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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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3989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1:59
裂土之謀 第四十一章曷甦館事(上)
    阿魯蠻帶著十個自己親手收服調教的親衛,連同楊樸混在劉從安排的商伍里。高永昌正要結好金國,因此對北面下來的商人都頗加寬容。這行人很快便繞過遼陽府,也不進城,便徑往曷甦館部聚居的地方來。

    此時高永昌剛剛把契丹人趕出遼陽府,西面的事態暫時平緩,便騰出手來,一方面向北聯合金人,一方面向南招撫各個部落。阿魯蠻望見部落寨門的時候,部族的氣氛十分奇怪,有族人不斷向外張望,看見他們便跑出兩騎來喝問何人。

    阿魯蠻對其中一人叫道︰“鉤室,不記得我了麼!”這個鉤室,卻是胡十門的兒子。

    那年輕人鉤室愣了一下,隨即喜道︰“阿魯蠻!是你!”

    阿魯蠻不悅道︰“以前瞥見個側影也知道是誰,現在我出去才幾年,你居然就不認得我!太也氣人了!”

    鉤室道︰“你出去的時候全身破爛,現在卻穿的這麼威風!誰還認得!”又望了他身後的楊樸等十一人一眼,阿魯蠻道︰“後面這些是我的從人。”

    鉤室喜道︰“從人?阿魯蠻,看來你發財了啊。大家都說你凶多吉少,沒想到你反而出息了。”

    兩人是從小玩大的朋友,互無猜忌,當下相攜入寨。阿魯蠻問道︰“部族的氣氛不大對,出了什麼事情了麼?”

    鉤室道︰“高永昌派人來了。高永昌你知道不?”

    “當然知道。”阿魯蠻道︰“這老小子派人來干什麼?”

    鉤室道︰“他要我們歸順他。”

    阿魯蠻問︰“你爹爹答應了麼?”

    鉤室道︰“不知道,使者還沒走,爹爹讓我們好吃好喝招待著,他和長老們正在議著呢。”

    阿魯蠻道︰“我去看看。”

    鉤室忙道︰“不好,會被罵的。”

    阿魯蠻道︰“怕什麼!你爹爹看重我,不會介意的。”

    鉤室想了一下說︰“好吧。”頓了頓又道︰“阿魯蠻,出去幾年,你連說話也不一樣了,倒好像是讀過書的人。”

    阿魯蠻嘿了一聲,說道︰“你找個地方讓我的從人先窩下。對了,我帶了些好東西給你們,你拿了分給大家。”

    鉤室問道︰“什麼東西?”

    阿魯蠻道︰“給你的是一把好刀。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帶過來的。”對從人道︰“來,拿出來。”

    從人取出鋼刀,鉤室接過,看一看,摸一摸,再舍不得放手,連聲道︰“阿魯蠻,這麼好的刀,我一輩子也沒見過。你怎麼搞來的?”

    阿魯蠻道︰“我有好幾把呢。還要的話,什麼時候你到我現在的住處去挑。”

    鉤室笑道︰“你現在可真夠財大氣粗的啊。不過不用了。我有這把刀就夠了。”

    從人又取出許\多東西,大抵是琉璃、蜜餞等物,看得鉤室眼花繚亂。鉤室安排楊樸等在一個木屋安頓好,這才帶阿魯蠻來見父親胡十門。

    所謂久在芝蘭之室不覺香,阿魯蠻一直住在漢部也不覺得漢部的生活有多好,這時回到老家,眼楮四下一打量不由得有些淒然︰曷甦館人已懂得造房屋,但和漢部的磚房比起來簡直就是馬棚。他這才知道自己離開後的這幾年族人的生活一直沒有改善,甚至更加貧窮了,心想︰“怎麼的讓族人加入漢部的好,我一個享福算什麼!”

    兩人來到胡十門的居室外,只听里面正在大聲爭論,鉤室敲了敲門,一個粗豪的聲音在里面道︰“什麼事情!”

    鉤室還沒說話,阿魯蠻大聲道︰“叔!是我!我回來了。”

    門內那人的話聲里透露出掩抑不了的喜音︰“阿魯蠻!是你麼?快進來!”

    阿魯蠻進了門,只見胡十門和族中幾個長老都在,跑過去讓胡十門抱了抱。鉤室則回寨門戒備。

    胡十門道︰“來,站好,讓我看看!嗯。不錯!成一條好漢了!”又問道︰“那件事情緩下以後,我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卻都沒有音訊!這幾年過得很苦吧?”

    阿魯蠻道︰“也不算苦。我遇到一個很厲害的漢人師父,後來又遇到幾個很本事的朋友,大家結拜作了兄弟。這幾年過得很順。”

    胡十門道︰“那就好!我看你這身衣服,也知道你在外面一定是發跡了。”

    阿魯蠻道︰“叔,你們在談什麼?我听說高永昌派人來招撫我們了。”

    胡十門沉吟道︰“沒錯,他要我們征兵納糧。你是咱們曷甦館的好子弟,又出去見過世面。不如你也來參詳參詳。”

    阿魯蠻也不推,坐下問道︰“他要我們征兵納糧,那他給我們什麼好處?”

    胡十門道︰“他保證我們不被契丹人欺壓。”

    阿魯蠻問道︰“叔你怎麼看?”

    胡十門道︰“我看這高永昌不是個成大事的人。跟著他走只怕沒什麼前途。”

    一個長老一听馬上道︰“可是族長!高永昌說了,要是我們不從,他就要我們滅族!我們曷甦館缺兵少鐵,拿破刀骨鏃可打不過渤海人啊!他們可是連契丹人也打退了!”

    胡十門道︰“如今完顏部大興,我們和完顏部有舊,可以投奔他們。”

    又有一個長老說︰“中間隔著老遠,這麼多人怎麼過去?再說,人家要不要我們還難說呢。就是要了我們,也不知道會怎麼待我們。”

    爭論未已,外頭有人來報︰高永昌的使者催著要見族長了。

    胡十門道︰“告訴他我就來。”

    一個長老道︰“族長,可千萬不能拒絕他啊。”

    阿魯蠻想傳達楊應麒的話,卻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待胡十門離去後,便出門來找楊樸,告訴他方才之事。

    楊樸心道︰“七將軍的意思,看來是要在遼南扎根了。他分明是要曷甦館安頓下來作為我們北面的屏障,然則不但不能讓曷甦館歸順高永昌,就是讓他們直接歸順大金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對阿魯蠻道︰“五將軍。萬萬不能讓你的族人上了高永昌這艘破船——否則將來定會一起沉沒。”

    阿魯蠻道︰“但我們憑什麼說服我叔叔?”

    楊樸想了一下,與阿魯蠻耳語道︰“……就這樣。”

    他們兩人出發前曾有些不愉快。但阿魯蠻心胸寬廣,既然答應了要和楊樸有商有量,便不抗拒他出謀劃策。若是歐陽適或蕭鐵奴和阿魯蠻易地而處,只怕就沒這麼順當了——這兩人的自我都太強,很難因為一句承諾便放下心中芥蒂。

    臨了楊樸又道︰“如果可能,安排一下讓我見見那個使者,看看我是否認識。”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1:59
裂土之謀 第四十一章曷甦館事(下)
    阿魯蠻再次來到胡十門的居室時,正好胡十門也回來了,進門便憤憤道︰“高永昌欺人太甚!那麼多糧馬,要把我曷甦館榨干麼?搜刮得比契丹人還凶!”

    一個長老听了忙道︰“可要不答應他,馬上就有滅族之禍!”

    阿魯蠻道︰“叔叔!別听他的空口威脅,他不敢動我們的。”

    胡十門眼中神光閃動︰“哦?怎麼說?”

    阿魯蠻道︰“高永昌根基不穩,又處于四戰之地,北邊是大金,東邊是大遼。他現在這樣要兵要糧還不是他們渤海人快支持不住了!我們不能白白把糧食馬匹送去給他糟蹋,更不能把族中的兄弟送去給他陪葬。”

    胡十門點頭道︰“這點我也看出來了,不過問題是高永昌打不過大遼大金,可卻比我們強得多!他要滅我們還是可以的。”

    阿魯蠻道︰“我這次南下就是為這個來的,只要我們支持住一段時間我的兄弟就會下來,到時候就什麼也不怕了。”

    眾人听得大奇,胡十門道︰“你的兄弟?”

    阿魯蠻道︰“叔叔,你這兩年听過漢部麼?”

    “漢部?”胡十門道︰“你是說女真漢部?”

    “嗯。”

    胡十門道︰“自然听過。曷甦館出去交易的人回來都在傳,說會寧女真那邊出了個漢部,是大金的附屬。這個部族不但驍勇善戰,每次打仗都是前鋒,而且他們那個部族富得流油,混同江一帶的流民都往那里涌,就怕他們不收!”

