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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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xknight 2008-1-22 14:27: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599390
rockyy 發表於 2008-9-30 22:17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一章 美女與陰謀

  夜幕降臨,東城內舉行了盛大的篝火晚會,這是為了歡慶兩寒締結和約,也為了歡迎南詔使者,時移事易,五日前大出風頭的李清雖還是貴客,但級別已經成了二等。

  堆成小山似的木頭被燒得劈啪作響,熊熊的火光映紅了天空,整只整只的肥豬被烤得金黃流油,空氣中瀰漫著濃香的肉味,在火堆旁,年輕的男女們歡聲笑語,眼光流露出喜悅,今天又是三月三,是寒族年輕人的情人節,都渴望能在今天晚上尋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正橫的五席是主賓席,每席坐一人,正中間是南詔特使趙全為,四十餘歲,長一張馬臉,不芶言笑,他的兩旁自然是寒崇道和寒歸王,在寒崇道的身旁是寒族巫女,黑布覆面,露一雙眼睛,目光清亮,眼角皺紋深刻,芳華應已逝,寒人依然是部族制,整個東高原的寒族有大小數百個部落,寒崇道是北方部落的代表,而寒歸王則是南方表,北方部落信奉月亮,而南方部落則信奉太陽,巫女就是月亮祭司,由血統高貴的女人擔任,是月亮女神的化身,終身不能出嫁,以至於很多代的巫女至死都是處女。

  李清則坐在寒歸王的身旁,他雖端了寒歸王的老巢,令寒歸王功敗垂成,但寒歸王對他卻熱心得讓人意外,彷彿多年未見的朋友。

  「呵呵!李東主原來是成都商人,不過這樣厲害的商人我卻是第一次見,我看恐怕不是吧!」的表情。

  李清淡淡一笑,把玩著桌上一隻碩大的牛角,細長的眼睛裡不露任何神色,「寒都督說笑了,我是成都望江酒樓的東主,若我不是商人,那寒都督以為我會是什麼?」

  「沒什麼!唐朝的商人果然厲害,竟能將我的手下殺得片甲不留。」人也佩服,來,敬你一杯!」

  「好酒!」李清也舉起自己的酒杯,將醇香的酒一飲而盡,大讚了一聲,又滿上一杯,回敬道:「我此次前來,多有得罪,請寒都督不要見怪,這一杯算是我的賠罪!」說完他一口喝了,說得輕描淡寫,彷彿只在寒歸王的菜園子裡拔了根白菜。

  「不打不相識,那不算什麼?」寒歸王大度一揮手,靠近他低聲道:「只是我想請李東主去安西城做客,談一筆大買賣,絕對沒有惡意,不知李東主可否賞臉。」

  話說得誠摯無比,目光真誠、嚴肅,臉上掛滿了期待,就彷彿那一杯酒就真的泯去了兩人之間的恩仇。

  李清心中一陣冷笑,一頭老狐狸,先灌自己迷魂湯,還當自己是個少年郎,以為天底下義之當頭,頭腦一熱就應了,自己壞了他的大計,他豈能饒過自己,這是明擺著的事實,難道他倆打仗還是過家家不成。

  心中明白,可嘴上卻呵呵笑道:「寒都督大人大量,『賞臉』二字讓李清愧不敢當,若不嫌李清商人心黑,哪天我一定會去安西城給寒都督賠罪。」

  「不知李東主想哪一天去。」一直沉默不語的南詔特使趙全為突然開口,探頭向李清笑道:「不妨定個具體的日子,說的含糊可顯得李東主心不誠啊!」

  李清盯了一眼他那張醜陋的馬臉,臉上笑容卻不改,「定不下日子的原因是我尚在寒酋長這裡做客,寒酋長熱情挽留讓我不忍拒絕,客隨主便嘛!寒酋長你說是不是。」

  球又輕輕踢到了寒崇道的腳下,寒崇道想起自己的殺子之仇,鼻子重重哼了一聲,「李東主是我最尊貴的客人,他要幾時走,按我們寒人的規矩,當然要由我這個主人決定。」

  「最尊貴的客人,我看崇道兄說得有點口是心非。」寒歸王反唇相譏道:「若是最尊貴的客人,那為何不讓李東主坐中間?」

  「你、你胡說八道!趙使臣是代表雲南王而來,以國為先,當然要坐中間,本來你那個位子是留給李東主的,可有人無恥,自己倒先坐上去了。」

  趙全為見李清反客為主,將自己邊緣化,心中有些不滿,他向後招了招手,隨從送來一隻黑布包袱,他笑了笑道:「這是我家王爺送給寒人的禮物,大家不妨看一看。」

  他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心中得意一笑,將包裹打開,裡面卻是一把純金打造的王冠,鑲滿了各種寶石,最頂端是一顆鴿卵大的鑽石,在火光映照下閃著奪目的光芒。

  「這顆金剛石是從天竺得來,價值連城,是我們王爺最心愛的寶物,特命我帶來贈給寒人。」

  李清見他用心險惡,名義上是來調和,實際上還是要加深寒人的矛盾,恐怕此人是早就來了,一直在旁邊看著,見兩寒有罷手的傾向,便立刻跳出來再次挑撥,不由微微冷笑道:「那不知是贈給寒酋長還是贈給寒都督?」

  趙全為眼光輕掃,見二寒眼中皆露出貪婪之色,傲然一笑,將王冠又收回袋中,馬臉一揚道:「王冠只有一頂,自然是能者得之,現在我先收著,至於給誰,待我看了再說。」

  他將王冠又收走,悻悻拉回慾念,又互相對視一眼,,竟撞出一幅權欲百態圖,子女錢帛、權力江山,唯我獨佔。

  這時,廣場上火焰高漲,『咚!咚!咚!』大鼓激烈敲響,已經到了『尋花牛』的時刻,熱烈奔放的少女們出列邀請自己心儀的男子共舞,這一天是女孩的世守,或只求一夕之歡,一隻繡球可以表示一顆心,男子若願意則可以將竹球掛在脖子上,且只能掛一隻,表示自己已

  一名少女輕盈跑來,雙手捧一隻繡球遞給李清,雖然語言不通,但她清秀甜美的笑容裡毫不掩飾自己火熱的愛慕之情。

  「呵呵!李東主,已經有人來邀請你跳舞了。」寒歸王神情曖昧,遠遠向他低聲笑道:「只有今晚是不需要你負什麼責任的,好事啊!」

  李清一呆,這才明白阿婉請自己跳舞的含義,想到她柔美的嬌軀和熱情的吻,想到她的不幸,他心中充滿了憐惜,面對一臉期望的少女,他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這下連寒崇道也看不下去,低聲責道:「李東主,一般是不能拒絕的,這是阿美的第一次,你就應了吧!」

  李清不答,他還在尋找另一個女孩,忽然,他看見了,在火光的忽閃中,有一個少女正靜靜望著她,美妙的身軀彷彿是一隻孤獨的天鵝,飽滿額頭被火光映紅,她眼眸朦朧甚至帶一點憂傷,似乎李清只要對眼前的少女稍稍點頭,她便會飛走,再也不會回頭。

  李清長身站起,遠遠向她伸出了手,堅定、毫不遲疑,在夜色中,美麗的天鵝慢慢走近,眼中充滿喜悅和羞澀,廣場上忽然變得寂靜無聲,無數雙眼睛都在望著腳步一齊跳動,寒歸王和寒崇道都被驚呆了,他們開戰廝殺所爭奪的女人,他們垂涎不得的南詔公主,竟向身邊這個高大而自信漢人,她竟然要邀請他跳舞,二人的心一陣黑沉,彷彿看見了天底下最荒謬的一幕,而坐在一旁巫女,冷漠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起來,緊緊盯著阿婉,眼中閃耀奪目的異彩。

  這時,趙全為卻冷冷說話了,「阿婉,你父王的命令,你今晚必須請寒歸王都督跳舞。」他從懷中取出一卷信,遞過去道:「這是你父王剛剛送到的信,你自己看!」

  阿婉顫抖著手接過,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後退一步,直直盯著信上的內容,手猛摀住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自己的父親真要將她送給另一個男不過是他實現野心的工具,從不考慮自己的幸福,良久,親情的冷漠使她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從指縫裡涓涓湧出。

  「阿婉!把手給我。」李清的手毫不退縮,堅定、不容置疑命令。

  「不行!」寒歸王一步插上,寬厚的身驅擋在他的面前,目光陰冷,「他是我的女人,他父親已經將她送給我,你不得無禮!」

  這時寒崇道卻冷冷笑道:「可今天是三月三,她可以任意選擇自己喜歡的男人跳舞,你難道忘了嗎?」

  「我不管那個,她父親已經將她送我,那她就沒有必要再過什麼三月三。」

  寒歸王慢慢轉過身,望著姿容俏麗的阿婉,眼中的流露出渴盼已久的熾熱,將手伸給了她,「你到我這裡來,我會好好待你。」

  阿婉已經平靜下來,她擦乾了淚水,神情堅毅,飽滿的額頭閃爍著聖潔的光輝,她毫不理會寒歸王,大步向李清走去,將她纖細的小手毫不猶豫放入了他執著而溫暖的大手之中。

  廣場上頓時爆發出一片熱烈的歡呼聲,激昂的鼓聲敲響起來,一隊隊快樂的年輕人開始圍著熊熊的篝火翩翩起舞,阿婉拉著李清奔跑著,也融入到篝火邊的快樂與他們的將軍站崗,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自豪,雄壯的身軀如一棵棵挺拔的大樹,不時有少女上前,將手中的繡球送他們,的臉,這一刻是屬於青春與朝氣。

  寒歸王臉色鐵青,眼睛緊盯著李清,忽然他似想到什麼,轉頭向如玉望去,卻見她同樣仇視著自己的妹妹,兩人目光相碰,流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只見如玉端起一杯酒,悄悄遞給了剛才被李清拒絕的少女,指了指李清,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一曲舞結束,年輕人又返回席中,這時已經可以隨意而坐,李清不再回他的位子,而是牽著阿婉的手來到唐軍的坐席中,卻見裡面已經坐了幾十個寒族少女,旁邊的『花牛』們脖子上掛著繡球,正神情尷尬望著他們的將軍。

  李清嘿嘿一笑,手一揮道:「今天三月三,一切入鄉隨俗,喜歡的將來可以帶回中原,但是有一條,不准留下來做上門女婿。」

  大家見將軍說得有趣,

  大笑起來,開始打趣那些走了狗屎運的弟兄,這時,落寞的少女端著一杯酒走到李清旁邊,將酒遞給他,李清遲疑一下,認出這就是剛才被自己拒絕的少女,可為什麼要喝酒,他不解向阿婉望去。

  阿婉柔聲道:「這是規矩,你若拒絕了她,必須要送他一樣東西,並且喝一杯酒賠罪。」

  李清見她眼中充滿了悲哀,心中感動,又有些歉疚,他望了望少女,從懷中摸出一顆閃亮的明珠,遞給她,又接過她手中的酒杯,猶豫一下,眼角餘光迅速瞟了一眼寒歸王,見他依然坐在席上,便對少女笑道:「這個杯子太小,不顯我誠意,不如我換個大的。」

  阿婉解釋給那少女聽,她點了點頭,欣然同意,他一招手,一個士兵遞上了一個大號的牛角杯,盛了滿滿一杯酒。

  「你這樣是不行的!」

  如玉嘴角含笑,施施然走到他身邊,「人家來敬你酒,你卻要喝自己的,如果是水或者淡酒,豈不是騙人,不行!我要檢查一下。」

  「你想怎麼檢查?」

  「我來喝一口,若是酒就饒了你。」說完,她伸手要來接杯子,李清卻閃開了她,笑道:「依我們漢人的規矩,只有夫妻才能喝同一杯酒,你若想喝,我給你個小杯子便是。」

  立刻有士兵遞上來一個杯子,李清從大杯中倒出一點酒,道:「你檢查吧!看我喝得是水還是淡酒。」

  如玉見他提防嚴密,無奈,只得接過酒杯喝了,忽然腦海裡閃過一個惡毒念頭,便媚聲笑道:「是我錯怪你了,果然是烈酒。」她又倒了一杯酒遞給阿婉道:「妹妹好樣的,父王糊塗,險些壞了我們的輩分,姐姐敬你一杯。」

  阿婉卻沒有任何想法,接過了姐姐的酒,李清阻攔不及,眼睜睜看她一飲而盡。

  如玉歎了口氣,道:「還是你們好,讓人羨慕,我走了,祝你們今晚郎情妾意。」說完,她輕扭腰肢,一步一回頭,風情萬種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所有發生的一切,都落入了一雙年邁而清朗的眼中。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夜已經很深了,李清擁著阿婉,輕輕撫摩她背上光滑而柔嫩的肌膚,阿婉仰著臉癡癡望著枕邊人,她已經不再滿足一夜之歡,她渴望他能將她帶走,渴望永遠留在他身邊,而不願意再讓父親主宰自己的命運,可她卻有點擔心,「李郎,你能帶我走嗎?」

  李清微微一笑,撫摸她的臉龐,將她臉上的擔心抹去,「你放心,我絕不會把你留在這裡,我要你像早上那樣,永遠做一隻無憂無慮的小燕子。」

  阿婉心花怒放,她快樂歎了口氣,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將白玉一般的臉龐貼在他的胸前,秀髮象錦緞一樣閃亮,嬌聲道:「我要起個漢人的名字,永遠永遠忘記過去。」

  忽然,她眉頭一皺,只覺體內一陣疼痛傳來,她以為是剛才李清過於激烈所至,很快便會過去,不料,只在片刻之後,疼痛越來越厲害,竟讓她難以忍受,她的臉下來,她的嘴唇劇烈發抖,死死抓住李清的胳膊,顫聲道:「李郎,我、我。

  「你怎麼了?」

  李清發現她情況異常,兩頰由慘白突然變得赤紅,目光已開始散亂,他大叫一聲,「不好,是中毒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沒錯!阿婉是中毒了,快開門,再晚就來不及了!」

  彷彿即將溺斃的人突然得救,李清兩步上前將門拉開,皎潔的月光下,門外站的竟然是黑布覆面寒族巫女,她手托一個瓷瓶,她見李清一臉驚愕,一把將他推開,口氣中不容置疑,「你先不要問,救人要緊。」

  一直快到天亮,阿婉才從死神的魔爪中解脫出來,灰黑的臉色漸漸消退,呼吸開始均勻,正沉沉睡著,寒族巫女已經滿頭是汗,她摘去面巾與覆頭,露出一頭銀色的白髮,臉上佈滿了歲月的刻印,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清澈而明亮,顯出她年輕時候也是美麗姿容。

