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帝王心術 作者:寂寞(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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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rislin 2008-3-28 13:31: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 114073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4
第十章 痛憐深惜(上)

  然而無論她怎麼逗小孩說話,問小孩家住哪裡,姓什麼叫什麼樣的名字因何到郎夢郡這裡來,那小孩都是一言不發,空洞的眼睛只「看」了她一眼,就低下了頭,如果能說他那也是「看」的話,他就一直在那裡靜靜地凝視著手中的那管玉笛。
  憐詩詩一怔,這時她才第一次近距離的看清小孩手中的玉笛,那是一管通體剔透的白玉橫笛,玉質圓潤晶瑩,顯然不是凡物。這時她就注意到了玉笛之上的那個白衣凌波的女子,以及笛面之上題鐫的小詩:

  人生苦短,相思漫長。

  但生有義,其死何傷?

  她試探著問道:「你會吹笛子?」

  小男孩沉默半晌,忽然搖了搖頭。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總算第一次露出一點表情,憐詩詩喜不自勝,「那,姐姐教你吹笛子,好不好?」

  小男孩半晌也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只是靜靜的凝視著手中的那管玉笛,憐詩詩一愣,但他沒有搖頭,應該就沒有拒絕,她微笑了一下:「你等一下!」起身從一邊一個雕琢精美的盒子中拿出一管碧綠色的短笛,知道那小孩看不見,於是她伸出手去,想要抓起小孩的手,小孩手指縮了一下,憐詩詩第二次去抓他的手時,他卻沒有再拒絕,他的手冰涼,憐詩詩伸手握著他的小手,一一指點笛子上六個笛孔的發音,讓他摸熟它們的在笛子上的位置,方才手把手的教那小孩吹笛,第一首教給他的曲子,就是一曲《望海潮》: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影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柳耆卿的這首《望海潮》流傳極廣,青樓女子無不能歌,當年遼戰國南王高越熏,率所部萬八千人,竟爾長驅直入漢之中原,奪取廬州,南上,功業三郡。致使南唐七郡只剩其四,而高越熏之所以大動兵戈,據說就是因為這曲《望海潮》裡面的那兩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而引起將南唐之地據為已有的念頭。

  按說這首曲子說難不難,說易卻也不易,不想那小孩天賦之高,簡直是駭人聽聞,僅只聽過一遍,他就已能生疏的按著節拍吹奏出這首《望海潮》。雖然因為不太熟練致使一句中間經常間斷,使得聽起來沒有一點《望海潮》的神韻,但憐詩詩仔細聽去,每一個音節卻都分毫不差,這可還是一個剛剛連笛子七音都不會吹的小孩子啊!

  憐詩詩也知道貪多嚼不爛,所以教給他這一首曲子之後,就任他在那裡自已摸索,他對音節把握的感覺之高,直是憐詩詩平生僅見,所欠缺的唯有熟練而已,假以時日,只怕可以直追昔日樂器宗師左騰遷了。前途不可限量。

  但隨後的事更讓憐詩詩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用了半個時辰,小孩所吹的笛子,其指法之嫻熟,手指之靈動,已經比起她這個練習樂器十多年的大家絲毫不差,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是獨闢蹊徑,異想天開,創出許多她從所未見過的指法出來。

  這時憐詩詩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什麼是天才,原來她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天才這一回事,認為只要勤奮努力,總有一天能夠追上那些樂曲大家,這時方知天賦一說,果然不假,有的人天生就對某一種東西感興趣,東西到了他們手上就像是水乳交融,自然貫通,彷彿生來就會一般。

  每一個人都是天才,只是也許有的人一輩子,被人罵為蠢才是因為,他們畢生沒有找到一門他們所適合的東西而已。

  她看小孩也有些累了,便趁機說道:「好了,先休息一下吧,以後再練,學東西要講究一張一馳,稍事歇息之後再學,郊果比之一直苦練不綴還要好上數倍的呢。」

  小男孩聞言果然收起玉笛,只是對憐詩詩已經不那麼排斥了,身上的冷漠也隨之淡下去許多。

  憐詩詩欣慰的笑了笑,柔聲說道:「要不姐姐去給你打點水來,你洗一下身子,換件衣服,等下我再教你其他的曲子,好麼?」

  小孩沉默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憐詩詩大喜,馬上下樓打上來一桶溫水,替小孩一切弄好,方才轉身關上門,退出屋外。

  過了半晌,覺得差不多了,於是回進屋來,果然小孩已經穿戴整齊,那套衣服雖舊,但卻不掩小孩那一種天生卓然清拔的氣質,因為眼肓,更有一種常人沒有的清澈滌塵,平淡若水之感。

  看著小孩那張小大人的臉蛋,憐詩詩忍不住俯身在他額上親了一下,讚道:「好漂亮!比之王侯公子都要帥氣,嘿嘿,以後肯定有不少女人要迷倒在你那氣質之下了,呵呵!就連姐姐看了都覺得心動。」

  小孩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憐詩詩笑道:「好了,你在這坐著,等姐姐一會。」將水倒去,再提了一桶溫水上來,倒入澡桶之中,再酒上一些玫瑰花瓣,便開始寬衣解帶,小孩雖然看不見,卻似有所覺,握著笛子,便欲開門出去。

  憐詩詩問道:「你要去哪?」隨即明白過來,笑道:「你是個小孩子,又看不見,怕什麼?不用出去,就待在這裡吧。」

  小孩躊躕了一下,慢慢走了回來,鼻中聞著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但他卻似是毫無所覺,站在一角,默默一言不發。

  忽然憐詩詩柔聲道:「來,把姐姐的衣服拿過來一下,就在你左手邊。」

  小孩猶豫了一下,方才拿起桌上那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女兒衣物,又香又軟,光滑如綿。遲疑了一下,他才抱起那身衣服遞到憐詩詩手中,近得身前,一股沐浴後的處子幽香更是直衝腦海。讓他臉頰上破天荒的出現一抹酡紅。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5
第十一章 痛憐深惜(中)

  憐詩詩卻毫不避嫌,接過衣服便穿戴起來,將一切收拾好之後,方才微笑著向小孩道:「餓了吧,走,姐姐帶你去吃點東西,要不餓久了以後可就長不大了啊!」
  小孩對憐詩詩似乎已不再有多少敵意,憐詩詩似乎也有點摸著了他的性子,只要是他沒有直接拒絕的事,多半就是答應了,於是牽著他手,走下樓來,見著之人無不暗暗好奇,這個一向不近男子的憐詩詩什麼時候跟一個小孩這麼親熱了?

  來到廚房,憐詩詩挑出一些東西給他吃了,小孩也確是餓得狠了,什麼東西都是拿起就吃,直吃到七分飽左右便停下了手,抬起頭來,示意他已經吃飽了。憐詩詩不由看得暗暗稱奇。大凡久餓之人第一餐都不能吃得太飽,歷來因此而死的人不在少數,想不到這小孩不用提醒便懂得適可而止,實在是一件難得的事。

  隨後回到屋內,憐詩詩又教了小孩一曲《虞美人》。現在她明明確確的感覺到了小孩對她終於消失了戒意,而且生出來一種特殊的依賴感覺,這也是她會在沐浴之時讓小孩留在屋中的本意,想要打破他的心防,就不能用普通的方法,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一日在大街之上見到小孩那一雙死寂空洞的眼睛,她就有一種強烈的慾望,想要將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暗暗高興起來,唯一可惜的是,無論她問他姓名來歷,或是愛吃些什麼玩些什麼,他都是一言不發,憐詩詩想了想,終於沒有逼他,她房間是內外兩間,內間是她平日的住處,而外間本來是丫環婢女們因為要隨時聽侯主人吩咐也設置了一張床鋪,只是憐詩詩不願讓人服待,所以情兒姐妹從小就是居住在下樓,此刻正好整理一下,暫時讓他安睡。

  隨後的幾天小孩都一直很平靜,在憐詩詩要去訓練的時候自己獨自一個人坐在房間發呆,兩眼一動不動的凝望著遠處,似乎那裡有什麼東西特別吸引他想要去追尋的奧秘一般,而有的時候無事可做,就拿出玉笛練習憐詩詩教他的新曲。