    一個長老接著道︰“听說漢村的人能造琉璃寶貝,又听說那里的人戶戶都住在宮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說,最近兩年金人能有那麼大的聲勢,都是靠漢村的錢撐起來的。”

    這些傳聞都略過其實,不過和曷甦館部的草屋木棚比起來,漢村的磚房被傳說成宮殿也不是很過份。可為什麼遠在此地的深山居民也知道漢部的富裕?原來楊應麒深通宣傳之道,知道商人們願意談論什麼話題,更知道什麼樣的話題對漢部的發展有利,因此每次有商人到達漢村他都會想辦法造出些能夠讓他們津津樂道的傳聞,這些傳聞到了無孔不入的商人那里,很快就傳遍東北幾千里的大地,成為各個地方樂于談論的話題之一。現在從混同江到遼南海邊,甚至到高麗,商人們說起自己貨物的好處,往往自稱“這可是會寧漢村產的”!這就叫做品牌的威力。

    阿魯蠻听了那個長老的話後說道︰“漢部沒什麼宮殿。不過房子是比我們這里強多了。”說著按照楊樸的提議描繪漢部的生活。他言語質樸,毫無夸張之處,然而也因此增加了可信度。听在胡十門等人耳中,阿魯蠻的敘述雖然沒有那些商人說的那樣夸張,但更加可信也更加翔實。而漢村的生活水平雖然在楊應麒看來僅僅是保證在溫飽水平以上一點而已,然而听在曷甦館人耳中已是羨慕不已︰頓頓都能吃飽,月月都有魚肉,換季時人人都有新衣服,入冬後還有燒煤炭的炕頭取暖——一年四季,竟沒一天受罪的日子!這在塞外苦寒之地十分難得。

    胡十門也听得神往,族中條件好一些的也能吃飽穿暖,但大多數人還是窮苦難堪。听阿魯蠻說漢部竟然連普通的部民過的都是這樣的生活,那這個部族可真夠富的!問阿魯蠻道︰“這些你都是親眼看見的?”

    阿魯蠻道︰“什麼親眼看見,我就是漢部的!”

    幾個長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胡十門道︰“我說你跑去哪里藏身,在那里契丹人也找你不到,原來你去了會寧。阿魯蠻,你在漢村做什麼事情營生?”

    阿魯蠻道︰“我也不用做什麼事情,我是那里的頭兒之一,漢村就是我師父和我們七兄弟建起來的。七兄弟里面我排行第五,他們都叫我五將軍。”

    幾個長老听得驚訝更甚,胡十門則凝重起來,問道︰“我听說漢部的首領在大金是很有權勢的人,連大金的皇帝都很听他的話。”折彥沖在外界的令名,很大程度上也和楊應麒的暗招有關。

    阿魯蠻道︰“是啊,我大哥折彥沖是前代國主的女婿,完顏部的人都叫他駙馬,現在的國主也很看重他,大哥提的建議,幾乎沒一次駁回的!”

    胡十門問道︰“阿魯蠻,你是怎麼和他們遇上的?”

    阿魯蠻道︰“這說來可就長了。”跟著又從頭敘說自己如何在瘟疫之谷遇到折彥沖、楊應麒等人,說起五百眾如何出死谷、闖宋邊、千里輾轉入大漠,如何大敗宮帳軍、殲滅狼群,如何被烏古部設計,如何轉敗為勝,一直說到遇上宗翰,依附服女真。跟著又說起楊應麒如何變糞土為黃金,如何建立一個富裕繁華的漢村,如何幫金人創造文字;說折彥沖如何帶領兄弟沖殺契丹,經歷過那些大戰等等。這番話說完,足足花了一個時辰,一直說到天色昏黃,但眾人卻絲毫不覺枯\燥。漢部的經歷太打動人了。

    胡十門不停地追問一些細節,心中推敲︰“听阿魯蠻這樣說,他結交的這幾個人物可都是極了不起的人!他們漢部三千人抵得契丹上萬大軍!若有他們為援,高永昌應該也不是對手。”問道︰“阿魯蠻,那你這次來,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你折大哥的意思?還是大金皇帝的意思?”

    阿魯蠻坦然道︰“是我大哥的意思。我也剛好想家。叔,咱們族人過得太艱苦了,我希望應麒能讓大家的生活過得好些。”

    他這句話說得十分誠懇,幾個長老都听得心動,胡十門卻道︰“這些以後再說,現在高永昌逼迫在前,你說我們該如何應對才好。”

    阿魯蠻道︰“我來之前,高永昌已經派人去聯系大金。我大哥說了,東京重地,不容他人竊據,因此不要聯合,而要他投降。對這種事情,國主一般都不會不听的。不管結果談得如何,大哥他們一定會南下的。所以我們現在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

    胡十門道︰“怕就怕我們等不到那時。”

    阿魯蠻道︰“我來之前和大哥他們約定,大軍遲則三個月,快則兩個月,一定會南下。我們打不過高永昌,還躲不過麼?”

    一個長老道︰“躲?家園怎麼辦?”曷甦館人已經是定居生活了,田園雖蔽卻不舍得拋棄。

    阿魯蠻道︰“我們把糧食馬匹帶上,長白山是咱們家後院,渤海人沒我們熟。我們跟他們轉,別跟他們打!等大軍一到,高永昌就沒空理我們了。那時候再回來。家園還是我們的家園。”

    又一個長老道︰“那萬一你大哥打敗了呢?”

    阿魯蠻昂然道︰“不會敗的!”他扯下衣服,指著身上條條傷疤道︰“去年冬天威震天下的克遼大捷,我就是急先鋒!我們兩千五百人在幾萬契丹人里沖突橫縱,結果遼主的鑾輿都被我奪了!高永昌不過是一個渤海的雜種!要趁契丹人被我們打得首尾不能兼顧才敢造反,這樣的家伙能擋得住我漢部的鐵蹄?哼!要不是看我曷甦館缺少兵器,我領上幾百個族中弟兄就敢跟他叫板!”

    眾長老面面相覷,胡十門也點頭道︰“我也听過漢部的威名,再說他們有大金作後援,想來勝算甚大。”

    阿魯蠻道︰“何況我們還不一定要退呢。這次跟我來的有一個漢部的謀士,他說有辦法讓高永昌不敢對曷甦館動手,叔叔你要不要見見他?”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00
裂土之謀 第四十二章貳臣歸附(上)
    胡十門沉吟片刻,便讓人請楊樸。

    楊樸進門施禮,胡十門看了他幾眼,忽然厲聲道︰“你是渤海人!”

    屋內除了阿魯蠻無不警惕,楊樸微微一笑道︰“不錯。”眾長老登時喧囂起來。

    胡十門道︰“阿魯蠻,你帶一個渤海人來什麼意思!”

    阿魯蠻道︰“我們漢部中契丹、渤海、奚族、蒙古什麼人都有,但每個人對漢部都忠心耿耿。我一個兄弟楊應麒說,大家是為了一個夢想走在一起,原來是什麼種族並不重要。”

    楊樸見胡十門未曾釋疑,問他道︰“族長,若你也是一個渤海人,會跟高永昌一道麼?”

    胡十門想了想道︰“不會!這人沒有大志,算不上英雄,我豈能為他臣下!”

    楊樸道︰“既然如此,族長又何必懷疑我是高永昌的人呢?難道楊樸看起來就這麼鼠目寸光麼?”

    胡十門一听連忙站起來賠罪,楊樸道︰“此時危疑之時,小心一點也是應該的。”

    胡十門道︰“阿魯蠻是我最看重的子弟,他帶來的人,我本不該起疑心的。”話鋒一轉,說道︰“方才他說先生有辦法讓高永昌不敢對曷甦館動手,不知有何奇計?”

    楊樸問道︰“請問此次來招撫的使者是誰?”

    胡十門道︰“是一個叫盧克忠的渤海人。”

    楊樸喜道︰“原來是他!那好辦了。”

    胡十門問︰“你認識他?”

    楊樸道︰“何止認識!且有交往!這人也是一個識得時務的俊杰,只要我去與他相會,定能說得他歸順漢部。他若歸附,要騙得高永昌不敢加兵易如反掌!”

    胡十門和幾個長老對望一眼,幾個長老都點了點頭。胡十門道︰“那勞煩了。”親自帶了楊樸來尋那使者,走到門前楊樸對胡十門道︰“我獨自進去才好說話。”胡十門面子上也沒有懷疑他的意思,放他進去。

    楊樸推開柴扉,門內那人正背著門望屋頂發呆,沒發現有人進來,楊樸看那背影,正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盧克忠!

    楊樸且不說話,一個對牆默立,另外一個則在靜默中揣摩對方心思。良久,才听盧克忠深深嘆了一口氣,楊樸本來滿臉凝重,一听這嘆息馬上露出笑容,似乎在這聲嘆息中讀到了什麼,開口說道︰“盧奉集,你嘆什麼氣!”

    盧克忠回頭一看,吃了一驚︰“楊樸之!你怎麼在這里!”

    楊樸道︰“我一個朋友來探親,我隨他來的。不期在這里遇見故友。”

    “探親?”盧克忠奇道︰“你那個朋友是曷甦館人?”

    楊樸道︰“不錯。不過他出去有好幾年了。你呢?來這里做什麼?”

