秦劍門?”

一聽“秦劍門”這三個字,王天逸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鐵青,臉上的每塊肌肉都僵硬了,他滿眼恐懼看向羅天。

羅天一看王天逸這樣子,就知道有戲,大喜之下,他嬉皮笑臉的繼續說道:“是不是啊?聽說你對掌門就是這樣說的。”

聽到這話,王天逸只感覺胸中的灼熱的羞恥感化成了冰冷的羞愧和恐懼,把他渾身都凍僵了,他恐懼在自己的同門面前提到此事,畢竟好像掌門那些人并不像和他生活在一個紅塵,而他的世界卻是由這些同門組成的,于是他就像一個道學先生被人捉到與人通奸一樣,渾身都哆嗦起來:“不都是誤會誤會。”

可是羅天不依不饒的大聲說了起來:“你當時見義勇為,和匪幫戰斗”

“秦劍門無恥的下藥”

“你奮勇殺了李孝先那賊人”

“沒有的事!”王天逸的臉的顏色已經像豬肝一樣了,聽著死去的好友被人這樣糟蹋,他終于忍不住了,抬起臉來大聲叫道:“都是誤會!”

“嘿嘿,”羅天幾乎把臉湊到了王天逸鼻子上,冷笑著說道:“不是這樣嗎?那李孝先逮了你,還要殺了你,是唐六少爺救你出來的!嘖嘖,李孝先真是個人渣啊。”

王天逸被激得五臟六腑都要炸裂了,他什么也不顧得了,不管掌門的囑咐了,不管以后大家怎么看自己了,他嘴唇急得都翻了起來,從丹田里吐著氣喊道:“是少林要李兄弟捉我的!也不是唐博放的我,是李孝先偷放的我!都是兄弟!這是該死的誤會!不,是這該死的江湖!”

“李孝先放的你?”羅天一陣訕笑:“他憑什么放你?他這種人渣!莫非他看上你這小白臉了?你們有茍且之事?”

王天逸耳朵里只聽見“嘣”的一聲大響,身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被繃裂了,冰冷的暴怒如一股黑色旋風瞬間包裹了自己,從內從外一起壓榨著軀體,絲絲寒冰怒意被從皮膚里擠了出來,全身每寸的骨骼好像都在這暴怒下生長,他不得不握緊了拳頭,他甚至感覺到手上的骨頭馬上就要刺破自己的皮膚戳到空氣來,這讓他全身都有一種要爆炸的痛,而這劇痛轉瞬間又化成了一聲兇暴的怒吼在胸腔里狂飆。

看著這少年垂下了臉,那里變成了鐵青,這鐵青里慢慢又滲出絲絲冰藍色,羅天扭頭笑著對劉元三說道:“沒想到龍陽之癖也可以救”

不過羅天看到劉元三一直微笑的臉突然扭曲了,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之事,臉上的肉在一瞬間擠到了一塊,一聲大吼從他嘴里沖了出來:“小心!”

羅天不由的一愣,臉還沒來得及轉回去,就感到一股勁風撲面而來,這風來得好兇,透著徹骨的寒冷,雖然看不到風,羅天在這一刻卻毫不懷疑的感到這風是黑顏色的——絕對是黑色的,帶著一股黑暗。

他是去年比武的探花,功夫真的是不錯,在這一刻,身子一矮,左手一擺,已經架住了那黑風——那卻是王天逸兇悍的一擊右拳。

羅天不怒反喜,因為他終于讓這個家伙先出手了,以后的事情就是打殘他那么簡單,他甚至笑了,他想說:“你這個小子活膩了嗎?”

但他只說了一個“你”字就嘎然而止,因為他扭回來的目光沒有看到一個被氣得面紅耳赤的小呆瓜,在他眼中看到的而是裹著一股黑風急速擴大的黑色物體。

“那是什么?!”他還來不及明白,伴隨著一聲脆響,他好像被神仙一下子拉到了北方極冷之地,鼻梁上的劇痛宛如一只長著冰爪子的蜘蛛爬上了他的面門,立刻讓他向后仰起的腦袋瞬間凍僵了,眼睛里只看到黑暗的夜空里金色流星飛墜。

但是眼前的金星還沒消退,脖子上又像被一只冰錐生生的戳了進來,在這可怖的打擊下,全身的內力瞬間崩潰了,伴著這山岳一般的崩塌,體內的氣血好像地下的泉水在地震之后暴烈的噴了出來,這沖力讓他肚里好像有一條血龍正沿著喉嚨往外爬。

然后他的身體被扭轉了,腰上中了一腳,但是這一腳比起先前受的打擊來簡直是撓癢癢,以至于閉著眼睛的羅天根本沒有管這一擊,他的頭和脖子好像被塞進冰冷的冰山,他只想把頭拔出來。但一只腳又踩住了他的腰,發力,劇痛!整個身體一側好像被炸成了碎片。就好似一個憤怒天神用巨錘擊碎了冰山,也順路擊碎了塞在里面的他,意識模糊了。

劉元三可沒有模糊,他現在是又驚又怒:剛才這個有名的白癡突然毫無征兆的出手了,真的是毫無征兆,除了那泛著藍光的眼睛抬起來掃了一下他和羅天以外;他絕對沒有想到這個人以這種方式出手——他

和羅天怎么說也是他的師兄,是他的同門,按禮節,他應該先挑戰,然后讓眾人讓開場地,大家空手或赤手打一場;但是他沒有,他突然出手了!不宣而戰——這是赤裸裸的偷襲!這是最讓名門大派所不齒的偷襲!但這也是任何一個江湖人最害怕的事情之一!

而這可怕、無恥、兇狠的偷襲的對象卻是自己的同門師兄!

不但突然,而且兇狠之極:劉元三可以肯定如果那一計右拳打在羅天臉上,肯定會讓他的臉塌下去一塊。這是師門之間的小沖突嗎?還有同門間的情誼嗎?如果是不知道事情原委的,看到這一擊,肯定認為這個人對羅天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劉元三看到王天逸突然出手了,面對這一拳的偷襲他感到可怕。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偷襲不是單招,而是一串連環攻擊!

江湖老手和新手最大的區別之一就是單招和連環攻擊。

新手遇到戰斗的時候,往往去死套招式,這樣的攻擊是一個個單獨的招式組成的,而老手發動的攻擊都是連環的,一招套一招,一招未完另一招已然發動,絕不拘泥于死的招式,看起來勢如奔雷一般。

而這個王天逸的偷襲就是這樣的:本來羅天和他劉元三都沒想到這個戊組的白癡敢突然動手,尤其是羅天幾乎是站在他身邊挑逗他,這本來是個好計策,因為青城都是用劍的,離對方很近的話,卻出了長劍的攻擊范圍,對方要拔劍必然后退才能做到,但沒想到王天逸沒有任何拔劍的意圖,他直接動手了!

他右拳襲擊羅天面門,羅天用左臂向外架擋這是很對的,羅天做的也好,那一招封擋讓任何教官看了都會大聲叫好,但這個王天逸不是他的陪練,他是個卑鄙的偷襲者:右拳出擊的同時,身體突然前沖,羅天左臂向外架擋當然讓胸前露出了破綻,況且羅天根本沒在意。

就從胸前的破綻里快如閃電的切入,這個王天逸用腦袋撞碎了羅天的鼻子!

右拳側襲加兇狠頭撞,任何的甲組弟子聽見這個都會捧腹大笑,這簡直是笑話啊。長劍那么長,就算沒有劍,胳膊有多長?你脖子有多長?怎么可能能被你用頭撞到?就算江湖中最讓人嘲笑的鐵頭功也是防御木棍一類兵器的,誰也沒聽過用這鐵頭當武器去打人啊。

但王天逸這個白癡他就用了這個組合打法,誰聽見都會笑死,但在這里他使用出來之后,誰也笑不出來,看見過的人眼里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不折不扣的連環攻擊,不折不扣的兇狠,不折不扣的有效,有效的讓羅天鼻子成了一團碎渣。

已經在江湖上歷練了一年多的劉元三雖然沒有打過什么生死搏殺,但總歸見識比當青城弟子的時候強了十倍,現在猛然間見到一個戊組垃圾打出如此恐怖的一串連擊,不由他不呆。

他旁邊的青城弟子更是不堪,人人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簡直如同北方冬天掛在屋檐下的一排凍雞;但劉元三不是弟子了,他已經是個光榮的鏢師了,所以他反應快,他沖了過去,他要救援同袍!

可是這連環攻擊還沒有完結:王天逸好像早就預測到了羅天的飛天軌跡,他根本沒有抬頭,就那樣低著腦門還帶著羅天血跡的頭,向上伸手就是一擊兇狠的左拳,結結實實的打在羅天那白白凈凈的脖子上!

劉元三震驚!

這種連環攻擊不是一個新手能打出來的!

任何一個甲組弟子都打不出來!他知道,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年前絕對打不出來這攻擊!

更何況打出這種攻擊的不是一個甲組弟子,而是一個從甲組掉到戊組的垃圾!

他震驚,所以他遲疑了。

他連兩人本來就很近,大急之下的一沖讓根本收不住腳,加上震驚,他在拔不拔劍這件事情上遲疑了!

等他反應過來,他和兩人的距離已經無法讓他拔劍了,如果他拔劍必然會撞上他們。

所以他右腳急抬猛踢王天逸腰。

但王天逸卻沒有收回高高舉起的左拳,瞬間,他的左拳展開了,宛如一朵鮮花盛開,花瓣輕輕撫上了空中羅天的脖子。

眨眼間,這花瓣變成了一只虎爪,捏住被打的還在飛天的羅天的脖子,生生的把他在空中轉了一個圈橫了過來。

這時的劉元三感到好像變戲法一般,一個長的難以置信的肉盾牌突然橫亙在他和王天逸之間。

他慌不迭的收腳但還是揣上了橫在空中羅天的腰,他的沖勢因為這一收依然全部消散,他只能手忙腳亂的后退——在打斗中只有距離才能產生沖擊,他不得不后退。

在后退中,劉元三難以置信的發現王天逸竟然對著自己冷笑,那冷酷笑容不僅是一種輕蔑,更有一種“你的一切行動都在我計算之中”的那種成竹在胸。

就在冷笑中,王天逸抬起腳來踩到了羅天的腰上,順著羅天下墜的勢頭,狠狠的踩了下去。

“嗵”的一聲大響,羅天被重重的踩到了練武堂冰冷的青石板上,嘴里一股血箭吐了出來,在青色的地板上飆直了一條赤紅的血線。

他三次受到重擊所積累的重傷,只在他像一團爛肉粘在地板上的這一刻,王天逸才給了他機會宣泄出來。

“這是真的嗎?”這一連串閃電般冷酷兇狠的打擊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劉元三也呆住了,他反應過來過,但是當他看見踩在王天逸腳下奄奄一息的羅天的時候,他又像其他人一樣呆住了。

“不可能!”劉元三感覺自己見了鬼,再看見寒冰一般讓人顫抖的冷笑時候,他感覺天旋地轉。

“這不可能!不可能是事先算好的!媽的!”頭亂好像發根都立起來了,劉元三已經不能正常思考了,他盯了盯神,眼前出現了一張臉,那是一個他從來鄙視的臉,那是一個無能垃圾的臉,那是一個酒后茶余充當笑話的臉

這張臉怎么也不會和“打趴下羅天”這五個字聯系起來!劉元三不停的后退,雖然他的后退,所有的人好像受了感染,大家都在后退,在越來越大的空地中央只有踩著羅天的王天逸冷冷站立。

其他人后退是因為中央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一種讓人恐怖的氣息,而劉元三不是為了這個,他已經混亂了,他考慮不了這么多,他后退是為了拔劍沖擊!

“啊!”的一聲大叫,退到門口的劉元三停了下來,抽出了腰里的長劍,瞳孔縮小,小到眼前只有那個讓他混亂的白癡。

“站住!你們你們”一個教官剛剛進來,看見練武堂的情景也是驚呆了。

劉元三狂吼著沖了過去,站在門口的教官伸手去拉卻拉了個空,劉元三很快。

王天逸不動。

劉元三沖。

王天逸不動。

劉元三沖。

終于他動了,他輕輕的踩著羅天的身體到了羅天的另一邊,直面沖過來的劉元三,而羅天只能微微呻吟一聲表示他還知道有人踩他了。

隨后,王天逸沒有拔劍,他不動。

劉元三沖。

終于劉元三到了近前,他猛力舉起劍來。

劉元三吃驚,因為他良好的戰斗素質讓他注意敵人的右手,這是拔劍的手,要從微小的動作中預測敵人的行動軌跡。但王天逸右側身體紋絲不動,不,他整個身體都紋絲不動。

所以劉元三吃驚,吃驚就遲疑,但這是高速的劍手沖擊,遲疑的結果是劉元三的長劍沖著王天逸直劈而下,已經來不及考慮要是殺人的后果了。

王天逸冷笑。

他動。

不是右側身體。

是左邊!

左手電閃一般反手拔劍,長劍劃著一條弧形直飆劉元三的右腕。

左邊。

反手。

這兩個因素任何一個出現在搏殺中都可以讓對手為判斷失誤付出生命的代價。

更何況兩個一起出現。

所以劉元三駭得簡直要炸裂了,右手的長劍還未劈實,右手邊突然出現一條尖嘯著白光,迅捷無論的只往自己射來,如果不理,必然就是斷手之禍。

手都斷了,還怎么取人命?

劉元三直覺到胸腔里的那口急氣都要把舌頭拽到肚里去了,他長劍奮力變向,但全力劈斬之下的變向有多難?變了之后又有多少力道?

一個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一個是蓄謀已久勢不可擋。

“當”一聲,劉元三的長劍的遠遠的飛了出去。

震驚啊,長劍脫手之后任何一個普通劍手都會震驚,而且對手居然是個以前看不起的垃圾,再加上那鬼魅般的一劍,他震驚了。

但王天逸冷笑著,絲毫不管劉元三臉上五官都驚的挪位了,又是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了劉元三脖子和下巴的結合部位上。

兇狠,但王天逸已經留情了,他暴怒,但他一刻都沒有混亂,他不想殺人。

所以他沒有打劉元三柔軟的脖子,劉元三手里沒了劍,震驚的他已經像個稻草人一樣站到那里了,如果打他毫不設防的脖子,無疑會折斷他脖子,這肯定要了他的命,但王天逸雖然暴怒,卻沒有這個打算。他不是劉元三,他隨時都可以控制自己,暴怒的他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所以劉元三合著滿嘴的鮮血滾在了地上。

“王天逸住手!”看著王天逸提著劍慢慢向地上翻滾的劉元三走去。

被王天逸那鬼魅般一劍震的目瞪口呆的教官這才回過神,沖了上去。

“把劍給我!”教官擋在了王天逸和劉元三之間,朝著王天逸伸出手去。

王天逸眼光從劉元三身上收了回來,轉而盯上了教官。

兩人對視。

看著那冰冷漠然的眼神,教官頭上的汗一下就出來了,他慢慢的把手收了回去,卻按上了自己腰間的劍柄。

王天逸眼光慢慢下移,又鎖住了教官按劍的手,馬上教官的手從劍柄上移開了。

“閃開。”然后他說了這兩個字。

說得很慢。

教官回頭看了看地上劉元三,又看了看王天逸,王天逸對著教官輕輕抬起了下巴。

這是一種挑釁。

教官看了看躲得遠遠的人群,慢慢的橫著挪開了身子,因為他眼睛一刻也不想從這個少年臉上移開,不是因為他長的帥,而是因為他實在危險。

王天逸走到劉元三面前,看到是一對驚恐的眼睛,那鬼魅般的一劍奪去了他所有的自信和勇氣,而那一拳不僅打落了他的三顆牙齒,也徹底讓他在被殺的恐懼面前臣服了。

王天逸毫不在乎把長劍收起劍鞘,然后蹲下身來,劉元三竭力往后爬去,但王天逸一把抓住了他的發髻,把他生生的拉了過來,然后提了起來,兩人四目相對。

一雙眼睛冷冷的定在那里,另一雙眼睛則驚恐的四處亂竄,要不是有眼眶攔著,簡直要逃到腦后去。

“李孝先是個好人。”王天逸開口了,聲音很平靜,平靜的好像在自言自語,而不是楸著別人發髻和滿臉血跡嚇得肌肉扭曲的人說話。

“”

“這是個誤會。”

“”

“我不希望任何人侮辱我的朋友。我已經對不起他了。唉。”他甚至嘆了口氣,這在驚魂未定渾身抖的如篩糠般的劉元三襯托下顯得有多滑稽就多滑稽。

但所有人都屏息凝氣的在聽王天逸說什么,所有人沒有一個人笑的出來,對他們而言,這不是滑稽,簡直是恐怖。

王天逸嘆完氣,抬起頭來,目光掃處,對方馬上一個哆嗦,“羅天昏倒了,我希望你也告訴他。你明白了嗎?”

“”

看著劉元三那恍如在噩夢中的呆呆的表情,王天逸陡地鼻子皺在了一起,這兇狠的樣子一出現,徹底嚇醒了劉元三。

“明白!明白!明白!”

一連串的明白,說了不知道有多少個。

直到王天逸的手輕輕拍上了劉元三的臉,他是想給劉元三一個獎勵,但這舉動讓劉元三嚇得幾乎窒息了,中魔般重復的聲音嘎然而止。

“很好。”王天逸放開了劉元三,站了起來。這一站馬上就像以他為中心平地起了一個風暴,所有人都退后了一步。

王天逸咬了咬牙,他不想成為大家矚目的對象,看著大家的眼睛如同看著一個怪物。

王天逸有勇氣干掉兩個鏢局師兄,卻他沒有勇氣在這種情況下和師兄弟中的一個人說話,連笑笑的勇氣也沒有,他掃了掃大家,像平時那樣低著頭眼看著地面,朝大門走去。

他知道現在他需要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靜一靜,平抑一下那怒氣帶來的混亂余韻。

“唰”的一聲,圍觀的弟子閃電般分開了,從練武堂中心到門口就出現了一條大道。

王天逸咬著牙默默的走到門口,教官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向兩個青年鏢師跑過去,教官一帶頭,一群臉上還帶著驚駭的弟子都圍了過去。

“各位同門,”王天逸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又傳了過來,宛如一陣寒潮襲來,所有的人都被凍在了原地,甚至有人保持著一條腿在空中正在跑步的姿勢定在了那里。

“還有教官,對不起。”王天逸羞愧的說道。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16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五節天下父母

聽完教官手舞足蹈的描述,張五魁臉上原本緊張的表情慢慢的松弛下來,前傾的身體又舒服的靠上了椅背。

“那種拔劍攻擊絕非我們青城的武功,”教官如實稟告說道:“我們劍法和內力的協作方式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那種動作來,他的內力肯定有另外的運行模式,我看王天逸可能在外邊私學了武功。”

“私學武功也不能那么厲害啊?他不是戊組的嗎?怎么能打的過甲組出去的師兄?”管家見張五魁沒動靜,就插話了:“他打了我們的鏢師啊,這是以下犯上啊,私自斗毆可以開革出山的,又是他動手在先,我們怎么懲罰他?”

張五魁卻“哧”的一聲冷笑:“懲罰?打的好!”

聞聽此言,管家和那教官一時間都愣了,只聽張五魁滔滔不絕的講道:“劉元三和羅天那兩個小兔崽子去年來求我幫忙的時候是什么嘴臉?我隨了他們的意,讓他們進了鏢局,不料想,我們花了諾大的心血培養了他們一年,正要用他們出力的時候,這兩個小兔崽子居然遞了辭呈!跑去西岳鏢局了!攀上高枝了啊?!忘恩負義的東西!翅膀還沒硬呢就想飛!鏢局的總鏢頭因為這事來告狀,害我這個舉薦人被掌門一通臭罵!說我識人不明!真是恨的我牙根癢癢!現在這兩個混蛋居然還有臉回來找事?!打的好!打的妙!打死最好!”

“至于私學武功,你們沒有證據不要亂講,其實沒有什么大不了,混江湖誰不會幾招其他功夫?他年輕好奇,說不定就在這幾個月里學了點東西,沒什么,好學是好事啊。”

“老爺啊,那兩個混蛋該死。但我就怕掌門知道了不太好。”管家聞言一愣,但馬上又說道:“畢竟我們青城門規嚴禁弟子之間斗毆的,像這次打的這么狠,王天逸又是你的徒弟,萬一”

張五魁微微一笑:“狠?不過是打碎鼻子、打落幾顆牙齒而已。又沒有讓他殘廢!這也就是點皮肉傷。有什么狠的?”

接著張五魁臉一冷:“他們算什么同門?不是遞了辭呈嗎?”說著,臉上又露出了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那二位馬上就是豪強華山派的絕頂高手了,不過還沒去西岳就被打成這樣,不知道人家還要他們嗎?!哈哈。”

管家和那教官都笑了起來,因為武林中人干得都是刀頭上舔血的買賣,委實很講吉利:如果我剛收了你,你還沒來入職呢,就被別人打得皮開肉綻,哪有這樣的道理?這簡直是晦氣!如果打的你是絕頂豪強或者高手那也罷了,比如遇到災星丁玉展這樣的家伙,你又不敢還手,被打成這樣還情有可原,但如果你說你滿身的傷是被你還沒出山的師弟打的,誰會要你?!人家說不定就亂棍把你趕出去,然后急匆匆的聘你小師弟去了。

而且鏢師這個職業不僅要求運氣好,可以逢兇化吉;更要求警惕性高,約束自己,不輕易起江湖沖突。像羅天兩人這樣的情況編瞎話也不好編,因為兩人臉上都被打花了,尤其是羅天鼻子都被撞塌了,這樣的傷怎么遮的住?