  他進步神速,一日千里,只幾天吹出的曲子就已經遠超憐詩詩的境界,隨後青水樓上下無不知道憐詩詩收留了一個奇怪的小孩,而為其笛聲吸引而來的士子們,更是專程前來只為聽一下他那恍如鬼魅的笛音,洞淵清徹,恍恍惚惚,讓人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為此青水樓老鴇還特意帶人氣勢洶洶的想要憐詩詩將小孩趕走,但憐詩詩卻緊緊地護住他,不容商量的說:「若要他走,那就別想我參加明春的花魁大賽。」老鴇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從未料到一向柔弱的憐詩詩會突然爆出如此強硬的一面,只得灰溜溜的走了,但隨後所造成的轟動,居然有不少專門為了聽他一個小孩的笛子而來此的士子,卻讓老鴇始料未及,樂得合不攏嘴。

  而郎夢郡諸青樓之間,這一幕更是傳得飛快。青樓女子任人欺辱,而一向溫順的憐詩詩卻為了一個小孩不惜大動干戈,然後傳言這小孩多麼漂亮,多麼神奇,一時之間,憐詩詩在郎夢郡名聲大噪,雖然花魁會尚未舉辦,卻有不少人知道了她的名字。

  當然,那個奇怪的小孩更是成為了茶樓酒館人們無聊之間經常提及的對象。但憐詩詩所居的煙畫閣屬於後院,尚未開放,所以也很少有人真正見到小孩的面目,傳言卻越傳越奇,最後簡直就把他傳說成了一個顛倒眾生,無所不能的傳說。

  但這一切於小孩卻全然無關,他每天只坐在樓上默默呆坐,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誰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來自何方,有時呆呆望著一處一望便是一天,而有人順著他所望看去,卻白茫茫一片,那裡的天空跟其他的地方也沒有兩樣。

  青兒自那日之後就處處刁難於他,但小孩卻從不發怒,其實是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笑一笑,別人問他話,他都只會點頭搖頭,卻從來不說一句話,後來青兒實在是忍不住了,說出早就存在於所有人心目中的猜想:「莫非,他是一個啞巴!」

  再過一段時間他還是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連憐詩詩也認為他真的是不能夠說話,對他更加憐惜,但他不說話就根本無法跟他們溝通,只會簡單的點頭搖頭,有一次憐詩詩突發奇想,拿來紙筆,本來想他一個肓人不大可能寫得出字。

  那時候非大戶人家子女,貧民之家少有識字的人,而他如此落魄,是大方之家的可能性只是微乎其為,就算是大方之家,他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就算以前眼睛未肓,即便學過字也只是稍微認得幾個而已,只是萬般失望之後聊為一試,不想小孩不但會寫字,而且那一手字簡直就是當朝大家王右軍的翻版,端秀清新,極為漂亮,令得憐詩詩不由得大為訝異。

  但就算有了溝通的方法,小孩的孤僻還是讓眾人無可奈何,問他姓什麼叫什麼,來自哪裡他一概不答,只寫了一個「琬」字,從這裡憐詩詩也猜不出什麼東西來,但總算有了一個可以叫的名字,於是就叫他「琬兒。」青兒戲說這是女孩兒的名字,那小孩也不分辯。

  青兒似乎極為看他不順眼,經常藉故對他冷嘲熱諷,有時故意難他,一次竟然拿來百年前青水樓一個神秘客人留下來的三問來問他:月重幾何?海深幾何?如何不死?

  這三問自那人問出之後,就成為了一則傳奇,天下多少驚才絕艷之輩,自恃才學驚天之士,來解答這三問,最後都是不了了之,數十年來無人可解,也就逐漸被人淡忘,有人將它與戰國屈原的《天問》並列,號稱不可解,青兒拿它來問琬兒,就是故意要看他的笑話。

  《天問》上說: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5
第十二章 痛憐深惜(下)

  圜則九重,孰營度之?惟茲何功,孰初作之?斡維焉系?天極焉加?八柱何當?東南何虧?九天之際,安放安屬?隈隈多有,誰知其數?

  ……

  而此共一千五百餘言,一百七十餘問,可以說是奇氣縱橫,千古絕唱,無人可答。而這三問,卻也是無雙絕對,難以解答。

  果然小孩因此而緊鎖眉頭,半天不見稍解,青兒冷嘲熱諷,哈哈笑著離去,在她走後,蔣琬就坐在園中,半天一動不動,額頭之上滲出細細密密的珠汗。

  夜裡憐詩詩才發覺他的反常,以往他從來未曾如此之早便就寢的啊,坐到他床畔,伸手一觸他額頭,只覺他呼息急促,兩頰如有火燒,竟是因此得了一場大病,昏迷倒在床上,而他身旁,壓著一張揉捏得皺皺巴巴的白紙,上面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在月重幾何四字下面寫著月重六百八十七萬四千零五十一斤,海有多深下面寫著一石之距四個小字,而在何能不死之下,則寫著薪盡火傳,生生不息八個大字。

  在這些字上面,沾染上了許多醒目的血絲,顯是他為解此題,為之耗盡心血,竟致吐血的地步。她略一凝神,便明白定是青兒搗鬼,心中不由得又是痛惜,又是吃驚。

  看著這三個答案,雖然莫名其妙,但憐詩詩本就不笨,只略一細想,便明白這幾個「天問」根本無法回答,而蔣琬的答案,卻從不能回答之處給出了答案。

  月重幾何?蔣琬說是六百八十七萬四千零五十一斤之重,你說不對,那你能給出一個可以讓大家都能算出的重量嗎?所以他的答案明知是錯誤的,但卻無人敢說他錯在哪裡。

  而第二問海有多深,蔣琬回答說是一石之距,仔細一想,海底凹凸不平,深淺不一,所以也是不可能有一個統一的答案,但蔣琬卻用一石之距巧妙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任何之處,你扔下一塊石頭,它徑直落下海底,所以就是這處海域的深度。

  因此來說一石之距之個答案也是正確的。

  而最後一問:何能不死?人們都追求長生不死,為此秦始皇廣招方士,並命徐福帶領三千童男童女去往海上尋找仙山以求長生不老之術,而隨後各朝皇帝無不以服丹為念,紛紛煉治仙丹,以求長生不死,所以說這最後一個問題是涉及人之生命的至高之問。蔣琬回答:薪盡火傳,生生不息。卻是拋開生命載體,而探尋到生命本體的長存不朽。

  薪盡火傳,生生不息!

  他這樣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回答出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無數人為之想破了腦袋,但自己在此時此刻,卻從自己房中一張毫不起眼的紙張之上,承載了人間那至高無上的欲知命題。

  說出去又有誰會相信?

  她趕緊將這張紙湊盡燭火,直到它一點一點的燃成灰燼,化作飛灰,她才暗中鬆了口氣,心中忖道,看來是要給青兒一點教訓了,她若再將《天問》拿來問琬兒,只怕就不僅只是吐血那麼簡單了,若是青兒知道他解出了三問,再要難他,就算蔣琬確是天縱奇才,只怕也要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到時若是因此而廢寢忘食,熬干心血,最低也會陷入瘋癲,甚至丟掉性命。

  才智累人,古往今來,多少驚才絕艷之人,因為深陷其中,最後落個淒涼收場。

  這一件事一定要緊守秘密,絕對不能夠讓任何有心人知曉,他才是一個年方十歲的小孩子,身負如此天縱之才,若是那些各大勢力知曉,只怕他就要從此深深捲入宮廷天下之爭,不得安寧了。

  才華是人生之累,它往往帶給人雙重壓迫,第一是越趨近天才,便愈能感覺到天人之際的悲哀,而這種形而上的悲哀是致命的毒液,並無人間的良藥可解。

  同時,在險惡的人生中,才華還會引起像嫉妒、排擠、迫害,甚至危極自己身邊至親至愛之人等等無聊之極的陷害,只要這個社會以平庸為平衡,那麼這種厄運便永遠不可以避免。而這,卻是憐詩詩最不能夠忍受的事情。