    盧克忠沉吟道︰“我來這里公干。”

    楊樸道︰“恭喜,以兄之才,想來必然大得金主賞識。”

    盧克忠搖頭道︰“金主?不是不是,我和女真人沒什麼關系。”

    楊樸道︰“然則我兄還在為大遼賣命麼?大遼廣廈危傾,我兄若還在遼廷,可得早做打算的好。”

    盧克忠又搖頭道︰“不是,我早不是遼臣了。”

    楊樸奇道︰“莫非兄投靠高麗了不成?嗯,高麗雖然是僻野小國,不過自保還是可以的。在高麗為官,倒也能保身家、養性命。”

    盧克忠道︰“我怎麼會去高麗!我現在是大元臣子。”

    這大元是高永昌的國號,楊樸自然知道,這時卻故作糊涂\道︰“什麼大元?”

    盧克忠道︰“樸之的消息未免也太不靈通了,如今咱們渤海人中興有望,皇上建元隆基,國號大元,威震遼東,你居然不知道。”

    “隆基?”楊樸冷笑道︰“莫非是高永昌麼?”

    盧克忠忙道︰“樸之怎能如何孟浪!豈不聞為尊者諱?怎能直呼皇上姓名。”

    楊樸放聲大笑,盧克忠隱隱知道他在笑什麼,卻仍不悅道︰“樸之!不得無禮!”

    楊樸道︰“此時不笑,難道要等到我去憑吊你的時候再笑麼?我怕到時候我連哭都哭不出來!”

    盧克忠道︰“樸之為何作此言語?”

    楊樸道︰“高永昌根基淺薄,處四危之地,兵不滿萬人,將無可稱者,因僥幸以成一事之勢,不知韜光養晦,居然便建元稱帝,哈哈,可笑啊可笑。而我兄居然以身事之,只怕一年半載之間便要罹大難,到那時我是該笑你,還是該哭你?”

    盧克忠道︰“女真人能建國,我渤海人為何就不能?”

    楊樸道︰“那豈相同!女真早有叛遼自立之志,大遼境內除了遼主哪個不知!完顏部幾代經營,根基非同小可,豈是高永昌趁勢起事可比!再則,大金背靠蠻荒,並力向南,若攻,鐵蹄南下則東京一道非遼所有;若守,則有山河險要之固。阿骨打力足以服人,漢部財足以潤國,這就是大金的立國之基——他高永昌有什麼?東不能取高麗,西不能吞契丹,北不敢犯女真,東京道又是兵家必爭之地,誰容得下他?眼見滅亡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嘆了一口氣道︰“高永昌滅亡了不要緊,只可惜我兄也要跟著陪葬!”

    盧克忠聞言黯然,卻仍道︰”今上無論如何也是渤海人,樸之也是渤海遺民中之佼佼者,何不也前來輔佐?我料樸之必有奇策救國,若樸之願意出仕,克忠願意代為引薦。”

    楊樸道︰”我兄之意,樸之深銘肺腑。不過我就算有奇謀,高永昌真能言听計從麼?”

    盧克忠道︰“姑且試之。”

    楊樸斥道︰“這是關乎性命家國的大事!豈能姑且!高永昌這人我知道!行險僥幸、志大才疏之徒罷了。我料這段日子我兄必多有忠直之言勸諫,卻不知他听了多少?”

    盧克忠一听這話長嘆一聲,說道︰“當初起兵之時,我便勸他不可貿然稱帝,否則定招各方嫉恨,他卻一意孤行,說不稱帝無以號令天下。稱帝之後便營建宮室,我連番勸諫也不肯听,說宮室不麗不足以威遠人。如是這般,也確實令人灰心。”

    楊樸道︰“知可輔便輔,不可輔則易!高永昌又不是正統大道所在,何必給他殉葬!”

    盧克忠道︰“如今我身在大元軍中,又能如何?”

    楊樸道︰“不如去投大遼。”

    盧克忠道︰“契丹如今對我們渤海人十分猜忌,如何肯信任我輩?再說我看遼廷局勢,也不是長久之局。”

    楊樸道︰“然則遠走高麗?”

    盧克忠道︰“此是不得已的下策!”

    楊樸道︰“听兄言語,莫非有意要投奔大金?”

    盧克忠沉吟道︰“此事不可亂說。”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00
裂土之謀 第四十二章貳臣歸附(下)
    楊樸見盧克忠有猶豫之意,斷然道︰“謀不早定,臨危必悔!莫非我兄怕我去告密不成!”

    盧克忠道︰“這是什麼話!樸之豈是這等人。唉,眼見女真人已是吞遼之勢,只是彼是野蠻之人,不知能否相處,且無引薦之人。”

    楊樸心中竊喜,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其實會寧中也有文章鼎盛的所在。”

    盧克忠沉吟道︰“樸之說的是女真漢部麼?”

    楊樸道︰“不錯!這群人雖然依附女真,卻是中華遺種。武功\豪邁有大唐之氣,詩書禮樂有大宋之風。”

    盧克忠道︰“這些我也听說過,只是一直奇怪蠻荒之地怎麼會出現這麼一個部族。”頓了頓道︰“樸之,你對漢部怎麼如何清楚,莫非……”

    楊樸笑道︰“實不相瞞,如今我就在漢部!”

    盧克忠大驚道︰“什麼!”

    楊樸道︰“我家園遭兵,被擄為奴,幸而得漢部七將軍解救,知我才學,只一頓深談便委以重任。漢部雖小,但其領袖有如此胸懷,卻是極為難得!”

    盧克忠道︰“卻不知樸之如今在漢部任何職位?”

    楊樸道︰“漢部內部之政,盡歸我管!幾個將軍只管軍權,在內政上信我任我,並不加一絲毫干涉,一切憑我放手去干!”

    盧克忠眼中閃爍,說道︰“漢部不過是大金的附庸,樸之既歸大金,何不擇主而擇客?”

    楊樸道︰“完顏部用人,一切但以完顏一姓之厲害為攸歸。外族人縱然身居高職,仍然被完顏族人視同家奴。而漢部之治,深得《大學》之意,選賢與能,一切為公。且漢部之首折大將軍乃大金駙馬,大金皇帝對折大將軍言听計從,興兵滅國,或和或戰,往往就是大將軍一言之間!而大將軍對我也平等如友朋,我的建議只要有理一定依從!所以我表面沒什麼地位,卻能通過大將軍而影響金國,通過金國而影響東北諸路。什麼叫做實權?能將胸懷付諸事實的才是實權!那些在大金朝廷做官的,有幾個官位看來也頗顯赫,然而戰戰兢兢,不過是給完顏部抄寫傳令罷了,豈能遂我輩之志?”

    盧克忠默然無語,楊樸見他意動,緊跟著道︰“我看兄之心亦不願我兄之才更勝于我,若有意歸漢部,定得大用。”

    盧克忠沉吟良久,忽然哼道︰“樸之欺我太甚!”

    楊樸奇道︰“我怎麼欺你了?”

    盧克忠道︰“方才你說此來是陪朋友探親,但听你剛才言語,分明是作說客來著!你以為我听不出來?把盧克忠當傻瓜了不成?”

    楊樸笑道︰“探親是真。我漢部五將軍是曷甦館人,我這次是陪他來的。來此之前我原不知你也在。至于說客,我確有此意,但也是怕我兄掉入火爐而不自覺!”

    盧克忠道︰“漢部中也有曷甦館人?”

    楊樸道︰“是!五將軍听說高永昌威逼他的故族十分氣憤,誓要與高永昌周旋到底!”

    盧克忠道︰“漢部的五將軍?莫非就是襲遼帝鑾的阿魯蠻?他也來了麼?”楊應麒對漢部的戰力宣傳得力,盧克忠消息靈通,因此知道也不足為奇。

    楊樸道︰“沒錯!”

    盧克忠道︰“沒想到他居然是曷甦館人?看來我這趟差事難以交差了。”

    楊樸道︰“盧兄,看你我舊日交情,我再給你透露個消息,大金的大軍,不日就要南下了。”

    盧克忠驚道︰“什麼!不會吧?我主剛剛才派人北上聯金抗遼,就算金人無意聯手,也當知我大元的誠意才是。”

    楊樸冷笑道︰“聯手?實力均等才有資格談聯手!高永昌有這個資格麼?再說,大金兵力所及,遼人枯\崩朽毀,也沒必要和高永昌聯手!更何況東京是何等要地,豈能容人竊據?此次大金將出動兩萬大軍,以漢部為先鋒,遇契丹滅契丹,遇渤海克渤海,志在東京一道。去年冬季一戰,大金以兩萬精兵破遼七十萬大軍,此次鐵騎再度南下,高兄你認為高永昌能抵擋得住?”

    楊樸出發之時,南征之意還在醞釀當中,此時楊樸所言只是虛辭。但大遼全境此時已畏金如虎,就是渤海人也不例外,因此盧克忠一听眼中便顯出懼色。有道是“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何況這次有“兩萬”大軍!

