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俠]缺月梧桐 作者:缺月梧桐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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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6-21 16:15: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8 36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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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四節舉頭三尺(下)

“王小哥,請喝茶。不必拘束。”文從云好像祝酒一般,對著坐在對面的王天逸舉起了手中的茶杯。

王天逸本來頭低著,手腳好像都沒地方放的模樣,對方猛可里一句話,嚇的他手忙腳亂的伸手去抓桌子上的茶杯,慌亂間,長袖上濺滿了茶漬。看到袖子上的那些茶漬,王天逸喉頭發干,額頭冒汗,加上對面還坐著一個大人物,他如同抱著一個刺猬,尷尬的要命。

他本不習慣穿長衫,尤其是華貴的長衫,他買不起,買的起也舍不得買,舍得買也不符合他的身份,所以他不習慣。

但他現在身上正穿著這么一件華貴的長衫,而且并不合身,顯得太肥大了一些,因為這是韋全英的衣服。

“呵呵,王小哥不要拘束。等我們公子和你們掌門談完了,馬上就出來見你的。”文從云笑了。

今天早晨天一亮,韋全英正打算找人去衙門說說自己門徒偷竊的事情,沒料想老爺子找他來了。

“你看看這個。”屏退了其他仆從,韋希沖把一封信遞給了自己的兒子。

韋全英接過來,打量了一下信封:信封沒有火漆的痕跡,看來不是遠方的來信,他一邊抽信一邊笑道:“爹,是不是佃戶們給您的謝信?今年他們過得挺不錯的……什么?!這是?!”

韋全英還沒笑完,一聲驚叫脫口而出!笑容就凝固在了那里,眼睛凸出,好像那輕飄飄的宣紙上有無窮的吸力一般。

“這?!這?!這?!”韋全英看完一遍又看一遍,還不放心,又看了一遍,最后他目瞪口呆的捏著信站了起來,看著父親,嘴里卻只重復著驚嘆語氣的“這”字。

韋希沖嘆了口氣,說道:“看完之后,我也不敢相信!慕容秋水竟然來信指名要見王天逸!而且信中稱‘吾友’!駭人聽聞吶!!”

韋全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過了好久才把難以置信的神態從臉上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緊張,他急急的問道:“慕容公子現在何處?來做什么?”

“聽說北上沈家,現在就在青州城的客棧里等著王天逸呢。”

“什么?他為何不來我們青城小住?”

“他身上帶孝。”

“哦,”韋全英恍然大悟的叫了一聲,最近江南武林邪氣重:慕容世家的重臣呂甄在剿匪中不幸身亡,慕容龍淵不僅哭的昏了過去,還親自下令兩個兒子以對親長禮節為呂甄戴孝守靈;而他們的老鄰居長樂幫更慘,五老之一的厲長風因為年事已高,在此次聯合剿匪行動中得了風疾,不治而亡,而他的家人親信乘坐的船則在來揚州的路上,在江心觸礁沉沒,無人幸免;一時間江南武林哀聲陣陣,幾乎附近所有的門派都去吊唁這兩大豪雄了。而韋氏父子暗自慶幸,幸虧自己離的遠,否則自己這大壽還怎么開啊,當然青城也還是受到了沖擊了,幾乎請的大部分的江南門派都不來了,而說好要來的段雙全自然沒法來了,巴巴的跑回總部守靈去了,只派了個誰也不熟的副手來代表一下——聽說剛從馬夫提拔起來——青城只能自認倒霉。

現在慕容秋水這種貴客就在家門口,也沒法請進來給自己長臉,因為自己家有紅事,他卻戴孝,如何能夠互相登門拜訪?!

“我看他信里說想見他的朋友王天逸,這也…那小子運氣怎么這么好?不會是假的吧?誰送信來的?我們青城這種地位,來的人應該是于文亮或者是齊元豪、文從云之流的人物吧?“韋全英問道。

韋希沖擺了擺手,臉上顯出難色,說道:“都不是,是個都不認識的人,穿著普通,好像只是個普通隨從。行動很低調,還請我不要聲張,說他們公子不便來訪,只是想見見以往的朋友,請他下山一敘,不過他帶著慕容秋水的信物倒是真的。”

“哎呀,”韋全英一聲嘆氣,“這沒辦法了,父親我們這就下山去見慕容公子,給他說一下,王天逸沒法放出來,他做的事情太過分了。”

“糊涂!”韋希沖一聲冷喝:“哦,你下山給他說你的朋友是個賊,意思是你慕容秋水瞎了眼?交這種朋友?你這不是給他臉上涂灰嗎?這事傳了出去,不得罪慕容嗎?!”

韋全英愣在了那里,想了片刻說道:“父親,要是我們放了那小賊,讓他跟著一起去,萬一以后王天逸被法辦的事情傳了出去,不一樣給他臉上抹灰嗎?不還一樣得罪啊。”

“王天逸一定要去!”韋希沖斬釘截鐵的說道:“但是,我們就說是自己去拜見慕容,順路帶著他和證人對質。”說到這里,韋希沖換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聲音也低了下來:“我想,慕容公子很可能有別的事情想和我們談,王天逸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什么?”

“你想,慕容公子什么身份,他那么忙,怎么可能突然等一個以往的朋友,就算和王天逸關系好,以王天逸的身份,他也會大張旗鼓的邀請我們談,順路讓我們帶上王天逸敘舊,這樣不至于讓人利用了自己的名聲胡作非為啊。但這次他行事卻正好倒了個,明面里邀請王天逸,送信的方式還這么怪,不透著古怪嗎?”

“有道理啊。”韋全英說道,馬上他又問道:“萬一慕容秋水真的只是要和王天逸敘舊怎么辦?”

“哼哼,很簡單,”韋希沖冷笑道:“這個江湖上,除了七雄,不管慕容秋水請誰,他們幫派的掌門都要跟著去拜見的。我們去了,按禮節自然先談,要是他的意思只是請王天逸那么簡單,我們就旁敲側擊的告訴他真相,他自然會順水推舟——好像從來沒見過王天逸這個一樣,我們再把這封信還給他,替他保全名聲;要是有別的事情,見機行事!”

就這樣,王天逸被匆匆的從牢里帶了出來,為了掩人耳目,是坐在轎子里被抬到掌門院子里,然后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的洗澡、化妝遮傷,因為沒有衣服,韋全英把自己的華貴衣服全拉了出來讓王天逸挑。但是到進了那個幽靜的但戒備森嚴的院子之前,王天逸都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掌門他們只告訴他一件事——等會不準亂說話。

等他進了那個院子,他看到在兩排筆直站立的高手隊列盡頭,笑容可親慕容秋水正張開雙臂向他走來,他今天足踩滾獸硬靴,身著一身杏黃海紋綢長衫,腰扎一條白銀為扣的綠玉帶,頭頂是一副黃金英雄冠,加上他不怒自威的神態,端的是讓人不敢逼視的如龍人物,只是那英雄冠上面系著一塊小小的白布條,那就是為呂甄所配的孝布了。

“呵呵,老壽星來了啊。”慕容秋水一面拱手,一邊打著招呼,他永遠那么的笑容可掬。

慕容秋水很快就和掌門他們進屋談去了,讓韋氏父子高興的是,慕容秋水果然沒有讓王天逸旁聽,這可省事多了。

所以王天逸就在前廳等著,文從云陪著他喝茶。看著屋檐外延伸出的一片藍天白云以及上面自由飛翔的鳥雀。王天逸心里百爪撓心,他哪里有心思想為什么來這里,他只是惦念著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且他也異常害怕掌門把他的嫌疑向這些外人提起。

就算你是被冤枉的,你也底氣不足。

一個人知道頭頂賊的惡名就是一次恥辱,一百個人知道就是一百次恥辱,雖然是無辜的,但覺的所受的恥辱的已經太多了,多的良心都要碎掉了,自己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偷的了。

正想著,對面端坐如鐘的文從云“啪”的一聲站了起來,表情肅然宛如一棵青松立在了屋里,王天逸愕然回頭向后瞧去,也慌不迭的站了起來——掌門父子和慕容秋水他們有說有笑的走出來了。

慕容秋水背負雙手徐徐前行,宛如君王一般笑不露齒;而掌門父子則完全不同,他們看起來像得了天下最大的財富,滿臉紅光,臉上笑的都肌肉扭曲了,好似肚子里裝了一眼趵突泉,笑止不住的往外噴,連腰都站不直了,微躬著身體,臉全對著中間龍行虎步的慕容秋水,身體就如同螃蟹一般橫行著過來了。

“好說,好說,這事還得多仰仗青城各位同道……”慕容秋水好似隨意客氣著說道,眼波一轉,已經到了面前有些拘束的王天逸身上。

“哈哈!”一直盯著慕容秋水表情的韋希沖哪里會看不到這點,他馬上直腰扭身,大力拍著王天逸的肩膀:“我們家天逸是我們青城最近培養出的精英弟子,這次能認識慕容公子是他的福分,也是我們的光榮,公子覺的天逸如何?”

慕容秋水打量了一下王天逸身上套的那臃腫不堪的衣服,微微一笑說道:“自然是年輕有為。你們青城要是訓練的人都如同天逸一樣,估計過不了兩年就要加學費了。因為天下的年輕人都要來你們這里求學習武咯。“

掌門三人一起笑了起來,王天逸卻是迷惑:“怎么突然間夸起我來了?”他面上發燒,趕緊躬身行禮。

看慕容秋水和韋希沖分賓主落座,韋全英卻一把拉住王天逸的胳膊把他拉到了門外,悄聲贊道:“天逸你這次可立了大功了。”

“什么?”王天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我本該帶著鐐子在禁閉室里,怎么我就立了大功了?

看王天逸迷惑的神情,韋全英也不說明,笑著囑咐道:“不必多問。現在那劍譜的事情我們給你抹去,那不是你偷的,從來不是。“

“不是我偷的,但我有罪,沒有看好……“

“好好,不說這個,反正那劍法就讓他去吧,你現在恢復自由,我們會替你說明一切,你自己不要亂說啊。”看王天逸不懂順桿爬,知道他犟的韋全英趕緊打斷了他的話,然后他繼續說道:“慕容公子會在這里呆三天,這三天你就住在這里,陪他打獵、游玩什么的,反正你就跟著他,只要你跟著他,我們就有借口天天來這里。另外慕容公子會給你一些書信,你要貼身帶著,我回去就派人快馬守在這里門口,你趕緊回青城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書信給我!不管誰問,千萬不要說慕容和我們通信,明白了嗎?”

“哦……明白。”王天逸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的一個重要職責是信差。

“另外,你切切記住,”韋全英盯著王天逸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千萬不要給慕容公子說你偷劍法的事情,誰也不想自己的朋友是個賊不是?就是有作賊的嫌疑也不行!慕容公子什么身份?!”

“我明白!”王天逸只感到自己的心臟突突的在撞著自己的胸膛,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好事撞暈了——不管有沒有洗清嫌疑,反正自己又自由了。

“好小子!福將啊!”韋全英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他大力的握著王天逸的胳膊,笑道:“你這種人才哪里找去?!以后我們虧待不了你,哈哈哈哈。”

雖然知道了自己是要陪慕容秋水游玩,但王天逸看來,他們三個絲毫沒有游玩的意思,吃過飯之后,就又開始去密談,他隱約感到慕容秋水來的目的并非是游玩那么簡單。

終于天色已晚,掌門父子才歡天喜地的告辭而去,而慕容秋水只對著王天逸客氣了一下,就回自己的臥房繼續披閱信件、帳目去了。

看這架勢,本來王天逸以為第二天自己也會繼續在客廳像個雕像一樣干坐一天,但沒有。慕容秋水換了一身獵裝,請王天逸帶路去附近的小山打獵。

“當”的一聲弦響,一只獐子應聲而倒,“公子射中了!”在隨從的歡呼聲中,文從云翻身下馬去揀獵物,慕容秋水微笑著把雕花云海鐵胎弓掛回了馬鞍上,轉頭對王天逸笑道:“天逸,下一只獵物是你的了。”

王天逸看著身著白色披風下的慕容秋水,擺了擺手里的強弓,尷尬的一笑,說道:“慕容公子好箭法,可惜我不會射箭啊。”

“何必認真呢,玩一下而已嘛。下次他們圍出獵物你射著看看。”

可惜王天逸箭法太差,不是射在樹上就是只飛了幾尺就釘在了地上,讓那些忍著不敢笑的慕容世家的高手憋的難受。

現在是正午了,他們兩個并肩站在懸崖邊看風景,背后幾十個隨從正在烤慕容秋水射得的獵物,一陣陣的香味從他們身后飄來,但王天逸卻聞如不見,他心里只有對身邊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青年人的高山仰止。

“好久沒這么開心過了,我好幾年沒有打過獵了!對了,你有什么要幫忙的盡管開口,不要見外啊。”慕容秋水轉頭笑道。

王天逸一笑,正想說“沒有”,突然想起一個人來,胸口如被錘錐,臉色不由一暗,猶豫了好久,才期期艾艾的問道:“慕容公子,沈家的翠袖可好?”

慕容秋水一愣,盯著王天逸看了兩眼,面露微笑,說道:“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此言不虛。哈哈”

王天逸也愣了,不知道這句評語怎么出來了——他卻不知傾國傾城美貌者才是真的翠袖,看了王天逸的不解,慕容秋水自覺失言,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我這次北上,就是護送他們返回關外,他們一眾貴客正在往這里趕來,我因有點事情,比他們早了幾天行程,呵呵,不容易啊。很難脫身啊。翠袖嘛,很好,不過,他是沈家的丫鬟,不是我家的人,要不我就請她和你見面了。要是我家的丫鬟,送給你也行啊,哈哈。”

“最近看你氣色不好,不如當日我在墊石村見你時的英姿勃發啊,莫非是相思之苦?”慕容秋水笑問。

“身份有別,天壤之隔,我心里有數,只是問問。”王天逸黯然說道。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他抬起頭也勉強笑了起來,向慕容秋水說道:“慕容公子氣色一直沒變啊。”

“哦,你覺的怎么樣?說說看。”慕容秋水顯得很有興趣。

“我……我……我覺的你真是人中龍鳳,我……唉。”王天逸嘆了口氣對身邊的慕容秋水說道,“對你而言,恐怕世間再艱難的事情你也是揮指而定吧,沒有任何事情能成為你的阻礙,你永遠快樂,永遠風度翩翩,永遠都是成功者,唉,我真羨慕你。”

聽到了這番話,慕容秋水卻收起了笑容,臉上一片落寞,搖了搖頭,說道:“其實我才羨慕你呢。”

“什么?公子不要開這種玩笑,我可承受不起。”王天逸慌亂的說道。

慕容秋水閉目,一聲無奈的低笑,說道:“我沒開玩笑。你過的其實很好了,父母雙全,父慈子孝,回家也是其樂融融,江湖再險惡,世間再污穢,你也至少有父母可以信任,有家可以休息停靠,不用在任何地方心里的弦都繃的緊緊的,時時刻刻警覺防止有人背后給你來一刀,我為家族辦事,辦的不好我擔心的要死,怕有人借機對我母…;唉,辦的好,我也擔心的要死,有人更恨我了。對我而言,天下之大,卻全是血雨腥風的江湖,竟然沒有一處我可以安心睡一覺的地方!我怎能不羨慕你?!你的憂慮可有我大?你頭上可如我一般懸著利劍?別說你一個青城的精英,就算一個農夫,過得也比我快樂很多。”

慕容秋水的一番話讓王天逸手足無措,他此刻卻不能理解半分,心想:你那樣的生活多少人打算用腦袋去換都在所不惜,怎地你卻說自己還不如農夫,他只能呆若木雞的站在那里。

看王天逸那個模樣,慕容秋水摟住了王天逸的肩膀,臉上的落寞卻已經不見,換上的又是平常那張和藹可親的笑容了:“走走走,餓了吧,該吃飯了,嘗嘗烤肉如何?哈哈。“

“公子,王天逸已經返回青城送信了,談的如何?”文從云剔亮了慕容秋水榻上臥幾的油燈。

“當然是很順利了,山一樣的銀子而且是白給的能不順利嗎?”慕容秋水斜臥在榻上微笑道。

“為何要把這好處給青城?我們可以在京城邊緣找一個小幫派,京城我們有拙樓,有的是人。而且此事你還做的如此機密,這是為何?”

“因為我們和長樂幫簽訂的合約,以前北上的路線已經完全變了。現在順著濟南、青城、京城這條線和沈家做生意是最合算的。又因為京城對武林的特殊性,青城其實是中原武林的最北邊緣,過了青城,就沒有什么大幫派了。”

慕容秋水看著那一跳一跳的燈花,接著說道:“北方的貨物來了之后,必然需要一個集散地,以青城的實力完全可以建立和保護一個市場,我們和沈家互相交易的貨物就在這里落一下腳,先交易一批出去。雖然青城賺的只是一點小頭,但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大的驚人的利潤了。”

“那明著說不就行了,何必要如此偷偷摸摸呢?”文從云問道。

慕容秋水嘆了口氣說道:“我怕長樂幫。他們曾提過,想把這個市場定在濟南,我并不在乎誰賺這點錢。但這個市場的問題可大可小。”

說到這里,跳躍的燈花讓慕容秋水臉上忽明忽暗,顯得他變得嚴肅的臉更加的冷峻了:“從家族方面說,建這樣的市場,必然需要人手保護吧,等我以市場為名調來大批高手駐扎,我們就順理成章的把京城拙樓和濟南拙樓的戰力連成了一條線,背靠京城、虎視濟南,正好堵住了長樂幫北進的勢頭,家族的勢力的連接也更加的穩固。以后收拾他們的時候,少費多少精神。”

“另一方面,你也看見了,我現在是臨時監管建康,元豪為副,我的目標是把元豪定為建康總管,但家族中反對的勢力不小啊,這個我就很頭疼,就算我得手了,我們的人控制了建康,但如果在那里有動作,不知道會有多少告密打給家主。但是如果在這里,中原武林的最邊緣,誰會看到?正好可以做為我囤積個人兵力的據點之一。畢竟家主之位能通過授予取到最好,但不可不考慮最壞的情況。這就是我聯手青城的目的,所以我必須得小心。雖然現在慕容世家在外面我說了算,但不可不防長樂幫和家族里的人,因此我打算底下我把這事做大,但面上把這事做小,能多小就多小!而且趁家主痛心于呂甄之死無心生意,長樂幫柱石崩塌被喪事羈絆的時候,一鼓作氣,生米煮成熟飯!”

“老張,開個價。”武林掮客老劉又來造訪張五魁了。

張五魁瞇起了眼睛暗暗打量著老劉,心里嘀咕:這小子這次怎么不打那王天逸的主意了?本來一聽他來,就想擺明了告訴他,那小子運氣太強了,咸魚翻身都做的出來,現在是掌門的紅人了,不要打他的主意了,沒想到卻是來問慕容秋水和掌門談了什么?這小子背后什么人啊?

“三……五百!”張五魁猶豫不決的伸出了手掌。

“成交!”老劉答應的連個梗都沒有。

他如此爽快,張五魁可后悔了,看他的表情好像不惜代價啊,張五魁愣了一下,笑了起來,說道:“剛才我說錯了,其實我要一千。”

“哎!”老劉站了起來,指著張五魁的鼻子的說道:“你這人怎么這樣?哪能出爾反爾的?”

張五魁穩坐如山,一聳肩膀笑道:“唉,他們談得事情好像很機密啊,我好像也不太知道啊……”

老劉唰的一下又坐下了,拍著張五魁的肩膀滿臉笑容:“老張幫幫忙,一千已經不少了,再加我就沒有了哦,給你。呵呵,說說,他們談的是什么?”

王天逸意氣風發的走在青州的街道上,按著腰里的雙劍,看著身邊如梭的人群,真感覺這幾天簡直是如做夢一般,不僅恢復了清白,掌門他們還許諾了更大的獎勵。而且現在他已經帶著幾個師弟在巡街,為了捉拿一個人。

“師兄,你看那人是不是?”一個師弟問道。

王天逸看了看,說道:“不是。比他更高更壯。”

昨天慕容秋水已經啟程北上了,臨走請求青城聯手緝拿慕容世家的罪犯,青城自然滿口答應。這種聯手緝拿罪犯的行為是武林白道的不成文的規定,只要兩派夠友好,一般都會同意幫你查得罪過你的人。

慕容世家這次通緝的人已經等于死了——因為慕容世家想要他死,除了沈家為了避嫌沒有應聲,其他五雄因為慕容世家的原因已經都把他列入了緝拿名單。

武林六雄同時要拿你——武林雖大,但已無你半分立錐之地,你不是等于死了是什么?!

他就是上次襲擊事件的唯一漏網之魚——兇僧胡不斬!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25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五節虎兇鷹悍(上)

王天逸正和師弟們邊走邊聊,范德遠從一個小巷口跑了出來,他大汗淋漓,老遠就大聲叫道:“可找到你們了!快過來,出事了!”

王天逸他們三個跟著范德遠在青州狹窄的土巷里七拐八拐,一直跑到一個巷子的拐角處,這里已經站了七八個身著青城墨綠色武士服的人,把本就狹小的巷子堵的滿蹬蹬的,在他們中間是面如死灰的甄仁才,他正捂著自己的左面的頭,一臉痛苦。

“怎么回事?”那邊計百連也領著趙乾捷和另外一個戊組弟子跑了過來。

“小甄被人打劫了。”來的最早的譚劍濤雙手抱胸,懶洋洋的說道。

“什么?還有人敢在這里搶劫我們青城的人?”計百連難以置信的反問道。

王天逸和甄仁才有過節,看到他原本就有些尷尬,所以一開始沒有吭聲,現在有了個機會,他插嘴說道:“可能是他沒穿我們的服裝,也沒帶武器吧。說說怎么回事?”

原來今天甄仁才一大早就下山就到青城的一些產業找人借錢,好不容易搞了些碎銀子還有幾十串銅錢,打個包袱栓在了胳膊上,沒料想大概是因為走動,包袱中發出銅錢碰擊之聲,又因為他又沒有穿青城弟子的服飾,也沒帶武器,被歹人盯上了。

當他抄近路走進這無人的僻靜巷子時,對方跟在他身后猛使突襲,一擊就把他打暈在地,恰好沒過多久譚劍濤帶著幾個巡視的師弟路經此處,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我聽得背后腳步聲急,猛一回頭,就看磚屑土塊撲面而來,接著頭上挨了一拳,就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甄仁才痛得吸了口涼氣,繼續說道:“幸好對方的拳先蹭在了巷子拐角的墻上才打到了我,否則我這條命都要沒了。”

那邊幾個師弟已經勃然大怒,紛紛叫了起來:“太歲頭上凍土啊!居然有人敢在青州搶劫青城弟子,不想活了嗎?”

“誰干的?難道是青州丐幫老大王老五?還是賊頭?”

“甄大哥平日里青樓去了不少,不成是和開青樓的房麻子結仇?”

“不管是誰,找出來揍的讓他娘都認不出來!”

……

王天逸卻沒有理會年輕師弟們的怒火,他走到那拐角,撫摸著上面那一塊凹痕良久,抬頭問甄仁才道:“你確定他用拳打你的?”

“哈哈,天逸啊,”譚劍濤笑著過來,親熱的說道:“我看過那地方了,就是我也能打個坑出來,沒什么的。不過是手上破皮而已。”

“這里和周圍碎塊上沒任何血跡,對方如果用拳蹭就能打成這樣,很厲害啊。”王天逸說道。

“嗨!天逸,這有什么啊?最多是練過兩年拳法的,”計百連也笑嘻嘻的走了過來:“練拳的遇到我們使劍的,不是白給嗎?況且這是我們青城的地盤。”

一句話,讓在場的青城弟子都笑逐顏開,畢竟劍派青城是這里毫無異議的霸主。

“笑什么笑?”甄仁才一句怒喝,大家的笑聲嘎然而止,他頭上痛的好像頂了個燒紅的鐵秤砣,錢又被搶了,最主要的是這幾天他倒霉的恨不得自殺,心里早窩著一股無名火,看到師弟們在笑,眼一瞪,說話也狠了起來。

“小甄,你說你怎么這么倒霉?剛被偷又被搶?不會是你做夢夢見自己被搶吧?”譚劍濤眼睛斜描著甄仁才說道。

“你!”甄仁才沒想到被譚劍濤搶白,不由的一愣,他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王天逸,眼睛瞬時變紅了,他猛地抬起頭,盯著譚劍濤惡狠狠的問道:“你說什么?”

“沒錢我可以借給你。何必呢?”計百連看著甄仁才那個要擇人而噬的表情卻是報以一聲冷笑。

原來幾日前,王天逸突然被悄悄的放出,然后掌門親自解釋王天逸盜書一事純屬子虛烏有,而且他是青城的杰出弟子。

并且掌門他們對王天逸的寵愛好像更勝以前。

掌門為了給自己的愛徒出氣,親自當著十幾個教官和王天逸自己的面痛斥甄仁才誣陷忠良、顛倒黑白,說得是怒氣沖沖外加大義凜然,就差上去直接摑甄仁才的臉了,而地上跪著的甄仁才據說最后已經癱軟在地面上了爬不起來了,是被人抬出去的;并且掌門勒令他必須在一個月內還清王天逸的所有欠銀。

這一事件轟動整個青城。

有人鼓掌稱快,說甄仁才這樣的下作小人終于得到報應了;還有人四處打聽猜測王天逸是怎么突然贏回掌門垂青的,甚至有人說他原本是掌門的私生子;但對于譚劍濤、計百連這樣的弟子來說,他們不用猜測不用打聽,他們直接去找了張五魁。雖然張五魁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給他們說實情,但告訴他們王天逸有前途,而甄仁才這小子,完了。

這就夠了。頃刻間,甄仁才變成了絕對的孤家寡人。這不,連不久前的死黨都開始對他冷嘲熱諷了。

而王天逸卻成了人人追捧的紅人,他卻申請離開甲組進楊月海的戊組門下,張五魁沒吭聲也沒挽留算默認了,楊月海卻高興的三天沒水著覺,另外甲組的譚劍濤、計百連這樣有頭有臉的弟子也是天天巴巴的去找他。

世態炎涼嘛,甄仁才清楚,若是其他時候他肯定忍了;但這次,他苦著臉借錢就是為了還錢給王天逸,沒料想還被搶了,而且以前的酒肉朋友還在王天逸面前對他炎涼,王天逸可是他不得不恨之入骨的一個人啊,甄仁才很少發怒,但這次他真的怒了,他紅著眼睛朝計百連和譚劍濤沖去,喉嚨里發出野獸臨死般絕望的吼聲,但他的眼睛卻是盯著王天逸的,他恨不得打死的人決不是這兩個墻頭草,而是反敗為勝的王天逸!

一時間場面大亂,師弟們死死的抱住了不停掙扎的甄仁才,而計百連和譚劍濤卻微笑著抱臂而立,好像這事和他們無關,而他們只是在看戲一般——看一只可悲的落水狗在狂哮。

“好了,都別鬧了。”王天逸卻走到了糾纏在一起的武士中間分開了他們,這一刻,王天逸和甄仁才目光相交,但馬上兩人都扭過了頭去。

“看看那凹處是朝下斜的,還有甄仁才頭上的包,這個歹徒身材高的很,他的拳能居高臨下的砸在甄仁才頭上,應該比我高一頭。”王天逸表情凝重的說道,他心里已經泛起了危險的預感。

“甄師弟,請問你看清那人的面目和身材了嗎?”王天逸對甄仁才有過節,說話卻反而客氣。

“嗯,我只看到一大團黑影,身材好像很壯碩。”甄仁才避開了王天逸的眼睛。

“莫非你說是胡不斬來了?”趙乾捷倒抽了一口涼氣,吃驚的問道。

“不會那么巧吧?”計百連也很吃驚:“他不會真向北來吧?而且入城?”

“來得好!”譚劍濤一把攥住了腰間長劍,冷笑道:“我還怕他不來呢,只要逮了他或者殺了他,馬上就天下揚名了!他可是黑道上身價最高的殺手!哈哈!”

一席話,讓幾個甲組弟子臉慢慢的變紅了,像喝醉了一樣,因為他們武功好。

“你殺的了他嗎?”甄仁才“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小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丟了你的小命!”

譚劍濤卻面不變色,說道:“你功夫怎么樣,我們都知道。我們和你不一樣,我們是精英。武林中搏殺靠的并非全是武功,沒聽說兩軍相遇勇者勝嗎?況且這里是青城!強龍難壓地頭蛇!富貴險中求,只要能出名,財富美女地位要多少有多少!青年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熱血!”

本來甄仁才的話讓這群人的臉由紅變綠了,但譚劍濤慷慨激昂的一席話,不僅讓甲組連戊組弟子的臉都潮紅了起來,人人的呼吸都沉重了起來,很多人不自覺的摸上了劍柄。

“別。”王天逸面色冷峻,看著這些同門的表情,他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年輕人誰都不服,就算一件事是萬中挑一的難,但誰都認為自己是實力最強的那個,否則就認為自己是運氣最好的那個,不過遺憾的是江湖搏命不是兒戲,王天逸是過來人,知道里面的兇險,他對自己毫無搏殺經驗的同門委實沒有什么信心,就連他自己面對兇僧胡不斬如此高手的時候,信心是絕對沒有半分的,倒是那些泛起的回憶讓他肚里好像塞滿了沉甸甸的砂子,腿沉的邁不開步。

“現在是不是胡不斬誰都不知道,也許就是小蟊賊呢,”王天逸“咕嚕”一聲吞了口唾沫,好像把害怕也吞入了肚子,接著說道:“青州是青城的地盤,胡不斬也是武林打滾久了的,他不會還敢這樣大搖大擺的進來吧?另外我一直很奇怪,高手如果背后偷襲人的話怎么手會蹭在墻上?我們幾個拿著畫像,去這附近的客棧、飯館、錢莊、乞丐、地痞那里打聽一下是否有這個人來過…”

“另外,要是看到他或者遇到他,千萬不要上去交手,有人跟住,有人回去叫人,把木商行、鏢局、錢莊,反正能打的能找到的師叔、同門都叫上,圍住他再說!千萬別著急挑明動手!”

“呵呵,天逸好像很緊張啊,怕什么?!不就是一頭喪家之犬嘛!你武功不是很好嗎?這是我們的地盤,到處都是我們的人!”計百連笑道,因為沈家的事情,王天逸嚴守秘密,所以他們都不知道王天逸曾經和胡不斬交過手。

“總之他很危險,千萬小心……”王天逸答道。

“你該不會怕了吧?只不過一條落水狗而已!可不要放過這揚名的大好機會,如果你不敢下手,趕緊叫我們!”譚劍濤因為不知道王天逸和胡不斬交過手,他害怕的卻是王天逸沒見過世面,見到兇僧不敢勇敢面對,反而膽怯的放這個赫赫有名的殺手溜掉。

王天逸有些驚異的看了緊張兮兮的譚劍濤一眼,擺了擺手說道:“不是這樣的。我身受掌門大恩,現在掌門對此事很重視,我怎么會做如此臨陣怯陣的事,這事和怕不怕無關,如果胡不斬到了青城,就不能讓他逃了。”

“我的錢怎么辦?!”甄仁才看師兄師弟們要興沖沖的散開去找胡不斬了,著急的大喊了起來。

“你去報官好了,讓他們看看青城少俠也會被搶劫,”譚劍濤大笑了起來。

“甄師兄,你跟著一隊好了,說不定能在路上看到可疑的人呢。”趙乾捷說完這一句,馬上后悔了,抬頭向王天逸看去,他卻已經朝巷口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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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青州里很常見的長街,青州沒法和揚州、濟南相比,很少路是鋪石板的,多的只是本色的土路,因為剛下完雨還沒幾天,雨天泥濘的路面干結之后又變的如古樹龜裂的樹皮一般,凹凸不平,在街邊甚至還留著變得堅硬的草鞋腳印,踩在上面硬的硌腳,人人吱吱扭扭的走過去,就留下一路的土坷垃的碎痕,讓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黃土特有的芬芳。這條街還算繁榮,有幾個商鋪,遠處是一溜小販在路邊擺攤。

為了節約時間,王天逸、趙乾捷幾個在這里都停住了腳步,每個人都從懷里掏出了薄薄的紙卷,那是胡不斬的畫像,然后三口往街上的藥店、客棧里走去。

“胡不斬雖然身材魁梧,但身手敏捷之極,為何背后偷襲手還蹭在墻上?這是他這種高手不可能犯的錯誤啊。上天保佑,最好莫是他在青州,而只是一個小蟊賊搶劫。”王天逸一邊想著這個奇怪的事情一邊往一家殘破的小飯館里走。

咋從初夏的太陽下進去這個狹小的飯館,眼前頓時一暗,這才讓王天逸胡思亂想的心收回來,等他適應了這暗影,他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桌椅不僅殘破而且骯臟,一個食客也沒有,飯館里的陰涼包圍了他的身體,酒柜上面只有可憐的幾個壇子,完全不是尋常飯館那種熱鬧的情景,更兼連伙計和掌柜都沒有,就一個空屋子,而且店里沒有菜香,倒是有一股中藥味道。

“掌柜的!有人嗎?”王天逸連喊了幾聲,一個瘦瘦的人才急急的掀開賬臺旁邊的門簾從廚房里鉆了出來。

“您是來看店的嗎?”那人滿面堆笑的跑了過來,等看清王天逸的服飾,又是一愣,然后大喜過望的拉著王天逸往里面走:“原來的是山上的少爺啊!您有眼光,我這個店位置不錯,平常生意好的不得了,最近我要搬家,這才便宜買掉……”

“賣什么?”王天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您沒看見我店外貼著‘出售’的大紅紙的嗎?”掌柜見原來不是買店的,很是失望,臉不由的一冷,但看見了王天逸的青城弟子的武士服和腰間挎著的兩把長劍,馬上又苦笑了起來。

“少爺,小店現在沒法做飯了,伙計、廚師都散伙了,就只剩我這個掌柜了。只有幾壇酒了,您不會想干喝吧?要是想買,我都賣給你了,絕對的便宜。”掌柜一攤雙手,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我不吃飯。”王天逸把畫像平鋪在賬臺上,問道:“掌柜的你看見過這個人嗎?”

掌柜的狐疑的湊過頭來,瞅了一眼,就馬上說道:“最近沒有見過和尚啊……”

王天逸看掌柜的模樣不像說謊,他馬上高高的抬起了手比劃著,問道:“那你有沒有看見過這么高的…“

就在這時,一個大漢掀開廚房的布簾走了出來,低著頭悶聲悶氣的說了句:“掌柜的,麻煩了,走了。“說著就往門口走去。

那人走動時候側臉低頭,看不清楚長相,頭纏一塊土布,上面露出的發髻插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身上穿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農家衣服,看起來和普通農夫無異,特異的只是身材魁梧,壯碩的好像肌肉要撐破衣服一般。

但他一出,王天逸眼睛就是一亮,感覺此人身形眼熟的很,不由的“咦“了一聲。

但他只說了這一個字,聲音就嘎然而止,好像一條蛇被猛地揪掉了頭,剩下的只有尾音如死蛇尾一般在空中微微的發顫。

因為這個正經過他身邊的大漢聽到這個字,猛地抬起頭向他看來:豹眼虎口、滿面橫肉,一對眼睛里全是野獸一般的紅色兇光,這環眼居高臨下的氣勢萬鈞的一瞪就把王天逸的氣勢全都打到了爪哇國去了——他不是兇僧胡不斬是誰?!

王天逸瞠目結舌的站在那里,不過一刻,整個脊背就如同爬滿了甲蟲,冰涼涼的,粘糊糊的,癢的撓心,那是背上的冷汗拼命的在外擠,握劍的手只感覺手里攥的劍把在劇烈的跳動,好像活了一般;對方的目光如同幾百刀子一樣把他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下巴里的骨頭也在不受控制的打著寒戰。

人說,菩薩的塑像都是工匠按照捐款善人的面容雕刻的,那么如果王天逸去雕索命無常的塑像,他一定會雕成胡不斬的面容——絕對的殘忍無情,一個連自己的同伴眼都不眨就殺掉的瘋子!從這個殺手手下的死里逃生的驚心動魄已經把胡不斬的印象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少俠啊,你不要認錯人啊!這是過路的農夫不是和尚啊。”掌柜看兩人對視,情況好像有點不對,趕緊上來解釋,他不是擔心胡不斬的安危,而怕的是這個青城的家伙是來找人打架的,殃及池魚,把自己的店鋪砸了可就慘了,青城少俠可沒少干了這種事情。

胡不斬一揮手制止了掌柜的說話,在青城開店,見過的武林人士可不會少,掌柜的是明白人,看到了這個剛才很客氣的農夫突然變了一副猙獰面目,而且明顯的這些青城平日耀武揚威的家伙怕面前這個大漢怕的要死,“這也是個武林中人!而且絕非善類!”他一邊想著一邊識趣的趕緊閉嘴,驚惶的退到了賬臺后面。

面如兇神的胡不斬突然笑了,但卻顯得更加的猙獰,那是好像老貓逮住了一只小耗子般的獰笑:“王天逸,相約不如偶遇,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嘛。”

“…”王天逸卻沒有吭聲,剛才的措不及防的驚魂偶遇讓他整個身體好像被塞在了冰窟里,打是根本打不過,離的那么近,逃也不可能,偏偏就自己孤身被堵在了這里,對方又是如此的兇殘冷酷,死亡冰冷的黑霧擁著他,從他呼吸之間溜進了身體,連他的脊梁骨都給凍僵了,心里只有一個聲音:“死了!死了!…死了!”但很快,這心里“死了!”的呢喃變成了“拚了!拚了!”的吶喊,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手心的劍把不再滑溜溜的跳動而是硌的手掌都變成了紅色。

但胡不斬對他的威壓卻讓劍如大樹一般牢牢的長在了劍鞘上,沉重如萬鈞,在這種恐懼的壓迫和絕望的爆發之間,王天逸猶豫不定,所以他面對胡不斬的微笑,只是流了一頭的冷汗,卻無半點聲音發出,喉嚨那里已經被恐懼堵住了。

“哼哼。”胡不斬看王天逸那個樣子,他好整以暇的抱起了雙臂,發出了一陣冷笑,他嘲弄一般的對王天逸說道,“直娘賊!看看你這個樣子?難道我長得就這么可怕嗎?我最看不起你這種沒膽子去死的人,我殺過的人都可以壘一座小山,但我最喜歡殺有種有膽的人!唉,可惜現在江湖上有種的人太少了,那些廢物殺的我都膩味了。滾吧,今天老子心情好,閻王那里不多你一個。看見你這樣的膽小鬼我就惡心,以后別再讓我看見你!滾!”

這些話從胡不斬這樣的人嘴里說出來,把一直聽著掌柜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兩條腿軟的像面條,如果不是背靠著墻簡直要一屁股蹲到地上,心里大悔自己的店只有一個門,“為什么我不在廚房開個后門?!”掌柜淚眼汪汪的責備自己。

王天逸和掌柜一樣,汗如雨下,每聽一句肩上的須彌山就重一倍,兩條腿也開始哆嗦了,但胡不斬最后一句卻如石破天驚,好像斬首罪犯在劊子手的鬼子刀砍下來的最后一刻得到了大赦!他的身體第一個反應就是扭腰,左腳朝著門口方向轉了過去,求生是人的本能,他當然想跑!

但王天逸沒有轉身開始逃跑。在胡不斬眼里,他的身體只是稍稍一動就又僵在了那里。

“絕對不能把你的背賣給敵人!”這句話在王天逸心里轟響,他已經記不住是丁三還是長樂幫的人告訴他的了,但身體的反應激起了他混亂的腦中的一點靈性——“這么近的距離,這么可怕的敵人,不能轉身逃跑!”——搏命經驗已經把教條變成了他的本能——這就是老手和新手的生死差別之一!

所以王天逸又凝固在了那里,距離兇僧只有三步,還是手握劍把、冷汗流的像洗頭一樣、眼睛盯著胡不斬——好像傻了。

掌柜卻氣得在心里大罵:你個白癡,明明怕這個大漢怕成那樣,人家心情好讓你逃命,你還傻瓜一般的在那里發呆!趕緊滾啊,不要在店里打啊!

其實不是王天逸不想跑,而是他混亂了,他現在既害怕轉身快跑被人從背后一擊斃命,又害怕自己倒退著走出去太慢會激起胡不斬的殺心,一時間竟然猶豫不決,只能在面上對胡不斬做著防御,至于搏命,他卻是不想了,正所謂困獸猶斗,分外兇狠,但一旦對方給你一條活路,在生存的希望面前,你反而沒了破釜沉舟、絕地拼命的心。

胡不斬看著王天逸不動,收起了笑容,牙齒咬得咯咯響,最后卻又笑了一聲,大搖大擺的退了一步,坐進了旁邊的桌子旁,和王天逸隔著這桌子對視,說道:“哼,你倒是滾呢?還是留呢?直娘賊!不走的話,過來和我吃飯,我吃跑了殺人痛快!不會讓人多受罪,哈哈!”