  「我一直在門口,雖不好打擾你們,可若再晚半刻,她已不在人世。」

  她瞥了一眼李清,見他目光寒冷,閃爍著仇恨,不禁歎一口氣道:「姐妹之間或許有嫉妒和不滿,但卻沒有仇恨,如玉若知道她的情藥已經被換掉,她是不會給她妹妹喝那杯酒。」

  李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沉聲道:「你說的是寒歸王?」

  巫女點了點頭,「許多事總是陰差陽錯,如玉的情藥有一種特殊的氣味,和酒混合便會使人縱慾無止,非她不能解,可當我發現那杯有特殊氣味的酒竟然在寒歸王的桌上,我便知道那少女手中拿的是一杯奪人性命的毒酒。」

  說到此,她俯身輕輕撫摩阿婉瀑布一般的頭髮,眼中露出慈祥的笑意,口中喃喃自語,「我已經尋找了很久,直到今天才發現,我要尋找的,原來就是你。」
rockyy 發表於 2008-9-30 22:18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唐朝特使

  漸翻出魚肚白,李清在窗前望著遠方的群山,腦海裡一步的對策,寒歸王殺自己之心已經昭然,從南詔使想將阿婉給寒歸王便可看出,南詔還是想支持寒歸王統一東,想那寒崇道也應該明白這一點,自己該給他明說了,必須讓他知道,朝廷也是支持他。

  局勢微妙,甚至已快到撕破臉皮的步,他需要全心處理此事,他回頭看了一眼阿婉,她呼吸已經均勻,正沉睡得香甜,或許這是個最好的時機,讓阿婉從此『消失』,以免節外生枝。

  巫女已經帶上面罩,準備趁凌晨離去,「李東主,我要走了,阿婉就讓她好好休息,等她身體好一點我再來找她。」巫女耗了一夜的精力,身體有點委頓,但眼中的喜悅之色未減。

  「請你等一等!」

  李清喊住了巫女,沉聲道:「阿婉會不會做你的接班人,我現在不敢妄言,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若她還活著,就會有無數人打她的主意,甚至包括她的父親,為了她能平平靜靜做出選擇,我們需要聯手做一件事。」

  「什麼事?」巫女漸漸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想讓他說出來。

  李清不答,又思索片刻,他倒不怕寒歸王那邊,只有點擔心寒崇道,畢竟阿婉做過他的兒媳,現在她若死在自己身邊,寒崇道會怎麼想,說是寒歸王下毒又無憑無據,那時,自己還能勸得動他嗎?」

  巫女彷彿是知道他的想法,笑了笑道:「依你們漢人的想法,阿婉還是寒崇道的媳婦,可在我們這裡,丈夫死後,她只要守過五天,那她就是自由之身,和寒崇道已沒有半點關係,所以南詔才會將她再送給寒歸王,她甚至還可以再嫁給寒崇道,那寒崇道也是這樣渴望的,難道你沒見阿婉請你跳舞時,他眼中的嫉恨嗎?就沖這一點,我也同意你的想法。

  她見李清眼中露出一絲訝色,淡淡道:「禮教是人定的,在我們這裡也是一樣,只要能人丁興旺,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你有辦法可以讓她可以『死而復生嗎?』」

  「我沒有辦法!但我若說她死了,就不會有人認為她還活著。」

  巫女無奈一笑,「只是她以後真做了巫女,替她掩飾身份倒是件麻煩事」

  說到此,她猶豫一下,又試探問道:「我若讓她做下一任巫女,你難道不反對嗎?」

  李清搖了搖頭,「我並非不反對,但這畢竟是阿婉自己的事,我要讓她自己選擇,若她還是願意跟我走,那我就一定要將她帶回長安。」

  他注視的巫女,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也要尊重她的選擇!」

  巫女聽他了的話有些吃驚,她呆望著這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半晌,默默點了點頭。

  天色朦朧,一輛馬車從唐軍駐開出,飛快向城內的巫廟駛去。

  二個時辰後,阿婉中毒不救身亡傳到了寒崇道耳中,和所有人一樣,他起初不相信,可又和所有人一樣,他又不得不信,消息是從巫廟裡傳出來,是巫女親自宣佈,死於斷腸草,消息的真實性不容質疑。

  『啪』一聲,寒崇道杯子狠狠砸在上,摔得粉碎,面皮脹成紫紅色,手指著剛剛進屋的李清怒吼道:「你還有臉來見我!」

  李清一夜未眠,眼睛熬得通紅,他憤狠盯著他,「難道你也認為阿婉是我殺的嗎?我為什麼要殺她?她昨夜毒發,我請巫女來救了她一晚,還是沒有救活,你也不想想,究竟是誰最想殺她,昨晚上是誰在她面前丟盡了臉。」

  寒崇道眼睛瞇成一條縫,「你是說寒歸王?可我從未聽說他擅長什麼毒藥,而且阿婉昨晚一直和你在一起,

  有心,又有什麼機會下毒,這你又怎麼給我解釋?」

  李清的眼中閃過一絲悔恨,歎口氣道:「我說老實話吧!其實寒歸王想殺的是我,想證實這一點很簡單,你去問問昨晚送繡球給我的那個女孩,問問她讓我喝的那杯酒是誰給她的,後來又被誰換了,事情就明白了,我只想告訴你,最後是阿婉替我喝下了那杯酒。」

  寒崇道信了,他相信這個理由,寒歸王不會毒殺阿婉,但他絕對會殺李清,如果這裡是安西城,李清早就死過一千回一萬回了。

  正如巫女所言,寒崇道對阿婉也不過是和寒歸王一樣,只想佔有這個女人,而並非她曾是自己的兒媳,人既已死,他也無可奈何,漸漸,眼中的怒氣平息下來,換成了另一種目光,是憂慮,昨天晚上,南詔特使去找了寒歸王,很晚才走,他們談了什麼?南詔會不會和寒歸王夾擊自己,這才是他最擔心的。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寒崇道望著李清,當南詔使者漸漸偏向寒歸王的時候,李清在他心中又從二等貴客變成了一等貴客,他現在能依賴的便只有他了。

  李清見他不再糾纏阿婉之事,心思也回到了正題上,他走了兩步,冷不防說道:「那你為什麼不向大唐求援,如果大唐支持你,你還怕什麼南詔,還怕什麼寒歸王嗎?」

  寒崇道神情有些黯然,他搖搖頭歎氣道:「我怎麼沒想過,一個月前我就派人向大唐主管雲南事務的侍御史李求援,可他卻說要向朝廷請示,可請示至今都無消息,大唐,我已經指望不上嘍!」

  李清略略低頭斜望著他,臉上表情古怪,狡一笑道:「怎麼會沒有消息,大唐的『消息』現在不就站在你面前嗎?」

  彷彿平空一個霹靂,將寒崇道驚得倒退兩步,不可置信盯著他,嘴巴張得老大,半天才結結巴巴道:「你不是成都的商人嗎?」

  又見李清將唐軍的腰牌取出,他忽然明白過來,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我真是蠢,你的那些手下分明都是軍人,我卻想不到,蠢啊!」

  這下,他精神大振,驚喜道:「你是李派來的嗎?」

  李清哈哈大笑,「寒酋長,你也太小看自己了。」說到此,他的笑聲嘎然停止,背著手傲然一笑道:「我是從長安過來,是大唐皇帝陛下派來解決東事務的特使,我官拜羽林軍果毅都尉,兼太子舍人。」

  他從懷中抽出一封信宣道:「大唐皇帝陛下有旨,寒崇道聽封!」

  寒崇道大喜,也不懂該怎麼接旨,慌不迭跪下,渾身伏在上,活像一隻蛤蟆。

  李清微微一笑,對著一張白紙念道:「寒崇道忠心大唐,特封為南寧州都督,勳輕車都尉,欽此!」

  他念完便迅速將『密旨』收起,笑呵呵將他扶起,低聲囑咐道:「此事千萬不可宣揚,寒都督可明白?」

  寒崇道感激道:「我當然明白,南寧州都督現在還是寒歸王擔任,說出去,豈不立刻將他逼反嗎?」

  李清心中卻嘿嘿一笑,「你若知道不能宣揚的真正原因,恐怕現在就要反了!」
rockyy 發表於 2008-9-30 22:18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追殺南詔使團

  太陽已經不情願離開了山頂,東城內依然是靜悄悄的,經過一夜狂歡,人們已經精疲力竭,尚在夢中回味昨夜的美妙,只有幾個挑著木材的樵夫和推著新鮮魚蝦的漁翁在街上晃悠,尋找早起的買主,這時,一匹快馬飛速馳過街道,馬上只見一襲紅衣,長髮在空中飛舞,她從樵夫和漁翁面前飛馳而過,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頭。

  寒歸王的駐,他的隨從在紛亂收拾物品,忽然見少夫人披頭散髮衝進,她怒容滿面,束髮的金釵也不知何時掉了,眾人不敢阻攔,眼睜睜看她闖入房內。

  房間裡,寒歸王正捧著王冠,愛戀撫摩那顆熠熠閃光的金剛石,眼睛笑瞇成一條縫,回頭對趙全為道:「請轉告王爺,我寒歸王願意歸附於他,最遲半年,我必將統一東全境。」

  「為什麼要等半年?」趙全為的馬臉上飄過一絲不悅,「你既已歸附王爺,你的事自然就是我們的事,王爺的意思是,我們出兵助你夾擊寒崇道,你看如何?」

  寒歸王自然知道南詔的野心,恐怕這一出兵,事情就不會那麼簡單了,他急忙擺了擺手,「我畢竟還是唐朝的官員,不能做得過分,我希望南詔能在暗中幫助我,比如糧食援助,這樣我也能提前出兵,否則讓他們知道了,」寒歸王指了指北方,有點畏懼道:「恐怕他們不會擅罷干休。」

  「唐朝?」趙全為連聲冷笑,「我不知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在裝傻,難道你還看不出那個李清的真實身份嗎?他真的是商人?還有他那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在鷹愁谷,在安西城,將你的士兵斬淨殺絕,下手之狠辣,若不是專業軍人試問誰又能做得到?」

  寒歸王嘿嘿一笑,他剛要說話,忽然『砰!』一聲,如玉一腳將門踹開,目光寒似冰,她上前一把揪住寒歸王的山羊鬍咬牙切齒道:「狗東西,昨晚你是不是換了我的酒杯?說!我妹妹是不是你毒死的?」

  「什麼!二小姐死了?」趙全為『騰』站起來,慢慢回頭盯著寒歸王,「寒都督,此話可屬實。」

  「哼!是我又怎樣?」寒歸王一把推開如玉的手,指著她恨恨罵道:「我本是要讓李清喝那杯酒,不料你這蠢婆娘竟然給阿婉喝,若不是你本身也心存歹念,她怎麼會死!」

  寒歸王又冷臉對趙全為道:「那個女人竟敢在眾目睽睽下掃我的顏面,投向漢人的懷抱,這個女人死了也好!」

  趙全為暗暗忖道:「現在方是用人之計,倒不好和他翻臉了。」

  想到此,他便對如玉道:「既然寒都督不是有意害她,人已經死了,我看這事就算了,大小姐不要再鬧了,你父王會不高興的。」說完,他又向她丟了個眼色。

  如玉得他提醒,一想果然是不能和寒歸王翻臉,不說壞了父王的大計,更重要是若得罪了他,自己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她見寒歸王臉色陰沉,心中也暗暗後悔,只站在那裡低頭不語,她忽然想起一事,道:「我來時見李清找寒崇道,隱隱聽到他說什麼都尉、舍人什麼的,很是奇怪。」

  寒歸王和趙全為對望一眼,同時臉色大變,『不好,李清攤牌了!』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急促奔跑聲,一隨從連滾帶爬跑來報導:「主公,大事不好了!得到內線緊急情報,寒崇道要殺我們。」

  這個消息連空氣都震盪起來,寒歸王拔腿便跑到院子大聲吼叫,忽然他又猛衝回來,拾起桌上的王冠便再次飛跑出去,卻連如玉看都不看,趙全為卻不慌不忙,只對如玉道:「大小姐,現在東局勢混亂,你先和我回南詔如何?」

  如玉已經被他們嚇得六神無主,現在趙全為讓她回娘家,她如何不願意,連連點頭答應,她和趙全為走到院子裡,寒歸王帶領一群隨從早已跑得不見蹤影,這時街道上出現大隊士兵,伴隨著有節奏的腳步聲向這個方向奔來。

  如玉見趙全為依然不慌不忙,還要回去召集手下,她急得直喊,「趙先生,再不走城門可就要關了。」

  趙全為卻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們絕對能出去。」

  寒歸王如驚弓之鳥,顧不上其他人,只領十幾個貼身隨從便打馬狂奔到了北門,北門剛剛接到關城命令,大門正緩緩合攏,守城的士兵們見十幾人衝來,立刻張弓搭箭喝令停止,對方卻毫不理會,直到近前才發現馬上之人正是要他們攔截的寒歸王,士兵立刻亂箭齊發,寒歸王的隨從們死命護著主公,一邊用劍撥打,一邊加快速度向城門衝去,馬勢如迅雷,轉眼便衝到城門處,幾十個士兵舉槍便刺,寒歸王的隨從們個個是強悍之人,面對生死懸於一線,他們拚死搏殺,砍翻了十幾個守城士兵,拉開尚未合攏的大門,一併肩,衝出

  。

  且說李清和寒崇道達成一致,立刻趕回軍營,這時,他的手下們都換成了唐軍軍服,正摩拳擦掌等待命令,見李清趕回,李嗣業迎上前問道:「那寒崇道肯和我們合作嗎?」

  李清點點頭,眼睛裡卻閃出一抹憂色,李嗣業一呆,「怎麼?有什麼意外嗎?」

  「意外倒沒有,而是他答應得太爽快了,才讓我有些擔憂。」李清將李嗣業拉到旁邊,低聲道:「我剛才要求他將南詔特使也一起宰了,且不能說兩國交鋒不斬來使,而且他也應該一下考慮殺南詔使臣的後果,可他卻毫不猶豫答應了,他的爽快讓我有點懷疑,想起他前幾日對南詔使臣的態度,有些不合常理啊!」

  李嗣業想想道:「或許他是想向你表示他的決心!」

  「但願是這樣。」李清無暇深慮,他換了軍服,翻身上馬道:「抓緊時間,別讓他們跑了!」

  三百多騎戰馬蜂擁而出,馬蹄聲踏碎長街,大街上早已佈滿了寒崇道的士兵,唐軍趕到寒歸王住處,只見士兵們抓住一些隨從,再問,卻得知來晚了一步,李清隨即掉轉馬頭直向北門而去,這裡離北門最近,他們要逃也只能從這裡走。

  趕到北門,只見這裡已經亂作一團,上有十幾片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城門半開著,遠處還可以看見塵土飛揚,守將認識李清,趕緊過來報告道,寒歸王已經衝出城門,寒崇道率人追趕去了。

  「那南詔使臣可在其中?」李清急忙追問,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一但趙全為走脫,南詔就將知道東已變,後果極為嚴重。