    楊樸又道︰“如今漢部五將軍帶了他的親兵在此,有他坐鎮,高永昌對曷甦館是討不了好去的。就算接戰不利,只要曷甦館退入長白山,高永昌能追多遠?還不得回遼陽府去!外有強敵壓境,內有部族伺機,高永昌撐不了多久了。為今之計,我兄不如賣五將軍一個人情,他日若有個萬一,來漢部時也好相見。”

    盧克忠沉吟道︰“樸之,你方才說漢部將重任委你,不是虛言吧?”

    楊樸道︰“這個自然。”

    盧克忠道︰“我縱然有意北歸,只是沒半點功\勞,去了也沒意思。”

    楊樸道︰“設法保全曷甦館部,已是功\勞一件。”

    盧克忠笑道︰“這算什麼功\勞。不出手則已,既然出手,就不當如此小打小鬧!我欲將遼陽府千里之地獻給新主,卻不知樸之可願代為引見?”

    楊樸大喜道︰“若如此,我兄封侯有望!”

    兩人商議了一陣,來見胡十門和阿魯蠻。盧克忠初來時十分倨傲,但這次對阿魯蠻卻十分禮敬,曷甦館的長老見了,對阿魯蠻不免另眼相看。

    胡十門道︰“此次回去,你如何向高永昌交差?”

    盧克忠道︰“族長放心,我自有道理,定叫他不敢加曷甦館一兵一卒!”

    楊樸道︰“謹慎起見,曷甦館還是先廣派偵騎,修葺城寨,作堅壁清野計。若東京事態不順,則先退入長白山,以待時機。我與盧兄一道前往東京辦事,五將軍留下鎮守要道!若北軍南下,則族長起兵響應。如何?”

    胡十門稱善,派兒子鉤室打扮成渤海人模樣隨楊樸前往辦事。自己和阿魯蠻等則磨礪兵器喂飽馬匹,以備有虞。

    楊樸和盧克忠走後,阿魯蠻不在時,一個長老問胡十門道︰“族長,這姓楊的可信任麼?”

    胡十門道︰“我不信他,不過信阿魯蠻。”

    那長老道︰“萬一阿魯蠻也是被人騙了呢?”

    胡十門道︰“我派鉤室前去不但是去幫忙,也是去監視!萬一有詐,我們背靠長白山,至不濟時仍有一條退路,不怕!”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01
裂土之謀 第四十三章潛流暗涌(上)
    路上盧克忠對楊樸道︰“你在會寧一事,大遼士子多有知曉,若以楊樸之名現身,只怕會被人識破。不如潛伏城中,趁機謀事。如何?”

    楊樸答應了,忽而想起一事,心道︰“你說我在會寧一事大遼士林多有知曉,然則你自己豈不是也早就知道?在曷甦館時我還以為你是被我說動,原來卻是早有此心,只是趁機借我過橋!”想到這里心里冷笑,口中卻不道破。

    兩人進入遼陽府以後,楊樸另有去處,並不住盧克忠家。原來劉介和趙觀在遼陽府都有重要據點,楊樸出發前楊應麒便打過招呼,趙觀劉從連千里越境的事情也敢做,何況在偌大的遼陽城藏一個人?

    盧克忠和楊樸約好聯絡方式後,便來見同僚打听消息,此時金主對高永昌“不許\聯手、只許\歸降”的消息已經傳來,而高永昌皇帝夢正濃,哪里肯答應!盧克忠見一切和楊樸所言若合符節,北歸之心更為堅定。不多時高永昌宣見,盧克忠不說曷甦館事,先詐道︰“此次去曷甦館,無意中卻打听到一個天大的消息!”

    高永昌問是什麼,盧克忠道︰“高麗人對遼東也動了心思,興兵五萬,要來犯我東京!”

    高永昌大驚,盧克忠又道︰“微臣到曷甦館之時,高麗也派了密使,許\諾了曷甦館人不少好處,要他們起兵呼應。他們行動雖然隱秘,卻仍被微臣窺破機關,微臣當機立斷,以好言語先將曷甦館部穩住,又使計夸耀我大元兵威,又令曷甦館上表示忠。如今東南局勢暫時無變,只是當此之時,似不宜對曷甦館人索求過甚,否則容易讓他們倒向高麗!臣以為眼下宜以羈縻之策,令胡十門作為遼陽與高麗之緩沖。待契丹事畢,再作打算。”

    高永昌大喜,嘉獎了盧克忠,忽然急報傳來︰“金人引兵南下,不知何意!”

    高永昌忙問道︰“有多少兵馬?”

    “金軍偵騎四出,我們不敢靠近。但遠遠望去都是殺氣。”

    高永昌又問道︰“打听到都有哪些將帥了麼?”

    “主帥是女真勃極烈斡魯,副帥是金國駙馬折彥沖!”

    渤海君臣一听這話更慌了!盧克忠心道︰“楊樸果未騙我。”

    群臣正慌亂,又有諜臣來報︰“大遼興兵來犯,號稱五萬。”

    高永昌忙呼且罷朝議,又命人傳令整軍備戰,戒盧克忠等“不得將高麗來犯之事外泄”。

    遼金兩路來犯的消息一傳開,遼陽府登時人心惶惶。不過听說會寧漢部是這次金軍的主力後,許\多渤海人又起了僥幸之心。這幾年漢部對渤海人頗為優待、不視為外人的事在大遼各地多有傳聞,許\多人甚至說漢部的首領其實都是渤海人,因此听說漢部南下,都盼望金軍戰勝遼人,那樣無論高永昌是勝是敗他們都有一條活路。

    盧克忠眼見人心如此,知道高永昌必敗無疑!問題僅在于開到城下的是契丹還是女真而已。

    數日後消息傳來︰金軍遼軍遇于沈州,遼軍望風潰敗,漢部先鋒沖入沈州城內,城中兵民盡降。盧克忠听說後趕來朝見,只見高永昌已經連剛打造好的龍椅也坐不住了,畏懼之情現于臉上。

    盧克忠奏道︰“金人此來,未必是戰。趁著還沒和我軍接鋒,趕緊派人勞軍,或許\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這句話正中高永昌下懷,當下命他持金印、銀牌,上表願去帝號稱\0\0。盧克忠領命出來後,秘密請見楊樸,楊樸道︰“你持我書信去見折大將軍,我仍留遼陽,以作內應!”

    盧克忠也等不及第二日便出城,走了兩日便遇見北軍前哨,卻原來是曹廣弼派出的偵騎。他說明是使者,偵騎將他送到中軍已是隔日。盧克忠打听得護送自己的是漢部兵員,未見主帥,先出示楊樸交給他的信物求見折彥沖。那兵員持了信物,沒多久來請,態度客氣多了。

    盧克忠步行入中帳,一路見兵甲光芒耀日月,士氣卷塵沖長天,心道︰“這樣的武功\!高永昌如何能敵!”

    進了大帳,只見上面坐著五人,最中間那人不過二十出頭,顧盼間卻有氣奪三軍之勢;左邊一個中年,沉斂韜晦,不測深淺;這中年下手一個青年,身穿鎧甲,頭上卻結著儒巾,不像戰將,卻似一個書生;右邊一個年輕將軍,一張臉就如同是用鐵木雕刻出來的一般,脖子上一塊青色胎記,一言不發卻令人凜然不敢冒犯;他下手那人一身胡人打扮,目光一掃,竟讓盧克忠背脊冒出一陣冷汗。

    盧克忠膝蓋\一軟,跪下呈上楊樸的書信。

    這五個人,便是折彥沖、狄喻、曹廣弼、楊開遠和蕭鐵奴。此次南征,漢部精銳盡出。不但如此,工兵伍中甚至藏著不少非為戰爭而來的農工醫士。楊應麒沒有明說,但曹廣弼等卻都隱約猜到他的打算。

    折彥沖取了盧克忠的信看了,說道︰“盧先生是楊先生引薦的良才,不必多禮,快坐下吧。這帳里都是自己人,大家以後要一起做事,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吧。”

    盧克忠連道不敢,折彥沖道︰“不必這樣拘束。”當下給盧克忠一一介紹了狄喻等人,又對他們說了楊樸信中之意。

    曹廣弼問盧克忠道︰“高永昌是真要投降麼?”

    盧克忠道︰“未必!此人好行險,又圖僥幸——是個不見黃河不死心的人。大金軍威天下,行速如神,這麼快就打下沈州,一戰擊退契丹,這都是他始料未及的。或許\他要借此爭取時日,整軍備戰。”

    蕭鐵奴冷笑道︰“就算他是真的要降,我也不讓。好容易等到一個廝殺的機會,豈能因一紙降書就罷手?”

    曹廣弼問道︰“高永昌能打退遼人,是僥幸還是他真有那個實力?渤海人有那麼善戰麼?”

    盧克忠道︰“契丹渤海,以戰斗論不過五五之數,因高永昌佔了地利,又是背城而戰,渤海兵士氣高漲,所以能勝。”

    曹廣弼又問︰“此去遼陽府,道路是否難走?高永昌還有什麼天險可以依憑麼?”

