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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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4006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17
基業初成 第五十七章 狡政與黠\商(上)
    就在津門市面糧食將斷未斷之時,有一批大米被放了出來,只是價格高得出奇。來津門做生意的商販無不痛罵那個趁火打劫的林翎,卻是誰也不得不買!商人雖然吝嗇,卻還沒到不要命的地步,難道要為了省一點錢餓死在這里不成!

    眼見市面糧價越來越高,盧克忠有意干預,便來見楊應麒道︰“眼下有奸商擾亂米價,這是關乎民生大計的事情,不可不慎。”

    楊應麒問道︰“你認為當如何?”

    盧克忠道︰“需雙管齊下,一邊戒飭奸商,讓他收斂,否則就要重罰;一邊開備用倉入市,平抑米價!”

    楊應麒搖頭道︰“不行。備用倉不能動。”

    盧克忠道︰“七將軍,咱們每年收入備荒、備戰兩倉的糧食未免也太多了!今年年景不錯!我去看過莊稼,應該可以豐收。等糧食收成起來之後再加倍收購歸倉就好了。”

    楊應麒仍是搖頭,問盧克忠道︰“來津門作生意的人不說,復州在籍軍民可能吃上飯?”

    盧克忠道︰“在籍軍民家中儲糧不多,眼見糧荒,都捂著糧缸不肯賣。不過自家吃飯應該還沒問題。”

    楊應麒道︰“那就好。只要在籍軍民吃得上飯就行。那些商販們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

    盧克忠听得瞪眼翹胡子,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本已讓他感到楊應麒是一個相當有遠見的上司,怎麼這次變得如此短視?當下大聲說道︰“七將軍!津門不開港便罷,既然開港,這些商販便是津門的財源!你可知道我們這兩個月光是地租和關稅就收了多少?是去年整整半年的五倍啊!”

    楊應麒故作糊涂\道︰“那又怎麼樣?”

    盧克忠幾乎是嚷嚷起來了︰“這些人為什麼要來津門?還不是因為這里生意好做?要是今年我們餓了他們,明年他們還會來嗎?”

    楊應麒點頭道︰“盧大人,在津門干了半年你大有長進了啊,也不怕銅臭了!那我再問你,如果今年他們都覺得好賺,明年來的人是不是會更多?”

    盧克忠道︰“多半會。”

    楊應麒點頭道︰“那就是了。今年商人們買完東西走了,但有許\多人總會留下,比如佣僕,比如搬工,甚至有人會留下些掌櫃伙計。此外還有許\多來找機會闖世界的游民。等明年季風北來,除了更多的商賈之外,又會有更多的佣人、搬工、船工、游民。如此年復一年,津門的人口便會越積越多——這些人都是不種田等吃飯的!今年我們的備用倉給他們吃光了,明年再拿什麼給他們?就算明年我們還是能應付,那後年、大後年又怎麼辦?復州有多少農夫田畝?能養多少不田之人?萬一遇上一個荒年又該怎麼辦?”

    楊應麒這一席話便如一盆冷水,澆得盧克忠當場便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才嘆道︰“克忠糊涂\了!農為國本,工商為末。這半年來我舍本逐末,豈不殆哉!七將軍你說的對,對津門的商販走卒,我們當嚴格限制他們流入的數量才是。”

    楊應麒微微一笑道︰“錯了錯了!你怎麼就這麼走極端啊,一會要替商人出頭,一會又不要他們來做生意!‘執其兩端,取其中者而行’——這才是為政應有的態度啊。農是養國之本,工是富強之本,商是便民之本——都是本,不是末。來津門的商人多多益善,怎麼能限制呢?”

    盧克忠皺眉道︰“七將軍,你這可把我說糊涂\了。既然你重工重商,為何卻放任米價如此之高卻不理會?你不知道這樣會讓他們折錢虧本的麼?若從長遠考慮,又怎麼能不限制外來商人的數量?正如你方才所言,我們不能拿復州極有限的糧食去養源源而來的閑人啊!復州有多少田畝農夫我知道的!就算年年豐收,三年五載之後,我們便負擔不起了啊。”

    “我們自然養不起啊,可誰說一定要我們來養?”楊應麒道︰“林家的大海船,不是剛剛運了許\多大米過來了麼?那兩船米,夠應付一陣子了。”

    盧克忠道︰“那不是長遠之計,再說,那大米成色平平,價格卻奇貴無比!七將軍,你到市面上去看看!現在外面一斤米能換一斤茶了!”

    茶在關外價格昂貴。當初歐陽適替折彥沖下聘禮娶完顏虎,禮單末端便是“黃金五百兩,茶十斤”——竟是將茶和黃金珠寶並列了。津門在宋船陸續南來以後茶價逐步下跌,但仍然維持在一個甚高的水平上,因此一斤茶換一斤米,則糧價之貴已經達到一種駭人听聞的地步了。

    楊應麒卻不為所動,說道︰“人家把糧食大老遠地運來,自然是要貴一些的。這也沒什麼不妥。總之,只要保證今年來貿易的商販不餓死就行。”

    盧克忠哼了一聲道︰“大海凶險,這些商人千辛萬苦渡海來津門,賺的是生死錢。可這米價一抬,只怕馬上就要把他們之前賺來的全吐出來!”

    楊應麒聞言笑道︰“那些被榨干的商販自然要恨得林家牙癢癢的,但這關盧大人你什麼事情?”見盧克忠仍然未悟,楊應麒又道︰“盧大人,你听過千金買骨的故事麼?”

    盧克忠道︰“自然听過!”

    楊應麒道︰“我卻記不全了,你說來給我听听。”

    盧克忠又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學識比我只高不低,這種淺顯的典故哪里會不知道?卻不好回絕,回答道︰“千金買骨是戰國時的故事。當年燕昭王卑身厚幣以求賢者,他的大臣郭隗給燕昭王講了個故事,說古代有個國君以千金求千里馬,三年而不可得,後有人為國君以五百金買已死千里馬之骨回報,國君大怒,要殺買馬骨者,此人對國君道︰‘死馬之骨尚值五百金,何況生馬?此事傳聞開去以後,天下人都會知道您豪爽愛馬之名,無需多久,自然會有人帶真正的千里馬前來。’果然不到一年時間,便有人帶千里馬陸續來到。”

    楊應麒一拍手掌道︰“照啊!現在這個林家!就是我們的死馬骨!”

    盧克忠一听若有所悟,只是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

    楊應麒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錢趨貨其性如水,貨趨錢其性類人。哪里的貨物價格低,錢就會往那里流過去買。那里的貨物價格高,就會有人拉貨來賣。這是千古不易之理——一千多年前管仲就是用此富國!今年林家拉米來賺了個盆滿缽滿,明年不用你說,自然會有人會拉糧食過來賣!只要我們在津門維持住一個較高的糧價,讓運糧到這里的商人有賺頭,天下各地的糧食就會源源不絕地流進來。到時候我們不但不用動用軍備倉的儲糧,說不定還能從市面上買一些回來備荒呢。”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17
基業初成 第五十七章 狡政與黠商(下)
    盧克忠听得出神,只听楊應麒繼續道︰“至于如何調節糧價物價,既讓商人願意運糧來賣,又確保國庫財力不竭,民間民力不困,這里面的學問大著呢。一時也說清楚。大家一邊做,一邊學吧。”

    盧克忠听到這里長嘆一聲道︰“七將軍用謀有若鬼神,非克忠所能測!”頓了頓又道︰“不過糧米是國家根本,商人們願意買賣,只怕各國朝廷會多加限制。”

    楊應麒點頭道︰“現在我們地方小,人口少,以天下余糧供漢部數萬人絕無問題。但從長久來說,則得另行規劃。這是後話,我另有安排。”

    盧克忠這時對楊應麒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行禮道︰“克忠愚魯,願為七將軍執鞭驅馬,以盡綿力。”

    楊應麒微笑道︰“津門這麼混亂的局面也給你處理得井井有條,怎麼會是愚魯!”

    盧克忠道︰“一來有七將軍培養的那一大批精通數算人事的干吏,二來有七將軍定下的律法規條,否則克忠便是有十雙眼楮十只手、十個腦袋十張嘴,也干不完這麼多事情。”

    楊應麒笑道︰“好了好了。咱們是自己人,以後就少拍馬匹了。其實說到定規章,立法度,統籌謀劃,你不如我。若是具體到行政庶務,我跟你可沒得比!你做的那些瑣碎事情,我現在是很難耐下心去處理的。”頓了頓道︰“說起來外面現在的糧價也漲得差不多了,該消停消停了。你想辦法安排一下,我想見見林家的頭面人物。”

    盧克忠知道這個七將軍多半又有計策,這時他對楊應麒做事的風格已經頗為明了,他也是個聰明人,默契地笑了笑便出去辦事了。傍晚時召見黃旌,暗示他七將軍對林家哄抬米價十分不滿,最好讓林家趕緊去走走門路,否則不但林家禍患不淺,連他黃家也要受到牽連。

    黃旌吃了一驚,連夜來見林翎,林翎听見後卻只是微笑,黃旌訝異道︰“林大少!你這是什麼態度!”

