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夜審
睡夢中被搖醒,“提審了!”
一句話嚇醒了我全身所有的細胞!我忽地坐起來,匆忙穿上襯衣長褲,鉤了雙布鞋就出了門。
蹬上鞋剛走了兩步,“當——嘩啦——”,我本能地一捂右腦勺,這警察掄起大板鑰匙旋了我的頭!
我本能地又走兩步,“當——嘩啦——”我伸手捂住了左腦勺,停了下來,怎么又旋我?
“沒倆包你丫不會抱頭吧!”班長喝道。
我這才明白——忘了規矩!我雙手捂頭,左右掌心“安慰”著頭上那兩個包,正好是標準的雙手抱頭勢!這家伙真準啊!鑿出倆包好讓人抱頭,獨門絕技!
“嘭!”地一腳踹來,我一個前沖,膝蓋沒使上勁,“啪”一下撲倒在地。
“沒一腳你丫不會走啊?”警察說著邁步過來。
我怕他再揍我,立刻咬牙爬起來,抱頭前進。右胳膊肘擦破了,血染襯衣也顧不得了。
這時才想起小龍的話,我要是穿大褲衩、大背心,可能就不會挨這打了。這身小龍的長衣長褲也瘦,一看就是借衣服穿的窮人。
在筒道口蹲下來,我背誦道:“報告班長,10筒7號兒方明請求提審。”
“滾!”
我抱頭起身,溜著墻邊兒順著中央通道向外走。提審、回號兒的犯人抱頭穿梭、絡繹不絕,看來晚上“人氣”很旺。我在幾個犯人后邊蹲了下來,前面是大閘,左右是1筒、2筒的口兒,2筒道口還蹲著一個女犯,不與男犯為伍。
“你好,小王。”出了鐵閘,我習慣性的招呼一出口,頓覺尷尬——人家是主我是奴,還這么招呼?
小王還真跟我寒暄了一句,就押我向前。昏暗的走廊,幾盞昏燈如同鬼火,又拐進一個幽暗的長廊,左邊窗外是漆黑的院子,右邊象是辦公室,我們進了一間雙開門的大房間。
這是個會議室,有原來4個審訊室那么大,審訊桌在右側,左側是一圈兒紅木沙發椅,姓劉的躺在上面抽煙。我在中間的圓墩子上坐下來——墩子還熱乎呢,肯定他們剛審過楊義。
“方明,”姓劉的在后邊說,“我累了,躺著跟你隨便聊聊,不介意吧?”
我轉了過去,背朝小王,繃緊的神經也放松下來。
姓劉噴開了:“楊義也真夠倒霉的,攤上你這么個老板,操!咋辦哪?”
我說:“其實有他啥事兒啊?他就是執行計劃,他沒責任哪。”
“那……這么說,都是你的責任?也不對吧?”
不是正式審訊,我也就無所謂了:“這件事兒,你要死摳,還真沒楊義的事兒,不過你想啊,國內那么多家醫院都點名要我的試劑盒,你要是我,能不帶?闖關走私也情有可原哪。”
“法律不健全,合理的不合法,合法的又沒情理,就這樣,咋辦?”姓劉的表現的很無奈。
“能不能先把楊義放了?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再說這事兒也跟他沒關系。”
“嘿,你丫真仗義啊!放了他,你扛啊?”
“我……要是就罰罰款,我扛也沒啥大不了的。”
“該誰的事誰扛,至于怎么處理,那是上邊領導的事兒,我們盡量給你爭取,對吧?”
姓劉的怎么今兒像換了個人?這么通情達理?我連連感謝。
“楊義跟我說了:他就一‘車豁子’,打打工,混輛車開。你讓他干啥他就干啥,是這樣嗎?還是這小子耍花活?”
我想了想說:“差……差不多吧,總經理,第一打工仔,就這樣。”
“楊義說他比竇娥還冤!人家就是經營你帶來的東西,進口這塊跟他沒關系啊!對吧?他該給開發票就開發票,經營相關的稅照上不誤,偷漏的關稅跟他沒關系啊?你帶來東西,他賣,照說人家楊義沒錯啊。”
“就是,他沒錯,一沒走私,二沒逃稅,你們放了他不就完了!”
“你以為我想抓你們啊,這大半夜的放著好覺不睡,跟你們這兒逗悶子?”姓劉的說。
我猜可能是家里給錢了,要不這家伙怎么能一下變文明了呢!于是說:“不放的話,他沒罪,關著干啥?”
