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 魔界巡守日誌 作者:Berserk.C (連載中)

silver 2008-8-2 06:00:5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 27276
第一話 貓兒草

   I
  【記者林景瑜 / S市報導】S市一名疑似精神病患,涉嫌殺害自己的小孩,
還可能涉及一名失蹤兒童的謀殺案件,目前全案正交由警方偵辦當中。
  這個駭人的事件,起因是疑似患有精神病的劉姓婦人,經常出沒在自家附
近一帶,後來因為數天沒有消息,因此鄰居報警請警方出面調查,才意外發現
這起謀殺案件。
  當警方到她家時,赫然發現,她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已氣絕多時。另一名
被列為失蹤人口的小孩,也陳屍於這名婦人的家中。該名婦人見到警方後一度
持水果刀與警方對峙,但不久竟將水果刀刺入自己的心臟,當場不治。
  據這名婦人的母親表示,她平時雖然恍惚,但從未有過傷人的舉動,因此
對於婦人家中為何有兩個小孩的屍體也感到相當疑惑。目前警方已將兩名孩童
的屍體送到刑事局化驗,以釐清整個事件的經過。

  「今天的新聞還是很精彩。」
  暮色映入了警衛室撫摸我的臉,暖烘烘的觸感舒服得讓人輕易就忘了時間
,不曉得像是那個女人的纏綿。將報紙扔進舊報堆,坐在椅子上伸伸懶腰,在
瞄過年久失修畫面不穩的監視器螢幕確定學校沒有異狀之後,我含著吸管吸吮
手中的鋁箔包綠茶,疲憊地閉上眼睛,專心享受口中那份獨特的香甜。舌上突
起的味蕾攔截了金色汁液的芬芳,幸福感也隨人工香料那甜得不自然的芳香快
速地逸散而溢滿整個口腔。或許,我是在啜飲黃昏的碎片。
  雖然身為亞洲第一屆替代役校警,不過並沒感受到什麼非凡的使命。目前
我服役於S市的K國小,學生人數高達五千多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學校,因此
諸多雜務和門禁管制的工作量都較其他學校來得繁重。等到放學後學生走得差
不多了,而距離夜補校和社教站的晚課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這段空檔就是K國
小校警稍作緩息的時候了。
  「活著真好。」我在一個人的警衛室裡道。
  一份報紙、一罐鋁箔包綠茶、還有一點喘息的時間。其實,警衛要的幸福
很簡單。
  短暫的幸福沒有維持太久,一名社教站的日語老師打破了警衛室難得的寂
靜。西天的太陽在他身後低懸山頭,雲彩在天空渲染成一片豔紫橘紅,感覺他
就像從幕色裡走來。他進了警衛室,習慣地將便當擺在桌上,和我寒暄幾句後
自動找了位子坐下,準備享用他美味的晚餐。
  對於他並不會太陌生,脾氣溫和,是個滿不錯的人。高大的身軀搭配簡單
的穿著流露出老師特有的樸實風味,長長的捲髮更增添幾許教育者的氣質,他
教學很認真,是那種進度沒教完就會留學生下來繼續上課的類型。記得自己還
是學生時,很討厭這種老師,總是耽誤我寶貴的玩樂時間。等到不當學生以後
,反倒開始欣賞這種人認真的哲學。沒有原則的改變,是我太不堅持,還是人
本來就很隨便…
  他掀開餐盒盒蓋,洋蔥薰人的氣味隨著白色的熱氣在小小的警衛室裡竄開
,就連窗戶玻璃也蒸著一層薄薄的白霧。我趕忙打開門窗,祈願新鮮的氛流能
趕快沖淡這惱人的瘴氣。
  「我在這邊吃飯會不會打攪到你?」日語老師禮貌地問道。
  ( 當然會,沒事吃什麼洋蔥…)
  「怎麼會呢,你自便就好。」我虛偽地道,嘴角掛上一抹職業性的微笑。
  蟋蟀被水灌出巢穴外大概是這樣的心情吧。我悻悻然踏出警衛室,倚仗門
邊,愣愣地望著絢彩的日暮。凝視、凝視…視焦也迷惘了,失焦的心情特別沉
澱靈明,再沒什麼比在無事的傍晚發呆來得愜意。
  「警衛杯杯。」
  一個年輕女孩向我問候道,她和她的同學都穿著D國中的制服。
  大學一畢業我就被國家徵召為校警,二十幾歲這麼年輕的花樣年華,妳居
然叫我「杯杯」,實在太傷人了…
  「這裡沒有警衛杯杯。」我別過頭道。
  「警衛叔叔。」
  她嬌滴滴的聲音成功地瓦解我一半的防禦力。
  「再給妳一次機會。」
  「警衛葛格。」
  正解。我露出會心的一笑,眼光朝向那名聰明伶俐的女孩身上。她笑得很
甜美,俏麗的短髮拂過白皙臉龐,是那種常會被班上男生愛慕追求的類型。至
於另一個女孩的長相和她漂亮的同伴比起來完全是兩碼子事,臃腫的身材搭配
奇異的相貌,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在我眼前的是一隻想偽裝成國中女生的癡肥
土狼。不過,她的偽裝真的很爛…
  「什麼事?」我回道。
  「警衛杯…葛格你好。想請你幫個忙,我們剛才在路上看到…」
  「什麼事需要幫忙嗎?」日語老師察覺到她的存在,她話未說完他就立即
插話道。
  全世界的男人看到漂亮美眉的反應好像都差不多。如果換成是旁邊那隻土
狼發問,不曉得他還是不是一樣熱心。
  「老師你好,我們剛才在路上看到一隻死掉的貓,車子一直從牠身上碾過
,連腸子都流出來了。我們覺得貓很可憐,想幫牠收拾屍體,可是又不敢去碰
牠,所以想請問老師能不能幫忙清理貓屍,不要讓牠一直在路上被車壓過。」
  「呃…我是很想幫啦,可是呆會兒還要上課。不然妳問問警衛先生好了,
看他能不能幫妳。」
  話一說完,他趕緊轉移陣地往教室走去,打算繼續享用未完的晚餐。我看
看手錶,難道我的錶慢了,日語班還有半小時才上課…
  好的老師未必是好的人,今天日語老師教了我寶貴的一課。
  「警衛葛格,你可以幫忙嗎?」
  「妳的意思是要我去收拾馬路上貓的屍體?」
  「對呀。」
  「貓的內臟都流出來了?」
  「是的。」
  「血肉模糊而且有一些散落的屍塊?」
  「嗯。」
  「讓我考慮一下。」
  「一定要答應哦。」她嬌聲請求道。
  「嗯…」慎重地考慮十秒鐘後,心底下定了決心。
  「我不要。」我簡短地道,短短一句話粉碎了少女期待的美麗表情。
  「為什麼?」她不死心地問道。
  「因為沒有必要。」
  「怎麼說是沒有必要?」
  「明早清道夫會把死貓清掉,如果我現在把貓清了不就是多此一舉,而
且也便宜了清道夫。」
  「雖然說便宜了清道夫,但是…」
  女孩接下話想繼續說服我,但發現接不下去,於是換了另一個說詞。
  「可是等到明天早上的話,還是會有很多車子壓過牠,這樣死掉的貓太
可憐了,你就幫忙一下嘛。」
  ( 沒事還要被拖去幫死貓收屍,是我比較可憐吧…)
  「不然妳到學校側門的派出所問問警察杯杯,說不定他們會幫妳…」我
心虛地道。
  「啥,警察杯杯哦,那跟靠自己有什麼不一樣。」
  看著女孩洩氣的模樣,不禁想告訴警察杯杯得再加油一點才行…
  「妳對社會了解很深哦。」
  「幫幫忙嘛,警衛葛格。佛經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
就救救貓,當作是積功德囉。」
  她還是堅持要我去收屍。
  「老大,佛經是說救人,不是救貓。況且貓都死了,就救也來不及了。
就算要救也是救活貓,沒聽過死貓也要救的。妳不覺得救死貓本身就是一件
很弔詭的事嗎?」
  「警~衛~葛~格~」她撒驕道。
  為什麼擺出那樣嫵媚的表情?真卑鄙,難道她想使用美人計!真想告訴
她用美色誘惑男人是很不好的習慣…她的眼睛笑盈盈,水靈靈的眼珠子直盯
著我瞧,頻頻送上秋波。秋波循著視線湧來,淹沒了凝視她的我,我有點暈
船了。長長的纖細睫毛像是勾子似的,眼睛眨呀眨,勾子就勾呀勾的,勾動
我原本堅定的鐵石心腸。
  我知道我一定會後悔,但還是決定答應她。就像撲火的飛蛾愛上火燄的
美麗,即使火燄會將他燃燒殆盡…男人,真是膚淺可悲的生物。
  「好啦,我答應就是。」
  「謝謝警衛葛格。」她們一起向我感謝道。
  我給女孩一個垃圾袋,指揮土狼拿了一疊舊報紙,自己則帶著兩個警示
用圓錐路標和一根長桿,三個人收屍去了。