    林翎淡淡一笑道︰“放心,林翎便是出什麼事情也不會連累黃叔叔你的。只是能否麻煩黃叔叔再奔波一趟,我想求這位七將軍賜見一面。”

    黃旌道︰“當然得去求見他!否則這事如何能了?”

    經黃旌一番奔走,第三日楊應麒才答應和林翎見面,卻要林翎獨自前來。黃旌交待了楊應麒方面的言語後又連連囑咐︰“這位七將軍非等閑之輩,在大金權勢又極大,萬萬得罪不得!”

    林翎笑著答應了,整理好衣冠來朱虛山後山見楊應麒,由童子引進門,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和尚下棋。林翎一怔,目視引自己進來的那個童子,那童子目不斜視,竟不回應。

    林翎不知那七將軍在哪里,走上前來,只見棋盤上勝負已定,那少年的黑子左支右絀,只等那和尚作最後一擊便要全軍潰退。林翎頗通此道,看了兩眼便了然,心道︰“這少年棋力甚是一般!看這局勢,這和尚的棋力倒是不低,完全是在指導這少年。難道這和尚便是七將軍?和尚做將軍,外族的政制真是亂來!”

    忽然那個少年敲了嘆道︰“不行了不行了!這圍棋怎麼這麼難!”

    那和尚笑道︰“天生奇才必然有缺,想甦學士以百年不遇之艷,也在這黑白道上無所建樹。便是學棋無成,七將軍也不必太過懊惱。”

    林翎一听這話吃了一驚,心道︰“難道這少年就是那個七將軍?天下哪有這種奇事?”如果這個七將軍的官位是世襲而來那是毫不奇怪,但從種種傳言看來他分明是以才能上位的人,年紀怎麼可能這麼小?

    卻听那少年道︰“我哪里敢去比東坡先生?不過听說他是中年學奕,所以難成。我今年卻還不滿十七歲,為何進境也如此緩慢遲滯?”

    那和尚沉吟道︰“說起來證因也甚是奇怪。七將軍年紀不大,但看這棋路,心力卻全然不像少年人。”

    那少年愣了一下,丟了手中棋子道︰“我知道了。罷了,罷了……”一抬頭望見林翎,目詢童子,童子忙道︰“這位便是林翎林公子。”

    林翎尚未施禮,那和尚已經站起來,施禮道︰“既然七將軍有客人到,證因先告辭了。”

    楊應麒點頭道︰“和尚慢走,應麒不送了。”

    林翎听了兩人的對答後心里終于確定這個少年就是七將軍,忽而想起黃旌曾和他說過這位七將軍很年輕,當時還以為再年輕至少也要二三十歲,哪知竟是二十也不到!原來黃旌說了許\多“七將軍”的言語,偏偏忘了交代楊應麒具體的年紀!林翎雖然在坊間听說這個七將軍年紀輕,卻也沒想到他會小到這個地步。

    和尚出門以後,楊應麒換上一副臉孔,掃了林翎一眼,眼楮亮了一下,隨即藏起,冷冷道︰“你就是林翎?哼!臉長得還像斯文人,怎麼膽子卻比豹\子還大!哄抬物價,擾亂民生,你可知罪?”

    林翎卻沒被嚇倒,微笑道︰“林翎北來,也讀過黃家所宣傳的《津門律法禁令》。請問七將軍,林翎卻是犯了哪一條法禁?還是說津門另有律法?”

    楊應麒道︰“便是你讀的這冊律法中也有平抑糧價之法︰凡在荒年、瘟疫、戰亂或糧米短缺時,糧價不得高于時價三成以上。如犯法者,公家有權以時價強購此商家所有存糧。且犯法之人要視情節輕重處以金錢、流配之罰。”

    林翎問道︰“那請問七將軍,林翎到來之前,津門大米的時價是多少?”

    楊應麒不由得語塞,復州不產米,東北雖然有產米處,但那是極為珍貴的“溫水田”,所產稻米大部分都流向會寧、遼京的皇親貴戚處。真正運大宗稻米進入津門的,林氏卻是第一家。之前市面沒有大米,哪里來的米價?

    林翎道︰“這本《津門律法禁令》第一章便道︰先有法,後有罪,法不回溯,罪不妄罰。不過听說這本法令是出自七將軍之手,既然七將軍能立,便也能改!如果七將軍真要變著法子處罰林翎,那林翎也無計可施。”

    楊應麒斥道︰“胡說八道!自己定下的規章,誰都改得,就是自己改不得。否則以後何以取信于人。”

    林翎緊跟著道︰“林翎于法無罪,于理有過。若七將軍真要見罰,林某甘願承受。”

    楊應麒哈哈一笑,示意童子出去,對林翎道︰“你這家伙!是算定我不會為難你麼?”

    林翎道︰“我做的,其實正是七將軍希望我做的事情。既然如此,七將軍為何還要為難我?”

    楊應麒嘿了一聲說道︰“我要你做什麼事情?說來听听!”

    林翎道︰“黃旅黃旌並非心胸廣大之輩,這次津門有如此好機會,他不排擠我林家也就算了,竟然還主動邀我們北來。林翎雖然年輕,但既不瞎也不傻,自然猜到這並非他的本心。若這不是他的本心,那指使他的又會是誰呢?如果林翎猜得不錯的話,真正要我們林家北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七將軍!”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18
基業初成 第五十八章 開發大流求(上)
    听林翎猜出邀陳、林兩家北來其實是自己的意思,楊應麒也不吃驚,輕輕一笑道︰“黃旌那家伙藏不住多少事情,給你猜到了也沒什麼。”

    林翎繼續道︰“黃旌又道,復州頗缺米糧。我家初次北上,最好拉一船糧食來——這是討好七將軍最好的禮物。既然相邀其實是七將軍的意思,那要這船米糧,想必也是七將軍的授意了。”

    楊應麒點了點頭道︰“說下去。”

    林翎道︰“可我們兩船大米入港之後,七將軍卻不派人前來接收。林翎試著放出一部分大米出去,七將軍也沒正式派人來問責。因此林翎便大膽地想︰莫非七將軍其實並不是要這兩船糧食?還是說……”他停了一下,一字字道︰“還是說,七將軍要的不僅僅是這兩船糧食?”

    楊應麒哈哈大笑,道︰“你可比黃旌聰明多了。人也有趣,我很喜歡。”心道︰“這人對我胃口!而且頭腦靈活,居然能猜出我要他做榜樣勾引商人運糧來津門販賣的心思。就不知品質如何?”

    只听林翎道︰“這麼說來,林翎做的事情沒錯了?”

    楊應麒點頭道︰“沒錯,沒錯。不過這些天你賺的也差不多了,是時候把糧價壓一壓了。要不然我自然沒什麼損失,可眼下津門聚攏的都算是你的老鄉,被他們戳著脊梁罵,滋味只怕不會很好受。”

    林翎笑道︰“商人逐利而來,這些卻也顧不得了。不過七將軍既然開口,林翎知道怎麼做。”

    楊應麒道︰“只知逐利,那利也不長遠。你們父子的事情我也听過些,算是豪賈中有眼光的人。要不然你們也走不到今天。嗯,林翎,你可知道我漢部公家現在有多少生意?”

    林翎道︰“听過一些,津門公營的生意,以琉璃品和戰馬為主。此外遼口到津門的運輸,長久來看也是一門穩定的財路。”

    “琉璃和戰馬?”楊應麒道︰“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林翎心中一動,問道︰“然則津門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奇貨麼?”

    “自然有。”

    林翎問道︰“是什麼?”

    “大勝。”楊應麒道︰“對大遼的大勝,這就是我漢部最大的奇貨!”

    “大勝……”林翎眼中一陣迷惘,隨即如珍珠找到光源般閃爍起來︰“大勝!”

    “沒錯。”楊應麒道︰“想來你也已經听說我漢部大將軍有左右大金政局之能,若大金代遼而興,你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林翎盡量保持平靜,但听到這里呼吸還是忍不住急了三分︰“可這種大事,我們這些小商賈又能做什麼!”

    楊應麒道︰“你應該知道,我促成津門這個局面,絕不僅僅是為了斂財!當然,有錢,我們才能買到許\多能買到的東西。可是亂世之中,錢還不是第一必有之物,因為沒有實力它就會被搶被奪!在這個亂世,能保障我們生存的是兵!是馬!而要養兵馬,卻得有糧!而糧草——平時還不覺得什麼,但關鍵時刻卻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林翎接口道︰“漢部沒糧麼?”說了半天話,林翎已經漸漸習慣楊應麒用漢部不用大金了,心中也隱隱想到了什麼,然而聰明人自然知道那是不能開口的。

    楊應麒道︰“漢部有糧。可是不夠。就是今年夠了,明年也會不夠。就算明年也夠,但總有一天會不夠——你懂我的意思麼?”

    林翎沉吟著,點了點頭,過了一會道︰“十船八船的糧食,我們可以搞到手。可是量大了的話,一定會驚動朝廷——就算不驚動朝廷,我們也不能干這等事情!糧草乃天下安定之本,外流過多,恐傷我大宋國本。林翎乃是宋人,雖然逐利,不敢忘國。”

    楊應麒眼中露出贊賞之色,說道︰“你說的事情我自然也清楚,所以從大宋境內直接買糧,只是權宜。長久之道,只能是募民農墾。只是糧食不夠我們可以自己種,畢竟我復州荒地甚多,種不了水稻便種小麥、番薯、玉米。但有一樣東西,大宋也限制得頗為嚴格,而我遼東卻種不了。”

    林翎道︰“茶?”