“吃飯!”這個詞如閃電一般劃過王天逸凌亂的腦海,一連串的念頭浮現了出來:“這個店不是已經不能做飯了嗎?這個兇僧不是早就在這里了嗎?他怎么會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一旦開始思考,就不再那么混亂。

冷靜開始慢慢的驅除驚惶。

石光電火間,王天逸又想到了胡不斬用來偽裝的發髻、服裝和他那么多不同尋常的話,一切都很可疑,絕對不像以前那個干脆利落的兇僧。

“難不成?”最后的一個疑問讓王天逸的眼神收攏了,化成了一種審視狐疑的眼光看向了那神態倨傲高坐食桌的索命無常。

“直娘賊,連過來也不敢嗎?!”那邊兇僧又怒喝起來。

王天逸盯著胡不斬的那雙豹眼一會,猛的咬緊了牙關,他終于邁動了腳步。

走的很慢。

但不是朝店門后退,而是對著胡不斬走過去了。

從王天逸站立的地方到胡不斬對面的條凳,只有五步的距離,但王天逸身體顫抖,走的好像踩過火海冰山一般,非常艱難。

但他終于走到了那張條凳前面。

他把條凳往后拉了一步坐了下來,和胡不斬面對面,中間只隔著一張小小的四方桌!

“有膽啊!”胡不斬掩飾著驚異的目光,語氣雖然還兇狠,但已經底氣沒有剛才那樣的鋒芒了。

而王天逸一旦坐下來,就發現自己身體里的恐懼變質了,剛才這死亡的恐懼簡直凍住了天地間一切東西,自己連小手指頭動一下都難,但現在和這個胡不斬這個最大的恐懼面對面,只隔著兩步的時候,這恐懼反而收斂了,它從天地間全部被抽進了自己的身體,天地萬物溫暖了,又開始動了,而自己的血則變的冰涼,冰涼的血流遍全身,頭腦冰涼的好像能聽見肌肉突突的跳動聲,冷汗卻凝固了,不見了,手從剛才的燥熱粘膩變成了冰涼而干燥,牢牢的握住了溫暖的劍把——而胡不斬也不再可怕了,因為距離的如此之近,連他臉上的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已經從王天逸心中不可戰勝的殺神被抽離到了對面的坐著的那個大漢。

一旦你正面恐懼,你就會發現他并非像你想的那么可怕。

這是因為王天逸從坐在那條凳的一刻,他的目的就不是逃生了,距離如此之近,如果是以前那個胡不斬,王天逸已經是必死。

既然是必死,何必再想!

置之死地為的是什么就成了超越死亡的目的!

所以王天逸恐懼到扭曲的臉不見了,換上了一副平靜如水的面目,他靜靜的看著胡不斬,然后他居然笑了,就像面對的不是殺人如麻的敵人而是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友。

他說道:“胡不斬,我過來了。我說過的,在青城我是地主,你來了我會請你吃飯的。呵呵。”

語氣平和如常,哪里還有半分驚惶失措!

胡不斬愣了。

掌柜也愣了:要說是朋友吧,王天逸背后衣服都被冷汗打濕了,而且坐的離桌子還有一臂那么遠,哪有朋友會這樣的?要說是對頭吧,王天逸此刻的開心笑容就在那里擺著,他竟是被這個年輕人搞傻了。

“直娘賊,你?”胡不斬巨眼瞪圓了,眼里的驚駭已經不能掩飾。

王天逸笑著擺了擺手,意思是不要著急,說道:“哎,剛才胡不斬可是你請我來吃的。什么事情,吃了飯再說。”

說罷,大聲喊道:“掌柜的,把你最烈的好酒給拿上來!給我們斟上!給你雙倍價錢!不要拿酒杯用大碗。”

王天逸說的輕描淡寫,聲調也和平時在飯店要酒毫無區別,只是身體姿勢奇怪的很:掌柜在他側面,但他根本不轉頭,臉仍對著胡不斬,眼睛也盯住了胡不斬眨不都眨,左手死死抓緊了腰里的長劍,右手也虛放在另一把長劍上。

看起來竟像是向胡不斬要酒喝一樣。

聽得王天逸要酒,掌柜的松了口氣,連忙拿了一個小壇子跑過來倒酒,雖然兩個武林中人很奇怪,但看來不會打起來了,另外這樣的武林中人要東西他哪里敢怠慢,別說有錢,就是白送他也干了,只要不在店里打起來就行!

“胡不斬你是英雄,你說我沒種,那你肯定有種!武林中人怎么說都是條漢子!不論恩怨,先干這一杯!”王天逸舉起了酒碗,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對面的胡不斬,一瞬也不敢瞬,胡不斬正看著面前酒香撲鼻的碗中美酒在發楞。

“你要不敢喝,你就有鬼!”王天逸一邊想一邊握緊了左手劍。

酒是好東西,熱血男兒多好杯中之物。

但酒又是穿腸毒藥,對于受傷的武林中人,這句話絕對不是詩人的無病呻吟,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如果你是皮肉傷,酒絕對會讓你傷口延緩愈合;如果你受了內傷,喝酒將是絕對禁止的,那是絕對的加重傷情。中毒的人也不敢亂喝,因為不知道酒這東西和體內毒藥會有什么反應,說不定一滴美酒馬上就讓你吐血身亡!

剛才在胡不斬放他走的時候,王天逸反而發覺了胡不斬的反常:看胡不斬偽裝了自己,連武器也不敢帶,想是被那些幫派追殺的很慘,以胡不斬的武林通緝的身份和他的武功以及性格,看到了自己孤身在這個待售無人的飯館里,當是干凈利索的殺人滅口,而他卻說了那么多狠話還放自己走?!

這個地方沒法出售食物,胡不斬來這里干什么?還在廚房里?掌柜的看起來氣色好的很,不像有病的樣子,而飯館里為何有藥味?誰在喝?難不成是胡不斬跑來借鍋熬藥?

胡不斬受傷了!這個念頭在王天逸心里轟響,最終讓他放手一搏,他寧可置自己于死地來賭胡不斬受傷,他也不愿意背對野獸一般的胡不斬轉身逃跑。

直覺告訴他后者更危險。

所以他現在坐在這個殺人狂魔面前看他敢不敢飲酒,如果自己猜對了,他將纏斗胡不斬,等到引來外邊幾個同門合擊,胡不斬必危,因為他連自己都沒把握打贏!但如果他喝了,王天逸將不顧一切的往門外狂奔,絕不回頭,放棄一切戰斗的打算,就算腿斷了,爬也要爬出門外!

看著胡不斬端起了酒碗,王天逸一顆心跟著酒碗升了起來。

而胡不斬一樣的緊張:他確實內傷嚴重,而且還中了毒!

從那個地區逃出之后,他并不知道自己捅了天大的簍子,他從不關心殺的是什么人,雇主們也不希望他們這種人知道。

因為胡不斬他武功很好,所以他身價很高;

因為他身價很高,所以他的雇主都是實力雄厚的人;

因為雇主實力雄厚,所以雇主的計劃往往周密而嚴謹;

因為行動計劃周密,所以他很少失敗;

因為他很少失敗,再加上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他很安全。

因此他越來越少失敗,所以他身價越來越高。

這是一個很讓人舒服的循環,胡不斬愛上了這種螺旋向上的生活,因此他有理由拒絕長樂幫等強豪的加入邀請。

并不知道武林已經為了他沸騰了,他按照殺手的慣例,在一次任務失敗之后,想跑去偏僻的地方的避避風頭,但沒等他跑到他的目的地,就在他的一個朋友家里中了毒,然后又被朋友和朋友的四個兒子圍攻,他的朋友一家都是武林中人。

江湖諺語:一個高手很值錢,要殺一個高手也要砸等量的金錢。

他們因為沒有錢買最好但昂貴的唐門毒藥,讓胡不斬中毒后仍然有實力抵抗,中毒后的胡不斬豬突豯勇,滅了此人滿門。

被朋友出賣、中毒加受了一身的傷之后,胡不斬才知道自己已經被整個中原武林通緝了,他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跑到沒有人煙的地方過猴子的生活,他當然不愿意,他是高手,出手就是白花花的銀子,這種生活怎么受得了?還有一個就是投奔友好的而且有實力保護他的幫派才行,他算來算去,只有唯一沒有通緝他的沈家才有實力對抗中原的六雄,于是他打算逃出關外投奔沈家,所以粘了假發髻換了衣服一路北上。

本來經驗老道的他不會進城,特別是青州這種有武林大幫派的城市,但他中的毒和內傷越加嚴重,他需要藥!

而小地方是不會有可以治愈武林毒藥和內傷的良醫和昂貴的藥材的,他只有冒險進青州!這是他距離最近的大城。

一切都還順利。

早就沒錢的他順利的搶劫了一個小子,得了幾兩碎銀子和幾十串銅錢。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傷越來越嚴重了,在突擊那倒霉蛋的時候,因為狂奔引起了內傷發作,腹中一痛,拳打歪了蹭在了墻上。這讓他堅定了自己來青州治病是對的。

靠著搶來的錢,他看了病,毒是尋常的毒藥,內傷也不難治療,對于他這種體質和武功并不嚴重,抓完藥之后,他不敢去大的客棧,特意找了這個待售的無人飯館,給掌柜的點錢求他熬藥,自然沒有問題。

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藥還沒好,他就聽到有人好像在打聽自己。

聽到那人在比劃自己的身高,他怕掌柜說出他來,急急的想離開那里,想靠著自己粘的假發髻瞞天過海,沒想到對方還是“咦”的一聲,看來是露餡了。

他一看那人,正是悲從中來,那人恰好是打過幾場惡戰的青城小混蛋!

以胡不斬身體無恙的時候而言,兩個王天逸他也不放在眼里,更何況一個,早一個箭步喀嚓一聲扭斷了脖子,連掌柜一起拖進廚房。

但他現在毒和內傷交攻,武功也就剩下一半,武器也不敢拿,空手對付一個二流的家伙倒是綽綽有余,但王天逸這個家伙他知道,武功雖然是二流,但卻是個不要命的主,打起來悍不顧命,更兼十分狡猾,上次生生從自己手里搶去一條命去。更何況在青州,這家伙是地頭蛇,要是耽擱時間太長,他的同黨必蜂擁而至,自己就危險了!面對王天逸,胡不斬實在沒有把握硬碰硬能速戰速決解決了他。

但王天逸看見自己,嚇得邁不動步,不知道自己的實力已經大減,所以他心生一計,故意說些狠話,想讓王天逸恐懼的轉身逃竄,一旦他轉身,胡不斬拼著自己內傷加重,有把握在王天逸到達門口前擊斃他。就算王天逸拔劍后退,一旦后退,氣勢必泄,胡不斬拼著受點劍傷也會當堂擊殺此人。

沒想到的是此人不知是奸詐,居然不上套,竟然真的坐在了自己對面,還順桿爬,勸自己飲酒。

自己這種傷勢如何敢飲半點酒?!

可那小崽子意圖明顯,他在試探自己,要是自己不喝,恐怕馬上就會一劍砍過來。而且他坐的距離太不好,自己要攻擊手夠不到,用腿呢自己坐著,他卻隱隱封住了門口的方向

“只能這樣做了!唉。”胡不斬心里重重的嘆了口氣。

“哐”酒碗被重重的撩在了桌子上,里面的酒水潑了一桌子。王天逸的全身的肌肉瞬時繃緊了,心里除了緊張卻還有興奮:“他果然不敢飲酒!“

沒想到胡不斬卻伸手抄起了小小的酒壇,笑道:“用碗不過癮,老子喜歡用壇子!“

一句話。

就這一句話,王天逸的臉“唰“的綠了。

“那,…那…你請。”王天逸強笑道,胡不斬不屑的朝王天逸一笑,單手握住了小酒壇慢慢朝嘴送去,慢慢張開了嘴巴。

王天逸眼珠如同長在了那大大的嘴巴上一樣,呼吸沉重了,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了,心里只有一個聲音:“不會喝!不會喝!”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王天逸盯住胡不斬嘴唇分神的一刻,胡不斬突然眼一瞪,嘴里一聲暴喝,身體仍坐在條凳上,但長身一傾,長臂一圈、一甩和捏在手里的酒壇簡直變成了一條破空流星錘,朝王天逸腦袋擊來。

快!

實在太快了!

要知道胡不斬能把沉重的鐵棒舞得如鴻毛漫天一般輕盈,又如快劍一般迅疾,這臂力是何等的驚人,現在他這手臂只捏著一個小小的酒壇,速度更是比鐵棍快了數倍。

王天逸只想著如胡不斬暴起動手,自己和他坐的距離剛好不可直擊,若要動手他必然要先起身站立,沒想到他手里多了個酒壇,身體盡力前傾,就正好可以打到自己了,絕對出乎王天逸之設想,故而沒有防備,加之距離太近,又是坐著,倉促之下,感覺桌面上方突然多了一條狂飆黑龍,突風破空,之往自己面門撲來!

哪里閃得開?!

王天逸微微低頭,“啪嚓”一聲大響,酒壇砸在王天逸頭上濺起了無數帶著酒水的碎片,在空中飄散。

掌柜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沒想到這兩人還有說有笑的,自己還沒看清,青城的家伙就被酒壇砸破頭了。

胡不斬一擊得手,卻沒有再動,因為王天逸穩坐不動,眼睛始終盯著自己。

王天逸臉上都是酒水,一股鮮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把他半邊臉染成了紅色,好像畫上了一個紅白相間臉譜,卻映得兩只眼睛閃閃發亮,冷酷中揉著狂熱,整張清秀的臉顯得猙獰起來。

胡不斬心里卻是失望的很,他強運內力完成了剛才流星一般的迅疾一擊,這一擊無法致命,是好看卻不厲害的繡花枕頭,像流氓打架一樣只能砸破對方的頭皮,但任何一個武林高手看到這一擊都會合不攏嘴,因為這一擊看起來和他以前的高水平是完全一致的,他原本希望王天逸因為這快捷一擊會認為自己武功仍然和以往一樣,因而驚惶失措,自己可以瞅機會殺掉他,但這個人閃不開挨了一壇子之后,卻連動都不動,自己哪有機會?

因為自己剛才全力施為,腹中又開始火辣辣的燒起來了,胡不斬強壓著淤血,瞋目大罵道:“直娘賊!你算什么東西?能和老子平起平坐的喝酒?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嗎?媽的,我現在想把你的頭扭下來下酒!”

流血披面的王天逸靜靜的聽完胡不斬的叫囂,臉上毫無表情,慢慢的他笑了,這合著鮮血的笑臉讓這猙獰的臉又多了份不折不扣的詭異,他慢慢的說話了:“不要再裝了。你果然受傷了。這一擊發力不均,不是你握著我脖子投出去的勁頭了!”

最后一個字一出口,王天逸的笑容剎那間消失了,他鼻子皺了起來,牙齒緊咬,眼睛里全變成了寒光,一張血面頃刻間罩了一層冰面。

他,大吼一聲、起身、左手拔劍、猱身向前撲擊。

實力試探完了,該是動手的時候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30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六節虎凶鷹悍(下)

王天逸很快,但胡不斬更快,因為他不用動,看著猙獰的王天逸要砍過來,他坐在那裡,突然嘴一張,一口血箭噴了出來,正在沖前的王天逸措不及防被噴了個滿天花。

美酒沒有封住王天逸的眼睛,但胡不斬這一大口血卻噴的王天逸眼睛睜不開!

眼睛只能閉上,但這就是武林廝殺的最大忌諱!

絕對不能閉眼!

對手越危險,越要盯住他全身一舉一動!這往往是每個門派教官給弟子的第一個教誨。

但王天逸不得不避,眼前暫態由一片血紅變成黑暗。

這黑暗只有一瞬間,“不好!”王天逸心裡大叫,在江湖上,一瞬間可以讓你死七次了。

果然就在這一瞬間,身體前方勁風撲來,王天逸右劍還沒拔出來,但他已經沒有時間拔了,他左手劍橫封右手收回橫貼胸前。

死守!黑暗瞬間的唯一選擇!

“啪嚓”一聲巨響,胡不斬朝王天逸猛力推過去的桌子被王天逸長劍和血肉之軀攪得粉碎。

受傷的野獸更可怕,這次戰鬥是凶僧胡不斬的保命之戰,不管是否受傷是否會加劇,胡不斬已經顧不得了,他現在同樣要全力施為,搏命一戰,這頭困獸已經瘋狂了,他的力道何等霸道,桌子雖然被長劍和胳膊攪碎,但力道仍然撞擊著王天逸的身軀,他“嗵”的一聲失去平衡朝後摔倒。

“等得就是現在!”胡不斬一聲暴喝,碩大的身軀如猛虎一般迅捷無倫的衝開還在空中飄灑的木屑,身後跟著洌洌的勁風,好似在這俗世中生生開了一道地獄門。

王天逸背後還在空中,胡不斬已經沖到身前,銅缽大的鐵拳朝下猛擊,這一拳無論打在王天逸的身體的任何部位,王天逸都不可能再站的起來。然後他會被一直打成一堆餃子肉餡泥的模樣。

對於身體斜在空中的王天逸,不管他手裡的劍如何揮動,胡不斬都有絕對的把握。

“你已經死了!”胡不斬心中狠狠的浮現出了這句話。

黑暗還沒褪去,身體還在空中飄著,王天逸就覺的另一股風沖了過來,這次不同上次,如果說上次是強風,那麼這次就是黑色的龍捲風,風裡刻骨的冰冷,帶著一股死亡的特有氣息。

“胡不斬來了!“王天逸不用睜眼也知道,殺人神速,絕不留情,就如同現世的無常,這才是胡不斬真正本色:“怎麼辦!怎麼辦!”

“呀!”王天逸一聲狂吼,用盡最大的力量,向著那黑色颶風中心,投出了左手長劍!

他沒有揮劍防禦。

而是投劍!

棄劍!

對於任何一個劍客而言都是自殺!

江湖之中,有多少劍客死時還緊握著手中長劍,死都不放棄,還惶論把它如匕首一般的投出?!

因為劍是卓越劍客的身體延伸,就如同自己的手一樣,在絕望又殘酷的殺場上又如同溺水者懷裡抱著的木頭,劍在手就以為著命還在己手!

誰會棄劍?很多人專門練的就是手力,甚至在劍把和手之間纏上布,為的就是劍在手!

誰會棄劍?英勇的劍客連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除非他膽破了,想跑了。

王天逸夠英勇,但是他投劍了,狠狠的朝著身前投了出去。

如果說王天逸吃虧就吃在沒有防備胡不斬突如其來的吐血,那麼胡不斬吃虧也就吃在沒有防備王天逸突如其來的擲劍。

瞬間!

又是一個瞬間,虎躍撲擊中的胡不斬猛然發覺一把鋒利的長劍朝自己胸前淩空飛來。

劍飛的快嗎?

不快。

但胡不斬沖的比劍快!

相向而動!

所以這劍在胡不斬看來快的如同一隻勁弩射出的弩箭一般,更可怕的是距離太近,太突然。

胡不斬若要拳斃王天逸,自己必然也要被這憑空飛擲的飛鷹劍貫穿!

胡不斬大喝一聲,頓步扭腰,左臂生生的格開了這一劍,大臂鮮血四濺!這從暴風般的撲擊變成靜止防禦的力道如此之大,胡不斬也承受不起悶哼一聲,滾在了地上。

另一廂,王天逸背後壓碎了一張桌子,一邊打滾,一邊抽出另一把劍來,等他咬牙切齒的站起來,胡不斬同樣在咬牙切齒的站起來。

一個滿面血污卻是酒罈砸的皮外傷,一個左臂鮮血淋漓,但長劍也傷不了鋼筋鐵骨的胡不斬,一樣的皮外傷。

所以誰都受傷了,但誰都仍有戰力,強悍加上肉體痛苦毫無疑問產生的只有憤怒和仇恨。

雙方站直身體這短短的一刻,沒有人說話,兩人的目光絞殺在一起,肆無忌憚的向對方傳遞著自己的殺意,如野獸一般在對峙。

“天逸?天逸?在哪呢?快點。”門外突然傳來的喊聲和少年的笑聲打破了兩個人的靜止。

胡不斬紅著眼睛對著王天逸咽了一口唾沫,突然轉身就跑,他現在更靠近門口!

王天逸捏緊了長劍,鼻子裡發出咆哮一般的喘氣聲,一般的紅著眼睛沖出了飯館,緊跟著胡不斬的身影。

甫一出門,胡不斬就看到一個少年擋在自己去路之上,滿是驚駭的神情——因為他看到從這個殘破小店門裡的陰暗中猛然沖出一條渾身血跡斑斑的彪形大漢。

胡不斬沒有費力,碩大身軀迅疾的沖過去的時候,巨掌握住了那佩劍少年的小臉,只用身體的衝力就那少年摜的飛了出去。然後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怒喝,那是王天逸看到同門被毆的憤怒。

可是胡不斬不走運,他本來選的是喊王天逸的那人相反的方向逃跑,沒想到卻看到了長街上七八個墨綠色服侍的少年驚駭的眼神。而王天逸就追在他的後面很近,他不敢掉頭,王天逸是個很危險的角色。

“他是胡不斬!他受傷了!圍住他!”王天逸邊追邊朝前面的幾個同門大喊。他看到那裡有計百連這樣的四五個甲組弟子,不由得一喜。

突然,太突然!

計百連幾個人正在優哉遊哉的過來,哪裡想到猛可裡一個面目猙獰、衣服血跡斑斑的胡不斬的真的沖著他們跑過來了,而他身後追著的王天逸一樣的駭人,血流披面,提著一把長劍,形象和胡不斬一樣的猙獰,連喊人的聲音都因為激動變得像嚎叫一般。

幾個青城弟子都愣了,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丙組弟子第一個反應過來,抽出長劍對著疾沖而來的胡不斬,肌肉抽搐,等胡不斬一近身他就一劍刺了過去。

但是毫無用處,因為他打的一點章法都沒有,猛可裡遭遇胡不斬這樣可怖的敵人,他緊張的竟然如同沒有學過任何武功一樣就打了過去。

對於這樣的亂刺,胡不斬連腳步都沒停,身體一晃就進了他的長劍攻擊的死角,一拳就打暈了他。

第二個甲組弟子比第一個有多一點反應的時間,臉嚇得蒼白的他抽出長劍不進反退,劍尖向下指去,他正在擺一個經典的守勢。

如果是在比武的時候,對手肯定會等你,甚至還會說:“師兄不必急。”

但胡不斬趕時間,他沒有耐心等你,也沒有心情和你客氣,對於這種面對他低頭劍尖下指、兩指正在合併捏劍訣的敵人,他做的只是飛出一腳,把這個弟子踢進了街邊的米店。

不過放倒三個弟子絕對需要時間,哪怕是一丁點時間,這對於追殺的人來說就夠了。

王天逸豹子一般追上了胡不斬,左腳重重的落地,身體因為衝力還在往前滑,腳下拉起了一溜的黃色土塵,宛如一條黃色地龍出現在胡不斬身後,在這沿著地面的黃色飛土中,一道雪亮的劍光破霧而出,急砍胡不斬小腿。

快!准!狠!一樣都不缺。

面對這樣老練狠辣的快劍,胡不斬再也不能前跑,他向左彈跳而出,已然拉住了一個弟子,可惜這個弟子卻是戊組的趙乾捷,更是沒有還手之力,握著長劍站立不動,卻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說時遲那時快,胡不斬手一掄,趙乾捷就朝扭身撲來的王天逸撞了過去,看見是同門,況且還是與己相善趙乾捷被扔了過來,王天逸怎能不接,他奮力抱住了趙乾捷,但胡不斬的力道何其驚人,只聽兩聲慘叫,王天逸趙乾捷兩個都成了滾地葫蘆。

但這樣一攔卻是贏得了時間,剩下的計百連等四個弟子紛紛反應過來,擺好了架勢,擋在了胡不斬前面。

“不要進攻!圍住!他受傷了!”王天逸爬了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大聲招呼遠處的幾個同門,說著撿起了自己長劍又朝胡不斬跑了過去。

“天逸,天逸,我死了,我死了…”趙乾捷痛的爬不起來,只好大聲向王天逸求救。王天逸趕忙過去從地上扶他坐起。

抬頭看去,那邊青城弟子開始有章法了,胡不斬受了傷,又沒有武器,一對四個手持利劍的青城弟子,左突右沖,但青城弟子遇到攻擊就一個人防守,其他側面和後面的人一起上去亂砍,胡不斬一轉身,立刻面對他的人就退後了,這正是教官教的圍攻,面對這麼經典的防守,受傷後的胡不斬還真頭疼的很,還真的沖不過去包圍。

看到這樣王天逸不僅心下大慰,正在這時,異變又起:有三個青城弟子從巷子裡沖出,領頭卻是譚劍濤,他看見圍住胡不斬大聲喊了起來,喊的卻是:“都閃開,以一敵多算什麼英雄!我來獨鬥!”

聞聽此言,王天逸怒的眉毛都立起來了,他抓起劍,瘋狂的朝幾丈遠的戰圈狂奔而去,大叫道:“不可閃開!”

但青城弟子的頭卻正是譚劍濤,而不是他王天逸,剛才有人報信給譚劍濤,說胡不斬受傷了,這等好事讓本來就對借捉拿胡不斬揚名的譚劍濤欣喜若狂,一路飛奔就來了,果然老遠就看到胡不斬被圍在那裡狼狽的很,而且衣服骯髒、滿身血跡,真如一個窮途末路的叫化子一般,哪裡還有什麼黑道高手的風範?不由的心裡更堅定了獨鬥揚名立萬的決心。

他開口下令了,幾個弟子自然以他馬首是瞻,包圍圈的幾個人唰的一下就後撤開了,而譚劍濤大吼著直取胡不斬。

看到這一幕,王天逸還在跑著就不由氣得大罵起來:“***混蛋!”

胡不斬看著包圍圈一松,不由一喜,然後一個小夥子直沖自己沖來,勢頭倒猛,胡不斬微微冷笑,身形立在街心,紋絲不動。

“小心腳下!”王天逸已經離戰團只有十步,清楚的看清了胡不斬的每一個姿勢,驚叫起來,不過倉促之間誰能領會他的大吼?

看到自己馬上就要進入譚劍濤的長劍攻擊範圍,胡不斬嘴角泛起一聲冷笑,腳一抬,一蓬泥土如一陣黃煙直撲譚劍濤面門,原來胡不斬早把腳尖微微插進土裡,就等來這一下“飛沙撲面”。

這本來是下三濫的技巧,是小流氓的作派,不會有名門大派教弟子如何迷人眼的,但江湖廝殺不是校場比武,輸贏不是名次那麼簡單,贏的生、輸的死,拿生死為注才是江湖沙場的不二法則。

在這種生死之戰中,當你生命懸於一線的時候,哪裡還分得清高貴和下作,只有活著才是真的,只有有效才是對的。

而現在的胡不斬中毒加內傷,還有新添的外傷,戰力不知已經下降了多少,若不是他天賦異稟體格異常,換了平常人早就屍骨已寒了,現在面對生死關頭只能是靠著一股求生的本能激發出所有潛力——正如一頭受傷的猛獸在垂死掙扎,雖然戰力不如平常,但咬起人來更兇殘,手段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飛沙撲面都被迫用上了。

王天逸在江湖上的刀尖上打過滾,經驗不知道比這樣沒見過真正江湖的同門強多少,他不僅用過這招數,別人也想對他用過,這樣下來自然是對手的一舉一動都嚴加注意謹慎小心。但即便這樣,他還是被胡不斬的吐血封了眼。

譚劍濤卻不行,在練武場練就的武藝雖然也很精湛,但卻是溫室中的花朵,沒經歷過風雨,果然他沒想到這個高手會飛塵,轉眼間,砂子土粒撞擊著他溫潤的臉頰,眼睛哪裡還睜的開?!

若是王天逸在此時此刻中了招必然立刻揮劍封閉身前,腳下則全力後退,因為現在有的是自己人做後援,自己一退,友軍必然前沖攻擊,也保住了自己安全。

可惜譚劍濤空有一番大志,卻無如此冷靜和經驗,慌亂之下仍然前沖,手裡的劍還是劃著原來的弧線向前斬去,不過此刻他眼睛睜不開,這樣的盲斬正所謂茫然,胡不斬冷笑著踏前一步,左手猿臂一伸就好整以暇的握住了他持劍的手,猛地一扯,已把譚劍濤拉進自己懷裡,接著右手摟住譚劍濤後頸,順勢一拉,譚劍濤的身體就“撲”的一聲順著胡不斬的力道在空中被翻了個跟頭,而他的右手還緊攥在胡不斬手裡,身體翻滾,但這只手卻動不了分毫,只聽“喀嚓”一聲譚劍濤的手就脫臼了,長劍順勢到了胡不斬的手裡,而譚劍濤的身體這才落地,在重重的在地上砸出一圈黃色的霧,放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在譚劍濤的慘叫聲中,青城弟子人人變色,兩個人又圍了過去想故技重施,困住胡不斬。

但此刻情況已經不同了,胡不斬剛才吃虧在空手上了,現在有了長劍,雖然沒有長棍順手,但對於他這種高手而言宛如猛虎添翼,哪能讓這些弟子的想法得逞,他對著一個弟子沖了過去,只一劍就砍斷了對方長劍,又一轉身,劍如閃電,砍入另一個弟子還未來得及回防的空檔,那弟子胸口鮮血四濺,軟癱在了地上。

彌漫的黃土、淒厲的慘叫、落花般的鮮血、地上受傷者的蠕動呻吟,突然間,這條青城弟子熟悉的長街變的如此陌生,宛如來到了另外一個,還站著的弟子臉變的煞白,大家的腳都不由自主的向街邊移動,因為街中心有這個勢若瘋狂的野獸。

見了血的胡不斬勢如瘋虎,踢飛一個弟子之後,身體順勢而動,雪練式的長劍沖著最近的一個弟子兜頭狂劈而下。

“上!上!上!”王天逸每沖一步,身後的路面就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馬上這些小坑就被升騰起來的慵懶的黃色土霧填滿了,從他背後看起來,好像他身後綻放了一朵朵的小小黃色蓮花;但從王天逸前面的胡不斬看起來,這個眼睛發紅咬牙切齒的傢伙卻正帶著一股勁風撲了過來。

“這個傢伙很麻煩!”胡不斬想道。一低頭卻看到處於兩人之間的譚劍濤正慢慢的爬起來,“去吧!”胡不斬一聲大吼,一腿掄在正跪在地上的譚劍濤肚子上,譚劍濤馬上如一包炮彈一樣朝王天逸迎面撞了過去。

吃一塹長一智,王天逸沒有硬接譚劍濤,而是微微一側身體,用半邊身體挺了譚劍濤一下,這一下把他自己撞歪了,但卻沒有阻止他衝擊的腳步,而借此一撞也給飛在空中的譚劍濤卸去了一大半的力道,譚劍濤打著轉滾在了地上。

“胡不斬!“王天逸大吼著攻了上去,和凶僧接戰了,王天逸一來,戰局為之已變,胡不斬嘴角不斷的吐著血泡,這樣劇烈的戰鬥早讓他身體難受之極了,一塊淤血塞在胸裡堵的難受。而和善於用劍的比劍,則簡直是以己之斷攻敵之長,長劍不是鐵棍,他不是用劍高手的對手,王天逸兇猛、冷酷、閃電般的劍法已經在胡不斬身上劃了一個口子,傷不重,但經驗老道的胡不斬看出了用劍對自己不僅很危險,而且這個混蛋更是想纏住自己。

胡不斬隔開王天逸一劍,卻又故技重使,一口血又吐向了王天逸面門,王天逸這次有了防備,急停正要發動的招式,頭一偏,一口熱辣辣的黑色熱血全噴在了他肩膀上,就接著王天逸這一滯的這麼點時間,胡不斬完成了轉身、發力、奔跑的全過程——他再次轉身逃竄!

“擋住!”王天逸大吼起來,他是對著離他只有幾步遠的計百連兩個同門喊的。

要知道江湖格殺都是石光電火一般,胡不斬與他近身死鬥之際,雙方都無半點可能轉身,那是自殺。但胡不斬出奇招滯了他的行動,反而是王天逸行動落後於凶僧了,等他踩穩地面可以發力之際,對方已經轉身前沖而去了,脫出他長劍攻擊範圍了,所以他只能靠胡不斬面前的兩個同門擋住胡不斬,否則胡不斬就出了青城包圍圈,又得追擊了。

看見身前擋著兩個墨綠色服飾的青城的弟子,胡不斬眼眥欲裂,整張臉都扭曲了,因為他知道若是不能突破最週邊的這兩個人,自己近日性命難保,這是決定生死的突圍,所以胡不斬全身內力發動,猛力鼓起的肌肉“呲”的撕破了長臂的衣服,長劍高高舉起,喉嚨發出一聲震天狂吼,眼睛血紅的瞪住了擋住去路的計百連,發瘋般朝他沖去,他打算不管另外一個弟子,絲毫不防禦他,單拼死幹掉計百連,就算拼著被另外一個砍中也要衝出去!

胡不斬和王天逸都沒想到的事情卻發生了:看著這個山一般的壯漢砍瓜切菜般的打倒那麼多弟子,這廝殺如此短暫卻又如此的殘酷,沒見過血的弟子們誰能適應?加上胡不斬滿臉橫肉在晃,嘴巴下面都是鮮血,狂吼著直直沖過來,像極了瘋狂的野獸,計百連從譚劍濤被打倒和毆擊就已經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身體冷的好像皮膚都在收縮要把自己抽成一團,現在看到胡不斬這樣可怕的沖過來,他的身體已經嚇的無法動彈了,猛可裡聽到胡不斬那聲絕望的廝吼,抬眼看去,胡不斬的巨臉已經到了身前,連那雙眼睛的紅色都看得那麼一清二楚,計百連不由自主的發聲叫,身體朝左側長街邊撲了出去,在地上滾動著,他閃開了!

不僅是他,另外一個渾身哆嗦的弟子突然不約而同的向右側長街邊撲了出去。

胡不斬去路已開!

胡不斬沖出重圍!

“***!”王天逸破口大駡著跟著胡不斬沖過計百連兩人身邊,心中怒火難以控制的讓他在瘋狂奔跑中還吼出這聲大罵,在他的身後飄蕩。

這罵聲卻是對自己同門的。

這種怒氣並不是理性思考的結果,他沒時間思考,這是處於生死戰鬥中的感情的宣洩。

胡不斬受了重傷,他已經告訴同門了,同門們應該改變計畫奮勇圍擊才對,一個傢伙受了傷還有什麼好怕的?!可是同門們簡直如行屍走肉一般佇在那裡不動,王天逸這個一直在和凶僧拼命的人能不有火嗎?

他剛才和胡不斬過三招的時候,本來可以合擊,青城還有幾個人,絕對就把胡不斬留下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過來協同,生生的讓胡不斬還有喘息的機會。更讓王天逸難以想像的是包圍圈居然自己開了口,愣是讓這個打著戰鬥吐血的凶僧跑出去了!

這讓曾經和長樂幫高手聯手以少打多過的王天逸鬱結萬分。

但這火只是片刻,馬上他就眼裡只有胡不斬的背景了。街上已經的居民已經開始在街邊探頭探腦了,他們是聽見大呼小叫才走出來的,但看到的卻是兩個一個髮髻歪斜、衣衫襤褸的壯漢在狂奔,背後一個滿面血污咬牙切齒的面相兇狠的人提著一把劍在奮力追趕,如一陣風似的轉過街角看不見了,只留下曼舞的土塵在街上飄蕩。

而跑在前面的胡不斬卻連呼走運,剛才雖然過了那麼多招,但不過是一盞熱茶的小會功夫,附近的居民大多剛剛開始走開家門在街邊探頭探腦,還沒有來得及圍觀。若是一大群圍觀的傢伙擋在逃命的自己前面,自己哪裡還能全力奔跑,只能讓背後如影形隨的傢伙一劍捅進自己背心。

劇烈的運動讓胡不斬肚子裡一陣陣的熱痛,他腦門都是汗,因為背後的追命的腳步聲一聲都沒有遠離過,他沒有喘息的機會。拐了個彎之後,一輛正在路中央緩步行駛的雙馬馬車進入了他的視線。

“天助我也!“胡不斬大喜,他直沖馬車車廂後門而去,毫不減速的胡不斬一躍而起,鐵塔一般的軀體把整個車廂後邊撞出了一個大洞,巨響聲中,木屑亂飛,落足車廂裡面的胡不斬毫不停步,反而箭步加速,直撲沖前。

前面馬車馬夫剛聽到後面大響,馬車劇烈震動,驚異的回頭,還沒等他看清楚,面前的車廂突然“嗵”的一聲巨響爆裂開來,毒龍般的一腿從飛舞的碎片中昂然直進,正中車夫前胸,這個可憐人就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撞碎了旁邊客棧的木頭窗櫺摔了進去。

胡不斬一振胳膊就衝破了車廂薄薄的前壁,心急如焚的他劍光如電,在每個馬臀都削下了一片肉,馬血飛濺中,馬嘶如龍,兩匹馬同時受驚發狂,不待鞭策就瘋狂的朝前沖去,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王天逸躡著胡不斬,看他飛撞入車,竟也是一樣的勇悍無倫的越入車廂,雙腳甫一踏實馬車木底板,就聽耳邊馬嘶聲大作,抬頭看去就見一道白光從車夫位置上的胡不斬手中脫手而出,直飆自己前胸而來,原來這是胡不斬朝王天逸用力射出手中長劍,車廂能有多長?胡不斬驟然發難,長劍飛擲,這麼短距離上,這破空而來的長劍委實讓王天逸汗毛倒豎。

大吼聲中,王天逸仰頭彎腰,身體朝後擺了鐵板橋的姿勢,手裡劍用盡吃奶的力氣上挑,“當“的一聲火花四濺,被格飛的胡不斬的飛劍在車廂頂穿了一個孔。

格飛長劍,王天逸正要豎腰,整個車廂都晃動起來,馬車突然加速,王天逸只感覺腳底板下的木頭猛然晃了起來,就像坐在船上一般,身體向後摔去。

他本來踩的位置就在車尾,這一後倒加上馬車飛進,整個人頃刻間摔出了車廂。

但王天逸此刻心中只有胡不斬這個念頭,追逐戰鬥的心何等堅定,空中一個魚一樣側翻滾,握劍右手後撤在胯部,左手奮力前伸握住了車板邊緣,馬車如同飛似的前進,王天逸哪可能站立?腳一著地,就被橫著身體拖了起來,小腿以下都拖拉在了地面上,在這飛速的前進中,王天逸的身體成了犁,在青州的土路上開出了一條小渠,他只感到尋常柔軟的土面變成了鋼銼一般,土坷垃有如冰雹打在腿上,至於石子則簡直像唐博的透骨釘射進骨頭裡。

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王天逸根本沒想到放手,他太“強”了。

“呀呀呀!”王天逸吼叫著左手不顧一切的捏緊了木板的邊緣,在這一拉之下,右手豎起了長劍,盡力前夠,閃電般的劃了短短的弧線,“奪”的一聲長劍釘進了車廂木板邊緣往前一尺,直沒到劍把,劍尖刺入了地上,劃動著路上的泥土,這讓劍把在劇烈之至的顫抖,把手都震麻了,不過這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支點。但就這一個支點,卻讓王天逸他左手的三顆指甲同時崩裂,這就是代價。

不過當他身體才剛剛跪在車廂底板上,還沒有完全起身時,他卻沒有任何時間管鮮血淋漓的左手以及他那三顆翻在外邊帶血的指甲,因為胡不斬撲上來了。

胡不斬沒想到還沒有甩掉這個追兵,沒有人可以一邊駕馭馬車,一邊和身後拿著武器的敵人戰鬥,所以憤怒的胡不斬扭身撲入了兩頭開氣的車廂。

看見胡不斬撲過來,跪在那裡的王天逸第一個反應就是拔出長劍,但哪裡來得及,對方的腳已經從下往上對著臉的踢了過來,王天逸頭一歪,那腳就兇狠的在頭邊飛了過去,蹭到了耳朵,耳朵先是一熱然後才是帶起的勁風刮過。

要不是在車廂中,胡不斬能把王天逸的臉都踢的凹進去,但此時卻落空了,原來在這車廂飛腳並不容易,車廂很矮,人在裡面根本站不直腰,胡不斬急切之下只能弓著腰踢王天逸的臉,自然飛腳速度慢了許多,王天逸這才堪堪躲過。

經驗豐富的王天逸怎麼會放過這樣機會,他根本不再拔劍,而是順勢猛的抱住了自己頭邊的腿,大叫聲中,猛的掀了起來,就像酒癮發作的酒鬼為了找酒掀開箱子蓋一樣,胡不斬碩大的身軀失去了平衡,加上車廂顛簸的厲害,他一下子背摔在了底板上,

王天逸好像著急的連站起來都來不及,他雙腿發力從跪姿直接斜撲而上,揮拳朝躺在那裡的胡不斬打去。

但胡不斬一樣老辣的很,他吼了一聲,躺在底板上的他另一隻腳猛然踢中,正中王天逸的肩膀,一下就把王天逸向上踹了出去。

“嗵”的一聲,王天逸一頭撞碎了車廂上方的木板,但滿面血下面的眼睛卻還留在車廂小小的空間裡。

沒時間考慮!

沒時間調整身形!

能傷害對方就行!

身體還歪在空中的王天逸一腳飛出狠狠踹在胡不斬的大腿裡側,巨大的疼痛讓胡不斬發出一聲怒吼,身體橫滾,借著這一滾,腿如鐵棒一般掃中了還在空中的王天逸側腰,把他如一個沙袋一般又撞到車廂側壁,在碎裂聲中車壁的木板突地向外凸了出去,好像馬車上長了一個大包。

身體好像被打的粘在了側壁上,但是我站立起來了!雙腳踏實木底板的王天逸不怒反喜,沒時間理會腰部的劇痛,他用最快的速度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個黑影對著自己鼻子倏然而來。

矮身!