  「走脫只有寒歸王,並無南詔使臣。」

  李清放下心,對守將令道:「趕快關城門,不准任何人出城。」那守將見李清他們已經換了唐軍的軍服,不敢怠慢,急命士兵們關上大門。

  李清暗暗思忖,『南詔使團有五百多人,動靜應該不小,他們離西門最近,走西門的可能性最大。」

  他一掉馬頭,喝呼兩聲,率領三百騎唐軍折向西門衝去,尚不到西門,李清瞥見路邊有幾個賣魚的魚翁,命張疤前去問訊,張疤用土語問了幾句,片刻回稟道:「將軍,他們說確實有大隊人馬向西門處去了。」

  等唐軍趕到西門處,這裡卻安安靜靜,並沒有什麼南詔使團,也沒有任何打鬥痕跡,李清縱馬向城樓上高喝:「這裡守將是何人,下來答話!」

  西門的守將近四十歲,長得黑瘦細高,兩隻眼珠總是滴溜溜亂轉,見李清頂盔貫甲,高大威猛,後面騎兵氣勢如山,殺氣陣陣,,心中忐忑,聽他問自己南詔使團的去向,連忙陪笑道:「從早到晚這裡城門就沒有開過,沒見過李將軍說的使團,或許他們轉道南門去了。」

  「是嗎?」李清似笑非笑,「那好,我們去南門。」他撥馬從守將面前而過,忽然一把揪住他衣襟,厲聲喝道:「可我的手下親眼見他從這裡出城,浩浩蕩蕩,你竟敢當面扯謊。」

  果然,李清一詐,那守將眼中慌亂,結結巴巴道:「是有幾個人出去了,可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李清一陣冷笑,拔出劍架在他脖子上,微微用力,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痕,「幾個人?那好,我找十個守軍分頭問,若你敢說謊,我讓你人頭落。」

  「來人!找十個士兵分頭問話。」武行素應了一聲,一揮手,率人衝上城樓。

  那守將大叫,「南詔使團是出城了,可他們是使團,應以禮相待,不攔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狗東西,到這個時候還敢騙我,真當我不敢殺你嗎?」他手一用勁,一道血線順著他的脖子流了下來,那守將只覺脖子火辣辣疼,又聞到一股血腥氣撲來,當李清真要殺他,嚇得連聲求饒,「將軍饒命,小的也沒辦法,是我家主公命我放南詔使團出城,我不敢抗命。」

  李清緩緩直起腰來,果然是這樣,寒崇道腳踏兩隻船,一方面答應和唐朝合作,另一方面又和南詔暗勾結,難怪他接受自己的任命竟不看所謂『聖旨』,一個念頭從他心裡閃過,恐怕南詔真正想扶持的人是寒崇道而不是寒歸王,什麼將阿婉和王冠送給寒歸王,不過是障眼法,迷惑自己而已,那趙全為早就看出自己是唐將而不是所謂商人,而寒崇道利用自己幹掉寒歸王后,定會殺自己滅口。

  「好個老奸巨滑的寒崇道,我倒險些上了你的當。」

  李清心中一陣冷笑,「既然如此,我就陪你玩一玩。」

  想到此,他劍一收,喝道:「快開城門,等南詔大軍來了,你們所有人都活不成!」

  城門吱嘎嘎拉開,李清一催馬,三百多騎唐軍彷彿狂風一般,衝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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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四章 滇東遭遇戰

  唐軍衝出城門,遠方是黑沉沉的山峰,大片大片的樹林分佈在起伏的山丘之上,一條泥濘的道路一直穿過樹林朝遠方延去,在道路兩旁散佈著各種形狀的稻田,道路上有大隊人馬行進的痕跡,無數的馬蹄印和幾條長長的車輪軌跡,很明顯,南詔使團就是順著這條路而去,時間相隔不長,既然對方還有馬車,應該很快便能追上。

  李清卻沉思不語,後面李嗣業見李清停步,便上前問道:「陽明為何停步,不追上去?」

  「我再想既然寒歸王來談判,他豈能沒有接應的人,寒崇道這樣追下去,恐怕要吃虧。」

  他立刻回頭對武行素道:「你帶幾個弟兄火速趕上寒崇道,讓他不要追了,趕快回城備戰!」

  武行素得令,手一招,率領幾個弟兄折道向南而去,李清又叫來南霽雲,道:「我若是趙全為,必然不會跟大隊緩緩而行,我擔心他會另覓小路逃走,」他一指樹林西北方向一條小路,「你帶五十個弟兄走另一條路,若有情況,可命人來通知我,我隨後來接應。」

  李清又回頭對身著唐軍盔甲,一臉自豪的張疤道:「這裡的形你熟悉,你和南將軍一起去。」

  南霽雲和張疤齊聲答應,縱馬衝上田埂上的小路,率領五十騎,沿著樹林邊緣奔馳。彷彿一團烏雲,很快便縮成一個黑點。

  這時高展刀上前道:「不如我也和老八一起去,我更擅長追蹤之術。」

  李清瞥了他一眼,笑道:「我還有另一個更重要任務交給你。」

  高展刀精神大震,眼中異常興奮,摩拳擦掌只等李清的任務。

  「你去一趟昆州,命李立刻送糧到東城來。」

  高展刀遲疑道:「那李是侍御史,他恐怕不會聽我的話。」

  李清卻微微一笑。「若別人去,他或許不聽,但若你去,他一定會聽。」

  高展刀一呆,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見左右都在二丈之外。便靠上前盯著李清的眼睛低聲道:「你知道了?」

  李清捶了他一拳,笑道:「你當我是傻瓜,真以為這個果毅都尉是從天下掉下來的嗎?那天上船你遲了,我便猜到是你。」

  高展刀眼中慚愧,便道:「其實我不是針對你而來成都,而是章仇兼瓊,只是陰差陽錯才跟了你。」

  李清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一個九品小官有什麼監視的必要,只是糧食關係到我們東任務能否完成,事關重大。你要盯緊李,切不可大意。」

  高展刀見李清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點點頭。「你放心,我決不辱使命!」

  他剛走了沒兩步,卻聽身後一聲輕笑,「其實我也拿不準,先試你一試!」,高展刀身子一晃,險些沒跌下馬來。

  李嗣業見高展刀遠去,上前道:「陽明要當心。那李我見過一次,為人奸詐卑鄙。我擔心他會搶你功勞。」

  李清望著高展刀已經馳遠的背影,淡淡道:「你放心,就算太子和李林甫一起幫他,他也搶不走!」

  說到此,李清腰一挺,哈哈一笑,「弟兄們,隨我去追!」

  李清一催戰馬,幾百騎唐軍跟著路上的馬跡,順著大路追了下去,確實如李清所料,南詔皮邏閣是將東的寶壓在寒崇道身上,而不是寒歸王身上,寒歸王雖偏向南詔,但野心彰顯,不易控制,反之寒崇道卻更要聽話,而且在趙全為剛到時便表示願歸順南詔。

  趙全為出城後,便帶領十幾個侍衛以及如玉脫離了大隊人馬,抄小路逃走,雖然這個可能性被李清想出,但有一點李清卻沒有料到,那趙全為除了隨他進城的五百人外,他其實還另外帶來了一千護兵,駐紮在數十里之外,一但東有機可乘,便會出手控制局勢。

  且說南霽雲繞過樹林,只跑出一段路程後,便發現了馬蹄印,都是剛剛踩出的,南霽雲大喜,立刻催馬猛追下去,追出十幾里,越過一個高坡,果然見前方有兩匹馬在狂奔,馬上之人正是南詔使臣打扮,南霽雲摘下弓箭,縱馬又追趕一段路,眼看相隔不到百步,准對方,刷刷連射二箭,箭如流星趕月,正中前方兩匹馬後腿,兩匹馬一聲長嘶,撲倒在,將馬上兩人掀滾出去。

  「南將軍,他們不是!」張疤拉開二人的帽子,不禁大叫起來,兩人都是年輕面孔,正嚇得縮成一團。

  「上當了!」

  這一下,他們的距離便拉遠了,東高原上山丘眾多,林木茂密,彷彿處處都是一樣,極容易迷路,虧得張疤熟悉形,南霽雲一行才從原路返回,又向西北追出幾十里,剛開始還可以看見蹄印,但越往後路上草甸開始變得厚密,就再沒有發現馬蹄印,正焦急間,南霽雲見右首有一座小山,山勢較高,山頂上視野開闊,可望見遠方,頂上一棵大樹已被砍斷,光禿禿站立,像一個人在極目遠眺。

  南霽雲心中一動,他跳下馬大步向山頂走去,只見綠草茵茵,長滿了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山花,五顏六色,開得分外燦爛,他不時彎下身查看面,一陣風吹過,厚密的草叢象波浪一般,起伏飄擺,將所有人為的痕跡都梳理得乾乾淨淨,但是到了離山頂不遠的山徑,有條小溪穿流而過,在濕漉漉的泥上他終於發現了目標,一長串雜亂的腳印,還有女人的腳印。

  腳印向山頂而去,又從旁邊折道下來,若不是刻意去看,根本發現不了,腳印間距很大,彷彿他們跑得很急。

  南霽雲自言自語,「女人腳印一定是阿婉的姐姐,不知道他們在山頂看到了什麼?竟如此心急,是自己嗎?應該不是,自己來路被一片樹林遮擋,不可能看見。」

  他心中猶豫起來,他很想親自上山一趟,或許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就能解開心

  團,偏偏時間又那麼緊迫,想了一想,他猛拔腿向上躍過塊塊巨大的扁石,身上的甲葉『嘩!嘩!』作響,在草上踉蹌奔跑,向山頂跑去。

  到了山頂,他跳上一塊巨石,打手簾極目望去,但見陽光灰暗,大變得空濛而遼遠,遠遠可見波光浩淼的池,他又朝南北方向各自看去,目力所及,除了遠山,就只見一隻蒼鷹在高空盤旋,正慢慢向面落下。

  南霽雲不僅目力超群,而且聽力敏銳,他聽見山下河西樹林方向傳來了響聲,不覺驚呆了,那是陣陣腳步聲伴隨著馬蹄聲,離自己越來越近,「有敵情!」他大喊一聲,掉頭便跑,邁開長腿,幾步就衝到山下,「弟兄們,打起精神來,咱們的買賣上門了!」

  腳步聲越來越響,山頂上驀冒出幾十匹戰馬,在山丘左右兩邊,密密麻麻湧出兩大群黑壓壓的南詔士兵,長矛如林,足有上千人,見他們只有幾十個人,都興奮得直叫,叫嚷聲刺耳又兇猛。

  在敵人發現前離開叫撤退,但敵人發現了再回頭便叫逃跑,南霽雲傲然挺立,他從不知道什麼叫逃跑,他只知道狹路相逢,勇者勝,五十名大唐騎軍一字排開,手中戰刀高舉,陽光下閃著道道寒光,他們人人目光嚴峻,嘴唇繃得筆直,一陣大風吹過,將他們的衣襟拍打得獵獵作響。大唐軍人盔甲在他們身上顯得格外明亮。

  「殺死他們!」一名軍官從山丘上衝下,大聲吼叫:「趙大人有令,將他們統統殺死!」

  但他話音未落,一支箭飛射而來,『噗!』一聲,血光飛濺,箭從他的口中射入,直透頭顱。南霽雲一挽巨弓,低笑一聲,「該死的應是你!」

  「跟我衝!」

  五十匹戰馬如一把利劍,筆直向山頂衝去,南霽雲輕舒猿臂,連連放箭。只聽弓弦響處,便有一人翻身落馬,唐軍一下子衝上了高坡,南霽雲背上弓箭,一抖長槍,吐出五個槍尖,直向人群中的趙全為殺去,趙全為得軍隊接應,剛剛驚魂稍定,現在又見一白馬銀槍的唐將向自己殺來。威猛凌烈,殺氣逼人。將他驚得手一哆嗦,寶劍竟落下。

  他身邊的護衛們見唐將囂張。頓時大怒,一齊上前敵住南霽雲,南霽雲卻長嘯一聲,一掉馬頭,率領手下又向小山的另一邊衝下去,可就在下山的瞬間,只見他收槍挽弓、搭箭瞄準,動作一氣呵成。乾淨而利落,『嗖!』一聲。狼牙箭透過重重人群,從縫隙間如閃電般穿過,一箭正中趙全為喉嚨,他摀住喉嚨,不可置信望著南霽雲,喉嚨裡『咯!咯!』兩聲,翻身落馬而死。

  南霽雲仰天大笑,縱馬衝下山去,眾南詔將領見他們護送的使臣已死,個個嚇得臉如死灰,又恨極了這個箭術厲害無比的唐將,南詔軍已越過山腰,從兩邊向唐軍夾擊而來,

  這一下,南霽雲不再跑了,他瞅見敵軍陣腳已亂,大喝一聲,「跟上我!」

  只見他銀槍飛舞,如漫天梨花,撥開滿天亂飛的箭矢,直向右面的南詔軍殺去,身後五十騎軍緊緊跟上,一排排盾牌舉起,形成一道盾牆,抵擋著箭矢,戰馬潑風般卷殺向前,猛衝猛砍,南詔軍人多勢眾,不斷有唐軍中箭中槍倒下,或胯下馬腿被砍斷,落入敵群中被斬殺成泥,但唐軍沒有一人膽怯,戰友之死更激發出他們殺人的野性,於是,哭嚎、呻吟聲驟起,一根銀槍左右飛挑,幾十把戰刀上下翻飛,在密密麻麻南詔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暴烈的馬群勝似颱風,在這條血路下踹踏一切,壓倒一切,披靡一切,唐軍的血勇震懾住南詔人,他陣腳早亂,再也頂不住,一聲大喊,向四散跑去。

  在東高原上竟出現了這麼怪異的一幕,後面大群南詔軍在追趕,而前面另一群南詔軍則被殺得四散潰逃,中間卻是一隊唐軍,隊伍整齊,渾身浴血,彷彿閻王殿裡衝出的一群惡鬼。

  猛然間,伴著一聲低沉的喊叫,響起一陣嘹亮的號角,群山震撼,空谷迴盪,山頂上出現了大群唐軍騎兵,一名鐵盔將軍長劍一指,騎兵齊聲吶喊,彷彿咆哮如雷的瀑布,向山下的南詔軍卷殺而來,三百名英勇善戰的唐軍將士匯合在一起,形成一隻巨大鐵拳,在東高原上橫掃一切。

  硝煙漸去,戰火消退,眾人將十幾名戰死的戰士安葬在山岡之上,將他們頭向北而放。

  這一場遭遇戰南詔軍也幾乎全部陣亡,只剩幾十名投降倖免的士兵,在掩埋南詔士兵屍首,連同先前被殺光的使團,南詔使團終於沒能逃走一人。

  南霽雲坐在一塊大石上,默默在一塊木頭上刻著陣亡弟兄的名字,顯得神情憂傷,李清按了按他的肩膀,剛要說話,卻見李嗣業手上拎了個紅衣女人過來,便迎了上去。

  那女人正是如玉,被唐軍在樹林裡搜到,她已被滿的屍首嚇得魂不附體,一見李清,便哀哀的哭了起來。

  「她怎麼處理?」李嗣業將如玉扔在上。

  李清厭惡看了看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道:「她是皮邏閣的女兒,先交給寒崇道吧!」

