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期復蘇,你懂個屁!”
“沒事兒了,不用……復蘇了”小周說著要坐起來。
“別動!”那男大夫吼著,“快走哇你!”那美女大夫呆呆地點點頭,跟著男大夫倉惶逃走。
二期復蘇?不對!我大嚷道:“你們騙人!”
“丫閉嘴!”趙隊在門口怒吼一聲。
我沒管那套,馬上對退縮到窗臺的李護士說:“李護士,他們這是……”
李護士頭也沒抬,臉色慘白,落荒而逃。
“老紀,背銬!”趙隊惡狼一般。紀哥從失魂落魄中緩過神兒來,把趙隊勸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小馮,小馮問道:“方哥,怎么回事兒啊?”
我一頭倒到了床上,腳鐐嘩啦一聲。
憤懣!無助!凄涼,心如刀絞。我真希望我的判斷是錯的,真希望是給小周“二期復蘇”,可是,自欺欺人罷了。這哪是醫院啊?實驗廠、標本廠、屠宰廠!
紀哥進來了,跟我有氣無力地說:“沒事了,我用王所兒給你擋住了。”
我沒謝他,頭腦一片木然。
病房里不知沉默了多久,紀哥起身問我:“你……那試劑盒,就是配型干這個的?”
“啊。”
“先配型好了,到時候就移植?”
“嗯。”
“為了救人?……”
我知道他這話的意思,于是說:“那……不用的死刑犯的腎嗎?”
他驚訝地看著我,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什么叫無地自容。
良久,他又問:“現在移植個腎能多活幾年?”
“做好了,有……一半能活過10年吧。”
“不移植呢?”
“要是透析的話,活過10年的……也差不多一半。”
“那何苦呢?”
“不用……不用老透析了。”
“移植更省錢?”
“不省錢,將來……可能會省錢。”
紀哥冷笑了:“你說的骨髓庫,是不是也用配型來建?”
“嗯。”
“要是一個老百姓的配型入了骨髓庫,要是哪天誰要換‘零件兒’(器官)配上了他的配型,他‘消失’了咋辦?”
“那怎么會呢?資料數據都是保密的!”
紀哥又冷笑了,嘆道:“在中國,保密只對老百姓。”
我腦袋“嗡”地一聲,虛脫一般靠在了墻上。我已經沒有了這種紅色高壓下,人本能的自我保護的思維方式了。太現實啦!要是紅產階級哪個大官要換器官,他能弄不到骨髓庫的數據嗎?在大陸消失個人,不小意思嗎?小周活著就給拉出去了,因為要他零件的已經約好了,不好推脫。
我想起了報道過的兩個文革時的活體腎移植[1]:70年,無辜的18歲女中學生黎蓮,被四個武警按住,沒用子彈、沒用麻藥,大夫上來就摘了倆‘腰子’,因為南昌92野戰醫院里,一個革命干部等著換腎,為了多活幾天。黎蓮的尸體也不浪費,做標本了;78年,一個軍官的兒子供腎,把無辜的“張志新式的反革命”鐘海源屠宰了,那時大陸的腎移植水平,病人能活3周……
小周這次,比文革的時候活摘鐘海源和黎蓮更勝一籌,連要角膜的都聯系好了!
紀哥從本上撕下一頁紙,下來遞給我——那是幾天前他打算出去賣配型試劑,我哄他給他留的楊義家的電話。他苦笑著說:“這我不干了,這錢……不敢掙。”
我接過來一咧嘴,一定比哭還難看。
我幾天前還罵紀哥沒同情心呢,還罵他沒有醫德呢,現在他好象一面鏡子……
小馮打破了沉默,“方哥,小周說《啟示錄》上有句預言[2],說‘該被囚禁的要被囚禁;該被刀殺的,一定要被刀殺’?”
“對,第13章,接下來一句是:‘神的子民,一定要有耐心和信心’。”
“那……小周的命是不是就是這樣啊?”
我驚得一骨碌坐了起來,盯著小馮。
小周可以選擇別的抗爭方式,可以低低頭出去,去宣揚他的FLP “公平——邏輯——證實”的理念,可這個昔日的基督徒,把《啟示錄》銘刻在心,選擇了一條殉道的路——不,他抗爭了,曾經從死神的魔掌中蘇醒過來了,是那個男大夫,硬把他推向了殉道的路——撒旦!不折不扣的撒旦!
哦,我好像明白《啟示錄》里的撒旦為什么是紅龍了,他隱喻的真是中共嗎?
小馮說了兩遍我才緩過神來:“方哥,我說的是小周說的《啟示錄》里那個預言,鎮壓42個月一過,就要遭天譴,你算了嗎?”
“我沒算。”因為我沒當真。
小馮說:“按小周的說法,天譴來臨的日子應該2003年元旦前后,會有大瘟疫。”
我苦笑了一下:“別嚇唬我了,可能嗎?”
“沒有更好,萬一……”
“萬一來了,你也逃不掉。”
小馮搖搖頭,“小周可告訴咱了,將來幾次天譴來了,咱都沒事兒。”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是被小周折服了,不僅僅是小周的堅毅,更是他那深邃的理性。
“方哥,如果第一次天譴應驗了,他講的還不是福音嗎?信福音,還不能保佑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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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人的“巧合”?還是預言應驗?!
1. 按小周的破譯:《啟示錄》預言的肆意妄為、不遭天譴的42個月剛過,天譴的瘟疫就展現在了世界的眼前——SARS!
2. 《啟示錄》里的42個月,幾處提到是1260天,從99年7月20日公然鎮壓真善忍的信仰者計,過1260天,剛剛過完42個月。
3. 我注意道:如果天譴的大瘟疫向人展現的最初的時刻,是以大陸醫界一線的權威認識到它——非典是一種傳染性極強的新瘟疫那天算的話,應該是2003年元旦——正好是剛剛過完1260天的“安全期”!次日,權威專家即趕往廣東河源市調查會診,因為那里發生了全國最初的醫務人員感染。
[1] 見《中國女性悲歡錄》(內收胡平《中國的眸子》),筱敏、袁偉時編,花城出版社,1993年版;《歷史的代價——文革死亡檔案》,金石開編著,中國大地出版社,1993年版。
[2] 《圣經》的“啟示錄”預言了天地間的正邪之戰:一方是羔羊(萬王之王)和他的圣徒,一方是握有強權的以紅龍和獸為首的撒旦。撒旦欺騙世人誹謗羔羊,鎮壓將招來數詞天譴,最終羔羊勝利,新天新地到來。
小周認為這場較量已經展現到了人間,世人在幾次天譴(不同的瘟疫)中的命運,由自己對這正邪雙方的態度決定的。
《啟示錄》幾次重復了這句尖銳的警告,如13章9段:“只要人有一只耳朵,就要讓他聽到。( If anyone has an ear, let him hea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