    楊應麒頷首道︰“不錯!今年我漢部賣出的琉璃品基本都被茶給抵消了。這茶價格太高,我實在有些扛不住。林公子聰明絕頂,不知能否幫我想個主意。”

    林翎搖頭道︰“朝廷對茶的出口向有定制,只怕今年能到達津門的茶已是上限了。至于價格,要降下來也不容易。”

    楊應麒道︰“從大宋買茶自然不易,那如果在朝廷管不到的地方呢?”

    林翎一怔道︰“朝廷管不到的地方?七將軍說的是高麗日本還是南海各國?不行的!說到茶葉,仍然是我大宋茶葉最多最好。”

    楊應麒微微一笑,取出一幅海陸圖來,指著福建對面那個大島道︰“知道流求麼?”

    林翎第一次看見這種體式的海陸圖,一時看得出神,等楊應麒把那個問題又問了第二次才道︰“自然知道。從泉州出海,若是風平浪靜,坐著舢板也能過去。不過島上土著頗為凶悍,又沒什麼值得買賣的物產,所以商賈們很少去留意。那里孤懸海外,對海賊海盜來說卻是個好窩,因此也不太平。我們這些正經的商人,一般都避開去那里。”

    楊應麒道︰“這個島上的氣候土壤,似乎是種得茶的。”

    林翎沉吟道︰“多半可以。不過……”

    “不過什麼?”

    林翎道︰“不過這里仍然極為蠻荒,只有福建、兩浙、廣南活不下去的窮苦人家才會過去鋌而走險。他們在那邊小打小鬧,也沒成多少氣候。而且林翎方才說過,島上土著凶頑,盜賊叢出,就是有一點收成也沒保障……”

    楊應麒道︰“一開始自然不能深入內陸。這個島北邊有個很好的良港可以靠船,我們靠港布寨,沿寨種茶,種不了茶的地方就種甘蔗,種稻米——這都是津門最需要的東西。”

    林翎道︰“此事關系重大,若被朝廷知道,只怕干系非小。”

    楊應麒微微一笑道︰“這種事情對你們這些常出海的家族來說乃是世傳的學問,還用我來教麼?”

    林翎不禁怦然心動,近年來大宋政局糜爛,商家也頗受其累。此事雖然有些風險,但若真的成就此事,那論貨源則有流求島茶莊,論市場則有津門市集和南洋商路,大宋境內政局對林家生意的禍害便可大大減輕。林翎思慮許\久,知道這件事情自家如不帶頭,這個七將軍多半會讓陳家、黃家去做。一念及此,便下定了決心。

    雖然林翎有意接受楊應麒的大膽建議募民到大流求島種茶,但卻知道這麼大的生意自己一家是吞不下的,便道︰“七將軍,拓島之謀,光靠我們一家還是做不來的。眼下朝廷混亂,海外就算有些什麼事情,只要給地方官員一些好處,他們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瞞得過朝廷,瞞不過同行。此事若由我家獨自來做,只怕沒個一年半載便被人家給告發了。”

    楊應麒道︰“這個自然。所以一開始要悄悄來,等成了氣候,其他商家見有錢賺,自然會來湊份。”

    林翎道︰“只是這麼一來,這盤生意便放開了。那在先頭出大力者又有什麼好處?”

    楊應麒聞言笑道︰“你比別人領先一步,這就是好處!”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18
基業初成 第五十八章 開發大流求(下)
    海上風向洋流漸轉,商船開始南下。林翎得了楊應麒暗示後,將米價逐日下調,加上開始有商人聞風從高麗、遼北等地運糧過來,米價便漸漸從五六倍于泉州的價位上降調下來,到最後雖然仍比江南高出五六成,但總算是在商人們的承受力之內了,到此津門第一次可怕的糧價風波才告平息。

    林翎買了兩船的人參、琉璃、貂皮、北珠、戰馬,滿載而歸。林家大船揚帆時楊應麒就在歐陽適的座艦上,看著那標有林字的旗幟消失在海平線。

    歐陽適指著林家南下的船說道︰“兩船大米就換了兩船寶貨!這錢他也真敢賺!”

    楊應麒說道︰“正是有這樣的見識,才有這樣的大財發。”

    歐陽適道︰“這個福建子!不但有見識,而且人也長得漂亮,不知他有妹妹沒有。”

    楊應麒奇道︰“他有沒有妹妹關你什麼事?”

    歐陽適笑道︰“有的話我就上他們家提親去!哥哥長成這樣,妹妹肯定也好看!”

    楊應麒微微一笑道︰“他有個孿生妹妹的,可惜兩年前病死了。”

    歐陽適奇道︰“這種事情你怎麼也知道?”

    楊應麒道︰“這次我和林翎;聊過之後,陪他游了一趟管寧學舍。林翎對我們管寧學舍贊不絕口,決定把他一個弟弟留下來讀書。”

    歐陽適冷笑道︰“他到底是看中管寧學舍?還是看中我們的實力?”

    楊應麒笑道︰“是哪樣都不要緊。反正他這個弟弟聰明得緊,我們學舍正缺這樣的學生。”

    歐陽適哈哈一笑道︰“你知道林翎有個孿生妹妹的事情,想必就是和他弟弟閑聊時得悉的了。”

    楊應麒微微一笑,取出海路圖,說道︰“言歸正傳!這次林家雖然賺了不少,但到最後得益最大的其實是我們。”

    歐陽適笑道︰“我知道你的鬼心思想的比誰都遠!經此一事,只怕明年就有大批的商船跟風而來。第一家運糧來的賺大錢,第二家運糧來的賺小錢,第三家只怕就要賠本錢!”

    楊應麒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會讓他們賠本的,要不然後年還有誰會運糧給我們。不過靠他們從大宋走私糧食出來並非長遠之計。米糧是國家根本,大宋朝廷再怎麼腐敗也一定會嚴加看管的。這次我讓林家、陳家幫我們在大流求島募民種茶,其實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茶只是一個引子,我真正要的,還是糧!”

    歐陽適沉吟道︰“那個島能給我們帶來多少糧食?”

    楊應麒道︰“這就要看開發得怎麼樣了。這個大島雨水充沛,氣候土壤和江南相近,正好招募江南、福建的農夫種佔城稻。大宋良農為天下良農之最,江南良農又為大宋農夫之最!天下事以人為本,農事亦然。若有農夫良地,則糧草唾手可得。”

    說到這里,楊應麒嘆道︰“這幾年江南大興花石綱,禍國殃民,民生日見窘迫。我們募民開墾,一來是為自己,二來也是多給他們謀一條生路。我曾問過林翎,他說這些年東南沿海已經開始發生民多地少的情況,渡海過去謀生的早有其事。不過大多是在福建、兩浙、廣南活不下去的窮苦人家才會過去鋌而走險。他們在那邊小打小鬧,也沒成多少氣候。而且島上土著凶頑,盜賊叢出,就是有一點收成也沒保障。所以四哥你此去第一要務除了擇港開寨,就是要想辦法平息海盜之患。等大流求島的生計好過了,不用我們去招募也會有人來歸的。”

    楊應麒指著大島北端島︰“我們先北後南。我在古書上知道這個島北邊有個很好的良港可以靠船,只是我沒親自去過,不知那個良港的具體位置。但以四哥的大才應該可以找到。我們靠港布寨,沿寨種植,漸拓漸遠,慢慢地就會形成村落與城鎮。以這個港口為據點,可以逐步將島上的海盜全部清理收服。教化普衍之後,還可以慢慢地把土人也納入我們的統治之下。”

    歐陽適沉吟道︰“自津門至于流求,海路千里,只怕這邊難以掌控。到頭來費了偌大錢財卻沒收成,豈不可惜?反正我們復州辰州還有大片的荒地沒有開墾,為什麼不先募人開墾這些荒地,而要舍近求遠?舍安求危?”

    楊應麒道︰“海路遙遠,正好激勵我們的船廠不斷進步。浪濤再凶險,擋不住敢冒險想發財的商人!泉州離津門也有千里海路,可黃旌、林翎他們不也都過來了麼?其實開頭兩年我也不盼它有大收成,只要在那里的人能站穩腳跟就行。說到收益,那也當是三五年後的事情。”

    他頓了頓又道︰“遼東自然也是要開發的。這個半島的潛力若完全激發出來,五年內我們的糧草可保不缺。可是五年之後呢?我們總不能永遠龜縮在這里吧?可如果我們在陸上擴張,無論向北向西擴張都會遭人猜忌。只有向暫時還無人注意的海島進發,才能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壯大我們的實力!”

    歐陽適又道︰“此外尚有一難,這個大島離福建太近,離遼東又太遠,只怕我們的作為難以瞞過大宋朝廷。我們漢部的水師根基淺薄,斗不過大宋水師!”