    盧克忠從懷中取出一幅圖來道︰“此去遼陽府道路,盡在此圖之中。”

    曹廣弼接過看了一下,見上面不但有山川地形,還有高永昌的軍備分布,點頭道︰“可比應麒給的詳細了不少。”

    折彥沖從曹廣弼手中接過看了,笑道︰“東京在我等囊中了。開遠,給應麒寫封信,告訴他情況。”

    又對盧克忠道︰“你也別回去了,免得被高永昌識破降罪。我會對外宣稱將你扣留。你不熟軍旅之事,這次且作向導。待疆域略定,再去干內政——我們會打仗的人不少,會理財治國的文臣可缺得很哪!”

    盧克忠又道︰“遼陽府內,士子頗多,還請大將軍破城之時優容幾分,以備將來。”

    折彥沖笑道︰“我漢部除了打仗,輕易不殺人。只要是人才,我們歡迎還來不及,不會加害的。”

    盧克忠大喜,又道︰“我已經列了一個名單在楊樸之處,只是事情機密,一時不敢去聯絡。”

    折彥沖道︰“楊樸既在遼陽城內,想有安排。鐵奴,你若沖進城時留手些,別亂殺人。”

    蕭鐵奴哈哈一笑道︰“我理會得。”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01
裂土之謀 第四十三章潛流暗涌(下)
    漢部諸將計議畢,折彥沖才帶盧克忠來見斡魯,斡魯見了金銀牌、稱藩表,問折彥沖道︰“你看如何?”

    折彥沖道︰“其表言詞慢遜,其意不誠。他說要做遼陽王,難道我們真把整個遼陽府給他?”

    斡魯冷笑道︰“這遼陽府連你都不敢要,何況他!”當日便傳令進軍。曹廣弼、蕭鐵奴、\0\0母、蒲察、迪古乃等領軍進擊,斡魯與折彥沖並騎居中,楊開遠押後。干將斡魯古鎮守沈州。

    斡魯和折彥沖望見沃里活水時,前方來報︰“渤海人在河南布陣,蕭將軍、\0\0母縱兵強渡,渤海人不敢接戰,望見我們就逃。”

    斡魯笑道︰“高永昌這等孬種,也敢說要做遼陽王!”

    兩人才渡過沃里活水,前方又來報︰“蕭將軍追到遼陽城下,渤海人不敢開戰。蕭將軍他們正在城下叫罵呢。”

    折彥沖道︰“天色已晚,讓大楊將軍布營,今日且罷戰,明日再攻城。”

    高永昌軍在沃里活水不戰而潰之後,遼陽城內有識之士便都知道他是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巴。

    在金軍攻城之前的一個晚上,楊樸正在劉從提供的秘密住所——一個商鋪的地下室中暗自謀劃,忽然僕人來報︰“外面有一個人求見楊先生。”

    楊樸大驚︰“我在東京行事隱秘,知道的只有盧克忠一人而已,他又已出城,怎麼還有人知道我在這里?莫非是事跡敗露了?”問那僕人道︰“是什麼樣的人?帶了多少人來?”

    那僕人道︰“三十來歲年紀,儒服儒巾。只帶了一個童子。”

    楊樸心道︰“這個商鋪伏有五個護院,萬一有變,大可對付得了。”便讓僕人請他在後堂相見。

    他先走上來坐定,點燈烹茶,心中七上八下。門扉聲響,一個儒士走了進來,面目似曾相識,楊樸腦子一轉,低聲叫道︰“張浩然!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眼前這人姓張,名浩,字浩然,是遼陽渤海人,在士林中頗有聲名。而他背後的張家更是渤海一帶的望族!楊樸投漢部以後,也曾與他通信,張浩雖然回信問好,不過只談經史,未涉國事。這時听見楊樸的話冷笑道︰“楊樸之!你和盧克忠做的好事!哼!你以為憑你們兩個,可以瞞得過渤海千百士人的眼楮麼!”

    楊樸嚇得臉色蒼白,顫聲道︰“盧兄他……”

    張浩笑道︰“據說他被金軍留住了,高永昌那廝還派人到他府上慰問呢。”

    楊樸听說盧克忠“被金軍留住”已是一喜,听張浩直呼“高永昌”更是大喜,說到︰“浩然此來,莫非也有棄暗投明之意?”

    張浩笑道︰“卻不知樸之有無引薦之心。”

    楊樸見門窗緊閉,說道︰“跟我來。”兩人進了地下室,楊樸道︰“非是樸之不信浩然,只是身在險地,萬事須要小心。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張浩道笑道︰“你卻也太過謹慎了。其實從高永昌稱帝,我便知他難成大事。只是沒想到他會敗得如此之快!高永昌軍在沃里活水不戰自潰,東京一道便都知道他連負隅頑抗之力也沒有了。此時高永昌自顧不暇,哪里還有心思來理會樸之。”

    楊樸點頭道︰“我進城之事十分隱秘,浩然如何知道?莫非是克忠兄轉告?”

    張浩笑道︰“你所托庇的這個劉從,在東京算得上什麼角色?你進城時,便被我的族兄張玄素子真看破了。”

    楊樸驚道︰“听說子真兄在高永昌處擔任要職,他既知曉,只怕高永昌也已知道了。”

    張浩搖頭道︰“我們這些人被迫從了高永昌,又非本心。因此大軍壓境之際,人人都有二心。你在女真漢部之事,東京士林多有知者。此次忽然出現在東京,自然是大有蹊蹺。大伙兒正要借你保全士林元氣,就算知道了,非但不會告發,反而會代為掩飾。若非如此,單憑一個盧克忠加上一個不入流的小商販(指劉從)就能護得你周全?”

    楊樸大喜道︰“克忠兄走後,我本以為自己在東京是孤軍奮戰,沒想到卻有這麼多好朋友暗中幫忙。我說這兩日怎麼行事如此之順,原來是有士林朋友暗中照拂。”

    張浩道︰“閑話少提,樸之此來,可是代金軍做事?”

    楊樸道︰“可說是,也可說不是。”

    張浩奇道︰“這是怎麼說?”

    楊樸道︰“浩然知有漢部,卻不知對漢部了解有多深?”

    張浩沉吟道︰“漢部之事,你在信中略有提及。此外往來商人也常常傳出些荒誕不經之說。”

    楊樸道︰“何謂荒誕不經之說?”

    張浩道︰“處女真國都之內而不受轄制,此一不可信。自言大宋,大宋與女真相隔萬里,宋人如何能過去?就是過去,如何瞞得過我大遼士子?此二不可信。言其首領威武過人也就罷了,說有個七將軍年不過十六七歲卻已經學究天人,大遼境內無人能比,此三不可信。處蠻荒之地,而號稱部內人人識字,此四不可信。建基不過三四年,凡有外人來附,頃刻歸心,此五不可信。傳言其民富裕過甚,縱處最底層之人也不愁溫飽,且知禮節,此六不可信。其余太過荒謬無稽的便不談了。”

    楊樸笑道︰“你沒去過,所以不信。”

    張浩奇道︰“難道都是真的不成?”

    楊樸道︰“只第四條略有出入。近來新附者甚多,因此不識字的人也多了。不過七將軍對此事十分上心,多方設法,定要做到讓整個漢部無人不識字。”

    張浩驚道︰“若依你這樣說,漢部中識字者也為數甚多了!”

    楊樸道︰“七將軍定下條例,凡在漢部三年而目不識丁者,便要受罰。五年而不能通過考試者便要開除出籍。因此人人勤奮。雖然在行旅之間也有傳授書算的老師——除非是戰事正急,否則每夜休息之前人人都要讀書學字半個時辰。”

    張浩沉吟道︰“此舉大有深意,看來這個七將軍果然不是常人。”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02
裂土之謀 第四十四章東京平定(上)
    楊樸听張浩贊楊應麒,也說道︰“七將軍確實是個奇人。若是無他,斷無今日之漢部!所以女真人才戲稱他是漢部的財神,女真的書庫。”

    張浩嘿了一聲道︰“書庫!好大的口氣!”

    楊樸笑道︰“書庫之稱是否夸張且不論。但漢部之富,實過你想象之外。尤其難得者,在于民風淳樸,而學風極盛。因此一入漢村,便令人精神振作,這一年多來我活得極為愜意。便是不做官,不理事,在漢村作一個清閑的教書先生,也是一大樂事。”

    張浩道︰“听你說得這麼好,連我也動心了。”

    楊樸道︰“只是漢村狹小,只怕容不下浩然這樣的大才!”

    張浩掃了他一眼,心想漢部要真的不堪,你楊樸還會心甘情願呆在那里?便道︰“樸之這可是損我了!你呆得的地方,我便呆不得不成?只是東京士子甚多,城破之後,不知樸之能否保證他們不受戰火之難?”