  一隻黃色雜斑的貓躺在路上睡覺,半個被碾碎的腦殼可以望見蜷伏在裡
面的腦,連上頭的腦紋也清晰可見。腸子由肚子的破洞流出,安靜地躺在柏
油路面。從牠癱軟的側臥睡姿判斷,負責張開胸腔的肋骨大概斷得差不多了
。四肢健在,雖然有些破損,但起碼還黏在身上…
  頭開始痛了,為什麼我會在路上跟這隻被碾爛的死貓大眼瞪小眼呢?(其
實這麼說並不適當,因為牠鼻頭以上的臉部都不見了,或許是旁邊那段屍塊
,也可能黏在某輛車的輪胎上。沒有眼珠子怎麼瞪人…)
  我記起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了,拿垃圾袋的女孩喚醒沉睡的回憶。千萬
別看漂亮美眉的眼睛,否則下場就是幫路上的死貓收屍…
  五十公尺處有輛黃色的龐然大物緩慢朝我駛來,「少女的祈禱」的旋律
越來越響亮,巧得很,垃圾車來了,我立刻趨前向清潔人員請求處理貓屍。
  「我們可不處理那種東西。」
  冷陌的歐巴桑丟下這句冰冷的話後就隨垃圾車揚長而去,而「少女的
祈禱」越來越小聲,最後淹沒在隆隆的引擎聲中。祈禱的少女,沉默了…
  兩個紅豔的圓錐路標架上一根黃黑相間的長桿,我在貓咪陳屍處五公尺
前搭起一座簡易拒馬。不過民眾把馬路當高速公路飛馳的兇猛氣勢很快地提
醒了我,自己似乎太天真了。我懷疑自己搭的鮮豔拒馬可能象徵意義大於實
質意義,只具備裝飾的功能而已。
  「靠過來一點。」我向離我十步的兩個國中生道。
  「可是那個很噁心耶。」土狼皺著眉道。
  ( 妳的長相才噁心吧!土狼不是腐食性動物嗎?怎麼不快點把死貓吃掉,
妳不是大地的清道夫嗎…)
  對於她們不積極的扭捏態度,我動了肝火。
  「妳不把報紙拿給我,是要我用手去移屍體,還是妳想自己拿報紙清理?」
  土狼識相地把報紙拿給我,然後躲得遠遠的。另一個女孩則是拎著粉紅
色的垃圾袋杵在一旁,遲遲不敢靠近,那個害怕的表情彷彿地上的死貓真的
會跳起來撲向她一樣。
  「妳站那麼遠,我要怎麼把貓丟進垃圾袋裡?投籃嗎…」
  女孩終於肯走過來,雙手撐開垃圾袋口,輕蹙蛾眉的樣子讓我覺得這是
全世界最可愛的垃圾桶。
  我折疊報紙增加它的厚度以便撐起貓咪的重量,但是不管報紙怎麼鏟都
鏟不起來,看來屍體已經被輪胎壓實而緊密地黏在路面。
  「怎麼了?」女孩疑惑地問。
  「這隻笨貓黏在地上,鏟不起來。」
  「好可怕哦!」
  「死貓黏在路上有什麼可怕,活貓黏在路上才可怕咧。」
  「那怎麼辦?」
  「垃圾袋給我。」
  從女孩手中取了垃圾袋,我像戴手套一樣地將雙手套上袋子,很快地貓
被我從地面上挖起來,包在垃圾袋裡頭,畢竟雙手比起報紙要有力多了。
  「貓交給我處理吧。」我爽快地道。
  「謝謝警衛葛格。」兩人致謝道。
  「天色不早了,妳們快回家去吧!再見。」
  轉身走沒幾步,身後傳來一聲響亮的問候。
  「警衛杯杯,再見!」兩個女孩向我的背影大聲喊道。
  回首時,兩人嘻嘻哈哈地調頭逃命,轉過街角後就消失在視野裡,從此
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們了。

