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毒梟演義
看守所晚上放的電視劇,都是潛移默化的黨的頌歌,十分沒勁。
韓哥在后邊神侃,問虎子總共折[1]了幾回。虎子語驚四座:“十回。”一時間,柳兒爺們都“自愧不如”了。在韓哥的邀請下,虎子開始細數家珍:
“小時候打架,拘了三回。18歲跟粉兒[2]干上了,一次折海淀(區看守所),遮[3]安康(戒毒所);后來折順義(區看守所),遮順康(戒毒所);后來又折朝陽(區看守所),遮太陽宮(戒毒所);還一次點兒特‘正’——遇上我刑警隊的磁器,也在這兒,沒進來兩鐘頭,撤案起飛!再就跟哥們兒折西城(區看守所),遮天堂河(勞教所),這就八次了;出來沒半年,上魏公村倒粉兒,又折海淀,6年大刑啊!出來沒一年,這不這回,叫下家兒給我點了!你看,折看守所整十回——整個一‘十全大補(捕)’!”
我們聽著都樂了。我問他:“這回啥事兒啊?”
虎子說:“那小子為了立功減刑,瞎咬!把我家給抄了,進來的時候打我個販毒,現在改了個‘非法持有’(毒品罪),用錢砸了砸,最多3年。”
“多少克‘粉兒’?”老陳問。
“49克。”
“啊?!”
韓哥說:“49克要是打你一販毒,可10年往上啦?”
虎子滿不在乎,“咱這不是‘非法持有’嘛?0至3(年)!”
這49克八成有水分!我好奇地問:“要是上50克……”
韓哥說:“50克粉兒最低15年,一律上‘七處’,嚴一點兒就無期、死緩,趕上嚴打就‘帽兒’了!”
一定是有后臺,才給改成了49克。這虎子,越看他越象毒梟。
虎子說:“那幫魏公村兒販毒的,誰不幾百克呀?只不過折的時候,手上就幾克。”
“你去了那么多次戒毒所,愣沒戒了?”
虎子罵了起來,“戒個屁!就那些戒毒所?就他媽知道要錢,戒毒所保安有的就往里邊‘倒粉兒’!我們出戒毒所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回家吸個飄!”
我問:“他們不給治療嗎?”
虎子又激動了“治個屁!你信那個報紙啊?你知道‘點癮’[4]了怎么治嗎?大冬天,一寸粗的黑膠皮管子,接上水龍頭,對著眼珠子開足了滋,直到把你的煙癮沖沒了!我叫他們沖的,渾身衣服都快凍上了!”
我心里直打冷戰,“那能治煙癮?”
虎子點點頭說:“能啊!共產黨這招兒靈著哪!能管半天事兒哪!”
“沖死了呢?”
“那就算‘點癮’死的,白死。”
“啊?那沒人管?”
“共產黨默許的!戒毒所死人太正常了!我每次去都聽說有‘烈士’,正常!不管沖死還是打死的,都說‘點癮’死的。有死亡指標,這兒也有!都是超標了再申請唄。反正吸毒幫的命也賤,家里也不打官司。”
“還有打死的?”
“走板兒這個詞是從戒毒所發明的,戒毒所走板兒最狠,那兒太壓抑了!在這兒拘留以后,強制送戒毒所,一個療程收我們5000塊,不交錢到期不放人,一直關著你——你說那不是坐牢?啥藥也沒有,誰在里邊不氣啊?沒處發泄,就定了傳統,新來的一律走板兒。”
“鬧半天,這走板兒也算是共產黨逼的?”
“它默許呀!不然能走板兒成風?監牢都是利用犯人管犯人,不靠走板兒靠啥呀?我第一回遮戒毒所真是想戒,結果挨了不少揍。第二回我跟我媳婦兒遮……”
“喲?你們兩口子志同道合呀?!”韓哥打趣道。
虎子點點頭說:“第二次我使錢了。當筒道長,那派頭,所有鬼子票都在我手兒,好幾萬!天天打兩份兒班長飯,有我媳婦一份兒。有一個‘青皮’,剛來就跟我叫板,說我‘野貓沒名兒,草鞋沒號兒’!