  看著臉頰赤紅,躺在床上呼息急促的小男孩,憐詩詩只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她喃喃道:「為什麼你偏偏是這樣一個天縱奇才呢?雖然現在我能夠為你隱瞞真相,但日月之光,又怎麼能夠掩藏得住,總有一天,你會光照天地,到時候,就將是你離開我的時候了吧!總有一天,你會從我身邊消失的。」

  想到這裡,她驀然覺得一陣恐懼,喃喃地道:「不,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從今之後,我不要你跟任何人接觸,你是屬於我的,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姐姐會保護你的,直到永遠,永遠!」

  蔣琬這一病就是一個月,因為恐懼別人知道他的天賦奇才,憐詩詩不許任何人靠近「煙畫閣」,一直都是她自己悉心在照顧蔣琬,青兒以為蔣琬絕對解答不出那三問,見蔣琬病了,也就逐漸忘了這件事,而蔣琬自己卻是絕對不會主動跟別人說一個字的,所以這件秘密也就涅沒在了憐詩詩的刻意隱瞞之下,除了憐詩詩與蔣琬,再也無一個人知曉。

  蔣琬病中無聊,而憐詩詩所會的曲子他只用了半個月,就已完全學會,舉一反三,現在任何一首曲子,只要知道詞牌名,他就可以自己吹奏出來,根本不用人教,所以憐詩詩便找來幾本詩詞集,每晚回來念給他聽,蔣琬只要聽過一遍,大抵就能熟背如流,但天下詩詞千千萬萬,無窮無盡,倒也不愁他學得太快。

  這一日憐詩詩回來,又看見蔣琬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她還以為又是在借所記詩詞來練習書法,走近一看,卻見寫的是一首完全沒有見過的七言詩:

  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

  長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朧又是誰,

  兔走鳥飛東復西,為人切莫用心機。

  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乾坤一局棋。

  禹疏九河湯伐夏,秦吞六國漢登基。

  古來多少英雄塚,南北山上臥土泥。

  來時歡喜去時悲,空在人間走一回。

  不如不來也不去,也無歡喜也無悲。

  每日清閒自己知,紅塵之事若相離。

  她看後奇怪的問道:「琬兒,這首詩是誰教你的啊?」

  蔣琬搔了搔頭,「看」了憐詩詩一眼,有些困窘的拿過一張紙,提筆寫道:「不,我自己寫的?」

  憐詩詩不敢相信的道:「這詩是你,你自己寫的?」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6
第十三章 詞賦傳宗(上)

  蔣琬點了點頭,又在紙上寫道:「我在床上無聊,就寫著玩,姐姐你不要介意。」
  憐詩詩只覺得一陣透心的涼意,手上的紙忽然變得彷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

  「長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朧又是誰?」

  「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乾坤一局棋。」

  「來時歡喜去時悲,空在人間走一回。」

  「不如不來也不去,也無歡喜也無悲。」

  「每日清閒自己知,紅塵之事若相離。」

  她總覺得蔣琬總有一天會突然離去,但卻不想來得竟是這樣早,這樣劇烈。這詩中充滿了對人生的疑惑,滿紙都隱隱透露出歸隱山水,離世出家的感覺,雖然暫時就連蔣琬自己都沒有感覺到,但對一直擔心蔣琬會突然離開的憐詩詩來說,卻清晰可見。

  她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蔣琬突然似有所覺,在紙上寫道:「憐兒姐姐,你,你怎麼了?」

  憐詩詩吃了一驚,忙收斂心神,強笑道:「姐姐沒事,高興呢,想不到我的琬兒不但笛子吹得那樣好,連寫的詩也這樣不俗。」心中卻暗暗道:「我把他關在這裡是不是錯了?他一個人在這裡無事可做,就會胡思亂想,一胡思亂想總有一天會突然出家,反倒是將他帶著習慣於紅塵間的慾念享樂,讓他沒有時間去想那些出世之事,等到他想起時,也要貪戀這軟紅十丈中的種種享受而難以就此捨棄離去,正是,我明天就帶他到四處去玩一玩。」

  思想及此,於是她微笑道:「琬兒,你如今身子大好了,要不,明天姐姐沒事,帶你到外面去玩玩,好不好?」

  蔣琬雖然並不喜歡熱鬧,但卻也不忍拂了憐詩詩之意,於是在紙上寫道:「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憐詩詩就帶著蔣琬、情兒、青兒三人,四人出門來到市集上,青兒在屋中悶了一個多月,現在就如同被放出籠中的小鳥一般,一路在最前面興高彩烈的這樣東西看看那樣東西摸摸,情兒卻顯得極為柔靜,只默默跟在憐詩詩身邊,微笑看著在前面引路的青兒。

  而憐詩詩卻並不瞧四週一眼,一路都只是微笑看著蔣琬,而蔣琬,卻是一幅滴水不驚,寧靜安祥的感覺,憐詩詩越看越是不安,因為她總覺得,蔣琬的面容越來越有一種莫名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沉迷進去,無端覺得心定,那是一種禪宗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感覺。

  他的神情越來越接近大圓覺滿寺中那些得道高僧們祥和平靜的樣子,而這,正是憐詩詩最害怕的事情。

  轉過朱雀橋,經泗水坊而西,有一大片梅園,現在正是嚴寒深冬,梅園之中,朵朵梅花傲枝凌立,開得正盛,四人徑直便向梅園之中走去。

  來到門前,忽然裡面一陣清脆悅耳的「錚錚」琴聲響起,一陣青年女子的歡笑聲清晰傳來,憐詩詩皺了皺眉頭,她知道蔣琬怕吵,卻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少人行走,平時挺清幽的這裡,今日竟會這樣熱鬧。

  她轉頭向青兒道:「青兒,進去看看,裡面都是誰在,若是一群粗人,咱們便去別處去吧,這裡太吵了。」

  話聲剛落,一個「咯咯」嬌笑著的聲音驀然在一株梅花樹下響起:「喲,我說是誰呢,敢說我們是粗人,原來是我們的憐兒小姐啊,哈哈,今天是什麼日子啊,郎夢群『四大名花』都聚齊了,剛無憂姐姐還說呢,今日四大名花已到其三,不知憐兒妹妹也會不會心有靈犀,也在今天恰來梅園,哈哈,看來說得還真是准喲。」

  憐詩詩吃了一驚,注目一看,卻是六大青樓之一的憐月樓那以精靈巧舌著稱的小麻雀張鴿鴿。她不敢相信的道:「鴿鴿,你是說,長歌無憂、吳情,蘇淺她們今天都到這梅園來了?」

  張鴿鴿笑道:「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詩會剛剛開始,大家正在玩曲觴流水的遊戲,剛剛四大名花缺一引為缺憾,現在一下子來齊了,可有得鬧的了。」說著便蹦過來一把牽起憐詩詩的衣袖:「快進去吧,要不就錯過了。」

  一轉頭,就看見站在她身側的蔣琬,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蔣琬,吃驚道:「這是誰呀?難道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神童琬兒?怎麼這麼像那些老和尚啊?」

  憐詩詩面色一變,看到張鴿鴿那種言笑無忌的性子,卻又不能發作,這時裡面的人聽到外面的聲音,立即都湧了出來,為首一個抱著古琴的素衣女子微笑道:「原來是憐兒妹妹,快進來,正巧趕上呢。」

  憐詩詩也不能太冷了,只得微笑著向眾人說道:「詩詩正愁太寂寞了,有眾位姐姐在,今天可是熱鬧得緊了,別為我耽誤了宴會開始的時間,大家都快請進去吧!」

  抱琴女子笑道:「正是,快,大家都進去坐著吧,要記得輸了的可是要喝酒的哦,醉了可就不要怪別人啊!」

  大家進去,梅園中央,梅花樹下,有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名叫「梅溪」,沿著梅溪,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了,憐詩詩坐在吳情下首,蘇淺上首,青兒情兒是婢女,沒有位子,站在身後為眾人堪酒,和著長歌無憂她們帶來的待女一起在園中嘻戲玩耍,不是長歌無憂她們不讓她們玩,而是依照曲水流觴的規矩,酒杯飄到誰的面前誰就得立飲完杯中之酒,然後即席賦詩一首,沒有一些才情還真不敢玩,與其讓她們搗亂,還不如由得她們自己去玩。