  調皮的女孩,我會懷念妳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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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ver 發表於 2008-8-2 06:12

II

  本想把死貓扔進學校的垃圾桶裡了事,但是想想也是緣份一場,入土為安,還是將牠安葬好了。
  從警衛室的雜物堆中挖出一柄園藝用的小鏟子,把玩一陣後,我開始思索貓咪的安葬問題。操場是不可能的,白天一大沱小朋友在那兒鑽動,晚上又有一大票來運動的校外人士和成群結黨的青少年鬼混,可不是安息的好所在。特教班前的綠地也不行,遊樂區就在附近,萬一牠的藏身處被精力過剩的小學生發現,那麼被拖出來鞭屍、石砸、火燒,外加一頓粗飽的招待,只怕是免不了。到底埋那裡好呢?學校的平面圖在腦中浮現。我不停搜索著最理想的埋葬地點,最後指標指向警衛室後方的綠地。
  大花紫薇碩大的枝葉倚靠著紅瓦片織成的屋頂,在警衛室水泥灰的主色調中添了幾許盎然的綠意。三、四棵的大花紫薇之間雜著幾棵歪扭的松樹,底端棕黃的針葉與上層青綠的松針形成顯著的對比,生與死,在這裡格外鮮明。草地外圍五、六棵青楓散落其間,枯黃一大半的青黃楓葉顯露出一種凋零的美。青楓的族群中有兩棵已完全枯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倒是盤據樹屍底下的小白花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草仍舊意外的繁盛,無論何時何地,永遠都驚人地強韌。
  盤據圍牆的矮木、朱瑾以及青楓的圍繞之間,一棵山櫻特別的美豔。兩枝主幹岔出許多細枝,枝椏如我的憐愛,向灰濛的夜空無盡地蔓延。十數條子枝由地上升起,挺直的模樣有股說不出的祇園氣質,彷彿藝妓挺直腰桿,緩步徐行的優雅美姿。細枝的樹皮意外地細緻滑溜,一時之間還以為觸摸到女性光滑的肌膚。
子枝上還有許多未分出別枝的新椏,為了避免不小心剝掉脆弱的軟椏,撫摸她時我總會特別輕柔,靜靜感受,不多時指頭便會傳來山櫻靦腆的情意。
  稀疏的嫩葉、骨感的枝椏,抬頭仰望,才發現自己置身在這座典雅美形的大傘蓋下。
  曾經,有個雜碎工友拿著長柄剪刀胡亂修剪花木,在他那只有外星人才了解的審美觀以及漫不經心的敷衍態度通力合作下,杜鵑、垂榕、青松、橄欖、扁柏、水黃皮、羊蹄甲…每株被他修剪的樹木都像狗啃似的,不堪地曝露在眾人的眼光之中。走過它們身前,有時還會聽到他們羞辱的啜泣聲。礙於花木修剪是他的工作,我不便僭越職權,只好睜一眼閉一眼,任他恣意蹂躪綠意的校園。
  那天,我正拿著剪刀和手斧修剪警衛室後方過於茂盛的紫薇,沒想到那工友在我面前揮舞長柄鐮刀,居然將念頭動到美麗的櫻樹上。險在我即時發現,立即阻擋,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畸形的美感毀了我心愛的山櫻。
  「你在幹嘛?」我不悅地道。
  「這棵樹的樹枝太長了,我要把它剪掉。」
  「這樣很美,長短適中,不用剪了。」
  「還是剪好了。」
  他完全不理我,長柄剪直接就要往櫻枝剪去。右手的手斧迅速擋下他的剪子,我像保護自己的女人一樣挺身而出。
  「不准動這棵樹!」我低吼的聲音潛藏無比的怒氣。
  「我偏要剪。」他堅持地道。
  「你敢剪,我就他媽的砍死你!」我撂下狠話道。
  我甩弄手上的斧頭,怒目圓睜地瞪他,挑釁味十足地對峙一陣後,氣勢短了一截的工友就沒趣地離開了。他試圖虛張聲勢地叫囂想扳回一城,不過顫抖的語氣和結巴的字音誠實地反應出內心的恐懼。我們平日就有諸多過節,樑子恩怨糾纏不清,他的害怕倒也不是毫無所據。我想,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很可怕,或許臉上就像寫滿「殺了你」!