縮頭!

胡不斬一拳擊空,但車壁上馬上多了一個巨大的洞。

閃得如此之急,王天逸都沒來得及看清楚情況就縮腰低頭,以至於他的髮髻撞上了一個柔軟的巨大物體。

“胡不斬!”王天逸馬上就知道他所能碰觸的東西只有胡不斬,連腰也不直,王天逸就是全力的向上揮拳閃擊,“嗵”的一聲這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胡不斬下巴上。

悶哼聲中,胡不斬被王天逸躬身一拳打直了身體,撞破了車廂,一顆虎頭全部露在外面,粘的假髮髻也被蹭掉了,又露出了光頭。

車廂裡的王天逸一擊得手這才抬起頭來,看到對方站直了身體,頭撞碎車廂到了外邊,胸前腹下門戶大開,不由的睜圓了眼睛了,立穩了腳步,右臂後收,牙齒被戰鬥的仇恨緊緊壓的咬合在一起,他要對著對方的小腹打出最狠的攻擊。

一聲大吼,王天逸重拳轟出,但就聽頭頂大響,合著木屑泥土、一顆光頭如鐵錘一般砸了下來,正中身前前擊王天逸的腦袋,發出“當”的一聲。

原來情勢危急之際,胡不斬並不矮身縮頭,而是直接面朝下,眼睛看著車廂頂板的外面就一往無前的撞了下去,這壯烈的一撞不僅破開頂板一個巨洞,更一擊成功砸在敵人的腦袋上。

凶僧如此狠戾的一擊,王天逸被撞在先,直是頭破血流,打出去的一拳不但沒有力道,更是“呯”一聲的雙膝跪在了底板上。

“死!”胡不斬弓著腰,銅缽大的拳頭居高臨下朝王天逸的頭毆擊而下,王天逸只覺勁風兜而來,身體猛往後靠去,這一拳好像連底板都沒有碰到,但卻又在底板上破了個巨洞。

恰在這時,馬車好像軋過什麼石頭,本來就劇烈顛簸的車體直接跳了起來,底板上一陣大力傳來,雙腳踩住底板的胡不斬自然身受其害,站都站不穩,追擊王天逸的第二拳只打到半截,而王天逸卻利用車廂這劇烈一跳,膝蓋發力,腿彎一挺,跪著的身體竟然飛起來了兩尺之高,就借著腿和底板這兩尺,王天逸一腳飆出,重重的踹在胡不斬柔軟的小腹上。

胡不斬只覺得腹中如火山爆發,炙熱的岩漿順著丹田流滿了各個經脈,燃燒著整個身體,這種痛苦無疑會減少胡不斬的戰力,但卻讓他的凶性也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爆發出來,這殺氣攪混著怒火一樣沖塞著全身,好像要擠爆他身體的每寸肌膚一般,所以受了這一擊,胡不斬鼻子裡沒有呻吟也沒有悶哼,卻是喉嚨裡發出“呵呵”的吼叫,怒吼聲中,胡不斬右手給了敵人的臉狠狠的一擊抽擊,飛在車廂半空中的王天逸被打的如陀螺般在空中整整轉了一周,嘴角和鼻子裡流出的血絲好像春蠶吐出的絲一般螺旋著圍了自己一圈。

不等王天逸腳落地,胡不斬就撲了上來,順勢兩手掐住了王天逸的脖子,往外一松,“轟”的一聲,半壁車廂都撞飛了,強風沖著木片如刀子一般割破了王天逸的臉。

現在胡不斬的情況並不好,鮮血不受控制的嘴角流出,一道道血流掛滿了他的下巴,他的體力已經快到極限了。

而王天逸半邊身體在車外,一隻手拉住車廂上面的橫樑,一隻手拽住車廂這邊僅剩的殘垣斷壁,不拉住的話馬上就會摔下瘋狂前行的馬出,而他脖子被緊緊勒住,喘不上氣來,他喉頭發出嗚嗚的叫聲,眼睛凸出在不停的翻著白眼。他和胡不斬一樣傷痕累累,一樣筋的疲力盡,所以他下面踢了兩下胡不斬只能是讓兩個人都發出些輕微呻吟,卻無力改變戰局。

在撲面而來的狂風中,王天逸微微扭頭向前一看,面容立刻僵硬了,一層死灰色的恐懼罩在了他臉上:原來這被打的殘破的馬車在無人控制的驚馬的拉引下,正靠牆越來越近。

用不了多長時間,王天逸就算不摔死也會被馬車和牆壁擠的血肉模糊,而胡不斬看到了對手的表情有異,他一側頭,透過車廂前面看去,馬上明白了情勢,雙手立刻收的更緊了,還更用力的往王天逸的上半截身體往外退去,卻不管自己嘴裡的血流的更加的洶湧了!

就在這生死存亡一刻,王天逸白眼翻回來變成黑眼珠的時候,他猛的收回了扳住車廂的一隻手,一把握住了胡不斬的胳膊,而那裡血跡斑斑,正是胡不斬受劍傷的地方。

“啊!”胡不斬慘叫起來,因為王天逸的拇指生生的插進了那肉裡的血口子,狠狠的攪了起來。

傷口撒鹽是最疼的嗎?如果有人折磨你在一柱香功夫前守得新傷呢?

劇痛!

胡不斬疼的閉起了眼睛,這一刻他扼住王天逸脖子的手,就這一刻,王天逸插胡不斬傷口的手帶著滿手的血腥猛的收了回來,死命的一掌推在胡不斬手腕上,打開了他的手,接著猱身而進車廂的同一刻,這只鮮血淋漓的胳膊蜷成了一把折尺,一擊鐵肘打在了與他近在咫尺的胡不斬臉上!

如一根折彎鐵柱一般,胡不斬身體歪了,但卻沒有倒,他的手像一支刺矛一般電似般穿過這只帶著他的血的胳膊腋下,接著又如響尾蛇一般彎了過來,大手摁上了貼身而立的王天逸後頸,然後就是猛然發力,王天逸的身體倏忽一下就被這摔技橫在了空中,胡不斬身體跟著下撲,力貫此手按著王天逸脖子,好像手裡是塊木頭一樣把他面朝下向底板砸去,他要把王天逸砸進地裡!

胡不斬狂吼!王天逸狂吼!

胡不斬眼赤如血!王天逸眼赤如血!

胡不斬面目扭曲!王天逸亦是面目扭曲!

兩人都紅了眼,王天逸此時早已不知生死為何物,對方這一擊會給自己造成什麼後果那是不管,他現在只想著如何攻擊對方,所以身體被壓飛在空中,他仍然曲腿朝著胡不斬腿的方向用盡最後的所有力氣踹了過去。

胡不斬右腿被猛踹,如巨石一般癱倒,與王天逸一起砸在了底板上。

“轟隆”一聲巨響,那馬車被車廂裡激鬥的兩人打的破損不堪,加上驚馬的狂拉,早已是岌岌可危,現在被王天逸和胡不斬對底板的同時重擊再也承受不起,整個車體轟然一聲四分五裂,只剩下兩匹驚馬帶著幾條木頭狂奔而去。

行人驚恐的看著馬車大大小小的碎片在巨大的慣性下沿著道路在翻滾,整個路面滿天都是黃土飛揚,好似路中央升騰起一團巨大的黃霧。

黃霧慢慢變薄了,路人卻驚奇的看到中間兩個物體在蠕動,接著是慢慢的搖搖晃晃的豎了起來,大家好奇的聚攏過去,但一看清這兩人的模樣,卻是一聲喊,又都退後了一丈,因為這兩人現在看起來委實可怖,破碎的衣服、滿身滿頭的血、骯髒的土、猙獰的表情、血紅的眼睛都如地獄的惡鬼一般,他們正是胡不斬和王天逸。

馬車破碎時碎片撒了有三丈遠,而王天逸他們也滾了最少有三十步,都是肉體凡胎的血肉之軀,當王天逸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的時候,感到身體都要零散掉了,渾身的劇痛,連動一動都感到身體裡什麼東西在哐啷哐啷的響,好像變成了木頭的傀儡木偶,自己都操控不了。

但他呻吟著抬起頭來的時候,透過薄薄的塵霧,二十步遠的地方一個巨大的身影同樣在搖搖晃晃的挺立起來,看到他,王天逸的牙齒咬住了嘴唇,眼皮也縮了上去,胸膛裡透上來一聲低沉吼叫,他拖著破碎的衣服朝敵人走了過去。

果然胡不斬也向他慢慢的過來了,王天逸反而笑了起來,露出了被鮮血的染成紅色的牙齒,這是一種野獸的笑,是看見獵物時候的笑,是得見仇敵的笑。

開始兩個人是走,一瘸一拐的走,每走一步都有呻吟聲傳來,到了後來,越走越快,因為想跑卻跑不動的樣子,只有拖動腳移動時候在地上的劃痕越來越長,呻吟聲也變成了咆哮。

終於只有幾步遠,王天逸可以清楚的看到對方立起來的眉毛、臉上的血跡、狼一樣呲出的牙齒,當然還有一對浸透了仇恨的紅色眼睛。

“呀!”王天逸走了過去,全身上下的痛和著無盡的酸痛一起襲來,連拳好像都握不緊了。

但這沒關係。

因為王天逸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痛飲對方鮮血!

而他知道對方一樣,因為他也正低吼著走過來,他想喝我的血,那麼他能不可恨嗎?恨的我也想喝他的血。

這就是江湖中紅了眼的搏命。

胡不斬沖到了他的身前,他感覺自己身體都如同在海水裡泡漲了的肉,力氣小的都提不起胳膊,好像手心裡攥了一塊浸滿了醋的布團,拳不僅酸的難受而且捏不到一塊去,所以他不能像以前那樣攻擊,他只有貼近對方再貼近對方,這樣打出去才能多有點力氣。

陰影罩住了他,他抬起頭,模糊的視線裡只有一個黑色的影子,距離和他如此之近,他的頭都碰到他的下巴了,他遮住了陽光,“他是我要打的人”,心裡一個聲音說道,輕的好像聽不見。

那黑影慢慢的提起了拳頭,王天逸也慢慢的提起了拳頭,他的頭來來回回的打著擺子,好像是個傻子一樣,又好像那頭重的連脖子都頂不起來了,但是他還是朝上揮去了拳頭。

好無力的一拳。

歪歪扭扭都算不上,因為那拳不是打出去的,而是送出去的。

連蚊子都打不死。

但就這樣一拳還是打空了。

因為那黑影突然對著王天逸傾倒下來,王天逸搖搖晃晃的轉動著腦袋,看到肩膀上多了一個光頭,然後脖子一熱,腥味撲鼻而來。

胡不斬昏過去了。

但王天逸馬上也朝後倒了下去,因為靠在他身上的胡不斬的身體太重了。

王天逸也昏過去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31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七節秋水小事

“我看他不敢飲酒,又三番四次的恐嚇于我,料定他心虛有鬼,放手一賭,沒想到真大贏了一把!……哦,還有!多虧了各位同門的鼎力協助,不然也不可能如此順利的捉到了這個煞神,我不過是死咬住他,沒有讓他逃掉而已……”王天逸躬身說道,現在的他換了一身干凈的白色衣服,不過頭上纏著白色的布條,臉上大小的傷口涂著各色的藥膏,手指上也纏著滲出血來的布,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在廚房里放久了的白色竹筍,長出了斑點來。

不過他這可笑的外形,絲毫沒有影響大廳里聽他匯報的四個長輩,他們看著他的神情好像看著一個巨大的金元寶,所有人的笑好像都是從皮膚里拼命往外擠,顯得的是滿面的紅光閃閃。

“昨天的事辛苦你了。月海你扶天逸回去好好休息吧。”韋希沖微微揮手,笑著看著王天逸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他渾身還在痛。

“這次太好了!”韋全英激動的站了起來:“胡不斬是什么人?!黑道身價第一的殺手!慕容公子親點的武林要犯!卻被我們青城逮住了!這要傳出去,江湖上誰敢不敬我們三分?!而且現在父親大壽的日子越來越近,來道賀的江湖人士越來越多,這是宣揚我威名的大好機會啊!到時候我們一說,豈不是把他們的下巴驚掉?青城威望大大提升,生意也好做了,要做弟子的也會擠破頭,我們的銀子不是海了嗎?!”

一直微笑的張五魁開了口:“公子說的很對。但如何和外人宣揚我派神威呢?這個得商量好。”

這句話一出,韋全英一怔,他馬上扭頭說道:“對!對!五魁你說的很對,昨天晚上已經有人找過我了,嘿嘿。”

說到這里,韋全英一撩長衫下襟,瀟灑的坐回了椅子上,臉上已經掛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他們說捉胡不斬這件事必可轟動江湖,如果實話實說,就是胡不斬受傷被弟子所擒,造成的影響恐怕不如大家都沾點好處的好。意思是他們想讓掌門他們說生龍活虎的胡不斬是被他們幾個教官逮住的。”

“這也合情合理啊,”張五魁嘿嘿一笑說道:“反正弟子的武功都是教官教的,弟子們捉的住,教官們肯定也捉的住!而且若是說胡不斬在被擒之前沒有受傷,你也聽了王天逸說了他聽說胡不斬的武功極其駭人,若是他沒受傷,這幾個沒下過山的弟子恐怕都要命喪當場,那么這樣的胡不斬也只有經驗和武功都老練的教官才能拿的下。不過我擔心有兩點:一是那兇僧還活著,萬一到處亂說就不好了,二是我們昨日趕到出事地點的時候已經人山人海了,王天逸和胡不斬昏倒的地方圍的是水泄不通,看到我們這些教官和武師去了,他們反而大聲的鼓掌,這可都是嘴啊,我們這次怕已經轟動青州,就這兩點,怕萬一堵不住傳了出去,我們長臉不成反丟臉……”

韋希沖撫掌大笑道:“我就喜歡五魁想的周全,呵呵。不過,我們不打算按他們求的那樣說。全英你給五魁說說。”

“五魁,我們和你想的一樣,”韋全英說道:“更重要的是,這樣搶功毫無必要,因為我們的青城鐵訓,我們這個幫派打仗本來就很少,武師教官那么高的名聲著實用處不大,而且名氣大了,萬一有人不服要來挑戰,豈不是沒事找事弄巧成拙?!再說了,若是說胡不斬被我們碰到的時候是沒有受傷的,你想想他是怎么逃的?是從慕容世家和長樂幫的高手合圍中逃的,這兩家的高手如云、猛將如雨,都沒能逮住無傷的胡不斬,我們青城卻逮住了,那不是說那兩個巨頭是草包嗎?這不是擺明了得罪人嗎?”

張五魁瞇起了眼睛,問道:“哦,那么掌門你們打算實話實說咯?”

“沒錯!”韋希沖大手一揮:“就說胡不斬已經受傷了,而我們的弟子力擒此賊!這樣不僅顯示了我們青城弟子良好的戰斗素質,更顯示了他們無畏的膽氣!你想想,一群孩子,從沒下過山,從沒歷練過江湖,竟能力戰不屈,逮住赫赫有名的胡不斬,這是什么樣的人才?!要知道,任何幫派招了新手最少也要訓練一兩年才敢投入戰斗、真正使用的!”

“掌門高明啊!”張五魁豎起了拇指,臉上一臉的虔誠崇拜,不過他馬上又問了一句:“不過一個手無寸鐵又受了傷的喪家之犬讓我們的弟子重傷了兩個,輕傷了四個,要不要說呢?”

“當然不說了。讓他們養好傷再出來見人!不然就找人替他們見人!不這樣做怎么顯示我們弟子訓練好?!這樣明年我們才能提高學徒費啊,不過到時候恐怕晚上來送禮的人要踩斷門檻了,嘿嘿。”韋希沖說到后面不由的笑了起來。

“這樣啊,胡不斬雖然有傷,但畢竟成名有年數了,武功也是威名遠振,我們幾個小孩卻毫發無傷的捉住了他,傳了出去,人家還不把我們弟子的花紅提高兩倍啊。呵呵。”張五魁一撇嘴唇,好像不經意的說道,眼睛卻斜看著掌門的公子。

果然這句似問又似自言自語的話讓韋全英眉頭皺了起來,不一會他擰著眉頭站了起來:“父親,說他們幾個毫發無傷不妥。這樣的話怕是讓別人認為胡不斬那時候已經毫無戰力,讓我們揀了大便宜,顯不出我們的苦戰來,我們應該把當時的實情說了,讓他們幾個帶著傷一瘸一拐的去見各個門派的掌門、幫主,這樣反而更好。您想,幾個從沒在江湖打過滾的小弟子吹破天能厲害的哪里去?差不多沒有經驗的武林弟子在干活前都必須先熟悉江湖,就連訓練公認最好的少林弟子恐怕也沒有門派要了來馬上就要他去護鏢吧?這樣的弟子我們不要吹功夫如何厲害,不如說他們的勇氣如何可嘉,想想面對那樣的殺手,都可以奮不顧身的去拚去搏,加上那么好的武功底子,什么門派不歡喜的要命?!”

“啊,公子這樣想啊,真是很奇怪啊!”張五魁嘴里卻是吃驚的聲音,他聽見公子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臉上一副聽得吃驚的樣子,心底得意的笑了起來,他之所以受到掌門父子的喜愛,就是因為他顯得總是比他們兩個傻,因此確認了他的忠,所以他們才喜歡他。

“全英說的好。”韋希沖沉思了片刻,已經知道了自己剛才想差了,但因為提意見的是自己兒子——未來的青城掌門,心里卻沒有絲毫不快,有的只是滿眼的贊許。

“那就索性實話實說!這幾天就讓他們去見客人,劍濤還吊著胳膊的吧?那樣最好!反正現在已經來的賓客聽說我們逮住了胡不斬,都急著要聽經過,呵呵,讓他們去見客人,親口告訴他們!”

“掌門,我問了當時在場幾個弟子,好像九成的功勞都是王天逸的,像譚劍濤那樣的,一個照面就被廢了,這樣的事讓江湖中人知道了…….”張五魁站了起來,說到這里,微微一頓,話鋒一轉道:“不如我們只讓王天逸一個人去?”

王天逸一個人去?

當然不行!

張五魁當然知道!

他故意提了一個明知不可的建議,在等著自己的意見被上頭否定,這也是他進諫的一招常棋。

果然韋氏父子一起皺起了眉頭,韋全英說道:“這這么行?讓人家以為這么多弟子就訓練出王天逸這一個?那么就不是我們訓練的結果了。這肯定不行!譚劍濤一個照面就被廢掉,還有有的人心生懼意、臨陣退縮,我也是知道的,這樣去說,只能讓別人認為我們的訓練有問題!”

“嗯,這次一定要突出合作制敵!江湖上的門派對于高手看重的是謹慎和周密,對于新手則看重勇氣和合作,顯示一個門派弟子的優秀素質,絕對不能突出一個人……”韋希沖臉色凝重的說道。

“而且我們馬上就要和慕容秋水公子合作了,如果建立了市場,那么北下的泰山派對我們就很重要,這條人參和馬匹的交易路線必然要經過濟南,不和他們搞好關系怎么行?要是劍濤跟他叔叔訴苦,說自己苦戰受傷我們反而一點表示都沒有,那怎么行?!建了市場我們自己也要搞一批貨賣給別人,沒有本錢怎么行,這就需要銀子,計百連的父親可是京城開銀號的大富豪,這筆錢少不得還得求他周轉則個。你看看那胡不斬長的那么兇悍,雖然受傷,估計打起來也是危險的很,人家起碼還是上了的,又沒有逃跑,我們怎能厚此薄彼,傳了出去,弟子們誰敢出力?……”張五魁此時趁熱打鐵,說了起來。

“說的很對。必須周全。”韋希沖徹底明白了,“那就把當時在附近的弟子都算上吧。你們好好想想怎么說。”

“那樣太多了,不如定七個人,青城七劍?這樣好記,也好編,四人防守,三人追擊,您看怎么樣?”

“對了,羅天和劉元三兩個小伙子人也是不錯的,雖然犯了些年輕人好高騖遠的小錯誤,但青年人誰沒犯過錯呢?他們兩個那天正好在附近,馬上趕了過去,但晚了一點,只好躡著胡不斬和王天逸搏斗的那馬車狂追,要是他們早到一步,說不定戰局不會如此慘烈呢……”韋全英突然看著張五魁說道。

張五魁那天領著一隊人第一個趕到王天逸和胡不斬昏倒的地方,哪里見過這兩個人在伏擊?但他馬上就猜到這兩個家伙又“看望”掌門了,估計還花了不少銀子,他當然就坡下驢說道:“那是,這兩個小伙子是很不錯的,但一直沒有機會表現,又聽說在鏢局里有些手生,既然他們錯過擒敵的機會了,不如我們把他們兩個加入七劍吧?反正不是所有參戰的弟子都有份的。我看挺合適的,不過索性說他們還是弟子,不過是在鏢局幫閑,從沒入過江湖……”

三人商議了良久,因為又怕人多了,賓客們看著眼暈,不能執手長談,最好卻只定了五個弟子做為此次擒兇的功臣,號稱“青城五杰”,按功勞順序排序,他們分別是:譚劍濤、計百連、王天逸、劉元三、羅天。

“羅天劉元三,你給弟子們說是在最后戰斗的。讓他們把我們想的戰斗經過都背熟了!我們這樣定,不會有人有意見吧?”韋全英對著張五魁問道。

張五魁自然知道這個有意見的人只可能是王天逸,他笑了笑說道:“小伙子人都很好,年輕人不會計較的。”

說完大家一起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韋全英拍著張五魁的肩膀笑了起來:“五魁,我還真佩服你的氣量,王天逸去了楊月海那里,你竟然就讓他去了,要知道,王天逸現在可是有大后臺的人啊。有了他做弟子,日后說不定會有大大的好處的。”

張五魁馬上躬身說道:“公子過獎了,我都是以師門榮譽為重,怎么會在小事上糾纏呢?”

“要是他們都有你這樣不爭的心就好了!”韋希沖重重的嘆了口氣。

張五魁連說過獎,心里卻想那掮客從自己這里問了慕容秋水和青城談的事情,對慕容家感興趣的人的后臺定是可怕非常,這樣的大鱷以前卻對王天逸這個弟子有興趣,這樣的禍胎張五魁哪里敢放在身邊,說不定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甫一出山就被殺手做掉了,豈不是白費心血,索性讓了他給那愣頭青楊月海。

“王天逸不錯,真的敢拼命。”韋希沖微笑道:“雖然我們以合為貴,但能戰斗的人卻不能少,畢竟是江湖啊。關鍵是他所有的運氣是銀庫的鑰匙!不僅要退給他學費,而且直接把他的名字造冊進木商行的名單,他的月錢按木商行武師的標準發!我再給他一棟三屋的小宅子,就在青城腳下,還有一大筆賞金,給他說這是給他的獎勵。不過宅子和賞金現在先不給,等他出山之后讓他接父母來住。”

“為何現在不給?”韋全英問道。

“呵呵,退錢和提高月錢是給他的獎勵,但宅子嘛,我怕他知道了他自己的價值,心氣高了,被別的幫派挖走了啊。你們好好籠絡住他啊。”

“掌門英明。”張五魁躬身說道。

“還有,那個胡不斬呢?可不要讓他死了!”韋希沖又問道。

“掌門放心,”張五魁一躬身說道:“昨天晚上,我找到了已經退隱的名醫給他治病,現在他已經喝了一副藥了,我們也沒有什么私牢,就關在弟子禁閉室里。”

“治病?別治好了,他武功恢復又跑掉!能不能治一半?”

“治一半恐怕不能,但是您放心,那里都是鐵柱做欄桿,壁后墻里也有,就是一鐵籠子,他跑不了。再說他帶著鐵枷呢,慕容的人很快就來,他還能怎么樣?!”

“那就好,賓客們都等著看他呢,明天放他們進去參觀我們的戰果!哈哈。”韋希沖大笑起來著舉起了手,攥了一個拳頭,聲如洪鐘般說道:“青城五杰!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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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叫我們進去啊?要等到什么時候啊?”譚劍濤的手吊在脖子上,臉上和王天逸一樣用藥膏和傷藥畫得斑斑駁駁,身上卻穿的筆挺,連長劍都懸著,他看著宴會廳里的燈火通明低聲嘟噥著。

現在青城掌門正在里面又一次的大宴賓客,來參加壽禮各色的武林同道坐了有十幾桌,而他們“青城五杰”正排隊等在門外,等待著把他們已經說了無數次的臺詞再多說一遍。

“天逸師弟,聽說你已經是木商行待遇了,可喜可賀啊,我們最近才聽說的,真是恭喜你啊,你也是的,這么大的事情也不說一下,見外了不是?!”劉元三排在王天逸身邊,他笑著說道,他的手也吊在脖子里,雖然他身上一絲傷都沒有。

最近青城五杰不僅平日里一起出動,他們自己也多次喝酒慶祝,劉元三和羅天好不容易撈到了長臉的時候,當然和別人一樣對當日的大功臣王天逸分外親熱,加上他們三個以前有過“誤會”,兩兄弟更是對王天逸格外的拉攏。

“呵呵,我怕你們多灌我酒啊。”王天逸嘿嘿一笑。他現在對劉元三他們芥蒂已消,年輕人本就沒什么利益沖突,以他的性格自然很快就對劉元三他們以禮相待起來。

不僅是對劉元三他們,對其他的任何青城弟子,他現在都更加的小心起來,老實說,他現在過的很開心,心里也隱約有些得意,因為所有的弟子都把當成了值得尊敬的人物,沒有這個更讓年輕人開心的了,更高興的是,掌門不僅給他漲了十幾倍的月錢,更是許諾給他宅子,更是直接把他的名字登錄到了木商行的名單上。

這就是說他不用再琢磨出山后如何改行如何謀生了,他前途已定了,如同夢幻一般得到了幾乎任何一個青城弟子都夢寐以求的前途。

這是他以往做夢都不敢想的。

加上掌門和恩師們的不斷的關懷和愛護,他切實感受到了恩情這種東西那么貼切:他表現在貼身的昂貴絲綢上,表現在荷包前所未有的重量上,表現在做工精良的武器上,表現在每個人對你都是一副笑臉上,表現在未來美好的生活上,表現在你比同門明顯的更受重視上,而這一切都讓你對賜給這些的人心存無比的感激,這就是恩情。

“天逸,來來來,隨為師一起給各位敬酒。”楊月海醉眼迷離的走了出來,扯了王天逸就往里走。

“楊師傅,我們呢?”

“你們等著。”楊月海說道

“中巔啊,來來來,再來一杯。”韋希沖滿臉堆笑的站起來親自給岳中巔斟酒,而對方卻是微微的嗯了一聲。

韋氏父子和長樂幫的凌寒鉤還有岳中巔做了最上首的桌子,陪同的還有張五魁、蔣丹,因為千里鴻公子還沒有回來,目前能坐在這個位置只有華山和長樂幫的這兩位貴客了。

岳中巔心里卻滿肚子的氣,他前幾天和青城挑明了他的來意——就是漲價,果然韋氏父子驚惶失措,沒料想后來卻避而不談了,每次都用種種事情搪塞,武林中身份顯赫的岳中巔雖然也懷疑韋氏父子是不是腦袋里哪根筋長錯了,竟然敢這樣怠慢他,但他哪個時候受過這種氣,更何況是青城的搪塞,掌門交代的最重要事情沒法談,而且他還打算趁此機會狠狠敲詐韋氏父子一筆,讓自己的銀庫里再滿一點,但卻成了這樣的局勢,心里自然惱火的很。

韋希沖看岳中巔不為禮,卻不為意,仍然笑著倒滿了酒,他心里明白的很:岳中巔現在心里窩火的很,但他還有一招大法寶——那就是慕容公子想建立的市場,一旦這個市場確定建在了青城,要知道馬匹和人參還有皮草這些東西的利潤是何等的巨大,那青木的利潤還算什么呢?

到時候不是青城求華山不要漲,而恐怕是華山來求青城要分一杯羹了,自然是強弱之勢逆轉。

但現在不是還沒有慕容家主的親自蓋的大章來到嗎?

所以為了穩妥,華山也是不能怠慢的,自然只能耍“拖”字訣了。

“韋掌門,咱們生意的事情是不是趕緊談談了?”岳中巔卻沒有舉起酒杯,更沒有起身,他眼睛斜瞇著韋希沖,手指敲著酒杯翠綠的杯壁。

“呵呵,中巔啊,最近我這里事情太多,忙不過來。你也看見了,現在這里坐著近百位貴客,每日還有賓客陸續到來,我實在是分身乏術啊,等我辦完壽禮,馬上談馬上談。”已經站了起來的韋希沖看要敬酒的人根本不給他面子,臉上不由的有些尷尬,但嘴上卻沒停下。

“你辦完后談?我們每天那么多生意來往,現在還有你庫里還有幾批木材沒給貨款呢,等你辦完,我們運來的木材更多了,那時候按什么價格給錢?!難道要我們華山再***給你拉回去?!”岳中巔說到后來眉毛已經挑了起來,面上隱約的顯出怒色來。

韋希沖求助式的向兒子看去,而韋全英也毫無辦法,卻扭臉向凌寒鉤看去,希望身份和岳中巔一樣的他能出來打圓場,但凌寒鉤卻根本不看他,一個人悶頭吃菜,好像渾然不知道壽星被豪客擠兌的下不了臺。

就在岳中巔狠狠的瞪得韋希沖抬不起頭來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一陣喧嘩,扭頭一看,原來卻是那個讓他栽了跟頭的青城弟子王天逸進了來,正按他老師的吩咐給老師一桌的朋友敬酒呢。

那個桌子上都是楊月海的老相識,在這個時候,不免大夸王天逸神勇,然后自然又開始奉承楊月海眼光好、武藝好了:

“我今天去瞧了那胡不斬,媽呀,簡直跟頭熊似的,嚇死人啊。你說說這樣可怕的家伙就被咱海老哥的徒弟逮住了!”

“老楊功夫好,這個你們不知道,他這個人太謙虛,現在看看他徒弟就知道了!”

“我昨天聽你們青城五杰說怎么逮住胡不斬的了,我就感覺天逸這娃娃敢拼命,辦事敬心,和老楊你當你一個樣啊。”

“那叫名師出高徒啊!”

“來來來,天逸賢侄,你給你老師滿上酒,我和你師傅喝上一杯。”

…….

喝得滿面紅光的楊月海怪叫了一聲:“哥哥們,喝好,我領著我的乖徒弟去給掌門敬個酒。”說罷領著王天逸就朝最上座的桌子而來。

看到師徒倆走了過來,岳中巔厭惡的扭回了頭,正分神間,卻感到有人拉自己的長衫,原來剛才韋希沖叫了岳中巔兩聲,看他出神沒有啃聲,就親熱的站著去拉坐著的岳中巔的袖子:“中巔,來來來,先喝這一杯,生意好說好說……”

岳中巔正在氣頭上,看到了王天逸那么風光的被韋希沖養著,心里早就一股邪火亂竄,現在韋希沖又死皮賴臉的對自己假惺惺,哪里忍得住:他眉毛一立,眼一瞪,手腕朝外一振,杯里的酒全潑在了身邊的韋希沖身上。

韋希沖胸襟上被潑濕了一片,花白的胡子上也掛上了晶瑩的酒珠,滿眼的驚駭瞬間劃做了受辱后的痛苦,他渾身哆嗦哆嗦起來,懸在空中的杯子隨著手的顫抖而劇烈抖動起來,里面的酒撒了一虎口。

岳中巔酒潑青城掌門,潑的又快又急,其他的桌子上的客人倒還沒有發覺,但坐在同桌的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這個桌的所有人都怔在了那里。

張五魁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岳師兄手滑了吧?”

蔣丹馬上跟著站了起來,滿面堆笑道:“我們大師兄手滑了,沒事沒事。”

凌寒鉤微微一笑,又埋下頭繼續吃著面前碟子里的魚段,這事和他們沒關系,不趟混水是武林原則之一。

韋全英緊緊的攥緊了拳頭,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岳中巔,眼里好像要冒出火來。

岳中巔大搖大擺的坐在那里,仰起頭毫不示弱的把韋全英的目光一直頂了回去,然后才扭頭對身邊的韋希沖咧嘴一笑,說道:“我是手滑了,掌門莫怪。”

韋希沖身體晃動了一下,這一刻他江湖豪杰的神色瞬間剝落了,露出了老年人特有的疲態,他微微躬身,輕輕的說道:“小事,中巔不必放在心上。呵呵。”

聽得這句話,張五魁和蔣丹不約而同的如疾風一般沖出席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韋希沖,慌不迭的用手給他擦拭胸襟上的酒痕,然后手忙腳亂的扶著他坐下。

張五魁的手只感到韋希沖身體抖的厲害,他抬頭看去,只見掌門臉部抽搐,雙目緊閉,知道他是受了奇恥大辱,氣憤難忍所致。

杯酒潑面就算是市井流氓被人潑了之后恐怕也紅了面皮,要抽刀斗毆,莫說是被潑的是青城掌門這種大人物,試想一個江湖名門大派的掌門平日里日進斗金、名聲顯赫、在自己門派里頤指氣使、在外邊處處受人尊敬,一日卻被別人杯酒潑面,誰不氣憤難忍?!

但卻懾于對方身后的強橫實力,而又不得不忍氣吞聲,這難忍卻不得不忍之事怎能不把這樣的“英雄”人物氣個肝裂腸斷!

而且不僅要忍,還得要陪笑,韋希沖屁股坐定,努力睜開眼來,向岳中巔湊過頭去,臉上強擠出個微笑來,開口笑道:“中巔啊….啊!”

卻只見那岳中巔恍如無人般自斟自飲,一口惡氣沖上喉頭來,話未說完,韋希沖胸口如被刀攪,一手攥住了自己胸口,眼前一黑,面朝下趴在了桌面上。

“啊!掌門昏過去了!”

一時間酒宴大亂,一些離得近的客人已經看到了這邊發生了事情,紛紛的湊了過來,把這個桌子圍了個水泄不通,而坐的遠的客人也都站了起來,脖子伸得如同一只鵝朝這里看來。

“快拿水來!”韋全英急得腦門上青筋突突亂跳,急急拿過了水,從懷里逃出個藥丸喂父親灌下,原來韋希沖年老有了心疾,動不得氣,韋全英早有準備,把救命藥丸隨身帶著。

幸好韋希沖很快就悠悠醒來,只是委頓了很多,旁觀眾人才出了口氣,都想“差點賀壽變成奔喪。”紛紛上前慰問。

韋全英鐵青著臉站在旁邊,看岳中巔還是一副此事毫不關己的模樣在大大咧咧的坐著,心里不僅暴怒,這個家伙不僅侮辱父親,差點把父親氣死,讓大喜事變成白事,更當著大家的面欺負青城,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以后還怎么有臉出去跑江湖?哦,被人戳脊梁骨,說華山的當眾潑青城掌門,青城連個屁都不敢放?但青城確實不敢,華山是動不得惱不得,誰叫他是青木的供貨商,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戰力比青城強太多了呢。

“要是我們和慕容合作成功了,老子少不得要你好看,你這狗畜生!”韋全英心里痛罵道。

正恨恨無計可施中,突然看到王天逸和楊月海端著個酒盤立在不遠處往這邊張望,滿臉的茫然,看來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么事,一時間不知該進該退。

“有了!”韋全英眼睛一亮,趁著這邊鬧哄哄的,悄悄的閃了開去。他幾步跑到兩人身邊,悄聲對王天逸說道:“天逸,現在是你報答師門的時候了……”

氣已經出了,岳中巔心情也順暢了好多,看圍來的人越來越多了,心想要給韋希沖臺階下,于是他換了笑臉,往韋希沖那邊扭轉了身子,拉住了韋希沖的手,笑道:“韋掌門,怎么回事啊?今天是不是今天喝得有點多了……”

他正說著,就覺的后面人群有了騷動,好像又有人擠了過來,不過他并不以為意,眼光掃處,卻看到對面的凌寒鉤看著自己身后,表情有異,岳中巔也是臨敵不計其數的人,見此表情,心中不由一動,心知有變。

不過還沒等他身體有動作,猛然間頭頂異響,岳中巔反應何等迅疾,急挺身體靠向椅背,抬眼間一個白晃晃的東西對著自己兜頭飛了下來。

突然遇襲的他又是在這種場合,不由得有些手忙腳亂,兩腿發力,身體猛力下沉瞬間壓碎了身下椅子,雙臂上擋,力求護住頭臉要害。

怎料想那東西卻只是一個白瓷酒壺,雖然被格飛了,但里面的酒水潑灑出來,淋了岳中巔一頭一臉。

現在的岳中巔以最標準的華山開山坐樁似半蹲在那里,滿頭滿臉都是酒水,雙臂上抬,屁股下面的地上卻是一堆椅子的碎片——他愣在了那里,不僅是他,旁觀的所有賓客都愣在了那里。

岳中巔慢慢的扭頭朝身后看去,那種猛獸尋找獵物一般的視線一掃,這目光所及的賓客“唰”的一聲都退了開去,最后只剩下一個白衣少年靜靜的立在空地中,手里還端著一只空酒盤。

“對不起,岳公子。我手滑了。”王天逸說道,聲音平靜。

“你!?”岳中巔一股飽含怒氣的熱血從腳底一直沖到頭頂,眼珠都被擠成紅色的了。

“對不起,我手滑了。請您原諒。”王天逸又道歉了一次,不過他表情平靜,哪里有負罪知錯的驚惶樣子。

“我今天就…”岳中巔“呼”的一聲立了起來,手掌攥緊了拳頭,看來馬上就要對著王天逸沖過去。看到岳中巔那個身形,王天逸從微微躬身立直了身體,手放到了腰邊,經歷過生死廝殺的他此刻沒有什么猶豫,面前的這個人他覺的是一個強盜,更是侮辱了掌門,這是絕對不可饒恕的。

掌門是誰?

掌門是王天逸身份和地位的人,雖然只是在同門里的地位,但這也讓王天逸感激涕零了,畢竟不久前他還是盜竊壽禮的嫌疑犯。

別人,而且還是師尊,不僅信任你,給你洗脫了罪名,還給了你你覺的多的超過你應得的東西,你能不感激嗎?你不感激不是禽獸嗎?

怎么感激?

當然是盡心盡力為他做事!

這不是賣命,這比買賣更高尚!

這是師門榮譽!

這是高尚的忠誠。

心里這樣想著的王天逸自然感到一股“正氣”充斥胸臆,身體挺的筆直,讓昂貴的白綢衣服也活了起來,好像一層龍鱗在燈下閃閃發亮!

如果岳中巔你要來,那就來吧,王天逸不過是個小卒,但小卒也是青城的人!讓我們比試比試!

但岳中巔沒來得及動,有人比他更快。

一條人影唰的一聲從岳中巔身邊掠過,堪堪立在王天逸面前,還沒等大家看清面容,早就一個耳光抽在王天逸臉上,大罵道:“混蛋東西?!你就這么笨手笨腳嗎?!有你這么怠慢貴客的嗎?你有傷就不要來!乖乖呆在家里養傷!年輕人那么想出名干什么…….”

這人卻是韋全英,他此刻滔滔不絕的訓斥起王天逸來,王天逸捂著臉裝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其實韋全英那一掌根本沒有力氣,不過是演戲。

岳中巔此刻覺的自己的心臟都要爆裂了,他居然被人潑了一頭酒?!比韋希沖地位更高,韋希沖沒受過,他自己更沒受過這種奇恥大辱,只有他讓別人受的份。

就算是尋常客棧伙計干的,岳中巔也會打他個半死,更何況是老仇人做的這事了。他恨不得一掌就打死這個混蛋。

但可惜的是這里不是尋常客棧,這里是武林一個大門派的宴會廳,在這種交際場合,就要看看身份了,對方只是一個小弟子,而自己卻是華山的重要人物,身份天上地下,對方管事的又在瘋狂的訓斥弟子,這件事情雖然擺明了是青城的報復,但在這么多武林豪杰面前,卻根本沒有辦法說出口,只能算作是一個小弟子的低級失誤!

這讓岳中巔如何不怒發欲狂,牙齒咬得咯咯響,卻聽到韋全英高叫道:“……來人!來下去,打二十竹棍!罰月銀三月!關禁閉十天!拖下去!”

“岳師兄,來來來,我趕緊給你擦擦,現在的弟子越來越不象話了,不想我們那個時候了……”韋全英帶著一眾青城弟子討好般的圍攏了來。

“哼!”吃了啞巴虧的岳中巔咬著牙拂袖而去。

王天逸則根本沒有受到任何處罰,他收到只有韋全英笑容滿面的遞過來的一張銀票,“干得好,這次你維護了師門榮譽,沒有讓師門蒙羞!”

“爹,我已經和岳中巔解釋了,”韋全英正在韋希沖的臥房里向父親報告:“他大概已經相信了王天逸是出于私人恩怨報復。畢竟他沒想我們有這么大的膽子。”

“你這次做的太……”韋希沖本打算說韋全英做的太沖動了,但想到被當眾潑酒絲毫不給自己面子的恥辱,他生生的收了下半截話,轉而說道:“唉!現在我就等慕容的事情趕緊談完!就不會看他臉色了。”

“不過,父親,”韋全英臉上又罩了一層青色的怒氣:“那狗王八也太混蛋了,當著那么多賀壽賓客的面能做出這種事情來!要不是我們指著他們的青木,否則當場就把他斃了!”