  他起身看了看周圍情況,「叫弟兄們收拾一下,準備回去。」

  這時,幾匹馬飛奔過來,正是先前被李清派去通知寒崇道的武行素,他見大戰已經結束,心中懊惱不已,來到李清面前,武行素下馬稟報導:「末將已及時通知到寒崇道,他現在已經返回東城內備戰。」

  武行素說完正要離去,忽然見到披頭散髮如玉,他想起一事,便指著她道:「寒崇道再三叮囑,如果將軍抓到這個女人,無論如何要給他送回去,他願意用奪來的金剛王冠交換。」

  他不說這話,或許如玉還能活命,可說了這句話,李清和李嗣業對望一眼,眼中皆露出警惕之色,他們會意點了點頭,這個女人留下來將會是一個極大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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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人眼紅

  殺南詔使團後,紛亂的東局勢漸漸被理順,開始明南詔想通過聯姻而染指東的企圖破滅,其勢力也暫時被排擠出東,剩下的便是唐朝在兩寒間選一人為東王,阻止南詔東擴,朝廷選的是寒崇道,也支持寒崇道滅掉寒歸王,但李清卻發現了寒崇道腳踏兩隻船,甚至比寒歸王還要不可靠,他一方面派人回長安匯報,另一方面卻在暗裡尋找第三個侯選人。

  寒歸王逃回安西城後便沒有了動靜,寒崇道忙著備戰,整日也不見他蹤影,就這樣平靜過了五日,今年雲南的春天來得特別晚,彷彿昨夜剛到,只一夜春雨,梨花、杏花相約而放,整個東城便淹沒在奼紫嫣紅之中,空氣中飄滿了芬芳的香味。

  這一天,李清來到巫廟,巫廟在城東,是東北部一帶寒人的精神歸宿,有近百間屋舍,恍若一座宏大的寺院,有一百多名弟子,各司其職,巫女便是裡面的最高者,巫女在東的寒族民眾中的位極高,甚至超過寒崇道,聽說李清到來,巫女親自迎了出來,「李將軍光臨小廟,實在榮幸倍至。」

  「上次多蒙巫女助手,李清還未來謝過,實在是失禮。」嘴上客氣,眼睛卻四處亂掃。

  巫女知道他的意思,只微微一笑,將李清引入偏殿,又讓人上了茶,待周圍人退下。她這才道:「將軍想找之人三日前便已閉關修習巫術,要再過幾日才能出來。」

  李清一呆,「巫女意思是說她已答應做你的接班人嗎?」

  「那倒不是,在她決定前總該讓她先瞭解一下,」露出焦急之色,便擺了擺手輕笑道:「我當日答應過,尊重她的選擇,決不勉強她。所以請將軍放心,我不勸她,任她自己選擇。」

  說到此,她又頓一頓繼續道:「再者,將軍挫敗這次南詔謀我東的企圖,大恩於我。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又怎會特意去做讓將軍難過的事情。」

  聽她這樣說,李清的心情漸漸好起來,他笑道:「聽巫女的口氣也是十分不喜歡南詔。」

  「如果說有誰最不希望南詔進入東的話,那便是我了。」巫女抬頭看了看大殿,略為感慨道:「南詔原本信鬼教,但皮邏閣即位後開始推廣佛教,他若並我東,要教化子民,必不容我巫教。如此,你說我怎麼會喜歡南詔。大唐卻不然,它胸襟廣闊。容我寒人自治,也絕不干涉我們信仰,所以我倒希望大唐能對南詔再強硬一點。」

  李清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見左右無人,便低聲問道:「如果大唐支持寒崇道為東王來對抗南詔,巫女以為如何?」

  巫女不語,半天,眼睛裡才閃過一抹憂色。徐徐道:「其實寒崇道母親便是南詔人,他骨子裡對南詔有很深的歸屬感。若用他為東王,我敢肯定,不出三年,東必被南詔吞併。」

  李清見巫女和自己想法一致,便趁機問道:「我也覺得寒崇道並不妥,可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能否請巫女推薦一個人,能堅決反對南詔東擴,又願意歸屬大唐,且有一定威望之人。」

  「倒是有這麼一個人,」一個名字,『寒日進』

  「寒日進」李清將這個名字念了兩遍,又道:「此人是誰,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寒日進便是寒歸王的弟弟,去年東之亂,最後就是他勸說寒歸王重新投降唐朝。」

  李清沒想到她竟推薦仇家之人,不禁訝道:「他們信奉日神,你們卻信奉月神,你不怕他並了你們嗎?」

  巫女眼一合,淡淡道:「日月本是一家,只要東能永保太平,日月合併又如何!」

  最後雖然還是沒有能見到阿婉,但李清卻心情愉快,他向巫女告辭,快步從巫廟走出,尚未到大街,便聽見人聲鼎沸,家家戶戶的男女老少都向廣場上奔去,李清不知發生了何事,便帶了幾個士兵隨人流來到廣場,廣場在城市中央,占約百畝,土被夯得結結實實,長不出一棵草,為祭祀或練兵所用,那日的篝火晚會也在這裡舉行,但此時廣場上擠滿了糧車,寒族人臉上都笑開了花,正協助戰士們將一袋袋糧食從車上卸下,堆得如小山一般。

  一百多名唐軍士兵在糧食前站崗,他們卻不是自己的手下,看來高展刀已經完成了使命,這時,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官員上前施一禮道:「請問你可便是李清將軍?」

  李清看了他一眼,見他豹眼獅鼻,黑面長鬚,身材魁梧,倒也威風凜凜,心中頗有好感,便含笑點點頭道:「我便是李清,請問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在下姚州長史張虔陀,負責此次解送糧食。」

  李清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他,「張虔陀,你便是張虔陀?」

  張虔陀卻有些詫異,忽又笑道:「李將軍是從鮮於大人那裡知道我的吧!」

  張虔陀,其人與鮮於仲通私交非常好,鮮於仲通做劍南節度使後推薦他為雲南太守,天寶八年淫辱當時雲南王閣羅鳳的妻女,逼反閣羅鳳,導致第一次南詔與唐朝的戰爭,不過,若將那次戰爭的責任推到張虔陀的身上,倒也並不公平,但歷史在此時便開始悄悄走上了岔道,若能解決好東問題,讓南詔無法東擴,它也就無力與唐朝對抗。

  李清呵呵一笑:「我聽到這個名字只覺耳熟,究竟在哪裡聽過,我倒忘了,好像是從鮮於大人那裡聽到的。」

  「可我卻常聽鮮於大人說起你,說你當年還是個賣冰水的小販,可現在卻是京中風雲人物。

  李清見他知道自己老底,不由訕訕道:「李清出身貧寒,讓張大人見笑了。」

  張虔陀卻搖了搖頭,臉色肅然道:「大丈夫不問出身,唯才是舉,只要李將軍有功於國家,誰又敢因李將軍的出身而抹殺你的功勞。」

  李清見他眼中真誠,話語發自肺腑,心中感到一陣溫暖,便笑了笑道:「不知張大人找我有何事?」

  一句話倒提醒了張虔陀,他連忙道:「我險些忘了,是我家大人請將軍過去敘話。」

  「可是李大人,他也來了嗎?」

  「正是!」

  去年東戰後,章仇兼瓊保舉李為南溪郡都督,同時兼任姚州都督、侍御史,主管東及雲南事務,

  和張虔陀的黑面威武不同,李卻長著一張細長白臉,他本是太子之人,可最近李林甫做壽,他卻派人送去了重禮,李林甫也十分重視他,命他務必要配合陳希烈解決好南詔問題,他雖主管東事務,但卻不知道李清受了皇上的密旨,所以對李清擅自插手他職權之事十分惱火,一直冷眼旁觀他的舉動,直到高展刀出示御賜腰牌命他送糧,他這才有點回過味來,便趁送糧之機來探察一番他的虛實。

  此時,他正和寒崇道談及南詔的可能對策,對於李清殲滅南詔使團,李深不以為然。他認為此舉會遭南詔報復,從而殃及東安全,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此戰打得十分漂亮,使東寒人對大唐的信心增強,正是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使他對李清生出了幾分嫉恨。

  寒崇道則對如玉的死耿耿於懷,儘管李清事後解釋。如玉是死在亂軍之中,但寒崇道依然十分不滿,如玉是他嚮往已久的女人,眼看這次機會可以收入自己房中,不料最後還是死了,對南詔兩姐妹。他最後連根毛都沒撈到,這一切都是源於李清的到來,甚至還殺了趙全為,讓他無法向皮邏閣交代,但此時他要做的是贏得唐王朝的信任,取得東區控制權,然後再慢慢向南詔靠攏。

  想到此,寒崇道試探問道:「若滅了寒歸王,不知朝廷如何對我的安排?」

  李瞥了寒崇道一眼,雖然朝廷有意讓他做東王。但此時卻不能說出來,只淡淡笑道:「朝廷的意思是先讓寒酋長做昆州刺史。若將來抵禦南詔東擴有功再行封賞。」

  寒崇道一愣,急道:「怎麼是昆州刺史。不是說南寧州都督嗎?」

  李詫異,「誰告訴你要封南寧州都督了?」

  「是李將軍親口所言,還有皇上的密旨。」

  「密旨?什麼樣的密旨?」李的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他剛剛接到李林甫消息是封寒崇道為昆州刺史,怎麼卻變成了南寧州都督,竟然還有密旨,難道這個李清真是皇上派來的密使不成?

  「密旨是一張白麻紙,具體內容我沒見到。李將軍收得太快,或許是密旨上還有別的內容。不便讓我看。」

  「是嗎?」李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哪有封賞的旨意不給別人看的道理,再者皇上寫密旨都習慣用黃絹,哪有用白紙的,白麻是翰林院草擬的旨意,又怎麼用在此處,就算用了,李相怎麼會不知道,這裡面一定有問題,此事倒要弄個明白。

  想到此,李微微笑道:「昆州刺史也好,南寧州都督也好,都是一個過渡的職務,寒酋長若努力為朝廷做事,將來的封賞決不會低。

  這時,門口士兵來報,「李將軍在門外求見?」

  「請進!」

  說話間,李清便大步跨入房內,他雖得李隆基給他在南詔一切可從權密旨,但他的職務卻比李低,而且李才是朝廷正式委派管理東以及負責與南詔交涉官員,所以李清倒不敢怠慢,進門後,他見一細長白臉的中年人坐在上首,想必就是李,便拱拱手笑道:「李都督親自送糧來,一路勞累了。」

  「呵呵!不敢當!不敢當!倒是李舍人為朝廷解憂,我剛剛才知道,才是慚愧啊!」嘴上說慚愧,可真實意思卻是指李清沒有先來拜會他,擅自行動。

  李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微微冷笑,回頭看了看寒崇道,寒崇道醒悟,立刻乾笑兩聲,「我還要去看糧食,你們先聊,先聊。」說完,他訕訕而去。

  李清盯著寒崇道的背影,直到他走遠,才對李肅然道:「我護衛大唐使團南下,在義賓接朝廷命令,來協助寒崇道抗擊寒歸王,因為時間緊急,故來不及向李都督照會。」

  「哼!李舍人是京官,眼睛長在頭頂上,自然不會向我這等邊疆小吏打招呼了。」

  李清歉然道:「是李清失禮,這裡向李都督賠罪!」說完,他向李宓躬身長施一禮。

  但李卻眼睛一翻,對李清森然道:「向不向我打招呼倒不重要,但你擅殺南詔使團,置我大唐於不義,這事你又如何解釋?」

  李清見他咄咄逼人,毫不領情,亦冷笑一聲道:「若不截殺南詔使團,你可知道後果,我既是朝廷所派,此事我自會向朝廷解釋,出了事也由我承擔,不勞李都督費心,也不會連累李都督。」

  李緊緊盯著他,想到自己在東事務上被架空,功勞全歸此人,心中又妒又氣,有心拿寒崇道封賞一事發難,但又不知他的深淺,他心念一轉,便有了定計,既然他是大唐使團中人,自己去找陳希烈便是,讓陳相國來教訓他。

  「好一個自會向朝廷解釋,那好,既然李舍人得朝廷授權解決東之事,那我就不便插手了,祝李舍人早日剿滅寒歸王,風風光光回到長安。」說完,他陰笑兩聲,揚長而去。
rockyy 發表於 2008-9-30 22:20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渡陳倉

  升,紫色的霞光在天空變幻,給安西城抹上斑斕絢麗城門和往常一樣依舊早早打開,卻比平日又多了幾分肅殺,只開一個城門,守城的士兵比平常多了一倍,城外賣菜的、賣柴的、商人、走卒,吵吵嚷嚷,擠成一團,幾乎要將城門擠塌,但守城士兵們依舊在嚴格盤查每一個人,一絲不芶。

  這時,大路上行來一隊裝著怪異之人,說是怪異是因為他們清一色的黑衣,頭臉都蒙得嚴嚴實實,每走一步要停一下,只用左腳出步,決不能出錯,最前面之人挑了一幅黑幡,漆黑的底色上印了個金黃的月亮,這是從東城來的巫教,其實東的巫教本是一家,信奉日月,兩名祭司,一人掌日一人掌月,直到五十年前分為南北兩派。

  巫月教經過之,行人都停下腳步,默默退到路邊讓行,雖是北教派,但同宗同源,就像兩個分家的兄弟,曾為財產分配不均大打出手,但身上的血卻同出一脈,也正是基於這個原因,兩派重新合併的想法一直沒有中斷過,每年彼此都要派人接觸,學習教義,消除敵意,今年是巫月教做客,路上出現的這支奇怪隊伍便是巫月教來安西的訪問團。

  巫月教漸漸到了城門,準備開始進城,城門擁擠的人群安靜下來,都自覺向兩邊散開,士兵們則有些為難,上頭規定每人都要盤查。可這巫月教呢?要不要一視同仁,目光全部集中在長官身上,城門守官摸著下巴想了半天,忽然一揮手道:「每個人都要查是不錯,可他們不是人,放行!」

  巫月教使進了城,有不少人想混著溜進去,卻士兵們火眼金睛。一個個都揪了出來,但巫月教使們卻似乎不受影響,依舊認真走他們怪異步伐,在街角轉了彎,有一名巫月教使卻出錯了腳,她緊張得要哭出來。讓她出錯腳的原因很簡單,她的前面忽然少了一人。

  就在教使們經過的一道門洞裡,一名男子迅速脫下黑袍,扯掉覆臉的黑布,探頭向兩邊看了看,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寒日進曾在開元年間作為寒人的貴族去成都官學讀過書,還險些中了舉人,也差點娶漢人女子為妻,他對漢文化有著極深的感情,也正是他讀過書。所以現在他也是寒歸王的軍師,寒日進是個性格陰冷之人。城府極深,情緒從不外露。但這兩日卻明顯煩躁不安,原因是他無力阻止寒歸王再次出兵,眼看戰爭已經避無可避,他不由為這次戰爭政治後果深深擔憂,前一次是為爭一個女人,理由雖牽強,但大唐並沒有干涉,但這一次卻是在大唐干預的前提下出兵。這無疑會將自己推到大唐的對立面,寒日進簡直想拍桌子罵人。如此短視的眼光,要害死人的,不去依附實力雄厚,不干涉寒人自治的大唐,卻想投靠南詔,笑話!南詔會讓寒人自治嗎?皮邏閣會讓他寒歸王保持目前位嗎?如此淺顯的道理卻不明白,實在是蠢啊!