  而蔣琬,因是跟著憐詩詩來的,又不是她的下人,所以憐詩詩略為猶豫了一下,但一想今天本就是為了陪他出來玩的,帶他習慣這些社會玩樂,雖然十數位女子中間夾著一個男孩有些不妥,但略一猶豫還是拍拍身邊,讓蔣琬坐在她的身邊,這樣蘇淺就坐到蔣琬的下首了。

  不過這曲水流觴本就是隨意而坐,各安運氣,酒杯漂流到誰的面前,誰就得飲盡杯中酒後,即席作一首詩,若是作不出詩,隨便講一個笑話亦可,但什麼都不會的就要罰酒一杯,所以蔣琬這樣一個小孩坐蘇淺上首倒並無什麼不妥,眾人看蔣琬是憐詩詩帶來,也不好當面駁了她的面子,而且對跟著憐詩詩的這個小孩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神童,心想待會就看看你倒底與別的孩子有何不同?於是竟都全部默許了。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6
第十四章 詞賦傳宗(中)

  眾女所選出的公證人是兩位年紀比較大,也薄有才情的女子,也算是「德高望重。」
  吳情坐在那裡,一轉頭,恰巧就看到百芳叢中,正襟危坐,一幅古井不波模樣的蔣琬,目光一轉,忽然笑道:「今天郎夢郡裡各大青樓裡有些才情的女子大致都到來了,何況還有我們這位小客人,所以吳情建議,除了要飲酒吟詩之外,再各自拿出一樣綵頭,以付最後勝出的那個人,大家看是如何?」

  眾人聞言,瞅瞅蔣琬,無不忍俊不禁,紛紛應和,一女子笑道:「可是拿些什麼樣的東西才能作綵頭呢?要不我這有顆南海珍珠,圓潤生光,毫無暇弊,在市面上倒也少見,就拿出來作為綵頭如何?」

  長歌無憂從衣擺下側解下一枚通體晶瑩,通靈剔透的和黃暖玉,古玉之中隱隱有著血絲流動。經巧手雕成龍形,張牙舞爪,似欲騰空飛起,直凌雲霄。微笑道:「這可是無憂偶然所得,因見它栩栩如生,便將之佩戴在身側,女子一般多佩鳳佩,無憂便將這玉珮拿出,以作綵頭,如何?」

  眾女自是連聲應和,憐詩詩看出各人所出,俱是難得的珍物,只得也從頭上拔下一枚紫玉簪,笑著道:「這是詩詩身邊最珍貴之物,雖不值幾何,但難得的是它有一股奇特的香氣,是平常玉簪所無,令人發間衣上,俱有一股天然淡香,算是一奇,詩詩便以這枚紫玉簪作為本次詩會的綵頭吧!」眾女拍手笑道:「如此異寶,憐兒妹妹也捨得,真是豪氣!」

  蘇淺伸手拍拍身邊蔣琬的腦袋,笑嘻嘻地道:「琬兒,要是你能奪得本次詩會的頭籌,要不蘇淺姐姐給你當老婆,好不好?」

  吳情聞言笑道:「蘇妹妹這樣說了,琬兒,要是你真的能拔得這次詩會的頭籌,吳情姐姐讓你到我『知情閣』去住一晚,如何?」

  眾女聞言哈哈大笑,要知像憐詩詩、蘇淺、吳情、長歌無憂這樣的清館人,又都是容貌才情俱全,都是各大青樓重點栽培的對象,以期在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之上一舉奪魁,以能一震自己聲名,所以現在縱是有人肯出千金,卻也難以得到她們閣中一晚,能在『知情閣』中住上一晚,確是一種艷福,只可惜蔣琬年紀太小。

  蔣琬卻神色淡然,只有憐詩詩面上閃過一絲不快,但迅即消失,眾女都在注視著蔣琬的反應,是以都未發現,只有長歌無憂不慎瞥到,心中不禁一怔,卻也沒有張揚。

  蘇淺伸手從手上摘下一枚玉鐲,吳情說道:「我那兒有一樣沉香木雕成的扇子,上面被巧匠雕刻了一整幅的廣陵山水圖,也算是一件稀罕物。」揮手叫過自己的侍女雲兒,吩咐她立即回去將沉香木扇取來,瞄了蔣琬一眼,笑著說道:「只不過公證的兩位姐姐可是不會徇私的,那要你能比過我們眾姐妹才行哦!」

  接著眾女陸續都各拿出了一樣比較稀奇的東西,用一個錦鍛包袱包好,琳琅滿目,光彩奪目,紫白金青,藍綠紅黃,好不漂亮。

  眼看眾女都各拿出了自己的綵頭,蘇淺斜目看向蔣琬,笑嘻嘻的道:「琬兒,我們的綵頭都有了,只差你一個人的了,快拿出來吧,好讓咱們看看我們神童的寶貝到底是什麼?」

  眾女看著蘇淺,都不由得「撲嗤」笑出聲來,明擺這是在打趣他了,並未成想他會拿出什麼東西來,果然蔣琬臉上微微一紅,便想起身離去,憐詩詩急忙拉住他,對眾女說道:「琬兒今天出來沒有帶別物,他的的綵頭,便由詩詩代付吧。」咬咬牙,便欲將頸上那玲瓏項鏈取下。

  忽然一隻小手抓住她手,她驚訝一看,只見蔣琬臉孔漲得通紅,臉上神情一會兒堅毅一會兒猶豫,終於一咬牙,伸手自懷中摸出他那管白玉長笛,擺在地上。

  憐詩詩吃驚道:「琬兒,你要拿這『長相思』當綵頭?萬萬不可,這可是你最寶貴的物事,那日你寧肯被人毆打吐血也要緊緊抱住這『長相思』,於它一定是你極為重要之物,怎麼能夠拿它來做綵頭呢?姐姐這玲瓏項鏈並不算什麼,就算輸了以後還可以再買得到,這『長相思』一旦失去可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不行,我絕對不同意。」

  卻見蔣琬臉色倔強,搖了搖頭,眾女看看憐詩詩,再看看蔣琬手中的那管『長相思』,都不由得面面相覷,這時都知道這白玉長笛對蔣琬的重要及寶貴了,不由得都紛紛勸說隨便一樣什麼東西都行,但蔣琬卻固執的一味搖頭。

  憐詩詩臉色極為痛惜,但熟知他的性子,一旦作出決定,無論什麼人勸都不能更改,她明白他是想說既然參加,那就得自己掏綵頭,何況,我也未必會輸!

  雖然心中著急,但憐詩詩也無可奈何,不過一想也是,以蔣琬的才學,只怕還真有可能奪魁,那時這『長相思』就不會失去了,何況,即使真的輸了,哪怕花再大的代價,她都要將它贖回來,所以見眾人都看著她,她苦澀一笑,道:「由他吧,我相信他!」

  眾女無奈,只得將玉笛放入包袱之內,玉笛剛一離手,蔣琬的臉色便蒼白了一分,十指緊扣入掌中,他卻絲毫不覺。

  眾女覺得有些沉悶,還是長歌無憂最先打破沉默,微笑了一下,道:「開始吧——」

  眾人身子一震,端正坐好,集中精神,站在最上首的女子微笑著放下一盞酒杯,酒杯磕磕碰碰,九曲迂迴,飄流到吳情面前,她端起酒杯來一口飲盡,白玉一般的面上立即姻染了一酡紅暈,站起身來,朗聲吟道:「世間相思斷湘水,無窮歲月增中減。薄紗掩映水玲瓏,詩酒相逢猶夢中。」

  眾人略一沉吟,不由得都拍掌叫好。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7
第十五章 詞賦傳宗(下)

  接著是一個清麗的綠衣少女,她飲完之後,不會作詩,就隨口講了一個笑話,說的是古時有個人叫作沈屯子,有一次他上街聽說唱大鼓書,講的是楊文廣被困柳城,正當他為楊文廣的處境愁眉苦臉,歎息不止時,他的朋友拉他回家。從此之後,他日夜為楊文廣擔憂,不知道怎樣幫他解圍才好。
  家裡人見此狀況,便勸他到外面走一走,以解心中憂慮。沈屯子在外面,忽見一人挑著竹子上街,心裡便念叨著:「這竹梢非常尖利,路上行人一定有被刺傷的。」