“你敢斃嗎?不要耍孩子氣了,沒有了青木我們怎么賺錢?”韋希沖嘆了口氣,“混江湖大部分時間都是要裝孫子的,除非你有七雄那樣的實力,不過就算他們經常也得忍,濟南前段時間出的事,少林不也不得不忍了嗎?”

“王天逸潑了岳中巔酒,著實討回了些面子,但卻不能算名正言順的。反正和慕容家的事情九成九會成,我們不能白白的放過了岳中巔!”

“那你想怎么辦?可不要提開戰,我們可打不起也打不過華山!”

韋全英低聲說道:“我是想,我們不出面,我們讓弟子們去散播岳中巔搶書的那些事,岳中巔不是娶了好幾房妻妾嗎?我們再給他編編,說他強搶民女,偷約寡婦,逼死人家丈夫什么的。讓弟子們去罵!弟子們一聽他敢這樣欺負青城,肯定腦門一熱,玩命上勁。要是出了事,我們就說嚴加管教,反正也找不到我們。這樣也算出口惡氣了。”

“嗯,雖然都是些無賴招式,但總比忍著強!”韋希沖點了點頭。

“華山之峰,滿口俠義。實乃匪類,暗騙明搶。淫人妻女,天怒人怨。蒼天有眼,終有報應!”岳中巔瞇著眼讀著在他馬車里找到的一張紙片。

“媽的,這都是什么啊?!”岳中巔把紙片揉成了團,扔到了地上“青城的搞什么?讓人往我馬車里扔廢紙嗎?”

蔣丹一躬身說道:“公子,最近我在青城里溜達,經常聽到有人罵我們啊。”說著把最近聽到的一些閑話閑語給他說了,岳中巔這才醒悟到那紙片上罵得是自己,不由一怔。

因為這紙上說的委實離譜了點:他好色,但幾個妻妾卻都是明媒正娶的,只有上次看見那絕色女子動了殺機。至于暗騙明搶,岳中巔這樣身份的人還不會拿這個詞往自己身上套,所以岳中巔沒有反應過來。

“好像是因為十天前您潑了他們掌門,那些小弟子對您造謠造的起勁的很……”

“這幫混蛋!青城是怎么約束下屬的?!”岳中巔勃然大怒,一掌往桌子上拍去。但桌子沒有碎,他的手懸在了那里,臉上顯出了奇怪的表情,嘴道:“莫非青城這幾個軟蛋有事瞞著我?我老覺的這次他們透著古怪,對我也敢不尊敬,真是奇怪的呢?難道有了后臺?”

恰在這時,趙乾捷怯怯的進來了,手里還提著幾大包東西。

看見他進來,岳中巔微笑了一下,指著椅子說道:“乾捷來了啊,坐。”

“岳公子,這是你要的一些特產,三斤茶葉。我今天去幫廚房購肉,順路給你帶了回來。”趙乾捷畢恭畢敬的說道。

“這幾天麻煩你了。”岳中巔對趙乾捷客氣的很。雖然上次趙乾捷聽說要他下藥,驚惶的跑了出去,但岳中巔又指名要他回來服侍他,這些日子倒也熟了些。

看他落座,岳中巔笑著問道:“聽你說起當日捉住胡不斬,你也在場,怎地青城五杰里沒有你呢?”

“啊?”趙乾捷擺著手:“我武功低微,哪里能幫的上忙,功勞都是他拿的,他確實有能力。”

“哦,你武功低微?那你明年出山之后打算怎么辦呢?”

趙乾捷顯得有些落寞,搓著手說:“那也不知道了,聽天由命吧。也許做廚師也許回家種地了。”

“哦,這樣啊。”岳中巔沉吟了片刻問道:“乾捷,有件事我想問你樂意嗎?”

一聽此話,趙乾捷的屁股好像被火燒了,啪的一聲跳了起來,大叫道:“公子饒了我吧,害人的事我不會做!”

“呵呵,你別緊張,不是這種事情。”岳中巔微笑了起來。

“不是這個事情?”趙乾捷心里暗想,難不成是他的飯菜的事情——最近青城上下恨岳中巔恨的刻骨,廚房的大師傅天天往給他上的菜里吐口水,這事青城盡人皆知,都說大師傅夠有種。

“乾捷,我長隨方中圓不在了,我想問你樂意跟我回華山嗎?做我的長隨。”岳中巔輕輕的說道。

這句話擊暈了趙乾捷也擊暈了旁邊的蔣丹,這個問題絕對出乎兩人的意外。

一時間,屋里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微笑的岳中巔和目瞪口呆的蔣丹和趙乾捷誰都沒說話。就在這時,一個華山的下屬急匆匆的沖了進來,急急的朝岳中巔稟告道:“大師兄,您快過去,長樂幫的凌寒鉤正宣布一個天大的消息,大家都過去了!”

“走!”岳中巔長身而起,拍了拍如雕像一般的趙乾捷,笑道:“好好想想再告訴我。”

“大師兄,您為何找一個青城的外人當長隨,那小子武功不好又笨,你一聲招呼,我們華山誰不想給您鞍前馬后啊?”路上不解的蔣丹問道。

“哼,”岳中巔一聲冷笑:“就沖著他不給王天逸下毒!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才放心。要是你,武功雖然好,但敵人來了,我怕我找不到你!”

等岳中巔他們趕到凌寒鉤的住處,那里已經人山人海了,所有賀壽的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韋氏父子也站在凌寒鉤身邊,但面上一樣的好奇,看來他們也不知道凌寒鉤說的大消息是什么。

“諸位,我剛接到總部來信,”凌寒鉤高聲說道:“我們和慕容世家的北方合作協議的一部分已經簽訂,是慕容成公子和我幫易月易幫主共同簽署的,我們將在沈家的北方貨物上面合作,第一個市場建立在濟南,由我們濟南振威商會和慕容拙樓共同管理,負責濟南到京城此區的所有買賣,而且是獨家市場,黃河以北京城以南就濟南一地!……”

聞聽這個消息,很多人都沖上去,爭著和凌寒鉤行禮,都想分得一杯羹,但岳中巔卻發現韋氏父子如被雷轟,委頓在椅子上。

韋希沖和韋全英聽完那個消息,簡直如五雷轟頂,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么就意味著慕容秋水的許諾落空了,地址選擇在了濟南而非青州!

青城的發財夢已為泡影!

凌寒鉤透過眼前揮舞的手臂,看了看旁邊面如土色一對父子,心中冷笑:這次你們嚇得我們好慘,幸好我提前從張五魁那里買到了情報,正在為厲幫主守靈的易月幫主連夜披麻戴孝的飛馳蘇州,真是我幫棟梁,居然能一次搞掂慕容龍淵和慕容成,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終于速戰速決,讓我們濟南得到了這個聚寶盆市場!

“兄長簽約?”正在北京拙樓的慕容秋水聽完了匯報之后嘆了口氣,“父親你也太著急了吧?”

他的行程很慢,因為他正陪著沈凝竹游山玩水。

“公子,那邊還等著您飛鴿傳書呢。”文從云說道。

“就說我無異議。條約都簽署好了,還要我的意見干什么?”慕容秋水把身體歪在了虎皮上,摸著巨大的虎頭說道。

“那這次您打算在青州陳兵的計劃怎么辦?”

“不成就算了。”慕容笑了起來:“小事一樁而已。”

“青城方面呢?”

“你派個人把我的書信都要回來,就說下次合作好了。”慕容秋水不經意的說道:“另外,長樂幫行動這么神速,肯定是青城泄漏了合作計劃,這樣的門派太不小心,合作起來怕也事情多多,恐被其拖累,這次不成反而更好。”

“是。”文從云躬身稱是。

對青城這樣的幫派,還需要多余的手段嗎?

不需要。

合作是看得起你,不合作也是看得起你。要什么,你就老老實實的交出來就對了。

“哎,從云,問問拙樓我要的那把九霄琴運到了沒有,沈小姐還等著和我合奏呢,這才是大事。”

“我馬上去問。”文從云笑了起來:“恭祝公子馬到成功,云霄擒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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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秋水正在忙他的大事,而王天逸也沒閑著,他正在熟悉的丙組練武堂苦練武藝。

“師兄,給我講講你那天怎么把岳中巔那八個華山賊人都嚇得趴在地上的?”一個新入門的師弟拉著王天逸問道。

“呵呵,”王天逸放脫了劍,拉過毛巾擦汗,笑道:“誰給你講的你問誰去。現在你們越傳越離譜,要是我向你們說的那么厲害,怎么臉上會留下這道疤呢?”

“這疤是為青城留下的,真是光榮,我也想留一個。”一句話,大家都笑了起來。

突然門被推開了,一股熱風隨著幾個人撲了進來,卻原來是譚劍濤、計百連還有幾個高手教官進了來。

“劍濤,小連,你們這是?”王天逸看他們對著自己走過來,知道是來找自己的。

“天…逸…啊…”領頭的計百連陰著臉叫著王天逸的名字,卻叫的很慢,以致三個字叫完,五個人已經圍在了王天逸身邊。

“什么事啊?”王天逸話音未落,兩臂已經同時被死死握住,接著兩個腿彎如被錘猛擊,膝蓋不由自主的狠狠撞在了石板上,發出“嗵”的一聲的巨響。

“你們?”王天逸還沒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剛要抬起臉來,“撲”的一聲臉上早中了一擊重拳,一下把他打撲在地上,一只腳狠狠的踩住了他的頭,把他的臉重重的壓在冰涼的地面上,王天逸努力掙扎,但他一個被五個人捉住的人怎么掙扎的動,他感受著繩子狠命勒進肉里的熱痛,徒勞的扭動身體,卻只能蠕動幾下,因為驚駭,鼻子里呼呼的喘氣在地上的泥土里沖出一個三角形的小坑。

五花大綁之后,接著一塊破布堵住了他的嘴,這群人這才抬起他往外走。

驚得目瞪口呆的戊組弟子,這才回過神來,跟了過去,“別跟了!你們繼續練武好了。”一個捉人教官扭頭說道。

“王天逸怎么了?”

“他?”那個教官看了王天逸一眼說道:“奉掌門之命,打入禁閉室,聽候發落!”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33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八節  忠義情利(一)

“掌門和師傅們的恩情我牢記在心,須臾不敢遺忘,為了青城之恩我兢兢業業的做事,從沒有退縮過:慕容公子的事,我跑前跑后,不敢有半分差池;捉拿胡不斬的時候雖然心中驚懼,但我沖在最前,不負各位厚愛;岳中巔對掌門無禮,我拼著結下一個惹不起的江湖仇家,以一身擔當為青城找回面子。我哪里做的不好了,讓掌門這樣為難?”王天逸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脊梁好像塌了,整個背部如同一條死蛇貼在了冰冷潮濕的墻面上,心中的緊張讓胃里一陣一陣的翻騰,額頭上顯出了痛苦的汗水。

“…直娘賊!要是你落在老子手里,定要把你的心肝活生生的挖出來下酒…….”胡不斬手指握住了鐵欞子,沖王天逸大聲的叫罵。

他們現在是鄰居了,小小禁閉室的兩個囚籠一左一右關了這兩個人,幾日前還是你死我活的兩人如今卻成了同樣境遇的階下囚。

王天逸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斜著瞥了瞥怒目圓睜、破口大罵的鄰居,又合上了眼,繼續靠在墻上養神。

你也關在牢里,身上的傷和毒可以讓幾個普通人送命了,脖子上還帶著結實的木枷,你還想殺人報仇?

王天逸懶得理會這種有名無實的叫罵。

但胡不斬卻興起的很,幾天前他一覺睡醒,發現隔壁新關來個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這個青城的雜碎,不由的破口大罵起來。要是他說的是真的,王天逸現在已經被他弄成了包餛飩的肉餡,可惜王天逸好好的還在那里,看著王天逸那幅根本不在乎理自己的樣子,胡不斬怒火更盛,索性從王天逸三歲起罵將起來。看守的兩個弟子本想制止,但兇僧眼一瞪,雖然是籠中困虎,兩個弟子還是膽氣虛了,坐在桌邊扭轉了頭,不敢再管。

聽對方罵得愈發興起,王天逸抬起眼皮來,看胡不斬一只手在枷邊端著藥碗,一只手指定了自己,喝一口藥罵一段,中間還吐幾口藥渣子。

“你這樣有什么用?你口說裂了,你也出不去。”王天逸冷笑道。

“我心中就是不快!不大罵不痛快!”胡不斬大聲道:“你算什么東西?竟然屢次和我作對?!”

王天逸鼻子里哼了一聲,“我不是東西。我要是你,就想想自己的前途了。哪有心力多想別的東西?”

“前途?有什么想的?!不就是一死嗎!直娘賊!”胡不斬厲聲回應道。

“哦,你倒想得開。”王天逸卻是一驚,沒想到對方對生死大事卻是輕描淡寫,“既然你連這種事都視如鴻毛,何必對我耿耿于懷?”

“天下沒人能殺的了我!但卻被你這個渣滓趁人之危!”

“呵呵,你莫說大話,”王天逸冷笑起來:“你當你是不死金剛嗎?武林中誰不會被殺?!”

“直娘賊!我不是說人多欺負人少,老子是說一對一,俠義一點,咱們斗斗,武林之中我胡不斬誰也不懼!”

王天逸嘆了口氣,不想再多廢話,正要翻身,門口一陣亂響,進來幾個人,馬上把這個小小的屋子填滿了。

卻是楊月海帶著戊組的幾個弟子進來了。而胡不斬看到青城的教官來了,卻馬上委頓了起來,大叫道:“青城的,你給爺爺的是毒藥嗎?怎么越喝傷越重?!青州連個醫生都沒有嗎?難道你們想讓爺爺做個黃泉路上的傷鬼?直娘賊!”

楊月海看了胡不斬一眼,卻不理他,走到了王天逸牢籠的位置前:“天逸,我們來看你了。”

一見老師來了,王天逸頓時如同孩子見到了娘親,翻身爬了起來,兩步沖到了鐵欞子邊,臉都擠進了之間的空隙里,眼里急得快要掉下淚來,反復問道:“師傅,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聽說是你酒潑岳中巔的事情,“楊月海嘆了口氣說道:“你也知道木材對我們生意的重要程度,現在華山派突然無理的要提木材價格,而岳中巔正是華山此事的主事人,他能決定提高多少錢,我們自然要巴結他,所以……”

“師傅,當日的事情您在場,我所作所為并非是自己莽撞啊!你們要救我啊!”王天逸此刻心中隱隱害怕自己被師門扔出去做替罪羊,不由的語調著急起來。

“不要著急,”楊月海沉吟片刻道:“你暫時委曲一下。待到談判結束,自然會秉公處理你的事……”

“師傅!”

“唉,你放心,為師教了幾年弟子,就你這一個出類拔萃江湖聞名的徒弟,我自然不會讓他們把你瞎了……”楊月海滿眼憐惜的看著王天逸說道。

“掌門他們不會把我交給岳中巔發落吧?”王天逸怯怯的問道。

“誰敢?!”楊月海聞言勃然大怒,說道:“其實我現在就打算跟他們鬧去,他們要把你關到什么時候?!你不僅是我得意門生,也是青城弟子們的楷模,看看,多少弟子敬佩你面對武林搶匪維護師門榮譽的精神,你們出個聲聽聽!”

楊月海最后一句話氣貫丹田的傳了出去,馬上這個小小的禁閉室周圍各個方向同時響起了大片的聲音:“王天逸!好樣的!華山派!匪徒!”

來看王天逸的人竟然圍住了這屋子。見同門如此厚愛自己,王天逸不由的熱淚在眼里打轉,先前受的苦與罪竟覺的都是值得了了。

“師兄,來了五、六十人來看你呢,這里屋小,楊師傅嫌人太多,沒讓他們進來,”范德遠湊過來給王天逸打氣道:“知道了華山派搶我們壽禮之后,我們都覺的你是英雄,上次你潑了岳中巔那仗勢欺人的狗賊一身酒,我們都佩服死你了!放心,華山派不得人心,我們不會讓你吃虧的,我們弟子現在正在給掌門寫聯名求情信,你放寬心。”

“天逸,吃飽吃好!”說著伙房馬大廚提著熱氣騰騰的食盒走了上來:“吃的胖胖的!以后繼續給我們青城長臉,氣死那姓岳的強盜!”

聽到這樣的話,王天逸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只能噙著熱淚點頭。

“乾捷怎么沒來?”王天逸掃視著熟悉的同門身影,卻發現獨獨少了一個趙乾捷。

聞聽趙乾捷的名字,大家的臉色一下子都奇怪起來,一時間誰也沒啃聲。

“怎么?!他出事了?!”王天逸想到那天趙乾捷舍身護自己,怕也是得罪了岳中巔,心中不由大急。

“不是,”張川秀嘆了口氣說道:“乾捷現在已經是華山派的人了。而且是岳中巔的貼身長隨。”

“什么?!”王天逸的下巴都抵到橫鐵欞子上了“這怎么回事?”

張川秀撓了撓頭皮,說道:“他不是被派去照顧岳中巔的飲食起居嗎,那幾日,有幾個乙組的同門痛恨岳中巔欺負我們青城,讓他給岳中巔的酒里下點瀉藥。你也知道,乾捷不是你,上次他在鹿邑惹事之后更加的謹小慎微,哪里敢做這樣的事情,就說‘出了事情肯定找我,我怎么能做這樣的事情?’。結果被其中一個弟子抽了一個耳光。”

“其實那幾個乙組的同門才入門一年,都是咱們的師弟!但人家武功好啊!乾捷被打了也沒辦法。前幾天,不是你出事了嗎?大家聽說是華山的關系,都氣憤的很,那幾個乙組師弟就找到趙乾捷,打了他一頓,抽了他幾十個耳光。說他是叛徒,打他是為你報仇,聽說那天晚上趙乾捷就跪了岳中巔,加入了華山派。”

“這…這…這…”王天逸睜著眼睛,卻說不出話來。

而此刻,趙乾捷正提著一個食盒往華山派住的貴賓院子方向走,沿途他溜著墻根,低頭躲著路上的人,他現在的身份還是青城弟子,走的地方也是自己的青城派,但舉止卻如同一個入了別人院子的賊。

好不容易到了院門,正要進門,背后傳來一聲大喝:“趙乾捷!”

趙乾捷扭頭看去,卻是兩個不認識的同門,正愣怔間,兩個人大喊一句:“趙乾捷,狗叛徒!”就狂笑著掉頭而去。

趙乾捷身體晃了兩晃,眼皮也好似眩暈之人緊緊咬合在了一起,喉嚨里帶著淚意嘆了口氣,正要睜眼進門,猛可里一聲巨喝,如同一聲炸雷一般在耳邊響起:“那邊兩個給我站住!”

趙乾捷吃驚的睜開眼來,卻是一身白衣的岳中巔怒氣沖沖的走過自己身邊,直朝那兩個同門而去。

辱罵趙乾捷的兩個青城弟子被岳中巔那聲大喝震停了腳步,愕然回頭看去,卻是怒神一般的岳中巔大步而來,不由得都呆立在了當地。

“剛才你說什么?對我再說一遍。”岳中巔走到二人面前,冷笑著抱臂問道。

兩人對自己同門雖然氣勢逼人,可以仰面長笑,但岳中巔這樣的江湖強豪真正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問話的時候,兩人一起矮了一截,舌頭也僵硬了,好像嘴里長了一根石杵,冷汗唰唰的從二人頭頂順著面皮滾落下來,手腳哆嗦,臉上連擺什么表情都不知道,只是嘴角抽搐,卑躬屈膝讓眼睛只能余光上挑才能看著岳中巔,好像中了風的病人一樣。

“岳….岳公子….我我我”一個弟子結結巴巴的說著,但岳中巔不愿等他,一個耳光就把他抽飛了。

“你!把你剛才說的再說一遍啊。”岳中巔指著剩下的那個弟子說道。

那弟子看了看捂著臉躺在地上不敢起來的同門,驚恐的上下牙打架,眼睛瞪的好像能塞進一個洛賓去,好久才哭喪著臉說道:“公子,我….我…我錯了。”

“滾!”岳中巔并沒有再打他,而是一聲低吼。吼完就扭頭向趙乾捷走了過來,耳后只有連滾帶爬和急速跑路的聲音。

“乾捷,我喜歡你老實,但你不能被人上脖子上臉的欺負啊。”岳中巔親昵的摟著趙乾捷的肩膀說道:“我告訴你一個混江湖的道理:人善被人欺!你兇起來,他們就怕你了!”

“我…我武功也不行…我實在…”趙乾捷喃喃說道。

“男子漢怎么能這樣!”岳中巔生氣的拍了一下趙乾捷的背,繼續說道:“現在不行就永遠不行嗎?你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告訴你:別看我現在風光,我從小就是孤兒,流浪街頭,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但是我從來沒怕過,你狠我比你更狠!你惡我比你更惡!沒人敢欺負我!這不是武功的問題。等我入了江湖,發現武林高手和街頭流氓沒有任何區別,都他娘的欺軟怕硬,你惡你記仇他們都怕你,你善的話,不管你武功多高,能把你吃的骨頭渣滓都不剩半點!你不要把自己當人看,你就把自己看作密林里的野獸,要么你吃別人,要么別人吃你,你自己選吧!”

趙乾捷平生第一次被一個人用師長一般的口吻教導,他說的道理雖然還不懂,但他對自己的心意卻是刻骨銘心的,趙乾捷哽咽道:“多謝公子教誨,乾捷銘記在心。”

“我現在要去見武林同道,就不帶你去了。知道我告訴你,你一時半會也學不會,省得你見了師傅們難堪,收拾一下你的東西,我們快回華山了。”岳中巔說完就一個人走了。

趙乾捷辭別岳中巔之后,卻來到了禁閉室附近的小樹林里,遠遠的看著那間孤零零的小屋子,他這幾日每天都來這里,他想見王天逸,但是他卻每一次都沒勇氣去見王天逸。

這一次也是一樣。

趙乾捷前幾日已經把這里的草踏平了一圈,今天他圍著這圈不知道轉了多少次,無數次的凝望之后,他嘆了口氣,背過了身朝相反的方向離去。

沒想到他一竄出樹林上大路,迎面就過來了一群七八個弟子,趙乾捷眼見躲不開,硬著頭皮和這群同門擦肩而過,果然對方的人群里隱隱傳來“叛徒”“無恥”等字眼還有嘲笑聲。

趙乾捷低著頭走過了很遠,臉還在紅著,感覺頭抬不起來,這熟悉的地方竟對自己變得越來越陌生,正想著,背后突然傳來急速的奔跑聲,好像是沖著自己來的,趙乾捷扭頭一看,正是剛才和自己擦肩而過的人群中的一個人,一個甲組弟子追了自己過來,他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你…你想干什么?”趙乾捷轉過頭來,一邊問,一邊扭頭四邊觀看,希望有個過路的人,這樣對方不致于動手,可惜這里是僻靜地方,哪里有什么弟子路過。

“趙師弟啊。”那弟子跑到他身前停了下來,卻是滿面的笑容,還握住了趙乾捷的手:“你不記得我了?”

趙乾捷心中暗想:“怎么不記得,剛才你走在最前面,嘴里說我無恥呢。”

看趙乾捷沒說話,那弟子卻繼續笑道:“師弟,你現在貴人多忘事啊,聽說你現在入了華山,而且還是岳公子的長隨,可得幫幫兄弟,我馬上要下山,可是卻是個小鏢局,能不能幫忙問問華山的西岳鏢局缺人不?”

趙乾捷目瞪口呆,還以為會被揍一頓,沒想到卻是這樣。

那人笑容卻一直燦爛,正想再說,背后急速的腳步卻又響起,那弟子臉色一變,頻頻看著自己身后,急急道:“師弟,明晚你有空嗎?肯定有,對不對?我請你在山下翠青坊吃飯。現在有事,先走一步。”說完竟一溜煙的跑了。

趙乾捷還沒回過神來,迎面又跑來一人,卻是剛才那群罵自己無恥的弟子中的另一人,這個人也追了自己過來了,一樣的滿面笑容,老遠就喊:“師弟師弟!”,遠不是一刻鐘以前橫眉立目罵趙乾捷“叛徒”的模樣。

……………………

等趙乾捷去帳房那里結清雜費,回到戊組寢室的時候,他已經被十桌酒席預定了,說是酒席預定他,是因為請他的人都如同作賊,往往是走到沒人的地方,“蹭”的一聲跳出一個師兄或者師弟,一邊笑臉相迎一邊作賊似的四處張望,防范有人看見,不等趙乾捷又什么反應,那人又“蹭”的一聲不見了,因為別的弟子又過來了,這個時候往往就是趙乾捷被人冷言冷語諷刺上幾句的時候了。

在寢室外面,趙乾捷正要推門,就聽到里面張川秀在說王天逸的事情,不由的一愣,不過他咬了咬牙還是推門進去了。

寢室里只有張川秀和范德遠在,看到趙乾捷回來,兩人都是一呆,齊齊的停住了話語。

“川秀,老十六,你們也要罵我叛徒是嗎?”趙乾捷一看兩個同門那個表情就猜想他們怎么看自己的,他已經幾天都住在華山派那里了,這里都沒有回來過,他不敢面對這些同門。

“乾捷回來了?你說什么呢?”張川秀兩個人一起驚愕的站了起來。

“別瞞我了。”趙乾捷用手背拭了拭眼角淚痕,說道:“咱們都是好兄弟,你們這樣看我,我不怪你們,都是我自己不爭氣。我是賤,沒法子,岳公子對我太好,連師傅都不如他對我好,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天逸,對不起青城……”

張川秀和范德遠互相看了一眼,張川秀嘆了口氣說道:“乾捷,你想太多了。其實青城每個人都羨慕你羨慕的要死啊。”

“羨慕?”趙乾捷吃驚的問道。

“廢話,誰不羨慕?岳中巔的長隨啊!別看是個長隨,卻是他的親信,萬一哪天岳中巔當了掌門,你起碼和一個小門派掌門平起平坐啊!要財有財,要武有武啊!不過,我干不來長隨,我要苦練王天逸留下的武功,當一個高手!”范德遠一撇嘴道。

“那他們怎么老是罵我還打我?”

“打你,你是青城弟子的時候當然敢打,但現在你問問,青城上下誰敢動你一根寒毛?你身份變了啊!至于罵你,嗨,人心隔肚皮,嘴上硬,心里卻羨慕的如火燒!”張川秀說道。

“唉,你們都發達了,哦,天逸現在遭難了,現在你已經是青城名人了。人人都說咱們寢室風水好,先出了個天逸,現在又出了你,你的床已經被一個甲組弟子搶了,你走了以后,他要來睡你的床,媽的,有病嗎?!唉,我只有去種地了。”張川秀一聲長嘆,倒在了床上。

正說著,伙房的馬師傅又來,滿面紅光,進來就大叫:“啊呀呀,乾捷你可給我們伙房爭光了!我找過你多少次了,這次可算被我堵你在窩里了,來來來,今天晚上哪也不準去,伙房的師傅們給你做高升酒!你,小十六,你,小張一起來!”

“你這家伙,來的倒快,是不是天天在這里守著等乾捷回來?”范德遠的眼睛從王天逸的武功草圖上抬起來,笑著問道。

“唉,我快走了。我想先去見天逸。”趙乾捷一聲低嘆讓所有人都靜默了。

就在這時,一個戊組弟子踉踉蹌蹌的摔進屋門里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到說不出話來的地步,張著嘴吐著舌頭手伸著指著屋里眾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要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他扶起來,給他順氣。

“王天逸太厲害了!”這個弟子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個。

“我覺的貴派的訓練很不錯,不瞞您說,貴派力擒胡不斬的時候,我們的人就在旁邊看著,你們的弟子進退有序,死戰不退,委實訓練有素啊。我們長樂幫很想招攬幾個,您開個價碼,謝師費我們一向大方的。”凌寒鉤一邊把手里的茶杯輕輕放在幾上,一邊笑著說道。

“凌會長過獎了。”韋希沖陪笑道:“不知會長看上了哪個?”

“王天逸怎么樣?”凌寒鉤微微一笑,目光卻如同有形的一般盯上了韋希沖的眼睛。

聽到王天逸的名字,韋氏父子一起皺上了眉頭,在下首陪坐的韋全英皺了皺眉頭,又打量了這位“新出江湖”的長樂幫大人物:此人衣著華貴,談吐不俗,但卻是一夜之間聞名于武林,成為濟南的豪杰。看他和王天逸過招,明顯沒有露真實實力,但幾次急變招的時候,刀光中好像有一條被刻意束縛的兇龍,若是解縛,轉瞬間就可以將王天逸撕成碎片,武功之強可見一斑,不過大家卻記不起江湖何時有過如此一個的刀客。除了武功,此人做事深藏不露,不得不懷疑長樂幫和慕容緊訂協議排除青城就是此人得到的情報,但這事卻如同長樂幫的行事風格一般——你無從查起,只能猜測。

韋希沖也皺了皺眉頭,他卻是想:自己被慕容秋水耍了,協定不成,但上次酒席急怒之下,以為靠定了慕容這棵大樹,不用再重視華山的兒子指使王天逸酒潑岳中巔,讓本來就對自己不滿的岳中巔更加的憤怒,這次慕容合作不成,那么華山就成了擎天柱,果然岳中巔順桿爬,讓自己灰頭土臉,提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價格!自己現在天天想著就是給岳中巔多少銀子讓他松口降一點,其他的就是死命巴結他了,逮王天逸就是其中之一,看岳中巔對王天逸的態度,岳中巔搶青城壽禮的事情怕是八成是真的,但一個壽禮和生意比起來算個屁,加上后來當眾酒淋岳中巔的事情,岳中巔這個記仇的野獸已經對王天逸恨之入骨。本來打算一刀下去,讓岳中巔開心。但岳中巔不僅侮辱自己更提高了價錢,生生從自己銀庫里搶銀子,這口氣咽不下去,不過又不敢得罪岳中巔,只好讓弟子們在下面罵兩句,過過干癮。現在弟子們已經恨華山入骨,如果自己對王天逸動手,豈不是等于在弟子面前抽自己耳光?傳了出去也是軟蛋之名,怎么立足江湖,怎么再服膺弟子?所以打算說王天逸此人偷了岳中巔銀兩,交給岳中巔協作審問下落,其實就等于把王天逸交給岳中巔處置。如果把王天逸賣給了別人,岳中巔怎么饒的了青城?

想到此處,韋希沖笑道:“我過幾天就是壽辰了,屆時將有比武大會,我們可不只王天逸一個人,比他武藝強人品好的弟子到處都是,您不妨看看比武大會,其實這次來參加我壽禮的賓客五成不是為了看我這個老頭子來的,倒是看有無好苗子可以拿回去培養。您沒有興趣?”

“當然,貴派的精英很多。在江湖上,你們訓練的弟子也是有口皆碑,不過上次聽了手下的匯報,加上你們青城五杰的講述,我覺的王天逸不錯,應該屬于價廉物美的,他不是戊組弟子嗎?不會太貴吧?”凌寒鉤說道。

“呵呵,真是抱歉,他現在有點小麻煩。我們正在問他一些事情,不說清楚是不能讓他出山的,恐怕會誤了你的事情。”韋希沖拒絕道。

“是壽禮的事嗎?我們可以彌補他造成的虧空。”凌寒鉤說道。

萬兩銀子啊!

青城什么弟子也沒賣過這個價錢啊!

聞聽此話,韋氏父子都是一愣,但隨即面色都黯淡下去,畢竟岳中巔能決定青城損失的數目要遠遠超過此數。

“抱歉啊,唉,確實有點事情,和壽禮無關。另外他可能直接加入我們青城,不加入外面的幫派的。”

凌寒鉤微微點頭,他今天來并不指望能贖出王天逸,只是來試探一下口風。本來段雙全指示,如果王天逸落難就救,好像上面預知了壽禮的事情。

這很正常,暗組高層有時候可以制造某個成員加入前的命運波折,不過這是機密。

但慕容一來,讓壽禮變得無足輕重了,計劃全盤落空。

不過近日他聽說王天逸又被捉了,看來已經失寵,他并不清楚青城高層的想法,所以就來試試青城的口風,若是肯買,那省事了。若是不賣,那就再做打算。

就在這時,一個弟子匆匆的跑了進來,報告道:“掌門,有急事稟告!”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33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九節忠義情利(二)

“掌門,有人要挑戰青城所有高手!”那弟子抱拳稟告時候,眼角卻望向韋希沖,嘴角歪在一邊,滿面的驚惶。

“啥?!”聽報告的韋希沖父子和凌寒鉤同時叫了一聲,看著那弟子的表情,彷佛這個弟子嘴里吐出的不是字,而是一只只的蛤蟆從他嘴里往外跳,。

要知道“挑戰”這個詞在江湖里往往代表的不是熱血與寒刃,而是一種禮節,這是武林高手一對一的比武,這一般是小武館和小門派會遇到的事情,像青城這種幾百人的大門派已經很難聽到這個詞了。

像這種大門派不是沒人過來挑,但來之前都要先發一副情真意切、謙卑有理的請戰書,收到書的門派會根據發信人的身份地位酌情向上報告,然后根據他的身份地位決定要不要理、理會的話誰出戰、哪方贏。

挑戰人地位低的話,一個弟子就裝模作樣的出去比一比,然后嘴里說著“承讓”,帶到伙房吃一頓弟子的午餐,如果挑戰人純粹是沒錢了混飯吃的,那要看被挑戰方的心情,高興了管頓飯;不高興就直接打出山門;

如果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高手挑戰,那倒是麻煩,往往都是些武癡,但這非常非常的罕見。因為雙方地位太高的話,一場比武就不僅是輸贏那么簡單了,會干系到雙方的面子、權力。

你都有身份有地位了,一舉一動不再是你個人的事情了,而是代表了你身后的門派,誰還會輕易的去挑戰別人?干這魯莽年輕人或者落魄武林人做的勾當?!

正因為這樣,當年慕容龍淵挑戰丁開山才轟動了武林,因為雙方的身份地位如此之高,高到了一方下了決心,另一方就不得不應戰的地步。更是因為慕容龍淵此舉與其身份不相稱到了極點。

要是慕容龍淵不姓慕容,挑戰丁開山的結果只能是被亂棍打出或者打死。

所以此刻青城和長樂幫的高層人物聽到有人出言不遜的挑戰青城所有高手,第一個感覺就是出門看到一頭牛在天上飛的那種心情,太匪夷所思了。

“多少人?哪個門派的?什么來頭?”韋希沖松了松面皮,問道。

“很年輕,一個人孤身而來。我們問了來頭了。但沒說。”那弟子咽了口唾沫,不待韋希沖發問就自顧自的匆匆說了開來:“我們在看大門,他就騎馬到了山門,上來的時候嘴里還罵罵咧咧的,問答之際出言不遜,對您不敬。但我們看他衣著華貴,不敢輕舉妄動,就反復問,他惱了,說‘先試試不就知道了嗎?’說完就上前動手,四個迎賓的丙組弟子都被打倒了……”

“動手了!”韋全英霍的一聲站了起來,急急問道:“可有傷人?”

“沒有。他雖腰掛長劍,但一直沒有拔出來,然后守衛的譚劍濤師兄聞訊帶著十幾個同門過來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韋全英臉急紅了,他伸著手指著那弟子說道:“快講啊!打起來沒有?”

此刻他心中怕的卻是此人來頭太大,一般江湖人,除了瘋子,沒有這樣無禮的上門挑戰的,這樣無禮的年輕人的不是不要命的就是后臺狠的,前者并不可怕,你再厲害也是一個人,后者就不同了,得罪了就麻煩了。現在父親壽禮馬上就要舉行了,來往的賓客越來越多,萬一是哪個朋友的兒子或者本身就是個飛揚跋扈的少幫主,萬一打傷了就慘了。

“沒有動手。本來譚師兄打算動手先制住他,但此時,一群身著黃衫的彪形大漢近來山門,遠遠的立在他背后,挑戰的那人不理我們了,他居然背過身去對著那群人破口大罵,現在穿黃衫的人越來越多,還有黃衣人在不停的上來,我這個人向來機警,看他們肯定是一伙的……”

“走!”此刻屋里的三個人都知道有大事情發生了,不待聽那弟子繼續嘮叨,馬上起身匆匆的向山門方向跑去。

那弟子正低著全神貫注的訴說自己的機敏和果敢,沒想到頭一抬頭卻發現屋里已經沒人了,連忙連滾帶爬的出來廳堂,一路小跑才追上了三個健步如飛的豪杰。

“掌門,大少爺,凌先生,丁家的人突然出現在山門!”張五魁一個拐彎恰好遇上了相向而行的三個人“我正要去找你們。”

“混蛋!”韋全英聞聽此言大怒,當即轉身就是一巴掌,把那報信的弟子扇了個滿天星,大罵道:“你這么機警,怎么不看清楚服飾再來稟告?!你不知道丁家都是黃衣嗎?!”

一面罵卻看向凌寒鉤,心里委實怕長樂幫的人嘲笑自己訓練下屬無方,但對方卻好像出神了,渾然沒注意青城看門弟子出的丑。

等韋氏父子滿面堆笑的出去山門,放眼一看,傾斜的山路上已經立了幾十個黃衣大漢,他們簇擁著一輛碩大無朋的華麗馬車。

“請問丁家的朋友,是哪位先生光臨蔽派,可是楊昆楊先生?”韋希沖微微躬身朝立在山門前的一個丁家下屬問道。

“您稍等片刻。”那下屬對韋希沖鞠了一個同樣角度的小躬,轉身跑向馬車,在門前立定,低聲稟告,

過了片刻,一個面如止水的黑衣公子從馬車里走了下來,在如云的扈從中站直了身子,頭高高昂起頓了片刻,這才順著下屬的手指,頭這么一轉才看見了韋希沖父子,面上輕輕一笑,叫道:“韋掌門,大壽好啊。”

看見此人,韋希沖下意識的對著他伸出了肥大的手指,滿面的難以置信,身子朝后仰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好像一個乞丐挖出了一甕金條,激動到不能相信眼前事物。

韋希沖好容易平下了心頭的激動,帶著兒子顫巍巍的抱拳躬身行禮道:“原來是丁大姐來了。青城真是蓬蓽生輝啊!”

丁大姐?

莫非來的不是丁玉展,而是丁曉俠?

聞聽掌門這樣稱呼對方,青城弟子的眼睛全都聚集到了那黑衣公子身上,本來丁家下屬都著黃衫,他一身黑衣處在一堆黃色正中心就分外顯眼,而且他無論是扎在頭頂的發髻,還是上面的碧玉發簪都是男子樣式,更別提華貴的長衫、腰里扎著的金扣玉環帶、腳下的錦靴都是不折不扣的公子哥打扮,再加上不怒自威的表情、以及微微下垂的眼皮、嘴角自信的笑容,青城眾弟子都把他認做了丁玉展。

猛一看誰可能把他和含羞柔軟的女子聯系在一起?只是他身材嬌小、面色碧透有還有點女子氣。若是沒聽到他被叫做“大姐”,肯定認為他是一個美男子。

丁開山很長時間沒有兒子,就訓練了大女兒丁曉俠,讓她幫忙打理江湖生意。所以從很小的時候,丁曉俠就像一個男孩子一樣被訓練、做事,行走江湖也是一身男子打扮,雖然不如慕容秋水風頭勁,但巾幗不讓須眉,在江湖中也是縱橫捭闔的英雄角色,對于現在地位實際上丁家副手的丁曉俠,江湖人送敬稱:“丁大姐”。

因此韋全英和他父親都是見過丁曉俠幾面的,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大人物居然突然來了青城。要知道,以青城的地位,他們父子倆除了長樂幫,其他武林六雄連請柬都沒敢送,沒想到先來了武當的千里鴻,雖然他現在去了濟南,而且不知道回來不回來,但他畢竟來過不是嗎;隨后來了慕容秋水,雖然他沒打算參加壽禮,也等于耍了青城一遭,但撇開心里想的,面子上他也畢竟來過啊;這次丁家的丁曉俠居然又來了,不管她是路過也好,郊游也好,反正肯定會去青城坐坐,這就算是來過了。

韋希沖他能不激動嗎?雖然華山的事撓心,但這壽禮辦的,這么多大人物都來過,江湖中的同等地位的老人誰有這風光?!人老了往往就怕死,壽禮需要的不是醫生和養生,而是吉利,這是一個多好的彩頭啊,說不定預示著他能長命百歲呢?

“您這次來……”韋氏父子跑到了丁曉俠身邊,正囁嚅的想問她來意,“砰”的一聲大響,旁邊馬車車廂的門好像是被踹開的,一個少年從里面跳了出來,對著丁曉俠大叫道:“你有完沒完啊?問完了趕緊上去!”