你總不能蒙著臉去報到入職吧?

而借口最常用的莫過于喝醉了被人打了,這是江湖熱血青年的通病——但人家肯定會問:你做鏢師怎么能喝醉?更何況喝醉了再動手?不是找死嗎?!你置你的任務于何地?您還是不要做鏢師了,您看來更適合做打手;要不就是自稱被高手打了——你被誰打了?他是誰的人?他武功如何?他在江湖上有沒有名?他為何要打你?

所以劉元三和羅天就算要去西岳必須也得等傷養好之后,但這么長的時間,人家也不一定能等得了,說不定就另行招募新人了;要是人家再聽到風聲,更不會收二人入職,那么已經遞了辭呈的二人由此弄不好就變成了青城和西岳誰也不要的賦閑之人。

“張爺,那這事還向掌門他們稟告嗎?”教官拱手問道。

張五魁瞇起了眼睛,靜了一會,開口說道:“不必。就算他們知道,也不會怎么樣王天逸,他現在可是大紅人呢。別說那兩個小子忘恩負義,就算他們還是我們的人,被王天逸打了也只能自認倒霉。人啊,千萬不要和走運的人作對。”

“那就這樣了。要不要表揚王天逸?”管家問道。

“表揚?”張五魁又一次大笑起來,聽他笑得奇怪,教官兩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何發笑。

張五魁站了起來,舒服的嘆了口氣,才笑道:“表揚是不行的。他犯了門規,當然要處置。不然怎么能服眾?怎么能讓門規看起來是屁話?所以按規矩,關王天逸七天禁閉!”

“不過呢,處罰也要隨機應變嘛,”張五魁看了一眼兩個部下說道:“天逸是有前途的小伙子,不能因為年輕人的一時沖動就壞了他的上進心不是?所以呢,你去甲組宣布處罰規定,把王天逸帶進禁閉室,然后管家你去伙房讓他們做點好吃的,給王天逸送去;讓他吃好,給他壓驚;今天天黑以后,我再去禁閉室讓王天逸回去甄仁才的小院,禁閉室沒有床,萬一他著涼了就不好了。以后七天就讓王天逸在小院原地禁閉好了。”

“老爺高明啊。”管家心悅誠服的說道,張五魁這樣安排,不禁執行了門規,讓弟子們看了榜樣;又不會得罪王天逸,甚至可以說買了他的好——王天逸只是在禁閉室里待一個時辰吃吃晚飯,其他時間不過是在寢室里睡覺休息而已,真是獎罰嚴明,化雷霆于雨露,變得罪人為施恩于人,實在高明啊。

“張爺,我以前真是看走了眼,沒想到青城也臥虎藏龍,那王天逸武功勝于任何甲組弟子,不如稟告掌門,說不定可以大用呢?”教官說道。

“呵呵,”張五魁笑了起來:“莫忘了我們青城鐵訓,別說一個王天逸,就算章高蟬來了又怎樣?一個人能怎么樣?你怎么用?讓他攻擊華山?還是去搶濟南的地盤?所以,該干什么干什么。你讓甲組的人不要亂說,還有他的武功,這些事情都不要給掌門說了,說了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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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逸!你怎么做到的?!”范德遠蹲在王天逸面前眼睛都凸出來了:“你怎么練的?你學厲害武功了?”

“是啊,快講講,以前我們光顧著問你怎么認識貴人了,沒想到你這么厲害了!”圍在王天逸身邊的趙乾捷和張川秀也同時附和。

剛才教官又跑了回來,宣布完對王天逸斗毆的處罰之后,一眼就看到三個開小差偷懶的戊組弟子還在練武堂里,正和一群甲組弟子一起發愣,他尋思這是小事,不必耽擱甲組弟子的訓練,直接抓了他們三個差使,讓他們跟著他找到王天逸,把他帶到禁閉室去。

青城關犯錯弟子的禁閉室就在戊組寢室旁邊,孤零零的立在青城院墻附近,這個房間很小,里面用胳膊粗的鐵柵欄做成了兩個囚禁室,里面沒有床,只隨便鋪了點稻草,外面放著一張已經破爛不堪的桌子,那是給看守用的。

桌子上和地上落滿了灰塵,以至于教官進來的時候連打了兩個噴嚏,這是因為被關這里反思的弟子很希罕,一年兩載都沒有人進來過,青城在武林中是個很“老實”的幫派,所以他的弟子們自然也“老實”。

地面上鋪的稻草因為年數久遠摸上去濕漉漉的冰涼,鼻子里聞到了一股臭味,那是禁閉室離大茅廁很近,雖然那個茅廁下面引了山泉進來沖刷,但仍然很不好聞,現在被關進這里的王天逸自然又羞又惱。

羞自己竟然在同門面前受此罕見的處罰;

惱自己居然首先出手打人了;

更別提把兩個師兄打的那樣讓他后悔不迭了。

所以他低著頭乖乖的進來后,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用手抱住了頭,等著教官的責備。

但教官卻不像王天逸想象的那樣,會嘆著氣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狠狠的罵他,而是連柵欄門都不鎖,對張川秀他們說了句:“好好看著他。”說完就自顧自走了。

教官一走,三個戊組師兄弟互相對望了一眼,爭先恐后的擠進了柵欄,圍著王天逸連珠炮似的發問。

“我一直苦練,有點傻力氣,后來遇上了丁三和博六,哦,不,就是丁公子和唐公子,在一起的時間一直在切磋武功,學了很多好東西;后來又遇到了空咳咳,遇到了鳳凰刀左飛,他對我指點也很大,我特別感激他,是他教給我怎么改良武功;再后來又和長樂幫振威的四個鏢師學了很多東西,他們都經驗豐富,待人又和氣,在武藝方面對人是不藏私的,真是”

說到這里,王天逸抬起頭來,心里又回想起這些指點他、教導他的這些朋友和前輩,情不自禁的說了一句:“能遇到他們,我確實運氣很好。”

王天逸還不知道,自己三年內一日不輟的刻苦磨礪自己的劍法,自身對武功的承受和感覺已經遠超同齡人了,他本身的素質已經越發的好了,得了這些朋友的指點更是如畫龍點睛一般,簡直要破壁入云:教丁玉展和唐博武功的老師不下幾十位,個個都是江湖上名聲顯赫的宗師人物,所以丁玉展他們的武功都是他們所在家族精心打造的美玉,他們不僅武藝根底打的極牢,而且實戰性極強,更是對武功見識豐富,王天逸能和他們一起切磋,自身武功進境一日千里;空性教給王天逸的雞翅劍法更是易月特別為王天逸量身挑選的,練起來乃至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而左飛不僅用切磋指點王天逸,更是授他以漁,教會了他鳳凰刀派改良武功的方法和思路,讓王天逸可以不停的改進武功,讓武功變的越發適合自己;而長樂幫三個鏢師和宋影雖然在武功訓練方面比丁玉展他們稍遜一籌,切磋起來比左飛的毫不藏私也有差距,但他們都是修羅場中的常客,不知經歷過多少性命相搏、生死一線,他們用性命和鮮血換來的經驗隨口說一句,都讓王天逸受益匪淺,更別說能在他們這些強悍戰士的指引下一起并肩作戰了。

所以江湖上的王天逸以他的閱歷而言可以說已經很強了。

但王天逸還不屬于江湖,他屬于青城,他還是一個未正式出山的戊組弟子。

他的強不適合青城的戰斗規則。

因為:

這里沒有未識即為仇脽的殺場敵手;

這里沒有以命為注的死斗;

這里沒有斗死方休的冷血戰士;

這里沒有不擇手段的殺戮鐵則;

這里有的是飄逸動人的劍舞節奏;

這里有的是點到即止的比武禮節;

這里有的是未入江湖的熱血青年;

這里有的是按部就班的循規蹈矩。

所以在這里王天逸確實弱。

他已經弱了三年了,他還會繼續弱下去。

聽了王天逸的解說,大家都是一臉的艷羨,畢竟有高人指點,這是可遇不可求啊。

“我真是太混了,”王天逸又閉起了眼睛,頭后仰靠在墻上長長的嘆了口氣:“唉,我下手太重了。”

范德遠一臉的驚異,說道:“天逸,就算再這么多人指點你,也不過三四個月的時間,你以前以前你動手的時候沒害怕嗎?那可是師兄!而且是去年比武大會的探花和榜眼!他們多強的人啊!”

趙乾捷他們都知道范德遠的意思:你運氣再好,也不過是個戊組的,以前水平差的要死,這可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拔苗助長也不可能長那么高啊。

“強?”王天逸喃喃的念叨了兩遍,心中也奈悶:自己從來沒想過他們強,不,應該說從來沒想過強這個字。別說強,青城任何一個弟子拉出來都可以說不比自己弱!自己委實在決定動手之前,沒有任何這方面的考慮,只在心里預測了一下對方的反應和攻擊方式,事后證明自己是完全正確的。也許是因為自己在江湖見了太多的強者了,唉,說心里話,江湖上認識的哪個人不比自己強?都比自己強,就不用再考慮強或者弱了吧?因為結論都是一樣的。

王天逸正胡思亂想間,張五魁老師的管家來了,身后還帶著笑容可掬的馬老實,他手里提著個大餐盒,馬老實身后卻是一個個往屋里張望的甲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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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與其說是被關禁閉,不如是放假,等王天逸禁閉期滿以后,甄仁才小院里白天人潮川流不息,戊組弟子自然就不說了,在馬老實偷留下的好酒好肉沒少過王天逸一份,除了他們以外,從甲組到丁組,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全往這里跑。

如果說戊組的王天逸靠巴結走運讓人鄙視的話,那么武功好像不行的王天逸和過河拆橋的師兄動手,這種勇氣則是讓這些年輕人很有好感;

至于王天逸下手又快又狠,打起來冷酷無情,而且是用偷襲開局的,但卻讓他們敬佩到極點,因為王天逸打的別人爬不起來,而不是被打的爬不起來。

少年人崇拜英雄,只管結果,不論手段,所以王天逸成了英雄。

而王天逸不習慣從戊組到英雄,他從未想過,原來他只是做夢想在比武上取得佳績;后來又處心積慮的考慮過改行做小買賣,唯一沒考慮過的就是當同門中的少年英雄,更何況是在受罰的時間之中就當了英雄。

“天逸兄,我武功比羅天那種人還差,比武之時當要手下留情哦”計百連正在給王天逸開玩笑,一轉臉看到甄仁才臉進來了,趕緊起身告辭了。

王天逸看到甄仁才進來也是趕忙站了起來,他有些怕甄仁才。

因為最近半個月甄仁才心情極其不好,老陰著臉,話也不多了。偶爾有幾句話也是指著王天逸用怪異的聲調發問:“你武功怎么那么好?!你武功怎么那么好?!”

畢竟是住在甄仁才找來的院子里,王天逸自然是客的地位,甄仁才最近常常一個人生悶氣,王天逸去問他,他也不啃聲,誰都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房東不高興他當然也跟著很不好過。

王天逸這幾天常常想:“我遭人白眼的時候,仁才對我是愛護倍至;怎么現在反而對我生分起來,有事也不與我講。難道是前些日子嫌人來的太多,幸好最近人少了許多。”

這天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有人推門進來了,正悶頭吃飯的甄仁才抬頭一看,突然一下子蹦了起來,滿嘴嚼著飯就沖了出去。王天逸扭頭一看卻是兩個風塵仆仆的老人站在院里。

甄仁才沖出門外,卻不上前,就愣在那里,三人默默相對。

“爹!娘!”王天逸正在吃驚,甄仁才卻帶著哭腔叫了這兩字出來,原來來的竟然是甄仁才的父母。

“你們怎么來了?!不是信上說了讓二叔來就行了嗎?這么老遠的路,你們怎么來的?”甄仁才終于醒過神來,沖了上去,一手抓著一個老人,聲音里帶著責備更帶著哽咽。

“沒事,”甄老爹笑了:“我和你娘就當是出門逛逛了。”

聽到是甄仁才的父母,王天逸哪敢怠慢,扔下碗筷也跑了出去,借著初夏夕陽,他看到兩個老人身上滿是塵土,尤其是膝蓋以下簡直好像是從土里拔出來的,滿臉都是汗,汗珠滑下來就在臉上的塵土上沖出一條黑道來,每人年紀都不小了,背上還都背著一個大包袱。

“爹,你們也不雇個驢車?”甄仁才看這架勢已經知道兩個人是徒步上來的。

“雇那干啥?這么費錢!我們走走路出出汗累不著。”甄仁才的娘埋怨似的說道。

“爹,娘你們你們”語調哽咽的甄仁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用袖子擦起眼睛來,他嗚嗚的哭了起來。

“哭什么?都多大的人了”甄老爹有些吃驚的說了起來。

王天逸眼淚也差點下來,他知道自己家那里離這里可是不近,走路的話得七天,這兩個老人竟然自己走著過來了!這段路王天逸不是沒走過,而且也露宿過,但他是身強力壯的習武之人,這些老人能比嗎?!他走七天,這些老人最少要走十天!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看見了他們就想起了自己父母,王天逸能不感動嗎。

他趕緊湊上去,把兩個老人背上的包袱抱了下來,包袱很大也很沉,一手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王天逸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兩行眼淚也流了下來。

等進了屋,知道天逸是同鄉,甄仁才的父母都高興的很,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甄母趕緊解開包袱從里面拿出油布包的驢肉請王天逸吃。

王天逸這才看到包袱里面有褥子、有肉、甚至還有蚊香和蚊帳。

“你這孩子不會照顧自己,在外邊吃不好睡不好,我給你拿了帳子,鞋子、吃的什么的,長胖點。褥子是給你冬天用的,今年雖然讓你帶來了兩床被子,但還是怕你凍著,山上冷的。我們又不能常來。”甄母大聲的數落著甄仁才。

看著自己的父母為了省錢,背著那么重的東西走了年輕人要走七天的路,坐在對面的甄仁才已經泣不成聲了。

王天逸也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咱們都是一個鎮上出來的,格外的親。”甄老爹笑著說道:“你們倆得像兄弟一樣互相照應啊。”

王天逸一揖倒地,流著淚說:“仁才厚我。”正說著,甄母卻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說道:“才兒,你要的錢。”

猛地抬起頭來的甄仁才他雖然還淚眼迷離,但看了看那張紙,又看了看王天逸,臉上竟然有些驚駭了。

“怕啥?你剛才不是說了天逸和你好像兄弟,又不是外人。”甄老爹以為甄仁才怕在王天逸前露財。

甄仁才又看了看王天逸,一咬牙接過了那紙,展開一看,卻是一聲失望的喊聲:“才三百兩?”

王天逸明白了那是銀票,他看了看甄仁才父母的打扮,料定三百兩對他們家也是巨數。

果然甄老爹一聲嘆息,說道:“兒啊,為了你求學,我們所有的親戚都求遍了,我們債臺高筑。我們實在拿不出你要的錢來”

“這還是我們苦苦哀求別人借的,而且我們把宅子賣掉了”甄母接口道。

王天逸“噌”的一聲站了起來,因為震驚他的眼眶都要被眼珠撐裂了:“賣宅子?你們賣了宅子住哪里?!你們怎么能賣宅子!”

“沒事,天逸,”甄老爹一聲苦笑:“現在天氣轉熱,我們可以住在瓜棚,就希望才兒可以趕緊成氣,把我們接”

他話還沒說完,甄仁才也“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他激動的滿面通紅,用力的揮動著那張銀票,聲音嘶啞的叫道:“為什么要賣宅子?!你們不知道這點錢還不如沒有嗎!這點錢有個屁用?!你們還不如不來!”

此話一出,兩個老人一起低下了頭,宛如一個欠債而還不起的人面對債主的怒斥,又好像一個打了敗仗的將軍面對君王的暴怒。

“你說什么?!”王天逸一扭身,一把揪住了甄仁才的前襟,只一拽,甄仁才就被輕飄飄的拉到了他面前,兩人鼻尖都要碰到一起了。

“你怎么和你父母說話?!”平時那個面面的王天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個王天逸:他眉毛立著,鼻子皺著,面目幾近猙獰,一股兇狂的氣勢撲面而來,瞬間就澆滅了甄仁才的怒氣,面對王天逸那冰藍色的眼珠,七天前這人的冷酷兇猛在腦海里鋪天蓋地而來,恐懼轉瞬填滿了甄仁才的身體,連他捏在手里的銀票都抖的好像秋風中的紅葉。

“不要惱。”甄仁才的父母好似護雛的母雞,一左一右拉扯著王天逸:“放開我兒啊你這是干什么?”

王天逸看了看他們焦灼的面孔,嘆了口氣,松開了手,駭的臉煞白的甄仁才驚恐的看著王天逸一連退步,一直到了墻壁才停住,而甄母早撲到兒子身邊,摸著甄仁才的臉,連聲說道:“莫怕、莫怕”

“你這人這么這樣?”甄老爹擋在甄仁才和王天逸之間,大聲怒斥著王天逸,但看得出來他有點怕。

“我錯了,伯父伯母莫怪”王天逸馬上發現自己失態了,趕忙連聲的道歉。

“仁才,你出來,我有話給你說。”

在趴在窗口甄仁才父母的注視下,甄仁才和王天逸一起到了院子里。

“你為什么缺錢?”

“”甄仁才低著頭不說話。

“我聽說了,你幾乎和每個人都借過錢了,甚至和教官借,你想做什么?那么缺錢?”

“”

“光譚劍濤你就借了一百兩,你究竟要干什么需要那么大筆的銀子?”

“”

“唉,”看甄仁才不啃聲,王天逸嘆了口氣:“就算你怎么缺錢,但是你不應該找家里要那么多錢啊。你知道家里肯定是拿不出來的。你這樣做,看到你父母那樣,實在讓我看不過去”

聽到這里,甄仁才突然仰起頭來,大聲的說道:“你看不過去?你以為我看的過去嗎?!讓父母這樣,你以為我愿意嗎!”說到這里,甄仁才的聲音又哽咽了。

但很快,他抬起頭來,好不退縮的和王天逸對視,帶著哽咽的聲音又高了起來,好像一個不伏輸的小孩在哭著發狠:“我有辦法嗎?我一定辦法也沒有!能有一點點辦法,我也不會去找我的父母了!你知道現在我心里也是心如刀割嗎?”

看著甄仁才那決然的樣子,王天逸氣勢一滯,問道:“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你這樣讓父母住瓜棚是不行的,你為了什么?”

“為什么?”甄仁才一聲冷笑:“我為了我父母!”

“什么?”

看王天逸那吃驚的樣子,甄仁才一副索性把事情撂出來的樣子,大聲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缺錢嗎?因為張五魁告訴我比武大會還有一個名額!要我去買!”

“第四個名額?”王天逸大吃一驚,腦海里又浮現出張五魁對他說只有三個名額時候那種真誠,他腦子有點混亂了。

甄仁才繼續講道:“只要我在比武大會上拿到了好名次,我馬上就可以去鏢局!兩年就出山!去了鏢局,所有的債務都可以很快還清!還可以讓父母過上好日子!這個名額也不是沒人要,多少人搶著付銀子來搶呢!是我和張五魁關系太好了,他留給我的。我不爭取,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為了能過上好日子,暫時賣房子又怎么樣?!就是砸鍋賣鐵我也要湊足這些錢!”

王天逸張大了嘴巴,呆了好久,才看著甄仁才說道:“可是,比武大會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我們可以用自己的真本事去奪!何必要綁上父母做賭注?”

“奪?”甄仁才冷冷看著王天逸,冷笑起來:“怎么奪?!”

說著,甄仁才面目扭曲了,他指著自己的臉,廝吼著說道:“王天逸,你以為我是你嗎?!我剛入青城的時候,按材質直接被編了戊組!這是什么意思你懂嗎?他們認為我是個廢物!我還不如你呢!你一入師門就是甲組!你可知道我今天可以站在這里給你講話,我付了多少代價?!我天天裝孫子,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只有有縫我就要鉆,人家讓我喊爺爺,我不僅喊,我還跪下喊,我還笑著跪下喊爺爺!”

說到這里,甄仁才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下,他仰起頭讓眼淚從耳邊落下,咬著牙抽了抽鼻子,接著說道:“你讓我奪,給你說實話,我誰都打不過,連張川秀那種垃圾我都打不過,更不要說你這種奇才了!”

他轉頭盯著王天逸講道:“計百連算個屁,軟蛋,不過是仗著他老子有錢!譚劍濤強嗎?一團狗屎!不就是有個厲害的叔叔嗎!我不比任何人差!我今天站在這里全是靠我個人的努力得來的!我自豪!我比你差嗎?可能嗎?我不過是沒有你的運氣,如果讓我遇上你見到的人,如果那樣,站在這里的甄仁才將是是唐門的愛將、丁家的心腹、慕容的親信、長樂幫的人才!我還用像一條狗一樣在這里搶一個名額嗎?!”

在甄仁才的憤怒的滔滔不絕中,王天逸卻變的呆若木雞,好似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一樣。誰能想表面上那樣的人居然有這樣的一面!誰能不呆?

“仁才,你可以等等啊,”王天逸終于說道:“到了明年再說,那個時候我說不定就有了點積蓄”

“等?”甄仁才冷笑著反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今年的機會有多好?那么多大人物都會來!如果能在今年入局,比在明年入局好十倍!要是運氣好,被哪個大門派看上,那就是一飛沖天啊!而且明年張五魁就要調到木商行去,我找誰去?我花了那么大心血才找到一棵大樹!混帳!”

而甄仁才緊緊握緊拳頭,指甲都戳進了肉里:“我沒有你這樣的運氣,所以你根本不在乎的東西,我!甄仁才!卻要像一條狗一樣去搶!而且還要搭上父母一起做賭注!”