  從外面回來,他的憂心更重了。家裡人給他請了一個巫醫,巫醫對他說:「經過查詢陰間的生死薄得知,他來世要輪迴做女人,所嫁丈夫是個麻子,十分醜陋。」沈屯子聽說,心病更為劇烈。

  親友們都來看望,勸慰說:「你要把心放寬些,病自然會好。」

  沈屯子說:「如果要我寬心,必須楊文廣解圍,挑竹子的人回家,麻子丈夫寫下退婚書交給我。」

  眾女聽了,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來,剛剛的尷尬立即消失,氣氛馬上活躍了起來。接著便一個一個的飲酒作詩,作不出來的便以講笑話代替,眾女興高彩烈之中,喝得未免有些多了,一個個面泛桃花,白玉一般的面上彷彿塗了一層姻脂,嫣紅欲滴。

  長歌無憂、蘇淺、憐詩詩也都喝了一杯酒,然後每個人作了一首詩,長歌無憂的是「雨箭風刀殺綺思,免教好事為春癡。回黃轉綠八千里,寵紫嬌紅各一時。得寶光陰飛電掣,銷金世界劫灰吹。多情何必鍾儂艷,別有如雲葉滿枝。」

  蘇淺的是:「初月無端入玉欞,露痕如白又如清。不成眉樣依明鏡,遙想啼痕染素馨。自是長愁甘解脫,未應多慧語娉婷。文姬死後知音少,吟盡傷心只自聽。」

  憐詩詩的是:「玉碗冰寒滴露華。粉融香雪透輕紗。晚來妝面勝荷花。鬢鬟欲迎眉際月,酒紅初上臉邊霞。酒醒人散愁淺深。」

  加上吳情的,四人作的都已可以算得上是驚世之作,接著酒杯又漂流到吳情身前,她剛作完一首,一時想不出來,也說了一個笑話,說的是從前有個南方人在北方做了幾年官,為顯示自己是官場老手,便訓導手下人要學會說官話。

  他曾對服待他的下人說:「『面』字官話應該說成『臉』,以後如果要說『請老爺洗面』應改為『請老爺洗臉』,知道了嗎?」下人連忙回答說:「知道了。」

  有一次,這位老爺到一財主家祝壽,他大吃大喝了一頓,肚子已經發脹了,可巧這時廚師又端來了壽麵,他便搖搖頭表示不再吃了,廚子還不大領會,跟隨老爺的下人,連忙對廚師說:「你快拿走,我家老爺不要臉(面)」

  眾女聞言笑得更歡,這一次酒杯直往憐詩詩這兒飄來,她卻沒有伸手去拿,待飄下一點,她喊道:「琬兒,右手!」

  因蔣琬目不能視物,所以以往多未拿,這時聽得憐詩詩那聲琬兒,他立即明白酒杯到了,五指一探,就恰巧將那酒杯夾住,其手法之快,之準,直看得眾女大聲喝起彩起來。

  他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因為從未喝過酒,不由得嗆得咳嗽了起來,憐詩詩正要替他拍拍,卻不想坐在蔣琬下首的蘇淺忽然就伸手摟住了他肩,替他拍拍背,直到他停住咳嗽,方才笑呵呵的對蔣琬說道:「總算盼到我們的神童了,我可是等得花兒都快謝了,快快,作詩!」

  蔣琬沉吟片刻,伸手扯了扯憐詩詩的衣袖,憐詩詩立即明白,吩咐情兒道:「情兒,拿筆墨來!」

  蔣琬鋪開宣紙,手指如飛一般滑動,片刻而就,蘇淺懷抱著他,看得最清楚,驚訝於他字跡灑脫漂亮的同時,只聽她微微一聲「咦!」

  早有憐詩詩搶了過去,只微微一瞥,忍不住鬆了一口大氣,微笑道:「情兒,念給大家聽聽!」

  情兒應了一聲,接過紙張,輕聲念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眾女越聽越奇,聽情兒念完,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兩個公證人微笑道:「今日詩會,我們本以為必是無憂妹妹、蘇淺妹妹、詩詩妹妹、吳情妹妹四人之中一個獲魁,珠玉在前,不想琬公子更為不凡,此一曲《金縷衣》寓意深遠,餘意不盡,猶以『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兩句為佳,必將名傳千古,連我們姐妹跟著也臉上沾光,呵呵,看來今日若再沒什麼出色之詩文出現,這曲《金縷衣》就是當之無愧的魁首了。」

  吳情笑看著蘇淺道:「是啊,蘇妹妹,你要是自承能超過琬兒的這曲《金縷衣》,大家都服你為魁首,要是不能,哈哈,大家以後可就得改個稱呼了,要改口蘇妹妹叫『琬夫人』了。」

  眾人一聽完蔣琬所作的《金縷衣》,便知今日詩會的魁首必是蔣琬無疑。是以忍著在一旁看笑話,這時終於忍不住,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就連長歌無憂,一向端莊的臉上也破天荒的露出一絲笑容。

  蘇淺面色通紅,怎麼也沒有料到蔣琬居然會贏,自己剛才一時戲言,如今倒成了大家的笑料了,但話是自己說的,苦於無法辯駁,只得也道:「就算我是『琬夫人』,情姐姐,那你的『知情閣』也要破例住進男子了,哈哈哈,明天就讓琬相公搬進去,哈哈!」

  吳情笑道:「你都作了『琬夫人』了,我那『知情閣』讓琬兒進去住上一晚又有什麼不敢的,放心,絕對不會說話不算數的,只是希望某人不要食言啊!」

  蘇淺苦笑不得,眾女笑看著兩人,心想這事一傳出去,明天郎夢郡可是要引起轟動的了。

  要知道憐詩詩的「煙畫閣」,吳情的「知情閣」,蘇淺的「瀟湘閣」,長歌無憂的「無憂閣」現在可是郎夢郡所有男人日思夜想,都想進去看一看的地方,現在一個十歲小孩,讓蘇淺成了「琬夫人」,日夜陪伴著憐詩詩,再加上吳情答應的「知情閣」,四大名花之中除了一向端莊的長歌無憂,關係竟然被他扯了個遍,雖然他只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小孩子,但又怎能不教天下男子齊欲殺之而後快。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7
第十六章 若如初見(上)

  這一日眾人自是玩得興盡而歸,每個人最後都喝了至少好幾杯的酒,除了蔣琬因為眼睛看不見只拿了一次之外,憐詩詩都喝得熏熏欲醉,最後大都是被自己的侍女半扶半扛總算回到了家。
  蔣琬只將憐詩詩的紫玉簪與自己的白玉笛拿了,但青兒在後面卻毫不客氣的將整個包裹都扛了回來,第二日宿醉醒來,憐詩詩不由得暗罵自己該死,怎麼會喝得如此人事不省呢,轉頭一看,蔣琬床上空空而也,定是早就起來到外面又發呆去了。

  眼見到桌上的那一包袱昨天得來的「綵頭」,憐詩詩不由得暗暗頭痛,昨日爭風,都存了把其他人比下去的意氣,所以大都是惟恐不奇,傾囊而出,但心中現在一定都是後悔莫及的吧。

  她喊道:「琬兒。」蔣琬聽到她叫,立即上樓來,顯是知道她因為什麼事,拿起一張紙寫道:「要不我們把這些東西都還給她們吧,反正要了也沒多大用。」

  憐詩詩不由得暗暗點頭,琬兒不貪富貴,不佔小便宜,都是她最欣賞的地方,微笑道:「這些東西都是你的,你說怎麼辦姐姐自然沒意見。不過,咱們不能說還,莫如說『送』比較好些。雖然也是把她們的東西各自還了回去,但還有傷臉面,拿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哪有自己好意思收回來看道理,所以咱們說是送給她們,那她們就不會尷尬了。」

  蔣琬臉上破天荒的露出一絲笑容,顯是沒有想到這點,女兒家的心思果然細膩一些,不由得點了點頭。

  梳洗過後,憐詩詩便吩咐青兒情兒紛別將東西包好,「送」到昨天與會的各人手上,只長歌無憂,吳情,蘇淺三人身份不同,她便帶著蔣琬,準備自己親自送過去。青兒雖然不大願到手來東西又給送回去,但對憐詩詩的命令卻是不敢違背,只好和情兒各自帶著東西送上門去,那些姑娘正在心痛,後悔不及,此時見到憐詩詩如此貼心,都不由得大為感激,千恩萬謝的收下了。