看到這個少年,丁曉俠臉上的自信與從容不見了,換上了一種慈祥的笑容,這一刻男子般的丁曉俠倏忽不見了,任誰看到她現在的這副表情都會看出她是一個女子,因為這是一種母親般的笑容。

“弟弟,來,”丁曉俠溫柔的語調對那少年說道:“見過青城韋掌門還有你韋全英師兄。”

見到來的居然還有丁家的獨苗——未來的丁家家主丁玉展,韋希沖父子兩人差點暈過去,渾然忘了這個人外號就是“災星”,剛才就是他挑戰青城的,若是剛才傷了挑戰青城的他,此刻韋希沖父子兩人恐怕要哭著的拿出成箱的銀子才能熄滅丁大姐的雷霆之怒。

不理會搭訕的韋全英,丁玉展卻滿面怒氣的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管家模樣的下屬大罵道:“呂飛虹,是不是你告密的?早知道不問你借銀子了!”

“三少爺,饒命啊。是大小姐的命令啊。”那呂飛虹嘴里一聲慘叫攤開了雙手,眼角卻滿是笑意,看來對丁玉展的威脅毫不在意,周圍的丁家下屬都是一陣竊笑,因為這事是司空見慣的——三少爺這次沒打算離家出走,但打算自己做獨行俠。

本來因為上次和唐博在濟南淪落到當乞丐的事,回家又挨了老爹一頓“毒打”,丁玉展暫時老實了一段時間,因為他畢竟需要時間把屁股上的傷養好,一個大俠,就必定有大俠風范,怎么能呲牙咧嘴的扭著屁股像螃蟹一樣行走江湖呢?

然后慕容秋水通商關外沈家、和仇敵長樂幫化干戈為玉帛的轟動消息不停傳來,丁開山認為既然慕容秋水打通了一條貿易路線,那么不能讓他們獨享這條人參、貂皮和駿馬的黃金之路,丁家必須尋求分一杯羹,因此和沈放的接觸以及談判就是燃眉之急了。

沈家雖然和慕容、丁、唐并稱四大家族,擁有驚人的財富和實力,但沈家以前和中原的這些世家的關系并不親密:一是沈家離中原太遠,他的地盤雖然廣闊無垠,但上面人煙稀少,環境惡劣,如果告訴一個聽慣了靡靡之音的蘇州窮人去了這天寒地凍的不毛之地就可以成為大富翁,他不到餓死的份上,恐怕也不會背井離鄉去那么遠和艱難的地方;二是沈家手下很多人都是被中原武林所不容的角色,他們往往被中原的黑道或者白道幫派追殺,為了活命,不得不遠走高飛投靠天高皇帝遠的沈家,但沈家這樣的行為怎么可能被滿口道義的中原列強所欽佩呢?

沈家自己也不想抱著金山銀山在關外做財主,他們的信念就是一定要得到溫暖的中原地盤,在這個信念的指引下,幾代沈家家主不停的南襲,幾年前關外最南邊的最大幫派被沈放鏟除了,沈家南下中原的屏障徹底消失了。

強橫的沈家已經微笑著站在中原武林的門口了。

但大家只注意到了沈家死士如云的戰力,所以以拉攏為主,另外沈放的女兒做為目前江湖上地位最高的待閨千金,讓六雄覺的可以以婚姻換實力,反正是娶進門,又不是入贅,加上可以想象的豐厚嫁妝,聯姻這生意合算的很。

于是很多人都曾去提親,包括丁開山為丁玉展,武當為千里鴻去提親,但都被拒絕了,這讓丁開山等一眾江湖頂級強豪覺的非常沒面子,覺的沈放這個鄉巴佬自視過高了,也淡了交往的心情。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慕容秋水抓住了這機會,利用慕容拙樓占據交通線的優勢,成了中原六雄中第一個和沈家大規模生意合作的人,別的門派這才意識到沈家不止擁有死心塌地的殺手和生來就坐擁富貴的千金,他擁有的馬匹、金礦、人參、貂皮,這些中哪一項在中原都是寶貝啊,而沈家也缺中原的各種商品:絲綢、鹽、礦石等等,雖然距離很遠,但憑借沈家和中原武林的實力,是可以開辟長距離交易路線的。

無疑,生意大有錢賺,慕容秋水又一次笑傲江湖。

但你開出路來,就有人跟上來。

為了生意安全和長遠發展,慕容秋水輕輕揮了揮袖子,就把慕容世家和長樂幫的深仇大恨拂到了一邊,竟然拉著長樂幫一起賺錢。

其他四雄當然眼紅的很。

丁家打算跟上去,但丁家已經落后于老朋友慕容世家很遠了,所以丁開山匆匆召回丁曉俠讓她趕往關外,開始生意談判。

早就想看關外壯麗景色的丁玉展怎么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抱住老爹的腿請求給他出門鍛煉的機會。

“你屁股好了嗎?”丁開山怒氣沖沖的問道。

“好了!爹,不信你看!”

“小畜生!誰讓你脫褲子的?!”丁開山瞪了一眼嬉皮笑臉的兒子,鼻子里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去吧!要是路上給你姐搗蛋,我就砸斷你的腿!”

就這樣,丁玉展興高采烈的北上了,但很快他就厭倦了和大姐以及姐夫同行,他雖然不打算跑到別處行俠仗義,但他打算和大姐各走各的,在京城慕容秋水的拙樓匯合。

這怎么可能?

丁曉俠微笑著搜去了弟弟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連粼波現龍劍的劍鞘都換了一個,身上一文錢也沒有的丁玉展只好愁眉苦臉的跟著大部隊走,詛咒著現在為什么是夏天,身上只有一件長衫可以當掉,這連頓飯錢也不夠啊,要是冬天,身上穿的多,幾層衣服一進當鋪,路費不就有了嗎?

他向手下借錢,丁家的人誰不知道少爺那一套啊,況且還有大小姐嚴令,所以大家索性把身上的錢都交給丁家的第八管家呂飛虹管理,丁玉展費盡心機愣是搞不到一文錢。

終于,他和呂飛虹在住宿的一個鎮子閑逛的時候,方便回來的丁玉展開口了:“八管家,我想吃糖葫蘆,拿一千….算了,給一百兩銀子吧?”

呂飛虹睜大了眼睛,問道:“您說想吃糖葫蘆,我沒聽錯吧?要多少銀子?請您再說一遍?”

“咳咳”丁玉展干咳了幾聲,改口道:“十兩吧。不是我要,那賣糖葫蘆的開口要這個價。”

“什么?糖葫蘆賣十兩銀子?這還有王法嗎?”呂飛虹故作驚奇的跳了起來:“這奸商欺負您是外地人吧?混蛋,我去教訓他!在哪里擺攤?”

丁玉展四下看了看周圍沒有丁家的人,手一伸“嗵!”一聲,揪著呂飛虹的領子把他摁在了墻上,橫眉立目道:“十兩怎么了?我喜歡給!拿來,不準廢話!”

呂飛虹背靠在墻上,滿臉堆笑道:“我身上沒那么多錢…….”

“鏘”的一聲清越龍吟,雪亮的粼波現龍被抽了出來,架在了管家脖子上,丁玉展滿面通紅的看了看周遭大呼“搶劫”四散逃開的路人,急急的怒道:“給不給?!快點!一會官差就來了!”

呂飛虹一攤兩手,露出手心里的三塊碎銀子,笑道:“別!別!別!少爺,你就是宰了我,我渾身上下也只有三兩。今天忘帶錢了,錢和銀票都大小姐管著,要不您找她要去?”

丁玉展哪里肯信,搜遍了呂飛虹全身,果然是一個銅板都沒有。他怒視笑嘻嘻的呂飛虹良久,最后無奈的抓去三兩碎銀,嘆了口氣揣進了懷里。

“少爺,您的糖葫蘆?”跟在垂頭喪氣的丁玉展后面的呂飛虹陪笑道。

“呔!”丁玉展滿面怒色回頭一喝:“那是小孩吃的!我只是覺的一個大俠身上比乞丐都窮委實沒有面子而已!這是我借你的,不要和姐姐說!否則有你好看!”

“是!是!是!”八管家呂飛虹頭點的如同撥浪鼓,但他一回客棧就找丁曉俠告密去了。

“他想去哪里?”丁曉俠問道。

“我聽他打聽青城如何走,知道了青城是我們的必經之路,很好去之后,高興異常,應該打算去青城吧。”說到這,呂飛虹換了一種憂心忡忡的模樣:“大小姐,少爺現在身上有了三兩銀子啊!我看他那模樣,就算在地上揀了三個銅板也會跑,您看我們是不是晚上戒備更森嚴一點?”

“讓他跑吧,不讓他出去透透氣,怕他憋壞了。”丁曉俠道:“再說青城也是我們的必經之地,我聽說千里鴻和慕容秋水都曾經在青州逗留過,我也想去搜集一下情報。今夜客房、馬廄守夜的人‘打盹’,把那匹駑馬放在馬房最外邊,他一向牽最靠近外面的那匹馬,別讓他走太快了。找三個人埋伏在外邊,出去就跟著,你帶上十個高手跟在跟手的后面。我們明天去捉他。”

就這樣,滿心歡喜的丁玉展走了沒多遠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經驗豐富的他發覺自己被跟蹤了,他用大腳趾頭想也知道后面死乞白賴跟著的是誰,氣憤之下策馬狂奔,但座下的坐騎委實不爭氣,再怎么打,走的比毛驢也快不了多少,而且他就算要把這馬扔了也辦不到,因為就算他把身上的東西都當了,也買不起好馬。

丁三少爺心知被算計了。

于是他很憤怒。

但是他更多的是心急如焚,他要在被大姐捉到之前好好去磨礪一下武藝,因此罵罵咧咧的他上了青城沒說幾句,就和青城看門的打起來了。

不是他無禮,是他要趕時間。

但對方武藝太差,他只用拳腳就打翻四個,然后對方一群氣勢洶洶的武士就涌出山門,直沖著他就來了,看來可以領教一下青城劍法了,但正在這丁三少爺高興時候,這一群氣勢洶洶的武士卻又轉過身去,連滾帶爬的又跑回山門里面了。

丁玉展扭頭一看,自己身后已經多了十幾個丁家的高手,正對著青城武士抱臂冷笑——整齊劃一的服飾、長短各異的兵器、身經百戰的從容、挺身而立的高傲、冷寂無聲的殺氣,就算瞎子都看得出來這群人委實可怕的很,別說青城,就算七雄的家門口多了這樣一群人,也沒有人會輕舉妄動的。

被這樣一群人站在身后,丁玉展心知青城肯定不會來武的了,悲憤之下,不由的回頭破口大罵起來。

“我這次帶舍弟來,路過貴派,拜望一下。”丁曉俠微笑著說了來意。

“楊昆楊先生可有一同前來?”韋全英低頭問道。

“他正在趕來此地,中午可到。”

韋希沖趕忙讓張五魁帶幾個弟子下山去迎接楊昆,然后畢恭畢敬的領著丁家的人進了青城,來賀壽的各路豪杰已經聽到了消息,紛紛在前院迎接丁曉俠姐弟。

“丁大姐好。在下是長樂幫濟南振威商會——凌寒鉤。”凌寒鉤在丁曉俠踏進大門的時候,突然走了出來。他原本沒有出去外面,此刻才來寒暄。

不過凌寒鉤看著丁曉俠的表情很冷,聲音也透著冰涼,丁曉俠看了一眼凌寒鉤,她的聲音一樣的冷:“是你啊。”

“還記得我啊。是我。”凌寒鉤臉上好像僵硬了。

“貴派已經知會我們了。都是朋友。”丁曉俠說完這句話,不等答話,一拂袖子,背負著雙手傲然走過凌寒鉤。

凌寒鉤也沒有再說話,只是對著丁曉俠的背影微微躬身表示了禮節。

大門里的人不斷的涌進來,有青城的教官,有來賀壽的賓客,還有遠遠的想看熱鬧的弟子,一時間鬧哄哄的,凌寒鉤看著丁家一眾人的背影,仔細了看清了丁家人的每一張臉,才慢慢的跟了過去,丁玉展在前面大聲的說話,他聽的清清楚楚的。

“韋掌門,你們青城不錯!弟子有趣的很,也勇敢的很,比我見的大部分門派的弟子都要強!”

“我家小弟一直想來拜望一下貴派,在家里也時常提起。”丁曉俠微笑著說道。

韋氏父子現在心里都浮現出一個弟子的面容來,都是一滯,隨后又尷尬的笑了起來。

聽著丁玉展那種近乎放浪形骸的動作言辭,凌寒鉤眼睛盯緊了丁玉展的背影,心道:“丁開山的兒子怎地如此行事?難不成天道昭彰,丁開山養了個敗家子?!”

這時候,過來拜見的賓客已經按地位、先后順序排好了,韋氏父子引見,丁曉俠拉著丁玉展見禮,而丁玉展卻沒有這個規規矩矩的習慣,他幾步跳進了賓客堆里,大呼小叫起來,“這不是老羅嗎?你老小子怎么來這里了?”

“啊!三少爺,我和韋掌門有親戚你不知道嗎?”

……

“三少爺,你還記得我秦強嗎?”

“廢話,怎么不記得!上次去挑你們,你手下那個輕戟手小方硬氣的很,我們從長街南頭打到北頭,這小子來了嗎?那天他可是喝得嘔吐不止啊,哈哈!”

…….

“三少爺啊,沒想到您也來了北方,想死我這老不死的了。”

“媽的,你還知道你老啊?還強搶民女嗎?”

“哪里敢啊,我認了那閨女當干女兒,要不是她,我們怎能不打不相識?!”

……

“我我我我!三少爺!”

“別叫了!你這家伙還有臉來見我?前年是不是你通知我爹逮我的?”

…………

丁玉展認識的江湖豪杰居然驚人的多,這里是北方武林,但他居然能認識三分之一的賓客,一會摟著這個肩膀親熱,一會又指著另外一個的鼻子假嗔輕罵,一時間在他身邊圍了一個諾大的圈子,圈子的每個人幾乎都是他去“禍害”過的幫派的高層人物,但三少爺記憶力驚人,隨口就把往事娓娓道來,熟的好像老朋友一樣,加上他的地位和身份,被三少爺提到的人一個個都激動的滿臉發紅,幾個人甚至為了站到可以握丁玉展胳膊的位置而推搡起來。

看到這個放浪少年被眾星拱月一般圍著,凌寒鉤肚里卻升騰起一股涼意來,暗想:“我沒見過誰這般年紀就可以結識如此多的江湖朋友,此子并非看起來那么簡單。”

凌寒鉤正出神,那邊隊伍一陣喧嘩,一個人推開一條路,跑了上來,卻是華山的大師兄岳中巔,他跑到丁曉俠前面,馬上就是一個抱拳鞠躬,抬起頭滿面笑容道:“大姐,又見到你了。丁家主身體可好?”

“是中巔啊。”丁曉俠笑著把背負的雙手抽到前面來,微微一抱拳答禮道:“家父身體很好,辛陸雄掌門可好?”

“家師身體一向康健,前幾日還提起想去拜訪丁家主呢。啊,三少爺也來了啊,他行俠仗義,我們華山都仰慕他的俠義之名,假以時日必是江湖第一大俠!”

“呵呵,中巔你可真會說話,我小弟是小孩鬧著玩的,他行走江湖,還不是得靠你們這些江湖前輩和大哥照應他啊?”

丁曉俠正客氣,那邊丁玉展和熟人寒暄完畢,已經走了過來,對韋全英道:“韋大哥,你的弟子王天逸呢?”

一句話把韋氏父子打了個踉蹌,一起抬眼去看身邊的岳中巔,岳中巔聽到了丁玉展的話,卻裝作沒看到韋氏父子的表情,繼續和丁曉俠親熱的聊天寒暄。

“唉,天逸這人的朋友,肯定可以做我的朋友,要是那天我走的不是那么早,天逸的朋友也不會那么慘了。”韋掌門沒啃聲,丁玉展就垂下了頭自言自語,說到后面,語調往高里一挑,大罵起來:“做人這么絕,就不會商量商量嗎?唐小六太楞了!”

本來丁玉展一過來,他那些熟人都跟著過來,打算再拜望一下正主——丁曉俠大姐,所以丁玉展身邊始終圍著一大群人,本來都群情激昂,熱情高漲,但丁玉展一句“唐小六太楞了!”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縮了脖子,剛才還熱熱鬧鬧的一大群人轉眼間就都齊喑無聲了,就如同一桶雪水當頭澆下,把這熱鬧生生的凍在了那里。

要知道“楞”是形容一個人傻呼呼的,而且屢教不改,缺心眼,這個字從哪里傳來已經不可考,就算不知道涵義,但光聽丁玉展說這話的語氣,就知道絕非好話。

罵人并不可怕,也不至于讓一群人突然啞口無聲了,問題是你罵得是誰。

丁玉展罵得是唐博,他罵是可以,他不懼唐博以及他背后的勢力,更可能是他們本來就是好朋友,這樣罵來罵去也許是鬧著玩。

不過他罵可以,但誰敢幫腔?罵得可是唐博啊!

最近以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出名的唐門新虎啊。

他因為秦劍門一句無關痛癢、好像事不關己的承諾,就可以辣手滅門。

他用唐門的刀和秦劍門的血讓江湖復習了一下唐門的尋仇條例。

從這事之后,和唐門的人談生意甚至吃喝玩樂的時候,江湖小幫派連玩笑都不敢開了,甚至有的掌門把要說的話縫在袖子里,低頭看一眼才敢說,簡直好像作弊的私塾秀才

而江湖上“唐門說話算話”那句格言又流行起來了,但說的人都是股栗,這絕非江湖人的道德突然高了,而是怕真會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比如唐門的六少爺。

丁玉展不會怕唐博,因為他姓丁還是唐博的兄弟,唐博聽到也許會對罵,罵丁玉展是狗東西;但如果是不姓丁的人罵了唐博,也許一向陰沉的唐門六少爺會面無表情的用透骨釘敲開你腦勺,所以大家都怕了,沒人啃聲。

冷場了。

丁曉俠笑了起來,打了一下弟弟的后腦勺,笑罵道:“你自己更楞。怎么能這樣說好朋友的?”

丁玉展一下把姐姐的手打開,轉過了頭叫道:“韋掌門,王天逸呢?我得替博六道歉。”

韋全英偷眼去看岳中巔,沒想到對方一聲大笑,豎起了大拇指,大叫道:“三少爺,您真是太仗義了!嘖嘖,回去我就讓師弟們說說,看看人家三少爺的江湖氣度和無雙俠義!”

這一下,大家都醒過神來,紛紛大聲稱贊,韋氏父子則一聲嘆息,韋希沖對著丁玉展躬身說道:“您稍等,我們這就去叫他。”

聽丁玉展口中說了要找“王天逸”,還要代唐門的六少爺道歉,旁邊聽的青城弟子早有好事的飛奔回去宣揚,趙乾捷、張川秀、范德遠聽到這消息之后,一樣的合不攏嘴,好久一眾人才飛跑去禁閉室,但里面卻只有一個罵罵咧咧的胡不斬了。

韋全英親自接走了王天逸。

“是因為岳中巔的事情吧。”王天逸說道。韋全英并沒有著急把他帶到丁玉展的身邊,甚至都沒有告訴他丁玉展來了,而是把他領到了一個花團錦繡的僻靜草地處,兩個人邊走邊談。

“嗯,你猜到了。”韋全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王天逸,嘆了口氣道:“師兄我對不起你啊,我父親也對不起你啊。”

王天逸明白這是指突然再次囚禁他的事情,他長長的出了口氣,閉上了眼睛說道:“誰叫華山強,而我們還仰仗他們呢。”

韋全英停住了腳步,有些艱難的看著王天逸,說道:“你不像其他弟子那么看江湖了,看來你這次送請柬在江湖上學了不少東西。不錯,我們怕華山,怕岳中巔,我們不敢自己出頭去質問華山為什么要搶我們的壽禮;我們不敢直接淋岳中巔一頭酒水,父親被他潑了酒我們卻只有下賤的去陪笑臉;現在他們華山無視我們早就簽好的協議,單方面要提高青木價格,我們不敢指責他們背信棄義,因為江湖上沒有公堂,刀與劍就是唯一的律法,不僅如此,我們還得巴結他給他送禮,讓他少提一點!”

說到這里,韋全英面部肌肉如波浪一般波動著,里面的牙齒摩擦的咯咯亂響,他的話語帶著一種悲憤的口氣:“這個流氓,差點氣死我父親,我心里無數次想過怎么殺了他,用劍捅?用拳打?用石頭砸?但這都是幻想,這里是江湖,怒火有什么用?!不是你更憤怒你就更有力量的!我在他面前像孫子一樣讓他嘿嘿取樂,我為了什么?他青木提一成,我們的利潤就減一成,生意一差,這么多弟子怎么養?你們的月銀還有武器服裝在武林學徒中都是第一流的,你讓我減你們的待遇還是提高你們學費,難道讓我們青城去攻城略地,向南搶泰山和長樂幫的地盤,還是向西搶少林或者華山,難不成我們把京城打下來?!我***能怎么辦?我也是男子,更是青城未來的掌門,我和你們任何一個弟子一樣熱血,但我卻只能如同一個太監一樣卑躬屈膝的做事?!天逸,你為青城做了那么多,我對不起你!”

“沒什么對不起的。”王天逸無奈的笑了一下,說道:“江湖本來就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地方,我能想象您的苦衷,要是我處在您的位置,我恐怕也沒辦法。不管怎么說,我丟了師門的壽禮還未經師門許可學習外家武功,您不計我的錯,幫我遮掩了,還給我那么多的同門們得不到的好處,這些大恩大德我都記在心里。我不是恩將仇報的小人,但是……”

說到這里,王天逸“啪”的一聲跪在了韋全英面前“我在牢里想通了,岳中巔看來肯定要我好看,師父們也很難保護我,我家里還有父母啊,他們就我這一個獨子,大師兄,念在我是了師門屢次得罪岳中巔的,您能不能放我一馬?讓我逃出青城?”

韋全英倒沒想到王天逸想通了環節,看他突然跪下不由一愣,連忙把他扶了起來,王天逸已經淚流滿面了,對死亡的恐懼和未來的黑暗充滿了年輕的身體,他哭泣起來。

“別著急,你把事情想的太嚴重了,”韋全英伸手去抹王天逸的眼淚,說道:“我們絕不想怎么樣你,我們更恨岳中巔!所以委屈你先在禁閉室呆一段時間,等捱過了岳中巔這一段就放了你,你還是去木商行,職位和名冊都還給你留著位置呢!只是怕你知道之后,神態不像,被其他人看出破綻,你想想,二百多弟子誰對青城貢獻最大?除了你還有誰!你為了師門流血又流汗,還得忍辱負重,我們要是對不起你,誰還敢入青城?誰還會青城盡力?我們就是承受再大損失也得保護你不對?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這段話說的合情合理,王天逸不由的信了八成,剛才心里因為老想著逃跑求生的事情而霍霍跳個不停,好像已經浪跡天涯了,此刻卻也安穩在了胸膛里。

“您此次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情的實情?岳中巔可還在這里啊,難不怕我現在露出破綻?”王天逸又追問道。

“不是,事情有了變化。”韋全英揮著手臂,臉上一副計劃被打亂了的表情:“剛才丁家的三少爺突然駕臨青城,他指名要見你。”

“什么?丁三來了?”王天逸驚奇的張大了嘴巴。

“你先別高興,這也是最擔心的事情,”韋全英反而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放你出來是小事,但我怕岳中巔看見了更恨你。幾天前,你做為我們青城杰出弟子的典范在賓客前宣講你如何捉住胡不斬的時候,他就恨的咬牙,這個人如同毒蛇一樣,有名的睚眥必報的,所以很多武林同道都怕他。”

“那我該怎么辦?繼續呆在禁閉室里?”

“丁家三少爺要見你,你肯定得去,但是我想你白天陪他,晚上還回禁閉室睡。給岳中巔一個面子,這樣他應該會憤怒的少一點,只是要繼續委屈你了。”韋全英看著王天逸很心痛的說道。

本來要是韋全英這次恢復王天逸自由,然后再給賞金職位,王天逸知道了原因是丁玉展要見他之后,肯定認準了掌門他們只是暫時的用他,用完了說不定又是一腳踢給岳中巔,但韋全英并沒有給他什么,而且說是白天放,晚上接著關,這樣反而讓王天逸的疑心去了大半,覺的掌門他們仍是真心實意的需要自己再為青城出力。

“沒問題。只是岳中巔面前還望大師兄周旋。”

“肯定的。”韋全英拍著王天逸的肩膀說道:“我們也許會虧待有才的人,但我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為青城榮譽出力的人。記住,青城不是掌門的青城,也不是我的青城,而是你我和所有青城現在以及以往弟子、教官的青城!也許你以后會離開青城,在江湖上找到更高的位置,但青城的的出身和榮譽會伴隨你終生!擦亮青城的榮譽,就是擦亮你自己的榮譽!為了青城出力,就是為了所有愛你的同門師傅以及你自己出力!這才是最光輝的美德,這才是最高尚的俠義!”

“謹遵大師兄教誨!”王天逸抱拳答道。

“另外,希望你不要加入丁家,離開青城,我們需要你,你是你們這群人中最杰出的弟子,師傅和掌門對你期望很大。”韋全英說道。

“師門恩我,我忠師門!”

“我就說嗎,青城弟子如此出眾,能逮住胡不斬,原來是三少爺的朋友,真是英雄識英雄啊!”凌寒鉤嘻嘻笑著向王天逸說道。

像在濟南的中原商會的接風宴一樣,王天逸被丁玉展拉著坐到了一起,又是最上座的桌子,和掌門、丁曉俠、凌寒鉤、岳中巔坐到了一起。這樣一眾賓客不免奉承齊王天逸來了,這多好,還順路恭維了丁玉展和青城。

宴會廳里在給丁家的貴賓舉辦盛大的接風宴席,在韋希沖的盛情邀請下,也會了借這個群雄匯集的時刻聯系江湖朋友,丁曉俠決定多留兩天,參加后天舉辦的賀壽大禮,這自然讓韋希沖等青城徒眾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哎呀,兄弟,你真是了不起!”丁玉展大笑著拍了王天逸兩下,突然扭過頭去朝來敬酒的那個人滿臉不解的問道:“胡不斬是誰?”

這引來一陣哄笑,賓客都在贊嘆丁三少爺可愛,丁曉俠笑著朝這時站在丁玉展身后服侍的呂飛虹使了個眼色,呂飛虹馬上一個箭步走到丁玉展身邊,俯低身體說道:“胡不斬,職業:殺手,武器:棍….被慕容秋水通緝。”

原來這呂飛虹能成為丁家九個管家中的第八個,靠的不是武功,而是是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驚人特長,如同江湖人物的活辭典,現在看少爺還不知道這個剛被從黑暗的武林部分中挖出來的高手,馬上向少爺解釋。

“厲害啊!”丁玉展聽完,轉身握住了王天逸的手大呼道:“兄弟,你長進不少啊,這樣的人你也捉的住?”

“我不厲害,遇到他的時候,他中毒且受傷,這才讓有機會和他死戰一番,否則以他尋常時候,空手我也不是他的十合之將啊。”王天逸坦然一笑。

“哎呀呀,唐博把你教壞了吧?”丁玉展收回了手滿臉的驚異:“人家受傷了,應該放他離開,等養好了傷才公平決斗!再不行,也要讓他先攻三招吧?”

“什么博六教壞我?”王天逸一聲訕笑,他倒是一點不懼丁玉展,因為這個人實在太可親了,“我還是要命!讓他三招?我看出他受傷,先發制人,這都差點被他打成肉醬!”

“先發制人?唉,你中博六的毒太深了。”丁玉展被王天逸反駁也不生氣,嘆了口氣,突然眼睛亮了起來:“胡不斬在哪里?我想和他過招啊!”

正說著,門口一陣喧嘩,幾個人進了來,其中的張五魁一跨過這門檻就滿面喜色的叫道:“武當千里鴻公子、丁家楊昆先生來了,大家快迎接。”

王天逸扭臉看去,只見人群正中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面色微黑,表情肅穆,想來就是江湖鼎鼎大名的千里鴻千公子了,在他身側卻是自己見過的美男子楊昆。原來張五魁去接楊昆卻遇到了楊昆和千里鴻結伴而來,大喜之下,一同請回了青城。

這時候,賓客大亂,人人都往門口擠去,丁玉展滿臉厭惡的哼了一聲,拉著王天逸卻偷偷說道:“兄弟,那兇僧在哪里,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王天逸無奈之下向掌門看去,韋希沖他們還沒說話,丁曉俠已經笑了起來,說道:“想來小弟你肯定不喜這場合,那就去看看吧。記住,那可是慕容世家要的人,別給人家青城添亂,八管家你跟著去。”

“直娘賊!我管你是誰?”胡不斬的猛然起身拽動身上的鐵鏈嘩啦亂響:“老子眼里只有兩種人——死人和活人!放老子出去!我立馬讓你變成死人!”

“哈哈!英雄啊!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站在牢外的丁玉展眉歡眼笑,但看到胡不斬嘴角有條血痕流下,語氣馬上失望了下來:“好漢子,你現在的傷還沒好?”

“好個屁!”胡不斬瞋目大罵:“青城的直娘賊怕治好了老子,老子把他們全殺了,所以在藥里給老子下砒霜!怎么能好?”

“什么?這是真的?”此話一出,丁玉展大吃一驚,轉頭問陪同而來的楊月海道。

楊月海急得趕緊擺手:“三少爺,您別聽他胡說!他是慕容世家要的人,我們怎么會下毒,他說殺光所有人更是胡扯,這是青城,誰怕他啊?可能是藥不對癥,他的傷老不好,脈象也怪異,我們請的大夫幾乎隔一天就來一次啊!”

丁玉展一聽也對,就算胡不斬傷好,青城那么多人誰怕他,一擁而上,就是金剛也給他剁成肉醬了,不過卻欣賞此人的毫不畏死的性格,看了看嘴邊鮮血淋漓,異常可惜的搖頭嘆息,感嘆自己沒法和他過招了。

王天逸卻皺起了眉頭,這幾天他和這個兇僧同處一室,他罵自己的時候都是底氣十足,但一旦有教官什么的來了,面色馬上就會委頓不堪,開始還吐黑血,最近雖然人一來也經常吐血,但顏色已經是鮮亮的了,而且一次郎中走了之后,胡不斬他的袖口里掉出一粒圓石子。

王天逸很懷疑這個家伙是裝病,靠在腋窩里夾住石子改變脈象,外人來了就催內力吐血,故意示弱,但他一個時辰前還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有余力管這個。

現在丁玉展覺的索然無趣,返身走了,一群人都跟了出去,王天逸湊進他的牢邊,冷笑著問道:“和尚,你的傷真的沒有起色嗎?”

胡不斬看了看王天逸的眼睛,頓了片刻,一樣冷笑著回答道:“直娘賊,你說呢?”

王天逸和丁玉展他們一走,一直在盯著岳中巔臉色的韋希沖父子松了口氣,正高興的站起來迎接已經走了過來的千里鴻和楊昆,旁邊坐著的凌寒鉤卻突然說道:“抱歉,韋掌門,我身體不舒服,先走一步。”

韋希沖微感唐突——怎么貴客來了你卻要走,身體再不舒服也得見禮完再撤席位吧,他扭過頭去正要挽留,卻看到對方的臉鐵青的可怕,雙方眼神一觸,韋希沖居然覺的對方眼里全是刻骨的恨意,不由的心驚肉跳,張著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眼睜睜的開著他推開椅子離開桌子走向偏門方向。

楊昆已經到了身前,韋希沖正要行禮,楊昆眼一轉卻看向了剛剛起身離開的凌寒鉤,因為一個突然從最上座離開的人必然值得一看,能坐在這里的不會是等閑之輩,恰好看到了凌寒鉤的側臉,猛可里楊昆全身如被萬道雷霆擊中,雙眼圓睜渾身顫抖起來,對身前韋氏父子和岳中巔的行禮視如不見,好像眼珠被凌寒鉤的背影拉住了一般。

“那邊的兄弟,請留步!”楊昆一聲大叫。

聽到楊昆的急切的聲音,雖然這里有上百個人,但凌寒鉤卻好像知道楊昆叫的就是他,他的身體同樣劇烈抖動了一下,然后他的腳步定在了那里,對著楊昆緩緩的轉過身來。

“君楚!”楊昆一聲大叫,滿面的激動和難以置信,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朝著凌寒鉤的方向伸了出去,雖然他們兩人中間隔了無數的人,但這只手伸出去的仍然如此熱切,就如同沙漠中要渴死的旅人向著海市蜃樓中的綠洲伸出了手。

既遙不可及卻又觸手可及,如同真實又如同幻象。

“還是見面了。”凌寒鉤緩緩的說道,他身體此刻再無半分抖動,立得如同一根長槍般筆直,面上的表情如同在石頭上鑿出來的一般堅硬,眼神冷的好像里面不是黑色瞳仁而是一塊玄冰:“楊姑爺,尊夫人沒告訴你嗎?”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34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二十節忠義情利(三)

冷笑著說罷此言,凌寒鉤就要轉身離開,楊昆卻已激動萬分,聞言雖是一愣,不過看他要走,楊昆腳一步就邁了上去,樣子如此著急,急切的氣勢就如同一頭腳生烈火的驚馬朝凌寒鉤沖去,以致于在他和凌寒鉤之間的客人馬上閃出一條道來,但楊昆卻沒有沖過去,他的腳凝固在了地面上,因為凌寒鉤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里面絕沒有半點溫情,有的只是黑霧般的鄙夷和寒冰般的恨意,似一計冰雪巨錐一擊把楊昆的烈火驚馬打成粉末,把楊昆的雙腳牢牢的凍在了那里。

看到這樣的眼神,楊昆吃驚。

但轉瞬間,一種恍然大悟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臉,頃刻間,內疚神傷的從他臉上的每塊肉中滲透了出來,如此沉重,如此羞愧,楊昆對著凌寒鉤的眼睛,頹然的垂下了他的眼睛,垂下了他的頭。

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只有凌寒鉤“沙沙”作響的腳步漸行漸遠。

“楊先生,你可是遇上了老朋友?”一起而來的千里鴻第一個打破了這靜寂。

一語驚醒了楊昆,他猛地扭過身子,咆哮著向高坐上座的丁曉俠——他的夫人喊道:“這是怎么回事?!”

雖然楊昆和丁曉俠是夫妻,但大家都看的出來他們更多的是主仆關系,猛可里一向溫文爾雅的楊昆如同瘋虎一般向丁家的第二號人物咆哮,賓客們倒像是自己中了一只弩箭,無不瞠目結舌的木立在那里。

看著楊昆血紅著雙眼,青筋亂跳的太陽穴,牛般呼呼的喘氣,丁曉俠皺了皺眉頭,厭惡的掃了他一眼,索性別過了頭不去看他。

旁邊丁曉俠的隨從看事情不妙,忙道:“姑爺不要急。凌君楚的事情前些日子長樂幫才知會我們,原來他沒有死而是…”

聞聽此言,楊昆也無暇再多聽解釋,轉身欲走,就在此刻,丁曉俠回過頭來,冷冷的朝楊昆的背影說道:“他現在是長樂幫的人了。”

這話讓楊昆渾身一頓,但他仍然一撩袍角,也不再顧及風度禮儀,竟然朝凌寒鉤走的那個側門狂奔而去。

過了好一會,賓主才回過神來,趕緊招呼各位入座,被剛才的一幕一鬧,大家不由得對議論紛紛起來。

連剛到的千里鴻也對剛才這一出很感興趣,返身朝身后的隨從低聲詢問凌寒鉤是什么人。

江湖很大,也很小。這個江湖里的人總會被某些人知道,哪怕十幾年、幾十年前的事情也一樣,不一會低低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起來,大家都朝丁曉俠看去,她卻面色如常,微笑著像男子一樣向千里鴻敬酒。

原來以前大家不知道凌寒鉤的出身是以為此人原本不叫凌寒鉤,而是叫凌君楚,原來也不是用普普通通的刀,而是以一對長短不同的陰陽鉤出名,而兵器就像武林中人的另一個名字。

他不僅名字、兵器都變了,相貌也為風霜所刻,哪還有當年和楊潘安行走江湖的那個風流俊才的影子,加上又隱姓埋名這么多年,所以沒人識他出來。

他是楊昆父親的徒弟,也是楊昆當年的八拜之交,和楊昆父子感情之深同如親生。當年也是轟動江湖的人物,楊昆父親舉義失敗的那次大戰中,除了楊昆力竭被擒,只有他被打落懸崖冰河,生死不明,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力戰而死。

其后,包括楊昆父親在內的十七個首犯的首級被懸于城門示眾,一夜之間不翼而飛,丁家懷疑是凌寒鉤所為,曾經在全武林通緝他。但一直沒有所獲,都想他肯定死了,竊首級者另有其人。

誰料想他竟然真活著,并且入了長樂幫,并且在最近靠著長樂幫的勢力,重新洗脫了過去,再次現身江湖前臺!

岳中巔聽了之后,背上的傷又開始痛了,他可是對長樂幫沒什么好感,看凌寒鉤不在,于是風言風語的說道:“嘖嘖,沒想到長樂幫什么人都要啊。我們華山挑人看出身,只有品德優良的才收納,浪費了多少人才?”

在上座酒桌的一眾人都是精明人,馬上都聽得岳中巔挖苦長樂幫,都是顧左右而言他的微笑,沒料想千里鴻倒馬上開口了:“岳同道,我倒是佩服長樂幫佩服的很。看看人家從五兄弟起家,靠勇悍絕倫的拼殺打下如此大的家業。近五十年來,也只有長樂幫做到了這一點。”

“呵呵,我也佩服他們的很啊。不過在座的各位肯定知道,除了長樂幫,當年丁家也是這么打出來的家業呢。我敬佩他們敬佩的很呢。”岳中巔見風轉舵,忙不迭的把丁家拉了出來。

丁曉俠微微一笑道:“沒有萬世的朝代,當然也沒有萬年的門派,老門派消亡,自然有新門派出來頂替其位,四大家族和長樂幫都是這么來的,但我一直很佩服你們武當和少林呢。”

“哦?大姐佩服我們什么?咱們倆家是鄰居,互相知道底細,近年來你們賺的可比我們多多了。”千里鴻反問道。

丁曉俠呵呵一笑,說道:“我就是敬佩你們這兩個門派不像我們丁家,天天算盤亂響,銅臭滿院,你們將來不是入位列仙班就是升極樂世界,哪像我們這些紅塵中人,各路神仙都拜,死后卻不知道誰會要我們?”

丁曉俠一句詼諧的調侃,讓大家都笑的合不上嘴。

沒想到千里鴻卻當真了,認真的說道:“武當和少林一樣,也是分入世和出世的,雖然太上老君服侍的好,但講入世,也是武林的一部分,不過卻……所以我很欣賞長樂幫,雖然離得不遠,但隔著丁家,又礙于慕容世家…不,應該是慕容秋水的面子,一直沒有拜訪過,我早就想和長樂幫好好的談談了,沒想到卻又被慕容秋水搶….咳咳,這次去濟南,振威商會的兩個會長一個在揚州,一個在你們這,韋掌門,麻煩你幫我和凌寒鉤定個時間,我想會晤一下。”

聽千里鴻言語屢屢提及慕容秋水,而且言辭不善,大家都想起了江湖上關于千里鴻想超越慕容秋水的傳聞,但千里鴻說話做事卻有些不老練,還像個少不經事的少爺,看來因為他出身太好,對江湖的理解與血戰成名的慕容秋水以及惹事歷練的丁玉展相比都還有些差距,不過念及他是武當掌門蒼翠道長的獨子,所以每個人面上都含笑唯唯諾諾。

就在這時,丁玉展帶著一眾手下和王天逸大搖大擺的回來了。王天逸抬頭一看,席上最上座已經有另一位公子和丁曉俠平起平坐了,此人年紀輕輕,和自己以及丁玉展年紀相仿,面色微黑,穿著倒是穩重之至,神態也是導規循矩、目不斜視,只不過卻盯上了丁玉展。

“耶?你怎么來了?”看到千里鴻,丁玉展一愣,嘴里卻這樣說道,好像看到了不速之客。說著,不理姐姐的呵斥,也不向千里鴻行禮,自顧自的幫王天逸拉開了椅子。

“你能來得,我自然能來!”和丁玉展漫不為禮對比強烈的是,千里鴻還是站起來朝丁玉展行了一個標準的拱手禮,不過行禮時,脖子仰得很高,以致下巴指定了丁玉展,語氣里也含了點怒氣,一副明顯的受了侮辱的架勢。

“你能來,你能來。”丁玉展微笑道,仰坐在椅子上,一轉調門說道:“聽說你不是走了去濟南了嗎?怎么又回來了?是不是聽說慕容老二來過,所以你又回來了?”

“哼!我和他有什么關系?”千里鴻鼻子里不屑的一響,反唇問道:“你呢?最近又挑戰了幾家?說出來給我見識見識。”

“你有興趣嗎?”丁玉展一聲冷笑:“你的目標是當什么巨頭,我一個小俠客的幾次行俠仗義能放進你的巨眼里嗎?”