“你還差多少錢?”王天逸嘆了口氣問道。

“一千兩!”甄仁才聽到“錢”這個字才慢慢平靜下來,轉眼間一股沮喪包裹了剛才這個激動的人:“去掉父母賣宅子的錢還差一千兩。”

王天逸倒抽一口涼氣,難以置信的說道:“一個名額居然要一千三百兩銀子以上?”

甄仁才看了王天逸一眼,扭過了頭去:“本來計百連答應借我大部分,但是那天你打了但是他又反悔了,所以我只好寫了信托了人騎馬給他們送去”

“現在所有人我都求過了,甲組乙組能借的都借了,再多一個銅錢都借不到了”甄仁才囁嚅著說道,突然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瘋狂的用拳捶著泥土,哭喊著:“為什么!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但他只打了兩下,就打不下去了,因為王天逸握住了他的雙手,把他生生的拉了起來。他嘆了口氣說道:“我覺的兄弟你對我生分了,果然。這種事情你為何不告訴我?我有九百兩銀子呢。”

“什么,”甄仁才呆呆的定在那里,眼里好像見到了鬼,好久才說道:“你有?肯借給我?”

王天逸點了點頭,笑了:“不過只給你八百兩,剩下的一百兩給伯父伯母,讓他們先賃個房子暫住,青城是不會讓他們住的,剩下的二百兩我去找戊組的弟兄們看看”

目瞪口呆了良久,甄仁才還是一臉駭然,好像變成了一座雕像。

“呵呵,記住要還的啊,”王天逸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現在我很希望你趕緊去鏢局了。”

結果,甄仁才的父母簡直把王天逸當成了神仙,兩個老人就是要跪下給王天逸磕頭,把王天逸忙的扶了這個扶那個。而且兩個老人堅持寫借據,甄仁才紅著臉在借據上摁了手印,這更讓王天逸感動,兩個老人真是好人啊,雖然是借錢,但都出于幫助對方度過一時困厄,除了大富豪,沒有人想對方不還了。

王天逸不是富豪,他和甄仁才一樣窮,那些錢本來他是想拿回家讓父母見識見識高興高興的,然后就換成銀兩埋在地下,等娶媳婦的時候刨出來。所以見甄老爹立了借據,心里更是感激。

“兒啊,天逸就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啊!”甄母說道:“你可一定要報答他啊!”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17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六節春江水暖

掌門的大壽越來越近了,青城也跟著越來越熱鬧了:又大又漂亮的擂臺在校場中間搭起來了,供師傅和貴賓們觀戰的彩棚也正在緊鑼密鼓的搭建,這讓弟子們高興了,因為校場堆滿了木屑和木料,所以早操取消了,那里成了木匠師傅們比武的場所;漆匠、瓦匠們如同螞蟻一般在建筑物上面爬來爬去,爬到哪里,就剝去那里老房子上附著的歲月塵埃,使得它們看起來變得如嬰兒皮膚一般的鮮亮;石匠們則總是低著頭蹲在地上,讓華美的石板大道在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中和石屑飛舞下悄悄延伸;裁縫們也如同圍著鮮花的蜜蜂繞著笑逐顏開的教官和弟子亂轉,他們要用威武帥氣的服裝武裝每一個青城男兒。

在喧鬧中,青城的每個人都很開心:教官們很高興,因為盛典就要來了,那意味著休息、會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和額外的花紅;弟子們有的因為有了新的衣服和簇新的長劍而得意洋洋;有的因為多年刻苦的訓練就要開花結果而激動不已;就連外來的工匠們因為有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入帳也是眉歡眼笑、干勁十足,王天逸也很開心,因為他最近過得很順。

一個人得到不應該得到的地位,往往會讓人嫉恨。

但一個人得到他應該得到的地位,則讓人敬佩。

自從他犯禁毆人以來,弟子們心里雖然對這個人隱藏在平庸外皮下的強悍有些恐懼和驚奇,但無疑都承認了王天逸確實應該在甲組,雖然他的青城劍法還是糟糕的一塌糊涂,甲組的精英認可了他,戊組的陪襯承認了他,和王天逸的關系自然也都融洽起來。而且王天逸把大筆的銀子給了自己的兄弟應急,這種幫助別人度過困厄的贈與感和能夠助人的能力帶來的自豪感如同一杯好酒入腸,讓他舒服的很。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好消息:他聽說岳中巔在南方吃了大虧,同去的八個人除了蔣丹之外全部被殺,他自己也受了挺嚴重的傷,背上被砍了一刀,是躺在車里回華山的,王天逸有時候偷偷的想這是不是就是古日揚大哥說的“給自己的說法”,但這種強豪之間的沖撞就是想一想也是讓人恐懼,更何況自己就是那導火索,所以王天逸也怯于多想這事,只是知道岳中巔岳公子很可能來不了青城了,那么自己也就不用再和他碰面了,心情怎能不好?!

加上掌門和教官們看得出來的提攜和關護,春風得意的王天逸練武的勁頭也高了起來,但是他不太會在練習的時候喂招,因為他對青城劍法的感覺太差,不能提高對手對劍法的認知,于是喂招還不如不喂,別人喂他招也吃不了他那不自覺的忽慢忽快的怪異節奏,所以他只好還是天天一個人在角落里自己打自己的。

“天逸,甄仁才今天為何沒來?”拳法教官在大家休息的當口走了過來。

王天逸一笑:“高教官,他今天陪父母下山去了。兩位老人家還沒有好好游玩過青州。他說他昨天已經向王教官告假了。”

教官“哦”了一聲,很嚴肅的說道:“父母來了,盡盡孝道是應該的,但不能荒廢了大事。告訴甄仁才,還有一個月就是掌門壽誕了,讓他提點神。”

王天逸趕緊點頭稱是。“我去過甄仁才住的院子,住不開四個人的,他父母來了,你住哪里?”教官又問了一句。

“我和仁才在外屋打地鋪,兩位老人家住里屋的床。”

“寢室空床有不少,何必睡地上?”教官有些不解。

王天逸先是苦笑了一下,心里又是一熱:他本來打算先搬走,但是兩位老人死活不同意,說他有大恩,又都是鄉里鄉鄰,一定要住一起熱絡熱絡,還提出自己睡地上。王天逸和甄仁才哪能同意,最后半勸半強迫的讓他父母睡了床,自己和甄仁才睡了地上,幸好現在已是五月,天氣轉熱,睡地上倒也無甚大礙,但畢竟不如搬走睡床舒服,所以這兩位老人的熱情讓他苦笑,但鄉親的這種真情卻讓他心熱。

“不礙事,我們都是一個鎮子的鄉親,可以一起嘮嘮家長。”王天逸答道。

就在此時,計百連走了過來,把一杯涼茶塞在了王天逸手里,笑道:“這是家父昨天帶來的好茶,今天我特意拿來給兄弟們嘗嘗。”

最近幾天,來青城的不僅有各路江湖豪杰,也有很多富家弟子的親長特意過來看弟子的雄風,計百連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京城巨富帶來的茶葉當不是凡品,王天逸看那水中茶葉顏色翠綠,清脆欲滴,茶湯卻是清澈透明,知是價值不菲的好茶。

他正要道謝,那邊弟子們已經嚷開了:“拙樓買的啊,好茶啊。”

“好茶,好茶,簡直太好喝了。甜滋滋的。”

“你懂屁茶啊,你不過是看著貴就說好喝!”

“你懂?你除了拿茶葉漱口還知道什么!哈哈。”

“入口苦,但馬上就喉底一股甜意就沖上來了,確實好。”

王天逸感激的拍了拍親自給他送茶的好兄弟,喝了下去,但入口之后卻覺的甜中包裹著一絲細微的辣氣,不僅微感詫異。

“天逸說怎么樣?還可以吧?你可是去過南方的,見識多廣,說說看。”一群同門圍了上來。

“不錯。真是好茶。”王天逸笑道,怎么能駁別人的好心腸,說好像有點辣呢。

不過過了沒多久,王天逸的肚里就開始咕嚕咕嚕的亂響,然后就漲鼓鼓的微痛,他忍了一會,但很快連從牙縫里吸進來的氣都變成了涼風在肚里亂竄,有東西簡直要從肚里沖出來,憋的面紅耳赤的他只好告假去茅廁,在他連續去了兩趟茅廁回來后,有些吃驚的高教官拍著他的肩膀問道:“你怎么了?”

“拉肚子。”王天逸捂著肚子抽著涼氣說道。

高教官馬上讓王天逸回去休息,王天逸如同兔子一樣奔回住處。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燒水,一杯熱水入肚,炙熱的水流把腹中的涼氣一掃而光,王天逸清楚的感覺到渾身又熱了起來,真是舒服,過了一個時辰肚子也不痛了。

“真奇怪,突然拉肚子,來的也快去的也快,莫不是早飯吃壞了東西。”王天逸從床上站了起來,嘆著氣要回去練武,“哐當”大門開了,甄仁才和四五個弟子走了進來。

“仁才,你不是晚上再回來嗎?怎么了?老人家呢?”王天逸吃驚問道。

“別提了,倒霉死了。”甄仁才搖著腦袋:“正在陪爹媽看戲,發現銀袋漏了,沒錢怎么吃午飯?我讓他們先在戲院聽著,回來再拿點錢。”

“更倒霉的是遇到這幾個家伙,他們也要一起下山去玩,我們拿了銀子就走了。哎,你怎么沒去練武堂?”甄仁才有些奇怪的問道。

“我也很倒霉,剛才拉肚子,不過喝了口熱水就好了,奇怪。”王天逸搖著頭嘆氣。

“哦。”甄仁才應了一聲,突然又“咦”了一聲,目光呆呆的看著墻壁,問道:“我的龍鳴劍呢?”

王天逸跟著他的目光往墻壁上看去,果然潔白的墻壁上空蕩蕩的只有一顆鐵釘,那本來是甄仁才掛劍的地方,他雖然不富裕,但買的劍絕對是高級貨,雖然比不上李孝先送王天逸的飛鷹劍,但對于一個普通青城弟子而言,那龍鳴劍絕對價值不菲。正因為如此,甄仁才特別愛惜那把劍,連用它比武都舍不得,總是用一把生了銹的劍練習武藝,參加宴席典禮時候才配龍鳴劍的,他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把它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甄仁才自己也是一副滿臉不解的神情,自言自語道:“我今天什么劍都沒帶啊。”然后開始左看右瞧,東尋西找,連桌子底下都鉆進鉆出好幾回,滿口的“咦”“咦”。

王天逸今天走得比甄仁才晚,他清楚記得甄仁才他們早上走的時候,什么武器都沒帶,那把劍確實掛在那個地方。所以看到空無一物的墻壁也是發楞,他還沒回過神來,甄仁才已經跳腳大叫了起來:“不好了!”

大家一愣,就見甄仁才瞪著兩只眼睛沖進,好像一頭猛虎朝著床邊的柜子撲了過去,一把扯掉了鎖,猛的拉了開來。

王天逸和幾個師弟一起擠在里屋的門口,目瞪口呆的看著甄仁才瘋狂翻動里面的東西,然后他慢慢的停止了動作。幾雙眼睛死盯住了這背影,好像是焦急的父親在等待抱著嬰兒的接生婆告訴他是男是女。

過了好久,甄仁才才慢慢的扭過臉來,他張著嘴,眼睛像哭又像笑。

“我這里遭賊了。”甄仁才瞪大了眼睛說道。

甄仁才住處遭賊的消息雖然沒有腿,但恐怕有著江湖最好的輕功,半個時辰以后,小院里已經擠滿了弟子,都是聽說有人被偷了趕過來的。墻頭上都上了同門,有的甚至端著飯碗一邊坐在墻上吃飯,一邊看一大幫同門在不死心的在院里亂搜,現在是伙房吃午飯的時間了。

“別戳了,沒有用。”甄仁才滿臉沮喪的坐在院里,看一個師兄正撅著屁股用劍在地上的泥土里亂戳,甄仁才無奈的對他說道。那師兄大概是認為賊有可能把贓物埋在地里,但是這種可能恐怕和樹上長出銀塊差不多。

“王天逸你丟什么了?”一個教官分開眾人走上前來。

“我一個包裹丟了,里面有我改良劍...改....幾件衣服,幾兩碎銀子,還有...”王天逸看了看抱著頭的甄仁才,他本來想說借據也沒有了,但他不想把一個朋友的難處暴露出來,這肯定會讓好面子的甄仁才感到難堪,所以他馬上改口說道:“其他的沒有了。”

“甄仁才丟了什么?”

“一把值一百兩銀子的劍,還有,還有,一千四百兩銀子。”

“什么?”教官跳了起來:“你這么有錢?!我早說過了,現在咱們這里進來外邊的人太多太雜,有別的門派的,有弟子的親戚朋友,還有很多工匠和商人,讓你們注意鎖門,你們怎么不聽呢?”

甄仁才仰起了頭看著教官,苦笑了起來:“教官,所有的鎖、門窗、柜門都是好好的啊,沒有撬過的痕跡”

這時,屋頂上傳來一個弟子興奮的叫聲:“劍!劍!我找到劍了!”

誰偷了那個院子?

很快這成為所有弟子議論的話題:甄仁才的小院很安靜,也就是說處在很偏僻的角落里,所以沒有人看見賊,門窗完好,鎖完好,很像是盜賊高手做的,但為何龍鳴劍被放在了屋頂,還被用屋角的遮雨草氈隱的蔽藏了起來,賊不想要兵器?這個很容易理解,什么也不如銀票和銀兩更好花用;但藏那么好干什么,不想要扔在地上不就行了,難不成他還想回來取?難不成是

議論的弟子每每到了這里,高昂的語調都會降下來,高談闊論變成了竊竊私語:“青城到處是武林中人,我想不會有外邊的小偷敢來這里偷東西吧?而且來無蹤去無影,莫非是內賊?”

“甄仁才回去的時候王天逸還在屋里呢,你們不知道他嗎?練武白癡,咳咳,不是,勤奮的要死的人,自從他入了青城,誰聽說過他早退遲到過,更別說請假了,怎么那天突然拉肚子?”

“聽說是吃壞了東西?”

“奇怪啊,他早飯和甄家人一起吃的,在練武堂喝了點茶水,大家都喝了,怎么就他拉肚子?那天中午看上去氣色很好啊,不像是拉肚子生病的模樣,而且他武功那么”

“是啊,要知道甄仁才的鑰匙他也有的”

“我聽說他就丟了一件衣服,五兩銀子,嘖嘖,人家丟了一千多兩銀子呢”

“他怎么這么有錢?瞎說的吧?”

“沒有,計百連的老爹不是來了嗎,他開著錢莊嗎,丟東西前一天,甄仁才求計百連幫忙,說不想下山多跑一趟,把很多張不同錢莊的小額銀票和一些銀塊在計老板的管家那里兌成了兩張銀票,不是一個人在場的,王天逸在場呢,他知道”

“而且為什么把劍藏那么好,難道想趁人不注意再拿出去換錢?外賊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

“別瞎說了,王天逸哪里有這個心?他何必自毀前程,不是以后要去木商行嗎,都定了啊!還在乎這點銀子?屋里不也沒有贓物嗎,就是藏能藏到哪里?”

“青城這么大,那地方又僻靜,隨便找個石頭縫掖進去....”

“哪有為了偷銀子故意請假的?那不是擺明了是自己干的嗎?他不至于那么蠢吧。”

“兩邊都有道理啊,真是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了。”王天逸這兩天吃飯都氣悶的吃不下飯去,這不是飛來橫禍嗎?甄仁才丟了那么多錢,他替他難過,但最讓他氣悶的是那個賊那么可恨,做的太干凈了:恰好自己拉肚子跑回來了,恰好門鎖什么的都完好而自己有鑰匙,恰好自己肚子痛的沒注意屋里有地方不對勁,恰好那病來的快去的急,恰好自己剛把錢借給甄仁才,恰好晚上自己剛和甄仁才一起把銀票兌成了整的,恰好小偷無影無蹤,所有看門的弟子都說沒見到奇怪的人進出青城,進進出出的外來人都要登記造冊,但是到現在也沒有發現誰可疑。....

但是自己實在沒有偷錢的動機啊,不過就算如此,畢竟這事好像自己也有嫌疑啊,他渾身的不自在,好像吃了一百只死蒼蠅,郁悶到死。

前幾天剛剛學會意氣風發的抬頭走路的他,這兩天又不得不在同門們詭異的眼神和指指點點中低著頭裝聽不見了。

更讓他傷心的是甄仁才好像也懷疑他。那天甄仁才掉著眼淚囑咐王天逸不要告訴他父母,因為買前程的錢沒有了,王天逸陪他一起落淚。但這是幾天來甄仁才最后一次和他好好說話,此后的大部分時間,甄仁才明顯在躲著他,不再和他同入同出,就算王天逸想和他說話,甄仁才也抿著嘴唇不說話。甄仁才父母看出不對,問兒子怎么回事,甄仁才索性壓著嗓子說自己喉嚨上火了,說不得話。

這更讓王天逸好像被冰火一起煎烤,最難受的是這種狀態你怎么努力也改變不了,就像嘴里塞著蒼蠅還吐不出來,又郁悶又難過又傷心又無計可施。

“師兄,天色已晚,走,練武去。”范德遠笑嘻嘻的拉住了王天逸,自從見識到了王天逸的武功后,這個戊組年紀最小的師弟不僅崇拜王天逸,更是認為王天逸可以教他武功——他是這么想的:“王天逸能從戊組練出來,那么他應該也能。”所以他不像其他人談起王天逸那不像招式的招式就談虎色變,而是主動求王天逸教他怎么練武功。

王天逸當然是毫不藏私,每天都和范德遠一起在山上練到很晚,把自己的練習方法和想法教給這個小師弟。

“怎么?師兄你還在想那事?”范德遠知道王天逸在想什么,因為最近大家談論的就是這個:“不要管那些亂嚼舌頭的小人,你又沒做什么,天天憂心忡忡什么?!”

“對!”王天逸咬了咬牙,笑了:“我這人瞎擔心!走!”

“師兄,你搬回來吧,在那里你怎么開心的了?”范德遠一邊走一邊說。

王天逸嘆了口氣,他確實想過搬走,因為甄仁才明顯在懷疑他,但兄弟遭了難,怎么能夠一走了之?就算兄弟不相信自己,自己也總得仁至義盡吧。

現在的王天逸害怕回去甄仁才的小院,在他這樣的心情下,那里成了王天逸遭受地獄烈火燒烤的地方,他看見那個地方就難受,所以現在他再也不回去吃午飯了,也不去睡午覺了,下午練完,就在山上和范德遠苦練,直到很晚才回去,然后就會見到行尸走肉一般的甄仁才盤膝坐在地鋪上,一句話也不說,他不會理會王天逸的關心的。

“仁才!你不能再這樣了”王天逸這次踏著月光回來,見到甄仁才又是這樣一副模樣,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沖到甄仁才面前,用力搖晃著甄仁才的肩膀說道,同時心里不由的一陣絞痛:甄仁才對父母很好,雖然自稱嗓子上火不說話,但對父母都是強顏歡笑,每天晚上都會笑嘻嘻的給父母洗腳,服侍二老上床之后,他的笑容就會突然消失,宛如失了魂的活尸一般坐在外屋的地鋪上,愣愣的看著天。

大好的前程就被一個小賊偷走了,誰能不傷心?!

甄仁才白了王天逸一眼,半閉起了眼睛,低下了頭,王天逸用手捧住了甄仁才的頭,把他的臉抬了起來,他定定的看著甄仁才,一字一頓的說道:“仁才,你這樣會毀了自己的。不就是一個名額嗎?明年還有機會。我說過了,那九百兩銀子算我丟的!你在擔心什么?!男子漢、大丈夫這么一點挫折就這樣了?!”

“呵呵,”甄仁才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抬起了臉,眼睛里滿是一種嘲弄,又好像是一種鄙視,王天逸看到這種眼神,不由的一滯,慢慢的放開了捧著甄仁才臉龐的手,身體向后傾了過去,他感到甄仁才要說話了,但是此刻一種恐懼突然充滿了王天逸的胸脯,他預感到現在這個失魂落魄的年輕人說出來的話恐怕是王天逸最不想聽到的。

“你...你...”因為幾天沒有開口,甄仁才說話時候嗓子有些嘶啞:“你要是有誠意,我想借據是不會丟的。”

“唉!”王天逸重重的嘆了口氣,這口氣好像一團粘泥一樣,尾巴還粘在王天逸的胸膛里,讓他無比的不舒服:“你還是懷疑我!我不是那種人!這種事情我怎么會....!你....!唉...!你得相信我!兄弟啊..!我那樣做,我還算人嗎!”

甄仁才又低了頭,不去看王天逸的眼睛,但一聲輕笑之后,他繼續說道:“我納悶,偷銀子偷劍偷衣服都可以,怎么還有賊會偷債的!”

王天逸知道甄仁才指賊連借據都偷了,他辯解道:“也許他是把包裹都拿走了。”

“呵呵,你的包裹我知道,里面有些紙片,那是你發明的招式,有你那從南方穿回來的滿身是洞的武士裝,這樣一個包袱,賊居然不知道拿了碎銀子掖懷里,而是整個包裹都拿走了,不知道您是不是少林達摩院的高人,畫的一張劍譜就值幾千兩銀子?!還是他喜歡破衣服!”甄仁才冷笑起來。

甄仁才最后用了“您”來代表王天逸,這明顯是諷刺,王天逸愣了一會,靜靜的說道:“仁才,我當你是兄弟,你不要侮辱我。”

“我不敢,”甄仁才抬起頭,笑的很燦爛,露出了滿嘴的牙齒:“我怕您打死我。”

王天逸胸口一陣氣悶,眼淚差點留出來,他閉起了眼睛,兩個人就這樣在黑暗里一個坐著一個蹲著;一個低著頭看地,一個仰面閉眼。兩人相距不過二尺,卻宛如之間有一條懸崖絕壁,。

過了很久,王天逸站了起來,他什么也沒說,把懷里的鑰匙掏出來輕輕放在甄仁才身邊,然后卷起了地上的另外一個地鋪向外走去,在走出房門的那一刻,王天逸停住了腳步,扭回頭來問道:“我不值得信任嗎?”