  思緒拉回現在。我在警衛室後方數棵大花紫薇之間,用腳掃開地上一層厚厚的落葉,鏟子一陣挖掘,墓穴在眼前逐漸成形,雖不像埃及金字塔般做得鬼斧神工,但也只能請貓咪將就將就。淺淺地將牠埋葬,然後我考慮要不要給牠立個墓碑?不過沒多久就打消這個愚蠢的念頭,這不是擺明告訴學校淘氣的小鬼,這裡有寶藏,大家趕快來挖哦…
  將墳墓上頭蓬鬆的土壤踩實,再將落葉踢回來掩蓋,野草與枯葉的掩護之下,一切是那樣地自然,不會有人知道有隻貓長眠在地底下。沿著朱瑾盤據的欄杆空隙望去,還能瞄到貓咪斷魂的傷心地。我想,牠不會介意的。死了,整個世界就毀滅了。
  微微隆起的墓丘惹起很多遐想。牠是公是母?下葬之前我沒注意,現在也不可能把牠挖出來驗明正身,我可沒那麼好的興致。神秘一點也好,更貼合貓的本質。遠遠見到一隻貓,你能一眼辨出牠的性別嗎?朦朧、神秘、曖昧,貓就是這個樣子。
  過馬路,這是牠生前最後的一件事。或者這麼說,牠不過馬路或許就不會喪命,究竟是什麼事讓牠非過馬路不可而牽動死亡的契機?
  對面有性感的異性同伴,牠想過去打聲招呼?烤魚的香味搔得鼻子癢癢的,想探探味道從何處飄出?還是覺得傍晚氣氛不錯,到學校的草地滾一滾,順便散散步…不管當初是怎樣的念頭,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雙手合掌,為牠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安息吧。」我說。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不知怎的,我想起佛經上的一句話。

[ 本帖最後由 silver 於 2008-8-4 08:53 編輯 ]
silver 發表於 2008-8-2 06:17

III

  肚子餓了,手錶的指針卻指著十一點零一分。可惡!時間過得真慢。雖然已是二十幾歲的校警,但是十一點鐘就開始等便當的學生習性還是沒變。盯著手錶發呆,直流口水,終於撐到了十二點。按下按鈕,鐵門完全敞開,送便當的家長們魚貫而入,我取了飯碗和湯杯,打飯的時間到了。
  今天的營養午餐不錯吃,我的碗裡塞滿了海茸、雞腿、滷蛋、高麗菜、炸溪魚以及金針菇,湯杯則是盛滿我最喜歡的味噌湯。當我滿載豐收的戰利品回警衛室的途中,無意間瞥見當初埋葬貓咪的墓丘,如今已是綠油油的一片,黃土成綠地不過兩個禮拜,變化之大,真有滄海成桑田之感
  基於拜訪老朋友的心情,我朝向墓丘走去。上頭長滿許多雜草,其中一株野草長得特別突兀,莖也比周遭的小草來得粗壯許多,長得挺高的,快到我的膝蓋。四周矮小的短草叢中,它是這樣的顯眼,讓人無法不注意到它的存在。總覺得這是一株很特別的雜草,好奇心使然,我蹲下來仔細打量它。近距離觀察的感覺果然很不一樣,這株外形神似蒲公英的草本植物,莖幹居然呈現蕨類特有的彎曲弧線,這著實讓我驚訝!和印象中的直莖草類有很大的落差,難怪我遠遠看它時會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搞不好是新品種的植物。
  湯杯不斷冒出的味噌湯香氣鑽入我的鼻孔,忍不住喝了一口湯,啜飲豆腐、味噌、海帶以及柴魚相互溶合的甘美。
  「人間美味。呵!」我滿足地道。
  正當我準備起身回警衛室值勤的時候,一幅景象緊緊抓住我的視線,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睜開兩顆眼珠子,骨碌地盯著我瞧!