丁玉展和千里鴻上來就是一陣你來我往的嘴仗,又讓大家目瞪口呆。

原來丁玉展和千里鴻因為地位相若,倒是老相識,但年紀大了之后,千里鴻翻閱武當的歷史看上了癮,對當年武林中只有武當、少林、昆侖三巨頭的時期崇拜不已,那個時候武當高手如群星一般閃爍在武林之中,武當精英江湖爭霸的事跡如珍珠一般發著耀眼的光芒,什么四大家族、什么長樂幫,那個時候都不過是三巨頭腳下的一群螞蟻。但時代變了,昆侖散了,武當也衰落到和其他六雄平起平坐的地步了,所以千里鴻暗下決心要把武當帶入江湖頂端,但年輕人都喜歡找朋友述說自己的志向,很悲慘的,幼小的千里鴻找了他認為是自己哥們的丁玉展訴說。

一場爭辯在所難免。

結果是,千里鴻的自尊心因為丁家三少爺的不屑大受打擊,而丁玉展的心靈也因為武當少爺的滔滔不絕的辯才蒙上了陰影,下結論說這個人比大姐還煩。

從此兩個人見面就是嘴仗,又因為慕容秋水把江湖中有志于成為雄豪的年輕人都籠罩在了自己黑色的背影下,而丁玉展卻親切的稱他為慕容老二,這樣千和丁兩人更是互相的不屑。碰面后的嘴仗更是激烈。

武當跟來的親隨,丁家的大小姐勸了這個勸那個,但丁玉展一副滾刀肉的小流氓模樣,冷言冷語的說個不停。

正所謂“君子”斗不過“流氓”,千里鴻重禮節,有些話雖然心里罵了幾百遍卻不敢說出來,只能用一些桌面上的話和丁玉展斗,但丁玉展哪管你什么講江湖禮數、男兒有志經營四方的屁話,他對他名為行俠實則禍害江湖的行為從來都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而千里鴻則對丁玉展諷刺他不如慕容秋水、不知道自己多少斤兩卻實實在在的上了心,這樣的嘴仗千里鴻怎么能不落下風?

最后千里鴻一張臉上已經黑里透紅了,他怒目圓睜兩手一撐桌子站了起來,一直呆若木雞的賓客們馬上一陣驚呼。就在這時,丁曉俠一聲厲喝:“丁!小!三!”讓所有的喧嘩都停止了,然后丁大姐指著丁玉展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給!我!馬!上!出!去!”

“走就走!”丁玉展拉著王天逸就走,身后跟了一串黃衣高手。

“千兄弟,莫和我家那混小子計較,”丁曉俠趕走了弟弟,扭頭笑道:“看看他以前的朋友,唐博現在給家族做事做的多好,你就更不用說了,最近擊滅幾個黑道匪幫,威名大振啊,唉,我們家這個活寶,不提了,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大姐,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千里鴻說道

“你說。”

“男兒應該胸有大志,你們丁家也是武林七雄之一,看玉展這樣放….,唉,我實在是心痛啊。”

“是啊。我和爹爹都快頭疼死了。”丁曉俠笑著舉杯,心里卻罵道:“你算什么東西?!”

“他算什么東西?!這樣說少爺!”酒席散了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呂飛虹恨恨的向丁曉俠說道。

丁曉俠一聲冷笑:“他倒是有大志啊,不過是拿了幾個小門派開刀。難不成還真指望武當再把武林踩在腳下?做夢去吧!”

青城的一隅,長樂幫下榻的貴賓院子門外,守門的長樂幫手下很為難的對楊昆說道:“對不起,楊先生您還是請回吧,我們凌會長身體不適,不見客。”

看著那黑黝黝的院墻,楊昆仰面長嘆一聲。這種墻不會放在高手眼里,越過它就像邁過自家門檻一般的輕松,但邁過它又有什么用呢?楊昆知道擋住自己的墻卻不是這泥土燒成的磚墻,而是一道飛鳥興嘆的天塹。

看著那長樂幫手下,楊昆好像老了三十歲,通紅的眼圈里漸漸濕潤了:“你在通報一次,告訴凌君楚,他不見我我是不會走的。”

“您還是請回吧,他不會見您的。”那手下嘆道。

聞聽此言,楊昆高高的仰起了頭,在他眼里湛藍的天空是一片的黑暗,無數條黑氣從那里涌出,像一團黑蛇撲向自己,包圍著自己,擠壓著自己,他的拳頭越捏越緊,緊得青色的血管好像馬上要爆開,胸腔里咯咯的響著,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進了脖子,他喉嚨里低低的叫了一聲:“父親!兄弟!”

“您說什么?沒事….”那長樂幫手下話還沒說完,只見楊昆的頭猛地放了下來,那臉上是一種憤怒與悲傷交織在一起的可怕表情,接著就是一拳打在了這守門人臉上,把他打飛了出去。

長樂幫特有的警訊響起,凌寒鉤帶來的十幾個高手從這個院子四面八方蜂擁而出,而他們卻罕見的猶豫了,因為他們的對手雖然只有一個闖進院子的人,還是赤手空拳的,但卻是丁家的姑爺楊昆。

他們抽出兵刃圍了上去,卻互相看著,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啪”的一聲,楊昆小臂如三節棍一般把一個敵人打飛了出去,“出去!出去!”一個刀手挺著長刀一面叫著一面對著楊昆跑了過來,但楊昆卻用胸膛迎著那雪亮刀刃沖了過去,在刀手慌不迭收刀中,楊昆的手臂越過刀身把他打翻在地。

“君楚!君楚!出來見我!”楊昆一邊大叫,一邊勢如瘋虎一般對著正屋沖去,對身體四面八方而來的刀刃視而不見,不管前面擋的是長刀也好,是利劍也好,是鐵棍也好,是短戟也好,楊昆一概用胸膛去擋,然后就是一計最普通的長拳直擊。

無論誰看到,都會覺的這個攻擊者是想自殺。

但他沒死,因為沒人敢殺他。

“抱住他!”有人反應過來,扔了兵器空手撲了上來。

轉眼間七八條大漢飛也似的撲了上前,七手八腳的抱住了楊昆,但此刻的楊昆力量大的嚇人,嘴里的聲音也不像人聲,“君楚!君楚!”的聲音如同鬼魅廝吼,整個人如同瘋子一般,七八個長樂幫的高手自己擠做一團,慌亂之下竟然扭不倒他!

“放開他!”一聲大吼,凌寒鉤已經走到了堂前。

看著頭領出來,幾個大漢猶豫的放開了手,楊昆則大叫一聲把身前的人推飛了出去,朝著凌寒鉤就沖了過來。

楊昆勢若瘋虎。

十幾個高手都攔不住的瘋虎。

但凌寒鉤只用了一根手指就攔住了他。

他對著楊昆伸出了食指,楊昆立在了那里,好像他和凌寒鉤之間豎起了一道萬丈的冰墻,可以看得到,但卻絕不可能觸及他,連到他身前都不能。

“君楚!”楊昆面容因為悲痛扭曲了,雙手十指彎成了雞爪一般的形狀,無助的向上舉去。

“你有臉見我嗎?”凌寒鉤話很平緩,但冷的好像吐出了一塊冰,“呯”然一聲摔碎在了楊昆面前的地上。

楊昆看著凌寒鉤,他的臉好像一面土墻崩裂了,他慘然一笑,雙腿一彎,跪在了凌寒鉤面前。

“會長,我看楊昆有點瘋了,要不要通知丁家的人?”一個手下靠近凌寒鉤低聲稟告道。

“滾!”凌寒鉤猛然扭臉對那手下咆哮起來,這時長樂幫的人才看到他們的會長竟然和楊昆一樣的不正常了:眼眶紅腫、聲音嘶啞、整張臉都在波浪一般的起伏,眼睛里透出的他們從沒見過的悲蹌。

“都給我滾!”凌寒鉤瘋子一般彎腰廝吼著,手下們遲疑著恐慌著離開了這院子。

很快,這個院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兩個男人了,一個站著,一個跪著。

凌寒鉤抹去了眼里的淚,聲音里卻仍然帶著哭腔,他對著地上的楊昆大聲的叫道:“你有臉來見我?哈哈!哈哈!”

“你父親和那么多兄弟都死了!你卻投靠了仇人,茍活在這世間!哈哈!”凌寒鉤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院里回響。

跪在那里的楊昆沒有說話,這個江湖的豪強抽泣起來,男人哭的聲音如同黑夜里的梟聲,如同抽拉的鋸齒切割著四周震顫的風。

“當年你父親對我們說,世間最高的俠義就是鏟除不公,我們為了這理想發下誓言要舍身求義、死而后已!你忘了嗎?你為什么不去死?!你不是男兒嗎?!”凌寒鉤指著楊昆大叫道,眼里卻是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君楚,”楊昆哭著抬起頭,說道:“首級是你收走的吧,父親和兄弟們的墳在哪里?”

“我告訴了你有用嗎?!”凌寒鉤圍著楊昆大步的轉圈,雙手揮舞悲憤的叫道:“你有臉去見他們嗎?!你敢去見他們嗎?!”

說著,凌寒鉤一下單腿跪在了楊昆面前,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說道:“我們都會下地獄,而他們在天上,你永遠見不到他們了!死了也別想見到!”

“我能見到!”楊昆倏地抬起了頭,他抱住了凌寒鉤的腿,反復的叫道:“告訴我!告訴我!”

“你能?”凌寒鉤哭著冷笑著,一把打開了楊昆的手,說道:“我都不能!你能?因為長樂幫的易老幫我把首級偷了出來,為了這個,我放棄了復仇和夢想,把自己的一切都賣給了長樂幫!我都要下地獄,你能見到他們?!你這個畜生!”

說著凌寒鉤抽泣著站起身來,一腳踹倒了楊昆,楊昆哭著拉住了凌寒鉤的腿:“我不是畜生,兄弟!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沒有二話,但是你一定要把他們的葬身之地告訴我!”

……

楊昆扶住了大門,回頭望去,院里已經空無一人,凌寒鉤已經進了屋子,緊緊的閂上了門,好像那把木的輕輕一推就會斷的門閂是長城一般,可以把楊昆和過去的苦與恨都擋在外邊。

“我沒有淚,我不會再流淚。”楊昆淚如雨下,他夢囈一般的囁嚅著:“兄弟,我不怪你不原諒我,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不怕死,我想死,死反而是一種解脫,我想你們。”

“我沒有淚,我不會再流淚。”凌寒鉤淚如雨下,他躲在屋里,撫摸著懷里的牌位,夢囈一般囁嚅著:“老師,兄弟們,今天我看見楊昆了,他要去見你們,你們原諒他好嗎?”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34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二十一節忠義情利(四)

“他娘的萬寧方!你要干什么?!!”丁玉展正脫了長衫交給手下,笑容滿面的扭頭一看,卻馬上勃然大怒的吼著沖了過來。

馬上兩個黃衫手下就滿面笑容的擋在了丁玉展前面,伸開了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少爺,馬上就完。嘿嘿。”那邊萬寧方蹲在地上,嬉皮笑臉的回頭對丁玉展笑道,手上卻絲毫不停,把滿臉苦笑的王天逸身上拍了個遍。

“沒有兵器。”萬寧方把手從王天逸靴筒里抽了出來,這才直起腰來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

“你們這群王八蛋!”丁玉展橫眉立目的沖到完萬寧方面前,青筋暴露的拳頭在萬寧方的臉前面搖擺不定:“我的朋友你們也他娘的搜身?!”

看著面前晃動的拳頭,萬寧方卻顯然十分熟悉丁玉展的脾氣,毫無懼色,臉上一副死皮賴臉的笑容,說道:“少爺,你們要比武玩耍,我們既然在場,當然就要保證您的安全。”

說著居然回身摟住了王天逸,笑道:“小哥,你不見怪吧?得體諒我們這些做手下啊,哈哈。”

王天逸看了看丁玉展,一聲苦笑道:“不見怪,我和他本就打算比武練習,手里有劍,身上何必還要再藏兵器?”

“手里劍?明槍沒什么可怕的。嘿嘿。”幾個丁家手下一起笑了起來。

“滾!你們這群混蛋!”丁玉展只能無可奈何的暴跳如雷,看來這種事情卻不是他能決定的。

和王天逸道完歉,兩人就各持一劍斗將起來,丁玉展雖然個性乖張,但武林最好的家訓配合豐富的江湖戰斗經驗,打起來卻是老練的很,委實是個不折不扣的青年高手。

王天逸好久沒有進行過這種劍法切磋,也高興的很,雖然王天逸比剛見丁玉展的時候,速度更快、招數更狠,但丁玉展武功一樣進步神速,王天逸沒撐幾招就落了下風,心知若是江湖死戰,自己早死了幾遭了。

王天逸一退出了戰團,丁玉展當然沒有追擊,同時停手笑道:“兄弟你進步很快啊,打法老練了不少啊。來來來,我給你說剛才我打的這套劍法的弱點,你破破看。”

“少爺,這套劍法不便宜啊,去年剛買來……”萬寧方一聽丁玉展要給外人泄底,心痛老爺的銀子,不由自主的叫了出來,但他身邊幾個同門一起拉了拉他的衣角,他看了看丁玉展瞪著自己,眉毛豎了起來,趕緊把下半截話咽了回去,又堆了滿臉的笑容。

王天逸朝丁玉展微微一笑道:“你小子別看不起我,你這劍法我絕對自己就可以打平手。你還是拿出你的真本事來吧!”

“什么?”丁玉展和幾個手下同時一愣,因為這些高手都看出了王天逸剛才雖然攻擊強悍,但防御不足,因此頻頻被攻擊破綻,讓他手忙腳亂根本打不出像樣的攻擊。不過以王天逸的背景和年紀能有這樣的水平實屬不易了,但他居然敢夸海口說自己可以打平,這就是說他只有馬上提高自己五成以上的戰力才有可能。

而這是不大可能的。

因為剛才的戰斗中,王天逸看來并沒有余力。

“我新學了一種雙手劍法,”看到了可以和高手切磋的機會,王天逸興奮的臉上泛光:“最近我一直在研習這種劍法,我想你不會太輕松的,嘿嘿。”

“好啊!”丁玉展的笑聲好像要擠破了胸膛,他甩手就把自己的劍拋了過來,王天逸一伸手把那劍抄到了手中,雙手一展,兩把劍的劍尖在空中畫了兩段曼妙的弧光,十字交叉在了胸前,這劍十字后的是磨牙微笑的王天逸,笑得如同要與同伴打鬧嬉戲前的幼虎。

丁玉展知道王天逸不是亂說大話的人,看到他雙劍在手之后自信的好像換了一個人,自己也心癢難耐,伸手就去抽萬寧方的腰里的劍,但對方卻施了一個“蝴蝶旋”躲開了這一抓。

“老五!去試試水!”萬寧方避開少爺的一抓,拉下腰間長劍扔給了身邊的同伴,那人腰里掛著刀就抽劍朝王天逸沖去:“小哥,我先來替少爺試試你!”

看到這一幕,王天逸心知對方不知道自己這種劍法,怕丁三遇險,所以先找別人來試劍,不過他無所謂,因為丁三在這一群手下的簇擁中,能不能和自己過招都是未知,在一個方面,他本人也是和丁三一樣的武癡,心里為了能和丁家高手過招切磋劍法也是癢的難受,既然來了一個可以切磋,何必非得是被纏住了的丁三呢?

“得罪了!”所以王天逸笑著看了一眼丁玉展,皺起了鼻翼,朝那丁家高手沖了過去。

“老萬,你想干什么?!”丁玉展一把揪住了萬寧方的胸襟,他看兩人打在了一起,而自己手下卻沒有再帶劍的了,他就好像被搶了食的老虎,真的發怒了。

“少爺,”萬寧方知道少爺不會對自己真的動手的,他說道:“雙劍劍法是江湖中罕見的武藝,可以列入獨門武功了,這樣的武功我們不會有太多的情報,不讓我們先試試,我們怎么敢讓您犯險?放心,老五雖然使刀,但劍法也不錯,我們只要看著王小哥可以,會讓您和他切磋的。嘿嘿。”

“唉!”丁玉展恨恨的跺了跺腳,放開了手下,他扭頭朝場內看去,一看之下卻收不回目光了。

原來王天逸施開雙劍之后彷佛換了一個人,劍法展開之后,只見左霜劍右冰刃,如同白色冰蛇在身前飛竄。

王天逸近期對陣過的高手只有凌寒鉤和胡不斬,但對胡不斬是追擊戰,并非是最講究武功技巧的比武;和凌寒鉤對陣雖然暢快,不過對方那種暗藏不露的氣勢自始至終卻如同一把利劍懸在王天逸頭上,讓他不敢毫無顧忌的縱橫劈殺,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練手的丁家高手,王天逸怎能不興奮的兩眼放光,展開身手放手強攻。

而對陣的丁家高手原本武藝就不如凌寒鉤,加上他的兵器是刀,劍用的再好也是手生,而且對方是少爺的朋友,自己又是有頭有臉的前輩,怎么也不能和對面的小孩那樣無禮,簡直如搏命一般放手攻殺,束手束腳的他武功已自減了兩成。

眨眼間一條挾流著冰塊的冰河散發著絲絲寒氣沖向丁家高手,強攻猛砍強劈,好似夾著冰塊的浪頭拍擊堤岸;而偷襲卻輕靈刁鉆,宛如一條冰蛇見縫就鉆、逢隙便咬。

束手束腳的丁家高手倉促間遇此兇狠的攻擊,不由他不狼狽的舞起長劍左抵右擋,臉色都變了,王天逸攻擊兇悍但姿態輕靈,步步進逼;丁家老五則縮起魁梧的身子,躲進劍光之中步步后退。

從戰圈外看去,兩個人就像一只猛禽和一頭猛虎斗在一起,猛禽不停的用鐵翅和利爪撲擊著猛獸,肆無忌憚;而猛虎則豎起了鬃毛后退著,就算偶爾咆哮嚇退這大鳥一下,但他轉眼間又撲了上來,猛虎無可奈何。

真可謂跛足猛虎被鷹欺。

“殺心好重!”觀戰的幾個丁家手下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心中都想:“怪不得能和少爺玩到一塊,果然是個沒輕沒重的愣頭青。”

“老五,下來!換我!”丁玉展看交手中的老五頭上已經有汗了,腳步也散亂了一次,知他打的很難受,心癢難耐的他趕緊要換人。

聞聽此言,王天逸左手劍和對方長劍一下輕磕,表示了禮節,雙方同時后退開來。

“絕對不行!”萬寧方幾個人同時叫道,一起擋在了丁玉展前面:“少爺,這劍法你不可比試!”

“憑什么?”丁玉展鼻子都氣歪了,大叫道:“剛才你們不是說看看路子就讓我上嗎?怎么又出爾反爾了?”

萬寧方幾個手下彼此對望一下,眼光里都是暗下決心——絕不讓丁玉展和王天逸比試,因為王天逸這個家伙實在是不知輕重,上來就兩眼放光,接著就是不要命的兇悍進攻,簡直好像面對的不是客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看來根本不知道‘留手’二字怎么寫,純粹一個江湖愣頭青,偏偏那劍法又詭異兇悍,弄不好丁玉展就會受傷,那豈不是要了他們幾個護衛的老命?

“小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老五調勻了氣息,打量著王天逸道。

王天逸不由一愣,最近自己心里除了擔憂就是害怕,煩心事倒是也算。

看王天逸的臉色,老五知道自己說對了,他咧嘴一笑道:“觀武知人。你有心事就趕緊解決了,別上來就發瘋一般,我可和你沒仇。”

說罷再也不理王天逸,卻湊到萬寧方耳邊說道:“這小子危險的很,剛才我幾次差點受傷,攔著了少爺啊!”

王天逸聞聽這丁家高手之言卻是愕立在當場,他慢慢的低下了頭,手一松兩把劍“嗆啷”一聲掉落在了地上,他把雙手展開伸到眼前。

這是一雙十指修長很年輕的手,但卻手心里面已經被劍柄磨的滿是老繭。

因此它們手背雖然依然白皙,但里面卻已經堅硬如鐵。

就是這雙手剛才發動了一波一波的兇猛攻擊,自己打時只覺痛快,此刻卻被老五點醒,那攻擊對于一個朋友的手下來說,實在太兇了,難道自己心里藏了一條看不見的毒蛇?

自己自回青城來,突然其來的榮譽和不及掩耳的滅頂之災交替而來,自己好像一塊被燒的通紅的鐵,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用巨錘在鐵鉆上反復錘擊,忽上忽下,上的時候騰云駕霧、得意之極;下的時候則身受萬鈞之擊、驚恐莫名。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他隱隱約約從身邊看出一些端倪,但卻看不清楚,因為他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順風耳。

他原來不過是個青城有名的白癡而已。

火與冰的交替讓他不由得越來越驚懼這個紅塵,慢慢的,自己身體有一些東西起了變化,多了一些不知名的東西在體內涌動,它們廝喊著想掙破身體出來,但他們卻出不來。

這種身體要被從內擠破的感覺讓王天逸更加的恐懼。

王天逸不知道它們是什么,連它們為什么來也不清楚,但他們卻實實在在的存在,因為它們滲進了他的手、他的劍法,他握劍的手越來越緊,用劍越來越從容,從容到冷酷。就像一條毒蛇渴望著鮮血,只有刺破別人身體的時候,這種“它”才會興奮的嘶鳴著流淌出來,馬上就要被掙破的身體才會舒服一些。

不過現在丁家高手一言點醒了他,他明白了它們是內心的焦灼、對天意難測下未知前途的恐懼,這中驚懼的焦灼如毒蛇一般撕咬著他的心,讓他渴望去發泄,于是心中的焦灼化作了手中劍的嗜血至寒。

不幸的是他不僅沉悶寡言,而且還是個高手,他的焦灼想發泄一分,劍里的殺氣就多一分,多到了今天他都沒意識到他對客人一點都沒留手。

“我在做什么啊?”王天逸看著自己的手,徹底迷亂了。

但丁玉展怎么可能善罷甘休,萬寧方幾個人看來一場丁家主子和護衛之間的擒拿大戰又是在所難免,趕緊使眼色給邊上的人去找救兵。

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

那邊呂飛虹帶著幾個家丁過來了,卻是奉丁曉俠的命令來請丁玉展回去的,聽萬寧方幾個人一說,呂飛虹打量了一下旁邊神情恍惚的王天逸,哪里敢叫丁玉展涉險,帶著手下愣是阻住了丁玉展。

丁玉展這種場面也是看慣的,心知今天比武是想也別想了,所以他滿臉沮喪的走了過來,問道:“天逸,現在是別想比試了。唉!你這武功是什么來路,上次我們離別時候還未見你會如此劍法。”

王天逸把路上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把空性換成了無名老僧,然后笑道:“我想把我知道的其他一些運勁和行劍的手法融了這劍法進去,它現在和劍譜上寫的已經改了不少了,如果再過一段時間,我能讓你認不出來這劍法。”

“你什么時候學會改良武功了?這需要見識,還很費腦筋。你還是很勤奮啊。”丁玉展看著王天逸贊許的說道,接著他又問道:“我看這劍法攻中殺氣很重,不像是正門武藝,他是哪個門派的劍法?”

王天逸還沒回答,那邊呂飛虹已經一個箭步插到了丁玉展和王天逸之間,躬身說道:“少爺,時候不早了,大小姐還在等你呢。請這邊走。”話音未落,一群手下已經簇擁過來,就差把丁玉展抬起來了。

丁玉展無奈的嘆了口氣,在他被架走之前,他扭頭苦笑道:“兄弟,你看我是不是在大牢里?”

“王八蛋!你們可以關我一時,但關不了我一世!”丁家一群人飛快的離開了,只有丁玉展的大罵聲在風中隱隱約約的飄來。

聽著這囚犯一般的罵聲,王天逸不禁破顏一笑,心道丁玉展真是個江湖熱血男兒,渾不像什么世家子弟,不料想,萬寧方卻自己跑了回來。

“請問您有何事吩咐?”王天逸抬眼一看,卻是一怔,連忙趕緊抱拳行禮。

王天逸重禮,只因為此刻萬寧方與剛才已經換了一個人。

剛才的萬寧方是在丁玉展前面的,所以他像個滿臉堆笑、顯得猥猥瑣瑣的謹慎仆人,但現在丁玉展走了,面對王天逸,他已經露出了另一副面目:表情冰冷,眼神漠然卻如野獸般咬著人,分不清是寒光還是兇光,長身松般挺立,器宇昂然,已全然一副高手大家的風范,哪里還有剛才的半分猥瑣之態,他說話也不在有任何油腔滑調,而是一副居高臨下不容置疑冰冷了:“王小哥,我們不希望少爺看見你。”

王天逸一愣,問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我們正在會見你們掌門以及賓客,你別露面了,自己找個地方呆著。我們需要你的時候自然會找你。”

王天逸想道:這就是說用的著自己的地方,自己才能出來。你這算什么?把我當什么了?

又想到丁玉展在濟南時候的豪爽任俠,和面前這人頤指氣使和兇橫霸道簡直天上地下,但是不正是這些兇橫霸道的人在丁玉展身后支撐起了他的縱橫江湖嗎?

念及此處,王天逸心里突然憋的難受,口里卻一聲嘆氣,抱拳道:“我知道了。”

“不要不當回事。我們是不開玩笑的。”冰冷的話語中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王天逸微微頷首表示確認,萬寧方冷笑一聲,轉身就跑,輕功高的駭人。

王天逸孤身站在草地上,四周除了青墻就是樹林,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朋友仍然溫暖,但朋友的手下卻為了朋友威脅你,王天逸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都有,自身的渺小感和一種受辱感在胸中波濤翻滾,加上這些天來的擔驚受怕,王天逸長長的嘆了一口悲涼氣,返身走開。

向掌門師傅他們匯報看來是不必了,這是丁家的意思;回骯臟的牢里聽胡不斬大罵,除非是瘋了。

無處可去的他自失的苦笑起來。

“嗨,今天你別回禁閉室了,就住這里,不能師傅說什么就聽什么啊?再說他們剛給你的新衣服,回去睡地上還不又弄臟了,你是替他們省錢!”張川秀舉起了酒杯,笑道:“來,為了咱們的天逸,兄弟們都干一個!”

窗外已是明月高升,戊組的屋里卻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戊組的弟子們還有伙房的馬大師傅坐圍著連鋪當中的桌子坐了一圈,一起和王天逸喝酒。

下午時節,無處可去的王天逸去找戊組的兄弟們,大家驚喜之下,馬上找了伙房的馬師傅置辦了酒菜就在屋里喝起酒來,慶賀王天逸再次吉人天相。

“馬師傅,你置辦這些酒菜倒是快啊!”王天逸對馬師傅笑著說道,卻又轉頭問張川秀道:“我們現在在寢室里飲酒里不會有事吧?這可是違禁啊。”

“嗨,天逸你不知道,后天就是賀壽大禮了,現在師父們忙的很,而弟子們的事情都忙完了,除了甲組那些要拿名次的弟子沒日沒夜的苦練外,大家都開心的很,差不多天天飲酒作樂,哈哈。”

旁邊的一個弟子用胳膊肘撞了撞喝得微熏的張川秀,張川秀一驚之下,才發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陪不是:“天逸,我不該說拿名次的,這…….”

此話一出,馬上有兄弟捂住了張川秀的嘴,大家都擔心的看向了王天逸,這是因為王天逸一直努力練劍就是為了名次,原本風聞王天逸已經被內定了第五,但因為岳中巔這些爛事一攪,決賽名單上早就劃了他的名字去。所以張川秀喝的有點過了,口無遮攔的一說,大家都擔心勾起王天逸的傷心事。

沒想到王天逸卻是慨然一笑,伸手拿開了捂嘴的那只手,說道:“你們怕什么?我還哪有心思拿什么名次,我擔心不是這個,現在天天晚上睡不著覺……”

“是不是岳中巔那狗賊的事情?這次你突然被關,我們猜就是這事吧?看掌門拿熱臉貼醒岳的冷屁股,我們的肺都快氣炸了!”

王天逸點了點頭,說道:“得罪了岳中巔這樣的江湖惡棍,你們說我能不怕嗎?”

“掌門能保你嗎?”馬師傅滿臉緊張的問道:“我們天天擔心的就是這個!你這樣的英雄好漢替我們青城長了多少臉,怕你倒霉啊!”

“我哪里是什么英雄好漢,”王天逸自己仰頭喝了一杯酒,咝咝的吐了口酒氣,說道:“掌門說能保我!我想了,只要岳中巔走了,我們離華山那邊也不近,以后躲著他還不行?!”

“你確信嗎?我們青城和華山實力差的可不小,而且他是我們掌門的財神爺啊。”張川秀伸頭問道。

“現在除了掌門我還能靠誰?!”王天逸“啪”的一聲把酒杯頓在了桌上,自己滿上,舉杯道:“兄弟敬各位一杯!”

“唉,看來天逸你心里也苦啊,”一個同門嘆了口氣:“以前的你很少喝酒的,我們讓你喝,你也很少喝,因為你要練武,怕喝酒傷身,誰料想今天你倒自己喝起來了……”

“別說這泄氣話!”張川秀摟住了王天逸,叫道:“男兒就不能接酒澆愁?今天我和天逸要一醉方休!”

“哎?老十六范德遠呢?我怎么一直沒看見他?”王天逸又喝了一杯,問道。

“他本來和趙….咳咳。”一個戊組弟子本來想說:“他本來和趙乾捷一起去牢里找你,”但想到趙乾捷可是當了岳中巔的長隨,趕緊改口道:“我們一起去找你,發現你已經不在禁閉室了,聽說你已經被丁三少爺接見了,他就下山買東西去了,怎么現在還不回來?”

張川秀插口道:“天逸,你走了之后,老十六卻天天去山里苦練,和你那時候一模一樣,現在脾氣也大了,是不是你教他了?”

王天逸笑道:“脾氣可不是我教的。我也不敢說教,就是老十六想知道我怎么練的劍法,我就告訴他了,你們不是都知道的嗎?”

“難不成他想在劍法上練的跟你一樣,你可是把上年的探花和榜眼打的和豬頭一般,我看老十六不行吧?”

“不見得,”王天逸笑道:“江湖上也不是全靠劍法高超取勝的,殺場上瞬息萬變,有時候頭腦和敢拚命很重要。”

“拼命?”一桌子的人都呆了,好一會馬師傅才瞪著王天逸問道:“要是劍法不如人,躲著走都來不及,要去拼命不是飛蛾撲火嗎?”

聞聽此言,王天逸眼前閃過自己一幕幕的血戰場景,心中的豪氣合著酒氣一起沖上頭頂,他又仰頭干了一杯烈酒,冷笑道:“就算他武功好,但如果他看到你不要命,自己就先自怯了,你反而有機會。正是求活反死,求死反活!”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愣在了那里,喧鬧的寢室里鴉雀無聲,大家都看著王天逸,像看著一只怪物。

就在這鴉雀無聲的空當,一陣急促的腳步噗噗騰騰的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接著范德遠焦灼的聲音響了起來:“兄弟們,抄家伙!出事了!”

大家不由都是一愣,站了起來,“哐當”一聲門被撞開了,范德遠喘著氣沖了進來,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是傷痕,滿眼卻都是怒氣,還沒直起腰來就咬牙切齒的大叫道:“他們要弄殘乾捷!抄家伙!拚….啊?天逸!你怎么…怎么在這里?”

王天逸卻沒管范德遠看到自己的欲言又止,他瞋目叫道:“弄殘乾捷?!!怎么回事!!”

原來范德遠沒見到王天逸,卻已經知道他認識的貴人又來了,料想已經無大礙了,于是下山買了些東西,回來的路上,天色已黑,他為了趕時間抄竹林小路往寢室而來。

沒料想在這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借著皎潔的月光,他卻看到乙組的管英雄、童龍、席布衣三人鬼鬼祟祟的在一口古井邊商量什么事情,聲音壓的很小卻神情激動。

就是這三個乙組的弟子揍趙乾捷的,青城弟子無人不知,和趙乾捷關系好的武藝不好的弟子遇到他們都躲著走。范德遠卻不似其他戊組弟子,他膽子也大,看他們可疑就悄悄的湊過去偷聽。

“***!我們現在要不廢了趙乾捷就危險了!”

“是啊,當初看他不過是個戊組的廢物,看他不為青城去投藥,就打了他,誰料想這個廢物居然要當岳中巔的長隨了!”

“我現在都嚇得睡不著覺了,早知道他能在岳中巔身邊,給我一百個膽也不敢動他啊。”

“誰睡得著?!但是那天我們已經打的他痛哭流涕、跪地叫我們爺爺了,還能收回去嗎!晦氣!”

“媽的!這個家伙本來就長了一副叛徒臉!偏偏運氣好,我們都去不了華山,他反而能去,而且還是那么好的位置!岳中巔公子的長隨啊!想想啊!”

“多個仇人多堵墻!更何況是華山派這樣的!要是趙乾捷發達了,他日后尋仇,唉!***!我們怎么這么倒霉!”

“趕緊想辦法啊,他沒幾天就要和岳中巔一起回華山了!”

“干脆來個狠的,直接蒙面打殘了他的腿,岳中巔不會要個殘廢養著吧?”

“好主意啊!”

“被人發現怎么辦?”

“怕什么?!我們是為了師門榮譽!”

“這沒什么!趙乾捷已經犯了眾怒了,甲組都去不了華山入職,他一個戊組的憑什么!弄殘他,大家都會背后偷著樂,誰會找我們麻煩,我們還是英雄呢!”

“對。我聽說劉元三和羅天因為沒去成華山,也惱趙乾捷惱的很,這幾天天天在青城轉悠,聽說也想教訓教訓趙乾捷呢。”

“哎,不如找王天逸加入吧,他可是和岳中巔結仇結得死死的,現在聽說他又發達了,他不是為了掌門他們玩命死戰嗎,如果聽說趙乾捷這種敗類,一定恨的牙根癢癢,他是個下手又狠又不要命的白癡,我們去找他!”

聽到這樣的計劃,范德遠流了一頭的冷汗,想趕緊回去通知趙乾捷小心點,沒料想蹲在草里往后挪的時候,踢著了石頭,被管英雄他們發現了。

幸好幾個人都沒帶武器,而范德遠天天在山上按王天逸的法子練習,身體也有力,糾纏中身上臉上被打了幾拳,卻還是連滾帶爬的逃離了戰團,跑到了人多的路上,這才回來報信。

后面乙組三人見人多,不敢再追,卻發聲威脅道:“我們是為了青城,要是說出去,你們戊組的廢物,我們見一個打一個,打的你們叫爺爺為止!”

范德遠講完,眼光卻一直盯在王天逸身上,眼里都是疑懼:大家關系本來很好,但天逸被岳中巔整的差點死了,乾捷卻跟隨在了天逸的仇人身邊,這可叫兩人怎么對面呢。趙乾捷今天在那個禁閉室附近猶豫不決,轉了不知多少圈,戊組眾人也不好說什么,就等著他自己決定,結果乾捷還是嘆了口氣,轉身瘋也似的跑了。他不敢見天逸。

而大家對天逸也盡可能不在他面前提趙乾捷的名字。

手心手背都是肉,這種事情讓范德遠怎么能不疑懼,不僅范德遠,屋里七八人眼里都滿是疑懼的盯著面無表情長身而立的王天逸。

既然不提趙乾捷,就不知道王天逸對趙乾捷怎么看的,現在看王天逸聽了范德遠的說法,一張臉陰沉下來格外的怕人,大家本來就知道王天逸現在心情很不好,現在他更是雪上加霜,不知道他是惱誰,也不敢問,但惱趙乾捷的面居大。

他想報復趙乾捷,或者說懲罰趙乾捷的背叛,那趙乾捷危矣。

他可是個敢不要命的人啊。

王天逸清秀的面容好像蒙了一層寒霜,只有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的通紅起來,好像有一條毒蛇在他臉上吐著紅色信子。

他掃視了一下屋里眾人欲言又止驚疑不定的神態,冷冷的的倒滿了一杯酒,一甩手,狠狠的倒進了喉嚨。

喝完這杯酒,王天逸陰著臉問道:“管英雄他們住在哪里?”

沒有人回答。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樣的臉色是因為趙乾捷的緣故,但不知道他找管英雄是同謀還是什么?

看沒人搭腔,王天逸冷笑一聲抄起了放在鋪上的長劍,看了眾人一眼,就要往外走。

一眾人每個人都是想說什么,但看到了王天逸那臉色,那話語馬上就像被凍在了喉嚨里,誰也不敢說話。

在他寒冷的氣勢威壓下,每個擋他路的人都猶豫著閃開。

當王天逸走到了喝酒的同門和門口的范德遠之間的時候,背后傳來了張川秀怯生生的聲音:“天逸,乾捷也有苦衷……”

王天逸停住了腳步,慢慢的回頭把一個側臉給了身后眾人,那張側臉冷酷而陰寒,眼里發著寒光,如同一股急涌的冰流凍結了屋里的一切,什么聲音都沒有了,除了因為恐懼而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但范德遠一個箭步沖了過來,一手按住了王天逸手里長劍的劍柄,他抬起頭看定王天逸,一字一頓的說道:“要是被打的跪地叫爺爺,只要是男兒誰受得了?!況且華山也不是敵人,掌門也允許。我們知道你恨岳中巔,但這和趙乾捷有什么關系,他是又無武功又無地位的戊組,他這是走投無路,難道要天天在這里被打的頭破血流嗎?!天逸,你想想,都是兄弟,你不要激動!他沒有義氣還有交情不是嗎?”

王天逸嘴里吐出微微的酒氣,他看著趙乾捷,突然笑了:“我和岳中巔何曾有過私仇。師門事而已。”

說著,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搖頭微笑著說了一句:“用不著。”然后他把手里的長劍摁到不知所措的范德遠懷里。

冷哼了一聲,王天逸背負雙手,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戊組寢室。

看著他消失在門口,一眾人面面相覷,好久一個同門嘆了口氣說道:“天逸不會去找管英雄商量對付乾捷去了吧?乾捷可是犯了眾怒,我都不敢說我認識他。”

馬上屋里響起了一片嘆氣聲。

“不對!”張川秀瞪大了眼睛:“我看天逸身上是殺氣騰騰啊,莫非他是?”

王天逸正大步走向乙組寢室所在地,身上的酒在血管里亂竄,燒得渾身發燙,在月色下走得快如流星。

“天逸等等!等等!”張川秀他們七八個人從后面追了上來。

“哦?”王天逸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乙組的燈光,停步返身。

“天逸,你莫非是想去乙組鬧事?”

王天逸嘿嘿冷笑了一聲,卻不說話。

張川秀走向前來,緊張的一連說了七八個:“冷靜”,才說道:“那里可是甲組寢室離的很近,他們兩組關系很好,可是有近五十號人啊!都是弟子中的頂尖高手啊,而且他們這些高手向來和我們沒交情,以前就有丁組的人被乙組的弟子打殘,不了了之的事情,你千萬冷靜。”

“我沒想鬧事,只是去講一下江湖上的理。”王天逸笑道,接著他說道:“你們都回去吧,不要來了。”

說罷返身就走,一眾人商量片刻,覺的王天逸剛才那笑容實在駭人,讓他自己去委實放心不下,決定幾個人跟著他,防止他出事,其他人在外邊看著,一看不妙就去找關系不錯的同門過來。

但最后,和王天逸一塊去的只有打哆嗦的張川秀和臉色煞白的范德遠,其他人還是膽怯。

乙組的寢室卻很多,連在一起就是燈火通明的很長一溜,這是因為丁組是四人一間寢室,遠不像戊組那么多人擠在連鋪上,這里也很熱鬧,弟子們也忙完了,又沒有比武的壓力,不少人在外邊納涼,屋子里的喝酒劃拳聲隱隱傳來,

“唉喲,這不是天逸嗎?你怎么來這里了,三少爺沒請你吃飯?”不少乙組的弟子都認識王天逸,有幾個人看他這大英雄來了,趕緊過來打招呼。

王天逸笑著一一回禮,回完禮問道:“我來找管英雄、童龍和席布衣三位,不知道住在哪間寢室?”

幾個人馬上給他指了方向,還親自領他們去。

“原來住在一起,我們倒省事。”王天逸一路上和幾個乙組弟子有說有笑,笑容可掬,張川秀和范德遠微微放心,只是月光下看去,王天逸臉上那道傷疤仍然發紅的發亮,如同一道細細的血痕橫在腮上。

“老管,來貴客了。”幾個乙組弟子甚至幫王天逸叫開了門。

乙組寢室很大,除了開門的人,有三個人正在屋中間的圓桌上喝酒,看到王天逸還有范德遠突然來到,都怔住了。

王天逸雖然被很多人認識,但他卻認識不全他們,包括這三個人。

“請問哪位是管英雄、童龍和席布衣?”王天逸抱拳問道。

坐著喝酒的三人互相對視了一下,都趕忙站了起來,走了過來抱拳行禮,真是打趙乾捷和范德遠的三人。

“久仰久仰。”站在正中的管英雄說道,他疑惑不定的看了看王天逸身旁的范德遠,又看了看王天逸,“不知道你們來是什么事?”

“當然是那件事啊。”王天逸欠了欠身,表示尊敬,臉上滿是微笑。管英雄三人疑惑之下,看王天逸笑容可掬,腰里也沒有兵器,突然醒過神來,他們一起眉飛色舞起來,趕緊把開門的和看熱鬧的人都推出了屋子,不理幾個人莫名其妙的神情,趕緊關上了屋門。

“果然是英雄!來共商大計為青城除害嗎?”管英雄三人圍住了王天逸,童龍的手拍上了王天逸的肩膀,笑著說道:“有了你,我們就更有把握了。”

說著,又扭頭笑著對范德遠道:“對不起啊,不知道你是志同道合,剛才誤傷了你,多多包涵。”

而張川秀和范德遠門一關就朝后退去,背緊緊貼住了墻,暗想莫不成王天逸真的打算合作,那么自己豈不是自投虎狼?