甄仁才在黑暗里低著頭,再不說話。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18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七節人才之戰

王天逸無奈之下搬回了原來的戊組寢室,不過很快他就發覺情況和原來有些改變:大家仍然在背后議論失竊的事情,不過已經加了一條:苦主甄仁才自己懷疑是王天逸偷的。一些近日來認識的朋友,尤其是和甄仁才有些交往的倒來找他,安慰他不要多想,還暗示他甄仁才這個人并不怎么樣。

王天逸心中明白,自己搬出來,無疑就等于和甄仁才的朋友關系破裂了,他們以為自己心里必然對甄仁才不快才說這樣的話。他當然還是本著謹小慎微的態度,只是唯唯諾諾,并不順著這樣的話頭講甄仁才壞話。而且說心里話,他對甄仁才并無不滿,只是以為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難免如此,況且自己也確實有嫌疑,這反而讓他覺的自己對不起朋友。

在搬出來的第三天晚上,王天逸吃過了晚飯,正打算上山習武,計百連卻找來了:“天逸,張五魁師傅有點事情讓咱們過去一趟。帶上劍,可能一會他要指導我們對打。”

原來張五魁打算讓王天逸他們幾個甲組的弟子去布置燈籠,要看看夜里點燈籠的效果,要知道青城里有兩座三層樓,這也是青城最氣派的建筑,自然屋檐下要掛上彩燈。但如果感覺燈籠位置不好,要上去人調,但那么高的地方,又是晚上,身手自然一定要敏捷,如果弟子武功不好,教官們怎么可能放心,于是只能是甲組的弟子去做戊組弟子的差事了。

于是,王天逸幾個人就在樓上爬上爬下,在樓下教官的大聲命令中,一會掛五個彩燈,一會又摘去一個。

“差不多了,這樣看起來很好了。”張五魁看著燈火點點的木樓,微微頷首,他招呼道:“天逸、百連,就這么個掛法,你們現在就去明月閣取四個鏤底花燈來,把正面的普通燈籠替換掉。”

明月閣名字好聽,但其實不過是個陳舊的大院子而已,而且位置位于青城的角落里,是青城的倉庫。王天逸和計百連兩人穿過黑漆漆的小路,剛走到門口,計百連突然“哎呀”一聲彎腰捂起了肚子。

“啊?”王天逸一愣,扶住了計百連問道:“小計,怎么了?”

計百連抬起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突然內急,我得去那邊草叢里蹲下方便一會,嘿嘿。”

王天逸笑道:“怎么這么不是時候?張師傅他們等著我們呢?”

“怕什么?”計百連說道:“他們早去屋里喝茶了。你先去明月閣找管事的那家伙要杯茶,等我!”說罷,把長劍塞到了王天逸手里,兔子一樣躬著腰鉆進了樹叢。

看著計百連那急不可耐的樣子,王天逸拿著劍搖頭一樂,推門進了明月閣。這地方他可沒少來,當年在戊組的時候,經常來這里領被子領兵器什么的,有一次還在這里領過白花花的銀子,這次故地重游,卻發現院里干凈了很多:原本諾大的院子里堆滿了竹竿木料、廢棄的刀槍什么的,但現在已經空無一物,清理的非常干凈了,樹叢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石板路折射著月輝的清冷,更顯得院子大了許多,幽靜了許多。

“老金頭!老金頭!在嗎?我來看你咯!幾天沒見收拾得這么干凈?”王天逸一邊大聲喊著這里守夜人的名字,漫步朝大廳的廳門走去,那里正透出一絲黃色的燭光。

不料王天逸才走到院子中心,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廳里的亮光“撲”的熄滅了,窗紙一暗,月光唰的一下就把廳門打得锃亮,王天逸不由得一呆,停住了腳步。

“抓賊啊!”金老頭帶著哭腔的聲音穿透了門板,好像一條大魚在院里月光中翻騰起來,王天逸還沒來得及動,“哐當”一聲,六尺廳門被粗暴的撞開了,一個黑衣蒙面人從里面沖了出來,但他接著這沖力沒跑幾步就停住了,因為他前面站著王天逸。

一瞬間,兩人靜靜的站立對視,誰也沒有動。

兩人都在打量對方,蒙面人看到了一個肅然長立面無表情的少年,眼睛定定的盯住了自己,白色月光斜射過來,好像長了一對銀瞳,左腰系著長劍,左手還提著一把合鞘的;王天逸則看到了一雙包裹在黑色布匹中的眼睛在緩緩的轉動,不僅十分的冷靜,而且還泛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背上背著一個包裹,手里的長刀在月光下好像泛起了層層乳色的粼波。

但這“靜”只是瞬間,“抓賊啊!”金老頭第二聲喊聲從門里沖了出來的時候,如同一顆石子投進了平平如鏡的池水,王天逸和那蒙面人身形同時展動了開來,宛如兩只驚魚突然開始在水色的月光中穿擊。

蒙面人扭腰轉身斜向墻逃去,看來他并不想攻擊王天逸;“哪里跑!”而王天逸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力朝那蒙面人沖去,還拔出了腰里的長劍。

“這個賊一定要抓住!”王天逸只有這個想法,雖然從看見這個賊到賊扭身而逃的時間只有一次眨眼的時間,并沒有時間給他思考,所以他直接得出了結論。

人在遇到突發事件的時候往往會跳過思考過程而得到結論,比如遇到火災腦子里只有門那個詞,卻不會想起火了,所以要去安全的地方,如何去,從門跑。而王天逸正是這樣,他這幾天正為甄仁才被偷的事情煩心,心里琢磨的不過那個賊什么時候被抓著,自己就可以清白了,今天猛可里見到一個,怎么能放過他?!說不定這個就是偷甄仁才和他的賊呢。

幸運的是那個賊轉身啟動極其快,跑起來速度卻一般,王天逸沒幾步就追到了長劍的攻擊范圍里,揮劍就朝他的背斬去。

但那賊武功卻是不錯,一個阻步扭腰,不僅劈開了這一擊,還順勢揮刀反擊過來,月光下疾劈的長刀留下了一溜刀影,如一條白虹從空中掛下。

面對如虹長刀,王天逸卻不收步,他依舊前沖,左手握著計百連的劍鞘,挫身一矮從對方刀下閃了過去,好似一只豹子穿過一道光門,身子還沒起來,就是右手長劍斜挑,好似身為弓,劍做箭,看起來就像一道白色電光從墻壁的黑影里突然炸裂沖出,從下往上電射而去,直飆敵人左胸。

蒙面人長刀一橫,刀劍相交。

刀劍一交自然都是一阻,雙方卻不怠慢:蒙面人腳下輕移,把側對王天逸的身形變成正面對敵,王天逸長劍直刺并不收力,扭腰伸腿,身體站直起來。刀劍摩擦出的一長溜火花還沒消散,兩個敵人已經又恢復了面對面對峙的局面!

這個時候,金老頭的第三聲“抓賊”才響了起來,因為剛才不過是兩個疾跑的戰士錯身而過——石光電火的功夫而已,他們卻已經完成了兩次過招:王天逸攻擊兩次,蒙面人一攻一守。

墻壁的陰影斜斜的打在王天逸身上,讓他腰以下沉在了冰冷靜默的黑暗里,而王天逸此刻盯著敵人的眼睛同樣的冰冷靜默,他絲毫不恐懼,因為他非常平靜,只有渴望攻擊的攻擊的斗志如一團冰冷的火在瞳孔里燃燒。

讓王天逸冷靜的原因除了他本身在動手的時候就天生冷靜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次的敵人并不強大:首先他是賊,而捉賊的人必然比當賊的人有氣勢,因為捉賊的人手里同樣有武器和武力;其次他見了王天逸就跑,誰遇到了這種敵手都會氣勢很好;再次,王天逸不會孤身一人,很快,就會有很多的人在金老頭的示警聲中趕過來,最少也有個計百連;最后,王天逸感到對方的水平并不如他,雖然戰斗從來不是十拿九穩的一件事,但你的經驗、你的身體都會告訴你實力對比如何,這個對手并不比王天逸強。

而且王天逸已經在剛才錯身而過的時候,已經把蒙面人和墻壁隔開了,他們離門很遠,王天逸認為現在要做的只是阻止蒙面人逃跑就可以,只要拖住了時間,潮涌而來的青城高手自然會讓這個賊一敗涂地。

“哼!”猛可里刀影再現,蒙面人又攻了過來。王天逸一聲冷笑,右劍毫不示弱的迎了過去。

“叮叮當當”,伴隨著清脆的撞擊聲在夜空里蕩漾開來,每一條刀光劍影因為月色都帶上了銀色的尾巴,好似萬千條銀蛇圍著激戰中的兩人飛舞,而一溜溜的火花空中炸裂躍現,同一條條金色的小魚在銀蛇中穿行游弋。

兩人已經又過了幾十招,還是沒有增援來。

讓王天逸有些意外的并不止這個,還有這個敵人的武功,他居然是越打越強的!

一開始錯身對拼,王天逸游刃有余,因為對方的攻擊還沒有凌厲到讓他難以應對的境地,但現在兩人在院子里過了這么多招,王天逸的招式越來越凌厲,對方居然毫發無傷,還好像隨著他攻擊的升級,武功能跟著一起變強!

雙方始終平分秋色!

王天逸不僅又握緊了左手的劍鞘,一邊打一邊考慮著是否使用雙手劍。他并不太敢使用雙手劍,因為這是青城,這里沒有雙手劍法,因此他從來不在白天同時拿兩把劍,就是連他自己上山練習,同門問他為何帶兩把劍,他也說是一起練著玩,因為有他白癡之名的保護,人家倒也信,就連最近和他一起練習的范德遠親眼看到也是相信,因為外人看王天逸練劍的時候,狂舞兩把劍和狂舞一把劍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沒有章法,簡直胡打;而且一會可能會有同門師傅過來,看到自己用這種外門的劍法難免不好。

他一猶豫,手上馬上就反應出來,他慢了一點。蒙面人卻沒有放過這一瞬的慢,他手一抽,長刀突然閃出長劍攻擊圈,然后腳步往外一挪,腰一彎,手一揮,長刀呼嘯著對著王天逸的左手方向橫斬過去,好像一輪耀眼的銀色圓盤對著王天逸的左腰切了過去。

王天逸驚。

王天逸現在也算見識過江湖的人,見過不少武藝了,拿刀來說,他非常熟悉鳳凰刀法,就算左飛怎么臨陣應變,鳳凰刀的影子也是在里面的,但這個蒙面人的刀法在王天逸看來天馬行空,時而大開大闔,時而詭異細密,他敢肯定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刀法,沒有見過的東西自然不了解他的性質,也很難猜出他的走勢。所以王天逸不過是心底一點猶豫,對方馬上讓他陷入了困境。

在這種情況下,王天逸的遲疑一掃而光,左手一松,計百連的長劍就懸在了空中,接著左手如水面掠食的大雁平平掠過水面那樣,沿著劍身平平甩過,一把握住了劍柄,馬上就是反手一抬,合著劍鞘的長劍豎起,還沒等它完全與地面垂直,“噗”的一聲大響,對方的長刀已經砍得木頭劍鞘木屑亂飛。

“呀!”左手劍擋住對方一擊的同時,王天逸的右手劍狠狠對著對方的脖子斬了過去。蒙面人身體如水蛇一般扭了起來,避開了這次攻擊并順勢向后退去。

雙手都握住了劍柄的王天逸毫不猶豫,左手一抖,計百連長劍劍鞘應聲落地,出鞘的長劍被反手握著兇狠的飛了起來,如同一把長匕首朝敵人追擊了過去。

雙方一分之后,又打在一起,不過現在局勢又是不同,王天逸雙劍在手,心里再無顧忌,招招兇悍,殺的淋漓盡致。但王天逸越打越覺的蒙面人奇怪,雙手劍一使開,對方又好像換了一個人,以前的游刃有余,明顯的變成了縮手縮腳,竟好似不敢進攻似的。但偶爾的三次進攻都兇狠之極,讓王天逸感到壓迫感鋪天蓋地而來,這又像換了一個人,甚至第三次進攻砍破了王天逸肩膀的衣服,不過自從砍破他衣服之后,蒙面人就變成了縮手縮腳,明顯只是招架了,在王天逸的雙劍攻擊下自然是苦苦支持。

這忽強忽弱的奇怪戰法讓看來已經勝券在握的王天逸心里感到一絲不安。

就在這時,蒙面人一計迎面強攻,王天逸右劍撥開對方攻勢,左手劍刺了過去,對方突然腳尖一點,身體向后退去,腳掌甫一著地,立刻發力扭身,弓著身體就像一只山貓對著墻沖去。

“糟!他要跑!”王天逸這才發現對方離墻更近,他哪里可以讓這個人跑掉!發足追去,不料卻發現對方輕功竟然比剛照面的時候高了很多,簡直不像一個人。

不過輕功再好,近距離的差距也不會太大,而他們不過是在一個院子里而已。

所以當那蒙面人一腳蹬上墻壁的時候,王天逸發動了背后猛攻。

明月閣是一個倉庫,院墻非常高,不可能直接越過去,必須要借力上墻,但這樣的話,你背對著墻總上不去吧?

盡管腳尖蹬在墻面上的蒙面人只要一發力就可以躍上墻頭,但背后殺機已現,他又怎么敢冒著在空中被砍的危險冒險上墻呢,所以他只好扭身應對。

不過雖然蒙面人像一只粘在墻上的壁虎倉促間應對王天逸,但卻把王天逸駭的不輕,因為對方可以一邊防守,一邊在墻上橫著身體飛走了幾步,盡管只是在墻上橫移,最后也落到了地面上,但真正是不折不扣的飛檐走壁。

見識了對方厲害的王天逸馬上改變了戰法,他不再急于進攻,索性把背靠墻壁便于逃離的有利位置讓給敵人,自己就圍著他轉,守多攻少,但只要對方一背對他打算上墻,就馬上全力以赴的狂攻。

在這樣的打法下,以蒙面人連續兩次上墻都被他打了下來。

“援兵!援兵!”王天逸正心急的念叨,大門開了,計百連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怎么回事?!什么?有賊!”接著就是腳步聲跑了過來。

“叫人!”王天逸馬上想起計百連手里沒有兵器,那他連戰團都加不進來。所以一邊打,一邊背對著計百連大喊,讓他找人。

可惜計百連沒有領會王天逸的意思,他還是跑了過來,“把劍扔給我!我來幫你!”

這個要王天逸扔兵器的話以及奔過來的計百連,讓王天逸判斷有些混亂:要是他不扔劍,對方好像武功很好,一個照面就可能把赤手空拳的計百連斬了;要是扔,怎么扔?現在正激斗正酣。

就這一亂,對方一腳踢中了王天逸的手腕,長劍脫手而出,看著對方長刀電閃,王天逸哪里還敢硬扛,另一把長劍一擋,接勢一個“癩驢打滾”,在地上滾了出去。

等他爬起來,只有一個拿著劍的計百連在滿臉驚駭的抬頭看墻頭,院里哪里還有蒙面人的影子。

“跑了!快追!”王天逸一咬牙,扭頭提劍向大門沖去——現在上墻追,他可不敢,因為他這邊只有兩個弟子,萬一那武功高強的小賊就蹲在墻邊黑影里守株待兔,自己一跳去不就玩完了嗎?

所以他選擇從大門里出去。

“王天逸,燈籠呢?都等著呢。”可是王天逸剛到院子中間,四五個教官就進來了,看起來像不滿意自己拿個燈籠都那么長時間,所以親自過來了。

“師傅們,有賊。剛才這樣”看見這么多教官來了,王天逸高興壞了,趕緊跑上去,要讓他們一起捉那家伙。

“把劍收起來,別著急,慢慢說,究竟怎么回事?”幾個教官圍住他說道。

王天逸定了定神,把劍收回劍鞘,這才發現渾身累的汗流浹背。

“是這樣,剛才我一進來,金老頭”王天逸還沒說完,兩個教官突然閃電般出手,同時扭住了他的兩只手。

王天逸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兩個腿彎里就同時受了重重一擊,好似兩個鐵錘同時敲在那里,“啪嚓”一聲,王天逸兩腳離地,膝蓋重重的砸在了石板上。

他被踹跪在了地上,接著幾個教官一擁而上,用牛筋繩把他綁的如同粽子一般。

“師傅?這?這?”王天逸徹底懵了,這到底是怎么了。

這個時候,掌門冷著臉從明月閣的大廳里走了出來,他身后還跟著一群人,里面有韋全英,還有其他的教官,人人鐵青著臉。

“掌門,您?我?”王天逸跪在地上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你還裝不知道?!”掌門怒吼起來。

晃著茫然的眼睛,王天逸張大了嘴巴:“什么?知道什么?”

“你看看這是誰?!”掌門指著自己身后大聲喉道,王天逸歪過頭去,一看之下差點暈過去,笑嘻嘻的岳中巔正走了出來。

“掌門!”王天逸見教官們這種架勢,已經被嚇壞,他跪著往前走了幾步,大聲說道:“我我對不起岳公子,但但我全是為了青城啊!”

“放屁!”掌門氣得滿臉通紅,指著王天逸憤怒的問道:“你剛才的雙劍是怎么學來的?!”

王天逸本以為是他得罪岳中巔的事情讓掌門這樣對他,現在突然被問起了劍法,愕然間呆了一呆,說道:“雞翅劍法?掌門,我!唉!是我不對,我偷學了外家武功”

“胡說!外家武功?這本來就是青城的武功!這是鳳凰劍法!你居然私吞壽禮,還敢用偽書來騙我!”

王天逸驚怖,但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掌門在說什么。

“先把這小混蛋帶下去!”掌門下了命令。

在被夾著往門外走的時候,那蒙面人的進來了,旁邊還陪著滿面笑容的張五魁。見了這種事情,王天逸好像被雷劈過之后,又被人在腦門上重重砸了一錘,更加茫然不解了。

不過那蒙面人伸手止住了夾著王天逸的兩個教官,拉下了面罩,笑嘻嘻的問道:“還認得我嗎”

王天逸一怔,看著這張臉有些印象,突然想起了他是誰,吃驚的說道:“你不是段雙全的馬夫嗎?”

“去!”張五魁一下沖了上來,訓斥道:“怎么說話!這是濟南振威商會的副會長凌寒鉤。”

“無妨的,呵呵。”凌寒鉤笑了起來,又對王天逸正容說道:“剛才是你們掌門請我幫忙測試你的武功的,多有得罪。”

“還不帶走!”張五魁大聲命令教官把王天逸帶下去,一邊笑道:“凌會長,這邊請。”

正陪著凌寒鉤往里走,張五魁看到了計百連正躬身站在道旁,他卻想起了另外一個人,心里想到:“我不過是把岳中巔說的事情告訴了一下甄仁才,這小子不僅快如閃電般和王天逸切斷了關系,而且還拿到了王天逸畫的劍譜和那九百兩銀子的借據,這都是鐵證啊。一個窮小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錢?看來這家伙肯定把劍譜賣掉了。甄仁才又為青城立了一功啊,他可真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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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統領。”在青城的豪華客房里,一個長隨模樣的青年躬身向凌寒鉤問道。

凌寒鉤背靠著椅子,閉起了眼睛好像在回想一個時辰前那一戰,過了一會他說道:“非常好。他的武功在同一年齡的江湖少年中是上等水平。”

“怎么個好法?”

“一開始,我讓著他,讓他盡情發揮,資質相當不錯。后來他使了雙劍,呵呵,”說到這里,凌寒鉤微笑起來:“武功更凌厲了,我都沒法讓他了。殺了他容易,但輕輕松松的陪他玩就難了。我怕被他傷了,只好撤了。”

“是嗎?不過看來武藝還需要磨礪啊,很多人剛進暗組的時候就已經不能和他們玩了。”

“武功,并不是關鍵,這小子在整個戰斗過程中毫不膽怯,異常冷靜,情緒控制的非常好。你根本看不出來他還是個雛兒!而且在戰斗中他的頭腦非常清醒,戰術非常得當,我居然被他纏著脫不了身,我一上墻他就攻,我一落地他就守。我又不想傷他,急死我了,當時我倒殺了張五魁那個家伙,哈哈。”

“是嗎?這樣冷靜的小伙子倒不多見,一般年輕人不是過于沖動就是不敢下手。”

“沒錯。這也是為什么我答應張五魁的原因,我想看看老段為何要下令把一個青城戊組的人收入暗組。要是沒看過他的資料,你見識了他的戰斗之后,你不會想到那小伙子竟然是還沒有正式下山的弟子!更不會想到他竟然出身青城戊組!”

“呵呵,會長眼光倒好。”

“不錯。王天逸的確是個人才!”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19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八節天下有理

江湖諺語:誰的刀硬誰有理。

在來青城的路上,想起這句話,傷還沒痊愈的岳中巔就咬牙切齒。

他這次來的非常低調,甚至都沒有提前發信通知青城他的行程,一點都不像他原來昂然張揚的作風。

因為他想起一個少年就不禁咬牙切齒,他怕這個少年得到風聲跑路。

他值得他這么恨?