    “這事我也考慮過。”楊應麒道︰“不過幸好大宋朝政腐敗,燕雲和西北的事情已經讓他們自顧不暇了,只怕對東南海外不會那麼上心,就算注意到一時也不會有大動作。只要四哥你想辦法讓東南沿海的官吏在這件事情上得些好處,他們自然會幫著‘瞞上’。只要能拖個三五年,我們的根基就扎下了。更何況三五年間,天下大勢只怕又有大變!到了那時候,只怕就再不是今日這般局面了!”

    楊應麒指著東南海面道︰“四哥!那個寶島和津門南北遙望,一旦開發起來,整個東海就都是我們的天下了!一旦有一個大海作為我們漢部的後方,津門就不再是一個偏僻小港,而是這個大海的中心!而我們漢部的供養,也將借著海路源源不絕!這片海洋是我們漢部的生命線,未來十年漢部所要依賴的給養,將出自你東海王的手中!”

    歐陽適听得全身一震道︰“東海王?”

    “是啊!東海王!”

    一天之後,漢部一半的舊水師和六成的新水師以護送南歸商隊的名義隨潮南下。然而這支船隊並沒有進入明州或泉州。它們在大流求島北端一個天然良港中停了下來,建起了一個小小的碼頭,因其地勢歐陽適將這個地方命名為雞籠渡。

    半個月後,林家的海船載著幾百名佃農開進雞籠渡,在粗粗搭成的水寨附近和漢部南下農民一起開荒。

    從北邊來的軍民對島上的氣候尤其不習慣,來了不到一個月就不斷有人病倒。可歐陽適還是堅持下來了,不僅僅因為怕事情搞砸了沒臉回去見兄弟,更因為他隱隱覺得,如果這個大島能開發起來,那他歐陽適將不再僅僅是折彥沖手底下的一個徒勞奔走、刺探情報的小角色!而將是一個獨當一面、甚至掌控漢部生死興衰的頭號人物!

    “東海王”的野心激勵著歐陽適在這個惡劣的小港渡過了政和七年余下的歲月。這一季的米、蔗、茶種下去後收成都少得可憐,必須依靠津門和泉州源源不斷的補給才能維持下去。

    幾乎所有人都在抱怨,不是希望回大陸,就是希望回津門。然而歐陽適卻沒有半分退卻的意思,他以雷霆手段鎮壓了企圖作亂的人,又大發私財安撫了安分守己者。

    這個男人從此刻起不再是一個少年了,蕭鐵奴那番話對他的刺激,究竟會對整個漢部產生多大的影響,此刻還沒人知道。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18
基業初成 第五十九章 公主回家了(上)
    秋風起時,完顏虎別了丈夫、母親、哥哥、叔嬸等親人,離開會寧南下。

    她母親大唐括氏不舍,要留她多住半年,完顏虎道︰“遼南的農忙時節快到了,我不回去看看心里不安。那些種子都是我播下的,我好歹得看到它們收入倉庫才放心。”

    大唐括氏知道勸不住,只好放她離開,卻留下了她一對兒女以娛膝下。兒女暫時留在母親那里完顏虎倒也放心,會寧上下對她這兩個寶貝照看得緊,何況她丈夫也還在會寧。

    她曉行夜宿,到東京時正是中午,她也不進城歇腳,繼續催馬南下。

    蕭鐵奴在鞍坡听說完顏虎經過,連忙率領一百輕騎奔了出來,一路護送她到遼口才回去。

    到遼口時天色尚早,但完顏虎還是進城來看——這里不比東京,因為遼口已是丈夫的轄地,更是進出遼東半島的兩大入口之一!

    此時遼口已經頗具規模。鞍坡附近的煤泥鐵石從遼河南下,在這里停一停,將鐵石粗粗加工後便換了海船去津門,煤團則另有一批人加工成蜂窩煤餅等成品,連同煤爐一起南下。

    津門夏季的繁華曾一度令遼南燃料供不應求,這種龐大的需求大大刺激了遼口的經濟,光是搬運和制煤便養活了一大幫人。這些工人以及遼口的駐軍都需要吃,需要穿,需要住,一個產業繁榮起來後又帶動了另外一個產業。加上此處既是交通要道,又有大軍坐鎮,治安較其他地區為好,商賈都願意到此置業、貿易。這種良性循環讓遼口在短短一年間由一個靠河的純軍事小城寨發展成為一個軍事與工商並重的瀕海城鎮。其規模雖然遠遠不能和大宋的名鎮相比,但活力則或有過之。

    完顏虎在曹廣弼和楊樸的陪伴下騎馬繞遼口走了一圈,慨嘆道︰“你們真能干。去年經過的時候,這里還只是一片荒蕪,這麼短的時間內,怎麼會聚攏這麼多人?造起這麼多房舍?”

    楊樸微笑道︰“大遼為了對付我們大金,大舉征發兵馬糧草,把原本就困乏的國家搞得民不聊生。許\多人在老家過不下去了就都往這邊跑。那些帶著點財物的就租賃一塊地方做點小買賣,沒錢的就賣手藝,沒手藝的就賣力氣。一個地方只要能讓人過得好一些,周圍的人就會聚攏過來的。有了人,還怕蓋\不起房子?”

    完顏虎道︰“這里再過一年半載就比會寧漢村還熱鬧了,只是地方太雜、太亂了一點。”

    楊樸道︰“這是個新城,大家都才來,有些事情自然沒會寧漢村那麼規矩秩序。不過我們會努力教化他們的。”

    忽聞一陣悠揚的聲音傳來,完顏虎從來沒听過,便問是什麼,楊樸道︰“是鎮海寺的暮鐘。”

    “鎮海寺?”

    “是一間和尚廟。”楊樸道︰“那些和尚是津門那邊來的,帶著七將軍的書信來求一塊地建寺。這小廟才建起來不足兩個月,便已經有了許\多信徒。他們來了之後勸人為善,從富裕人家那里募錢賑貧,收養各地流浪來的孤兒,委實做了不少好事。公主你剛才還嫌這里亂呢!其實幾個月前更亂!到處都是垃圾,南來北往的人各操一種口音,往往各依各的籍貫種族而居,常常生事。幸虧事這些和尚,把我們漢部的規章編成了歌訣……”

    完顏虎插口道︰“歌訣?”

    “就是可以唱的變文,一時說不清楚,若公主有興趣可以叫一個和尚來唱唱。”

    完顏虎搖頭道︰“不用了,你繼續說。”

    楊樸繼續說道︰“這些歌訣都是勸人和睦相處、辛勤勞作、舉止禮貌的歌訣。我一听,這些歌訣唱的不是我們在會寧漢村時的規矩?不過內容又有所不同,似乎這些和尚又羼了許\多因果報應的東西,我雖然不是很喜歡,但很多部民卻願意信。有好多事情我們下告示晃刀子都彈壓不下,這些和尚竟然用一張嘴就擺\平了!想到這點我有時候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一開始二將軍並不贊成讓這些和尚建廟,只是卻不過七將軍的意思。不過見這些和尚來了以後,遼口的許\多問題便迎刃而解,風氣習俗日有所進,才知道讓他們來這里大有道理。”

    完顏虎听得出神,就要去佛寺看看,楊樸道︰“鎮海寺規模簡陋,沒什麼可看的。要看不如等到了津門去看看他們的祖寺。”

    完顏虎問道︰“祖寺?”

    “就是津門的孤山寺。鎮海寺的主持是孤山寺主持慧觀和尚的徒弟。”

    完顏虎想了想便打消了去鎮海寺的念頭,在遼口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走。這段時間楊樸一直在辰州、開州以及曷甦館部三地來回奔跑,督促協辦三地政務,可以說他是楊應麒的分身。現在秋收在望,正好要去津門去向楊應麒述職,便領了一班文武人員,和完顏虎一起回津門。

    他們沿途南下,隔不多遠就會看見一片片待收的莊稼。遼口雖然繁華,但完顏虎對那些煙飄塵障的嘈雜其實並不十分喜歡。這時見到這些長勢甚旺的田壟才打心里高興起來。

    漢部對遼東半島的大規模開發才剛剛開始,半島原來的居民大都能從漢部公家那里租到牛馬鐵器,學到耕作技術,得到作物種子,但畢竟人口太少,連同之前南下的漢部移民,整個遼東半島的在籍農夫業不過萬戶,因此完顏虎眼中看到的農田是有一片,沒一片,尚不是百里麥穗相連不斷的景象。

    晚間他們一行人在原寧州的治所、新安縣城外的一個小村中休息。這個小村實在小得出奇,只有二十五戶人家。村長听說公主來到連忙跑出來迎接。

    完顏虎看著他眼熟,問道︰“你是會寧舊部,是吧?”

    那個村長大喜道︰“公主你還認得我啊!我以前在周勝大隊長手下干活的!現在是這個小村的村長。”

    完顏虎道︰“啊,原來升官了啊,恭喜恭喜。”

    那村長也有些得意︰“謝謝公主。我是種田種得好,又認得字,所以就派下來管這些新招的游民。這些人都是西邊北邊逃過來的,種起田來,那叫糟蹋地方!要按他們那種漫撒種,等收糧,一井地別想收個百來斤!”

    完顏虎回望了夕陽下的玉米田道︰“不會啊,長勢很不錯嘛。”

    那村長道︰“哼!還不是叫我給打出來的!”