  這時,一個家人悄悄來稟報,「二老爺,外面有一個客人找,他不肯說名字,只想和你面談。」

  平時這般神秘倒也無所謂,但在出兵前夕忽然來個神秘的客人,讓寒日進不禁有些疑惑,「什麼樣的客人?」

  「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對了,他說的是漢話。」

  「漢話?」寒日進心中忽然有些明悟,「快快請進!」

  來人便是從巫月教使中脫班之人,他就是大唐羽林軍中箭術第一,李清手下的得力干將武行素,封李清之命,來安西城做一件大事。

  一路進來,武行素對寒日進家裡的所見所聞,無論擺設、佈置以及下人的談吐穿著都和漢人無異,讓人恍若置身於內,難怪將軍要行這步棋,看來是有些名堂。

  不等武行素進屋,寒日進便從窗縫中將他細細觀察了一遍,只見他身材雖不高,皮膚曬得黝黑,手掌虎口處磨出厚厚的老繭,但步履矯健、腰挺得筆直,目光堅定而自信,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大氣沉穩之感。

  「這是一個軍人,大唐軍人!」寒日進不等他進門便立刻下了結論。

  「我便是寒日進,閣下找我何事?」

  武行素停住腳步,上下打量他一下,瘦長臉,氣質陰冷,和將軍所形容的一致,他拱拱手道:「在下武行素,從東城來。」

  說完他遞過一件巫女信物,寒日進接過看了看,便點點頭道:「請隨我來!」

  寒日進帶著武行素拐了幾個彎,來到後院的書房,這個書房和漢人大戶人家書房並無區別,幾排靠牆的書架上排滿了書籍,房間內一桌二椅,佈置清淡素雅,瀰漫著淡淡的檀香。

  「請坐!」

  寒日進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揮手讓門口的下人退下,便開門見山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武行素不答,先拿出羽林軍腰牌放在桌上,又取出一封信遞給寒日進,寒日進瞥了一眼桌上的腰牌,這才將信抽出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字字圓潤珠璣,不等看內容,他先讚了一聲,「好字!」

  「這是我家將軍所寫。」平時惜言如金的武行素,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多說了一句話。

  「將軍?」寒日進眼中露出驚訝之色,又顯得有點失落,「一介武夫也能寫出如此漂亮的字,看來我是落伍了。」感歎之餘又隨口道:「你家將軍是誰?李清嗎?」

  武行素卻沒有說話,只看了信封一眼,寒日進低頭,見信封落款上寫著:大唐王朝太子舍人、羽林軍果毅都尉李清。

  他微微一笑,便開始略讀書信中的內容,內容很簡單,只是說唐王朝希望由他統一東,抵禦南詔東擴,繼續保持寒族現狀,其他

  沒有了,寒日進臉上毫無表情,但細心的武行素卻發在微微顫抖,寒日進似乎感到武行素的盯視,他眼睛一挑,銳利的目光直刺武行素,顫抖的手立刻變得平穩,他彷彿若無其事一般,將書信鋪在桌上,端起茶杯細泯一口,眼光卻不離書信,品味書信外的意思,寒日進已經明白過來,讓他做東之主,那他大哥怎麼辦?寒崇道怎麼辦?言外之意便是要先除掉他們。

  他臉一沉,狠狠一拍桌子,盯著武行素陰森森道:「你們想用借刀殺人之計,借我之手除掉大哥,是不是!」他目光凶狠,抽出劍放在他脖子上,只要眼前此人有半點驚慌、半點猶豫,便要一劍砍了他。

  武行素只淡淡一笑,「何必扯得太遠,我家將軍只問你想不想做東之主。」

  寒日進冷笑一聲,「想又怎樣?不想又怎樣?」

  武行素臉一昂,伸出他那超長的手臂,將劍輕輕推開,「想,我來做人質;不想,你殺了我。」

  「我不殺你,但你要給我說個明白。」

  寒日進一笑,臉上回暖,憑直覺,他相信李清說的是真話,想必也是巫女向他推薦了自己,看來這個李清不蠢,看透了寒崇道其人,寒崇道死不足惜,但是自己大哥卻不好辦,殺他,自己下不了手,可不殺他,又害怕他喪送了寒人。寒日進心中矛盾,但臉上卻絲毫不露,只一遍又一遍翻看信內容。

  忽然,他心有所感,眼珠一轉又笑道:「你一定還有一封信吧!」

  武行素點點頭,「我家將軍說,你若將劍收回去,我便可將另一封信給你。」

  他從懷中掏出支竹筒。又從裡面抖出個紙卷,遞給他,這個紙卷裡說得很詳細,所有的細節都考慮到了,下面還有巫女的簽名作保,但要求寒日進將他兒子送到唐軍中為質。

  寒日進長長吸了一口涼氣。『此人已經將一切考慮周全,就算自己不殺大哥,那他也照樣活不成。』

  他點了火將兩封信燒了,又看了看武行素,淡淡一笑道:「假如我不將劍收回去,又會怎樣?」

  武行素眼一瞟,見對面約三丈遠的牆上掛有一副猛虎下山圖,他手一抬,袖中一支小弩箭『嗖!』射出,只見空中一道黑影閃過。弩箭將掛畫的線繩兒射斷,『猛虎』便從牆上飄落下來。

  寒日進盯著上的畫呆了半天。才對武行素緩緩道:「你先留在我身邊,容我再想想。即使不願意,我也不會傷害你。」

  二日後,轟隆隆的戰鼓聲驚破了東高原短暫的寧靜,寒歸王再次大舉進攻東城,一隊隊士兵列隊在原野上疾行,扛著長長竹梯,不時有戰馬從軍隊中穿過,運糧車一輛接著一輛。排成長隊,被重兵嚴密保護。黑亮的鎧甲,寒冷的刀光,散發著騰騰殺氣,一路上毫無抵擋,只一日便抵達東城,大軍在二里外紮下大營。

  寒崇道在城樓上視察戰備情況,他已幾日沒睡好覺,眼睛熬得通紅,但中氣依然十足,不停大聲喊叫,糾正士兵的錯誤,有糧食的援助,寒崇道已做好了充分準備,在城外實行堅壁清野,使敵人得不到糧食補充,在城內動員民眾守城,彌補兵員不足,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他更有信心長期堅守。

  到了夜間,無數火把匯成一片火海洋,彷彿要將天空點燃,城上也是一條火的長龍,在赤紅的火光中,大變成了白晝,隆隆的鼓聲催促著一波又一波的士兵衝鋒,城上的箭雨鋪天蓋射向空中,和城下射來的箭矢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巨大的箭網,又化成一道道弧線,帶著死神的問候,消滅著大上鮮活的生命。

  李清站在城牆一角冷眼旁觀,這是一場鬧劇,兄弟間血腥之鬥,既不是保家也不是衛國,只為了滿足兩個野心家的私慾,他只看見城上寒崇道嘶聲竭力吼叫,看見城下寒歸王眼睛血紅叫囂。夠了!不能讓他們再打下去,寒人內損過大,最後只會白白便宜了南詔。

  他身後所有的唐軍也在興趣索然觀看這場低水平城池攻防戰,攻的一方既沒有樓車、箭樓,也沒有雲梯、攻城錘,更不要說發石機之類的大型遠攻武器;而守城一方,床弩、投石機、連環弩也一樣沒有,雙方只有弓箭,短距離的對射,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彷彿就是一架絞肉機,無論是城上還是城下,一批批的士兵中箭倒下,城上的戰士中箭,慘叫著跌下城去,而城下的戰士則踏著父兄的屍體,扛著樓梯吼叫著衝上前,直到再被射死,卻始終無一人膽怯後退。

  寒人勇猛和不畏死讓每個唐軍心中都冒出同樣一個念頭,若將他們好好訓練,再配以精良的裝備,這將是一支勁旅。

  這畢竟只是一場試探性戰鬥,只為摸清對方的虛實,很快,雙方都不約而同減少攻防的人數,漸漸收兵息鼓,隨後雙方都派人收拾戰場上的屍首、搶救受傷士兵,只有這時不能互相攻擊,李清見約定時機已到,回頭給高展刀使了個眼色,高展刀會意,率領幾名手下悄悄蕩下城去,藉著夜幕的掩護,迅速來到戰場之上,戰場上到處是屍首和滿呻吟的人,同樣的,幾個黑影從對面悄悄跑來,對了暗語,將一個纖細而瘦小的身影推給唐軍,隨即搬了幾具屍體,和其他人一起返回大營,高展刀則負起那瘦小的身影,匆匆跑回城牆,沿著長索爬上,不一會兒,幾人返回,高展刀的背上負著一個十一、二歲的清秀少年,正緊張而不安看著李清。
rockyy 發表於 2008-9-30 22:20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七章 滇東收官

  很深了,天空黑沉沉的,沒有星光,屋舍中飄蕩著薄,東城內除了城牆附近喧鬧外,其他方則寂靜得可怕,家家戶戶門關得緊緊的,屋子裡一隊唐朝騎兵從大街上飛馳而過,直向巫廟方向奔去,轟鳴的馬蹄聲驚散了薄霧,門縫中閃出無數雙驚恐的目光,見是唐軍,又放心下來,隨即目光消失不見。

  李清一馬當先,在他懷裡,那個少年尚在酣睡,頭枕在他的手臂上,皮膚白皙,身子單薄,長長的睫毛頗像個女孩子,他是寒日進的獨子,據他自己說名字叫寒爽,今年只有十一歲,按照雙方的約定,寒日進將他送到唐軍為質,將來也要送到長安讀書。

  巫廟前燈燭通明,幾個教徒正準備關門,遠遠看一隊騎兵奔來,趕緊進去報信,一隊唐軍很快便來到巫廟,李清翻身下馬,少年一下子醒了,他害怕望了一眼李清,見他的雙臂向自己伸來,本能往後一縮,卻沒能躲過,被李清一把抱下馬來。

  「別嚇了孩子!」

  聞訊出來的巫女看見寒爽臉上的驚恐,趕緊下來拉住他的手,「寒霜,你還認識我嗎?」

  寒爽看了看巫女,火光中見她眉目慈祥,依稀有些印象,這份印象立刻便化作依靠,像小鳥似的躲在她身後,怯生生仔細打量李清。

  李清將孩子交給她,沉聲問道:「他確實是寒日進的兒子嗎?」

  巫女撫摩他的頭,眼中閃過一絲怪異,點點頭笑道:「寒日進竟然將他的心頭肉送來了,看來他是下了決心。」

  「那就好,這孩子就交給你了,我看他有些害怕,放在軍營裡不妥。」李清說完,卻若有所感,下意識向巫廟望去,卻見大門處站著一名黑衣教徒,手扶在門上,臉上蒙著黑巾,只露一雙美麗的眼睛,目光迷濛,正癡癡凝視著他。

  李清呆住了,他想跑上去,腳似被釘在上,想喊她,喉嚨裡卻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兩人才分別不到十日,就彷彿已過了千萬年,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

  「去吧!和她說幾句。」

  李清隨著巫女上了台階,慢慢走到她面前,阿婉慢慢將覆面的黑巾拿下,露出一張美奐絕倫的臉,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奪目的光彩將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甚至包過一絲黯然,她沒有說話,只用纖細而冰涼的手輕輕握住李清的大手,體會那一份可依靠的溫暖。

  「孩子,我們到裡面去。」

  巫女摟著寒爽的肩,向廟內走去,寒爽卻不住回頭,呆呆望著阿婉,眼中竟生出一分留戀。

  走進廂房,李清一把抓過她,將她死死摟在懷中,瘋狂而粗暴親吻她,彷彿蓄積已久的火山突然爆發,阿婉只『嚶嚀』一聲,便迷失在他的狂熱之中。

  她忽然感到他的手伸進了衣內,似乎想到什麼,驚慌將他一把推開,氣喘吁吁道:「我們不可以這樣!」

  李清心一下子變得冰冷,他緩緩轉過身去,半天才漠然道:「這麼說,你是決定當巫女了?」

  阿婉感受到了他口氣中的冷漠,心中異常難受,她慢慢走過去,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後背上,眼睛卻紅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很想和你回長安,可是、可是.間,好嗎?」

  「那你要多少時間?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

  「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等我想通一些事,我便會去找你。」

  「我看你真是被巫術迷了心竅!」

  李清驀然轉身,按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眼睛道:「你以為你真能瞞得過嗎?你父親很快便會知道你沒死,他會將你抓回去,再作為他籠絡人心的手段嫁給別人。」

  阿婉搖搖頭,「我不管他,他也抓不走我,我只想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這是我終身的決定,我不想草率。」

  她緊緊抓住李清的手,目光期盼而堅定,「我如果去找你,我就會跟你一輩子,我不稀罕什麼名分,可你也要替我想一想,我也同樣渴望做一點事情,求求你,不要逼我,好嗎?」

  李清一呆,他彷彿今天才第一次認識阿婉,在這個男權的時代,在這個女人只是男人附庸的唐朝,他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孩竟然有一顆獨立的心,他心中有些感動,可是又很難過,他能理解她的痛苦,可是他自己呢?