不值得。一個是江湖的大人物,一個只是一個小小的弟子。

一切只是因為世間存在一個詞叫做“遷怒”。

岳中巔所有的憤懣和怒氣都遷怒在了他身上,因為岳中巔吃了大虧。

行走江湖以來從沒吃過的大虧。

除了蔣丹,手下的人全部被殺光,自己還被砍了一刀。如果在這句話前面加上一個“華山大師兄的帶領下,”就很容易明白岳中巔為何咬牙切齒視作奇恥大辱了;但是如果再加上一句“不能確認是誰干的”,那么任何一個江湖人都知道為何岳公子會怒發欲狂了。

在楊家客棧以及去揚州的路上犧牲的同袍,岳中巔確實懷疑過是和自己一直不合的古日揚做的,但他們那晚在程先生的小院里不還和一些蒙面人撞上了嗎?彼此壞了對方的好事。那些人要殺古日揚保護的人,不大可能是長樂幫的人了吧?

但岳中巔的經驗和古日揚的不告而辭都說明了長樂幫脫不了嫌疑!只是沒有證據,誰能空口無憑的去懷疑長樂幫?

要是小幫派,別說懷疑,直接滅了你們全幫又怎么樣?道理始終在華山這邊!但長樂幫是七雄之一,勢力比華山還高上一籌,對這樣的對手,華山又只能講江湖道義或者世間道理了。別說沒證據,就是有證據也得掂量掂量。

一句話,誰的刀硬誰有理。

在路上屢次被伏擊被強襲,又損失了兩個手下,岳中巔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華山派的了。

回華山太遠,還不如進入長樂幫總部揚州,所以一路狂奔逃到揚州,也沒見到慕容公子,據說他和長樂幫合作圍剿謝六橫去了。

長樂幫的大人物倒也客氣,但客氣歸客氣,熱情卻不怎么樣,岳中巔怎么說也是江湖的大人物,講的是禮節和面子,怎么也不能在人家忙的時候,賴在人家家里不走吧?等岳中巔要求長樂幫派高手護送他和手下回揚州,他們全是一個口吻:“岳公子,抱歉啊,我們正忙于剿滅山賊謝六橫,人手不夠。幫派戰爭期間,失禮之處多多包涵。”

結果就派了幾個低級手下當保鏢,武功還不如岳中巔他們三個好呢,更混帳的是連路都不熟,大部分保鏢到過最南的地方就是揚州!這樣的人護送的下場就是經常錯過住店的時機,很多時候只能露宿野外。

岳中巔雖然郁悶,卻無可奈何,只能遷就這樣低手,竟然分不清誰給誰帶路,誰保護誰。

因為人家是應自己要求派過來的,是長樂幫的人,“怎么?你說你口渴,要口水喝,我給了你,你又潑了,你什么意思?”所以岳中巔只能哀嘆自己倒霉。

沒想到怕什么就遇上什么,江湖本來就是個很邪門的地方。

那天夜里他們一伙人又錯過了一個村莊,結果只能在山神廟露宿,是夜大批蒙面人突襲而來。長樂幫的保鏢吶喊著沖上去,慘叫著被打趴下,驚駭的岳中巔一扭頭,發現蔣丹早沒影了,結果自己只能和另外一個還沒學會跑路的新手聯手對敵。

下場可想而知。

那個師弟被亂刀分尸,孤軍奮戰的自己被重重的劈了一刀,然后被輕松的打昏。在昏倒前,他聽到一個蒙面人冷笑著說道:“岳公子,這附近沒有叫華山的山,以后老實點。”

等他醒過來,發覺自己已經被上藥包扎妥當了,而且正躺在一架華麗的馬車中。

一個笑瞇瞇的年輕人正看著自己:“岳公子,您終于醒了!我是長樂幫的醫生宋影。你的傷無礙。”在這個年輕人旁邊是淚流滿面的蔣丹,他大喊著:“師兄,你可醒了,可把我急死了!”

按他的說法,自己是被山賊搶劫,正好被一隊路過的長樂幫高手所救,而這個幫派的醫生正好跟著,正好帶著藥,正好救了自己。而蔣丹這個家伙說自己奮力拼搏,結果被打昏,也被長樂幫的人救了,但岳中巔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一看來的人多,馬上跑路,躲在暗處,看安全了才出來。

宋影很快就走了,華山派生還的兩人自然滿口感謝。但岳中巔越想越不是味,哪里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偏偏派一群弱智來當保鏢;偏偏露宿時候遇上敵人,而且來的絕對都是一等好手;偏偏在自己還沒被分尸的時候被救了;而且背上那么長的刀傷竟然深度完全一致,就像賣豬肉割豬皮的刀口一般,絕對是皮外傷,一點經絡都不會傷,那么高超的刀法就是用來給自己割皮?更難以想象的是除了這一刀,自己身上再無任何傷!最有意思的是那些人最后的說的那句話:讓自己老實點。

這絕不是山賊謀財害命,更像是幫派間的警告。

一切都指向長樂幫。

為什么?!

難不成因為青城的那個小崽子的《鳳凰劍譜?岳中巔呻吟起來。

若真的是振威托運的鏢,從自己動了長樂振威的鏢這個角度考慮,那真的是麻煩了。因為除非你沒能力報復,江湖幫派都是講睚眥必報,但長樂幫是有名的睚眥必報,因為他們不僅不折不扣的一定要報復而且下手極其狠辣。

但如果是長樂幫做的,他們面上又等于救了自己的命,自己還不得不感謝人家,把你打的鼻青臉腫,你還得說“謝謝”。江湖老狐貍們最喜歡用這種手段警告,讓你隱隱約約猜到是誰干的,但讓你又不能肯定!還得滿嘴感謝扇你耳光的人!

這種事情讓岳中巔遇上不氣炸了肺?!

岳中巔可以懷疑,他不能不懷疑;但他此刻必須心胸開闊,因為整他的人可能是長樂幫,是武林七雄之一,絕對不是隨便能惹得起的。

惹不起,理就不在你這一邊,這個時候,你最好學會忍,做個心胸開闊的人。

但當背上如同火燒一般疼痛的時候,威震西北中原的華山岳中巔岳公子怎么能不怒火焚身,況且在這個時候你還不得不提醒自己要心胸開闊,這更讓他怒上加怒!

如果你從來沒吃過虧,而且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的時候,你怎么辦?

一個辦法:遷怒。

岳中巔遷怒了。

遷怒于一個小角色,他絕對會有理在手的一個小角色——王天逸。

而且可以通過王天逸知道程先生到底是誰?他的身份就可以幫助自己認定是不是長樂幫對自己下黑手,雖然你得忍氣吞聲,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但仇還是要記的。

不記仇?那你算江湖男兒嗎?你胯下還有卵蛋嗎?還怎么“快意恩仇”做條漢子?

因為天意難測,說不定多年前得罪過你的家伙落難了,當他像只落水狗的時候,你一定要上去捅上一劍,大喊一聲:“某某某,還記不記得二十年前你吐了唾沫在我鞋上!”

何等威風,何等快意,江湖上說的“快意恩仇”就是這么來的。

華山對長樂幫的時候,理總是站在長樂幫這邊,但當華山對青城的時候,理又笑容可掬的站到了華山這一邊。

“你們青城有人偷我東西。”

所以當岳中巔不聲不響上了青城山,對韋掌門說了這句話的時候,青城人的臉色全變了,笑容還因為慣性掛在臉上,但她已經像霜打的茄子那樣蔫了,透出的只有震驚和疑懼。

“本來嘛,我們倆家親的像一個門派一樣,又那么巧,住到了一個客棧,所以我好心請他來我們的住處一起吃飯。沒想到那個小子,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我銀票,被我們發現了,我們震驚之下只是勸阻,但沒想到他竟然抽劍就砍了過來。”坐在椅子上的岳中巔說話細聲細氣,沒有他一貫的慷慨激昂,因為那樣的話會牽動他背上還未痊愈的傷。

“沒錯!”蔣丹跳了出來,指著韋全英的鼻子大叫道:“我親眼所見!你們怎么教育弟子的!連這種人渣都有!我們好心勸說,他竟然拔劍就砍!你們還講江湖道義嗎?!你們還有長幼尊卑嗎?!你們”

“夠了,”岳中巔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他還偷學了給韋掌門你做壽禮的劍法,鳳凰劍法,監守自盜。好徒弟啊!不信嗎?我特地帶來了我們華山研究武功改良的尹師傅,蔣丹現在你把他使得雙手劍法打一遍給老朋友看看。看看他們教出的人才。”

韋希沖大驚之下,拿出劍譜細看,本來張五魁屢次讓他先看看這劍法好用不好用,可是韋希沖父子并不認為青城的幾種武功亟需改良,所以也懶的在壽禮籌備這么忙的時候去研究劍法,就盤算著壽禮之后就賣給武功掮客,把書本換成銀票。

燈下一看,一群人都傻眼了,劍譜明顯是偽造的,前邊一點倒像是真的,前半部分和后邊根本不搭邊,而且書本粗制濫造,就像一本不合格的假古董,可惜韋希沖父子在拿到盒子的時候只是翻了翻,要是細看馬上就看出破綻,這悔的韋希沖父子直跺腳。誰能想到為自己門派立了大功長了臉面的有功之臣會是個偷換禮物、膽大包天的小偷!而且偽裝的像個老實巴交的好小伙子!

讓夜里趕來的岳中巔一行先休息了之后,青城的幾個高層人物連夜商議對策。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20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九節替天行道(一)

“什么你還說不知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什么?!!”一聲大吼,教官把一疊紙伸到王天逸鼻子下面。

在搖曳的燭光下,各位師傅的影子在地上伸縮不定,如同黑色的潮水沖刷著王天逸戰栗的軀體,他驚恐的看去,五花大綁的王天逸現在跪在地上,他畏懼的一看之下,馬上驚的合不上嘴,因為教官手里拿著的正是他丟失的改良武功的草圖。

“說!這是什么?!”

“這是,”王天逸腦袋有些混亂了,被賊偷的東西又出現在這個場合,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是是我畫的劍法草圖是雞翅劍法”

“啪!”的一聲大響,一股冰涼的黑暗撞到了他臉上,然后沖透了他的每節脊椎骨,王天逸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好像被皮鞭抽擊過的陀螺,“轟”的一聲旋轉著沖了出去,圓的、方的火星在眼前的黑暗里閃亮,帶著腥味的液體“唰”的一下充盈了鼻腔,被綁住的身體如同一根圓木笨拙的向陀螺飛出去的方向轟然傾倒,一直到頭殼撞擊到冰冷堅實的石板才停止。

臉貼在地面上的王天逸張開了嘴喘氣,鼻子里流出的兩條血柱很快就充盈了臉和地面之間的空隙,熱血粘呼呼的感覺合著臉上火辣辣的痛苦并不會讓流過多次鮮血的王天逸難以忍受,但這六月飛雪冤屈卻讓王天逸想哭,“劍法怎么會是假的?我什么也沒干啊。”這聲音在他胸膛里回響,等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微微的呻吟聲。

“別打!打壞了怎么辦?”韋全英制止了下手的教官,他還是想王天逸能自己說出來壽禮去哪里了,他看著王天逸嘆了口氣,眼里除了氣憤、鄙視,還有失望和惋惜。

師叔的壽禮是假的,除了前面幾十頁是真的之外,后面都是偽造的。

一萬兩銀子沒有了。

丟失托運的價值昂貴的壽禮在哪個門派都是很嚴重的失職,但如果監守自盜,那簡直是滔天的罪惡。

伍田賜不可能自己送假的,他是有頭有臉的人。而且他在信里強調了很多次他把匣子封上了他親筆寫的封條,封條沒動就說明里面的劍法沒動過,但當時掌門他們都沒注意王天逸帶來的匣子上的封條是王天逸自己寫的。

誰偷的?

不知道,但王天逸最有嫌疑。

岳中巔拿來了一本抄錄的無名劍法,說是王天逸掉下來的,上面還有大量的后寫的注釋說明,經各個見多識廣的武功專家鑒別,這確實是鳳凰劍法前面的一部分內容;甄仁才又及時拿來了王天逸在青城畫的一些草圖,這些都證明王天逸肯定看過鳳凰劍法。沒有掌門的允許,私自偷看做為壽禮的武功是大罪。

但偷學劍法的罪過更大。

王天逸一個人就打趴下了去年青城弟子的榜眼和探花,他武功怎么突飛猛進了?這本來就是青城眾人疑惑的地方。

但武功可以藏,一個人裝會某種武功很難,但裝不會卻很簡單。

所以張五魁獻策,找了個外面的朋友——濟南長樂幫的凌寒鉤試探王天逸武功。這是因為如果青城的人出手,也許王天逸會看出破綻,不施展他的真功夫;果然在凌寒鉤凌厲的刀法下,王天逸果然用了雙手劍,威力驚人的雙手劍法——鳳凰劍法。

王天逸果然會鳳凰劍法。大家都看得清楚。

不過這還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這個弟子可能在抄錄偷學完之后,把劍法賣掉了!不然怎么解釋家境不富裕的他突然有錢了,居然能借給甄仁才近一千兩銀子!

這種行為簡直和禽獸無異!

知道實情的人對王天逸原來的白癡印象很快變成了是卑鄙無恥之人的看法。果然,這個弟子矢口否認任何事情,還竟然說是空性教他武功,青城長輩們的肺都要氣炸了,沒想到這個看來老實巴交的人竟然無恥而且愚蠢到這樣的地步。

不折不扣的又蠢又壞。

王天逸卻只感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他原來以為是自己偷學外家武功讓掌門師傅氣憤,做夢也沒想到他帶來的劍法是假的。

他實在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被問急了,說了空性教的雙手劍法,結果帶來的是一陣的憤怒,他跪在地上都能聽見旁邊坐著的長輩的磨牙聲,那是咬牙切齒。

后來又被問那么多銀子哪里來的,他清楚的知道空性教自己武功也許是機緣巧合,但沈家的事情涉及到大秘密,說了自己真會死。而且說了也沒人信。

所以他只好說是自己貪財去當了程家的保鏢,人家給的。這引起了更大的憤怒,大家憤怒的是這個弟子不僅無恥,而且把這些師傅當白癡看,誰會相信這種傻瓜似的瞎話:你算什么東西,當了幾天保鏢就給一千兩銀子?!當聽的人不是武林中人不懂行情嗎?

“我沒有拿真的沒有我拼死保護壽禮,怎么敢監守自盜,我在楊家客棧遇到了岳公子”躺在地上的王天逸顫聲說道,渾身綁著的他直不起身來,就算能,在那么多憤怒的要噴出火來的眼睛注視下,他也不敢,于是他把自己得罪岳中巔過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這成了他證明自己忠誠的唯一稻草。

隨著他的講述,慢慢的,一開始還出現的“你還胡編”的咆哮聲消失了,大家靜了下來:一是因為這件事王天逸說的活靈活現,岳中巔蔣丹幾個人描繪的很傳神,確實是他們平常的樣子;二是青城本來就對岳中巔對王天逸咬牙切齒有點奇怪,因為岳中巔遠沒有他自稱的那么以俠義為重,而且王天逸偷他銀票也有點離譜,沒有多少王天逸這種身份的人敢偷岳中巔的,除非是傻子;三是:這事本身就是合理,因為江湖上,誰的刀硬誰有理,不但強豪真可能搶小幫派,而且就算搶了你的也白搶,誰叫你露財呢?雖然青城也不算小幫派,但華山搶青城的劍譜,而且是從一個小弟子里不是從高層人物手里搶走的話,青城還真沒話說,只能怪弟子保護不周了,因為劍譜雖貴但比起生意來,孰重孰輕一目了然的事情。

“夠了!你本來手腳就不干凈!”一個教官站起來指著王天逸大吼道:“你連自己的老鄉都偷,到哪里都改不了三只手的毛病!不是你偷的是誰偷的!”

“別說了。”韋全英打斷了那個教官。

“你知道我多惋惜你嗎?”韋全英嘆口氣說了起來:“其實我和父親對你寄托多少期望你能知道嗎?知道了你為我們這個江湖排名才十六的二等幫派打響了名頭,父親高興的一晚上沒睡著。你知道如果你好好的干,這點錢你幾年就能拿回來的,我們已經給你準備了最舒適最豐厚的職位”

說著韋全英走了過去,扶起了趴在地上的王天逸,輕輕給他擦干凈了鼻血,他看了看半邊臉高高腫起,眼里淚光閃動的這個少年說道:“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我是一個戊組的弟子,我有大的志向,我每天刻苦練劍到深夜,但我就是練不好武功!天生我材必有用,但我的位置在哪里?!都說天道酬勤,為何我這么努力也無用?!我出山之后怎么養家糊口?我父母的養育之恩怎么報答?誰能不痛苦?!誰能不難受?!如果我手上拿著的匣子里有一本價值萬金的好武功,我想我可能也會有打開匣子學一學的想法圣人可以寧可死也不失節,但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我們今天在座的幾十位教官都是凡夫俗子,他們也做不到。”

韋全英用手替王天逸理順了頭發,接著說道:“我從和你認識開始,就看出你是個好小伙子,你太老實,老實的連瞎話都不會說。你這么年輕,在這種誘惑面前受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人都會犯錯,僅僅一念之差而已。”

王天逸聽到韋全英說的那些,感動非常,因為每一句話都是他親身體會過的,他為何同意空性學習外門劍法,不就是因為大師兄說的這些嗎?他想感激這個人理解自己,但什么也說不出,只好哽咽的喊了句:“大師兄”

韋全英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說道:“天逸,只要把鳳凰劍法交出來吧,或者你賣給誰了告訴我們,這件事就一筆勾銷,在座的人都是證人,我韋全英對天發誓,絕對不再追究,你今年秋冬還是入木商行,職位照舊”

“不可啊!”聞聽此言,青城師傅很多都吃驚的站了起來。

“全英,你要考慮清楚啊!”

“這小子人品有問題!不能留啊!””是啊,他還偷了甄仁才,他就是手腳不干凈啊!到哪里都是賊!”

韋全英長身而起,手一擺,喧嘩的聲音馬上消弭了,黑暗的冷與靜又充盈了這大廳,只有韋全英的聲音在黑暗中激蕩而來:“我問你們,你們誰敢對天發誓?發誓年輕的時候從沒有犯過任何錯;發誓從來沒有違反過青城規則;發誓從沒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情;發誓從沒有對不起青城過;如果有人發誓,我就按幫規處置這個年輕人,如果沒有,就按我說的辦!我相信他只是一時糊涂!有沒有人發誓?!”

韋全英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引發的回響也消散了,剩下的只是一片死寂。

韋希沖看著韋全英昂然的背影微笑了起來,他覺的自己的兒子這次做的確實不錯:能容人并不總是一項美德,加上會選擇容人的時機和容人的對象才是一項領袖的美德。

但韋希沖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因為黑暗里響起了王天逸哭聲:“大師兄,謝謝您!您的大恩大德我莫齒難忘!但我確實沒有偷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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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五魁收了油傘,跟著滿面笑容的甄仁才進了他的屋子。里面很黑,沒有點燈。

“對不住,”甄仁才很輕聲的說道:“我父母都睡了,我不方便點燈。不過他們做農活的,一向睡的死,倒也無妨。”

“沒什么,本來打算在外邊找你說,但雨太大了點,”張五魁低聲說著,坐在了椅子上,看了看黑黝黝的里屋,小聲笑道:“好小子,沒有讓我看走眼,又立了大功。”

“掌門他們看了證據了?”甄仁才激動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們怎么說?”

“說你這次做的很好。證明了王天逸就是小偷。”

“太好了!我早覺的他不地道,怎么會那么有錢,還天天畫奇怪的劍法草圖,能用上就太好了。”

“嗯,現在第五肯定是你的,掌門他們一致同意讓你當第五。而且青城還有賞金給你,不過不多哦,呵呵。你愛惜名聲,不想明著領,我就晚上給你拿來了。”說著張五魁從懷里掏出兩個元寶放在了桌子上,“羅天和劉元三我也叫過來教訓了他們,怎么能敲詐師弟呢?還居然一開口就要兩千兩銀子,不是惡霸一樣嗎?”

“多謝張師傅!”甄仁才聽到這句話,笑了起來,但他拼命壓低興奮的聲音,讓他的笑聲聽起來就像小兔子從胸膛里一只一只的往外蹦。

“不過,他們還在青城鏢局干。他們被打的很慘,聽說西岳那邊又發了催入職的信,他們沒時間養傷,只好又求爺爺告***回青城了,不過薪水都被減半了,肯定心里有火,你最好擺場酒席圓場。”

“肯定的!肯定的!”甄仁才說完,又有點不放心問道:“師傅,他們不會再找我麻煩吧?”

“呵呵,我給他們說了,你現在在壽禮被偷這件事上立了大功,被掌門一陣狠夸,讓他們放清醒點。”說完,張五魁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甄仁才,笑道:“仁才,我都挺佩服你的,用找人自己偷自己的法子不僅和王天逸撇開關系還拿到了證據,要不是你來這一手,少不得現在也被叫去天天問話了,這樣的情況下你賣了王天逸,你名聲不好,現在好了,不僅擺脫了王天逸,還順路坐實了他手腳一直不干凈,你高明啊;要不是那兩個家伙敲詐你,我肯定不知道你居然還能想到找師兄去打殘你老鄉王天逸這種法子來,真有一手。其實何必急呢,明年不還是你的嗎?”

“哎呀,師傅,您不是不知道,我著急啊,不是原本那個第五是我的嗎?我也沒辦法啊,您能不體諒我嗎?王天逸怎么處置?是不是會死?”

“這個還沒定,也許交給官府。呵呵,你有前途。我走了。”張五魁一笑,站了起來就要走。

“師傅,還有一件事情。”甄仁才拉著了一腳邁出大門的張五魁的衣角。

張五魁一愣,扭頭問道:“還有事?”

