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天數 92、老朋友(上)
終於來到了平戶,這個日本開向西方世界的第一面窗戶,走在這裏喧鬧的街道上,各種感覺給人都是那麼強烈。不過應該說明的是,此時的平戶並不像《太閣立志傳》中形容得那樣繁華,相反在全國的各個城鎮中只能勉強擠進一流的末尾,和堺町相比連五分之一都不到,這還是指我接手前的那個堺町。
因為常年戰亂造成的阻隔,真正能從日本中部、東部到這裏來的人並不多,同理可證,要想把從這裏買到的大批物資運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能夠來到這裏的都是一些比較有背景的大商人,基本用戶不太可能來到這裏。
為了取得更大的利益和購買更便宜的日本產品,擁有強大海上力量的葡萄牙和荷蘭商人自己開往了近畿,平戶這裏更多的作用是補給和輻射九州市場。不過相對于堺町已形成的體系和管理,這裏的探索和嘗試性更強,以致我看到了比近畿更多的英國、法國、丹麥、威尼斯甚至挪威商船,不過規模普遍不大。
我們一行人走在這裏的街道上,走著走著也許一條原本筆直的街道就緩緩拐了彎,路邊的店鋪也是忽大忽小沒個章程,可見建設時的隨意性。我微微皺著眉頭向前走,虎千代和新八郎他們倒是逛得興致勃勃。
“這裏的松浦家實在是無能,一個興旺的港口居然管成了這個樣子!”櫻井佐吉多少還有些管理眼光,在我身邊輕輕說了一句。
“嗯……”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繼續慢慢地向前走去。
松浦家是肥前西部歷史悠久的中型豪族,很多年沒有出過什麼傑出的人物,可也沒有什麼敗家子。
作為一些識時務的人,在少貳家敗落後他們歸順了龍造寺家,而現在又沒經過戰鬥就歸順了我。這是一些一般不過的人,家督眼下也在築前前線。從長遠看他們不適合管理平戶這樣的地方,但我也不至於太虧待他們。
這算是個問題。但我眼下考慮的並不是它,反而是一個小到了不能再小的問題,或者說根本不能算是個問題。在路上那個一閃即逝的背影別人並沒有看到,但匆匆地一眼就使我產生了一種朦朦朧朧熟悉的感覺,心裏總是怪怪的。
我也只是匆匆的驚鴻一瞥,憑直覺那是個身材高大粗壯的武士,穿著一身灰或者青色的衣服。按理說這應該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流浪武士,可我怎麼就總覺得有些不安呢?
“那個人是誰呢?”我在腦子裏不斷地這樣問著自己。但是因為資料太少沒什麼結果。最後我不得不放棄了,再怎麼想也沒用。
“大人,您看看這個怎麼樣?”新八郎站在一間鋪子裏對我招呼到,虎千代也站在他身邊。
這是一家葡萄牙商館,兩層樓的歐式建築在鄰居間算是鶴立雞群了,不過為了適應東方地風俗,臨街的一面設計了整面的活動大門,這樣就可以採取敞開式經營方式。我緩步跺了進去,這裏的商品種類確實豐富。
“這玩意兒不錯吧?”新八郎右手上挑著一頂頭盔問到,旁邊還的架子上還支著一副半身鎧甲。
這套盔甲全部用厚鐵皮製成。頭盔高聳還有一道由前至後的“雞冠子”。下面的部分有圈窄窄的折簷,不過前後卻各翹起一個尖來。至於說到身上部分,只是前後兩片用皮帶固定保護軀幹的鍋形鐵片。
這是一身西班牙長矛步兵的標準制式盔甲。這個時代想必在世界上很多地區已經可以見到了,不過這種東西在日本並不合用,以日本人通常單薄矮小地身體穿上就不要想作戰了。而作為收藏品又未免普通了些,儘管店裏地夥計把他擦得非常光亮。
“這位武士大人真是有眼力,這套盔甲可是我們老闆花了大價錢搞來的!”站在旁邊一個年輕的高級店員走過來誇張地說到,同時臉上地表情也足夠真摯。雖然他是個歐洲人,但是日語說得相當流利,而且口才也很不錯。
我沒有理他,隨手拿起了一支歐洲式的花飾刺劍。在商店裏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見,不然兜裏即便有再多的錢也是不夠花的。
現在的歐洲大發現、大航海的時代正是蓬勃興起的時候。騎士的榮耀已經是輝煌不再。就如此刻我手中的這把劍,它已經代替沉重笨拙地雙手重劍成為了今天的主角,代表著這個時代輕鬆進取的風格,不過同時更多工業化的痕跡也無法掩飾,雖然華麗但也僅僅屬於批量製造的“藝術”。
看了一會兒我對這家店鋪算是有了個大概的瞭解,東西不少品質也算不錯,但是缺乏精品,面向的是只能是一般富裕階層。
“你喜歡這樣的東西?有什麼用!”看到我手上拿的東西新八郎非常不解,在他看來用這種東西打仗實在是個笑話。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我一笑放下了那把刺劍。轉身準備向外走去。我是準備在平戶買上一兩件東西,但這裏地貨色卻有些看不上眼。
“一看你這位武士大人就是作大買賣的,這樣的單件小東西自然是滿足不了您的需求!”年輕的店員具有極為優秀的職業水準,面對挫折依舊不急、不燥、不棄、不餒。“我們的店裏也有很多軍需用品,各種貨色十分的充足。不光是在九州,就是近畿和東部也有很多尊貴的大名在向我們拿貨,貨源和品質絕對不成問題。如故您自己有特殊要求的話,我們也可以專門從南蠻給您進貨,絕對會使您滿意的!”