    楊樸笑道︰“若此次來攻的是女真它部,我也不敢夸口。但既然大將軍在軍中,楊樸敢拍胸口保證!只要士子們在大軍入城之時寫上‘漢部’兩個大字高懸門口便可保無虞。”

    張浩道︰“‘漢部’二字,約束得了女真人麼?再則,我怕女真兵丁不識字。”

    楊樸道︰“大將軍在大金權勢非小。我出發前他已授權于我,凡是士林所求,我答應了,便如他答應了。女真人大多不識字的,但‘漢部’這兩個字的形狀還是認得的——因為那是寫在漢村村口牌匾上的。若浩然還不放心,我到時可請大將軍派遣一部專門護衛盧克忠府,大開中門,專供讀書人避兵。”

    張浩喜道︰“得樸之此諾,東京士子都可額手加慶了。”

    楊樸道︰“只是大軍入城之後,還要請東京諸公助理庶政。”

    張浩笑道︰“眼下契丹大勢已去,高永昌朽木難雕。順應大金已是大勢所趨,我們怕的只是女真乃蠻野之族,不重書生罷了。”

    楊樸道︰“只要浩然有意,我可請大將軍代為轉薦。只要有大將軍一言,得大金御前高官易如反掌。”

    張浩問道︰“然則樸之現在是什麼官位?”

    楊樸笑道︰“我什麼也不是,只是助七將軍協理漢部內政,助大將軍協理軍機。”

    張浩微笑道︰“若我不想做什麼大金御前高官,只想與樸之一般到漢部讀書授字,樸之能答應麼?”

    楊樸笑道︰“歡迎之至,只是怕屈才而已。”

    張浩道︰“周文王百里而有天下。俗人只知眼前,我輩卻望將來。”

    兩人相對大笑。笑畢,張浩道︰“高永昌為了穩定人心,已經計議明日出戰,只待他出城,遼陽府便是我等之天下。我族兄張玄素願獻城門為功\,樸之以為如何?”

    楊樸听得喜出望外,當下兩人就具體事宜一一密議。

    第二日高永昌果然出城邀戰,由張玄素等守城。張玄素邀集掌權的士人議道︰“金軍起兵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高永昌之力不能敵契丹,如何能擋得住女真人?前日沃里活水一戰,想必各位也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高氏既非正統,又無德才,我們何必給他殉葬?”

    張玄素之兄張玄征道︰“女真之強,天下有目共睹。高永昌必敗也是人盡皆知。只是女真終究是蠻野之族,入城之後往往屠掠,此事足以為憂。”

    張玄素笑道︰“兄長可知漢部?可記得楊樸?”

    張玄征道︰“漢部略有耳聞。這次領軍前來的副元帥不就是漢部的大將軍麼?至于楊樸之,他曾給我來信邀我到會寧一聚,我卻不便回復他。”

    張玄素道︰“楊樸此時就在東京城內。”

    眾人一听無不驚喜,張玄征恍然道︰“原來如此!玄素,原來你早有計劃,卻瞞得我好緊!”

    張玄素道︰“這等秘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也不是信不過兄長和在座諸位,只是怕萬一事發,則我一人受戮便可,不必牽連太多人。不過危險我雖願獨當,安平卻自然是眾人共享。我已得此次金軍副帥、大金駙馬折彥沖之諾︰城破之後,各家若怕受兵事牽連,只要在門上掛一紙條,大書‘漢部’二字便可保平安。”

    眾人听說都暗暗歡喜,卻有一個人站起來道︰“背主之謀,恕不相從。”

    張玄素看時,見是辰州人王政,忙上去拉住道︰“王熊岳!當日高永昌慕熊岳之才,欲大用熊岳。熊岳卻力辭不官。此堂在座的個個都是東京掌政之人,唯熊岳身無官職,可說熊岳乃是與高永昌最疏之人,怎麼今日反而反對?”

    王政道︰“政一介書生,苟全性命已屬過望,聞達天下則不敢求。欲獻東京,在座諸公足以,何必再預王某人。諸公權當讓王某保一時之清白吧。”說完便走。

    張玄征道︰“要不要派人看住他?”

    張玄素道︰“不必。王政不是反骨之徒,只是想邀清名罷了。再說此時高永昌又不在,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白丁能做什麼!”當下分派任務︰哪些人去控制東門,哪些人去控制西門,哪些人撰寫安民文書,哪些人準備迎接儀仗,不一而足。

    此時折彥沖正在斡魯營中。他今晨早起,便听前方來報︰“高永昌親自帥兵出城求戰。”

    斡魯當時就要上馬,折彥沖勸道︰“讓小的們立功\去罷,我們趁什麼熱鬧!”

    斡魯笑了笑,便打消了親自上陣的念頭,不半個時辰,前方來報︰“渤海兵被蕭將軍沖散了。高永昌想退入城中,城頭忽然變了旗幟,城門緊閉,一群人拿了高永昌的妻兒要高永昌順天命,降我軍。”

    斡魯奇怪道︰“渤海人怎麼這麼沒種?還沒打就投降!”

    折彥沖笑道︰“在此之前,我在城內就伏了人。看來高永昌很不得人心,才打了一個敗仗,就沒人願意給他墊背了。”

    斡魯笑道︰“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看來這下姓高的麻煩了,卻看他如何對付!”

    不一會前方來報︰“高永昌棄妻兒不顧,引了敗軍向南逃竄,蕭將軍引五百人追去了。\0\0母將軍、曹將軍已經準備著要進城了。”

    折彥沖道︰“我們也進去吧。這遼陽可是迄今為止我大金打下的最繁華的一座城鎮了。看城內居民還算乖順,進城後便莫劫掠了。留一座好城,將來好做大金的副都。”

    斡魯道︰“這麼大一座東京不劫掠一番,太不過癮。”

    折彥沖道︰“國事為重。待進城之後,命商戶貢獻珍寶便是。”

    斡魯道︰“好吧。這次就听駙馬的。”傳下命令,戒飭諸將莫要太過放縱。然而城中火起、民戶被搶、處女失蹤等事在所難免,只是在折彥沖的約束下受害面少了許\多而已。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02
裂土之謀 第四十四章東京平定(下)
    金軍入城以後,楊樸、張玄素領人前來參拜,折彥沖問起事務,巨細無遺。斡魯听得煩了,對折彥沖道︰“這些事你理會著吧。我去高永昌的皇宮看看。”

    張玄素等渤海臣工一听就知道他是要去淫人妻女,個個暗皺眉頭,卻不敢多口。

    折彥沖道︰“叔叔,軍中另有妓奴,不如就不要壞高永昌妻女名節了吧。”

    斡魯道︰“彥沖,公事上我不妨你,私事上你也莫妨我。咱們南下以來相處甚歡,何必在這事情上生齷齪?”

    折彥沖知道這不僅是斡魯一人的私德問題,而是女真的‘軍俗’,漢部不搶不殺不奸不淫,在女真人看來反而奇怪,當下只得各退一步道︰“東京已降士人及其家眷,卻不可騷擾。”

    斡魯笑道︰“放心!一路來我也看見許\多戶人家門上貼著‘漢部’二字。凡有貼著這兩個字的,便都算是你的人,誰敢去騷擾?”

    斡魯走後,曹廣弼哼了一聲,折彥沖撫慰道︰“雖然難以盡善,但我們盡力而為便是了。”

    曹廣弼不願意留在這里,說道︰“鐵奴去了半日了,我怕他有什麼閃失,還是讓我去接應吧。”

    折彥沖道︰“據應麒搜集到的諜報,契丹人在遼南兵力不強,高永昌又一時無力經營,根基淺顯。你此去不要急著回來,把海州辰州甦州給平定了,就地駐扎。”又對眾士子道︰“還請在座諸公中一二位熟悉遼南事務者前去相助。”

    張浩慨然願往,當下引領十幾個士子隨軍南下。

    折彥沖分派東京政事,將原東京各署機構或裁撤或保留,由楊樸與張玄素商議著推薦委派。又派了一隊士兵歸張玄素統領,讓他大開府第,收容避難的讀書人。又命張玄征率東京已降軍士巡視全城,捕盜安民。又令狄喻協同\0\0母去戒飭女真諸將。又派楊開遠廣收城內圖書。又親自往見王政等閉門謝客的士子,邀其復出。

    不多時東京寧定,士民對折彥沖頌聲不絕,視為賢侯。女真軍士見街坊井然,也便不敢再貿然破門搶掠了。

    晚上楊樸引胡十門的兒子鉤室來見。折彥沖見了鉤室道︰“阿魯蠻和我提過你!你們是總角之交,他是我的弟弟,我也當你是我弟弟。”

    鉤室見過折彥沖的軍威,心中敬重,一听這話馬上拜倒在地呼為大哥。

    折彥沖道︰“阿魯蠻南下後,他該管的部隊歸我二弟暫統。如今你可領了前往曷甦館,讓阿魯蠻為主將,你為副將。”拿出一幅地圖來道︰“听說高麗人在東南蠢蠢欲動,想要越過長白山,你讓阿魯蠻便宜行事,見機可行,則先攻打開州,再取保州。叫高麗人死了這份心。”鉤室領命就要出發,折彥沖笑道︰“急什麼!明天再走。我再委派一個能干的文官隨你前去。”

    張玄素便薦王政,折彥沖再次來到王政府上請他相助。王政見大金兵強,折彥沖賢良,便應承下來。

    斡魯派一邊在高永昌宮中胡天胡地,一邊又派蒲察、迪古乃、斡魯古等將向西、向東攻城略地。內政方面全委折彥沖,折彥沖有楊樸、張玄素等相助,干起來綽綽有余。

    沒多久遼陽府盡復舊觀,雖經兵火,氣象較高永昌時尤勝。折彥沖來見斡魯道︰“東京乃是大城,統攝遼河流域千里之地。但此地處處是渤海、漢人的農村。我們呆在城里,號令難以深入農村。我想在南邊數十里鞍坡築一小城,叔叔你據東京,我據馬鞍坡,一來成犄角之勢,二來煉鐵屯糧,好作將來東征之用。”

    斡魯道︰“好!”