“呵呵,”黑暗中,甄仁才搓著手笑了,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師傅,您知道,為了揪出王天逸這個家伙,我把我的借據也當證據交給掌門了,其實我可以毀了的的,九百兩銀子啊!呵呵,我家里窮,其實那筆錢我還不起,能不能這事結了之后,把那借據找出來毀掉?萬一他沒死,呵呵,呵呵,您知道,呵呵。”

張五魁有些吃驚的看了看甄仁才,但馬上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進了雨夜。

關上了門,一連串的好消息讓甄仁才都快飛起來了,但怕吵醒父母,他弓著腰在地上小步的跳躍著,抄起了兩只大元寶,黑暗里兩只眼睛和兩錠銀子一起閃閃發亮,他輕輕的喘氣,感到連吸進鼻腔的風都是甜絲絲的,不由的舒服的他閉起了眼睛享受。

“甄仁才!”一聲大喝把神游天外的他嚇了一大跳,扭頭一看,自己的父母都站在里屋門口看著自己。

甄仁才笑了起來:“不是有便壺嗎?不要去外邊了,下著雨呢。”

但甄老爹沒吭聲,他沖了上來對著甄仁才臉上就是一巴掌:“你這個畜生!”

原來兩個老人平時在青城里散步,有認得他們的多事弟子早把失竊的事情告訴他們了,他們老倆口覺的蹊蹺,因為自從王天逸搬走之后,甄仁才心情極好,倒真不像失竊的樣子,所以也裝做不知道,沒想到又聽說了昨天晚上王天逸被抓了起來,他們一和兒子說,兒子就一臉的不耐煩,他們也不敢問,但畢竟心里有事,晚上沒睡好,恰恰聽到了甄仁才和張五魁的對話。

“人家幫了你那么多,你這樣做和禽獸何異!”甄老爹讓甄仁才跪在了地上,大聲罵了起來。

甄仁才的母親則和甄仁才面對面跪著,她手里揪著兒子的領子,淚流滿面:“兒啊,你怎么能做這樣的事情?你不怕天打雷劈嗎?嗚嗚,我怎么生出你這樣的東西?”

“再窮也要有志氣啊!我們甄家什么時候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情了?做人要講良心,你們走江湖的不也要講正義嗎?”甄老爹氣得臉哆嗦著說。

甄仁才被父母發現了秘密,一時有些理虧,原本也是低著頭不吭聲,聽到父親最后一句,甄仁才昂起頭來:“爹,我就是為了正義和良心才做的!”

“什么!人家對你有大恩,那么多的銀子不吭一聲就借給你,你這樣害人還自稱有良心??”甄老爹剛才盛怒之下打了甄仁才一計耳光,現在還想打,但看到兒子抬起頭來,卻不敢下手了,因為其實在以往,家里的主心骨其實是有才能的兒子。

“爹,你說王天逸對我有恩,不假。但他能有青城對我恩大嗎?青城免了我的學費,給了我出人頭地的機會,老師們對我關懷倍至,現在有人做了對不起青城的事情,我不為了青城出力怎么行?包青天不還大義滅親嗎?難道你要我包庇一個監守自盜的小偷?我是為了良心大義滅親!”

“你你你”甄老爹一時說不出話來。

“兒啊,那你也不能誣陷人家天逸偷你東西啊?”母親哭道。

“哼哼,”甄仁才一陣冷笑:“我哪里誣陷他了?偷一次是小偷,偷兩次也是小偷,張師傅給我說的時候,他已經偷了劍法,要不他武功哪里來的?他已經是小偷了,我不過是讓他背個再偷一次的名聲,他一個小偷難道還在乎偷一次和偷兩次的分別?!”

他的母親把身子往后靠去,驚恐的眼睛張了開來,好像從來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而且,”甄仁才繼續說道:“你們屢次告誡我交友要慎重,你們說的對。一個小偷的好朋友會是什么好東西?要是我不用點手段,王天逸事發后,被從我的寢室抓走,大家會怎么看我?我的名聲不跟著他一起臭了嗎?他那人,又沒有自知之明,死乞白賴的在這里賴著,我不能翻臉,否則大家又會說我喜怒不定,而且說不定那暴徒會打我一頓,你們沒見過他打人,簡直是不折不扣的野獸!兇殘之極!我有什么法子?只能弄個這招逼走他!而且我是他的苦主,大家還會同情我。”

“你,你,你”甄老爹與其說憤怒,不如說震驚,因為他從未見過兒子露真實的想法,所以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人,在淳樸的鄉下不可能有機會見到這種人:“你找人去打殘人家,我聽見了!人家那個時候可沒有惹你啊!”

“其實我從來沒有把他當朋友,他不是成大器的人,他沒有口才,心智也不夠,一句話——太蠢。我和他交往,只是他正在走好運,以后說不定還能用上。沒想到他不僅蠢還貪,事情敗露,活該!爹,媽,你想咱家沒錢沒親戚,我沒有多少好機會的,所以任何一個機會都不能放過啊,我找師兄做掉他是因為他可恨!我這么有才的人費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一個用錢買名次的好機會?!他一來就把我擠掉了,他做了什么?他求人借錢了嗎?他哀求教官了嗎?沒有!他什么都沒做!我千辛萬苦得來的機會被他輕輕松松的搶走了?!憑他媽什么?!”

甄仁才越說越激動,索性站了起來:“還把我找的兩個廢物打花了臉,兩個廢物被打怕了,不敢找他報仇,反而敲詐我!說不給錢就廢了我!計百連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本來說好借我高利貸支付傭金,看了那小子厲害,馬上變卦了,一分錢也不借了,除了天天巴結那個該死的混蛋,還向我討債!當時我恨不得在王天逸那個混蛋睡覺的時候一劍捅死他!現在有機會報仇,而且是立功的好機會我怎么能不把握住?!這是他的報應!”

他的父母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和眼睛,因為甄仁才的氣勢是如此的正義凜然,如此的真理在握。甄仁才看了看父母,拉住了母親的手:“唉,其實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啊。你們為了我能學成,把家產都耗盡了,還拉了一屁股的債。我怎么能不發憤圖強,我怕啊,怕二老和我咱們一家三口當乞丐啊。為了能出人頭地,我會竭盡所能去做的!二老放心!不過不要把這事到處去說,否則人家會說我絕情的,這不好。”

三人對視了很久,甄老爹兩眼流淚,嘆道:“兒大不由爹啊。”他母親甩脫了他的手,和丈夫一起哭著進了里屋。是夜,兩個老人哭了一夜,甄仁才也沒法勸,只好在外邊唉聲嘆氣。

第二天一大早,甄老爹紅著眼圈對甄仁才說道:“我和你媽商量好了,我們今天就走。你好自為之。”

甄仁才看了老爹好一會,最后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也好。路費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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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逸委頓著坐在發著濕氣的稻草上,他有一次回到了禁閉室,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手上被戴上了鐵鐐,牢門也被鎖的結結實實的。

身體已經不像自己的,不是因為受傷,除了那一耳光,青城的師傅倒沒有再打他,是因為他的心全亂了——天大的禍事砸在了頭上,丟失壽禮的自責,如何丟失的迷惘,對后果的恐懼,讓他的身體都要撕開了,連呼吸進鼻孔的風都如同刀子一樣割著自己的頭。

“天逸,吃午飯了。”趙乾捷把木盤放在地上,把米飯從柵欄的空隙里放進去,他們戊組幾個和王天逸關系不錯的被張五魁分配來看守。

“乾捷,不是我偷的,你了解我的,我不會偷的,肯定是那個錢莊,要不然就是那個小鎮,那天我沒帶壽禮出去逛廟會去了,我該死,不,也許是路上,我解下匣子去路邊方便,難道是振威鏢師,不可能”在墻角縮成一團的王天逸被驚醒了,瘋了一樣撲過來,扒著鐵柱對趙乾捷翻來覆去,顛三倒四,毫無條理說著各種可能。

趙乾捷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看著一邊臉腫的老高的王天逸有些傷心,他拉住王天逸的手說道:“不是你偷的,我們都知道。你先吃飯吧。”

趙乾捷安慰了王天逸好久,王天逸才終于不再念叨了,看著一夜化龍又一夜摔得鼻青臉腫的同門,但趙乾捷絕沒有幸災樂禍,他難過的很,因為王天逸發達的時候從沒有忘記過他們,甚至還以德報怨。趙乾捷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來里面是個雞腿,“天逸,你不是那種人,我們戊組的弟兄都清楚的很,這雞腿你吃了長長精神,和掌門把事情說清楚,把冤屈說清楚。”

就在這時小屋的門開了,青城兩人一起抬頭看去,卻全都驚呆了,只見岳中巔背負著雙手,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

“猛將小哥,你也有今日啊。”岳中巔笑道。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21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節替天行道(二)

王天逸只一愣,馬上撂下飯碗,往后退去,他感覺不妙。

“岳公子,您這是?”趙乾捷直起身來,臉上有些吃驚,因為岳中巔并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小哥怎么稱呼?”岳中巔嘴向趙乾捷發問,眼睛卻盯住了鐵柵欄另一邊的王天逸,他已經退到了墻角。

趙乾捷聽岳中巔客氣,臉上一熱,馬上躬身答道:“小人趙乾捷,戊組弟子。”

他之所以臉上發熱,是因為他也只是在端茶倒水的時候見過岳中巔幾次,身份懸殊的人用客氣的語氣發問總會讓人有點受寵若驚。

“趙乾捷小哥啊?”岳中巔一笑,用手指了指牢門,說道:“你是看守吧?你們掌門讓我過來問他點話,把牢門開了。”

王天逸見到岳中巔施施然進來,冰冷的危險感和恐懼瞬間就澆滅了心里混亂的焰火,他腦袋立刻清醒了,此刻一聽岳中巔的話,馬上叫道:“乾捷,莫聽他的!出去叫師長來!”

趙乾捷的手本來已經碰到了腰里的鑰匙,聽到王天逸的話,不由的僵在了那里,抬頭問道:“岳公子,你?”

“不愧是青城這一代弟子里最杰出的小偷啊。”岳中巔對著王天逸一笑,扭過了頭,已經扳起了臉,眼睛也瞪了起來:“就是你們掌門韋希沖讓我來的!快開門!”

“可有信物?”趙乾捷沒有動,他已經感到了不對勁:王天逸是青城的弟子,就算岳中巔要問,也肯定有個師傅陪著來,怎么可能讓一個外人來審問自己弟子。

“他和我有仇!快出去叫師傅!”王天逸又叫了起來,他著實不放心趙乾捷在外邊一個人面對華山的大師兄。

趙乾捷有些不知所措的回頭看了看王天逸,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岳中巔說道:“不是要信物嗎?給你看。”

趙乾捷回過臉來,看到岳中巔的手正從懷里抽出來,握成拳狀,伸到他面前,慢慢的舒展開來,好像里面有什么東西。

趙乾捷探過頭去,看著那只手展了開來,手心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岳公子,你”吃驚的趙乾捷剛抬起頭來,岳中巔的那只手已經一把按在了他額頭上,用力前推,“哐當”一聲巨響,趙乾捷整個人都被摁到了牢門上,接著那只手又狠狠扭住趙乾捷伸上來的手,輕輕一扭,趙乾捷整條胳膊就被擰到了背后,變成了臉貼在了牢門上。

“跟我要信物?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想死嗎?”岳中巔一手扭著趙乾捷的胳膊,另一只手拉下了趙乾捷腰里的鑰匙,打開了鐵鎖。

“進去!”岳中巔一聲輕喝,趙乾捷也被踉踉蹌蹌的推進了牢里,他不想這個人跑出去叫人,隨后岳中巔微笑著跟著進了這小小的牢房,還輕手輕腳的帶上了牢門。

王天逸看著這個衣著華麗的江湖豪強,他咬著嘴唇,兩腿弓步,靠在墻角擺了一個守勢,只是手上的鐵鏈只有一尺長,讓他根本施展不開,只好兩手縮在胸前,倒像是女子遇到色狼一般的姿勢。而跌在地上的趙乾捷驚恐的靠在了王天逸的腿邊,渾然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岳中巔看到王天逸那個樣子,輕蔑的笑了起來:“就你這樣,還想打架嗎?咦,你臉腫了一邊啊。猛將被誰打了?”

“不知道岳公子找我何事?”王天逸問道。

“也沒什么大事,呵呵。”岳中巔一笑,然后他盯著王天逸的眼睛問道:“姓程的究竟是干什么的?”

王天逸一呆,沒想到岳中巔居然對程鐵心的身份感興趣,“做生意的,他是古日揚的朋友”

話音未落,王天逸只看見岳中巔白衣飛揚,暗叫不好,雙拳向上急擋,但岳中巔的拳如同毒蛇一般繞過了防線,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王天逸臉上。

王天逸橫著的飛了出去,“當”的一聲頭撞上了鐵柱才落到地上。腦袋和臉上好像有兩只烙鐵烙燒自己,眼睛前的世界變成了猩紅的碎片,但他還沒來得及呻吟出來,岳中巔已經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來。

岳中巔不再有笑意,他臉色蒼白,嘴角漏出“咝咝”的聲音,這是他克制痛苦的聲音:剛才的重擊拉開了他的背上傷口,在背上一條線劇痛的情況下,誰都沒心情在帶著面具玩游戲了。

“不要給我胡說八道!”岳中巔咬牙切齒的說道:“再騙我,信不信我現在就宰了你?!”

王天逸的兩只手握住岳中巔的胳膊,努力減輕自己脖子上的壓力,他很想一腳朝著岳中巔的肋下踹過去,但他沒有把握,對方的手如同鐵鉗一樣掐著自己的脖子,自己要是有半點異動,自己的脖子馬上就碎掉。

他想說話,但只能“嘔嘔”做聲,岳中巔愣了片刻,一聲冷笑,手臂姿勢絲毫沒變,但王天逸已經被彈了出去,他退了一步靠上了墻壁。

“老老實實的說,我和你們掌門他們關系很好,說了實話,我會幫你過了偷書這一關的。”岳中巔說道。

“我根本沒偷,你怎么幫我過?!”王天逸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脖子心里想到:“再說,我說了程鐵心的實情,沈家殺我全家怎么辦?就算說了,我也不敢信任你岳中巔會救我!”

“岳公子,”王天逸開口了:“不信你可以去問長樂”

“梆”的一聲大響,王天逸又飛了出去,這次是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所以他撞在了墻上,岳中巔的拳確實重,況且帶著手鐐的王天逸一點招架之力也沒有。

王天逸的眼睛半瞇著,感到自己已經被搗碎了,身體好像成了一堆爛泥,連直起來的力量也沒有,只能貼住墻壁慢慢往地上下滑,嘴角的血灰色的墻壁上拉下了一條血色印痕。

耳邊聽到身后岳中巔咆哮的聲音:“老子現在就打死你!”在這巨浪一般的咆哮之中還有一絲微弱略帶哭腔的聲音,不過王天逸已經沒有力氣想了,他只想身體快點滑到地上,好像爛泥一般粘在地上。

“岳公子,您、您、您這是干什么?”趙乾捷看到岳中巔把王天逸像布袋一樣打的飛來飛去,已經嚇呆了,等看到王天逸委頓在地上,而紅著眼睛的岳中巔大步走了過來,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一股不知哪里來的力量從趙乾捷胸里升起,他弓著腰站了起來,擋在了王天逸和岳中巔之間,雖然身體抖的像風中的樹葉。

“沒你的事情!滾!”岳中巔扳著腰,用手撥拉著趙乾捷的頭,他背上的傷越來越痛了,他知道剛才自己兩下全力毆擊,肯定讓傷口滲血了,要換藥了。而且他今天是自稱想參觀參觀青城才出來的,蔣丹纏著陪同來的那個青城教官,讓他有時間問口供,但纏不了多長時間。

雖然自己打了王天逸也沒有什么,但如果還沒有問完,青城的人來了,自己肯定沒法逼供了,畢竟這里不是華山,自己只是一個客人,雖然是貴客,但再貴也是客。

所以,岳中巔他沒有多少時間,他只想趕緊問話,但眼前這個戊組的蟑螂擋住了他的去路。

趙乾捷啪的一聲跪在了岳中巔面前,他伸開了手臂,宛如無助的母親要保護身后的孩子:“岳公子,求求您,別打了。有什么事,等我們師傅來了再說。”

岳中巔皺起了眉頭,他一腳把趙乾捷蹬倒在地,不是踢飛,而是蹬倒,因為背上越發的痛了,這傷痛時刻提醒著他不能用力過大。

看著像一條賴皮狗那樣正爬起來的王天逸,岳中巔冷笑起來,一邊想用什么法子拷打他有效,一邊走了過去。

但他一步還沒有邁出去,就驚異的扭頭向下看去——趙乾捷緊緊的摟住了他的一條腿,“和為貴,和為貴”趙乾捷瞪著驚恐的眼睛說著不知所謂的話,但兩條胳膊卻是緊緊摟住了岳中巔的大腿。

岳中巔難以置信的笑了,他難以置信是因為這個人簡直是找死。他扭腰揮拳就往趙乾捷頭上打去,趙乾捷看著那拳頭,恐懼的臉都擠成了一團。

“唉喲!”岳中巔這一拳并沒有打下去,而是一聲慘叫,因為他一弓身背就劇痛。無奈之下,岳中巔伸手去拉趙乾捷的手,但他兩只手十指交叉扣住自己的腿,扣的如此的死,背上有傷發不了力的岳中巔一只手根本掰不開。

“趙乾捷!我知道你叫趙乾捷!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后果嗎?一會我就廢了你!快松開!”岳中巔只好弓著腰聲色俱厲的威脅起來。

這話讓全身靠在他腿上的趙乾捷馬上渾身發抖起來,聲音也顫抖起來:“不要和為貴,岳公子,我不是有意的”,不過他卻沒有松開的半點意思,扣的還是那么緊。

這些無頭無腦的話簡直快讓岳中巔氣瘋了,他手一劃,已經扳住了趙乾捷的左手中指:“快松手!不然就撅斷它!”

“岳公子,您還是出去吧,有事好商量!啊!啊!”趙乾捷慘叫起來,岳中巔并不是嚇唬人的人,他是江湖豪強,說了話自然就做得到,“咔吧”一聲就讓趙乾捷的中指脫臼了。

趙乾捷現在痛得滿眼都是淚,鼻子一抽一抽的,口水也流了出來,十足的一副可憐相,但岳中巔驚異的發現這個廢物竟然還不放手。勃然大怒的岳中巔直起了身子,抬起了胳膊,手上也運起了內力,他打算寧可背上傷口崩裂也要先解決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可憐蟲。

怒氣沖沖的岳中巔正要手刀下劈,突然趙乾捷眼睛瞪大了,好像看到了什么駭人的事情,大叫起來:“不能動手啊!”

岳中巔江湖經驗何等老練,一見就知道情況有變,馬上就是直腰扭身,一抬頭就見到王天逸已經咬牙切齒的打了過來,滿面血跡的臉上那雙眼睛兇光閃亮。

牢房太小,兩人又近,趙乾捷一聲大叫,已經揮著鐵鐐身體前沖的王天逸一怔,心頭一陣遺憾,因為岳中巔已經扭身正對著他了,一尺的鐵鐐束縛了任何拳法,也束縛了攻擊距離,對有準備的岳中巔用手上功夫無疑是找死!

王天逸一聲大吼,雙拳用力回收的如此猛烈,以致鐵鐐打在他胸脯上發出咚的聲音,前傾身子猛然后倒,整個身體都平平的飛在了空中,沖破身體帶起的疾風,右腿“嗖”的對著岳中巔踹了過去,宛如一枝飆在戰風中的刺矛。

岳中巔本來見王天逸雙手斜舉在左肩膀位置,以他對武功的經驗,一見就知道王天逸打算拿兩只手猛砸自己,他根本不懼,手刀一收靠在胸前,王天逸只要一靠過來,這只手就摁著他的脖子把他砸進牢里的泥地里去。但沒想到王天逸突然用腿了。

距離如此之近,王天逸的動作對于這距離來說又如此猛烈和決然,以致超出了岳中巔的預測——因為如果腿上沒有這個廢物抱著,岳中巔可以自由移動的話,王天逸這種攻擊等于是自殺。

但腿上恰恰被廢物抱住了,等于固定了岳中巔的身位。恐懼之色在岳中巔眼里一閃而過,但只是瞬間,頃刻就被毅然取代。

岳中巔同樣瞋目大吼,自由的右腿同樣如毒龍一般,從低到高,轉瞬間就飛舞在這土牢的狹窄空間。

飛腿對飛腿!

毒龍對刺矛!

決然對決然!

“嗵!”只有一聲大響,但卻是兩個攻擊。

這場對決的雙方同時毫無花俏的踢中了對方胸脯。

巨大的沖擊力瞬間就把兩人同時打飛開來。

“不能動手啊!”跪在地上的趙乾捷才喊到“手”字,眼中的王天逸突然消失,然后就是懷中這條腿巨震,把自己帶飛出去,摔在地上,這個“啊”字此時才和驚叫一起發了出來。

等趙乾捷爬起來,他握著劇痛的左手看去,王天逸縮成一團倒在了墻邊,他把頭扭到另一邊,是已經被怒火燒透了岳中巔,他剛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衣服不再白衣如雪,上面沾滿了泥土稻草,胸脯前還有一個清晰之極的腳印,他眼睛睜的溜圓,嘴唇微微張開,細碎的白牙磨來磨去,拳頭捏得“咔吧咔吧”的亂響。

“王天逸,我現在就宰了你吧。”岳中巔向前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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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一節替天行道(三)

“岳公子,您在這啊?”怒氣勃勃的岳中巔正要動手,這個聲音從牢外傳了過來,卻是張五魁進來了,他笑嘻嘻的湊近了牢門。

“岳公子,您怎么到這參觀了?這里可是青城的禁閉室啊。”

張五魁在“青城”二字上面刻意的加重了聲調。

岳中巔看著王天逸正慢慢爬起來,距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瞪著王天逸,他鐵青色的臉抽動了幾下,然后對著張五魁轉過臉來,臉上已經是一副很嚴肅的表情:“我剛才隨意散步來著,無意間看到了他——王天逸,本來想教導他一些做人的道理,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們青城最近教的徒弟越來越出息了,一點武林道義感都沒有!我好心幫他改正,他卻惱羞成怒暴起偷襲!以后誰敢雇傭你們的弟子?!!”