“這海關要是你家開的就好嘍!立了案了,領導都批了,撤就不容易嘍。”姓劉的把煙屁甩到我腳前,差點燙了我。
我一下踩在腳下,這螞蚱可大,咋拍——我這干嘛呀?咱什么身份?耳濡目染這么幾天就“變態”了?我連忙拉回了思緒。
小王給我端了杯水,氣氛更緩和了。聊了半個小時,姓劉的總結道:“只要你態度好,我就好向領導交待。”
我也開誠布公了:“行,只要能出去,讓我怎么配合都行。”
“好,”他打了個哈欠,“都他媽兩點了。小王,咱也早點睡吧。”
小王把筆錄給我遞了過來,嚇我一大跳!剛才我倆閑扯也做筆錄?!
字跡很草,飛筆寫的。雖然記的是剛才聊天的內容,但都做了調整,成了筆錄的形式。斷章取義,又弄成了我故意犯罪,而且供認不諱!其中有:
“問:楊義說:那闖關逃稅都是你的事兒?
答:是。
問:楊義說:他就在你這兒打工混車開,你讓他干啥他就干啥,是嗎?
答:是。
問:楊義說:他就是經營你帶來的東西,進口這塊跟他沒關系?
答:是。
問:楊義說:你帶來東西,他賣,他沒有過錯,是這樣嗎?
答:對。他沒錯,一沒走私,二沒逃稅。
……
問:處罰你你認嗎?
答:我認。
……
這不還是讓我全扛罪了嗎?這不又是圈套嗎?!
我問道:“這跟您聊聊天,也做筆錄?”
他也平靜地看著我,“都得記錄啊,要不我們今兒晚上干啥啦,總得跟上邊有個交待呀。”
“你這……還不是把責任都栽我身上啦?”我覺得很難再相信這個小人了。
“這不是你剛說的話?拿來我看看。”他要筆錄看了一下,“這不都你跟我說的嗎?”
“這……”我有口難辯——那確實都是我說的,可是誰知道背后在做記錄啊?我反問:“那你們專揀我擔責任的話記啊?”
他一笑:“你不是想讓楊義先出去嗎?總得有人擔責任啊。”
“這……”
“你不是想罰罰款了事嗎?”
“對呀。”
“罰款不都你出嗎?”
“對。”
“要罰款你就擔責任,要定罪你就不擔責任,哪有這么算賬的呀?”
“我……”
“你態度好點兒,我們給你到領導那兒爭取,爭取個最好的結果,你態度要不好,讓我們咋辦哪?”
“能爭取成啥結果?”
“我是領導啊?我要是領導,能大半夜這兒跟你這兒逗悶子啊?”
我實在沒詞兒了。看他這么緩和,也許并無惡意,興許是我姐給錢了。我求助地看著小王,他沒有任何表情。
姓劉的又打了個哈欠,“都按你說的意思寫的,這有啥?就是個談話記錄。真費勁。”
我猶豫了,想起小龍說的:請律師、找美國大使之前不能給劉任何筆錄。這……哎呀!真難死我了。
“你簽不簽哪?”
這發冷的話打得我心格登一下,我避開鋒芒問道:“我什么時候見律師啊?”
“律師找我們申請,我批準了,就可以見了。”
“啊?還得你批準?”
“當然了!”
“那我什么時候能見美國大使?”
“你寫申請我們上報,批下來就見。”他說的很輕松。
“我現在能寫嗎?”
“都幾點了?給你紙筆回去寫。寫完交給我。”他繼續打哈欠。
小王已經把紙筆拿來了,看他們沒惡意,也是為了不再惹怒他們,好見律師和大使,更想求他們跟領導說好話……滿腹狐疑的我,無奈地在簽了口供簽了字,拿了紙筆回監號兒。
邊走邊想:我這回去可咋跟小龍交待啊?他囑咐我的,我一樣也沒做到,萬一這又中了圈套,豈止是臉難看啊!那就走向深淵了……咣當一聲,大閘關上了。我猛然想起——再看看小王的眼神,他沒防備,沒準能解讀出真東西。回頭一瞅,小王早走了——我還以為他還能目送我走過黃線呢,這可不是送朋友!
“瞧什么瞧!找挨抽哇!”大閘里的警察罵上了。
我趕忙抱頭貓步,窩脖翻眼往回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