“哦,那你們這裏都有什麼?”他的話使我產生了一定興趣,因而停下了已經邁出一半的腳步。我需要的東西都是在堺町解決的,和九州的商家從沒有打過交道,也不知道這裏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請您這邊看看!”他快步走向靠裏的一個櫃檯,這裏被一張墨綠色呢子蓋的嚴嚴實實。這個櫃檯微微的有些向外傾斜,有些像菜販陳列物品的攤位,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勸啦!”店員捏住呢子的兩個角向上一提、一抖,露出了裏面齊刷刷擺放的東西。
那是黑黝黝由長到短,分三個系列擺放的十幾隻鐵炮。
我一步一步地走了回來,眼神幾乎被那些鐵炮粘住了。身邊的幾個人也一下子嚴肅了起來,這個突發情況誰也沒有料到。
將最外面、最長的一隻在了手裏,我轉身對著大門外的光亮仔細看著,鐵管上瓦藍光澤和木身上嶄新的油漆已經說明了一切,低頭用鼻子問了問,槍管裏面塗滿了黃油。這只槍在所有樣品裏不是最先進的,相反倒是最最普通的,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它也就成了最實用的制式裝備。
我的心裏有些感觸,沒想到平戶在松浦家手裏居然混亂到了這個程度,在堺町和石山也大規模經營火器,但絕對不會出現在當街的門市裏。我一向將鐵炮這種重要軍械的批發,控在二十幾個一二級供應商的手裏,所有大量需求的外來客商自有專門的楣客負責接待,雖然我不直接干涉各家經營的買賣,但是所有大宗貨物的走向都是心裏有譜的。要是向平戶這樣不問身份的誰都可以買賣,那麼還不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平戶這樣的情況以前我可以不管,但是以後就不能放任自由了,就算我的手下的情報網再嚴密,也不可能盯住大大小小所有的勢力。今天買上10只,後天買上20只,積少成多也就相當可觀了,如果一個注意不到,也許那一天連怎麼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現在我甚至有些懷疑,要織田信長命的那幾門大炮,就是輾轉從九州流過去的。
“您是內行,我們的貨色絕對沒挑的!”看到我對他們的商品感興趣,而且有可能是是一筆大生意,店員不免有些興奮。
“什麼價錢?”
“45貫一隻,要是您買的多還可以再商量!”他這樣回答到。
他報的這個價格並不貴,甚至比堺町還稍微便宜點兒,不過這就更加讓我擔心,這說明擴散的範圍可能更大了。
“你們真的能夠提供大量這樣的鐵炮嗎?要是努了半天力氣,只有四五十只可就沒有意思了!”我故意這樣憂慮地說到。
“這您只管放心,我這裏正好有200支現貨想要脫手!”說這話的不是面前的店員,而是從裏面傳出的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
“怎麼是你?”我們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地問出了同一句話。
從裏面走出來一個拉著金頭小藤杖的小乾巴歐洲瘦老頭,正是日本最大的葡萄牙商人胡安哥梅斯,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這裏。他顯然也沒料到我怎麼在這兒,而且還是這樣一種方式,因而顯得同樣的驚訝。
“我來九州已經幾個月了,這可是誰都知道的事情!”還是我先反應了過來,看來這裏也是他的一處據點。不過既然是他事情可能要好辦些,或許能夠挽回一些以前造成的漏洞。
“我來九州正是為了見您一面,但一直沒有獲得批准!”他向我走了過來,露出了親切但有些想狐狸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