  李清強擠笑容,撫摸著她的臉龐笑道:「我曾給巫女說過,去留都是你自己的事,若你想留下來,我也不會勉強,這話本來是說給她聽的,現在卻落在自己的頭上。」

  阿婉從脖子取下一串項鏈,掛在李清的胸前,呆呆凝望著他,一顆淚珠悄悄滑下她那白瓷般的臉龐,忽然,她盡全力摟住他的脖子重重一吻,淚眼中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隨即飛奔出去,美麗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神殿的盡頭。

  李清目送她背影消失,撫摸著胸前的項鏈,良久,他一咬牙,大步向大殿走去。

  巫女站在神像之下,默默注視著他昂首闊步離去,嘴角浮出一絲微笑,自言自語道:「在希望中等待吧!李清,有些事是你永遠也想不到的。」

  寒歸王大營內也已安靜下來,從明天起惡戰即將開始,士兵們吃了晚飯便早早歸帳,幾個值勤老兵聚在軍門前等待換崗的人來,這時,一名高個兒士兵跑來,手裡捧著幾塊剛剛烤好的肉,忙不迭對眾人道:「一人一塊,快些拿去!」

  眾人大喜,連忙伸手接了,狼吞虎嚥大嚼起來,想必肚子都餓極了,那高個兒士兵眼一斜,卻瞅見一名年紀最長的老兵正將烤肉偷偷朝懷裡塞去,不由笑道:「阿旺大哥,你留不住的,這仗不定什麼時候才結束,那時肉早壞了,先吃吧!吃飽了,明天跑快一點,還能保一條命。」

  那個叫阿旺的老兵見被人發現,臉上一紅,只得將肉取出,吶吶道:「我家還糧呢!只是家裡那幾個崽兒想吃點肉,本想上山去打些野味,卻遇到打仗這事,被村長硬派了過來。」

  「你家裡有個屁的糧!」另一名老兵粗口罵道:「現在哪家的糧不都被征光了,你家還會有糧?除非太陽打西邊出,我們家就靠上山挖些過活,不餓死人就算不錯了。」

  「就是!現在又是青黃不接之際,家裡就指望我能進山弄點山貨,可偏偏又要打仗,打仗也罷了,可東城裡還有我大伯,城牆上守軍中還有我堂兄,大家說說,這叫什麼事!」

  這時高個兒士兵探頭看了看,正好看見有幾人朝這邊快步走來,連忙道:「快別說了,有人來了!」

  眾人聞言都立刻低頭不語,腳步聲走近,只聽一人笑道:「你們都回去睡覺吧!今晚我另派人來站崗。」大家認出是軍師寒日進,紛紛站了起來。

  寒日進似乎瘦了不少,神色顯得有些憔悴,見眾人不動,他笑著擺擺手道:「去吧!天已經不早了,早些去睡吧!」

  既然軍師發話,眾人都各自回了營帳,見眾人走遠,寒日進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輕輕揮了揮手,手下迅速上前把住了軍營大門,他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暗暗忖道:「是時候了!」轉身便向寒歸王的大帳走去。

  寒歸王已經年愈五十,可他對女人的需求甚至比年輕人還要旺盛,他不喜歡住帳篷,外出行軍打仗,一但駐紮的時間長一點,他總要人修建一座小小的城堡,用於安置他的隨軍姬妾,可這一次他卻破天荒的沒帶女人,他想幾天便結束戰爭,滿載戰俘和女人凱旋而歸,他這樣想也並非沒有道理,前些日子他來東城已經發現了這座是城門,東城建在山上,沒有護城河,只有一條淺淺的壕溝,只要頂住敵軍的弓箭,就可以用巨木撞開城門,為此,他特製作了一批阻擋箭矢的木獸,只待明天便可破城。

  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先是親兵低聲喝問,然後便是寒日進的應答,是兄弟來了,正好要找他商量明天的戰事,寒歸王從座位上站起,只見門簾一挑,寒日進走了進來。

  「營中情況如何?」

  寒日進眼一掃,見帳內沒有其他人,一隻短劍悄悄從袖中滑出,他隨口應道:「很好,沒有什麼事!」

  寒歸王瞥了他一眼,見他臉色異常蒼白,心中有些詫異,剛要問時,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打鬥聲,緊接著是幾聲低嚎,立刻又歸於安靜。

  「發生了什麼事!」寒歸王眉頭一皺,大步朝帳外走去,忽然,他反應過來,猛回頭揮拳,可是已經晚了,肋下一涼,一把鋒利的短劍沒入體內,只剩柄露在外,寒歸王大叫一聲,跌跌撞撞向後退去,手指著寒日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聽見他歉然說了一句,「大哥,對不起!我也想做東之主。」

  這是寒歸王在人世間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他臉上慢慢露出一絲自嘲的慘笑,嘴唇動了動,手頹然落下,就此倒死去。

  寒日進一直到兄長死去,他才痛苦閉上了眼睛,片刻,他的眼睛猛睜開,射出兩道熾熱的目光,立刻衝出營帳大聲喊叫,「有刺客!有刺客!」

  他的手下也跟著叫喊,「抓住他!快抓住他!」

  整個大營騷動起來,寒日進的心腹大將段如箭指揮著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開始有計劃、有步驟控制了軍營,所有人一概不得離開大帳,將領們被請到了中軍帳緊急議事,寒歸王的人頭已經被刺客割走,遺體上覆蓋著黑布,被嚴密看管,不准任何人靠近,幾個忠心於寒歸王的將領也離奇失蹤,在場的人面面相視,大家都多少看出了一點端倪,且不說當夜值勤的士兵都換成了寒日進的人,而且寒歸王的親兵全部被刺客殺死,這怎麼可能,但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寒日進就堂而皇之坐在帥座之上,毫無顧忌發號施令,強烈向大家暗示著什麼。

  約一個時辰後,在大營的一個角落,一支響箭飛向東城方向,發出尖利的嘯聲,剛從巫廟返回的李清仰視著這支響箭,一顆心悄然落下,寒日進已經得手。

  次日清晨,巨大而沉悶的鼓聲有節奏敲響,驅散了薄霧,在空闊的山谷間迴盪,寒歸王大營全軍舉哀,開始緩緩撤軍,城上守軍都看得莫名其妙,這時,一名騎兵飛奔而來,將一封信射上城樓,有士兵拾了交給寒崇道,寒崇道看罷,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李清走上前來微微笑道:「恭喜寒

  ,寒歸王這一死,東王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寒崇道忽然醒悟,盯著李清道:「寒歸王被刺,可是你派人幹的?」

  李清淡淡一笑,遞給他一隻木匣,「我見兩寒相爭,死傷慘重,便幫了你一把,只是寒日進無心戀戰,既寫信來求和,依我之見寒刺史若為百姓著想,就應了吧!」

  寒崇道接過,狐疑將木匣打開,手突然顫抖起來,他死死盯著木匣中的死對頭,禁不住仰天大笑,彷彿多年的憋屈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漸漸,他的笑聲停止,眼睛射裡出一道陰毒的目光,嘴角浮現出一絲獰笑,「不!這個天賜良機我豈能放過。」

  他不再理會李清,回身大聲吼叫,「火速集合隊伍,隨我出城殺敵!」

  李清望著他極度興奮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冷笑,向身後的南霽雲使了個眼色,南霽雲會意,迅速轉身上了城牆。

  片刻後,東城城門大開,寒崇道率軍掩殺出來,寒日進軍似乎毫無準備,顯得驚慌失措,在兩軍相距還有百步之時,寒日進軍忽然轉變了陣腳,後面驚慌的士兵向兩邊散來,露出隊伍整齊、衣甲鮮明的大隊主力,冷森森的長槍霍端平,上千把弩箭瞄準追來之敵。

  寒崇道忽然發現自己中計,驚得手上的刀都掉下了,他連聲喝令後退,但就在這時,在寒日進的身邊,一支弩箭悄然射出,力道強勁,去勢迅疾如電,直取寒崇道的面門,寒崇道的眼瞪如銅鈴,眼睜睜望著死神向自己撲來,卻無力躲避,箭穿口而入,直透頭顱,整個戰場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呆了,眼看著寒崇道的屍體慢慢從馬上跌下,撲落到塵土之中。

  寒日進猛然回頭,緊盯著眼中冷酷無情的武行素,他心中異常震驚,驀然間明白了李清為何要派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來做說客。

  武行素若無其事收回鋼弩,彷彿他射死的只是一個毫無價值的土雞瓦狗,最後只微微向城牆上斜瞟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而在城牆上,南霽雲遺憾收回了弓箭,他左手高高舉起,向前方伸出了大拇指,眼中流露出了少有的敬佩之色。

  寒崇道一死,他的手下再無心戀戰,將屍首搶回,逃回了東城,寒日進也不追趕,只緩緩撤軍,在十里外重新紮下大營。

  東城內幾個將領意見相佐,吵成一團,性格急燥的要求立刻殺出城去,與敵軍決一死戰;老成穩重的則希望堅守城池,與敵人打持久戰,他們各持己見,互不相讓,這時,巫女在大批百姓的簇擁下來到城門,她站在高處,向大家輕輕擺了擺手,爭吵聲立刻平息下來,傾聽位崇高的巫女的意見,她聲音不大,卻清晰而決然:「既然我們都是大唐的臣民,那我們東城的未來就應交給唐朝特使李將軍來決定。」

  李清緩緩走出,眼睛環顧眾人,在一片期盼的眼光中,他高聲道:「為了大夥兒能平靜生活,也為了寒人之間不再手足相殘,我決定,接受寒日進的提議,大家坐下來議和,共同商討寒人的未來,不准再打毫無意義的戰爭。」

  他掃了一眼幾個發出噓聲的將領,手在後背比了個手勢,唐軍立刻衝上,將幾個軍官團團圍住,張弓搭箭,不准他們妄動。

  李清冷笑一聲道:「若有異議者,現在可以提,若膽敢在以後的議和中搗亂,那就休怪我辣手無情!」

  幾個將領見唐軍士兵已經嚴陣以待,弓弩上的箭頭閃著寒光,齊齊瞄準了自己,似乎只要自己敢說一聲『不!』就會亂箭齊發,再看百姓和士兵們,人人眼睛裡都流露出對和平的嚮往,眾將領知道議和已經是人心所向,心中的不滿也只得強壓下來。

  李清見無人敢反對,便大聲道:「好!既然無人反對,那我可以宣佈,東城正式接受議和。」他話音剛落,周圍便沸騰起來,在百姓和士兵中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天寶四年三月,東寒人內訌中,由於唐王朝的有效干涉,南詔勢力被排出東,寒歸王和寒崇道隨後死去,親唐的寒日進異軍突起,在唐朝的撮合下,南北寒人經過一個月的談判,雙方終於達成諒解,由寒日進任寒族大酋長,南北巫教合二為一,由巫月教巫女任合併後的巫教大祭司,隨即朝廷聖旨到,封寒日進為南寧州都督、歸德將軍、東侯,又任命姚州長史張虔陀為昆州刺史,代表大唐管理東區,協調南北兩寒議和。

  而李清則在停戰五日後,接到了李隆基密旨,褒獎了他在東作出的巨大功績,同時免去他太子舍人一職,命他專職武事,待南詔事畢後一併封賞,李清在與張虔陀辦理交接後,便率領三百唐軍向南詔的太和城飛馳而去。

  註:因為字體原因,東的『寒』實際應寫為『』。東爭奪是史實,是唐朝與南詔關係的轉折,歷史上唐王朝用了李為特使而最終失敗了,後果是南詔從此崛起。但在本書中,老高換了一個大唐特使,從而改變了歷史。
rockyy 發表於 2008-9-30 22:21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八章 風雲聚會

  形勢發生逆轉之時,南詔已無心東顧,閣羅鳳和於誠繼承人之爭已使南詔局勢發生了動盪,於誠節先下手為強,指責閣羅鳳在他從長安返回的路上派人暗殺自己,而閣羅鳳則堅決否認有此事,並反指於誠節圖謀不軌,兩派的支持者早已在暗中較量,刀光劍影、權謀手段,無不用其極。

  而他們的父親,南詔國王皮邏閣似乎已油盡燈枯,無力過問兒子們的爭位,南詔上空已經風起雲湧,一場決定著南詔命運的王位爭奪戰悄悄拉開了序幕。

  三百騎唐軍馬不停蹄在星夜裡疾馳飛奔,金黃而巨大的圓月掛在樹梢,迎著呼嘯的夜風,他們像一群在月中飛行的幽靈,當晨曦初露,看到第一抹燦爛的金光時,他們抵達了位於蒼山腳下、洱海湖畔的南詔都城,太和城。

  李清的戰馬停下了大步流星,昂首一聲長嘶,開始慢步行走了,他凝望著蒼山黑黝黝的巨大身影,已經在初陽下漸漸泛綠,而從山腳一直延到半山腰上,朦朧的灰牆漸漸變白,在朝霞中披上一層淡淡的紅光,太陽驀然躍上陰暗的東天,射出萬縷金光,照在城上,眾人出一片驚呼,在綠樹與白霧繚繞中,雄偉的太和城彷彿一座神話中的城池,高聳的佛塔像一把巨劍直刺天空,城垛上幾面黑旗在晨風中獵獵飄揚,遠處高空傳來一聲清亮如銀號般的聲響。

  「這就是彩雲之南嗎?」李清眼光迷醉,他對大理追思已久,卻未曾想到第一次所見,便已流溯千年。

  張疤縱馬上前,指著城門笑道:「將軍,我們來得正巧,太和城開城門了。」

  和大家相處時間久了,張疤也改變初衷,正式成為三百唐軍中的一員,他野外生存經驗豐富,對救死扶傷有獨到的手段,深受眾人的歡迎。

  李清點點頭,回頭對眾人大聲道:「再加把勁,進城找到使團,咱們再好好休息!」

  眾人轟然答應,一催戰馬,捲起滾滾黃塵,向這座神話中的城池飛馳而去。

  尚不到城門,只見路上綠樹葉茂,空氣中花香四溢、一條河流如玉帶般蜿蜒流淌,河水清澈,兩岸房舍密集,造型精緻,官道上行人如織,與廣人稀、建築粗陋的東大不相同,其中不少頭戴軟腳帕頭,身著翻領窄袖袍衫的漢族商人混行其中,這裡的女人容顏俏麗、口音甜糯,土音夾雜幾句漢話,讓人也能明白她們的意思。

  行人已多,唐軍不敢縱馬,便牽馬而行,他們雖然衣甲鮮明,但前些日子大唐使團引起的轟動已經讓他們視覺疲勞,見怪不怪了。

  「李縣令!李縣令!」驚喜的呼喚聲一直在李清的耳邊炸響,他才茫然回頭,見是一南詔官員打扮的中年男子,在驚喜中一張嘴張得可以塞進三個白蛋,兩隻眼睛尤其犀利,彷彿可以看穿自己的行囊。

  「你是?」

  既然他叫自己李縣令,那應該是在義賓相識,可在李清的記憶中,他實在沒有這個印象。

  「呵呵!李縣令自然不認識我,可還記得掉進岷江之事,當時李縣令尚在昏迷中,便是我給李縣令診治的,不知事後夫人有沒有給你說起過。」

  李清這下想了起來,簾兒給他說過,一個醫術好,且愛錢財的名醫。

  「你是、是巫名醫。」李清上下打量他,義賓縣的名醫,怎麼穿著南詔的官服。

  「不錯,在下便是『錢是過眼雲,名為下氣熏』的巫鈺麟。」

  巫鈺麟見李清眼光怪異,知道他的想法,便笑著解釋道:「我雖不愛錢,也不喜名,但做官卻是我一生的願望,在大唐我是沒指望,正巧南詔使團停留義賓縣,我為二王子治了刀傷,他見我醫術不錯,便帶我來了南詔,現在我是南詔王宮醫官,專為雲南王診病,呵呵!小官一個,李縣令千萬莫要吃驚。」