    “哎呀!”完顏虎叫道︰“你怎麼打人?”

    那村長懾懦道︰“以前我笨手笨腳的,不也是給公主你打醒的麼?”

    完顏虎奇道︰“我打過你?”

    那村長道︰“是啊,我是遼軍敗俘來著,被分到民部種田。有一次胡撒亂播的糟蹋種子,公主你看見就來打我一棒,又手把手做給我看。我是從那時候起才用心種田的。”

    完顏虎哦了一聲說︰“真對不起,我竟然不記得了。”

    那村長忙陪笑說︰“公主您快別這麼說,我們好多人都挨過你棒子、得過你的指點呢。幾千號人,你哪里能一一記得?不過大家時候談起都說你那是愛深責切。”

    眾人一听都笑了,楊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會用成語了,看來果然有讀過一點書啊。”

    當晚一行人便在這個小村落住下,那個村長奉上番薯飯,不好意思地說道︰“豬才養了三個多月,漢部的規矩,不敢殺。”

    完顏虎道︰“你做的對。我也不貪口,能吃飽就行。”吃完飯又問起他老婆日子過得如何?

    這位村長夫人卻是個高麗人,當初作了女真的俘虜,被這位村長花了兩斤茶買回來做老婆,這位村長夫人人長得粗,話說的卻流︰“離開會寧後,蠻苦的。”

    那村長罵了她一句道︰“你懂什麼!今年自然苦些,但明年就好了!”

    完顏虎慍道︰“你怎麼能這麼對老婆!”又問那村長夫人怎麼個苦法,村長夫人說糧食不大夠吃,有錢也沒地方買去。問她為什麼糧食不大夠吃,她又說“都被南邊的人騙著買走了”。跟著回屋捧出一大把宋錢來道︰“當初听說是津門的人,那是七將軍坐鎮的地方,想來是七將軍的意思,我們才肯換。可換了這堆東西,吃又不能吃,穿又不能穿,有什麼用處?”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19
基業初成 第五十九章 公主回家了(下)
    完顏虎一听這話,回視楊樸要問他是怎麼回事,楊樸問了那村長夫人當初用多少糧食換了多少錢,又問她家里的糧食夠不夠吃到收成,听她說“緊巴巴的”,便對完顏虎道︰“公主,這位大嫂的糧賣得不虧!之前津門缺糧,所以商販到處買糧食去津門賣。只要她家的糧能吃到收成就好。等莊稼收起來,她想再賣這個價錢只怕也不行了。她手頭的這些錢,夠他全家過個肥年的了!”

    完顏虎的神色這才緩了下來,那個村長道︰“就是!楊大人說的極在理!公主,你別听她婦道人家的胡說八道!我當初賣糧之前是進縣城看過告示的。告示上說只要我們有余糧就盡管賣,錯不了。告示上還有說明一斤番薯能換多少錢,一斤玉米能換多少布,都明明白白的。那是七將軍手底下的人寫的,能虧了我們?”

    遼南各個縣城都個專門的物價欄,標有各種重要物資的官方價格,同時會貼出一些政府對農人的指導性意見。這個物價欄看似簡單,其實作用甚大,是楊應麒調節遼南物價的手段之一。此時漢部政府在民眾間信用甚高,政令執行起來十分順暢。

    第二日完顏虎離開時,楊樸付了飯宿錢給村長,村長知道這是應有的規矩,也不推辭。

    接下來的路完顏虎走得很慢,她並不急著回遼南,每來到一個村都要停一停,有時候特地過夜。村民們手頭糧食緊張,但見是公主過訪個個笑著臉供應飯宿。

    不久進入復州境內,復州西北部永寧河一帶是完顏虎當初帶頭開發的,這里聚集著遼東半島一半的農夫,其中會寧舊部又佔據了五六成,因此莊稼長勢和其它地方又不一樣︰一眼望去,不但旺盛,而且整齊。牧場農場錯落有序,建設雖然還沒有會寧漢村那般成熟,但規模之大則猶有過之。

    完顏虎等人來到這里的時候,一些莊稼已經開始收割,永寧河邊等著許\多小船,將糧食一船船往海面的永寧小港運。完顏虎問楊樸這些糧食要運去哪里?楊樸告訴她目的地是遼口。

    完顏虎听了心道︰“那是要備戰了。幸好契丹來得慢,要不然我們如何挨過去?”

    出了永寧縣境內,南邊的一切對完顏虎來說又開始陌生起來。當第一次踏足津門時,完顏虎覺得自己簡直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此時的津門已經過了交易旺季,市集比四五月時蕭疏得多,然而商家正好借機修葺店鋪,興建館舍,因此這個港口小城市簡直變成了一個工地。

    公主要來津門的消息早在半個月前就傳到津門了,不但自盧克忠以下的官方人馬緊張準備著迎接事宜,就是趙觀、劉從、黃旌等商人,慧觀、證因等和尚都翹首以待。

    完顏虎入城這天,津門北邊的道路上打掃得干干淨淨,盧克忠居中,商人在左,僧人在右,百姓在後擁簇,熱熱鬧鬧地把這個看起來半點不像公主的公主接進城去。

    城內大排宴席,主持的是盧克忠,出錢的卻是趙、劉、黃、李、林等商人。完顏虎從來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在會寧時候雖然也參加過大規模宴會,然而她從來都是躲在父叔、兄長或丈夫的身後,而這次她卻是整個宴席的核心,每個人都看著她,每個人都恭維她,每個人都奉承她。

    會寧的禮俗極為樸陋隨意,就算是在大金皇帝阿骨打面前,大臣重將失禮瘋鬧的事情也時有發生。然而在這個場合里所有人都顯得那麼禮貌,所有動作都顯得那麼拘束,整個氛圍讓地位最為尊崇的人也不敢輕易失範。

    完顏虎在周到的安排中像一個木偶一樣被禮數扯來扯去,手足無措地經歷了一天的流程︰漢部猛安府第的酒宴、市集的視察、孤山寺的禮佛祈禱……

    一天下來,完顏虎覺得比干一整天的農活還累!她忽然發現︰會寧漢村那種平靜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她陪著丈夫、陪著漢部一路走來,到最後卻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晚在漢部猛安府內,完顏虎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總覺得今天似乎少了什麼人似的。過了許\久,才忽然想起來︰“應麒呢?他今天怎麼沒來?”

    楊應麒自然知道完顏虎要來,也知道盧克忠等人安排了好大的陣仗等著這位大金公主,他不喜歡那種敲敲打打的大場面,然而也不好澆滅津門對公主到來的激情——楊應麒懂得︰在豐收過後,必須有這樣一件喜慶的事情來讓這個港口的新居民們發泄他們心中的沖動。于是他自己躲了起來,卻把完顏虎給犧牲了。

    公主去孤山寺禮佛時,楊樸來到了初成規模的管寧學舍,向楊應麒稟告了辰州、開州和曷甦館部的情況。這一年來兩人一直有書信往來,因此楊應麒對這三個地方的政務其實也不陌生,三言兩語間便說到了重點︰張浩和王政都十分配合地在政務上接受津門方面的節制,並且已經在政制上將這兩個州納入遼南整個大局中來;曷甦館部由于在與津門的貿易中得到不少好處,也十分樂意接受楊樸的指點來治理本族。比起大金其它地方存在著或叛或抗的隱患,遼南地區的治理可以說非常成功\。

    短短一年間,遼南的在籍人口比漢部最後一撥南遷人口到達時翻了一倍有余。新增人口有一半是來在隱匿人口的顯性化,另一半則于南北各地的新移民。由于整個半島的庶政管理體系已經搭建起來,所以源源不斷流入的新人口很容易地被納入治理之內。在這個亂世,新流入的人民對生活的期望普遍較低,大部分人基本上只要有口飯吃便已經滿足了。因此,整個半島很快就實現了內部的和平與大治。

    不過對楊應麒來說,南遷之後最讓他喜出望外的莫過于得到大批的渤海讀書人。這些人的加入讓漢部的整個文官系統運轉得更加流暢。

    “樸之,”楊應麒問道︰“你說我們下一步該干什麼?”

    楊樸道︰“整頓兵甲,西向攻伐。”

    楊應麒還是搖頭︰“大遼疆域萬里,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吞並的。大金也需要時間來消化已經攻佔了的土地,所以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再打一兩次雙方就都需要停下來休養生息了。這段時間我們該干什麼好呢?”