  而憐詩詩帶著蔣琬,先來到吳情處,聽說要將那沉香扇「送」還給自己,吳情嬌笑著推辭不受,說道:「既然拿它出來做了綵頭,自然沒有輸了之後還要拿回來的道理,所以你不可以不要,要不然就是看不起姐姐我哦,呵。」

  想了一想,又道:「不過還真是,你一個男孩子家,拿著這樣一柄香木扇,是沒有什麼大用,既然你是要『送』給我,那好,姐姐我就收下了,不過姐姐也送一件東西給你,你可不能不要的哦,要不然這香木扇姐姐就不敢收了。」

  蔣琬想了一想,無奈點了點頭。

  吳情走到內室,片刻方才出來,手中已拿了一個青黑雕花的四方形木盒,打開來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朵紫金色,香氣氤氳的肉芝,她微笑道:「這可是成形的肉芝,功能雖說未必能起死回生,但卻可以舒血暢氣,寧神養顏,不但如此,古書上說肉芝可以明目,甚至可以夜視,你雙眼不能見物,以後遇到名醫,這東西或許可以幫上一點小忙,這你可不能推托,要不姐姐可就不高興了哦。」

  憐詩詩大驚,蔣琬猶豫難決,伸手扯扯她的袖子,憐詩詩知道他無法決定,由她拿主意,心中也不由得暗暗高興,蔣琬終於對她形成了極強的依賴感,昨日詩會雖說一半是因為他那倔強的性子,另一半只怕也是為了不想讓自己失去那玲瓏項鏈吧,為了自己他可以放棄那視若性命的白玉笛,她心中便忍不住湧起一股濃濃的喜悅,還有自豪。

  雖然覺得肉芝太貴重了,但憐詩詩何嘗不是日思夜想能夠治癒蔣琬的雙眼,所以雖然覺得不妥,但為了蔣琬,還是示意他收下來。

  見到蔣琬接下肉芝,吳情顯得特別高興,知道他們還要去蘇淺長歌無憂那,所以就親自送著兩人出門。

  來到蘇淺這,蘇淺不由得有點困窘,但對他們欲「送」還玉鐲卻是打死也不肯接受,憐詩詩無法,只要禮數到了,也就沒有再強求,兩人再來到長歌無憂的「無憂閣」。

  「無憂閣」佈置得極是清爽雅潔,窗明几淨,雖然別無長物,卻陡然給人一種仿如仙境的感覺,長歌無憂微笑著拒絕了蔣琬,她今天彷彿親熱了許多,撫摸著蔣琬的小腦袋,看著蔣琬問道:「琬兒,我問你,若是你昨天輸了,雖然那『長相思』於你極為重要,別人不忍心要,要還給你時你會接受嗎?」

  蔣琬一怔,想也不想,搖了搖頭。

  長歌無憂道:「是啊,我們都是同一類的人,哪怕有些東西再貴重,但一旦輸了那便是輸了,絕對不願意接受別人的饋贈,所以你不可能接受別人還你的玉笛,這玉珮姐姐也是不能夠接受的,若真是那樣,倒反而是不尊重你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何況這玉珮原本是從宮中流傳出來之物,只適合男子佩帶,我只是見它漂亮,便帶在身邊把玩幾天,本來也就是準備以後送人的,正巧落到你的手上,昨天那麼多的女子,唯你一個男孩子,可見天意如此,它與你本就有緣,所以你就不要再推辭了,你看,要是你佩上這玉珮,該多麼漂亮!」

  她忽然蹲下身,捉住蔣琬的手,仰起頭微笑道:「讓姐姐來給你將它戴上,好麼?以後可就不要摘下來了。也不要把它送給別人啊,它可是姐姐唯一送給你的東西,要好好保存,知道了麼?」

  蔣琬點了點頭,長歌無憂欣慰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為蔣琬將這枚宮玉珮帶上,其神情親切溫柔,真的像一位大姐姐一樣,讓蔣琬除了憐詩詩之外,第一次感覺到一種溫暖。

  繫好玉珮,長歌無憂站起身來,打量著站立當地的蔣琬,由衷的讚道:「你看,這樣多麼漂亮。」

  就連習慣了蔣琬那清透若水氣質的憐詩詩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因為這枚和黃暖玉,分明有一種令人忍不住為之折腰的王者風範,在蔣琬原本種種氣質之上,更增添了一種讓人不敢褻瀆,無端拜服的世家氣派。第一眼憐詩詩都不由得移開了目光,因為它令你不敢注視,無端端生出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憐詩詩這才發覺,她遠遠沒有看透這個在自己身邊居住了一個多月的小孩。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8
第十七章 若如初見(中)

  長歌無憂看著眼前這個小孩,半天竟然神思恍惚,直到他奇怪的扯了扯她們兩個的衣服,她才猛然一驚,心中暗道我這是怎麼了,今天怎麼會經常失神?難道就因為眼前這個氣質不凡的小孩子嗎?
  她面色困窘,急忙轉過頭去,瞥見遠處窗邊的那架古琴,靈機一動,拉著他手,起身向古琴走去,說道:「琬兒,姐姐彈琴給你聽,好嗎?」

  蔣琬心中奇怪為什麼長歌無憂要彈琴給自己聽,但他本就不是一個擅長於拒絕的人,只得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隨著長歌無憂走到古琴之前。

  長歌無憂一走到琴前,心神一瞬間寧靜下來,立即恢復了她那揮灑自如,端莊高華的樣子,向蔣琬笑道:「琬兒,你可知道世間聽琴,最高的境界是什麼樣子的嗎?」

  蔣琬想了一想,從桌邊拿起一張紙,在上面寫道:「為知音彈!」

  長歌無憂讚道:「琬兒真聰明,不錯,正是為知音彈。而世間為知音彈的最好例子便是春秋戰國時侯的俞伯牙,他一日乘舟而行,在漢陽江口,中秋之夜,偶然風狂浪湧,大雨如注,舟不能行,只好泊於山崖之下。」

  「不多時,風恬浪靜,雨止雲開,現出一輪明月。伯牙獨坐無聊,於是命童子焚香,調弦轉軫,彈出一曲,曲猶未終,指下『刮剌』一聲,琴弦斷了一根。他以為是仇家刺客或是盜賊伺侯,於是命左右上崖搜索,而這一搜,就搜出了流傳千古的『美哉洋洋乎,意在高山;美哉湯湯乎,志在流水」的故事。」

  「後來子期病去,伯牙往尋,得知之後,昏倒在地,醒來之後取出手刀,割斷琴弦,雙手舉琴,向祭石台之上,用力一摔,說道: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這就是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的故事。」

  蔣琬不知她為何突然提到俞伯牙的故事,但他只靜靜地聽,絕不打斷。

  卻聽長歌無憂長歎一聲道:「如今姐姐這琴,也名瑤琴,俞伯牙猶有知音可思,而我卻無可奈何,為天下俗人彈琴,彈琴無知音,予俗人彈不如於清松明月之下,松柏竹林之間,幽靜無人之處,一個人彈,但天下事,又有哪裡那麼容易,姐姐縱是想要碎琴,卻也無能碎琴之人啊,人生得一知已足矣,但得一知已,卻又是何其艱難。」

  蔣琬低下頭,皺眉不語。

  長歌無憂突然一怔:「我跟他一個小孩子說這些幹什麼?我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總是神思不屬的。」抬頭又看了蔣琬一眼,見到他那清透若水的樣子,立即低下頭去。

  憐詩詩看著長歌無憂,總覺得她今天似是特別容易神馳物外,看了一眼蔣琬,再看一眼長歌無憂,不由得心中暗驚,這長歌無憂迄今為止都共只見過蔣琬兩面,怎麼會?