  他的官服穿了沒幾日,急欲找熟人炫耀一番,可南詔偏,不說熟人,連漢人也難見幾個,好容易看見李清,也顧不得此官非彼官,拉起他的手,便要聊起同僚之誼。

  巫鈺麟眼光犀利看的是錢物,而李清的眼光卻比他更深一層,於誠節願意帶到南詔的只有女人,想來他是趙全鄧推薦進的王宮,為皮邏閣治病?李清心中泛起一串疑問的水泡,事情不會那麼簡單,趙全鄧此舉一定有什麼深意。

  「嗚!嗚!」低沉的長號聲在不遠處沛然響起,身邊百姓腳步慌亂,紛紛跑向兩邊,李清聞聲看去,只見黑壓壓來了長長一隊人馬,護兵有上千人,南詔士兵在最前面為使團開道,後面一串牛車上滿載了金帛器物,在隊伍中,有一頂高高的人力大轎,轎子被厚厚的簾幕遮擋。

  巫鈺麟忽然想起什麼,一把將李清拉到邊上,「我記起來了,好像這兩天有吐蕃使團要來,難道就是他們嗎?」

  使團緩緩從李清身邊走過,所有人都事先摀住了鼻子,可李清卻沒有經驗,他見巫鈺麟若無其事,也便不放在心上,忽然,一股濃烈的羊騷味兒幾乎要將他熏翻,他衝到一棵大樹前乾嘔兩下,卻什麼也吐不出,這才想起,巫鈺麟是醫生,那鼻子早經過千錘百煉,自然不會將這點味道放在鼻中,李清心中大罵,卻也怪不了別人,只得自認倒霉。

  「喂!那漢人,怎麼這般無禮!」

  一

  軍官見李清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要吐,心中惱怒,又見裝束,這國仇家恨,竟一起迸發出來,他自恃身份,雖然話語只是責難,但他的漢話極不標準,再配上凶神惡煞的語氣和表情,在別的唐軍看來,這生番竟似想拿他家將軍下酒一般,手都不由向刀柄搭去。

  李清正吐暈頭轉向,卻未曾聽見有人對他不滿,旁邊巫鈺麟忽然用力拉了拉他,他詫異回頭,卻只見一胖大的黑面軍官正凶狠瞪著他,卻黑得有些怪異,人家膚黑卻細膩,但他的黑除了日光浴的效果,還染了些風塵之色,彷彿女人的面膜干了忘洗,塗了什麼『非洲海底泥』之類,李清呵呵一笑,想必此軍官經年未洗澡,倒有些虛胖了。

  那軍官是吐蕃使團的護衛將軍,名叫尚息東贊,吐蕃貴族,長得似過中年,其實剛滿十八,正當青春年少,也血氣方剛,見李清剛剛吐完,臉上又浮出笑意,他心知肚明,哪裡還忍得住,催馬上前幾步,拔出劍來,劍尖微微指著李清,相距不足一丈,眼睛似要噴出火來。

  旁邊唐軍見勢不妙,也知道自家將軍武藝的老底,紛紛衝上前來拔刀怒視,吐蕃軍也不甘示弱,亦拔劍橫眉,

  李清見他張狂,並不著惱,微微擺手,命士兵們退下,他笑著向尚息東贊抱了個拳,又做出個請走的姿態,表示對剛才失禮的道歉,不料尚息東贊和身後的吐蕃軍對望一眼,竟一起狂笑起來,彷彿李清的低姿態在他們眼裡就如小丑一般。

  李清眼睛微瞇,向南霽雲和武行素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恰逢此時一隻飛鳥高空掠過,一弓一弩雙箭齊發,飛鳥一聲悲鳴,從高空墜下,正落在尚息東贊腳邊,尚息東贊細看,卻大吃一驚,只見二隻箭各從一眼穿過,另一眼透出,架成叉形。

  「東贊,人家讓你,你卻不領情,偏要自取其辱,還不快退下!」

  聲音從吐蕃正使的大轎裡傳來,轎簾拉開,露出一張清瘦的臉龐,約五十歲,他便是吐蕃正使倚祥葉樂,時任吐蕃大論,級別與大唐左相陳希烈相當,此番來南詔,名義是賀皮邏閣嫁女,實際也是為南詔繼承人之爭而來,吐蕃支持閣羅鳳繼位,他來之前,贊普再三叮囑,閣羅鳳雄才大略,必不甘於大唐之下,若扶他為南詔之主,再曉以厲害,或許就能和吐蕃結成同盟,共同對抗唐朝。

  即將進城,倚祥葉樂早看見路邊有一群唐朝騎兵,不知何故,竟和護衛大將尚息東贊起了衝突,他素知尚息東贊脾氣暴烈,但此時身在南詔,切不可鹵莽,便出言制止。

  尚息東贊正驚懼唐將超群的箭術,比自己高明不知多少倍,聽見倚祥葉樂的呵斥,卻正好讓他下台,他嘴一撇,嘟囓了兩句,雖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不屑的表情讓人人都明白,只見他『哼!』了一聲,便揚長而去。

  倚祥葉樂探頭看了看上的死鳥,對南霽雲和武行素伸出大拇指,又向李清溫和一笑,李清也微笑著點了點頭,拱拱手,表示歉意,二人相錯而過,吐蕃使團漸行漸遠,最後進城消失不見。

  吐蕃使團走後,眾人議論紛紛,皆罵吐蕃賊兵強橫,那吐蕃使臣倒還不錯,文雅知禮,巫鈺麟有事,隨即將住址留給李清,先告辭而去,街上很快便恢復了先前的熱鬧,李清領著眾人進了城,只見城內和城外差別不大,只是屋舍更加密集,街道也更乾淨,正不知路之時,迎面跑來幾人,看服色應是大唐使團官員,為首之人滿頭白髮,待到近前,李清忽然認出了他,正是太子的老丈人,自己西市的鄰鋪,東官贊善大夫杜有鄰,不禁驚愕,今天是什麼神當道,在偏遠的南詔連連遇到熟人,先是巫鈺麟,現在又是杜有鄰,而且他怎麼也在使團中,自己竟不知道,思量間,杜有鄰已跑到了李清面前。

  他喘了兩口氣,拱手笑道:「我是該叫你李東主呢?還是叫李將軍,我看還是李將軍吧!李將軍別來無恙呼?太子常跟我說,他鄉遇故知應放在人生四大喜中第二,現在看來果然不錯啊!」

  李清亦回禮笑道:「沒想到竟然在南詔能遇到杜大夫,實在讓人驚喜,不過杜大夫是幾時進使團的,我竟然不知道。」

  杜有鄰微微一笑,「我是隨第二批人來的。」

  「什麼第二批?」李清有些糊塗,來南詔出使還要分成兩批嗎?

  杜有鄰見左右無人,便對李清低聲道:「朝廷聽說吐蕃也派人出使南詔,惟恐南詔被吐蕃人拉走,便命我們給南詔送來大量糧食和財物,以示籠絡。」

  李清聞言,心中暗忖,「與其送錢還不如增兵,若是閣羅鳳贏了,送再多的錢也是白白便宜了他。」

  他心中對朝廷的決策不滿,但臉上卻一絲不露,話題一轉,又對杜有鄰笑道:「我正好不知道使團駐處,杜大夫可否幫我引路?」

  杜有鄰呵呵一笑,「韋大人命我在此等你,我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快快跟我來!」

  「那就有勞杜大夫了!」

  李清剛剛抬腳,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自己是受了李隆基的密旨,韋堅怎麼知道自己今天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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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情翻覆似波瀾

  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眉頭擰成一團,來南詔已近雖然對方禮遇隆重,但他卻一天比一天焦慮,如果僅僅是來還禮,那他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但南詔內部的洶湧急流,就算幾歲小孩也看得出來,臨行前,太子囑咐自己要取得南詔的主導權,他的意思恐怕就是要自己出面理順大唐與南詔的關係,話說得簡單,做到卻很難,且不說自己對如何理順大唐與南詔的關係毫無頭緒,就算自己有辦法,可陳希烈那頭成了精的老狐狸又怎麼可能將機會讓給他,自己處處被陳希烈制肘,沒有一點說話的余。

  韋堅有些沮喪,陳希烈也發現了南詔的內鬥,並採取的對策,前幾日,朝廷送來大量錢物就是此人的意思,他是想討好南詔的中下層,可歷來的政治鬥爭幾時又輪到中下層說話,陳希烈未免有點一廂情願,而且用的辦法也是牛頭不對馬嘴,根本就影響不到南詔的高層決策,此人察眼觀色、溜鬚拍馬在行,內耗傾軋也拿手,可是讓他解決問題,卻既迂腐又愚蠢。

  韋堅一直在揣摸皇上的意思,以皇上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到南詔的內鬥,更不可能僅僅是讓他們來回禮,如果能摸透皇上的想法,自己走對了棋,就有可能得到皇上的授權,也就能拿到南詔事務的主導權,完成太子的囑托,可皇上究竟是怎麼想呢?

  直到昨天韋堅才有點回過味來。昨天他收到太子的一封加急密函,密函中提到一個人,就是在義賓縣受封後神秘失蹤的李清,直到看了太子的信,韋堅才知道李清原來去了東,在那裡做得有聲有色,最後竟成功解決了東問題,而且據宮裡得到的可靠消息。皇上又下密旨命他火速返回使團,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看來,解決南詔問題的鑰匙極可能就在此人身上,雖然太子沒有明說,但韋堅也知道太子心中是後悔了,不該將李清踢出太子黨。很明顯,李清並沒有投靠李林甫,否則,陳希烈就不會這樣出牌了,太子在密函中用很長的篇幅來述說此人,言外之意便是要自己重新拉攏他。

  「人情翻覆似波瀾」早知今天,又何必當初呢?

  門口傳來腳步聲,韋堅從抽屜裡取出二封信,笑呵呵迎了出去,高聲恭賀道:「李將軍瞞著我們立下大功啊!」

  來人正是杜有鄰和李清。在來的路上,杜有鄰給李清絮絮叨叨講了很多長安的變化。其中和他有關的便是太子將位於興仁坊的一幢豪宅賜給了他,作為對他成婚的賀禮。這讓李清著實有些意外,可又在情理之中,當初自己就曾對李亨明言,究竟有沒有投靠李林甫,時間會證明一切,看來他現在終於相信了自己,但在結婚三天前將自己趕出房子,切膚之痛。他李清可沒有忘記,再者皇上免掉了他太子舍人一職。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和太子再有什麼瓜葛。

  不等跨進大門,李清便猜到了韋堅要進自己的目的,無非是太子見自己解決了東問題,忽然發現自己還有大用,便想通過韋堅將自己重新拉進太子黨,只是事易時移,此時的他再不是初見太子時緊張得連手都沒方放的李參軍了。

  見韋堅熱乎乎的雙手向自己迎來,李清一躬到,「羽林軍果毅都尉李清見過尚書韋大人!」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韋堅親熱挽起他的胳膊,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當日朝堂之上,李相國推薦你為益州司馬,我便覺得奇怪,李清是何人,竟能得相國如此重視,這次與你同時出使南詔,我在義賓見你截殺刺客,總想不過是有些運道,幾個小蟊賊而已,換別人也能滅掉,直到東變故,我才知道李將軍果然是大材,難道太子對你那麼看重,難怪李相國青睞於你,我竟看走眼了啊!」

  李清微微一笑,道:「韋尚書過獎了,解決東問題乃是我天朝威德澤被四方的緣故,我不過去宣揚了一下皇上的恩德,有的只是一點苦勞,何談『大功』二字,倒是李清為官不久,資歷尚淺,還需韋尚書多多提攜才是。」

  韋堅暗讚他會說話,又歎太子走眼,這李清只要再磨礪幾年,絕對是太子黨中流砥柱,真不知太子是怎麼想的,手下見風使舵、溜鬚拍馬之人一大堆,真正能做實事人卻少之又少,如此有用之才竟不知好好籠絡,只為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便將他趕出東宮,如此胸懷,怎麼敵得過李林甫,不用太子暗示,韋堅自己便下了決心,一定要將此人重新招回太子帳下。

  想到此,韋堅拉著他手笑道:「李將軍一路辛苦了,進屋裡坐。」

  二人進屋坐下,下人上了茶,韋堅從桌上取出兩封信遞給他道:「李將軍不在,這裡有兩封你的信,都是前兩天來的,一封是你的家信,一封是章仇大人寫給你的,我都替你收著了。」

  李清隨手接過,章仇兼瓊的信不看他也知道內容,無非是勸他忠於太子,不要忘本,這個他自有主張,而家信卻是他所期盼,裡面有簾兒對阿婉的態度,但李清此時無暇考慮兒女私情,太子讓他重新歸隊,若這一步走錯了,那他以後就休想在大唐混了。

  但若真回了太子黨,不說李林甫,就連李隆基也饒不了他,為此事,他深思熟慮,已經有了對應之策。

  他先將兩封信一併收了,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韋尚書可知,皇上已經免去了我太子舍人一職,讓我專職武事。」

  「呵呵!李將軍東立功,自然要高昇,皇上免去你太子舍人,就是為了提升你而預先做準備,好事啊!」

  韋堅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暗暗心驚,李清的言外之意他懂,是含蓄告訴自己皇上不讓他再與東宮有關聯,但韋堅老於官場,他知道

  想法會因形勢的改變而改變,關鍵是李清的態度,他回太子黨的打算,還有他與李林甫走得到底有多近?聽說李清成婚時,李林甫和他手下的幾個心腹干將都去了,有傳聞說連皇上也去了,這中間又有什麼關係?