    折彥沖又道︰“東京道新定,民習州縣制,且勿改其政,只選親女真的渤海人為知州縣令,以渤海人治渤海人,以漢人治漢人,待數年後萬民歸心,那時再欲行猛安謀克制也不遲。我軍只需佔據要害地點便不怕契丹、渤海人造反。萬一有變,從東京發兵破之易如反掌。”

    斡魯道︰“此事你來之前已經向都勃極烈請命,他已允奏,何必再說一次。只是錢糧等物,卻不能讓讓那些渤海人自專。”

    折彥沖道︰“我已經命人遍查各州歷年所收賦稅。我們定下一個數字來,令這些知州縣令每年按時交割,只能多,不能少,所有收上來的錢糧都運往東京儲存。”

    斡魯喜道︰“沒錯!這樣最是簡便,也不怕那些渤海人藏奸!就這麼辦吧!”

    不久南方捷報頻頻傳來,楊開遠檢索新得各州府庫戶口,想起楊應麒的囑托,來對折彥沖道︰“遼人衰敗之余,政治盡壞,民不聊生,十室九空。遼南各地,有千余戶、甚至幾百戶為一州者,一州之戶口物產不如漢部一村,說出來當真貽笑大方!”

    折彥沖道︰“這事情我們在會寧時應麒已經談過,就按我們當時商量好的辦吧。”

    當下楊開遠擬了條陳,將遼陽府以南各州重新劃定,請以遼東半島下半部為復州(約今天大連市一帶),遼東半島中部起、東北至于遼河入海口為辰州。遼東半島西北角至于鴨綠江為開州。遼陽府東南、開州西北為曷甦館部居地。

    又薦盧克忠知復州、張浩知辰州,王政知開州,張玄素、張玄征等助理東京事務。又建議在遼河入海口和鴨綠江入海口增築堅城以防契丹、威高麗。

    這條陳折彥沖拿去給斡魯說過以後,便以他們兩人的名義發往會寧。

    不久會寧方面回復下來,贊斡魯與折彥沖所慮甚周,所薦士人,一概準奏。又命斡魯為南路都統,折彥沖為副都統。

    折彥沖理會完東京道的政事,便引數千工兵前往鞍坡築城。斡魯見了對左右笑道︰“駙馬真是勞碌命!好好一座東京不享用,卻跑去城外築新城!”

    \0\0母道︰“等築了新城,莫要像會寧漢村那樣,子城勝過母城!”

    斡魯道︰“你是說將來這新城比東京還要繁華。那打什麼緊!再怎麼繁華,到最後享用的還不是我們!”想起楊應麒允諾的那數百井良田,嘴角又露出一絲笑容。

    東京平定後不久,楊應麒便收到了前線傳來的捷報。再過兩日,折彥沖書信寄來,幾段不打緊的問候末端,輕描淡寫地寫著︰“一切部署,如弟所言”。

    楊應麒看畢一笑,將信折好收起,跨步出門,望著南方的星空發呆。忽然一聲嬰啼打破沉寂,一個穩婆大聲報喜︰“大喜大喜!公主生下了一個千金!母女平安!”

    《裂土之謀》完,敬請關注第四卷《基業初成》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04
基業初成 第四十五章東海新霸主(上)
    當遼陽城破之時,高永昌棄妻子兒女逃走,幾千渤海兵怕被女真俘虜殘殺,也都一起跟著逃命。

    這是蕭鐵奴第一次不爭著進城——因為遼陽已經被內應控制,自己進去也不算功\勞。他的眼楮盯著一個更有價值的目標——向東南逃去的高永昌!

    蕭鐵奴所部只有五百人,但高永昌風聲鶴唳,哪里敢停下和追來的蕭鐵奴決戰?何況部伍雜亂,人心渙散,他就算想戰只怕也沒人跟他。

    此時盧克忠也在蕭鐵奴軍中,對蕭鐵奴道︰“六將軍,得一高永昌不足為全功\。”

    蕭鐵奴道︰“依你說當如何?”

    盧克忠道︰“若能既得高永昌又盡下遼南,可算全功\!”

    蕭鐵奴問道︰“怎麼個全功\法?”

    盧克忠道︰“高永昌這幾個月間已收得東京道各州依附,但他所部軍無斗志,無能再戰!我如餓虎,彼如病狼,病狼受傷,遇到個能休息的地方定要躺下舔傷口,因此我料他逢有城寨必然避入,但遼南無堅城,听我們一來,他必棄城逃走!城內百姓見他們如此必然害怕,我們趁他出城一半時突入,佔據城寨,當此人心惶惶之時,一榜貼出足以安民,遼南反掌可定。我們一路追趕,莫要追得太貼身,也不要離得太遠!他棄一城,我們就收一城;他棄一寨,我們就收一寨。借他的懼怕,來顯我軍的威風!”

    蕭鐵奴笑道︰“妙極!只是怕追得太慢,讓他逃走了可怎麼辦?”

    盧克忠道︰“東是契丹,南是大海,高永昌能逃到哪里去?”

    蕭鐵奴道︰“好!就這麼辦!”傳令下去,要五百鐵騎咬住高永昌的尾巴不放,卻不要逼得他太急。

    一路上高永昌果然逢城便入,遇寨休息,但一听蕭鐵奴鐵蹄響近,便立即棄城逃走。蕭鐵奴輕而易舉得連得海州、辰州、寧州、復州,都是小城小縣。

    諸城諸寨見高永昌都怕成這樣,果然不敢抵擋,蕭鐵奴入城之後,盧克忠召來當地士紳,好言寬慰,讓他們互相轉告,安定人心。又選正直有威望的人暫理其土,而後便又出發,連一兵一卒也不留下。

    他們離開後不半日,曹廣弼便也到了。曹廣弼走得比蕭鐵奴還慢,高永昌一路南下逃兵不斷,蕭鐵奴都來不及接收,便都便宜了曹廣弼。

    他軍中又帶著張浩等渤海士人,個個都十分熟悉遼南地理民情。因此曹廣弼過一縣便命留下一人知縣,過一寨便留下一人知寨。同時讓域內各士紳每家擇子弟一二人從軍“作參謀、資補給”,又留下少量軍士幫地方長官守城安寨,然後便又南下。

    蕭鐵奴到辰州時听說曹廣弼在後頭跟著,心中更安——他們兄弟間合作得慣了,不通消息也猜得出對方會怎麼做。

    高永昌在前丟一城,蕭鐵奴便在後得一城,蕭鐵奴在前得一城,曹廣弼便在後安一城。如此這般,到辰州時曹廣弼便駐扎下來不再前進。

    張浩問原因,曹廣弼道︰“再走下去,我們便成為疲師了。應麒作有東京道州縣全圖,因此我也頗知遼南地理。辰州在遼陽與甦州中點,我駐扎在此可以和東京、鐵奴他們兩相呼應。只要東京無事,我們這里便無事。只要我們能在這里站住腳,鐵奴就不算孤軍深入。”

    張浩嘆服,又道︰“蕭將軍馬不停蹄,軍中除了盧奉集外也沒有其他士人,只怕政事理會得不仔細。我們雖然駐扎在此,卻仍得派士人前去安撫聯絡。”

    曹廣弼便讓他暫時總領辰州、寧州、復州三州政事,又發文書到東京告知折彥沖前線之事。又以遼廷末年在遼東半島上州縣設置頗為雜亂,建議撤除寧州,並入辰州,裁撤甦州,並入復州——這建議也正與楊開遠所謀暗合。

    不久東京方面傳來委任,表張浩權為辰州刺史,該管原辰、寧二州地面;表盧克忠權為復州刺史,該管復、甦二州地面。辰州在遼東半島頸項上,寧州復州在遼東半島額頭上,甦州則在遼東半島尾端。張浩盧克忠所攝這片土地,囊括了大半個遼東半島。

    曹廣弼停下腳步的時候,蕭鐵奴仍然在往南追。此時高永昌早成驚弓之鳥,士兵脫逃現象十分嚴重,但他還在拼命南逃。

    這日追過寧州,盧克忠道︰“前面就是大海了。高永昌慌不擇路!竟然往死路上跑!咦!不對!甦州有海船若干!蕭將軍,他要渡海逃跑!”盧克忠所說的甦州在遼東半島尾端,(以轄地而言約等于今日之大連市),並非江南之甦州。

    蕭鐵奴問道︰“在甦州渡海能去哪里?”