IV
  剛來K國小報到時,什麼也不懂。學校的電源開關、水電管線、鑰匙狀況、門禁管制…等,全是一知半解,全靠兩位五十多歲的老警衛以帶學徒的方式,慢慢將他們十多年的經驗傳承給我們這批新來的校警,我們方才從菜鳥升級成老鳥,逐漸能夠獨當一面。
  老警衛退休後,學校安全就落在老王和我的肩上。老王和我同屬台灣第一梯替代役役男,我們算是亞洲替代役駐校衛警的先鋒。他進退拿捏得宜,屬於辦事能力超強的菁英份子;我則是浪漫自在,不理會旁人眼光的邊緣人物。由於個性的差異,我們並沒有發展出一般大頭兵之間常有的革命情感、那種死黨嬉戲打鬧的氣氛,取而代之的是公事化的應對,淡如水的君子交情。我曾試圖改善我們的關係,但是我們之間的鴻溝遠比我想像的巨大。
  他養狗,我種草;他研投資,我玩賭博;他喝啤酒,我喝紅酒;他抽BOSS,我抽七星;他打撲克牌,我玩塔羅牌…興趣幾乎沒有交集,話也罕得說上幾句。兩人就像天與地,天地合?除非世界末日…
  雖然我們是如此的相異,但相同的是我們各自以自己的步調來探索陌生的環境。彼此的經驗是互不交流的河水與井水,同時存在於阡陌之上,卻又各別擁有迴異的特質。就連巡邏校園,也是兩雙足踝對於土地的私密回憶。
  老警衛離開時,還是很多事情沒交待清楚。例如:地下室爛鐵門的複雜鎖法技巧、水塔暴滿時,怎樣將抽水馬達從自動改為手動、火星塞已經淋濕的發電機要如何修理、樓梯口的鐵捲門卡住時要怎麼處置、工友擺爛凹警衛做事又該怎麼擋掉…老王和我各自以自己的知覺觸角摸索學校的一切,拼湊出K國小在我們心中的心靈圖像。
  對老王而言,K國小意指白天門禁管制和雜務協助、晚上吞雲吐霧地閱讀汽車雜誌的好地方。但是K國小對我而言可沒那麼平靜愜意,它不只是我和惡劣家長與不良少年戰鬥的沙場,更是一個詭譎魔幻的奇異所在。
  樹枝上的螳螂靈巧地用鐮刀狀的前肢掏出毛蟲的內臟,卻不直接以利嘴啃噬。牆上的壁虎從不落單,總是成雙入對地出現。看似平凡的木麻黃,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它的位置比昨天更靠近涼亭三公分。在校園點火,最初的火燄根部會一縱即逝地泛出零點五秒鐘的冥綠…包括教師、學生、家長、校外人士、老警衛以及老王,眾人似乎都對這些現象視若無睹。或許是大家已經安於散漫的心智,習慣於對周圍的事物漠不關心吧。
  曾經無意間和小學生聊及樓梯間十幾幅展覽畫框在夜晚隨著一明一滅燈光晃動的靈騷事件。後來,小朋友嚇得連廁所都不敢上了,上司把我叫去訓斥一頓,說是為了學校的安穩,要我謹言慎行…終於了解,為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人都是寧願龜縮在平靜的幸福裡,而不願意承受真相帶來的波濤。
  從那時起,我明白了一件事。學校的另一面,我所看見的陰暗角落,一切的光怪陸離就像纏身的詛咒,永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祕密。

[ 本帖最後由 silver 於 2008-8-4 08:56 編輯 ]
silver 發表於 2008-8-3 18:24

V

  時間過了一個月,對於它,我也逐漸熟悉。兩枝葉就像優雅的雙手,在人們不注意的時候伸伸懶腰。葉下那對眼珠如同貓的雙瞳,針點般的瞳孔在夜裡還會反射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妖異月光。該說它是動物還是植物,是貓還是草?老實說,我分不出來,我都管它叫貓草。
  說它是草,是因為它的外貌。強韌的莖和綠色的葉,除了有對被葉子掩蓋的貓眼珠外,怎麼看它都像是草。看不見的草根在地底下盤結交錯,深深與周圍的土地相依為命,這種無法任意遷移的安土個性倒是和植物很像。說它是貓,是因為它的神態。只要枝葉斜出一個角度,就會露出那一對神似貓的眼睛。根據我這陣子餵食的經驗,知道它討厭洋蔥、大蒜( 這點倒是和我很像),喜歡吃魚、牛奶和味噌湯,味口和貓十分相近。用狗尾草逗它,它也會像小貓般擺弄枝葉去追逐我撩撥的狗尾草。我抽煙,牠會習慣性地躲避煙霧,那神態更是像極了討厭煙的貓。
  我看著它,它正在睡覺,因為只有在清醒時它才會挺立腰桿。莖幹如同貓柔軟的脊椎一樣,優雅地躺在地上,兩枝葉就像枕著睡臉的前肢,那曲線和神態壓根兒就是一隻貓。靠近點,還能聽到貓咪睡覺時所發出的呼嚕聲。
  怎麼會冒出這樣一株奇特的貓草?我的想法是車禍而死的貓咪陰錯陽差地被我埋在魔界的校園,或許這個校園本身就是巨大的結界,貓的魂魄被困在這個邪惡的結界裡而無法超生,於是附著在野草上,成了兼具貓與草雙重特性的魔界植物。
  如果校園是結界,那麼會是怎樣的結界?如果是邪惡的結界,為什麼在其中的老師和學生們不會受到邪惡波動的影響?看著學校的平面圖,或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若是到學校屋頂的水塔上認真地打量學校建築,就不難發現箇中奧妙。學校本來有七棟大樓,去年又完成一棟新大樓,使得學校成為八棟大樓連結的巨大建築。不知是否是特意設計,這八棟大樓排成一個「光」字,而新大樓的位置正是「光」字的最後一個筆劃。白天還好,但是一到晚上,黑夜掩蓋整座巨大的「光」字建築,蓋住了「光」,不正是象徵著徹底的黑暗?有可能是這樣的緣故,反倒使得學校成了極陰之地、魍魎魔妖橫行的邊緣地帶。師生幾乎傍晚就全離開學校,很少會留到深夜,剛好錯開深夜這段魔力最強的時刻,這大概是全校師生之所以不受這個巨大結界影響的原因吧。