    楊樸想了片刻說道︰“修政安民,韜光養晦。”

    楊應麒搖頭道︰“那還不夠。而且遼南三州一部都已經走上正軌,不用我們去推動,整個行政系統自己就可以運作得很好了。”

    楊樸問道︰“那七將軍的意思是……”

    楊應麒站起來走處門外,楊樸也跟了出來,見他指著西南說︰“大海的那邊,就是華夏正統所在。樸之,你敢不敢上船渡海,到中原去走一遭?”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20
基業初成 第六十章 報怨軍的去向(上)
    但凡淺演之民族,若其興也勃,則其亡也忽。契丹民族在輝煌了二百余年之後,終于不可避免地走向腐化,並在女真接二連三的打擊下瀕臨分崩離析的邊緣。

    雖然大遼仍然有萬里疆土,但契丹民族能上戰場的兵源卻已經逐漸殫竭。大宋政和七年,遼天慶七年,金天輔元年,遼廷為了抵抗女真西犯,不得不大規模地征用漢化民族為兵。將兵器交到這些被統治者的手中到最後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契丹貴族未必沒有憂慮,然而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上一年的東京亂局令半個東京道的庶民流離失所,無所依歸。其中一部分由折彥沖帶領渤海士子安頓在遼陽府一帶,一部分在遼南開始發展之後流入遼口、永寧、津門等地成為漢部新的勞動力,另外一部分則涌向大遼的中京道和南京道。

    大遼都元帥秦晉國王耶律淳奉遼主詔命,在中京道西線設防,招募從遼東來的饑民得兩萬余人,以其中最豪勇有力的渤海人郭藥師為首。又選燕雲平州路漢人五千人入軍,並勸誘燕雲一帶的富民依照各自的等第進獻武勇軍馬,共得兩萬八千人,以“報女真之怨”為名,名曰“怨軍”。

    “怨軍”自成立之後便長期作為大遼末年的一支重要行伍而存在。不過如果說這些軍士心中真的有怨,那這種怨恨只怕也是十分復雜的︰對于過界則掠奪、攻克常屠城的女真人,他們心中確實有怨;可是對于遼廷,這些漢化民族的軍丁們心中也未必沒有看法。

    這支怨軍共有八營,屯于遼金邊界。漢部的偵騎隊伍越來越發達,最前鋒甚至望到了怨軍的所在地蒺藜山,而遼人竟沒能將這些大膽到近乎放肆的漢部偵騎攔截下來。曹廣弼听完下屬的回報後給楊應麒寫信,要他安心處理遼南政務︰“其所謂怨軍者,烏合之眾而已。且主帥決無東進之魄力,我等可緩待秋收,糧足馬肥,而後西進。”

    遼帥以其無能證實了曹廣弼的斷言。怨軍名為抱怨,似有進取之意,實為防衛之師,自成立後一直到天慶七年的冬天,都沒有一人一馬闖入遼陽府腹心。

    在這段時間里,曹廣弼得以從容整頓漢部的軍旅。在經年的實戰鍛煉中他對兵法的領悟越來越精到,狄喻昔日所論在他眼中已屬“舊學”,反而是從楊應麒一手打造的那一套嚴密的財務管理體系和績效考核體系中他悟出了不少東西。和耶律淳一樣,他也從逃入境內的流民中擇人入伍,不過他的標準遠比耶律淳為苛刻,而新兵入伍後的訓練也更為嚴格。

    幾乎是和曹廣弼同時,蕭鐵奴也將手底下的胡騎擴張到一千二百人。不過和曹廣弼不同的是,他的部伍中少有那些條條框框的東西。這支由奚族、蒙古、渤海、高麗、五國等十幾個種族構成的雜種部隊是漢部所有部隊里最猙獰、最嗜血的一部,他們沖鋒陷陣唯一的準則就是看蕭鐵奴的馬刀而進退——就算馬刀指處是刀山火海,他們也會義無反顧地沖過去!這支部隊的暴力向來為曹廣弼所側目,楊應麒甚至不敢輕易放他們進入遼南。對于他們倆的這種“偏見”蕭鐵奴倒是沒有什麼意見,或許\他自己也知道他帶的是怎麼樣的一群人。反正只要楊應麒所提供的錢糧兵器能滿足他這支部隊的欲望就行。

    漢部在不斷壯大的同時,內部其實已經開始產生不同的意見。在政務上楊應麒的意見處于絕對的優勢,但在軍務上則不然。

    狄喻是最為傳統派的兵家,楊開遠和阿魯蠻的學力見識都還沒能走出他的籠罩,歐陽適的種種作為其實也就是將他在師友們身上學到的東西搬到海上而已。但曹廣弼和蕭鐵奴卻都已經別樹一幟。

    曹廣弼手底下的部隊組織越來越嚴密,兵種越來越復雜,因此他對楊應麒所提供的後勤依賴也越來越大。楊開遠的工兵體系和漢部醫局的軍醫體系都被他整合進來,甚至僧人對軍隊士氣的約束與激勵他都開始考慮了。他覺得站在大宋軍制軍備的基礎上去蕪存精,會產生他現在的這些想法簡直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而蕭鐵奴卻反其道而行。他帶兵從來都堅持簡單、簡單、更簡單。曹廣弼的軍隊就算沒有仗打也要堅持強度極大的訓練,蕭鐵奴卻看不起這種訓練。沒仗打的時候,他會帶著那千來個連漢話也說不流利的部屬闖入長白山打獵,有時候甚至突入東海女真或高麗人的領地。他們的鐵騎過處,偶爾會有一些部族村落忽然消失,類似的蛛絲馬跡也曾引起楊應麒等人的懷疑,然而由于沒有一點證據,一切都只能不了了之。

    大宋政和七年、金天輔元年十月,漢部迎來了兩件喜事︰楊開遠和阿魯蠻都成親了。楊開遠娶的是辰州刺史張浩的妹妹,阿魯蠻則娶了胡十門的女兒。

    張家是渤海大族,張浩的堂妹自幼接受與中原大族閨秀相似的教育,頗有名媛風采。而阿魯蠻的媳婦則是和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在楊應麒看來︰“這個嫂子長得和五哥很配……呵呵,他們自己高興就好。”

    阿魯蠻成親後不久,胡十門就病倒了,臨終前他上表希望能由阿魯蠻代自己成為曷甦館部勃堇,領銀牌。在得到阿骨打的允許\後瞑目而逝。

    大宋政和七年、金天輔元年十一月,大金頒賜折彥沖金牌,狄喻、曹廣弼、蕭鐵奴三人銀牌,以楊應麒為遼南副都統,在折彥沖遙居會寧的情況下攝行遼南三州政務。

    十二月,駐防遼陽的斡魯古、迪古乃、婁室等領兵兩萬西進,蕭鐵奴以千騎為左翼,大軍到達遼水邊時,曹廣弼也引所部三千人前來會師。狄喻和楊開遠則分別押運糧草從東京、遼口出發,接應大軍後路。

    金軍渡過遼河之後,直逼顯州。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20
基業初成 第六十章 報怨軍的去向(下)
    曹廣弼偵騎所至,每每望遼軍軍營駐地方回。而楊應麒和歐陽適相繼打造起來的諜報系統更是深入遼國內部,漢部的將領對進軍的道路心中有底,金軍的進兵速度便極快。

    當初耶律淳掛號都元帥之後,果如折彥沖所料,打的是能和便和、不能和便防的主意。會寧方面與耶律淳虛以委蛇,一等東京道馬肥糧足,馬上撕破臉皮發動大攻擊。這次大軍壓境對遼人來說是如此的突然,以至于耶律淳手忙腳亂。

    當晚曹廣弼扎營後,蕭鐵奴帥眾來附,兄弟兩人見面,曹廣弼冷笑道︰“你不是常說你的人住慣了自家的帳篷麼?來我這破營房干什麼?”

    蕭鐵奴半點也不臉紅,說道︰“老二你這里的守備天下第一,和你在一起我們連馬都可以躺下睡覺。”

    曹廣弼布營謹嚴,臨敵之際,每個軍士都要和甲而臥,執兵而眠。又有各種防襲營的工具措施,僅以哨崗論,每次扎營都會選擇一個高地支起一個哨塔,塔上設有漢部巧匠做成的“貓眼琉璃燈”,乃是將燈放進一個不透光的燈籠中,開一處小孔透光,內部各個方向貼有反光玻璃,按照調整好的角度將光聚焦到小孔對面那塊玻璃上,反射出來的光束又圓又直,可以照到數里之外。此外種種設備極為齊全,一時也難盡言。

    當晚兄弟兩人同臥一帳,曹廣弼講些古時名將故事,蕭鐵奴听一個罵一個,直到四更,曹廣弼道︰“睡吧,明天還要打仗呢。”

    蕭鐵奴忽然心動,道︰“你說遼軍會不會來夜襲?現在是四更天,是夜襲最好的時刻。”

    他話音才落,便听篤篤篤一聲接一聲地傳來,這是有人來犯的信號,敵人尚遠,所以未曾大舉擂鼓警營,只是以接力竹筒連響向主帥報告。

    蕭鐵奴知道這制度,所以一听就跳了起來道︰“我帶人先去,你隨後來!”話沒說完人已出帳。

    曹廣弼傳哨兵來問,原來有一批來歷不明的人借夜色向這邊挪動,在三四里外被“貓眼琉璃燈”窺破了端倪。那批人多半是來襲營,而且還在繼續前進,似乎沒發現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

    曹廣弼趕緊傳命備戰,副將與各部部將齊聚時蕭鐵奴已經領人沖了過去,待曹部軍馬整備齊當,前面已經殺聲震天,曹廣弼下令出營接應,心中嘆道︰“老六的人馬終究快我一步!”