王天逸低頭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抬起來頭來看了看笑容滿面三人,王天逸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白牙:“誤傷也無所謂。我是來講江湖規矩的。”

“江湖規矩?”三人都一愣。

還沒等他們從發楞的神情中擺脫出來,王天逸的表情瞬間變了。

他嘴角上抽,鼻翼皺起,牙齒還露在外邊,不過卻是絲絲的寒氣往外噴,哪里還是露牙笑容,分明是一頭呲牙餓狼。

臉變的快,手更快!

站在王天逸正前面的童龍只感到搭在王天逸肩膀的手一松,接著就是一個黑影撲面而來,如此迅疾,以至于還沒碰到,臉上的風已經被壓成了面團一樣的東西,松松垮垮的吊在臉上,連眼皮也墜的睜不開了,不過這只是一瞬,“砰”的一聲巨響,童龍只感覺自己臉皮下面好像炸開了一個炮仗,好像連整顆腦袋都被炸開了,在刻骨的痛苦中,他身體飛在空中,向后摔去。

而站在他們身后的范德遠卻看的清楚,倏忽間王天逸就矮身扭腰了,就著就一扭,他的整條右臂好像鐵鞭一樣抽了出去,拳頭的白色手背在空中劃了一道白虹,正正撞在面前的童龍臉上,在鼻子碎裂聲中,童龍臉上好像開出了一朵盛大的血花,向上濺去的一串血珠好似這花中間顫巍巍的紅色花蕊在風中抖動。

不過站在王天逸身邊的管英雄什么都沒有,只感到眼前倏地沒了王天逸的影子,一道黑影如飛抽的鞭梢一樣掠過自己下巴前,眨眼間,好似開了一個風洞,屋里的風順著這鞭子一起涌了過去。

王天逸一拳砸進了童龍的臉。

童龍兩腳剛離地,粘著童龍熱燙鮮血的拳和臂已經收了回來,不過這一收卻太急,急的收起了臂,卻曲起了肘,這肘快的如雷霆一般,來勢兇的彷佛攻城錐末端的角鐵,一肘就撞在了旁邊正睜大眼睛的管英雄的臉上。

喉嚨里連發出聲音也來不及,只有胸中的一聲悶哼,而且還是旋轉的,因為管英雄的身體不僅被撞的橫了起來,還在空中側翻半圈,這才面朝下像一只布袋一樣落地,兩顆帶血的牙齒從嘴里蹦了出來,打在地上又彈了起來,一直落在了張川秀的布鞋邊,張川秀張著嘴跳了起來,驚駭的躲著這兩顆亂滾的紅白相間的牙齒。

王天逸回身一肘生生擊翻了管英雄。

“啊!”席布衣怒吼著一拳打了過來,他的臉白的如同一張紙,驚駭之極的人并非沒有力量,相反力量和速度反而更快,因為人都要保命。

席布衣武功不錯,又是練劍之人,手上很有功夫,這一拳是驚駭之下的一拳,呼呼生風快而有力。

居高臨下的直直打向矮身的王天逸臉上。

而王天逸身體正側向他,因為如攻城錐一般擊翻敵手的肘尖,他的后盾卻是王天逸的身體。

聽到風響,王天逸兩腳紋絲未動,腰如同毒龍一般,一扭又翻了過來,那只右拳又射了出去,拳面上都是血跡,那是直搗童龍面門的紀念,肘部的白衣上卻是梅花一般的紅點,這是撞翻管英雄的證明。

白衣白臂白拳,斑斑紅點,電射而出整條胳膊如同一條雪里紅梅槍,“嗖”的一聲,也往席布衣面門射至。

兩個人的兩只拳頭在空中擦著平行而過,激蕩起的風好像一顆粘球,在兩人兩臂之間的狹小空隙里彈來彈去,振蕩不已。

“嗵!”兩只拳頭毫無差別的同時擊中了兩張面部。

好像一把錘頭敲擊開了一個硬核桃,兩個人就像核桃的兩片硬殼一震之后,朝相反方向后仰開來,兩人的臉同時向拳的方向扭動,帶著一串被甩起的圓形血珠細鏈。

不過,王天逸的廝殺經驗比席布衣多的太多了,更何況他是存心來講江湖規矩的,同時毆擊對方之后,席布衣并無后招,但王天逸有。

最大限度的傷害對手,殺了他最好。這本來就是江湖殺場的原則,就算你自認為心地善良,但你經歷過這種殺場多了,這種原則就算你不想承認,它也浸透到你身體里去了。

否則為什么對手死了,而你卻還活著?

王天逸的頭還沒扭回來,腳已經朝著看不見的方向踹了出去,這一腳毫不留余地,全力蹬了出去,如果沒有東西卸力,王天逸自己必然會摔在地上。

但他算的很準。

這一腳結結實實的踢在了席布衣胯上,巨大的力量讓席布衣飛了出去,身邊撞到了墻邊的床沿上,被木床一卡,身體重重的摔在地上,下身滾進了床下,而腦門磕在了地板上了,發出一聲悶響。

王天逸和席布衣同時拳擊對方,然后一腳踹飛席布衣。

聽到那聲悶響和隨后沉悶的慘叫,王天逸才直起身來,他扭過臉來,卻滿臉都是獰笑。

因為對面童龍拔出了長劍砍了過來。

童龍滿面是血,襯的眼球的白色部分分外醒目,仇恨讓他忘記了鼻子被打碎的巨大疼痛,他爬起來就抽出了長劍,無比憤怒的朝著王天逸沖了過來。

而王天逸卻在冷笑。

“我要宰了你!”童龍一聲大喊。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35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二十二節忠義情利(五)

童龍用的是青城劍法的斬風式,最標準的運劍,最規范的身形,右臂白鶴亮翅一般高高展開,長劍閃著寒光,如同翼尖的白羽。

一劍劈下將斬風裂石。

若是在練武堂,任何一個教官看見都會叫聲好。

因為,毫無疑問這個弟子吃透了這招劍法的精髓。

但是,他吃透了劍法,卻沒有吃透用劍殺人。

這里不是寬敞的練武堂,而是對于打劍顯得太狹窄的寢室,而且離敵人的距離也太近了。童龍盡可能想發動這一招,但他的手臂卻好像顫抖的翅膀,因為他必須保證長長展開的長劍不要碰到墻壁。

王天逸看著對方的招式,細碎的白牙微微的摩擦著,冷笑了起來。

王天逸沖!

一步!

只一步!

只一步王天逸就沖進了對方身前狹小范圍。

但這一步卻讓童龍驚惶失措,因為他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前沖,王天逸馬上就要沖進長劍攻擊的盲區。

看著對方的面容在自己眼前急劇的擴大,鬢角的發縷向后飄起,衣服被身后的疾風拉得裹在身上,就像一只破浪疾沖而來的白色大魚,“呀!”一聲大吼中,驚慌中的童龍長劍電劈而下,頭腦空白的他提前發動了斬風式。

既然是提前發動,那就不會是身體全部力道貫于一線勢不可擋的斬風式了。

不過是右臂普通一劈。

他沒有想到這種情況下,死抱著原來的劍法攻擊是多么危險和迂腐,一個莊稼漢都會的掏心拳都比最厲害的劍法有效。

但他確實沒有想到,因為突如其來的攻擊超越了他以往的所有經驗。

王天逸這不是同門比武的打法,而是貨真價實的江湖拼殺。

而童龍還不懂江湖拼殺,這就是差距。

王天逸瞬間已到近前,他看得清清楚楚:童龍沒有拳腳的防御,水汪汪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合不起的嘴巴中,被自己的大吼沖出來的口水,在嘴角掛了一條水亮的線。只有右臂在急斬,其他四肢卻好像被線栓住了木偶,木木的不動。

“劍不是這么用的!”王天逸笑了起來,不過這卻一種殘忍的微笑。

“啪”的一聲王天逸的左手緊緊的扣住了童龍的右臂,不停反沖的腳步已經讓兩人馬上就要錯身而過了。

這種速度這種距離,已經沒有任何現成的腿法或者拳法可以有效攻擊了。

但王天逸和童龍不一樣的地方正是這里,隨機應變在真正的殺場才是最有用的。

身體斜斜沖進了童龍身子右邊,鼻尖已經碰到了童龍漲鼓鼓的右大臂肌肉,右手展開,就像一道絆馬索橫在空中,整條胳膊先撞了童龍的胸脯一下,微微彈起,然后又插了下去,右手緊緊勒住了童龍的左肋。

被對方拉住,在王天逸兇猛的沖勢中,童龍“嚶嗡”一聲,身體朝后倒去,雙腳離地。

有如戰場將軍生擒敵俘,轉眼間,王天逸把童龍面朝上勒在了自己右肋下!

寢室有多大空間?

一勒住童龍,馬上一張圓桌橫在了王天逸面前。上面滿滿的擺著盤盤盞盞,酒肉狼藉,正是剛才管英雄四人飲酒之處。

在圓桌之前,王天逸靴底在地板上發出“吱”的一聲尖叫,他身形猛的一頓,挾著童龍的右臂用力往后一翻,橫在腋下的童龍的身軀倏地直立而起。

說時遲那時快,王天逸雙臂一起扣住了童龍的腰帶。雙臂先向上一送,童龍身體陡然上升,腳下的鞋底都快碰到了屋頂。

然后是雙臂繃緊全力朝下摜去!

“去吧!”王天逸一聲大吼。

可憐童龍,就如同夯平地面的石夯,被王天逸朝著圓桌正中心腦袋朝下直直的摜了進去。

盤盤盞盞破碎聲和木頭斷裂的聲音響做了一片,圓桌還站在那里,但中間已經變成了一個黑漆漆的大洞,童龍的兩條腿有氣無力的從里面伸了出來,搭在桌沿上一抖一抖的,上面滿是油花和血跡。

王天逸弓步立在桌邊,雙手如環抱太極,還保留著把童龍砸進桌面那一刻的姿勢。

他要順氣。

發動攻擊必然要內力外力協和一致,剛才那種猛力下拉的力道卻是他不常使用的,所以他要順氣。

就在這時,背后疾風突起。

王天逸馬上順著風的方向扭腰側身,他要卸力。

一擊飛腳從后面重重的踹上王天逸的左肩,雖然他已經趁勢卸力了,但這一擊仍然讓他身不由己的朝前撲去。

王天逸左手一抬,整張圓桌被他掀了起來,馬上左臂曲起,左肩“嗵”的一聲砸在自己左手手背上,余勢難消,那一計飛踢的力道連同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朝左手的靠了過來。

在這力量之下,桌面好像紙做一般輕盈,“磕巴”一聲,被王天逸掀起來的桌面的另一側抵著了地面,而這一側,王天逸被踢的整個人都抵在了桌子邊緣,依靠桌子頂地,這才消去了力道。

不過王天逸雖然被打,卻沒有坐以待斃。

左手在抬桌子卸力,右手卻電一般插向了桌子上的小酒壇,在它馬上就要滾下傾斜的桌子之前,四指如刀插進了壇口泥封,捏著了這酒壇口沿。

身子一頂實桌沿,王天逸一聲低吼,身子朝右后方向旋了過去,右手的壇子如同一柄鐵鏈流星錘,果真是快如流星,急如迅風,呼嘯著從前往后弧形甩了過去。

偷襲的人卻是席布衣,他從床下爬起來,正看到王天逸夯擊童龍,怒發沖冠的他一計飛踹正中王天逸背后左肩。

此時一擊得手,席布衣正在沖前想繼續毆擊近在咫尺的王天逸,對方正背對著他,席布衣穩操勝券!

哪想到猛可里王天逸腰一扭,一物帶著勁風呼嘯而來。

看那物弧線飛來的軌跡,席布衣頭急仰,力圖閃過這突然而來的異物。

王天逸頭已經轉了過來,看得真切,石光電火間,緊握壇口的右手一松,只靠兩指扣著了壇口里側,“流星錘”馬上順勢長了兩寸。

兩寸,不過是虎口到中指指肚的長度,

很短。

但這短短兩寸現在卻是這次攻擊成敗的關鍵!

酒水、瓦片飛濺!

圓圓的酒壇就炸在了席布衣右臉顴骨上!

席布衣先手盡失!

王天逸為了砸中席布衣,他身體右旋,右腳離地,身體斜在空中,看來自己就要摔在地上,但就擺著這個姿勢,王天逸雙臂微曲,與此同時雙手猛然摁在席布衣胸腹之間。

借著左腳的靴尖一蹬,王天逸身體陡地一聲扯得更直了,宛如一張被猛然砍斷了扯拉著它的弓弦的強弓倏地彈直了一般,彈力驚人。

吃足這一彈之力的卻是摁在兩手之下的席布衣。

轉眼間,席布衣身體被推的橫飛出去,撞到了床上的墻壁上,又滾落下來。

墻壁發出一聲大響,整個屋子都好像晃了一下,頂棚上的灰塵“噗噗”的落了下來。

王天逸轉守為攻!

守與攻之間的轉換他簡練的一氣呵成,什么順氣、調姿這樣的過渡一概沒有,順勢而為,動作快如閃電,打擊疾如迅雷。

掩耳的機會都不給對方。

一擊得手。

席布衣又從床上滾到了地下,和桌子下童龍躺在了一起,只能有氣無力的呻吟了,王天逸扭過頭來。

眼前是滿眼都是恐懼的三個人:管英雄、張川秀和范德遠。

就在這時,門口的大叫越加響了起來,里面已經摻上了不安:“老管開門?!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我踹門了啊!”

門外的人本來就沒走,頃刻間聽到屋里的聲音就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此起彼伏,能不吃驚嗎?不止他們,不少納涼還有住在隔壁的弟子都圍了過來。

話音剛落,一聲大響,門顫抖了一下,門閂扭動了一下斷成了兩截落到了地上,不甘心的跳動著。

門被踹開了,門口擠滿了人,看到了屋里的狼藉,每個人臉上都驚駭莫名。

“救命啊!”管英雄尖叫著,滿臉是血,每塊肌肉都在扭曲,猛地一轉身朝門口逃去。

王天逸本就盯住了他,他一動,王天逸就沖了過去,順手抄起了圓木凳,在門口乙組弟子眾目睽睽中,木凳在毫無防備的管英雄后背上砸了個粉碎,管英雄扶著門慢慢的軟倒了下去。

“老管!你!”最前面的那個弟子就是給王天逸開門的,是和管英雄他們住一起的,現在看到兄弟被毆,哪里還忍的住,一個箭步就沖了進來。

“打趙乾捷你也有份?”王天逸手里拎著一塊木頭渣子,冷冷的問道。

“你說什么?”

沒有再廢話,王天逸毫無癥照的當胸一腳,把他踹出了門外,把門外三四個弟子撞做了滾地葫蘆。

“打人啦!”

“有人來斗毆了!”

“來人啊,老管,小龍被人打了!”

“抄家伙啊!”

“誰?誰?誰?誰不要命了!在哪里?”

“都來啊,堵住路!”

“點火把!快快,別趁黑讓溜了。”

……

回過神來眾人在外邊大叫起來,驚叫聲、詢問聲、開門聲響做一片,月光下人聲鼎沸起來,乙組寢室這一片大亂。

“抽劍!別讓他們進來。”王天逸瞄了瞄門外的局勢,對范德遠兩個兄弟說道。

“什么?什么?”兩人都驚呆了。

“為了乾捷。”王天逸冷著臉說道。

一聽乾捷,范德遠這才反應過來:王天逸這是替趙乾捷報復來了,馬上抽出劍來指著門口,張川秀本來嚇得哆嗦,看到門外不知多少怒氣沖沖的人提著武器沖了過來,才不得不抖著手抽出了劍,兩人一起指住了門口。

看到門外那些又震驚又憤怒的臉,張川秀和范德遠挺著劍守著門口,外厲內荏的大聲喊著“不許進來”。

那邊王天逸已經揪著管英雄的前襟把他提了起來,向童龍兩人那邊走了過去:“是你抽乾捷耳光是吧?”王天逸冷笑著問道。

驚恐的管英雄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啪!”王天逸揮手就是一個狠狠的耳光。

“你喜歡讓別人叫爺爺?叫啊!”王天逸反手又是一計響亮的耳光。

“英雄就是欺凌弱者嗎?哈哈。”王天逸哈哈大笑著,一邊又是一個耳光抽了過去。

每抽一計耳光,門外的乙組弟子臉色就激動一分,但門口狹窄,又有兩把劍守著,群龍無首下,他們真不好沖進去救人。

王天逸已經走到了屋子里面,那里受傷較輕的席布衣正從地上慢慢的拱起了腰,慢慢的爬起來,王天逸滿面厭惡的看著這個人,“英雄?榮譽?”他自言自語的呢喃著,然后狠狠的一腳踢在了席布衣肋下,席布衣一聲慘叫,又一次臉朝下摔在了地上。

“啊!”門外一個弟子再也受不了,他怒喝著打開了張川秀有氣無力的劍,就要沖進來,但王天逸冷笑著,一手提著臉腫得發亮的管英雄,一腳踩在了席布衣頭上,腳一擰,席布衣馬上就發出一聲呻吟,血被從肉和泥之間擠了出來,好像一條小小的紅色溪流在地上流淌。

“滾出去。誰敢進來?!!”王天逸威脅道。

看對方那架勢,要是自己沖進去,誰知道他會對自己的同組兄弟做出什么事來?那個弟子無可奈何的退出了門外。

“饒命….”管英雄上下牙打戰說道。

“饒命?在我面前怎么不英雄了?”“我替叛徒出頭,有種打殘了我啊!”“只懂欺負同門和弱者嗎?”王天逸咬著牙一邊罵一邊打,一口氣抽了管英雄幾十個耳光,把這張臉抽得青里帶紅,腫的像豬頭一樣。

突然王天逸停住了手掌,咬牙切齒的臉朝窗戶那邊扭了過去。

那邊童龍剛剛爬到窗戶下邊背倚著墻,猛可里王天逸的臉扭了過來,在壁上跳動的燭火映照下,扭曲的面容如同地獄里的惡鬼,童龍嚇得都要尿出來,坐在地上的他猛力的擺著手大聲的叫著:“不干我事!不干我事!是他主使的!……”

但王天逸視如不見,揪著管英雄突然朝窗戶沖去,然后猛力一甩,被抽的七昏八素的管英雄就身不由己的朝窗戶飛了過去。

“哐當”一聲巨響,管英雄的腦袋撞破了木頭窗欞,接著就是“嗵”一聲悶響好似兩個西瓜撞到了一起,管英雄卡在窗戶里的身體一頓,窗外卻是兩聲“慘叫”齊齊響起。

最后是身體落地聲和窗外的一片驚呼。

王天逸手扯住管英雄的腿一拉,昏過去的他就一堆死肉般從破碎的窗戶里掉落在了地上,透過支離破碎的窗欞,王天逸看著窗戶外邊的人群,嘴角歪在了一邊發出一串冷笑。

原來乙組弟子覺的正面強攻對里面的同組師弟太危險,有幾個大膽的就提出從窗戶跳進去打倒王天逸。

但破窗戰和破門戰都是江湖血戰中最危險的事情。

因為做為突入部隊的你很難知道里面的情形,你又沒長千里眼不是嗎?因此破窗者必須用必死的決心、以最迅捷的動作突入屋中。

遺憾的是,青城弟子并沒有這種經驗,他們在窗下磨蹭的聲音驚動了屋里的王天逸,而突入時候,那弟子卻蹲在了窗臺上猶豫,并沒有用飛身穿破窗戶進去。結果王天逸輕而易舉的用管英雄的頭撞了出去,一頭撞在了那想破窗弟子的頭上,兩人一起昏了過去!

再沒有人敢從窗戶里進去。

“王天逸,我是乙組的大弟子辛師兄,我知道你認得我。你出來!出來講清楚!這件事你輕易走不了。”

破窗無效,屋外很快傳來了這聲音。

王天逸冷笑著揪著了抱頭哆嗦的童龍的脖子,拉著他大搖大擺的朝外邊走去。

他順從的就如同一條小狗,盡管他現在絕對有余力發擊,但王天逸無情冷酷的打擊徹底擊潰了他任何反抗的勇氣。

而且骨氣他也沒有多少,欺凌弱小的人貌似強大,可是在比他更兇狠的敵人面前,你能指望他有多少氣節和骨氣呢?

來到外邊的空地上,王天逸四邊一掃,火把林立,人聲鼎沸,不知道圍了多少人,連假山上都站了人,還燃起了火把,大部分是乙組弟子,人人都滿臉怒氣,大部分手里都提著長劍,皎潔的月光下,劍光有如冬日雪樹,白刷刷的一片。

王天逸一出來,乙組的幾十個人就一片怒聲,要不是看他右手捏著童龍的脖子,投鼠忌器,早就上來圍攻了。

不由得他們不怒。

弟子們都是年輕氣盛的,難免有好勇斗狠的結了仇去寢室挑釁,但一般都是高手找低手挑釁,誰曾見過一群戊組弟子橫沖直撞的在乙組寢室打翻了天。就算里面有個公認的高手王天逸,這對乙組來說也是奇恥大辱,他一個人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在寢室里痛揍三個乙組弟子,怎么說也是同門,你怎能這么不給面子。又況且青城每一個組自己里面都是關系不錯的,因為他們都是武功相若、前途類似的,而且吃住練武都在一起,現在看到自己同組兄弟被痛揍怎能不同仇敵愾?!

乙組里領頭的是辛師兄,他是乙組年齡最大的弟子,武功也不錯加上為人老成,是乙組的頭領,所以青城弟子都尊稱他辛師兄,此刻他正站在乙組人群的最前面,透過王天逸朝后看去,滿面鮮血的管英雄和席布衣正被同組師弟們從那個寢室背出來,站都站不起來了,可想而知王天逸下手有多狠。

從被王天逸一腳踹出來的那個兄弟口里,乙組眾人已知道王天逸是因為趙乾捷來找茬的,這更讓大家怒火上涌,但卻沒人想第一個沖上去。

因為這個王天逸發髻歪斜,臉上傷痕宛然,白衣上都是如血里紅梅般的斑斑血點,面對這么多憤怒的乙組弟子,手里雖然沒有兵器,臉上卻毫無懼色,從容的冷笑襯著身上那些傷痕和血跡,反倒透出一股徹骨的冷酷來,好像在身邊刮起了一圈陰風,讓這些弟子都感到一絲恐懼,誰都沒有膽量輕舉妄動,都朝辛師兄看去。

這個時候,一個弟子分開眾人急急的擠到辛師兄耳邊,說道:“甲組他們不來!”

“什么?!”辛師兄大驚失色,這些人盡管肯定可以放倒這個王天逸,但王天逸的武功和身上那種狠勁大家可也知道,放倒他不是一句話那么簡單的事情,要是甲組能夠來援就好了,但是甲組弟子居然不來!

“為何不來?!老管他們也是為了青城啊!”辛師兄跺腳道。

“譚劍濤他們說,無論是趙乾捷還是王天逸,總之這件事和他們無關。他們還有比武,這樣的事咱們自己解決好了!”

“這群東西!”辛師兄心中暗罵,他知道甲組弟子是青城精英,武功很好,日后前途也是很好,大部分會去江湖闖蕩,除非職位很好,很少有人會留在青城這種地方,他們自然不關心什么岳中巔的無恥和趙乾捷的背叛,他們最關心的是在比武大會上,靠自己的武藝得到某位江湖豪杰的青眼,然后大展宏圖!

“看來只有自己主持正義了!”辛師兄心中一嘆,他附耳對身邊的一個同門說道:“一會看準機會,大家一擁而上,往死里打!為兄弟報仇!他武功好,不要留情,打殘算他倒霉!大家說法一致,法不責眾,咬定沒看見誰打的!往后傳!”

那兄弟點點頭,扭頭低聲告訴身邊的人,一會功夫,乙組眾人都得了信息,辛師兄這才一整衣衫,朝王天逸大聲叫道:“王師弟,今天的事情你必須給我們個滿意的交代。否則別管我們人多欺負人少了!”

“很簡單。”王天逸嘿嘿的冷笑起來:“這三個家伙上次打了趙乾捷,這次更是想對他不利,我不過按江湖規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已。”

“趙乾捷這個人很無恥,丟盡了我們青城的臉,明知道岳中巔欺辱青城,還賣身投敵,實乃人人得而唾之。”辛師兄說道。

“他們打他的時候,他還沒入華山吧?他們欺負我戊組兄弟做何解釋?一人做事一人當!有種自己去投瀉藥,奈何無恥的讓別人涉險,自己卻躲在身后,更是恃強凌弱欺侮青城同門!這就是他們給青城長臉的方法?齷齪鼠輩!”

“管英雄他們的手段是有一些不妥,但管英雄他們是為了青城榮譽,也可以諒解。”

“青城榮譽?”王天逸冷笑起來:“躲在背后下藥就是為了青城榮譽嗎?不敢直面岳中巔卻拿同門撒氣就是為了青城榮譽嗎?我屢屢正面和岳中巔沖突,要是這樣就算為了榮譽而戰,我還用奮不顧身的拼命嗎?我還用結下江湖大敵嗎?我躲在背后罵娘不就行了!”

一句話奪氣,因為在對抗華山岳中巔上,確實誰也沒有王天逸有資格說話。

乙組眾人一時氣塞,手里的劍也垂下了幾分。

“就是算管英雄他們做的不對,”辛師兄看著同組兄弟被毆,畢竟不能輕易放下,他轉了話題方向:“但他們打趙乾捷也不如你下手這么狠吧,你這應該算毒辣了!”

“誰叫他們想弄殘乾捷呢?”

聽到這里,辛師兄眼睛一亮,腔調也高了許多:“現在趙乾捷已經加入了華山,是我們熱血弟子的公敵,這有什么不對呢?”

王天逸臉上憤怒的都扭曲了,他強忍著怒火笑出聲來,這笑聲如地獄中的萬鬼做歌,他的聲音散發著冰雪般的絲絲寒氣從牙縫里發了出來:“你們恨乾捷,是因為岳中巔,沒見你們想對岳中巔做什么,卻處心積慮的羞辱、算計自己的同門!有種的,胯下有卵蛋的就去挑岳中巔!挑西岳鏢局!挑華山!對自己同門發狠算什么***熱血?!”

“你!”辛師兄被噎的說不上話來。

王天逸卻沒有停止,他怒目瞪著一個個的乙組同門,叫道:“王強云,你去挑戰岳中巔嗎?”“趙大海,你敢去挑戰岳中巔嗎?”……

他每叫出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垂下了頭,沒人敢看他。

“王天逸!”辛師兄叫道:“趙乾捷就是個叛徒!我們就要對叛徒下手,你怎么著?!況且你動了我們的兄弟,這筆債不會輕易就算了。”

“你們的兄弟?”王天逸低頭看了一下蹲在地上的童龍,他正滿面諂笑的看著自己。

王天逸回以一笑,笑的很殘忍,然后他猛然間抓住了童龍的發髻,一個膝撞狠狠的頂到了他臉上。

鮮血飛濺!

驚呼!

憤怒!

乙組的所有弟子都挺起了長劍!

王天逸掃了一眼這些憤怒的同門,他在童龍臉上抹了一把,滿手的鮮血,然后他放開了童龍的發髻,痛昏過去的童龍如一個布袋一般倒在了地上。

看著那張痛苦扭曲的臉猛可里倒在了自己腳邊,躲在王天逸身后張川秀和范德遠一起向后跳了開來。

而王天逸卻向和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托著這一手鮮血,好像托著最珍貴易碎的琉璃盞,向乙組眾人慢慢走了過去。

好像有一堆巨大的氣墻壓迫著、推搡著乙組半圓形隊列,看著王天逸越走越近,這隊列先是抖動起來,努力抗拒著這無形的氣墻,但慢慢的被壓的不情愿的朝后退去。

王天逸走到乙組近前,停了下來。

他仰起手,手里的血化作血滴落在了土里。

“我和趙乾捷也是兄弟,”王天逸開口說話了,聲音好像荒漠中吹動的寂風:“我們的感情是血濃于水。這兄弟義氣是我們用血換來的,不管是誰動過還是誰想動乾捷,就找我”

說到這里,王天逸的臉一下猙獰起來,滿是鮮血的手掌陡然攥成了一個拳頭,他吼道:“用血來換!”

王天逸離乙組如林的劍只有幾步,乙組的人只要沖兩步就能和他交手,去為自己兄弟的報仇,這么多人打一個,赤手空拳的王天逸輸定了!

但王天逸卻視而不見一般,他兇神惡煞的朝那么多人咆哮著,揮舞著拳頭,對于以一敵多他卻屹然不懼,反而好像是他掌握別人生死一般,兇狠的像是個瘋子。

沒人第一個沖過去,他們都聽出了王天逸的威脅是認真的,如果打起來,可想而知,以一敵多的他真的會拿血來換,也只能用血來換血。

這已經不是同門毆斗了,這是不折不扣的江湖搏命血戰了。

更要命的是對方顯然是不要命的狂人。

他們和管英雄的之間的血也許和王天逸和趙乾捷之間的一樣濃,但是,他們中間沒有像王天逸這么瘋狂的家伙。

平時這個家伙不愛說話,顯得老實又愚笨,此刻的他卻終于露出了另一張面目——一張屬于江湖的面目。

瘋狂到只認血。

卻不要命。

瘋狂到恐怖。

誰也不想和這樣的人交手,所以沒人第一個沖上去。

只要有第一個沖上去,王天逸就死定了!

但第一個沖上去面對這瘋子的強攻?第一個沖上去的最危險,危險到要命!

他們都知道,因為他們是正常人和聰明人。

沒有第一個,就沒有一擁而上,反而有了第一個后退的人,于是乙組隊列反而朝后退去。

他們這群人多勢眾的聰明人,卻被一個單槍匹馬赤手空拳的瘋子和傻子震住了。

“好個用血來換的義氣!”凌寒鉤搖頭低嘆道,聲音里滿是滄桑和傷感,他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踏著晃動著樹梢,居高臨下的看著青城演的這一幕,他旁邊并立那個年輕人一笑正要答話,對面屋頂卻又是一聲“好個用血來換的義氣!”

與凌寒鉤的輕嘆不同,這一聲聲貫云天,響得震天,卻是丁玉展來了。

他就俯身在乙組寢室屋頂上面,此刻才起立現身跳下屋頂來。

他無視場里的其他人,下來就朝王天逸跑了過去,一手就拉住了王天逸的胳膊,激動的說道:“兄弟你說的真是太好了!”

每次看見這個家伙,王天逸總是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臉上的勃然怒氣和殺氣也保留不住了,苦笑不得的道:“你怎么來了?”

“我本來打算找你去領教你的雙劍,沒想到聽到這邊鬧哄哄的,我就跑過來了,卻看到你講俠義的一幕………”

“你平常說你不懂俠義,今天看來你是得了俠義的真諦了,義氣嘛!義貫云天,我很激動,我平常也說不來這么好啊,你卻讓我理解了義氣的真諦….”

激動非常的丁玉展好像私塾先生看到一個學生開竅了,高興的語無倫次了,王天逸臉上肌肉扭曲著,不時去看那邊一樣手足無措的乙組眾人,他本來就打算要一次打服乙組眾人,殺雞儆猴,臉繃的如同門神一般,兇得和惡鬼一般,自信一次就能徹底讓乙組眾人徹底膽寒,剛才他正打算冷“哼”一聲,撂下幾句威脅,就帶著張川秀他們撤退,哪想到丁玉展這個人在最后關口突然又蹦了出來,弄的場面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收拾了。

就在這時,又是一支剽軍殺到,原來卻是丙組、丁組、戊組所有人都傾巢而出,在青城因為憑武功分組,弟子們上進心有了,團結心卻不如別的幫派,甲組是不用說了,高高在上,人在青城,心卻在江湖;但乙組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心高氣傲,自恃武藝經常欺負其他組的弟子,因此人緣最差。今天一聽王天逸突入乙組報復,其他幾個組積聚的怒氣借著這件事爆發了出來。

除了戊組,他們丙組、丁組倒是對趙乾捷的好惡沒有關系,關鍵是王天逸出頭,替他們出了口對乙組的惡氣,今天就算王天逸毫無來由的毆打乙組弟子,或者是嫌乙組打趙乾捷不夠狠而打他們,他們也會支持王天逸。

正所謂對人不對事。

新來的弟子站到了王天逸身后,正面著對面人心惶惶的乙組。

“喂,你們乙組說說,你們打趙乾捷對不對?”

“就是呀,不是你們,人家還不會入華山呢!”

“打人不對,你們仗著武功欺負人嗎?媽的,不行就去教官那里評理!”

……………

那么多人圍了過來,乙組弟子一個個沒了底氣,大家都認識,很多這樣的聲音開始了:“和我沒關系,打人就是不對,我看熱鬧而已。”“你別看我啊,我不和管英雄住一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正睡覺呢。”“你別血口噴人,乾捷就算是華山的,也是青城出去,到哪里都是同門,我怎么會對付他呢?你不要看我和老管他們三個關系好就說我,這事我壓根不知道!”……

慢慢的乙組弟子朝王天逸那邊靠了過去,立在王天逸對面的弟子越來越少,最后孤零零的辛師兄一攤手,大叫道:“既然打起來了,總得有人出來管事吧!和我沒關系!對吧,這事和我有什么關系,打的又不是我?!”

到得后來,反而是辛師兄代替管英雄他們三個向王天逸道歉,說自己管教師弟們不嚴,出了這樣的丑事。

而管英雄三個不來的原因卻是被打的站不起來!

大家紛紛過來稱贊他:“這才是對同門的態度,同門受了欺負就如同自己受了欺負嘛。”“天逸好樣的!”“還得靠天逸給青城長臉啊。”

王天逸和同門搭訕著,心里卻是一嘆:“我要是不來狠的,他們能道歉嗎?真的是誰刀硬誰有理嗎?”

這邊廂,丁玉展把王天逸拉了出來,低聲問道:“你和華山老岳有什么過節?”

王天逸就把他和岳中巔的事情說了一遍,丁玉展低了頭想了一會,說道:“你沒有說謊吧?你要是說謊騙我,我自己就會主持武林公道!”

“我騙你干什么?”王天逸呲著牙把丁玉展的手打開,丁玉展笑了起來,不過他看王天逸面有憂色,猶豫著說道:“真不行,你跟我走吧。”

一言一出,周圍豎起耳朵在聽的青城弟子都響起了一片驚呼聲,后來的沒聽見,就問前面的說的是什么,馬上又是一片艷羨聲。

“展弟,這件事情是青城自己的事情,得他們掌門同意才行。”楊昆走了上來說道。

丁玉展今天晚上跳墻就跑,哪里能躲得過丁家高手的耳目,楊昆本來帶著一批人跟住了丁玉展,在青城上竄高伏低,丁玉展一下來,他們也跟著下來了。

看到楊昆,丁玉展就是大怒,他有點激動的指著王天逸說道:“看看人家,為了義氣,一人孤身直面那么多人!至于你,你年輕時也是條好漢,現在卻…哼!”

楊昆知道丁玉展很瞧不起自己,自己曾無意聽過丁玉展大罵自己“毫無血性、茍且偷生、卑躬屈膝,活得像條狗,怎么不戰死,戰死了還是英雄!”

此時楊昆長長了舒了一口氣,好像吃下了一條通紅的烙鐵,低了頭不再說話。

那邊樹上的陰影里,凌寒鉤看到楊昆在丁玉展面前低了頭,心里更是氣悶,腳一推樹枝,身體已經悄無聲息的滑了下來。

“本來是來勘測路線,卻沒想到看到了好戲。”旁邊那人也滑了下來,笑道:“凌爺,我來了之后看你不對勁哦,不像你在暗組的敬稱——無常鉤啊。”

凌寒鉤顯然不愿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他冷冷的說道:“走吧。”

“那小子真是個人才,一人敢對付那么多人,而且氣勢完全壓服了對方。”在月光下,凌寒鉤自言自語的說道:“更難得的是那么講義氣。拿血來換!唉。”

“呵呵,王小哥人不錯,又老實又可靠。只是我以前不知道你這么看重義氣。”

“哼!“凌寒鉤一聲冷笑,朝旁邊的同伴看去,那是一張瞇著眼睛的笑容,和藹可親,就像鄰家的小哥:“宋影,你恐怕不了解什么是義氣吧?你對誰都是笑瞇瞇的!從沒見你激動過或是惱過!”

那人卻是宋影,他笑道:“凌爺你這是惱我嗎?動氣傷身,呵呵。”

“幫里那群家伙聽到胡不斬的大名都流口水了吧?他們盯胡不斬盯了不是一年兩年了,現在可算有機會了。我送出胡不斬被擒的情報后,這么快你們就被派來搶人了!不過從哪方面看,胡不斬都是我們急缺的人才,而且得到胡不斬倒是很有機會,青城覺的慕容秋水耍了他,心里不想把他交出去。我們礙于慕容秋水的面子,不能直接把他引入長樂幫,只能在作客別人壽禮的時候把他偷出來。剛才我帶你看地形了,我們把胡不斬偷出來,先藏到我的住處,如何運出去還要再商量。但是王天逸這樣的人你們沒有繼續訂計劃嗎?”凌寒鉤問道。

宋影笑道:“看來你很欣賞他啊。不過很不巧,你也知道暗組近來干將紛紛洗白,我們人手不足啊。所以我只得到了一個命令,從帶來的人手來看,也只能針對胡不斬一人,王天逸畢竟未被雕琢,就算資質再好,他的價值也不可能和鼎鼎大名的胡不斬相提并論,就按段雙全的指令,相機而動,能到手就到手,否則就算了。你也看了,王天逸還認識丁家的人,他此刻并沒有定勢,我們沒有下手的機會。就算有機會,他也未必肯加入我們,畢竟暗組是江湖隱士嘛,呵呵”

“也罷,看天意吧。”凌寒鉤說道:“易老快到了吧?”

“是的,聽說丁家要北上沈家了,易老很快也要出使沈家了,不能讓慕容秋水獨吞好處嘛。哈哈。”宋影笑了起來。

甲組的人并非沒來,而是早就來了。

樹木的陰影斜斜的罩在屋頂上,黑影里正站著四個抱臂下觀的人,卻是:譚劍濤、計百連、劉元三和羅天。

“聽!丁三少爺說要帶走王天逸。加上趙乾捷,今年的戊組可是太厲害了!”計百連說道。

“你們怎么不多叫甲組的人來,一擁而上說不定能教訓王天逸那個混蛋呢!”羅天恨的牙根癢癢。

“呵呵,當時我們四人不在一起喝酒嗎?”譚劍濤笑了起來:“你又不是沒看見,甲組的人誰想淌這種渾水?武功最高的幾個天天忙著練習武藝,其他也四處打探消息。除了我們兩個內定拿名次的來看看熱鬧,誰有閑心管什么趙乾捷?”

“唉,”羅天嘆了口氣,說道:“剛才我們還說打算找幾個師弟教訓趙乾捷呢,現在看來也算了吧。那小子撂下了這種狠話,估計沒人敢對趙乾捷做什么了。人家命好沒法子!”

“找不著人,你自己不敢去嗎?”計百連開玩笑一般的笑道:“那王天逸可是你們去不了西岳鏢局的仇人,一直沒聽見你們要報復他啊?倒是客氣的很。”

“那么狠的人,我哪里敢啊。”羅天渾身哆嗦了一下:“剛才看到他一膝蓋頂在童龍臉上,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其他三個人同時一抖,想到當時的情景,每個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那甄仁才那時候倒是熱絡呢,到處找人去幫乙組,但卻沒人理他。”譚劍濤說道。

“他和乙組那幾個打了趙乾捷的人一樣,老擔心王天逸會報復,所以有機會就想搞王天逸。”計百連笑道。

“這個混蛋,就是他害的!”羅天突然怒道:“我們去不了華山都是他害的!不是他找我們去對付王天逸這種狠角色,我們能落到今天這種下場嗎?!王八蛋!”

“你覺的他現在能拿出多少錢來?”劉元三幽幽的向譚計二人問道。

“嗯?”計百連撓了撓頭皮:“雖然他總是找我借錢,但他說他家里很有錢,而且身上穿的也很好,經常請同門吃飯,出手很大方,那幾天,有人說他父母像農夫,他說是家里人儉樸,可能家里真是財主吧?”

“哼,哼”劉元三冷笑起來:“找不了王天逸,找不了趙乾捷,還找不了你甄仁才一個癟三嗎!”
wlt61028 發表於 2012-6-22 13:36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二十三節一石四鳥(上)

丁曉俠此刻正舒服的閉眼坐在椅子上,楊昆站在她身后,一邊輕輕的給她按摩肩膀,一邊匯報今天的情況。

“今天你很失禮啊。”丁曉俠說道,聲音很輕卻有一種命令的口吻。

楊昆馬上緊張的說道:“我找凌寒鉤,我想知道父親首級葬在哪里。畢竟……”

“我猜到了。這次算了。下不為例。”丁曉俠一擺手:“今天那青城弟子怎么回事?”