  它醒了,正在伸懶腰,撥開黏在身上的落葉,保持身體的清爽。每當它睡覺時,總會把自己沉在落葉堆中,我認為這是挺成功的偽裝,可以保護它不被那些萬惡小學生所發現。這些天的相處,它對我很熟悉了,靜靜望著我,不一會兒身體扭動起來,就像是貓看到主人一樣。我撕開冰牛奶的包裝,像是為植物澆水一樣,將牛奶倒在土壤上滲入它的根部,不一會兒它擺出陶醉醺然的樣子。我將盒裝上僅剩的幾滴牛奶滴在它的葉尖,它將葉子送到莖幹隱藏的口器,那模樣就像在舔葉尖上的牛奶…
  一隻白蝶翩翩起舞,它一直注視著蝶兒,蝴蝶飛那兒它就看那兒,兩條分枝想抓住粉蝶,但是固定在地上的它怎麼也抓不到那翩飛的蝴蝶。看它釘在地上不能移動又想撲蝶的蠢樣,我不禁竊笑起來。蹲著的我站起來,轉身準備回警衛室時,耳邊傳來貓咪呼嚕呼嚕的聲音。回頭一看,粉白蝶已經倒在它跟前,一動也不動,貓草用兩條前肢在地上挖出一個淺淺的坑,然後將死去的粉白蝶扔進去埋葬。
  不知道它是怎麼抓到蝴蝶的?看到它挖坑將粉白蝶淺埋的模樣,我聯想到捕蠅草和豬籠草之類的食蟲植物。或許在它眼中,蝴蝶不是玩弄的飛蟲,只是一堆肥料罷了。

[ 本帖最後由 silver 於 2008-8-4 08:55 編輯 ]
silver 發表於 2008-8-3 18:26

VI

  K國小的警衛都是睡在警衛室內的臥室。我睡上鋪,老王睡下鋪,房間雖小,還算是清幽。不過今天一開門就惡臭襲來,老王和我差點沒昏倒,兩人的床上散布了幅員廣大的老鼠屎,一隻老鼠就站在老王的枕頭上。當下兩人拿著警棍緝捕老鼠,可是老鼠迅疾如風,一溜煙就逃掉了。
  「才餵完賤狗,又要洗床單了。」老王不爽地道。
  「我也得陪你洗了。」
  「早知道老鼠這麼厲害,養隻貓也比養隻狗強。」他感慨地道。
  ( 貓是沒有,貓草倒有一株…)
  對於學校最近的鼠患橫行,老王和我只能面面相覷。為了一勞永逸地滅絕鼠患,學校曾在校園內野放幾對無毒的「臭青母」,只不過蛇還來不及對老鼠產生威脅時就被校外人士抓了幾隻回去泡酒…
  「市公所派給學校的滅鼠藥放在桌上,你有空去灑一灑。」身為班頭的老王下令道。
  很快地,我在警衛室裡放了一些老鼠藥,希望趕快遠離洗床單的日子。警衛室外面當然也不能遺漏,反正藥還很多,順便灑一點。當我在警衛室後方丟藥時,貓草對我扭了,我蹲下身去招呼它。
  「寶貝,怎麼了,想念我嗎?」
  它那對妖異的貓眼直盯著我,呆呆的樣子讓我覺得很好笑。
  「聽得懂我的話嗎?」我問。
  像是認真傾聽的樣子,不過,它似乎還是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雖然妳也可以算是貓,不過抓老鼠對妳來說太難了吧。」
  像是聽懂我的話似的,它又開始扭了。
  「哈哈!好吧,算妳聽懂好了。」
  我回警衛室撕了一小片肉乾給它,它用枝葉盛住肉乾,然後送到莖幹隱藏的嘴裡。瞧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害我肚子不禁餓了起來。不一會兒,我聽見老王的呼喚,為了不讓貓草曝光,我趕緊離開那片草地。

  「怎了?」我問道。
  「又來了。」老王說。
  「不會吧,又有小學生割腕?現在是什麼情形,流行割腕嗎?」
  「警衛室給你顧,上頭叫我開校車載小鬼去醫院。」
  說完他就走了,留我一個在警衛室。這個月已經三起了,小學生神情恍惚地被發現,一手拿著染血的美工刀,另一手的手腕則淋漓地流出鮮血,問他為什麼割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好在都發現得快,及早送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校方和家長怎麼找也找不出原因,最後只有不了了之。

  幾天後,不知是老鼠藥發生效果還是野放的蛇太猛,學校的老鼠幾乎消失了。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我卻深感不安。我在貓草的附近發現一截露出地表的老鼠尾巴,閉上眼睛都能想像它埋老鼠的模樣。它究竟是利用怎樣的力量抓到的?還有,地底下是不是還埋了很多條的老鼠尾巴…
  挖挖看求證一下?我沒那個勇氣。畢竟,我還不清楚,眼前的貓草是溫和的貓科野草,還是嗜血的魔界植物。

  今天我帶了瓶冰牛奶要餵貓草,遠遠地看見有隻麻雀朝貓草的方向俯衝,接著撞上紫薇樹,斷線風箏似的掉下來。我注意到一件事,貓草從頭到尾都盯著那隻可憐的麻雀。我過去檢視麻雀的傷勢,撞斷了脖子,顯然是不活了。將蒙主寵召的麻雀放下,貓草很快就將牠拖過去,不一會兒就埋好麻雀,牠將永遠地在地下長眠。
  看著貓草挖掘的興奮模樣,有一股說不出的邪惡氣息。蝴蝶、老鼠、然後是麻雀,接連死在貓草周圍,我開始懷疑這一切不是巧合。雖然我不知是怎樣的力量牽引著動物的死亡與學校的混亂,直覺卻告訴我,貓草肯定脫不了關係。
  「寶貝,妳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餵著牛奶,迷惘地望著這株讓人迷惑的魔界植物。