“我掏出鑰匙開銬子——他一看我有鑰匙,才知道碰上‘大貓兒’[5]了。我的打手把他拖走楔了200方[6],嘴都不堵,滿樓都聽他嚎!后來沒聲了,我回去一看,大夫(也是警察)來了。那大夫是我磁器,他見是我,扭頭就走,根本不管!那‘青皮’一下把大夫腳抱住了,大夫都沒回頭,把他拖出去的。后來把那‘青皮’屁股上的爛肉都片下去,才縫的傷口。倆月沒下地。”
“還一個小子,打手跳起來一肘——”虎子說著那右肘從外到內畫了個圓,做下砸狀,“砸腰眼兒上,當時就尿血了,一個腎砸壞了,沒兩天就放了。吸毒的女犯兒走板兒更狠!拿牙刷刷×!”
“真不給你們戒毒啊?”
“在里邊認識的人多,粉兒的路子更寬,保安還往里倒粉兒,咋戒?真給你戒了毒,戒毒所拿什么掙錢啊?警察拿什么發獎金?沒回頭客啦!不用你回頭,警察強制往里送!真戒了就斷了共產黨的財路了!”
我倒吸一口冷氣!
“虎子,你咋吸上的?”小龍插話了。
“都一樣,吸毒的哥們兒沒錢了,騙我吸,好養著他唄。”
我問:“虎子,你不想戒呀?”
“誰不想戒呀?這么多年,我都燒進去300多萬了!因為粉兒這都折七回了,每回在拘留所都想戒,加我自己戒的那回,都‘八戒’了。”
我問:“那你現在好像沒癮了?”
“剛來的時候,點癮了點得滿地打滾兒!躺地上一個禮拜才起來,差點兒‘點癮’點死!現在別看身上癮沒了,‘心癮’更大了,出去還得抽!”
小龍說:“虎子,你要跟我練功,戒毒可不難。”
老陳輕蔑地說:“他這樣能練法輪功?”
“啊?我咋不能呢?”
小龍說:“虎子,我可見過一個小子,練法輪功徹底戒毒了,他比你還瘦呢!”
“真這么靈?”
小龍說:“你好好練好好學,別再象以前那樣胡來,你自然就不想抽了。”
這一聊可真長見識。我明白了為什么中國戒毒的復吸率世界第一。就不說戒毒所怎么打著戒毒的旗號壓榨吸毒者,也不說戒毒所的警察、保安怎么暗中倒粉兒掙黑錢,就這么“酷”的戒毒方式,逼人產生的逆反心理,就不可能戒毒。
真不敢想象:越戒不了毒,專政機構、相關的戒毒所越能掙到錢!
第一步,每拘留一個人,看守所向政府要一份補貼;
第二步,公檢法壓榨看守所的犯人;
第三步,吸毒的犯人從看守所到戒毒所,戒毒所壓榨吸毒犯;
第四步,戒毒所暗中販毒掙錢;個別戒毒所把吸毒女賣給妓院掙錢[7];
第五步,戒毒所把榨完油的吸毒犯推向社會,他們涉毒時再拘留,回歸第一步。
黨的溫暖,
大力宣傳!
往復循環,
滾滾財源!
好個神機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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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折:音舌,被抓進看守所。
[2] 粉兒:海洛因。
[3] 遮:翻斗車卸貨,這里指從犯人從看守所被押送到服刑地或勞役地,即進入收容所、少管所、戒毒所、勞教所、監獄等地。
[4] 點癮:犯煙癮。
[5] 大貓兒:撲克牌的大王,牢頭。
[6] 方:凳子的方腿
[7] 戒毒所、收容所販賣女子賣淫的事,那次坐牢時就聽說過,當時不敢相信,直到后來媒體曝光了才信:2002年3月16日,記者喬裝暗訪,媒體才捅穿了這層黑幕。
長洲戒毒所販賣戒毒女子賣淫的罪行,最遲從2001年9月開始。管教成了替罪羊,但僅被判無期徒刑而已;被舉報的罪魁禍首——所長羅賢文開始并沒被法辦,還弄得舉報人不敢回家,后來在群眾強烈的抗議下,他只被判了2年;副院長劉國華被判刑9個月,緩刑1年(等于沒判);戒毒所被取締,銷證滅跡,具體販賣了多少女子為娼,無從可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