楊昆就把王天逸的事情說了一遍,丁曉俠說道:“剛才我和賓客們正在會談,岳中巔已經說了關于這個少爺的很多事情,青城掌門也承認了,這個人好像人品不怎么好,不僅目無尊長,而且有偷師門壽禮的嫌疑,就在這個時候,小弟沖了進來,當著賓客的面說要帶走那王天逸……”

“你沒有答應吧?”楊昆打斷了丁曉俠的話說道:“岳中巔也對我說過這些事情,那少年我覺的還不錯,但人心隔肚皮,又沒有用心調查過,哪敢輕易斷言。不過今日一觀,義氣卻還是有的。”

“呵呵,”丁曉俠一笑,從容的說道:“我答應小弟了。”

“什么?!”楊昆驚道:“那些賓客也會勸你慎重吧。”

“沒錯,賓客們都勸我慎重,但就是因為義氣。”丁曉俠高深莫測的笑道:“小弟要帶走那少年,為什么?小弟平常一個人闖慣了,他對家里的手下也是煩的很,還說過朋友不能做手下的,這次為何要帶那少年入丁家呢?”

“夫人明示。”楊昆雖口稱“夫人”,口氣卻和“頭領明示”無任何分別。

“不外乎那少年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擔心受怕,想遠走高飛,小弟為了義氣才幫他!所以我當然要答應他。”

“義氣也得看看幫的是什么人啊!”

丁曉俠豎起了手指擺動著,說道:“你錯了。講義氣的時候一般不會是什么好事。你想,你在家睡覺、上山郊游的時候需要朋友講義氣嗎?不需要!什么時候需要?一般是你做了什么事情,反正總是得罪了人,有人想對你不利的時候,你一個人還對付不了的時候,你才需要朋友為你兩肋插刀。”

“這也為何義氣被人看重的地方,誰都怕有走投無路的時候,這個時候有人對你講義氣就重要了,講義氣的對象一般都不會有什么好處境或是什么守規矩的人。”丁曉俠冷笑起來。

“嘿嘿,講義氣聽起來是好事,不過卻沒人想要被講義氣!”

“我縱容小弟這個時候講義氣,正是讓大家看看我們丁家的熱血兒郎,對于一個人品有可能很低劣甚至欺師的人都如此仗義,讓大家想到,如果對小弟好,也許有一天,小弟對他們也會熱情相助的。”

“你說的很對。可是這事是青城的家務事,還涉及到華山,這樣是不是不太妥當?要不要我現在馬上著手調查王天逸?”

丁曉俠咧嘴一笑道:“你認為我錯了就明說嘛。調查就不用了,對錯根本無所謂。犯錯更好,彰現了他可貴的品質,況且小弟這個年紀犯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的地位也可以犯錯,大家都可以包容,他又沒有為丁家正經做事嘛,不過是玩而已。在江湖里,一個人三十歲了還被稱為大俠是可悲的事情,但他如果年輕時候有過做大俠的努力,大家就會覺的這人不錯。就像父親現在美譽貫滿江湖一樣。他可以犯錯,但做為輔助父親的我就不能犯錯了,所以我允許他講義氣,犯錯也好作對也好,并沒關系,因為我并不打算對他守諾。”

“什么?你答應了他,卻根本不打算吸納王天逸?”楊昆吃了一驚。

“沒錯。這件事我既要替小弟揚名,又要維護丁家的權威,小弟他離開之后,我就對在座的武林朋友說,小弟古道熱腸,心地太好,只知道幫助朋友卻不知道江湖規矩,大家當小孩對他就行了。請大家先順著他的意思,至于事情該怎么做,我們丁家恪守江湖規矩,絕不多事。大家不要憂慮。除了千里鴻,武林眾人一個個都佩服的五體投地啊。”丁曉俠說著笑了起來,看來當時大家拍的馬屁她非常受用。

“你騙小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到時候他知道你騙他怎么辦?”

“哈哈!”丁曉俠大笑起來:“我的意思在座的江湖朋友都很明白,就是讓他們在小弟在的時候不要對王天逸做什么事情,至于我們走的時候,小弟怎么辦,嘿嘿,要是事情容易的話,要你干什么?”

“唉,”楊昆搖頭苦笑道:“這次又是你唱紅臉,我唱白臉啊。你知道他對我意見很大嗎?”

丁曉俠扭頭看了一眼楊昆,又閉上了眼睛道:“我知道。他現在一心想著做大俠做英雄,所以把紅塵中的事情想的很簡單,不理解你當時的選擇,也不了解你現在為他做的一切,但是只要他在江湖上呆久了,他總會知道誰是真心為他好的,到那時候,他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楊昆搖了搖頭,繼續替自己夫人揉肩,不再說話了。

“公子,這不好吧?我有點怕。”趙乾捷有點畏懼的說道。

“怕什么?!你馬上就不是青城的人了!”岳中巔哈哈大笑的拉著趙乾捷往前走:“跟在我身邊,這種場合多了去了!你就當看戲好了,看看在你們面前威風八面的掌門的另一張臉!”

“岳公子,你來了。”看到岳中巔出來,一直在等著的韋希沖父子馬上站了起來,抱拳行禮,等看到跟在岳中巔身邊的卻是戊組弟子趙乾捷,三個人一起不自在起來。

“岳公子,我們談的是要緊事啊……”韋希沖欠身說道,眼睛卻瞅著趙乾捷。

岳中巔也不和青城掌門父子見禮,大大咧咧的坐在最上座,一咧嘴說道:“都是自己人,什么事情?說吧!”

趙乾捷知道剛才掌門的意思是讓自己回避,但岳中巔卻一句“自己人”讓自己心里燙的舒服。

趙乾捷看到,以前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仰視的掌門父子再也不見了,只有滿面堆笑的老頭和點頭哈腰的兒子,韋希沖陪著笑,說道:“這事還請岳公子幫忙,少漲價一成。”

“呵呵,”岳中巔盤腿坐在了椅子上“少漲一成?說的輕巧。那是多少銀子?這可是我們華山的損失啊!”

韋氏父子看了趙乾捷幾眼,實在無法,只好當他不存在,尷尬的兩人從廳口親手抬過來一口大箱子,吃力的放在了岳中巔座位前邊。

“乾捷。”岳中巔一努嘴,站在岳中巔身后的趙乾捷應了一聲,打開了箱子蓋,馬上驚呆了:這么大的箱子,里面居然全是銀元寶,層層疊疊、光芒璀璨,照得趙乾捷眼珠子都轉不動了,他有生之年從沒見過這么多的銀子。

韋全英恭恭敬敬的說道:“這是我們給您的禮物,請您笑納,一定幫忙。”

岳中巔一掃箱子里的物件,滿意的一笑,說道:“畢竟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們賺錢也不容易。”

這話一出,韋希沖父子二人好像傀儡背上的線被扯直了,嗖的一聲都直起身子,滿眼渴望的看向岳中巔。

“不過有一件事,我很不開心!”岳中巔語氣一轉說道:“你們也知道我這人講江湖禮節,講究恩怨分明,你們弟子王天逸屢屢羞辱于我,沒見你們給我個說法啊?”

“我們本來打算給你說法,但現在丁家少爺一行不是來了嗎?”韋希沖搓著手陪笑道:“剛才丁大姐也說了,他們丁家恪守江湖規矩,絕不多事,只要他們一走,王天逸隨您處置!”

“放屁!”岳中巔一聲怒罵,把趙乾捷差點嚇死,剛才本來聽到王天逸的名字他的心就懸了起來,現在岳中巔居然罵他們青城弟子以為和神一樣的掌門“放屁!”,而且是當面罵在臉上,而對方除了出了一頭冷汗外,竟然屁都沒放一個,趙乾捷能不震駭莫名嗎?

“剛才我不是沒看見丁三少爺親口要帶走王天逸!你們不知道唐家小虎也是這樣,因為他的一句話,就辣手無情的屠光了秦劍嗎?!要是三少爺非得要帶走王天逸,你們怎么辦?你們敢點起刀兵阻住他嗎?讓他四處說是怎么當眾羞辱我的嗎?讓武林眾人以為我被青城弟子欺負了還得忍氣吞聲?…….我賣給誰不行?泰山?長樂幫?非得賣給你們嗎?!.現在還想給你們降價,我有病嗎?我直接把你們木商行一把火燒了!一塊木頭都不留!乾捷,給我茶!”

岳中巔說了良久,韋氏父子被罵的頭都抬不起來,等岳中巔罵完,韋全英才滿頭冷汗的抬起頭來笑道:“岳公子息怒,我們這次招待不周,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好。我們馬上去找楊昆先生或者丁大姐協商這件事。但是您放心,王天逸我們肯定給你一個交代,我倒有一計,您看行不行?”

“說!”

“我們比武大會的間隙一般會有貴賓上臺給弟子切磋武功,不如這次您讓貴派高手上去,我們讓王天逸應戰,然后就隨便你們了,我們就說是失手,反正刀劍無眼。這樣您在武林眾豪杰面前也找回了面子,沒人敢說什么了。”

“你當我傻嗎,有人會說我報復!”

“您的人就說隨便請一個青城弟子上臺,我們讓王天逸自己跳上去!就算他被打死,也是自找的!”

“切,萬一他發了羊顛風、踩了狗屎運,打贏了我的人怎么辦?”

“放心,我們讓他單劍應戰,他不就是靠偷來的鳳凰劍法才目無尊長的嗎?”

“要是監場在我們下手的時候停了比賽怎么辦?”

“不如您當監場,什么時候叫停您說了算!而且離那么近,也可以解氣了。”

“他現在有丁三少爺撐腰,他還聽你們的嗎?”

“不管如何,我們一定讓他應戰!”韋希沖手掌狠狠的斬下,岳中巔背后的趙乾捷打了個冷戰。

“不管怎么樣,王天逸目無尊長、羞辱閣下,我們青城一定要給您一個交代,您放心吧!”韋全英拍著胸脯說道。

岳中巔手肘拄著扶手,手背撐臉想了一會,講道:“那你們去做吧,能打死王天逸的高手,我手下多得是,一個蔣丹就夠了。不過我可警告你們,要是王天逸這件事情,你們做的讓我不滿意,降價你們想也別想!”

“這就是說,如果王天逸這件事我們做好了,您就同意降價?”

岳中巔嘿嘿的笑了笑:“讓我考慮一下。”又扭頭對趙乾捷道:“乾捷,送客。然后把箱子搬到我屋里去。搬不動的話,就去找蔣丹幫忙。”

趙乾捷躬身說道:“我一直守在這里,但蔣師兄剛才出去后,一直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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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半夜,青城中的燈火大部分都熄滅了,黑暗籠罩了青城山,但掌門房間里的光亮卻一直亮著,掌門父子正在商議。

“爹,你果然猜中了,姓岳的果然用王天逸來要挾我們!”韋全英低聲說道。

“哼,這個混蛋貪得無厭!拿了那么多銀子還推三阻四。”韋希沖怒氣沖沖的叫道:“這簡直是敲詐,一點江湖情義他都不想講!”

“幸好您老早料到了,要不然我們剛才就麻煩了,弄不好還要交一大筆錢出去。”

“還給他銀子?”韋希沖手摁在了胸口上,“再要就是要我的棺材本啊!我家銀庫都給他好了!”

“爹,您息怒息怒。再要我們銀子是不會的!王天逸這事您老處理的真是太好了,”韋全英給老爹一邊捶背一邊陪笑道:“您說了以后,我尋思再三,真覺的越想越妙,真是一石三鳥的好計啊!”

“哦?全英你說說看。”

“在比武切磋時候讓岳中巔公報私仇,一來岳中巔沒有話說,這可是隨了他的意,就算他沒有拿下王天逸,那是他計劃不妥,卻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們這是仁至義盡了,他在生意上當然沒有了借口再敲詐我們;

“二來我們又不得罪丁家,丁曉俠表面客氣,說什么丁家絕不多事,但她說讓我們多包涵丁玉展,什么意思?就是讓我們都隨著丁玉展的意思,丁玉展在的時候不要對王天逸動手,幼虎的玩具在幼虎玩膩前是不能動的,這可不是開玩笑!如果我們用強,就等于是不給丁家面子,現在此計一施,丁家斷無話說,就算覺的憋氣也是華山的原因!和我們有何干系?!

“三來我們在眾弟子前又不丟面子,畢竟王天逸一直是給我們出力的,如果我們在弟子前對他下死手,他們會怎么看我們?人心一旦散了,以后就不好管了,而且收徒費和謝師費也是我們收入的一項大頭,很多弟子出山以后又直接給我們扛活,確實要考慮周全,再說現在賓客云集,如果我們在人前下狠手,江湖名聲也不好,但王天逸自己跳上去,自己被打死,是他自己找死,不僅弟子們就算賓客們,也說不得我們半分閑話。真的是一石三鳥,一舉多得,既吃得了羊肉,渾身還沒半點騷味,姜還是老的辣啊!”

韋希沖聽兒子明白了自己苦心,不僅會心的笑了起來,不過他的臉色又陰了下來,問道:“那你知道現在關鍵是什么嗎?”

“怎么讓王天逸自己跳上去。”

“對,你打算怎么辦?”

“爹,江湖上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就算實際上淡,面上的熱絡還是有的,而且他還沒有出山,他不聽我們的還反了他了!要是不聽,有了忤逆的名聲,出山之后,哪個幫派肯收留他?而我們以前一直在灌輸他們這個信念,這個王天逸又專心武功,人情上面愚笨的很,現在給他一點好處,相信讓他跳上去還是不難的。”

韋希沖搖了搖頭,說道:“你想的簡單了,讓他跳上去,首先就得讓他聽我們的,江湖上講為師就是為父是不錯,但沒銀子誰當你爹啊?現在因為岳中巔的事情,他看出苗頭有點不對了,加上有了丁玉展這個泰山般的大后臺,他有不聽我們話的資本了。”

“那怎么辦?”

“就一點,讓他這樣想——只有依靠我們才能讓他脫離危險!”

一席話說得韋全英茅塞頓開,頻頻點頭,“我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楊昆先生,然后再找張五魁布置,”但他又面有憂色的問道:“萬一他就是不答應呢?”

長著一張慈祥臉的韋希沖陡地猙獰起來,他咬牙切齒的說道:“那你就把他塞進箱子,搬到岳中巔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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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掌門的壽筵了,本以為無事可做的王天逸天一亮就被大師兄韋全英叫去了。

“帶你去拜見個人。”韋全英拉著王天逸就走。

要拜見的人卻是楊昆。

而且他們沒有讓王天逸登堂入室的打算,連讓韋全英登堂入室的打算也沒有,楊昆就在院子里接見了王天逸,而韋全英識趣的退在院門口等著。

玉樹臨風的楊昆很有禮節,對王天逸這種小弟子沒有丁家高手那種飛揚跋扈,但他眼里總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愁。

和王天逸寒暄了一會,楊昆說道:“昨晚你真是豪氣干云,看到了你,就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我,我那時候和你一般的熱血,一般的義氣,身邊也有一群同生共死的熱血兄弟,可是現在,…….”

“楊先生過獎了,”王天逸謹慎的行了個禮,謙遜起來:“昨晚是我酒后無行,皆因為眾同門和趙師弟有些誤會…….”

楊昆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他并不想聽什么解釋,他嘆口氣,眼睛看著遠方喃喃的念道:“…….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說罷他看定王天逸,說道:“你看起來人很不錯,不過這里卻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明白嗎?”

王天逸哪里會明白楊昆這樣說話的意思,趕緊行禮道:“請您明示。”

“昨天小弟說要帶走你,”說到這里,楊昆語調一轉,口氣再不似剛才聊天一般的口吻,而是威嚴起來:“但是我們丁家挑人是很嚴格的,是非常非常的嚴格,并非是管事的人想要誰就能要得了誰的………”

說了很多,楊昆轉過身來,拍著王天逸的肩膀說道:“王小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的你很不錯。但世間的事情卻絕非心想事成的,講的是水到渠成,是你的總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求也求不到;有些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自己也有面子下臺階;若是時候不到,而非得要用頭去撞南墻,……唉。不要把我的話告訴小弟,他在我們眼中不過是一個貪玩的孩子,我們希望他高興,而不希望他不開心。這些話,我是做為江湖上的一個前輩勸告你。你很聰明,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罷,不理滿頭冷汗的王天逸,楊昆轉身朝客廳方向走去。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已經轉過身去的楊昆又轉了回來,他看了看在門口處看著自己陪笑的韋全英,對王天逸低聲講了這么幾句:“小伙子,我看你有情有義,給你指條路:求人不如求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江湖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拿命去拚,才可化險為夷!不要告訴你們青城的人!切記切記。”

說罷,不理滿頭冷汗的王天逸,楊昆轉身進了客廳,而丁家的隨從馬上走了上來,躬身送客。

“楊先生這話擺明了是告訴自己,自己入丁家是不可能的。丁三在他們眼中只是孩子,他的話并不算數!”王天逸滿頭冷汗,才持續了一夜的安全感瞬息消失的無影無蹤,岳中巔的獰笑又在眼前晃來晃去,“但最后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天逸,你昨天喝酒了?”韋全英挽著王天逸的胳膊,搖了他好幾次,才把他從恐怖中搖晃出來。

“大師兄,弟子該死!”王天逸一聽大師兄知道此事,馬上低頭認錯,頭上的冷汗又出了一層。

“哈哈,沒事沒事,你年紀輕火氣大,這才對嘛。乙組本來就管教不嚴,屢屢生事,不過都是同門,以同門和睦為重,這件事情我替你了了,下不為例。”

“多謝大師兄!”

“天逸,你先去議事廳,一會我就到。明日壽筵大禮有件事情,青城要你出力。”韋全英笑著說道。

兩人分道揚鑣后,王天逸三魂六魄離了軀殼,滿腦子晃的都是丁玉展和岳中巔的身形,耳邊轟鳴的是楊昆的每一句話,就在這時,后邊卻有人叫道:“王天逸!”

王天逸扭頭一看卻是凌寒鉤在叫自己,趕緊停步答禮。

和王天逸寒暄了一下,凌寒鉤說道:“昨晚你真是豪氣干云,看到了你,自己的血好像也沸騰了起來,我那時候和你一般的熱血,一般的義氣,身邊也有一群同生共死的熱血兄弟,可是現在,…….”

說著凌寒鉤嘆口氣,眼睛看著遠方喃喃的念道:“…….只是舊顏已改,熱血不再,…….”

說罷他看定王天逸,說道:“你看起來人很不錯,不過這里卻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明白嗎?”

王天逸沒想到這個凌寒鉤和楊昆一樣的說法,他趕緊行禮道:“請您明示。”

“昨天丁玉展說要帶走你,”說到這里,凌寒鉤搖頭嘆息著說道:“王小哥,我很欣賞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有的人有心卻無力,有的人敢說卻未必能做到,就看你怎么識別這些人了?若是看別人好心就信,卻不看他有力無力,是想當然還是一言九鼎,豈不被拖累死?”

王天逸的冷汗出到了第三層,他鄭重的行了一個大禮,問道:“凌先生請給在下指條路?”

“求人不如求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江湖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拿命去拚,才可化險為夷!不要告訴你們青城的人!切記切記。”

最后凌寒鉤苦笑了一下,說道:“看你造化了。”說罷轉身走開,原來他已經通過江湖掮客從張五魁那里知道了青城的打算,恰好看到王天逸孤身而行,欣賞王天逸的義氣,上來提醒一下,卻又不便說破,言罷微笑而去,只剩下渾身發抖如簌簌秋葉的王天逸立在當場。

“難不成岳中巔要用強,而掌門要把我交出去?”王天逸戰戰兢兢,但別無他法,只能硬著頭皮到了議事廳。

里面只坐了一個張五魁,看見他來了,微笑點頭。

看到了里面并沒有雄兵林立,王天逸一顆心才落了下來,他欠身坐在了最靠門口的椅子上,把長劍緊緊貼在了腿邊,一雙手緊張的全是汗。

過了片刻,韋全英就來了,他手里拿著一把青鞘鑲金長劍。

“天逸,給!”

王天逸接過長劍,拔出一看,此劍卻未開刃,劍身上的一面上鑄著“青城精英”四個金底篆字,另一面卻刻著一個大大的“一”字,下面就是年月日期。

看完之后,王天逸卻是愣了,他呆呆的問道:“大師兄,這是何意?”

原來這把劍就是王天逸以前朝思暮想的榮譽之劍。

青城每次比武大會的前五名都有一把這樣的劍,只是一面按照名次,刻鑄不同數字,劍都沒有開刃,并非什么神兵利器,價值也一般,但這卻是榮譽的象征,也是實力的信物,拿著這樣的劍,在加入幫派時候一亮,人家就知道了你實力不凡。

青城弟子的最高榮譽也就是能在比武大會上得到這樣一把青城之劍。

這把“一”字劍赫然就是青城第一的獎品!

看著王天逸疑惑的眼神,韋全英神色凝重的說道:“這是為你準備的。”

“什么?”

“天逸,你原來內定第五,后來因為一些事情,這次比武大會的名單上沒有你,但你為了青城屢建奇功、忍辱負重,我們都看在眼里,贊許在心里,這樣的結果實在是對你不公,讓你的同門們不平,因此我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在比武大會上露臉,只要你按部就班的走一趟,這把劍就是你的了!”

王天逸傻在了那里。

“傻孩子,還不謝謝掌門恩典!”旁邊的張五魁笑著說道。

就這樣,這把朝思暮想的劍來到了自己面前,而且已經代表了青城第一,王天逸剛才還擔心自己又被捉起來,現在卻是這樣事情,他不禁恍如在夢中。

“大師兄,您說的露臉我不明白。”王天逸回過神來,捧著那把劍,低頭問道。

“嗯,”韋全英此刻激昂的語氣和神色消失了,他和張五魁換了個眼神,看著王天逸笑了起來:“天逸啊,你知道比武大會間隙都有貴賓指導弟子武藝,弟子們可以自己上臺切磋。但是這次比武大會是在那么多武林貴客面前舉行,因此我們非常慎重,雖然面上給貴客們說是弟子們自己隨意上臺,但其實我們也要謹慎挑選上臺的人選…….”

“就是說自由切磋的弟子也是事先選定的。”張五魁解釋道。

“你想想也明白了,要是隨便上臺和貴賓切磋的話,一個武功低劣的弟子不是會丟盡青城的臉嗎?所以就算是面上說隨便上臺,也得挑武功精湛的弟子,這樣人家看了,就知道我們青城武功博大精深,一個隨便上臺的弟子都可以打的那么好,不也長了我們青城的臉嗎?”

“我明白了。大師兄你們想讓我跳上臺去和貴賓切磋,不知道是和哪位貴賓切磋?”王天逸問道。

“和誰切磋并不重要,”韋全英的手在空中打著手勢,“關鍵是對方是貴賓,是我們的客人,你既要打的好,又要講禮節,打出一種既虛懷若谷又君臨天下的氣勢來,這樣需要的是更高的武功,更快的反應,你不是擊敗了上屆的探花和榜眼嗎?這樣的任務非你莫屬…….”

王天逸聽韋全英說了一大通,心里卻是越來越緊張,他再次問道:“那我和誰切磋?”

韋全英再次和張五魁換了個眼色,他咳嗽了兩聲,笑道:“我們安排你去和華山派切磋。”

聞聽此言,王天逸的臉“唰”的一聲就白了,心想為了岳中巔,自己被關來關去,現在居然又讓自己和華山派照面,這不是沒事找事、自找苦吃嗎?

“大師兄,請您三思,”王天逸頭上冷汗出到了第四層,他捧著那把劍好像捧著一塊剛出爐的山芋“我和岳中巔過節已深,現在再去上臺切磋恐怕是不好吧?”

“嗨,你想的太多了!”韋全英大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岳中巔雖然無恥卑鄙,但怎么說也是華山的領軍人物之一,位置和我類似,是江湖中的大人物,哪有閑心和你一般計較,說不定早就忘了你是誰。況且你要切磋的只是他的手下又不是他本人,那么多武林人物眾目睽睽之下,他能做什么?說不定,打的高興,來個不打不成交呢!哈哈。”

“你年紀輕輕,怎么這樣胡思亂想的?”張五魁跟著講了起來:“甲組高手要比武,剩下的人里面就屬你功夫最好,華山派對我們無禮,我們就是要讓最好的弟子上,在天下英雄前打出青城的氣勢,讓大家看看青城的實力,正所謂威武不能屈的精神!”

王天逸此刻突然想起了楊昆和凌寒鉤最后那遮遮掩掩的忠告,“拿命去拚,才可化險為夷!”莫非就是指此事,念及此處,哪里還敢逞什么英雄,畢竟拼命只是一個說法,除非想死,沒人喜歡動不動就拿自己性命去拚的。

“大師兄,張師傅,我不是…….唉,但是華山派岳中巔和我過節已深,我一個小弟子,無根無勢的,我實在怕……….”

張五魁怒目大叫了起來:“昨晚你不是一個人把三個乙組同門打的頭破血流嗎?你的氣勢哪里去了?你的勇氣哪里去了?哦,一提為青城出力你就打退堂鼓,我們白教你了?勇于私斗,怯于公戰呢?!”

“張師傅,公斗我不怕,私斗?我沒有私斗過。”王天逸很委屈的說道。

他想他打劉元三二人是因為李孝先,對乙組施狠是因為趙乾捷,委實沒有私斗過,所以他接著說道:“要不我換個貴賓切磋行嗎?”

“換?”韋全英一聲冷笑:“華山派是青城的老相識,別的門派切磋不切磋,我們不知道,但他們肯定要切磋的,所以我們才這樣費心竭力的找你,咳咳,不,是選定了武功最杰出的你………”

“王天逸,”張五魁冷笑道:“是不是你打算入丁家了,就把青城不當回事了?了不起啊!武林七雄的人了!”

“是啊,青城在王大俠眼里算的了什么?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幫派罷了。老師的話也就是放屁咯?天逸一個人要橫掃江湖吧?”韋全英嘿嘿的說道。

王天逸腿一軟差點跪下,剛才他徹底明白了楊昆的意思——丁玉展的心好,但卻幫不了自己,因為就是當時他、唐博和丁玉展在一起旅行的時候,也是他和唐博打理錢財、住宿等各式各樣的事情,而丁玉展盡管穿的像個乞丐,但在三人中間依然是個少爺,除了大喊大叫之外,并不管正事;別說有丁大姐和楊昆這樣的武林頭面人物在他身邊,就算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和他在一起,也知道丁少爺只管大事,小事卻決斷不了,而大事從來沒有過。

那么也就是說,現在他能依靠的只有師門——青城。

在師門多年的教導下,在他一個青城小弟子眼里,心里認為只有掌門、師傅他們才能庇護他免于江湖的狂風暴雨,至于楊昆和凌寒鉤所說的天高與海闊,他這種小蝦米委實體會不了。

“呵呵,全英說的對啊,”張五魁斜瞥著王天逸說道:“不過呢,背叛師門是武林難以容忍的大罪,要是有這樣的弟子,師門打死了他,也是江湖規矩!別說這個弟子,就是這個弟子的家里人也得付出代價。去年,五戟門不是把一個出逃弟子的家給燒了嗎?他自己被打斷了腿,父母生死不明,活該!”

一個弟子。

一個無依無靠沒有后臺的弟子。

一個二百門徒的大幫派。

還是弟子的師門。

這樣的弟子對抗這樣的幫派?

是講天地君師的人倫天理?還是講“弱肉強食”的江湖法則?

無論講什么,都好似泰山壓頂,壓的還是一只雞蛋。

“我錯了。”王天逸“嗵”的一聲跪下了:“我愿意去。”

聞聽此言,韋全英眼中一道喜色閃過,臉上卻是驚訝和怒氣,他一個箭步扶起了王天逸:“天逸,你這是干什么?跪下干什么?老張,你說的太重了!屁大的事而已!”

“呵呵,天逸跪下干嘛?我們就好像你的老師和大哥,唉,全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性子直,眼里揉不得砂子,火氣大了些,其實是豆腐心,天逸莫怪。”張五魁笑嘻嘻的一起扶起了王天逸,“我估計你跳上擂臺之后,弟子們肯定要把你當神一般崇拜,他們已經把你當英雄了,多好,身體力行的你教教青城弟子們什么是榮譽!”

“這是小事而已。”韋全英笑道:“看你緊張成什么樣子,要是這樣見不得世面,以后我們怎么托付給你大事呢?”

韋全英對王天逸假嗔道,神色好像動情的少女對情郎撒嬌。

“你要記住,這是貴賓切磋,你只能用青城劍法,單劍。而且要點到即止,在貴客面前不要讓人以為我們青城不懂江湖禮節。”

“不要想不開,不讓你用雙劍是因為你那劍法不是青城的,我們也希望你打倒華山,給青城出氣啊,這也是師門榮譽啊,但這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所以你就用青城劍法去打好了,壓倒華山,不要有顧慮,哈哈。”

“哦,囑咐你一下,對你個人而言這是額外恩典,對外呢則涉及到青城面子,不要和同門們亂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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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的石板大路上走來三個人,中間是忐忑不安的王天逸,旁邊是兩個甲組弟子,他們奉了韋全英的命令,“護送”王天逸回禁閉室。

“天逸,岳中巔馬上就走了,你忍兩天,也不要亂跑了,否則我找不到你,你現在就回禁閉室先呆著。”韋全英笑著說道,于是王天逸就被“護送”回禁閉室了,但他分析楊和凌二人的說法,懷疑所謂“護送”應該是“押送”才對,但這樣就是對掌門不敬,他不由的矛盾起來,不過兩個師弟知道王天逸的赫赫大名,對他恭謹的很,而且兩人明日都要比武,于是還請教他如何制敵,這讓王天逸稍稍心安。

看著王天逸走了過來,一群弟子圍了過來,接著又一群弟子圍了過來,滿眼都是景仰,王天逸一問才知道昨日做的事情早已轟動青城,這件事他恃強凌弱,只是為了兄弟趙乾捷才殺一儆百,本來不愿意提起,但此刻一看,卻發現自己的恃強凌弱卻成了景仰的原因,而原因——義氣卻成了“強”的結果。

因為他夠強,所以才被景仰。

因為被景仰,所以他做的什么事情都被景仰——包括義氣。

而不是原來的因為義氣才很強。

王天逸不由的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一聲大喊傳來:“天逸,我來也!”

一聽聲音,王天逸就知道是三少爺來了,他扭頭道:“你怎么又來了?”

語調居然和唐博看見丁玉展的口吻一模一樣。

“天逸啊,”丁玉展永遠都好像沒有煩心事,他笑逐顏開的擠開人群,親熱的摟住了王天逸:“兄弟,昨天你說的雙劍劍法,我還沒領教過,有空嗎?走!比武去!”

“沒空!”憂心忡忡的王天逸對丁玉展沒好氣的說道,畢竟丁玉展昨天就算是無心的,也等于是耍了他一次,而且讓他本來就差的心情更差。

丁玉展倒是看出王天逸心情不好來,他拉著王天逸離開了人群,護送的弟子當然不敢攔,圍觀的人也趕緊閃出路來,一群人遠遠看著他們倆,好像百姓看著皇帝。

在丁玉展死纏硬泡下,王天逸看他也不是青城的人,就把他擔心比武的事說了,沒想到丁玉展倒是哈哈大笑起來,大叫道:“不就是比武切磋嗎?看你怕成什么樣?你在江湖上勇得像豹子,怎地到了自己門派反而像烏龜呢?”

“你當然不怕了!”又驚又怕的王天逸一邊回頭看不遠處的同門,一邊嘆道。

“真要是擔心什么狗屁比武,不去不就行了?”丁玉展有些疑惑的問道。

就好像吃了觀音土不會馬上死,但以后也許會被脹死,對于一個饑腸轆轆的災民來說,不吃馬上就成餓殍,你吃還是不吃?

可憐的災民身不由己。

王天逸同樣身不由己。

他也只能吃下這土,唯一能做的就是乞求自己不被脹死。

于是對于丁玉展的疑問,王天逸嘴張了合,合了張,好像肚子里滿腹的話要對朋友傾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終于真正體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最后,他嘆了口氣,說道:“我一定得去。”

這語氣好堅決,堅決的讓聽的人都愣了。

“你自己要去,怎地又怕起來,莫不是想的太多了?”丁玉展笑著拉住王天逸的手,“放心,兄弟,不是說你不久以后就要加入我們丁家嗎?有我就有義氣,有義氣你怕什么?明日要是我看不妙,我跳擂臺!我這就去找老岳去,放心,我和他也很熟,他挺逗的人,不明白你們兩個怎么干上了?!”

王天逸罵道:“廢話,江湖人知道你是丁玉展,誰敢和你不熟?”心下卻是略安。

跳擂臺是指在擂臺比武的時候有人突然跳上臺面,在一些雙方勢均力敵的比武中,若是一方因為這分心,在石光電火中的格斗中,瞬間就可能被對方殺死。所以這是江湖規矩嚴禁的事情,若是有人這么干,監場必然要中止比賽,跳擂臺的人可能也就被眾人圍攻。

不過丁玉展是誰?

在青城這種地方,江湖規矩也許就是丁玉展這種人本身。

“好兄弟,謝謝。”王天逸心下感激。

“跟我客氣?”丁玉展指著王天逸的額頭,怒道:“不把我當兄弟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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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你如果得罪了門派怎么辦?”

“直娘賊,誰敢得罪我?!”

“不是得罪你,是你和別人結仇。”

“那不一樣嘛!很簡單,狙殺對方的首腦,門派都是廢物組成的烏合之眾,沒有了腦袋頃刻間就四分五裂了。哈哈。”

“……”

“你得罪誰了?”

“岳中巔。”

“你一個蒼蠅一般的東西,你懂華山和青城的關系嗎?挺有膽量啊。”

“你是說他會報復我?現在?以后?”

“恭喜你,”胡不斬哈哈大笑起來:“你可以準備棺材了。有備無患。”

午餐是山珍海味。

可是王天逸卻無心進食,他抱膝坐在牢里發呆,面前地上擺滿了碟子。

他心亂如麻。

明日的比武他盡可能的不去想,但心里卻不由自主的充滿了寒意,如同面前放了一塊巨大的冰塊,絲絲寒氣如同針一般的扎著自己的臉。

“得罪了大門派,可怎么辦?!”王天逸咬著嘴唇,眉頭皺成了一團:幾個月前,他還認為只要功夫好,在江湖上肯定無往不利,但見識了武林的狂風暴雨,加上回到青城后,師傅們宛如神一般高高在上,雷霆雨露交替而來,轟的你不知道身在何處。

王天逸感到了自己不過是汪洋中的一條舢板,“神”讓你沖上云霄你就一飛沖天,讓你沉入海底你就得折戟沉沙。

而他們把你這只老鼠放入風箱,你就得硬著頭皮往前沖,哪怕前面是吐著信子的毒蛇。

絕無第二條路。

“丁玉展能幫的了我嗎?就算這次躲過了,可日后怎么辦?找岳中巔跪地求饒?”王天逸恍如不覺般的把筷子塞進了嘴里,咬得“咔咔”亂響:“要不裝病?打死也不去,掌門會怎么對我?”

可是我對得起這些同門們嗎?他們把我當英雄一般看待!我對得起掌門他們嗎?我丟了壽禮,就算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啊,他們卻不問此事了!就算他們因為岳中巔對我有反復,也是身不由己居多,我對不起他們!

事情的正義感、身為人的尊嚴、知恩圖報的良知、絕不退縮的勇氣、甚至年輕人的面子這些東西如同烈火,讓血更熱,熱到發燙。

力量的差距、門派的巨大勢力、冷血報復的江湖規矩、師門的反復無常、甚至不可粘灰的強豪面子這些東西如寒冰,讓血更冷,冷到凍結。

寒氣和熱血在他體內碰撞激蕩,如同兩頭蛇在肚子里死斗。

“喀嚓”一聲,王天逸咬斷了筷子。

就在這時,鐵欞子外的聲音驚醒了皺眉苦思的王天逸:“師兄,為何不動美食反咬筷子?”

原來卻是外面看守的兩個乙組弟子,看王天逸不吃東西,關切發問。

聲音很軟,好像奴仆向主子問話,神態很關切,關切到謙卑。

好似王天逸是一個英雄。

王天逸臉紅了一下,因為別人這樣對他,他卻正滿心的恐怖,而英雄怎么能夠恐懼呢。

“沒胃口。”王天逸抬頭強笑了一下,這兩張臉他昨晚都見過,那個時候,他們倆個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咬牙切齒,滿眼的不平和憤怒。

可是自己那個時候顯的更憤怒,憤怒到要吃人,于是他親眼看著他們這些憤怒的眼神游疑了,退縮了,好像一根鐵柱慢慢的被折彎,從槍般挺立到委曲求全。

他們的眼神終于變成了敬畏。

“不錯,肯定是先畏后敬。”王天逸對昨晚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也是欽佩的,因為為了兄弟置身險地,理應是先敬后畏。

不過,事實卻是先畏后敬。

順序的顛倒讓王天逸肚里一陣不舒服,可又不知道什么來,只好同樣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小小的門發出吱呀的聲音。

這聲音很緩慢,因為門是被慢慢推開的,盛夏的刺眼陽光緩緩的從門口流了進來,屋里的人都瞇起了眼睛。

如此之慢,反而顯得詭異。

“誰?!”兩個看守都疑惑的看了過去,一個人進來了。

趙乾捷終于來了。

兩人終于面對面了。

趙乾捷面色沉穩,沉穩得如雕像一般——視死如歸的死士才是這樣的神態,王天逸面露驚訝,但馬上表情同樣沉靜下來,如同波瀾不起的海面,好像就是山岳砸在里面又如何?

兩人一來,屋里的空間瞬間變小了,一個是青城最兇悍的弟子,一個是最有權勢的弟子,兩個人對視的視線如同溪流擴張成大江,旁觀的兩個乙組弟子好像被擠壓成了兩張薄薄的宣紙,這里沒有他們的空間。

“開下門,我有話對天逸說。”趙乾捷對看守微微頷首,語音客氣,但卻有了不怒自威的感覺。

“可是….”

“就兩句話。”好像是解釋,聽來卻是命令。

鐵門在靜默了一段時間后,打開了。王天逸和趙乾捷到了屋外。

“天逸,昨晚的事情我聽說了,我對不起你。”

面前的人曾是同命相憐的兄弟,為了保護自己還曾奮不顧身,但現在他卻成了拗斷他手指的那個人的屬下,也是王天逸得罪的人的手下。

造化弄人,王天逸心里只有這句話,但什么也說不出口。

趙乾捷自己說開了,他說的很快,絕不打艮,這些話已經在他心里憋了很久很久。

“天逸,我一直很羨慕你。你上進,在戊組苦練武功。我也是熱血青年,來青城學武也想日后在江湖上干一番大事業,可是實際上怎么樣呢?我沒有你的才情,也沒有你的勤奮,所以我只能安分的當一個戊組弟子,其實是青城打雜的!同門們看不起我們,教官們看不到我們,我們就是青城伙房那刷鍋的破布!”

“誰想這樣?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威風八面,倒頭來卻一無是處!我也是人,我做夢都想得到別人的贊許和承認,我不想當垃圾!”

“可是我沒有得到過任何贊許和承認,武功好的弟子看我不順眼就直接一頓拳頭,他們把我當撒氣筒,他們把我當人看了沒有?!呵呵,其實一直都是這樣。”

“我恨的不是他們打我,恨的是沒人瞧的起我!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為了一個趙乾捷,孫乾捷去報復,把那三個混蛋骨頭都拆散,我會秉公出事,我的要求并不高!大家對我客氣,以禮相待就夠了!

“岳公子,只有岳公子,他夸獎我,他贊許我,他沒有瞧不起我,他說我有優點有長處!所以我說,我對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

王天逸嘆了口氣,說道:“乾捷,你多慮了,我明白。我要是你又能怎么辦呢?”

“我也許不是上進,只是因為我的起點就是甲組,而后來到了戊組,我只是為了找回失去的東西吧,這和你一樣,也是尊嚴。強過又弱了才丟面子不是嗎?你所受的痛苦我非常了解,我想我們戊組每一個兄弟都是這樣過來的。但是有什么辦法呢?江湖本來沒什么法則,強是唯一的法則,我只是沒想到在我們師門里面,也是一樣的情形。”

“原來我沒有發覺過,直到我去了江湖,才發現原來江湖無處不在,我用拳頭打低了乙組所有人,他們怕了,服了,道歉了。可是我想沒有我的‘往死里打’,他們可能為你道歉嗎?他們低頭的方向不是理,而是鐵拳。我可是我更想大家一般的熱血,不畏強豪,但如果大家都是這樣的人,你也不會受他們欺負了。”

“真好笑,我因為他們‘恃強凌弱’,卻打的他們再次向‘恃強凌弱’低頭致敬!我這樣做有什么用?!!!”

“既然這樣何處值得留戀呢?你走吧,這樣更好,”王天逸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喉頭哽咽了一下:“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你比我走運,你走吧。兄弟,一路順風!”

“哈哈!”趙乾捷大笑起來,但卻淚流滿面。

他抱住了王天逸,一邊哭一邊笑,聲音在笑聲和哽咽的交錯出傳來:“王天逸,你太小看我了,我雖然武功不如你,和你熱血卻無二致!”

“什么?”王天逸被趙乾捷的失態弄懵了。

不理王天逸,趙乾捷卻仰天說道:“岳公子,你說我老實,你說對了。但正因為我是老實人,所以我要對不住你了。”

說罷,趙乾捷雙手捏住了王天逸的肩膀,問道:“明日你要上臺切磋對吧?”

“你怎么知道?”王天逸一愣,問道:“丁三去了?”

趙乾捷的手倏地捏緊了:“你不能去!岳公子明日想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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