  一沱小鬼排山倒海地湧到警衛室旁的狗籠喧嘩,我過去關切,原來是老師帶一年級的小朋友到校園各處做室外教學。
  「警衛先生,可以請您將狗放出來好嗎?我想讓小朋友看看校犬的模樣。」女老師請求道。
  「沒問題。」
  賤狗是老王剛來學校沒多久就收養的流浪犬,一隻黃毛的小母狗。見到人就亂叫,所以平常都是關在狗籠內。一放出來,牠就特別興奮,東撲西跳地,像是要彌補在狗籠內逸失的自由。我將賤狗放出來綁好,一群小朋友圍在狗的身邊,鬧哄哄地亂成一團。
  老師叫小朋友排成兩排,每次兩個小朋友看小狗十秒鐘。
  「牠叫什麼名字?」女老師問道。
  「賤狗。」我說。
  「不,我是指狗的名字是?」
  「就叫賤狗。」
  一旁的小朋友早就在小黃、小黃地叫著我的賤狗。其實全世界的小朋友反應都很單純,看到黃狗就是小黃,看到黑狗就是小黑,根本不需要問名字,因為小朋友會自己取。
  「小朋友,不要吵哦,大家趕快排隊看小黃。」女老師說。
  ( 不都說牠叫賤狗了嗎,怎麼還是叫小黃…)
  我一邊啃布丁,一邊看無聊的小鬼看無聊的狗。覺得那些小鬼真的很厲害,怎麼有辦法把普通的狗看得那麼驚訝,好像站在他們眼前的不是一條狗,而是一隻噴火龍。
  「謝謝警衛叔叔。」
  在老師的帶領下,所有的小朋友向我齊聲道謝,突如其來的道謝讓我有點措手不及,挖布丁的湯匙還卡在嘴裡來不及拔出來…我揮手致意,小朋友則在老師的帶領下往操場前進,繼續他們的室外教學。吃完布丁,我洗了手,擔心貓草會曝光,於是走出警衛室掃瞄一下後方的草地,卻發現一個脫隊的小鬼神情呆滯地望著某個方向。我暗叫不妙,那地方正是貓草的藏身之處。
  小鬼呆滯地準備用剪刀刺自己的手,我趕緊奪下他的剪刀,險在沒有釀成遺憾。當我轉頭看著貓草時,四周忽然變得很安靜,空氣中迴盪著靜靜的隆隆聲。原本應該在我左腕的手錶居然變成一隻猙獰的小怪蛇纏在我的手上,黃褐色的花紋和眼上的三角隆起看起來煞是嚇人。我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右手拿著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牠,打算找機會將牠挑掉。像是發現我的意圖似的,牠竟如異形侵入人體一樣地鑽入我的手腕內,隆起的皮膚不斷扭動,我可以感覺到牠就在我的皮膚底下亂鑽。恐懼直直湧上心頭,必須將牠從體內鏟除,否則性命不保。我預備用剪刀刺入腕中,以壯士斷腕的決心掛掉牠…
  「你警衛室不顧在這裡鬼混什麼!」老王大聲訓斥道。
  耳邊的隆隆聲不見了,再低頭瞧瞧,錶好端端地在手腕上,皮膚的隆起也不見了,那有什麼怪蛇?我將小朋友送回隊伍,然後回警衛室。想想也真險,如果沒有老王吼我的話,只怕我也要步那些割腕小鬼的後塵了。
  蝴蝶、老鼠和麻雀的死並非巧合,小學生的連續割腕也不是偶然的事件,我深信這一切都是貓草搞的鬼。它一定有某種幻術能力或催眠能力,我腕上淺淺的割痕可以證明。當我見到它對小朋友施術的眼睛時,同時也陷入了深深的幻覺…
         如果說殺了蝴蝶、麻雀或老鼠是為了將牠們變成肥料,或許這樣的殺害生命不會太惹人反感。但是連小鬼也動,這種不為生存的殺戮純粹是為了保護自己不曝光的反制措施,還是單單只是為了滿足嗜血的慾望?我中了它的催眠,是因為闖入它的施術範圍所致,還是當時它也想殺了我?我無法釐清我們究竟是敵是友,亦不知要如何阻止貓草讓學校的小鬼頭們割腕,能做的也只有儘量別讓小鬼靠近貓草的地盤。或許是我的防堵策略奏效,貓草似乎沒機會再向小鬼催眠,學校的學童割腕事件也就告一段落了。如果阿Q地逃避能解決問題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我可不想為了什麼無聊的正義跟恐怖的魔界植物拼個你死我活的,一個月才領國家六千元,何苦那麼賣命…

[ 本帖最後由 silver 於 2008-8-4 08:52 編輯 ]
silver 發表於 2008-8-3 18:27

VII

  半夜一點,尿意襲來,一定是昨晚可樂喝太多了,輕輕下床走到廁所,窗外的涼風吹來,一陣涼意抖擻了精神。我揉揉惺忪的睡眼,透過廁所的窗戶看看警衛室後方的貓草有沒有乖乖睡覺。
  視線掃向貓草,咦!不在,被落葉堆蓋住了?紗窗的破洞朝貓草的棲身處望去,怎也找不著它。正納悶間,我所鐘愛的山櫻之下,一個熟悉又讓人恐懼的形影充滿整個視野,它正用兩隻腳在月光之下自得其樂地跳舞!我屏氣凝神地窺視那對令人咋舌的腳,原來是兩支特別長的草黃根,那對長根非常有力,不僅撐起貓草的重量還能做出靈巧的彎曲動作。它不再是不能移動的植物,而是可以任意行走的動物了。這麼說,它豈不從未爆彈升級成危險性更高的活動炸彈!真要取我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在月光照拂的山櫻底下跳舞的貓草,有一種說不出的妖異,顫慄的寒意直直湧上背脊。