  她為了緩和氣氛,指著那琴對蔣琬說道:「琬兒,你可知道麼?無憂姐姐所說的俞伯牙的瑤琴,據說是伏羲氏所琢。這瑤琴是伏羲偶見五星之精,飛墜梧桐,於是鳳凰來儀。鳳乃百禽之王,非竹實不食,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

  「於是伏羲氏知道了梧桐乃樹中良材,奪造化之精氣,堪為雅樂,令人砍將下來。那樹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數,截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扣之,其聲太清,因為其過輕而廢棄;取下一段扣之,其聲太濁,因為其過重而廢棄;取中間一段叩之,其聲清濁相濟,輕重相兼。拿到長流水之中,浸泡達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數,取起陰乾,選良辰吉日,用高人匠人劉子奇斫成樂器。說這乃瑤池之樂,故命名之為瑤琴。」

  「瑤琴長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闊八寸,按八節;後闊四寸,按四時;厚二寸,按兩儀。有金童頭,玉女腰,仙人背,龍池,鳳沼,玉軫,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閏月。先是五條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內按五音:宮、商、角、徵、羽。」

  「堯舜時操五絃琴,歌『南風』詩,天下大治。後因周文王被囚於灸裡,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謂之文弦。後武王伐紂,前歌後舞,添弦一根,激烈昂揚,謂之武弦。先是宮、商、角、徵、羽五弦,後加二弦,稱之為文武七絃琴。」

  「要知道,彈瑤琴有六忌、七不彈、八絕,六忌一忌大寒(長大了的韓寒)二忌大暑(算個頭裡面比較大一點的馬鈴薯)三忌大風(就是那些什麼比較韓流日風之類的東西)四忌大雨(這一忌的雨是指的女孩子哭得淚雨滂沱那叫一個恐怖,要千萬當心)五忌迅雷(就是那個下載東西的迅雷)六忌大雪(這個大雪就不說了,不就是說的豬血馬血狗雞血之類的不雅之物麼,又稱阿堵物是也)。七不彈為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而八絕則是清、奇、幽、雅,悲、壯、悠、長。撫到極致,嘯虎聞而不吼,哀猿聽而不啼。正因為有這六忌七不彈,所以你無憂姐姐才會有那樣的感歎。」

  蔣琬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長歌無憂感激的朝憐詩詩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神情,吩咐侍女焚香,她整了整衣冠,然後在琴前端正坐好,左指輕輕一扣,只聽一聲清悅的「錚」響,長歌無憂左手指尖觸弦,中指用力較多,食指用力次之,按住琴弦,右手則托、劈、抹、挑、勾、剔、打,時而剔挑、時而掃弦、時而重勾,蔣琬看不見她的指法,只覺耳畔一連串的音符飛過,彷彿都從眼前跳著舞蹈,一串還未消失,一串又已竄出,頑皮得像一群小孩子,登時讓蔣琬沉浸入那些舞蹈之中。

  他並未聽見任何聲音,而是彷彿「看見了」一個又一個頑皮的小孩跳著特殊的舞蹈從自己眼皮底下飛過,並彷彿整個人也變成了一個小孩,加入到了他們之中,跳躍奔跑,盡情嬉耍,無憂無慮。

  一曲終了,他還沉浸在那舞蹈之中,感覺到自己的心神竟然在這一刻突然脫離了自己的本體,像是突然到了另一空間。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8
第十八章 若如初見(下)

  長歌無憂站起來,一轉頭瞥見蔣琬那一幅神馳物外的樣子,不由詫異,說道:「琬兒,你怎麼了?」
  蔣琬一怔,終於從那些奇怪的舞蹈之中回過神來,一想自已剛才根本就沒有去用心去聽琴,不由得面皮漲得紫紅,囁嚅不能言語。

  長歌無憂心中一動,急切問道:「琬兒,你剛才是不是『看見』什麼東西了?」

  憐詩詩只覺雲裡霧裡,莫名其妙,卻不想蔣琬聽了此話,頭垂得更低,面皮紫漲,囁嚅著不知所措,長歌無憂立即明白到「他」一定是見到了。

  這時她的驚訝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失傳已久的天魔舞第一重,竟然讓一個小孩子見到了。自己剛才不知為何,神思恍惚,彈出《天魔音》,難道?

  她立即重新坐下,對蔣琬道:「琬兒,你再聽聽這一曲!」說著也不待蔣琬答應,不理憐詩詩那詫異的眼神,急迫的整了一下衣帶,閉上眼睛,片刻方才睜開,整個人沉入到那種深若幽水的境界,眼眸之中驀然湧起一股魅惑,方才輕扣指弦,發出「咚」的一聲急響。

  憐詩詩偶然接觸到她的那雙眼睛,只覺腦袋「轟」的一聲,紛緒萬象一股腦的向腦中湧來,終於支持不住,整個人昏了過去。

  但蔣琬這回目中所見,卻令他大為尷尬,因為眼前跳躍的,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變成了一個一個赤裸著身子,翩翩起舞的妙齡女子,那些舞姿千奇百怪,而那些少女玉體曼妙,那魅惑眾生的容顏,傾國傾城。而她們一絲不縷,那高挺的雙峰,白玉的臂膀,光滑的曲線,平坦的小腹,若隱若現的私處,無不以各種極盡撩人的姿態盡情的呈現在他的面前。

  他的面上越來越紅,簡直是嫣紅欲滴,而呼息也是熱來熱燙,彷彿滾沸了一般,身子不住顫抖,雙拳緊握,指尖刺入掌心,鮮血潺潺流出,而他恍如不覺。

  那些舞姿越來越放肆,越來越妖冶,越來越蕩人魂魄,就在蔣琬終於忍耐不住,頭腦裡幻像紛呈,要神智淪喪的時候,燥熱的眼中,忽然彷彿從水面之上升起另一隻眼睛,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滴水不驚,蔣琬腦海之中的雜念就在這一瞬間潮水般從腦海之中退去,變得幽明洞徹,呼息漸漸變得正常,面上潮紅也漸漸消退,緊緊握住的雙拳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這時他再看那些舞蹈,終於再不為她們所惑,只抱著一種純欣賞的感覺來看,這才發覺那舞蹈之中,每一舉手一抬足,莫不是玄奧莫測,奇妙無比,將大自然的鬼斧神功之處,演繹得淋漓盡致,美不勝收。

  那些美輪美奐的舞姿彷彿遇到了什麼吸引她們的東西,忽然彷彿潮水一樣,自動的湧入蔣琬的腦海深處,只略一動念便自動出現,原來有些凝滯不通之處,現在都如同有了泉水滋潤一般,越發玄妙圓轉,彷彿行雲流水一般,毫無疑滯。

  他終於明白,這些舞姿竟然彷彿有著自已的靈性,在自己腦海深處有著可以滋潤的地方,但若非自己最後關頭那第三隻眼睛的出現,只怕自己早已經慾火焚身,走火入魔了吧。

  難道都是因為那隻眼睛?

  長歌無憂自己應該也不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的,若是第二個人看到這種舞蹈,只怕會深深陷入其中,最後要麼瘋癲,要麼變成白癡。

  那些舞蹈湧入蔣琬腦海中之後,只聽得「錚」的一聲,一聲琴弦斷了,長歌無憂彷彿虛脫了一般,軟倒在琴上,但她卻仍掙扎著向蔣琬問道:「琬兒,你又看見了?」

  蔣琬現在有些明白這舞蹈肯定跟那些琴聲有關係,而好像長歌無憂對這些舞姿很是著急,絕對沒有責怪自己沒有認真聽琴的意思,所以紅著臉點了點頭。

  長歌無憂一把抓住他的手,嚇了蔣琬一跳,她彷彿生怕這個信息不真實一般,再問了一次:「真的?」

  蔣琬點了點頭。

  琴聲一停,這時憐詩詩悠悠醒轉過來,瞧見蔣琬無恙,不由得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奇怪的問道:「無憂姐姐,剛才你的眼睛怎麼會?怎麼會那樣的,好奇怪啊!」

  長歌無憂支支吾吾地道:「這個,憐兒妹妹,不是姐姐不告訴你,實在是,姐姐自已也不知道啊。當初傳我這琴聲的人從來都沒告訴我過這會令人暈倒在地,真的對不起啊!」

  憐詩詩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已經很晚了,我們該回去了,打擾無憂姐姐的地方,還請多多原諒啊!」

  長歌無憂驚道:「啊!你們要回去了?哦,是不早了,你們是該回去。」轉頭對蔣琬滿臉渴盼的說道:「琬兒,以後你要是煩悶了,隨時可以到姐姐這兒來,姐姐這裡永遠歡迎你。」

  蔣琬點了點頭,憐詩詩大為詫異,心想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這個一向對男子從來不假以辭色的長歌無憂,今天怎麼會對琬兒一個人大為慇勤親切呢?

