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業初成 第五十二章 韜晦之方略(上)
自六月津門初築以來,不但高麗、燕雲,連泉州、明州的商人都聞風而至。這段時間里歐陽適每日都得意洋洋,因為津門開港以後,從海上來的商家就都爭先恐後地跑來給他擦鞋。看著自己家族中的長輩都向自己低頭,甚至實力比歐陽家更為深厚的黃家在自己面前也無不唯唯諾諾,那種快感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然而自楊應麒清理帳務、厘定關稅以後,這一切就全變了。雖然眾人見到他仍然畢恭畢敬,但特地來拜訪他的人卻少了。因為那些商人發現︰只要按楊應麒貼出來的告示行事,那麼不去找歐陽適也能達到貿易的目的。那一套文書會計系統,經過楊應麒的調整後更為嚴密,之前歐陽適所開的後門一個個體面地合上了。津門的人忽然弄明白了︰真正左右著整個津門經濟命脈的,其實是那個才十六歲的少年!
于是眾商家又都爭先恐後地想來巴結這位權力比歐陽適更大的七將軍,然而卻誰都找不到他。在津門呆了一個月後,楊應麒便拖著一車書在遼東半島亂跑了。他一個山一個山地去看,一條河一條河地去嘗,一個村一個村地去跑。
蕭鐵奴因為最近沒仗打,便與楊應麒一起亂逛,走了兩天心中疑惑,問楊應麒道︰“大哥遠在東京,實際上是把三州政務都交給了你,你既不呆在津門,也不去遼口、來遠,卻整天在這里轉悠,這算什麼道理?”
楊應麒笑道︰“復州的政務,治安有捕頭,市集有市監,訴訟有法官,收稅有稅官,緝私有歐陽的船隊,行政文書有盧克忠在主持——這台子已經搭好,我回不回去都沒事。至于辰州開州,暫時就別管那麼多了。張浩王政我見過,都是能干的循吏,有他們在,辰開兩州的民生壞不了。再說還有楊樸在旁協助統籌呢。”
蕭鐵奴道︰“什麼事情都讓別人干了,那還要你這七將軍來做什麼?”
楊應麒道︰“協調各部,統籌全局,察微糾謬,以應變故——我要干的就是這些。”
蕭鐵奴笑罵道︰“果然是讀過書的,說話也不一樣!明明是不干活到處亂跑,卻被你講的好像大有道理似的。”
楊應麒道︰“為政的要義,主要讓有才能的人能夠上位,再盡量讓各方面的利益群體能夠表達自己合理的利益訴求,能做到這兩點便差不多了。我要做的是體制的建設,而不是庶政的處理。這就像鋪好了一條道路,只要大部分走路的人覺得這條路好走,就會自覺地去維護它,不用鋪路的人過份操心。咱們地方小,人口少,卻背靠大金,面向大海,政治資源和物產資源相對來說都十分豐富,民氣又正旺,正是國富民稀的好時節,最易治理。”
蕭鐵奴問道︰“不過你這樣子跑來跑去,應該也不是真的在游山玩水吧。”
楊應麒道︰“自然不是。咱們這些天踏過的土地,都是我們的根本。我們地方小,人民少,要想崛起,你說該怎麼辦?”
蕭鐵奴冷笑道︰“這還不簡單!等我們站穩了腳跟便向西進軍,把中京上京、南京西京都給打下來!打它三座城池,國主至少得給我們留一座吧!等把大遼都滅了,我們也不要多少地方,要燕雲十六州就好!”
“燕雲十六州?老六你好大的胃口!”楊應麒道︰“我的想法卻和你不同。我的意思是︰無論我們以後打下多少城池,寸土不取,都要交給國主。”
蕭鐵奴驚道︰“老!你跟我開什麼玩笑!”
楊應麒道︰“我沒開玩笑。對我來說,只要能保有復、辰、開三州就足夠了。”
蕭鐵奴哼了一聲道︰“沒想到你這麼胸無大志!這個半島屁大一點地方,抵得什麼!說到人口,還不如一個東京!”
楊應麒道︰“現在自然不如東京,但過個幾年,東京就再別想和津門相比。”
蕭鐵奴知道他這話並非夸大,沉吟道︰“你的意思,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楊應麒道︰“我們要壯大自己的勢力有兩種辦法,一種是粗放式的,那就是不斷地吞並土地和人口。但我們是大金的附庸之部,這種事情干得多了不免遭人疑忌。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們還得依賴大金這個靠山呢。所以這條路是萬萬不能走的。”
蕭鐵奴道︰“那第二條路是什麼?”
“第二條路,就是對外韜光養晦,對內精耕細作。”楊應麒道︰“譬如種田,這幾天你也看到了,復州原來的居民耕作方式極為落後,農具緊缺,又不懂得協作。我們漢部良農一畝地的出產抵得過他們五畝地。而且他們又不太懂水利,不大懂積肥,更不懂得如何利用各種雜糧來補充主糧的不足,不懂得利用大豆、番薯等作物來改善土壤的肥力——而周勝這幾年下來對這些卻都已經得心應手了。現在我們正在逐步安定下來,等過了年,我便會委派良農到各個村莊去,租借給他們農具、牛馬,教會他們如何精耕,如何保持水土,如何種植新作物。等我們的錢積攢得更多了,再把水利一個個修建起來。以我們現在的技術和遼東半島的地力,養個一二百萬人不成問題。”
蕭鐵奴點了點頭,楊應麒繼續道︰“農事如此,商事也如此。長白山混同江物產豐富,但女真人能利用的卻不多。我們如今是大金一部,既然是同處一國,對內,工商可以打著‘駙馬爺’的旗號深入到大金每一個角落——實際上國主也允許\我們這麼做,因為那對女真也是有好處的;對外,可以利用大金的國威滲透入契丹、高麗甚至大宋。以大金之物產供漢部之工虞,令天下財富匯聚津門,再以工商之富沾潤農事,漢部的基業便堅不可破!女真人將我們安置在這里,其中一個原因只怕是因為這里無險可守。可他們不懂得,天下間最為險要的不是山河之險,而是人心向背!若我漢部全體都是敢戰之民,能戰之兵,誰敢來犯?這就叫富強之國不可犯,有志之族不可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