    盧克忠道︰“東、南往大宋,西往高麗,海路都不算長!”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你現在才說!”倍道追來,至甦州海岸邊時,高永昌已經上船揚帆。此時高永昌左右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但他要保有馬匹財物,因此仍然有幾百人被遺棄在海岸上。這些被拋棄的將士望著離開的帆船,個個怨恨,一見到蕭鐵奴軍到,紛紛棄械投降,但投降後見到蕭鐵奴眼中閃爍著的寒光又無不戰栗。

    蕭鐵奴眼見功\虧一簣,到最後竟還是讓高永昌給逃了,心中無名火起,眼看著跪滿一地的降卒,越看越討厭,越看越心煩,就要下令屠殺!

    忽然盧克忠叫道︰“蕭將軍,你看!”

    只見西邊海岸一塊巨石後面轉出許\多船帆來,大船三艘,小船若干。蕭鐵奴心中一動,說道︰“迎上去!”

    船只走近,為首一艘海船的甲板上站著一個春風滿面的年輕人,個子雖略嫌矮小,卻也十分剽悍,望見蕭鐵奴笑道︰“六奴兒,你們怎麼才來!”竟然是南下多時的歐陽適。

    蕭鐵奴一見是他心中大喜,叫道︰“少廢話,快靠岸讓我的人上去!”

    歐陽適道︰“上來干什麼!”

    蕭鐵奴指著高永昌漸走漸遠的座船道︰“高永昌就在里頭,再不快些,可就追不上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04
基業初成 第四十五章東海新霸主(下)
    歐陽適對蕭鐵奴笑道︰“高永昌逃到這里來了?妙極妙極!你放心,他逃不了,不過還是那句話︰你的人要上來干什麼?”

    蕭鐵奴道︰“廢話!自然是去捉他!”

    歐陽適道︰“你?算了吧,我怕你一上來連站也站不穩,如何去捉人!”見蕭鐵奴勃然大怒,又道︰“你要上來也行,不過對付這幾條破船我的人就夠了,你上來觀戰吧。”說著命兩條小船駛近岸邊來接蕭鐵奴。蕭鐵奴心中不悅,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和幾個心腹跳了上去,又命人牽馬,歐陽適道︰“海上來去,要馬干什麼!”

    蕭鐵奴命副將和盧克忠就地待命,等自己捉了高永昌回來。

    歐陽適的座船和高永昌的座船就大小船質來說不相上下,但高永昌貪心不足,馬匹財物塞得滿倉,因此船只便嫌超載,行駛時不免慢了幾分。他一見敵船追來,氣急敗壞之下又胡亂指揮催趕,駕船本是經年的船工,若讓這些船工自己把握,興許\還能逃得遠些,這時給高永昌一瞎指揮反而走得不順。

    歐陽適遠遠望見笑道︰“開船的原來是個好手,現在怎麼變成雛兒了?哈哈!高藥師!曹孝才!你們給我圍上去!”

    高藥師和曹孝才各驅海船趕上,此時海面風力不強,高藥師和曹孝才以大壓小,沒多久便把幾艘小的海船一一解決,只剩下兩艘較大的陷入歐陽適的包圍圈中。

    海戰進行之時,蕭鐵奴站在旁邊一言不發,歐陽適正要對這個弟兄自夸兩句,忽見他滿臉蒼白,如同大病,扶住船舷不敢放手,忙問道︰“你怎麼了……”隨即恍然大悟笑道︰“六奴兒,暈船了是不?哈哈!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的人上船了吧?你手下那些旱馬,在大漠里怎麼折騰都行,但上船一顛簸,哈哈,還沒交手就先得去了半條性命!”

    蕭鐵奴心頭懊惱,想要說話,一張口卻哇的一聲吐了出來。他這麼一吐似乎會傳染似的,跟著他來的親衛也都相繼狂吐,把甲板弄得一片狼藉。

    不只這邊蕭鐵奴難受,高永昌那邊暈船的人也為數眾多。眼看還沒接舷,那兩艘大船上的士兵已經有一半以上軟腳了。

    歐陽適道︰“差不多了。”打了信號,不打主船,先向另一艘船欺去。

    這個年代海戰主要是接舷戰,高永昌副船上懂水性的都操帆擺\槳控船去了,甲板上擠著一群歪歪斜斜的渤海人,舉著刀劍想阻止歐陽適過來,歐陽適拔刀出鞘,對屬下大聲叫道︰“養了你們這麼久,今天要不給我掙點面子,一個兩個都丟海里去喂王八!”

    兩船相距尚遠,歐陽適已經第一個跳了過去,眾人驚叫聲中,歐陽適半個腳掌已經踩上了對船的船舷,稍一用力,飛身闖上了甲板。渤海兵沒想到他這麼遠就敢飛來,歐陽適選擇的落腳點又刁鑽,因此都來不及阻止。歐陽適借著海船傾斜之勢在甲板上游走沖擊,打開一個小缺口,他的屬下趁此機會也紛紛躍了過去。

    在兄弟七人里面,折彥沖、曹廣弼、蕭鐵奴和阿魯蠻的武藝各有所長。楊開遠雖然文武兼備,但在蕭鐵奴心中他和楊應麒都是書生,所以不以武功\來評判他。歐陽適這個痞子論文遠不如二楊,論武又比其他四人明顯遜了一籌,因此蕭鐵奴心里其實很看不起他。但這時見他在自己站也站不穩的風浪中如鯊魚撲食無人能當,心道︰“在陸上我一人能頂他兩個!但在水上十個蕭鐵奴也斗不過一個歐陽適!”

    歐陽適手中雖然拿著刀卻不直接殺人,只是把渤海兵一個個地逼得跳海!這些渤海士兵就是會水性也平平無奇,掉進海里若不得救,便只有等著喂魚!還在船上的人見到海水中同伴掙扎呼救的慘況個個心膽俱裂,只听歐陽適大喝一聲︰“還不放下兵器,真要我把你們都扔進海里去麼?”

    當啷一聲一把刀掉在甲板上,跟著便是第二把、第三把……片刻間大部分人都束手就擒,幾個負隅頑抗者也被歐陽適親自解決。

    歐陽適命人看好俘虜,接收降船,便跳回本船笑著對蕭鐵奴道︰“如何?”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你是本事,可惜離不開水。”

    歐陽適笑道︰“離不開水又怎麼樣!你不知大海有多大!若我能做得東海之王,這輩子也就夠了!”

    忽而高永昌的座船傳來呼聲︰“投降了,投降了!”那甲板上一片混亂,高永昌被人綁了押到船頭,衣冠散亂,鼻青臉腫,顯然經過一番掙扎搏斗。

    歐陽適笑道︰“好了好了!萬事大吉!弟兄們,打道回府吧!哈哈……”

    蕭鐵奴恨恨道︰“若不是听信了盧克忠那個渤海人的胡話,這功\勞哪里輪得到你頭上!在岸上我就把他截住了。”

    歐陽適笑道︰“是麼?那我可得多謝他了。”

    兩人靠岸以後,盧克忠和高藥師、曹孝才分別來見過“四將軍、六將軍”。歐陽適問起北面之事,盧克忠一一說了,歐陽適大喜道︰“好了好了!咱們的勢力終于和大海連在一起了!”

    高藥師曹孝才等也暗暗高興,心想從此自己不再是海賊,而一晃變成水師將官了!

    蕭鐵奴對歐陽適道︰“這海邊的風我吹不慣,還是回東京去看大哥有什麼吩咐。你有什麼話要我傳達麼?”

    歐陽適笑道︰“我知道應麒有一張什麼農商規略圖什麼的,專說沿海農商經略事宜,我只看過草圖,卻沒看過正本,你派個可靠的人傳個話,告訴他要麼自己來,要麼就把那張圖弄來給我參詳參詳。這家伙人小鬼大,理財理政的事情,我是自愧\不如!”

    高永昌的降卒共八百余人,歐陽適選三百個壯健的作為步卒,其他的人編組起來,願意回家的隨軍北上,願意留下的就地開荒。

    不久盧克忠的任命下來,歐陽適對盧克忠道︰“現在這片海岸線是我們的了,陸上的事情你管,海上的事情我管。我這就出發,把半島沿岸的海賊都給剿了。你先理好農事,等轄地安定下來便開始準備一下築港的事情。”

    盧克忠道︰“築港?”

    歐陽適道︰“是啊。咱們漢部的琉璃珠玻璃簾什麼的走俏得緊,有了這個港口,財貨錢糧便會滾滾而至,不種田也能安享富貴。”

    盧克忠搖頭道︰“不然。農為邦本,農事若廢,萬事皆休!”

    歐陽適道︰“行了行了!想種田隨你,港口的事情我自己理會!”

    盧克忠道︰“這又不然,既然我為復州刺史,築港這麼大的事情沒有不出力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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