    這一次來的是郭藥師部怨軍,他們沒想到夜襲不成,反而被蕭鐵奴打了個措手不及。郭藥師向怨軍大本營蒺藜山潰退,蕭鐵奴在前橫沖直撞,曹廣弼在後步步緊跟,郭藥師退到蒺藜山附近,蒺藜山本部怨軍出來接應,而曹廣弼也從後掩殺而至,雙方竟然就在這彼此都未曾預料到的時間地點下會戰。怨軍人數較多,但不及漢部精銳,會戰時候又已經處于敗勢,因此攻不足以破曹廣弼之嚴陣,守又不能當蕭鐵奴之鋒芒。

    遼軍其它部伍聞風來援,這些兵馬才進入戰場,忽然漢部背後殺聲震天,卻是斡魯古、迪古乃等引兵到了。這一支生力軍一加入,遼軍軍心登時崩潰,郭藥師眼見不敵率領本部匆匆遁走,他這一走其他各部更是大亂。

    郭藥師直逃到中京道南部這才駐馬,一面收束敗兵,一面就地征糧征兵。幾日間又拉起一支像樣的隊伍來。他的副將問他將來何去何從,郭藥師考慮了好久,終于決定去和其它遼師匯合听耶律淳帥命。

    那副將道︰“咱們這次大敗,只怕回去要受重罰。”

    郭藥師道︰“重罰?殺了我們,大遼還有多少能依賴的人馬?南路的耶律大石?還是東路那個常敗將軍耶律余睹?你以為現在還是天顯、會同年間嗎?還是契丹人可以對我們這些異族人馬想殺就殺的時候嗎?”說到這里向東北望了望,又向西南望了望,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這兩眼所包含的真正意義︰大遼眼見是不行了,自己和怨軍的未來,究竟應該是叛歸大金,還是依附大宋?

    大遼境內的非契丹族群,此刻在想著同樣問題的決不止郭藥師一人。而一早就和漢部扯上關系的趙履民、劉介等人則沒有這方面的猶豫。當初遼廷征富民進獻武勇兵馬時,他們幾家連一個家丁也沒讓出來,只交出了幾十匹羸馬作為搪塞。他們這樣做以後也曾擔心過,怕契丹人會嚴厲處罰他們,趙履民甚至連家人也悄悄轉移到津門去以防萬一了,但他們等待到的結果卻是︰由于各級官員或互相推諉或自顧不暇,事情竟然不了了之。

    經過這件事情以後這批人更看穿了遼廷的無能,劉介終于下定決心把大本營遷到遼口,多年囤積的貨物馬匹也悄悄在渤海沿岸上船分批運往遼南。

    劉介第一次面見楊應麒時除了帶來燕雲、中京一帶的各種消息外,更獻上戰馬三百匹和書籍兩千四百卷。楊應麒毫不客氣地收了書籍戰馬,在開州地面上劃了一大片地方給劉介作牧場,這個牧場除了要接受漢部馬匹出境的節制外,許\他自主經營買賣。

    劉介喜出望外,又進獻“飛鳥傳信”之術。楊應麒大喜道︰“你們家還有這絕活啊!怎不早點獻上!”頓了頓又道︰“我該再封賜些什麼給你才好呢?”

    劉介忙道︰“許\我家經營這麼大一個馬場,已經是澤及子孫的大賞賜了,不敢再奢求其它。”

    楊應麒笑道︰“那就先擱下吧。不過我會記在心里的。”

    蒺藜山一戰打垮了遼人在東面辛苦經營的防線。金天輔三年春節到來之前,斡魯古、曹廣弼等人橫掃中京道,蕭鐵奴兵鋒所及,連緊靠遼國中京的惠州也望風投降。大遼的中京和上京終于都赤裸裸地暴露在金軍的視野之中。

    楊樸看著諜報對楊應麒道︰“如今乾州、懿州、豪州、徽州、成州、川州、惠州都已經被我們收入囊中,大遼中京道對我軍幾乎已無屏障可言。若再令蕭將軍鐵騎南下……”

    楊應麒搖頭道︰“不!仗打到這里就差不多了。前鋒兵力已疲,而遼人在中京的實力深淺未知,不可妄動。再說,這次會寧那邊似乎也沒打算一舉滅遼,否則領軍出擊的就不是斡魯古、二哥他們,而必然是斜也、斡魯等重臣——甚至是國主親征。大金擴張得太快了,需要時間來消化已經吃下的領土。所以這次進軍,應該是為接下來的和談作準備。我軍要再西進,應該還得等等。”

    楊樸問道︰“等等?那會是多久?”

    “這就難說了。”楊應麒笑道︰“也許\一二年,也許\三五年。但不管打不打仗,我們倆總有得忙的。大宋密使的船似乎已經進港了,也該安排一下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21
基業初成 第六十一章 大宋通問密使(上)
    做皇帝的人,很少能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風流瀟灑的大宋道君皇帝趙佶是古今帝王中藝術到入骨的斯文男子,然而他也做過超漢武、比唐宗的美夢,以為自己可以做個文武雙全、開疆拓土的天子。因此他委任宦官童貫征討西夏,也不管弄得天下喧囂,哪怕只得個一州半府,也足以讓他沾沾自喜。

    兩年前燕人李良嗣(原名馬植)來歸,訴說女真起兵攻遼,契丹人節節敗退之事,並獻上夾攻大遼、收復燕雲之策!

    這還得了!收復燕雲可是自太祖太宗以下歷代皇帝夢寐難求的宿願!若能在自己手中克成,書之丹青,便是威耀萬古的大事!雖然他求長生,盼成仙,但這些畢竟虛無飄渺。若將來的謚號中若有個經天緯地的文字,或威強?鋇碌奈渥鄭 蟣僂練\0\0兜幕缸鄭 蛩\0\0再泊罌砂渮淄π厝\0\0凶媼凶諏恕\0\0br />
    因此他不管太宰鄭居中的反對,對李良嗣大加贊賞,賜姓趙,授朝請大夫、秘閣待詔。由于陸路難通,便有臣僚獻議由海路來和女真溝通。一開始朝廷間接委派黃家去打探消息,後來歐陽家得到消息後也準備摻上一腳。歐陽適對這件事情本來很感興趣,但楊應麒當時卻認為時機尚不成熟,硬是把這件事給壓下了。

    津門開港以後,從泉州、明州等地來的海船多屬走私,但朝廷既然對遼東密切關注,對津門的事情便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其時已入冬季,但皇帝著急,也不管風向不對、海路難行,催著通問女真。幸而這時泉州商人黃旅告知那些主管此事的官吏︰選一個風浪不大的日子從登州(山東半島東半部)入海,循沙門、駝基、烏湖各島北行,或能到達津門。朝廷當即命登州知州王師中辦集此事。王師中推薦青州吏馬政,持了朝廷的市馬詔書,出使女真。

    遼東半島與山東半島之間直線距離極短,若是順風,半天就到。但冬季北風正勁,船只向北極難。幸好有黃家出船出人在前引路,逐島北進,無風無浪則搖櫓,側風斜來則用小帆,北風當面則避于島岸,將平衡折疊帆的技術用得出神入化,沒多久就進了津門。

    此時津門的交易旺季還沒到來,但北邊商人已經開始搶佔地盤,而南邊商人去年留下來的伙計也都忙活著準備接應南來船只。

    大宋密使來訪其實中間少不了楊應麒的推動,因此這天馬政才進港,楊應麒便知道了。黃家的家人將馬政的官位、來歷向楊應麒的文書報知,這個文書又連夜來向楊應麒報告,楊應麒听了對楊樸道︰“看來這馬政只是一個打前哨的角色。我不便出面。”

    楊樸道︰“那就我去跟他談。”

    楊應麒點頭道︰“好。”

    楊樸又問道︰“其間方寸當如何把握?”

    楊應麒沉吟道︰“軍國大事暫時先擱著,有兩件事情卻要緊︰第一是開邊境榷場,並允許\泉州、明州商船北上。去年林家、黃家、歐陽家的商船北上,都是拿往高麗、日本的船引掩人耳目,這可不是長久之策。咱們得想辦法讓來賺錢的商人都安心些。大宋若能同意恢復登州到津門的商道,那津門的貨物在順風季節一月之內便可到達汴京!咱們的生意至少要翻一倍!大宋既然想和我們通好,這件事情辦起來應該不難。第二是兩國的地位問題。我听黃旌說朝廷對出使女真的禮節規格有過爭議,這是象征兩國地位的大事,輕忽不得。若在兩國交往中金國國主也只是一個邊鄙酋長,那我們漢部這些什麼‘大將軍’、‘七將軍’還有什麼地位可言?而且會寧方面也不可能答應。”

    楊樸道︰“若他們要求面見國主呢?”

    楊應麒道︰“你先推諉著,看看他們的國書怎麼說。他們已經入甕,咱們不用著急。”

    楊樸私下沉思,摸透了楊應麒的意思,便不急著去見馬政。只是讓人暗中監視,並暗示津門各方豪強不得擅自和他接觸。

    馬政這次奉命出使,出門前家人都哀哭相送,便如他將一去不返似的。馬政自己也覺得此次多半九死一生,想契丹已是胡戎,何況更加僻遠的女真?誰知一進津門,但見市集井然,行人來往、言語談吐一如大宋,幾乎讓他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但黃家的家人咬定說這里就是大金境內的津門沒錯,這才讓他安心。

    此時宋、金之間還沒有建立官方聯系,因此馬政一時不知該如何和金國的官員接頭,只好先在黃家家人的安排下住進了津門最體面的客棧。

    這晚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听隔壁有人在讀《漢書》,用的竟然是汴梁的雅言。馬政大喜,以為是萬里遇故知了,連忙過來攀談。一問之下,才知這位讀《漢書》的年輕人卻是遼陽府籍、來津門管寧學舍求學的儒生。

    馬政問道︰“津門也有孔廟、學舍麼?”