張五魁看了看鼻青臉腫的王天逸和握著手跪在地上的趙乾捷,拉開了牢門進來,對著岳中巔微微一笑,說道:“王天逸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事情我們正問著吶,我們一定嚴加管教,青城的名頭不是白得的,您放心好了。這邊請,掌門他們正等著您哪,這里多臟,您這種身份哪能在這里多呆?”

岳中巔聽張五魁口氣軟,舒服的哼了一聲,但他一聽到手鐐的叮當聲,眉毛又立了起來,手指如戟一般指定了王天逸,大吼道:“看看我的衣服!這混蛋居然向長輩偷襲!該當何罪,你給我說說看?!”

張五魁何等人物,早猜出了剛才的情景,但他卻好像第一次看到岳中巔胸前的腳印一般,嘴巴張大了,眼珠子都瞪圓了,大喊起來:“什么?您居然被這個戊組小子踢中了???您這樣的武功?”

岳中巔看到張五魁那夸張的表情,一怔,他馬上想到這樣的事對自己的名聲絕對是個大大的污點——華山的第一戰將,被一個二流門派末流弟子踢中胸口?要是傳了出去,自己面子往哪里擱?華山面子往哪里擱?

他一驚之下,嘴里不由的念道:“我”,眼神在這一刻慌亂了。張五魁心中冷笑,臉上卻變成了怒發沖冠的一副模樣,他扭過身子,憤怒的推搡著王天逸:“你這個混蛋!人家岳公子那么高的功夫,怎么可能被你踢中?可以想到人家當時根本不提防你,一心給你講道理,幫你改正!多好的前輩啊!你卻以怨報德,你是個狼嗎?”

王天逸還沒說話,張五魁又扭身一把揪起了趙乾捷,黑著臉連珠炮般的問道:“說!這個小子偷襲岳公子的時候,岳公子是不是正扭頭和你說話,沒看住他?點頭啊!”

原來趙乾捷還沒見過張師傅如此兇的臉,簡直好像要生吃了他,他渾身早嚇得抖成一團,根本沒聽清張五魁說什么,所以張五魁才讓他點頭。

看著趙乾捷腦袋點的如羊癲風一般,張五魁才滿意的放開了他,橫眉立目的指著王天逸和趙乾捷說道:“聽好了!你們誰敢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小心狗命!”

然后他回頭向岳中巔換了一副笑臉:“岳公子,您多包涵。現在的江湖的年輕人不比我們那個時候了,不過您放心,他偷襲您的賬我們會一并給他算上。交給青城好了!”

看張五魁如此圓場,岳中巔自然沒有話說,他笑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他們一般見識。道個謙就算了。”

“王天逸過來道歉!好好想想,別再做傻事!”張五魁一邊給岳中巔胸口前擦腳印,一邊命令王天逸,他有點擔心,因為王天逸這個人他覺的又傻又楞,怕他逞強,不給岳中巔臺階下,所以加了后面的一句。

不止張五魁擔心,連趙乾捷都驚恐的看向了王天逸,他覺的王天逸簡直是個亡命之徒,對岳中巔這樣的人物都敢暴起飛踢,讓這樣的人低頭容易嗎?

滿面血污的王天逸看了看緊張不安的張五魁又看了看磨著牙齒的岳中巔,他伸直了身體,慢慢的把背從墻上“揭”下來,瘸著走了過來。

“岳公子,是我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再也不敢了。”王天逸的頭低的都要碰到岳中巔膝蓋了。

一霎那間,牢里鴉雀無聲。

張五魁和趙乾捷都楞了,因為沒想到王天逸這么容易就低頭了,而且說話很謙卑。岳中巔愣了,是因為沒想到這個兇獸會低頭低的那么容易,都不像兇獸了。

馬上張五魁大笑在牢里回響,“岳公子您請您請。你,把門鎖好,不要走開,一會我還有事囑咐你!”

看著他們走出禁閉室,驚異的趙乾捷問王天逸:“天逸,沒想到,你真會道歉。”

王天逸呻吟著躺在了地上,他渾身痛的都要散架了,聽了趙乾捷的問話,王天逸倒“咦”了一聲:“會道歉?能不道嗎?張師傅幫我呢。我也惹不起岳中巔這個家伙啊!”

“原來你知道啊?那,那,”趙乾捷捂著手問道:“剛才你怎么又敢突然動手呢?不怕沒命嗎?”

王天逸笑了幾聲,輕聲說道:“我和他有仇。對我動手我可以忍,但是他怎能對你下毒手?!動我兄弟那是不行的!”

一句話,趙乾捷的眼淚就出來了,他哽咽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別哭了,兄弟,”王天逸呲牙咧嘴的說道:“你去把手弄好吧,另外趕緊找點傷藥過來,哎喲喲,哎喲喲,哎喲喲,疼!疼!疼!媽呀,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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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逸,來,吃點東西,這是我偷著帶來的。”甄仁才撥亮了燈心,把一盤酒菜往牢里塞。

幾天沒變的看守終于發生了變化,白天照舊,夜里卻換成了甲組的兩個弟子輪班,其中一個就是甄仁才——張五魁親點的!

甄仁才向牢里看去,只見坐在地上的王天逸沒有吭聲,黑影里看不清他的臉,只是兩只眼睛盯著他發出糝人的綠光,好像一匹受了傷的獨狼。

“聽說你被張師傅打了?唉,兄弟,你的命真是太苦了!”甄仁才蹲在地上,臉上傷心欲絕。

“兄弟,你不知道,聽說你出事了,我晚上整宿整宿的睡不著,痛苦啊,我們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所以我向張師傅懇求了三天,才獲準來看守你,我怕你再遭罪啊。”

甄仁才說了很多,說著說著他哭了起來,但他卻不停止,抽噎著訴說他的關心和關切。

黑暗中發出了一聲嘆息,王天逸的臉慢慢的浮現在了燈影里——毫無表情。

“天逸,你的臉?天啊!我唉!你受苦了!兄弟啊!”甄仁才淚眼婆娑。

“我很好。謝謝你,東西拿走吧。夜深了,我得睡了,明早我得起來練武呢。”王天逸說的很慢,因為這些話他說的很艱難。

“兄弟,你還記恨我懷疑你嗎?”甄仁才馬上覺出不對。

他啪的一聲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計耳光:“我不是人!但是你知道嗎?那幾天我掉了買前程的銀子!我已經快瘋了!該死的賊!這個畜生!”

他偷眼向王天逸看去,但這個人卻仍然毫無表情,甄仁才正失望,王天逸突然笑了,他說了一句:“我原諒你了。”

此話已出,甄仁才高興的簡直要跳起來,他激動的把手伸進柵欄,握住了王天逸的手:“還是兄弟啊!”

“兄弟,為了你,我向計百連借了幾千兩銀子的高利貸,全給張五魁了!一定要把你救出去。”甄仁才看著王天逸,他的目光堅定而堅毅之極。

王天逸回以幾聲輕笑:“那多不好,你還的起嗎?你的前程咋辦?”

“為了兄弟你,我把命豁出去都沒問題!這種事算個屁!大不了我以后賣身給計百連為奴或者做幾年大牢!”

“好兄弟啊。”王天逸輕輕握緊了甄仁才的手。

兩人又談了一會,王天逸心中已經有底,順著甄仁才性子說,甄仁才看時機已經成熟,把臉靠近鐵柱,神秘兮兮的說道:“兄弟,告訴你個秘密。掌門他們正打算派人搜索你沿途的客棧、當鋪,附近的出賣武功的掮客大商也會去詢問,你知道,我們青城在江湖上名聲很好,也是北方的名門大派,我們問,對方肯定說的”

王天逸微微點頭,問道:“兄弟你想說什么呢?”

甄仁才嘆了口氣,說道:“我怕他們找到你的證據啊。”

“那你覺的應該如何?”

“你怎么處理鳳凰劍法的?賣給誰了?或者藏在哪里了?告訴我,我提前一步把線索給他們掐斷了!他們找不到,肯定會放了你。”甄仁才盯著王天逸,兩眼已經放光了。

王天逸想了一會,他小聲的說道:“過來,我告訴你,我藏在”

聞聽此言,甄仁才拼命的側著頭往里面湊,恨不得把頭擠過鐵柱縫隙:“哪里?哪里?”他嘴里急速的念叨著。

“在這里!”第一個字王天逸說的很輕,輕的近乎耳語,但最后兩個字語調突然拔高,簡直是一聲怒吼,伴隨著這聲怒吼,他的兩只手嗖的一聲穿過空隙,鐵鉗一般扼住了甄仁才的脖子。

事發突然,甄仁才的腦袋“咣”一聲撞上鐵柱,接著脖子上好像被套上了鐵圈,氣根本出不來,青筋好像綠色的蚯蚓一樣爬滿了腦門和脖子。

“兄弟兄弟”甄仁才一面拉著王天逸的胳膊,一面竭力的叫了出來。

“你這個小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腦后傳來,讓甄仁才頃刻間如墜冰窟。

“不好!”甄仁才腦中只有這個想法,他的右手放開了王天逸的胳膊,那只手要求拔劍。

“啊!”一聲慘叫,甄仁才的右手轉眼間被身后的王天逸抓住,“唰”的一下就被擰進了身后的牢籠,緊緊的硌在了冰涼的鐵柱上。

“在我面前你還想拔劍?”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王天逸的牙縫里被擠了出來,但在甄仁才的耳朵里,卻如同唐門暗器,每一個字都讓他一陣哆嗦。

馬上甄仁才又是一聲慘叫,因為他脖子上的壓力倏忽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但一只耳朵卻火燒一般疼了起來——王天逸扯住了甄仁才的左耳,一連聲的慘叫中,甄仁才的左手扶住了王天逸揪耳朵的手,耳朵上的劇痛讓他的手絲毫不敢用勁,手指點著王天逸的手背好像在摸一只劇毒的大蝎子。

“要不是我答應了他們,今天我就把你的耳朵給你撕下來,留個念想。”王天逸冷笑著說道。

“你誤會了!天逸”甄仁才說話顫抖的想風中的蘆葦,但他沒有說完,耳朵的劇痛消失了,但同時腦后就像被一擊重錘擊中了,整個人向前撲了出去,腦袋瞬間像套上了一層冰殼,寒冷刺骨,踉踉蹌蹌的他砸翻了桌子。

“你你你”捂著腦袋的甄仁才驚駭的指著冷笑的王天逸不知道說什么了。

“你做的那些事情,早有人告訴我了!”王天逸說道。

“誰?”

“你父母!”

甄仁才啪嚓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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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趙乾捷以為出了這件事情以后,看王天逸的人手會多幾個,但幾天下來卻沒有任何變化,還是白天他看,晚上川秀和德遠輪班。

這天和以前一樣,王天逸帶著手鐐在里面打拳,趙乾捷接了張川秀的班,在外面磕瓜子。一陣敲門聲傳來,把趙乾捷嚇了一跳,手里瓜子全灑了。

“天剛蒙蒙亮,這么早誰會來?不會是教官啊。莫非岳中巔那煞神又來了?”他驚慌的想著,卻把頭轉向牢里的王天逸,倒好似王天逸是看守他是囚犯一般。

“開門啊。帶上劍。”王天逸臉腫的老高,好像肉鋪子里的紅色豬頭,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看不到眼珠了,一點亮點就在這細縫里轉來轉去。

門開了,進來的人卻讓人大吃一驚——竟然是甄仁才的父母。

“唉,您二老來這干嘛?”趙乾捷把長劍插回劍鞘,抹了抹頭上的冷汗。

“我們要回家了。來這里有幾句話給天逸賢侄說。”甄老爹雙手搓來搓去,好像很難為情的樣子。

“您二位怎么來了?”王天逸一句話沒說完,甄大媽眼淚已經唰唰的下來了,甄老爹也用手抹眼睛,甄大媽她伸手隔著鐵柱抱住了王天逸:“孩子,你受苦了啊。看把你打成這樣了!”

“我們有點話想給天逸說說,您能不能先離開一會?”甄老爹哀求趙乾捷說道。

沒料想,趙乾捷一離開屋子,甄仁才的父母齊唰唰的跪在了王天逸面前。

王天逸大驚失色,連聲說道:“使不得”

“天逸,我們是來給你謝罪的。”甄大媽抽噎著說道:“我們對不起你啊。”

接著甄大媽他們就把自己兒子做的丑事給王天逸說了,把王天逸從呆若木雞說到怒發欲狂,大吼道:“我當他是兄弟!他卻賣我!畜生!”

一聲畜生,甄老爹甄老媽彼此對望一眼,突然開始磕頭,腦門磕在地上發出“砰砰”的巨響。

王天逸楞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他用力把手從柵欄縫里伸出來,努力去夠兩位老人,嘴里叫道:“快停下!你們這是干什么?”

“孽子的債,我們總要還一些。”甄老爹抬起頭來,他腦門上已經淤青了一片。

“我們來說這些,是怕你再受孽子的欺騙,他太會說瞎話了。不管你是不是賊,你的大恩大德我們永世不忘。”

“這個畜生!”想起甄仁才,王天逸不由得又咬牙切齒起來。

但他一提“畜生”,地上二老再次磕起頭來,砰砰的巨響好像重錘砸著王天逸的心臟,他怎么說,兩個老人也不停下,王天逸情急之下,啪的一聲隔著柵欄也跪在了地上“你們是長輩,你們這樣要折殺我嗎?”

甄老爹抬起頭來,鮮血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王天逸閉上了眼睛,耳邊只聽他說道:“我們希望你防著他,但請原諒他。”

“原諒?”王天逸猛地睜開了眼睛,里面全是憤恨之色。

“其實他的債就該我們還的。他是個不擇手段不要良心往上爬的人,但他很孝順,他這樣做其實都是為了我們。我們不富裕,也沒什么厲害的親戚,才兒實在沒辦法,但他害你害成這樣,這筆賬一定要算的。所以你要是不答應,我們就一直磕下去。磕死就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王天逸悲嘆一聲,說道:“其實我這樣也不是他害的,只是我氣不過,我掏心窩子對他,他卻不信任我,還要這樣耍心機對我等我洗清嫌疑出去,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會理他。見識了這樣的朋友,我也算開了眼了。唉。”

甄仁才父母自然千恩萬謝,終于起來了,但都是血流滿面了。他們還有點不放心,還請王天逸不要把兒子的丑事告訴別人。

王天逸看著那些淋漓的鮮血,落下淚來:“告訴別人也沒有用,我都這樣了,還能怎么他?我說一句,就算看在二老的面子上,我也不會追究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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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二節替天行道(完)

牢門外邊已經是一片狼藉,甄仁才帶來的酒菜灑了一地,桌子也翻了,油燈摔在地上,摜出了一片油漬,上面騰越著青藍色跳動的火焰,王天逸的臉被監籠的陰影分割成一片片的,閃著青幽色,看著甄仁才坐倒在地上的狼狽,這張臉浮現出一副鄙夷的笑容。

“就你這樣,嗤。”王天逸冷笑了一聲。

被這聲嘲笑刺的回過神來,甄仁才大叫一聲跳了起來,他才意識到他受了奇恥大辱,他的手從火燙的耳朵上擺下來,“唰”的一聲抽出了長劍只對著籠子里的王天逸,憤怒的臉都扭曲了。

“呵呵,想捅我?”王天逸鼻子里不屑的笑了兩聲:“你敢嗎?不怕你那光輝的前程受影響?”

“你?!”甄仁才牙齒咬得咯咯響,手指用力,長劍的劍刃在空中轉著圈,恨不得馬上就要刺入柵欄之間,飽飲本身隱在陰影里的這個人的血肉,盡管不久前他還稱他為兄弟。

兩人對視著,連風都好像靜止了,禁閉室里忽閃的火光映照的黑影如鬼魅般閃來閃去,空氣里只有裹著長劍的如白霜一般的寒氣在翻滾。

“呵!我和一條死狗較的什么勁呢?”甄仁才突然笑了,然后整個人好像都松弛了下來,他舒服的把長劍收回劍鞘,反身收拾了桌子和油燈。

王天逸卻不好受,本來就如同一條狗一樣被關著,身上還背負了莫大的冤屈,他氣啊。

人氣如何?

怒氣就如胸中有火一般,發不發的出去一樣傷肝,本來王天逸并非惹是生非之人,他怒打甄仁才只是為了瀉火,并無傷人之意,他只是想舒服,想要心中怒火可以發泄。

但眼前這個背叛他欺騙他的人卻突然變成了一副無所謂笑瞇瞇的模樣,想對之生氣的人不生氣,那么生氣的人自己就如同關上了爐火的鐵門,一股火一樣的怒氣在爐膛里橫沖直撞,無處發泄,簡直好像要把王天逸自己炸成碎片一般。

“你這個小人!”王天逸憤怒的用手握住了鐵柱,他對著甄仁才大吼起來:“混蛋東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哼”甄仁才面對著怒不可遏的王天逸飄逸的一撩長衫下擺,很瀟灑的坐在了椅子上,看著籠中怒發欲狂的王天逸,他冷笑了起來。

“小人?不知道誰偷了師門的壽禮?還好意思說別人小人?!好好找個銅鏡照照自己,你有資格說別人嗎?”甄仁才微微冷笑著說道。

“我沒偷!”王天逸吼了出來,現在“偷”這個字他每聽一次就會渾身哆嗦一次,如同唐博的透骨釘釘在自己身上一樣,這個字馬上就可以讓他忘了所有的一切,有的只是證明自己清白的沖動。

“沒偷?壽禮誰一路帶著來的?封條怎么不見了?”

“封條岳中巔撕的!我江湖經驗不足,錯看了岳中巔,但是我拼死護的壽禮?!我怎么會偷?!我不會偷!我冤枉,你們去查”王天逸的這個回答已經說了無數次,但現在聽到這個問題,他眼前仍然看不到了甄仁才的樣子,不管誰問他“偷”的問題,他看見的只有一個坐在光明中的神,他會不厭其煩的回答對方詢問的任何事情,好像每回答一次,身上的冤屈就洗刷掉一分似的。

“得了!”甄仁才不耐煩的打斷了王天逸絮絮叨叨的自白,他指著王天逸說道:“壽禮就你一個人帶著?你沒有嫌疑誰有嫌疑?!”

“我?”王天逸再一次的啞口無言,但他一百零一次的回答道:“你可以去查!要是我王天逸偷的,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在楊家客棧,我為了師門榮譽出生入死,那些客人都是證人什么?你”

“你有什么資格給我說話?虧有還有臉?!”王天逸這時才醒悟過來——現在他面前的不是掌門或者師傅,而是一個他曾經當作兄弟的人。

“師門榮譽?有臉?”甄仁才冷笑著站了起來,他一直走到鐵柱跟前才停住,伸直的手指都快要頂住王天逸的鼻子尖了,他臉上正義凜然:“我問你,包青天為了皇上的朝綱,不惜殺了親侄子,而現在你是最大的嫌疑犯,我搜集你的證據給掌門,究竟是你看重師門榮譽還是我看重?難不成你說包青天是小人不成?!”

大義滅親是褒義詞,不錯。

不過滅的人是王天逸自己,而且他自己是竇娥一般的冤屈,但這個詞聽上去如此正氣凜然,以致于王天逸喉頭“嘔”了一聲,想不起說什么來,更何況牢籠外邊的甄仁才毫不畏懼的看著自己的眼睛,底氣竟然比他還足,氣勢竟然比他還盛!

王天逸慌亂了,他只能手足無措的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甄仁才,卻只能說一個“你”字。

“我怎么了?!”甄仁才一聲大吼:“我為了青城收集你證據我怎么了?我有罪嗎?我卑鄙嗎?難道我們是老鄉我就應該包庇你有大筆銀兩的事實?難道我就應該對師長撒謊說你根本不會使雙手劍法?”

說罷他指著王天逸鼻子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是欺騙了你,但我一點愧疚都沒有,因為我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師長良心!”

“你”這些話遠比岳中巔的長拳飛腿厲害一百倍,王天逸只感到胸口被一只鐵錐擊中,竟然喘不上氣來,他的手無力的從鐵柵欄上滑了下來,捂住了胸口,退開了兩步,他看了甄仁才好久才說道:“你果然是個人才。”

甄仁才一聲冷笑,說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俠義嗎?這就是俠義!用什么手段那都是次要的,只要一顆心上為了天地君親,下為掌門師傅,那什么手段都是正義的!”

“別做夢了!卑鄙小人!”王天逸的肺都要氣炸了:“你為何不告訴我實情,反而把我蒙在鼓里,用自己偷自己這種卑鄙的伎倆耍我!要是你告訴我,我馬上去掌門那里求責!你這是俠義沒錯,但是我怎么想一劍捅死你這種口蜜腹劍的大俠呢?!”

甄仁才看著黑暗里那雙迷離的眼睛,他笑道:“推崇俠義的,是有力量可以對別人‘行俠仗義’的;你想捅死我,是因為你是被行俠仗義的。”

說著他靠近了鐵柱,笑嘻嘻的說道:“要當大俠,就要為了正義六親不認,您這當慣大俠的怎么還沒想通呢?”