  他看了一眼李清,又語重心長道:「做官其實和做人是一樣的,也要講人情、講忠誠,太子居上位,有些事情不能以常人之心來度,有些事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介意,他其實很是關心你,你不在長安,你的家人他也常派人去照看,只希望你能理解他的難處。」

  李清淡淡一笑道:「李清一介小官,讓太子如此掛心,實在是惶恐之極,何敢談『介意』二字,韋尚書太抬舉我了。」

  韋堅聽他說得圓滑,心中微微冷笑,他身子前傾,緊緊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這人不喜歡繞***,不妨明言,我想知道,在李將軍心中到底是太子重,還是相國重?」

  李清腰挺得筆直,亦回視韋堅,目光堅毅,肅然答道:「我本無功名,先是章仇大人舉薦,又得太子賞識,才有機會發揮自己的能力,這些恩德,李清從不敢忘,但太子只聽片面之言便認定我背叛了他,搜走我進東宮的腰牌,將我從居處趕出來,這同樣讓人心寒,如果韋尚書一定要我回答,我可以很明確告訴你。在李清心中,國家為重!」

  韋堅一呆,他沒料李清竟說出這樣一番擲有聲話來,心中有些慚愧,同時又有點感動,歉然道:「是我唐突了,李將軍說得對,應該是以國家為重。」

  李清見韋堅並沒有勃然大怒。而是眼露慚愧之色,以堂堂的尚書身份對自己道歉,心中對他好感大增,便微微一笑道:「李清久聞韋尚書以實幹著稱於我大唐,南詔事關國家安危,需要全力以赴。不如我們一起將此事辦好,其他之事將來再說!尚書大人看這樣可好。」

  韋堅大喜,他要的就是這句話,而且現在他已經能夠肯定,李清一定是得到了皇上的密旨,只要抓緊此人,將來南詔的主動權還是在太子的手中,韋堅的臉色變得和外面陽光一樣明媚,心情格外舒暢,他已經摸到了眉目。

  親手給李清將茶滿上,滿眼誠懇說道:「實在不相瞞。我也想將南詔之事處理好,卻不知從何處著手。不知李將軍的思路是怎樣?」

  「尚書大人無論年紀和品階都要遠遠大於我,叫我李清便是,一個小小的果毅都尉實在當不起『將軍』二字,我心中有些拙見,說出來請大人參考參考。」

  李清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嘴角露出他習慣性的冷笑,道:「自古以來。攘外必先安內,要想將南詔之事辦好。首先咱們大唐內部得齊心,然後要旗幟鮮明的擺明大唐的立場,南詔畢竟是大唐的屬國,只要我們對症下准了藥,何愁南詔之事解決不好。」

  「攘外必先安內,」韋堅喃喃念了幾遍,此話是說到點子上了,自己現在最大問題可不就是作不了主嗎?可陳希烈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抓不到他什麼把柄啊!

  沉吟片刻卻不見李清的動靜,他心中若有所悟,眼一挑,只見李清正端著茶細細品茗,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陳相國年老體弱,韋尚書平日裡要多關心他一些,莫要病倒在異鄉,誤了出使的大事。」

  韋堅忽然明白過來,兩人目光相碰,不由會心一笑。

  陳希烈六十出頭,精通玄學,看重養生之道,他是個素食者,從年輕起就不沾葷腥,老了更是偏執,連那肉湯也不沾一星,平日只吃些蔬菜水果,南詔物產豐富,有很多叫不上名的奇珍異果,這倒對了他的味,還有南詔女子性子爽直,和中原女人大不相同,讓他在床上變得年輕,一來二去,原本枯燥無味的出使生涯竟被他品出滋味來,整日裡為口腹之慾和聲色之娛而忙碌,以至於出使正事反倒成了副業,不過他雖然主次顛倒,但有一點卻毫不含糊,那就是他才是大唐正使,任何人不得凌駕於他去和南詔接觸,這是李林甫再三交代過的。

  他要防備的人有兩個,一是韋堅,黨閥分明,道不同不與之謀;第二個便是異軍突起李清,正如韋堅從太子那裡得到密函,陳希烈也同樣接到了李林甫的密函,讓他注意李清,此人身份恐怕不是一個小小護軍副將那麼簡單,對付此人能拉攏則拉攏,若拉不攏則要防止他越俎代庖,奪走南詔的主導權。

  但陳希烈尚不及考慮該如何對付李清,他卻突然病倒了,病很重,彷彿中風一般,躺在床上渾身不能動彈,連話也說不出來,整個人彷彿在一夜間衰老了十歲,據多名南詔名醫會診,陳相國是因房事過度,導致體內陰陽失調,從而被外邪入侵所致,須臥床靜心調養一月,不可勞累,否則性命堪憂。

  偏這時,南詔國為歡迎吐蕃使者舉行盛大歡迎宴會,亦邀請大唐使臣出席,陳希烈染病在身,不能前行,為了不墮大唐聲威,讓偏邦蠻族輕視,大唐副使韋堅義不容辭接過重擔,代表大唐出席了宴會,隨後一系列國事活動頻繁,皆由韋堅代表大唐出席,漸漸韋堅便成了大唐的唯一合法代表,至於陳希烈,他的病剛剛要好,卻又莫名其妙惡化,用南詔名醫的話來說,「色是刮骨刀,六十幾歲的人了,卻不注重保養身子,那自然要刮上個一年半載,才會慢慢康復。」

  有時在夜深時,偶然會從陳希烈的房裡發出一句虛弱而短促的咒罵聲,「韋堅,你做得太過分了,天不能容你!」
rockyy 發表於 2008-9-30 22:22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三十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大唐正使病倒,改由副使主事以來,大唐對南詔繼承一掃往日的曖昧和含糊,變得明晰起來,韋堅正式宣佈,大唐王朝支持二王子於誠節繼南詔高層掀起了巨大波瀾,唐朝的巨大影響力使許多搖擺不定的官員開始慎重考慮自己的決策,同時,大唐蕃尚不及和南詔各階層溝通完結,也匆忙拋出自己的立場,支持大王子閣羅鳳即位,為向南詔施壓,吐蕃半個月後在神川增兵三毫不示弱,李隆基下令向姚州增兵八萬,另向東派兵八千,在昆州置都督府,由昆州刺史張虔陀兼任昆州都督,鞏固對東區的控制,維護內與安南都護府(今越南一帶)的聯繫通道。

  漸漸,南詔內部兩大派系的較量、大唐與吐蕃的較量都浮出了水面,一時間,南詔成了大唐上下關注的焦點,上至皇帝大臣,下至庶民百姓,都在談論發生在蒼山腳下、洱海湖畔的事情。

  春雨把紛紛揚揚的滋潤平均撒在南詔都城的每一個角落,宮殿和民房,大街和小巷,都被密密的小雨沖刷得乾乾淨淨,溫暖的季節裡,這場雨彷彿象情人的人,格外使人恬靜而舒適。

  但春雨卻未能將生機帶進南詔王宮。在一座殿堂裡,皮邏閣兩眼無神盯著灰白色穹頂,靜靜回憶他的過去,他自感已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腰腹以下失去了知直處於神志迷糊狀態。但這兩天的頭腦卻是這一生中最清醒的時刻,他要安排好後事,讓南詔的千秋功業在他身後能夠

  於誠節荒淫無度、目光短淺,不可立,相反,閣羅鳳雄才大略。年富力強,可將他的事業繼承下去,這是皮邏閣在好幾年前便定下的大計,這些|他才發現國內已經生變,手下大臣對於誠節的支持要遠遠大於閣羅鳳,這是他始料不及的,雖然他知道南詔統一時間不:.大,但沒料到竟強大到這個程度。尤其是以白崖城部為代表的白蠻勢力,經濟文化水平較為發達。南詔大部份清平官和大軍將皆出自此部落,白經成為白蠻的利益代言人。

  「蒼天!你真要讓我南詔邁不過這道坎嗎?」

  皮邏閣憂心如焚,現在局勢複雜,他不敢強行立閣羅鳳,否則會引發南詔內戰,讓唐朝與吐蕃從中得利。只能徐徐圖之,可是他身體還能支持多久?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皮邏閣去處理。他要說服群臣為了南詔大計支持閣羅鳳,他還要說服大唐,他要在他死之前將棋局佈置好,但他最擔心的是東,那是南詔戰略長時間都沒有報告,難道出了什麼事不成,他艱難翻了個身,忍不住咳嗽兩下,咳嗽引發的疼痛似要將他身體撕裂開暈厥過去,幾名醫者趕忙上來治療,過了半天他才漸漸甦醒過來,喘著氣對身旁的侍從道:「去。

  東變故一直瞞著皮邏閣,這是閣羅鳳的意思,在這次王位之爭中,他居於劣勢,所依仗的資本只有大軍將段忠國的三萬軍隊,而這三萬軍正是皮邏閣待事急時前界,但東潮起潮落比不上太和城的風起雲湧,為爭奪王位,閣羅鳳悄悄召回了段忠國,命其部隊駐紮在太和城以東三瞞了東發生事。

  在細雨紛飛中,閣羅鳳剛剛將吐蕃大使倚祥葉樂送出大門,一直目送百餘名強壯的吐蕃軍人簇擁著他遠去,二試探、不需要客套,直奔主題,只商談一個時辰便達成合作意向,將吐蕃先鋒佈置到浪穹(今雲南洱源)一帶,牽制駐紮在大趨城的大軍光乘部入太和城。

  閣羅鳳額頭飽滿而寬廣,紫臉堂,長鼻闊嘴,一雙鷹眼炯炯有神,他是皮邏閣養子,少年起便極有膽略,開元二十年,皮邏閣為詔,便設下計謀,以祭祖,請西其他五詔首領到蒙捨詔松明樓赴宴,正是十八歲的閣羅鳳率五百勇士,將其他五詔首領及其他們的侍衛盡數殺光,並火燒松十幾年過去,他隨父親南征北戰,打下了南詔王國,但他非皮邏閣親子的身份一直制約著他,使他的王位繼承尤其南詔各部中實力最強的白蠻更是反對。

  「大王子,國王命你火速進宮。」

  一匹快馬飛奔而來,國王貼身侍衛在馬上高聲呼喚,他神色慌亂、聲音焦急。

  「父王難道不妙了嗎?」

  閣羅鳳的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他還沒有佈置完全,如果皮邏閣在此時去世,局勢就將失控,那對他極其不利。

  「回大王子的話,國王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暈過去三次了。」

  看來父王的情況確實嚴重,閣羅鳳顧不得檢討自己在此事上犯的嚴重錯誤,翻身上馬跟著侍衛向王宮馳去。

  間歇性的病痛已經漸漸好轉,皮邏閣在侍女的扶稱下吃力半躺在床榻上,指了指身旁的小椅對閣羅鳳道:

  」

  閣羅鳳忐忑坐了,又仔細看了看父王的氣色,見他臉部浮腫,面皮繃出一點晶瑩之意,目光暗淡,彷彿一支即將熄滅的火把,他心中也為之悵然,自己的心到底還是軟了,若在趁於誠節在長安之時,下一劑猛藥,那現在這個王宮便是他的了,結果於誠節提前趕了回來,他的優勢便成了劣勢,此時此刻,閣羅鳳的所思所想是如何能讓父王好轉起來,助他擊敗於誠節,可父王眼前這個樣子。

  皮邏閣看出閣羅鳳的憂慮,他喝了一點參湯,眼睛裡漸漸有了點神氣,淡淡笑道:「你弟弟不更事,如果是僅僅是他想染指此位,事情倒好辦了,只需我一道命令,你要注意的是他身後之人,他們勢力強大,平時在我的壓力下不敢作為,可現見我不行了,便紛紛跳了出來,這樣也好,讓你看清了哪些是支持你的人,哪些是反對你的人。」

  他一邊說,一邊注視著閣羅鳳的反應,見在神情平常,似不為自己的話所動,便笑著問道:「怎麼?難道為父說得不對嗎?」

  「父親的話當然正確,自古做大事的使不得婦人之仁。」

  閣羅鳳悵然道:「只是他們反對的是我,而並非南詔,再者我南詔人口本來就稀少,若大動干戈,恐怕我南詔會元氣大傷,父親艱辛所創之業就會毀於一旦。我實在不想為一己之私壞了南詔大業。」

  「你能從大局著想,實在讓我欣慰,說明我沒有看錯人,」

  皮邏閣又咳嗽幾聲,他忍住疼痛,臉一沉道:「那我來問你,東是怎麼回事,為何不見你向我匯報!」

  閣羅鳳嚇得連忙跪下。「父王,東那邊尚無消息傳來,孩兒已經派人去了,正等著回信。」

  皮邏閣連聲冷笑,「如果你十天前這樣回答,我倒還相信。可現在只能說你有事瞞著我,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將段忠國調回來了?」

  閣羅鳳見父王心知肚明,他不敢狡辯,只得低頭不語,算是默認了。

  皮邏閣瞥了兒子一眼,擺了擺手,讓他站起來,又長歎一口氣,道:「我給出使東趙全為交代過。每半個月要發一封信來,若有大事。更要隨時報告,可這已經快一個月了。他音信全無,我便猜一定是唐朝出手了,你手上無人,調回段忠國也無可非議,但卻壞了我的大事,你可知道,只要拿下東,我就可以斷了大唐與安南都護府的聯繫。我們南詔便可向南發展,不出三年。便可成千里之國。」

  閣羅鳳不敢站起來,顫聲道:「孩兒知錯,請父王責罰。」

  「算了,事已至此,我也不怪你,我的身子不行了,只希望你能記住我的話,將來即位後,要利用吐蕃和大唐的矛盾,謀取最大的利益,對外先占東、再取安南,對內要平衡各部間的矛盾,發展貿易、增強實力,待大唐內部生變,再趁亂攻取巴蜀之,如此,我南詔大業成矣!」

  閣羅鳳鄭重點了點頭,「若孩兒得位,一定按父王話去做。」

  皮邏閣笑了笑,從枕下取出一塊孔雀金牌,遞給了他,「憑此金牌便可以調動我的黑羽衛隊,應該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見兒子眼露喜色,想想還是不放心,又再三叮囑道:「你二弟不是做大事之人,對付他身後之人便可以了,你要留他一命,切不可兄弟相殘!」

  「孩兒謹遵父王之命!」

  閣羅鳳從王宮出來,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這支黑羽衛隊人數雖然不多,但個個武藝高強,尤其擅長暗殺,是父親當年剷除異己的利器,如今歸了自己,無疑如虎添翼。

  他想起父親的叮囑,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不殺於誠節?父親大人,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吧!」

  雨越下越密,黃昏時分,天色灰濛濛,這是個在家裡休憩和準備美食的好季節,大街上浮動的油紙傘也越來越少,大街上已飄滿了從各家各戶聚集而來的肉香和酒香。

  在於誠節的府裡則更多了幾分脂粉的香味,收集美女是於誠節平生最大的愛好,這些年來,他收集的美女已不下百名,嬌小的安南、高雅的大唐、熱情波斯、柔美女,爽直而更加道,總之是春蘭秋菊,各有滋味,使於誠節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度過,也由此,他的府中還多了的藥味,於誠節的性福生活,南詔國人人人皆知,皮邏閣自然也明白,但他的國王父親似乎有意縱容他,任他沉溺於荒淫的生活中,國家事務也從不說與他聽。

  不過『林欲靜而風不止』,集團利益的需要將於誠節推到了爭奪王位的起跑線上,正如大油大葷吃膩了要換換口味一樣,在趙全鄧等人鼓動下,於誠節對權力忽然有了十二萬分興趣,開始做起南詔國王的夢來。

  這不,在春情盎然季節裡,於誠節的衣服居然穿得整整齊齊,一本正經在客堂接見大唐的使臣,大唐刑部尚書韋堅,作陪的有於誠節的師傅,南詔清平官趙全鄧,當然於誠節只是個象徵意義,真正在談事的還是趙全鄧和韋堅。

  談話已經進行了近兩個時辰,於誠節實在忍無可忍,他藉口內急,偷偷溜了出來,在春雨和夜幕中,他性致高漲,習慣性向後院走去,卻不知道,在前方十丈外的一棵大樹上,一雙眼睛正閃爍著冷芒,盯著他大步走來,手中鋒利的寶劍悄悄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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