    那儒生道︰“自然有!”跟著與他說起津門的典章制度,卻一一與大宋略同。

    馬政一听大為放心,心道︰“既然是禮儀之邦,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這次大宋派了他這麼一個半小不大的官員出使,一來是因為海路凶險,二來也是怕女真是野蠻之族難以理喻,因此滿朝大臣個個害怕,視為險途。

    馬政又問起大金在津門官位最高之人,那儒生道︰“津門最大的自然是大金漢部大將軍、遼南都統折諱彥沖!折將軍是我大金駙馬,既親且貴,而且因立大功\而裂土封候,這復州其實就是折將軍的封地。不過折將軍通常都在都中決斷國務,隨侍聖駕,不在津門。現在遼南的地方政務是由副都統楊諱應麒總領。這位楊副都統是折大將軍的異姓兄弟,我們遼陽府的人一般都稱他作七將軍或小楊將軍。”

    馬政奇道︰“七將軍或小楊將軍?這叫法又有什麼來歷?”

    那儒生道︰“馬先生是剛從大宋來,所以才不知道。我們折大將軍有六個異姓兄弟,個個是大金的股肱之臣!他們六人仿劉關張結義故事,以折將軍為長結拜為兄弟,楊將軍行七,所以稱七將軍。因為兄弟七人里面行三的楊諱開遠將軍也姓楊,因此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口順,便喚三將軍作大楊將軍,喚七將軍作小楊將軍。”

    馬政道︰“原來如此。這麼說津門現在最尊貴的便是這位小楊將軍了。”

    那儒生搖頭道︰“說到官大,現在遼南自然以小楊將軍為首。但輪到尊貴,津門還有一人更尊、更貴。”

    馬政奇道︰“不是說折大將軍在都中處理國政麼?怎麼還有一人更加尊貴?”

    那儒生笑道︰“馬先生听話不仔細!方才不是說了折將軍是大金的駙馬麼?這里是折將軍的封地,公主殿下的鸞駕自然也在此!”

    馬政一听笑道︰“是我疏忽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4-25 12:21
基業初成 第六十一章 大宋通問密使(下)
    這位“湊巧”住在大宋密使隔壁的儒生,將津門、遼南地方的律令政制一一和馬政說知,又大肆渲染了折彥沖在金國的權勢。

    馬政听了心道︰“這位折大將軍既管政務,又掌軍務,而且還裂土封侯,想來是金國的權臣了。若能見到他,多半便能傳達我主的旨意!”當下又請教這儒生如何才能見到大將軍。

    此時馬政還沒露出自己密使的身份,只說自己是來津門買馬,因此那儒生一听“吃驚”道︰“馬先生你一介商人想求見都統大人,哪有那麼容易!”

    馬政猶豫良久,才道︰“實不相瞞,我不是普通商人,實乃大宋密使。”

    那儒生“驚駭”更甚,張大了嘴巴合不攏,過了好久才道︰“原來是大宋的使者,失敬失敬。不過馬大人既然是上國使者,為何不往官衙驛舍,卻住在客棧?”

    馬政嘆道︰“我從大宋來,並不知道大金國事,怕大金是不通禮儀的蠻野之邦,又不知道貴國有哪些衙門,因此不敢造次。”

    那儒生點頭道︰“原來如此。馬大人是上國使者,大宋使者初次來訪,想來得由地方官吏逐層上報。如今津門由復州刺史盧大人主管庶政,若馬大人信得過我,明天便由我代為投書接引如何?”

    馬政大喜道︰“甚好!甚好!”又問復州刺史盧大人的官階以及金國官員相見的禮儀。

    那儒生道︰“我們大金職官用的是古稱,刺史等若唐代縣令,也就是你們大宋國的知縣、知州。我們大金禮儀與大宋也沒太大區別,只是更為簡略罷了。”

    第二日馬政穿上官服,由那儒生替他投書,盧克忠當即接見。問了馬政在大宋的品階,兩人以官禮相見。

    盧克忠道︰“大宋與大金向無來往,馬大人忽然來使,事出突然,為謹慎起見,請出示國書以釋本官之疑。”

    馬政出示市馬詔,盧克忠看了道︰“印璽不像假冒,只是兩國通問,為何卻用詔書!”

    馬政道︰“大宋乃萬國宗主,下詔書有何不妥?”

    盧克忠冷笑道︰“萬國宗主,卻不知比遼如何?”

    馬政道︰“依照澶淵之盟,乃是宋兄遼弟!”

    盧克忠哼了一聲道︰“那請問大宋對大遼用的是詔書還是國書?”

    馬政道︰“國書。”

    盧克忠怒道︰“大遼不敵我大金,乃是舉世皆知之事!如今貴國對大遼用國書,對我大金卻用詔書,卻置我國于何地?”

    馬政一時語塞,接應他來的儒生幫著道︰“父母大人,大宋與大金隔著遼國,互不通問,不知我大金也是大國,方有此失。此事關涉兩國交涉,還請父母大人代為婉轉才好。”

    听了這話盧克忠神色稍霽,對馬政道︰“貴官無禮,有辱我國,本當驅逐出境。念是彼此音訊不通,不能深責。本官只是一州刺史,不敢妄自處斷這等大事,待我稟告上官,別日再行接見。”

    便命人帶馬政先到驛館休息,馬政身在客地不敢違抗,隨衙吏出來。出了衙門後那儒生向馬政告別,馬政甚是感激,要贈他綢緞若干,他卻不受而去。

    本來復州州衙十分樸素,幾個月前楊應麒忽然想起這是津門的門面,趕緊派人修葺。這驛館也是因為要接待宋國來使才加緊建成的。比起這兩處地方,楊應麒自己辦公的地方反而簡陋得多。

    馬政住進驛館後和外界難通音訊,比起之前更無自由。津門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敢擅自出門。好在看門、侍奉的人都十分禮貌,一切生活必須品也應有盡有。眼見春節越來越近,自己若不是接了這差事,此刻多半已經在家里樂享天倫了。

    如此熬了整整半個月,才有人來相請,見面的地點仍是州衙,但這次盧克忠卻坐在偏位,上位坐著一人,看官服比盧克忠要大得多。漢部自楊應麒以下本都沒有穿官服的習慣,這次是為了接見馬政,才將大遼漢系官服給搬了過來。

    盧克忠和馬政見禮罷,介紹那位官員道︰“這位是遼南副轉運使楊諱樸楊大人。”

    遼南的行政系統職責分明,官名一時間卻頗為混亂。楊樸是楊應麒的臂膀,折彥沖便表了他一個轉運副使的餃頭,阿骨打和吳乞買等都不懂得這些虛文,想也不想就準了。

    這轉運副使卻是個大官,之前楊樸便是以此督制辰、開兩州政務。這個官餃遼、宋兩國都有,因此馬政一听就知道楊樸這個官有多大。只不過他以上國使者自居,對楊樸只行平禮,楊樸也不見怪,開口先問了大宋最近的政事。馬政隱惡揚善,將大宋天子大大夸獎了一番。楊樸頗知大宋之事,心中冷笑,口中卻不道破。

    寒暄畢,馬政取出詔書,楊樸卻不接,說道︰“此書不合禮節,本官不能接,也不敢接。若真要與我大金通好,請換國書來。”

    馬政又請引見大金國主,楊樸道︰“我大金尤勝大遼,若來通問,需依與大遼通問之例。”

    馬政苦請,楊樸只是不允,一定要他先回去換國書來。

    馬政道︰“海道凶險,請貴國看本使此來不易份上,略為通融。”

    楊樸道︰“津門至登州不過百里海途,朝發夕至。從津門到我國都城會寧雖有千里之遙,但都是大金境內,並無阻滯,便如貴國自杭州、泉州等地到汴京一般。若要見我家皇上,等貴使換了國書來不遲。”

    馬政無法可施,只好答應。楊樸又道︰“大宋與大遼為敵,我大金也與大遼為敵,正所謂同仇敵愾,合當為友。因此凡大宋商人來我津門貿易,我國都妥善待之。此是我國願與大宋交好之明證!大宋是禮儀之邦,貴使回國之後請代稟大宋皇帝,若我國商人前往泉州、明州貿易,也請勿拒之門外。”

    馬政道︰“我大宋胸懷天下,泉州、明州,萬國商人都來得!大金既是友邦,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楊樸又道︰“昔日登州本是出海大港,因大遼之故方才沒落。若大宋有意通好,可開放榷場市集,也好讓我大金國民過去買茶賣馬。”

    馬政听到賣馬兩字心中一喜,說道︰“昔日防海,實為防遼。如今遼東易主,想來朝廷定會另行處置。本使回朝後定然啟奏我主,促成此事。”

    楊樸大喜,命擺\宴席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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