“夠了。”王天逸直起腰來,他抿著嘴唇,閉著眼睛好似逆風站在狂風雪中,他說道:“你給師傅他們找證據,你有理我說不過你,但是你騙我,讓我傷心!我把心都掏給你了,你也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并不是那種偷掌門壽禮的小人!現在罪名并沒有確認,我是不是偷了根本沒有證據,為什么我冰心一片對你,你卻不能支持我幫助我?挑明了說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為了俠義做事的人,你也不要在嘴上說大道理,難道一份情義你就看的那么淡?我原來當你是兄弟”

“你偷不偷并不重要,不過是能證明或者旁證你偷就行了,不過是掌門需要一個罪犯,而有人需要一份功勞!”甄仁才一扭身又坐回了椅子上,他低頭冷哼了一聲,說道:“另外別給我提兄弟還有什么狗屁情義!不過看誰有用罷了,你何時見過乞丐和狀元是好友的?我當時不過是看你正在走好運,有點用罷了。”

王天逸“呵呵”一笑:“我太傻,別人對我好,我就想對別人好。世上只有雪中送炭是朋友,錦上添花的哪有真心?趙乾捷為了護我被扭斷了手指,這種朋友才是患難見真情!”

“得了,”甄仁才一聲冷笑:“連師門的壽禮都敢私吞,你還有臉談真情。”

王天逸舉手向天發了一個毒誓,然后他對著甄仁才轉過臉,冷笑道:“甄仁才你莫要再裝了。我知道你心里有譜,劍譜不是我偷的。斷子絕孫的毒誓我都發,你發一個看看,就賭咒說你真心相信是我偷的?”

不料甄仁才卻變了臉色,他皺著鼻子走向前來指著王天逸狠狠的說道:“不是你偷的又怎么樣?你知不知道我其實一直很討厭你?”

“你討厭我什么?”王天逸倒是一愣,愕然說道:“我捫心自問,我坦坦蕩蕩,我對得起你!我對得起任何人!”

“我討厭你從江湖回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從來沒有在同門面前吹噓過,我以前做什么,我現在還在做什么,沒有任何改變!就算讓我做一個端茶掃地的戊組弟子我一樣做!”

“這才是我討厭你的地方!”

“什么?莫非你有病?”

“我討厭你不,我痛恨你浪費!”

“你瘋了?”

“你知道,你碰上的機會有多么難得?認識了這么多大人物?為什么你不利用?!媽的,好像還是掌門求著要你接受好處?!誰碰上不順竿爬?能爬多高爬多高!你說你沒變,你憑什么不變?我們像蟑螂一樣找吃的,而天上掉餡餅,你這個混蛋卻擺出了一副毫不在乎的神色!你這種行為不就像在乞丐面前吃大魚大肉嗎?!你這不是擺明了讓人難受嗎?!你這不是傲慢是什么?!你說你惡心不惡心?你說你該死不該死?!”

王天逸看著籠子外怒氣勃勃好像受了莫大侮辱的甄仁才真的瞠目結舌了:“你說什么?我該死?我告訴你,我回青城的時候還打算是種地還是在青州開個小店呢?江湖那種地方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用!狗屁爬桿,純粹拿命換錢!還不一定換的到!”

甄仁才真的怒了,他咝咝的抽著冷氣,嘴上在笑,眼里卻滿是怒火:“呵呵,別告訴我你不愛錢,你不想地位,你寧愿做個下等人也不愿做個一呼百應的豪雄!”

“我沒想過,”王天逸說道:“原來入戊組之前想過,入了之后,習慣了,只想著如何混口飯吃。至于在江湖上得到黃金地位,老實說,看了江湖真正的廝殺,我想我沒那本事!好幾次都差點沒命”

“王天逸!”甄仁才咬牙切齒的打斷了王天逸的話,他盯著王天逸說道:“你在羞辱我!你靠不就是運氣嗎?!”

王天逸一怔,定定的看著這張年輕的臉,猛然間,這個人才對他做的一切又浮上心頭,看著他憤怒,心底突然浮上一陣快感,好像握住了對方的弱點,他好像貓戲弄老鼠那樣微笑了起來:“唉喲,我怎么羞辱你了?我不愛財,沒有動過壞心眼,什么事情都是隨遇而安,我自甘低位,正所謂無欲則剛,就算是現在被關在這里,我也無所畏懼,因為我堂堂正正!說實話,以前我還敬佩你‘人才’之名,但在我和你相處的這些日子,看著你的那些心機、那些欲壑難填的欲望還有那些下作的手段,呵呵,我挺可憐你的。”

甄仁才一伸手,長劍“嗆啷”一聲躍出劍鞘半截,但他看到了王天逸嘲笑挑釁的眼神,長劍停在了半空,他閉上了眼睛,好久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手一推長劍又回到了劍鞘,他的眼睛睜開了,眼里已經沒有了被激怒的紅色,取而代之的卻是同樣的嘲弄和譏諷:“呵呵,沒想到,你也想氣我,你道行不夠。”

“呵呵,你這樣的人,小心有一天被大家看穿了,被捉住了小尾巴,成了人人喊打的妖魔鬼怪。”王天逸雙手抱臂,微微笑道。

甄仁才一陣冷笑:“我有尾巴?我是妖魔鬼怪?哈哈,放心,我不會是的,倒是你很有可能。”

“我是個好人,怎么可能像你這個小人?”王天逸一撇嘴不屑的說道。

甄仁才盯著王天逸一字一頓的說道:“人人都是君子,就你是小人,那么小人你完蛋;但如果人人都是小人,就你是君子,那么你就是小人,你完蛋;我告訴你,人是沒有尾巴的,只有妖怪才有,但如果人人都有尾巴,就你沒有,那你就是妖魔鬼怪!哈哈。”

王天逸愣住了,但馬上他就不甘示弱的笑了起來:“天地之間自有公道,我倒要看看誰會笑到最后!”

“就你?”甄仁才嘲笑道:“告訴你,掌門他們認定是你做的了,所以今晚本來想套出點證據來,沒想到被我多事的爹媽給壞事了,你放心好了。你沒戲了,這偷書的罪名你背定了!”

“甄仁才!”王天逸一聲斷喝:“難道你就這么恨我?還想用兄弟之情來騙我?害了我你一點愧疚都沒有?!告訴你,我活這么大,什么虧心事都沒做過,正氣坦蕩!我就不信天下就沒有正義了?能讓你這種人橫行?”

“正義?你就是那妖魔鬼怪,我蕩妖除魔,有何愧疚?!”甄仁才哈哈大笑起來:“我這是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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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三節舉頭三尺(上)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臭氣,那是廁所和身上發出的味道,王天逸知道自己身上一定太臟了,臭的難受。地面是潮濕陰冷的,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的身體搓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色泥團,他的褲子也和這地面的泥團成了一般的顏色。

幾根濕乎乎的稻草橫在地上,被蹂躪過無數次的草芥示威似的在扭曲著身子,地面上還有一些饅頭的殘渣引來一些光亮的螞蟻,它們油亮的身子才是這牢中唯一干凈的東西。

當夕陽的最后一絲光線從小窗里消失的時候,牢里地面上馬上升騰起一團黑暗,吞沒了坐在地上的王天逸,現在這個禁閉室只有他一個人了,趙乾捷被提前一個時辰叫走了,換班的人還沒有來,在這靜謐的空氣中他有時間可以靜一靜了,自從昨天甄仁才來了之后,他胸膛里就灼燒著一股烈火,這火又如同一口炙熱的氣堵在胸口,讓他連吃飯也吃不下——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口氣。

氣對王天逸而言并不是常見的東西。

試想,當你極其鄙視一個人的時候,你自然會覺的自己比對方優越——也許是聰明,也許是高尚,也許是氣節,你自然會認為最應該出現的場景是你鄙視的人向你跪地認罪。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反而比你更加自信,更加的振振有辭,更加的胸有成竹,誰能不有氣?誰能不認為受了奇恥大辱?

被羞辱和爭這口氣如同一枚銅錢的正反面,王天逸正是如此。經過了昨晚撕破面皮的爭吵,王天逸非但沒有舒暢的感覺,反而心里被燒了這把烈火——他連恨加怒,加之自己處境的尷尬,肚子都要被撐裂了,咬牙切齒的他只有一個念頭——堅持到底,誓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舉頭三尺有神明!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我就不信我這樣一個人會被冤枉!我就不信無人能還我清白!甄仁才,你這個小人,我就是要看看,老天是站在你這邊,還是我這邊?!”王天逸的拳頭捏的格格響。

爭辯沒有勝利者,只不過讓雙方更堅定了自己的立場。

此時禁閉室的門響了,有人從黑暗里進來了,王天逸臉上所有不甘心和憤怒的表情與之同時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眼里亮起了寒光——他以為是甄仁才來了,沒必要讓他看見自己這副表情,這無疑會讓他那種人開心的要死。

但來的并不是甄仁才,王天逸吃驚的看到一個頭戴頭套的人來到了自己牢籠外面。

“你是誰?”王天逸嗖的一聲站了起來,身體藏進了墻角,雙手擺了個拳法手勢。他的身體已經因為恐懼開始微微哆嗦了,因為情況對他太不利了——現在這個孤零零的禁閉室就他一個人,戊組寢室倒是離這里很近但現在是伙房開飯的點,寢室肯定沒有一個人,就算他喊破喉嚨,恐怕也不會有人聽到。

“別擔心,”那人開口了,但他的聲調很怪,聽起來是故意捏著嗓子在說話:“也別大聲喊叫,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王天逸驚魂未定的問道。

“你,現在已經危若累卵了。知道嗎?掌門已經定了你的罪,不忠不孝,喪心病狂,偷竊師門重禮。過兩天就把你送交衙門,以那壽禮的價值而言,你要是交不出來就是個當街斬首的大罪。”那蒙面人說得很輕,但這些話卻如同雞蛋大的冰雹雨點般砸在王天逸頭上。

王天逸只感到腦袋轟的一下,身體晃了晃,差點跌倒在地上,他眼珠在亂轉,天地都在旋轉,但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一般,他猛地抬起頭來,指著那蒙面人嘶啞的叫道:“胡說!你在騙我!掌門他們沒有證據怎么會如此對我?師傅們已經打算去沿途調查了….”

“調查?”蒙面人冷笑起來:“你走了那么長的路,要是沿途調查你落腳的每個地方、每個武功商人,你寄放過壽禮的每個錢莊、客棧,這得花多少錢?就算查到了,人家不承認,你有什么證據?得不償失啊。所以他們索性快刀斬亂麻,把你交到衙門里去。唉,你可憐啊,就算你沒偷,在那些酷刑下鐵漢也受不住,屈打成招,然后當街問斬;就算你挺過來了,恐怕也成了懸案,那你準備在牢里等到新皇繼位天下大赦的時候再出來吧,嘖嘖,可憐啊。”

“別裝了!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王天逸慌亂了,他大聲說道:“你是什么人?!我們掌門的決定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你別管。”蒙面人反問道:“我知道的事情很多。”

說著,蒙面人竟然把青城高層和王天逸的情況說了一遍,絲毫不差,連掌門父子和王天逸吃飯說了什么都說了出來。

王天逸瞪大了眼睛,冷汗帶著“咝咝”聲從頭皮上鉆了出來,臉都開始哆嗦起來。

“別害怕,呵呵。”蒙面人笑了起來,“小兄弟,我說過我是來幫你的。”

“怎么幫?”

“你恐怕不知道你那好朋友、好老鄉、鐵哥們對你做了什么?他那次失竊根本就是他自己偷自己……”蒙面人竟然又把甄仁才做的事情對王天逸絲毫不差的講了一遍。

此刻,王天逸已經相信了這個蒙面人真的不是等閑之輩,因為甄仁才做的這些事情肯定不會到處去說,而他竟然知道!

“吃驚了吧?沒想到這個人才如此卑鄙吧?賣了你還讓你以為他是兄弟。呵呵,”蒙面人笑完突然換了一種冷酷的聲調:“今晚,你就走吧!”

“走?”王天逸一愣,正疑惑間,蒙面人手一抬,一堆東西扔進了牢里,掉在王天逸腳下發出了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這是牢門和你鐵鐐的鑰匙,還有一把的匕首。”

“什么?你要我逃獄?”王天逸徹底驚呆了。

“不錯!難道你想在衙門里被打成殘廢后斬首?你這么年輕,又有那么好的武功,豈不可惜?今晚還是甄仁才值班,正好快意恩仇!你在午夜待他睡熟之后,打開牢門斃了他。然后你從離這最近的西北角院墻翻墻下山,午夜是守衛最薄弱的時候,墻頭上的哨塔也不注意西北角,下山后走兩里,桃花山的土地廟后有一匹快馬,你就自由了。”

王天逸彎下腰,撿起了那些東西,呆呆的看了起來:匕首很鋒利,閃著寒光,好像在手中微微顫抖,渴望飽飲奸人的鮮血;鑰匙很厚實,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那是自由的味道。

“你快藏好!”看王天逸呆看著東西沒有動作,那人大急,“我馬上得走了,換班的人快來了!”

腳底下的黑暗里突然“嗆啷”一聲響,正在不斷往門口看的蒙面人嚇得往后跳了兩步。仔細一看,牢外地上躺著的居然就是鑰匙和匕首,王天逸竟然給扔了出來。

“拿了你的東西,快滾吧。”王天逸直起了腰,對著他說道。

“你瘋了嗎?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傻嗎你?!”蒙面人從驚懼中回過神來,指著王天逸氣急敗壞的大聲罵了起來。

“我不該走,也不會走。”王天逸的眼皮耷拉了下來,話說的很艱難,但底氣卻已經回來了。

“第一:掌門他們對我有恩,他們本打算重重的用我,還給我安排了好前程,我這樣只顧自己的跑了,以怨報德,我算是人嗎?”

“第二:就算掌門對我無恩,我身為青城弟子,師門重要的任務我沒有完成,就算壽禮不是我偷的,按公按私我也都得受罰。”

“第三:就算衙門的拷問,我也認了!反正不是我偷的,就算拆散了我、碾碎了我、炸酥了我,我也會實話實說,不是我偷的!舉頭三尺有神明,我既然是清白的,老天必定不會負我!反倒是我背叛師門、逃獄偷生倒是不折不扣的重罪和無恥行徑!再說我要是跑了,豈不是承認了是我偷的?我寧可死,也要清清白白對得起良心,也不絕愿像甄仁才那樣的雜種一般的活著!”

說完了這三點,黑暗里的牢籠里傳來幾聲清脆的撞擊聲,那是王天逸在對著外邊的人作揖時候拉動了鐵鐐:“我父母就自幼教育在下:做人要活得對得起良心!懲罰沒有什么,但不能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若是那樣,和禽獸有什么區別。這還得歸功于昨天和甄仁才的爭吵,我已經想明白了,這個清白我一定要自己找回來給他看看,天地之間自有正道,不是他這種人能永遠橫行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請回吧。”

那蒙面人愣了良久,才用手指點著傲然挺立的王天逸,卻說不出話來,最后狠狠的一跺腳,揀了匕首等物件放進了懷里,匆匆轉身走了。

這蒙面人一到門外就扯去了頭套,卻是張五魁的管家,他一邊急急的趕路,一邊氣得臉都紅了,心里大罵:“什么傻鳥啊?這個傻樣,老爺的錢怎么賺啊?!本打算賺老劉一大筆錢外加黑吃了甄仁才的買名銀子!媽的,這下全完蛋了!要是關的是甄仁才那小伙子就好辦了,唉!天哪!老天你不開眼啊!”

聽見那人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王天逸的挺的筆直的脊梁骨突然好像斷成了幾節,他搖搖晃晃的跌坐在了地上,鼻子里的呼吸變的又粗又重,他雙手抱頭,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真的有神明嗎?救救我!救救我!”

岳中巔正托著腮盯著倒茶的趙乾捷打量,因為事情太多,人手不夠,白天看守王天逸的工作被幾個青城雜役擔任了,趙乾捷變成了一個人夜間看守,而白天被派到這里幫忙,給岳中巔倒茶服侍什么的,他前幾天剛吃過岳中巔的苦頭,早嚇得魂飛魄散,但師傅的命令怎么敢違抗,自是現在倒茶的時候也是低著頭滿臉的冷汗。

看著茶杯已經八分滿了,岳中巔伸出手去微微在茶杯口擺了擺,示意可以了,他看著趙乾捷笑道:“小哥,你叫趙乾捷對嗎?我們見過。”

猛可里聽見岳中巔叫出自己的名字,趙乾捷渾身一震,茶水倒歪了,濺到了岳中巔手上。

“混蛋,你有沒有長眼?”坐在下手的蔣丹勃然大怒,跳了起來。

“公子贖罪!”趙乾捷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渾身抖的如篩糠。

“無妨,呵呵。”岳中巔卻笑了起來:“趙小哥,快起來,快起來。”

看到了那天痛毆王天逸的兇狠,趙乾捷哪里敢動分毫,一時間恐懼之極,反而磕起頭來,哈哈大笑聲中的岳中巔伸手拉起了趙乾捷,“坐,坐,坐,呵呵”還把他拉坐到了自己身邊。

“小哥,你是戊組的嗎?”岳中巔和顏悅色的問道。

“是,公子。”

“來青城幾年了?”

………

“哈哈,原來你和我三夫人是老鄉啊,來來來,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和我一起吃飯。”

兩人聊了好長時間,趙乾捷突然發現岳中巔也不是妖魔一樣的人,他覺的現在的他倒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大人物。

“看來岳公子只和天逸有仇,對于其他人,他人好的很啊。”趙乾捷心里暗想。

蔣丹則在酒桌上插科斗諢,大家都笑成一片。

吃到酒酣耳熱之時,暈暈的趙乾捷心里已經確認自己今天鴻運當頭,他這種身份能和華山大人物一起吃飯不是鴻運當頭是什么。

正想著,岳中巔笑嘻嘻的遞給趙乾捷一張紙:“乾捷啊,你不是說你家里也不寬裕嗎?這里有三百兩銀子你拿去,以后娶媳婦用。”

“啊?這使不得!使不得!”趙乾捷嚇壞了。

“嗨!你算我岳父家人,客氣啥啊。今天你我投緣,算我送你的行嗎?”

一陣推搡,最后岳中巔假怒,趙乾捷只好顫抖著把那銀票放進了懷里,那銀票一入懷,懷里“噌”的一聲好像騰起了一股熱氣,加上酒勁,趙乾捷的臉轉瞬間就被熏成了蟹殼一樣了。

“我走運了!我走運了!”趙乾捷天旋地轉。

“乾捷啊,能不能幫哥哥個小忙?”蔣丹拉住了趙乾捷的手。

“您說!只要我能做到的!”趙乾捷一手端著酒杯,回答的很干脆。

蔣丹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遞到了趙乾捷面前,說道:“你把這個放到王天逸的晚飯里就成了。”

“這是什么啊?”趙乾捷反問了一句,猛可里他猜到了這是什么,臉上輕松被恐懼一掃而盡,他的酒杯當啷一聲在地上摔個粉碎,整個人站了起來盯著那紙包向后退去,帶翻了椅子。

“你只要放進去就行了!別的不要管!”蔣丹盯著那雙驚恐的眼睛冷冷的說道。

“趙小哥,你不給面子嗎?”岳中巔恢復了冷峻,冷冷的盯著趙乾捷問道。

趙乾捷知道了為何今天岳中巔他們對自己這么好,還給了那么多錢,原來是想要自己做這樣的事情。

“我,我,我,”趙乾捷看著兩個不復笑容可親的華山派高手,抖成了一團。

“做不做?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蔣丹猛地一拍桌子。

趙乾捷無助而又恐懼的看著兩個人,眼神好像一個迷路的小孩,空氣好像凝滯了。

就在這時,岳中巔和蔣丹看著趙乾捷的眼神突然都變的奇怪起來,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趙乾捷哭了起來,哭得很奇怪,就好像五歲孩童被搶了糖果那樣的哭。

他突然從懷里掏出了那銀票扔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著逃了出去,嘴里念叨著:“饒了我饒了我”。

屋子里只剩的兩人呆若木雞的對看了良久,蔣丹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越笑越大聲,最后索性趴在桌子上笑:“哈哈,嚇哭了…哈哈…這么大的人了….青城的…沒種。”

“笑個屁!”岳中巔一聲大吼,蔣丹的笑聲嘎然而止,他彈簧一樣的站了起來,表情已經嚴肅的如同一個等候出征的將軍了,只是眼上還掛著笑出來的冷痕,顯得有些滑稽:“大師兄,我馬上去讓他閉嘴,不要亂說。另外我再找人去投毒……”

“算了,”岳中巔擺了擺手,說道:“不用再嚇唬他了,我們投毒青城也不敢怎么樣我們,還用得著嚇唬他嗎?他那樣估計也不敢到處亂說。倒是個老實人。你找個茬,再拉攏拉攏那個小子。”

“大師兄,我有個疑問,我們為何直到現在也不和青城談生意呢?”

“我本來打算弄死那個混蛋后再提漲價的事情,畢竟漲價一提,青城的臉就沒那么熱了,怕便宜了那個混蛋。不過,現在拖的時間也夠長了。”

趙乾捷跑到無人的地方掩面抽泣,把眼淚流完,腦子里才不那么混亂了,剛才他被嚇壞了,面對恐懼,他當著人面就哭了起來,只有這眼淚才可以沖刷恐懼。

“不行!他們要害王天逸,我得趕緊通知他小心點。”一柱香時間后,紅腫雙眼的趙乾捷帶著一陣風沖進了禁閉室。

“人呢?人呢?”趙乾捷愣在了屋子中心。

里面一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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