  卻聽長歌無憂繼續說道:「姐姐這曲子還有四首呢,你下次來姐姐一一彈給你聽,你可一定要記得來啊!」想了一想,覺得蔣琬行走不便,自已未必會來,而憐詩詩也不可能每天陪著他到這裡來,所以立即又說道:「要不,明天我讓我的丫環聆煙去接你,就不要麻煩你憐兒姐姐了,好麼?」

  反正白天大多數時間蔣琬也都只是一個人,而且他現在知道長歌無憂肯定是想知道那琴聲裡面的舞姿,所以也就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憐詩詩見他都贊同了,也就不便反對,只是心中卻莫名的升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來,她猛然驚覺,面上登時發燙,發覺兩人都沒有發覺她的異樣,方才鬆下一口大氣。當下兩人向長歌無憂告辭,走到門口長歌無憂的聲音又提醒了一遍:「琬兒,明天我讓聆煙去接你,你可一定要來啊!」

  蔣琬無奈,只得又點了一次頭。
borislin 發表於 2008-3-28 13:49
第十九章 花魁大賽(上)

  回到「煙畫閣」,憐詩詩莫名其妙的生氣,一夜不理蔣琬,蔣琬莫名其妙,無法可想。第二天一大早,長歌無憂果然派人來接他,聆煙是一個典型的江南少女,青澀靈秀,婉約難言。
  來到長歌無憂的「無憂閣」,長歌無憂立即一把拉住他,顯是望穿秋水,一直在這兒等著。剛一見蔣琬,就將他拉入內室,揮手讓聆煙下去。

  蔣琬知道她想要那些舞姿,果然長歌無憂急切的問道:「琬兒,昨天你看見的那些東西你還記得嗎?能不能畫下來給姐姐看一看?」

  蔣琬點了點頭,伸懷中掏出兩張宣紙,一張是第一曲的舞蹈,一張是第二曲的,昨晚憐詩詩不理他,無事可做,想到長歌無憂肯定是要這些舞蹈,於是就憑著記憶,將她們一一畫了下來。

  長歌無憂手中拿著那兩卷《天魔相舞》的畫卷,激動難言,愛不釋手,直到瀏覽了四五遍,這才記起旁邊的蔣琬,伸手拉住他坐在她身側,向著蔣琬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這些舞蹈是什麼東西吧?」

  蔣琬沉默,長歌無憂笑笑,說道:「就算你不想知道,姐姐也是會告訴你的,但這是姐姐的秘密,你能不能替姐姐保密,任誰也不能夠告訴她知道,就連你憐兒姐姐也不能,你能做到嗎?」

  蔣琬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在紙上寫道:「如果她問,我一定不會瞞她,不過,憐兒姐姐卻絕不會逼我說出我不想說之事,其他人我更加不會告訴。當然,你最好是不告訴我,那樣就不用擔心憐兒姐姐問起了。」

  長歌無憂沉默半晌,方才苦笑道:「她真是好福氣,有你這樣一位好弟弟,算了,就算你告訴你憐兒姐姐,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不告訴別人這舞蹈就行,因為這個是我們門派的絕秘,決不容許外人知道。」

  蔣琬點了點頭。忽然在紙上寫道:「那我呢?」

  長歌無憂望著他漂亮的臉蛋,終於忍不住「撲嗤」一笑,伸指點了點他的小腦袋,笑嗔道:「你呀,真不知道怎麼說你才好。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解出這《天魔舞》的秘密,所以你儘管放心,我是不會告訴別人是你告訴我《天魔舞》秘密的,不會有人因此而找你麻煩。」

  蔣琬粲然一笑,長歌無憂一瞬間竟然看得呆了,良久方才回過神來,心中不禁苦笑:「自已堂堂魔門天魅宗六執事之一,練習魅術多年,竟然會經常著了一個小男孩的道兒,說出去誰會相信?」

  原來這長歌無憂,就是魔門人畫魔宮分裂出去的八宗之一——天魅宗的六大執事。魔門八宗,就是天魅、如意、冥神、蓮花、血池、明月、未央以及魔命這八宗。

  這八宗各有所長,像天魅門就以擅長魅術而得名,最高典籍就是號稱隱藏有《天魔相舞》的天魔六音。而如意宗則幽然避世,很少在江湖中行走,鎮宮之寶如意美人,據說裡面就隱藏了一個驚天大的秘密。而魔命宗,則是以自身性命來提高修為的陰邪宗派。

  一般來說魔命宗的弟子性命都極其短暫,多在二三十歲便會死亡,但他們也是魔門八宗裡面最可怕的兩宗之一,武學修為居八宗之首。

  魔命宗的武功練到最高處,據說不但不會有損命元,反而會延命百歲,昔年魔命宗就有一個不世高手柳千化活到一百八十歲,武學修為更是達到了震古爍今的境界,《天魔相》練到了第七重境界的萬魔空相的地步,面目千變萬化,差點就要羽化飛昇的時候,只是最後不知為何,突然離奇死去,讓魔命宗弟子的生命究竟可以達到多長成為一個難解之謎,因為柳千化是最有可能突破魔命宗至高典籍《天魔相》的唯一一人。

  而八宗裡面,最恐怖的恐怕就非得以血池宗為首了,因為他們居然以童男童女來練那些傷天害理的功法,而外界謠傳的魔教,指的卻並不是整個魔教,而是像血池、天魅、魔命這幾個經常在世間行走的宗派。

  八宗裡面,蓮花宗、明月宗、未央宗均像魔教總壇的人畫魔宮一樣,只為追求天道,根本不在人間立足,除了魔門中人,知者甚少,極為神秘,因為極少有人能見到這三宗的弟子,但恭為魔門八宗之一,自然有其不可替代的長處,所以魔門中人從來不敢輕視這幾宗,只是從來沒有接觸,既談不上什麼仇恨更逛談什麼合作了。

  天魅宗《天魔六音》據說是天魅宗唯一一位達到天魔無相境界的宗主所創,六音各代表了一重境界,第一重境界是從女童便開始修練的「蒼瀾舞」,即是蔣琬看到的那些在自已眼前玩耍的小孩。

  而第二重境界則是純粹以色相娛人的「妙相舞」,也就是蔣琬看到的那些渾身不著寸縷的妙齡少女。這是天魔舞中最基礎的,也可以說是最不重要,最不入流的下等境界。一般天魅宗弟子是從蒼瀾舞開始練起,至妙相舞,再至第三重境界的魅舞,也就是穿上薄紗,長袖善舞,以風姿娛人,才可以到紅塵之間行走,練心十年,再回天魅宗,學習第四重境界的真正的天魔舞。

  天魔舞之上,就是第五重境界「天魔無相」,自古至今,只有創下天魔六音的那一位天魅門宗主達到過天魔無相的境界,而傳說能夠達到「天魔無相」境界的女子,即使你再醜,都會讓人覺得聖潔不可方物,比之莫愁湖的聖女,絲毫不會遜色。而第六重,也就是魅術的最高境界,據說叫「聖凡」。但因為從來沒有能達到過「聖凡」的最高境界,所以誰也不知道到時會成為什麼樣子。

  第四重境界以下,那些以姿色舞蹈魅惑男人的,根本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算不得真正的天魅門弟子,而天魅門弟子因為自身的局限性,卻也畢生難以超脫第四境界而達到第五重的無相境,雖然天魅門的功法依舊是以這六重境界來劃分,且各有修練功法,但得到《天魔六音》的奧秘,就等於有可能上窺天魔無相的神話境界。

  百年來天魅門弟子孜孜以求,想要追求到《天魔六音》的奧秘,但只知從琴聲之中聽出舞步,卻誰也不明白琴聲之中怎麼可能聽得出舞步。不想今天卻被一個不是天魅宗門人的蔣琬,第一個窺透了天魔六音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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