  隔天,我去看了貓草,它好端端地在原地睡覺,要不是昨晚親眼目睹了恐怖的一幕,恐怕我到現在還不會相信它擁有植物所沒有的行動能力。我帶了牛奶給它,它一如往常熱情地扭動身軀,搖擺枝葉的韻味像極了向主人撒嬌的貓咪。當我準備餵牛奶的時候,貓草忽然挺直莖桿,神色丕變,這才發現有一個好奇的小鬼朝我這兒走來,我暗叫不妙。當我回頭觀察貓草的反應時,一雙妖異的瞳仁對著我,耳邊又是川流不息的隆隆聲響起,周遭的事物變得很安靜,安靜得容易讓人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當我回過頭時,小鬼用別針刺了我的手臂,被別針劃過的傷口飄出許多紛飛的紅色花瓣,花瓣不住地從傷口飛散,在空氣中譜出一層層讓人目眩、花瓣圓舞的紅色漩渦,定睛一望,煞是美麗。
  我和小鬼沉入眼前這片美麗的景緻,他舉起別針,似乎也想和我一樣在身上飄出花瓣紛飛的血紅亂舞,我平靜地望著他,等著他也灑出一抹飛散的血紅。咦,血紅…血!驚醒的我抓住他的手腕,奪下別針。耳邊的隆隆聲不見了,我把呆滯的小鬼打醒,裝出兇惡的樣子叫他滾開,他面帶懼色地逃走,這裡只剩下我和貓草而已。
  心裡做好武裝,我再度面向貓草,它依然無辜地望著我,那天真無邪的樣子實在令人不寒而慄。對一株能移動又有催眠能力的貓草,正面衝突我沒有必勝的把握。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默默地走回警衛室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今天是平靜的星期六,晚上挺安靜。我沖了一杯熱茶,在桌前翻著書,沉浸在獨自一人的書香時光,心情輕快而平靜。偶爾抬起頭,看看那隻在警衛室裡繞著日光燈飛、怎麼飛也飛不出去的天蛾,或者是把玩一下煙盒,這些小趣味都會讓我執勤難得的慢節奏時光過得特別愉快。當兵嘛,誰不喜歡涼一點呢。
  目光掃過監視器螢幕,一切都很平靜,看來是個無事的夜晚。一隻壁虎從我眼前的牆壁晃過,我的頭皮開始發麻…在這個魔界校園裡,壁虎成雙入對,從不落單的…我鼓起勇氣,以很慢的速度轉過頭去,我怕一下子太快接收到恐怖的景象,心臟會受不了太過急遽的刺激而停止。當我整個人轉到後方時,一切都很平常,什麼事都沒有。
  「什麼嘛,原來是自己嚇自己。」
  回過頭來,貓草就在桌前盯著我,長長的草根踩著一條還在搖動的壁虎尾巴,我差點大叫出來!
  它什麼時候進來的?我巡邏的時候、在門外抽菸的時候…怎麼進來的?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從門邊溜進來、還是從廁所的紗窗破洞爬進來…
  為了避免刺激到貓草,我沒做出什麼大動作,繼續看我的書,不趕它,應該說也沒本事趕。它好奇地在桌上讀著我的書,瞧它認真的模樣,真不曉得它到底看不看得懂?我發現自己腳邊有隻死掉被踩扁的蟑螂,於是捏著扁蟑螂的鬚在貓草面前晃來晃去想誘它吃餌,可是它一臉不屑的樣子使我相當尷尬…將蟑螂扔進垃圾桶,我從冰箱拿出小泡芙,將小泡芙撥成兩半,讓它更好進食。這次它很大方地將已分撥的小泡芙用枝葉接著送進嘴裡,剛從冰箱拿出的小泡芙散發冰涼的氣息,低溫的口感和甜甜的草莓餡配合得天衣無縫,譜出香甜冰涼的美妙滋味,那甜就好像在舌頭上跳舞一樣。貓草開心地扭起來,從它的曲線和神韻我讀得出它的快樂,又撥了幾個小泡芙放桌上讓它慢慢撿起來吃。或許是它的開心鬆懈了
我的心防,我不再那麼緊張了,放鬆下來繼續讀我的小說,不再搭理它。等我讀得很累時卻發現貓草不見了,整個警衛室都沒有它的蹤跡。
  來去如風的貓草啊~ 我的頭皮開始麻了…

  幾個小鬼又來逗狗籠裡的賤狗了,賤狗被逗得亂吠一通,我吼了幾聲把小鬼趕走,賤狗還在那兒吠半天,用力踢了幾下狗籠,牠才停止了煩人的吠聲。當初老王收養賤狗,我就不知道他是養什麼意思。餵牠吃飯、幫牠洗澡還得花錢帶牠打預防針,真是沒事找事做。這隻狗又超賤,一見到人就吠,見到狗也吠,為了牠這成天亂吠的賤骨頭,我們到街上的電線桿拆選舉候選人的廣告厚紙板,將這些厚紙版剪裁後鋪在狗籠的每一面。本以為賤狗看不到就沒問題了,沒想到學校小鬼老是偷偷翻開厚紙板逗狗叫,狗籠反倒變成偵測小鬼接近的警報器了…
  踢完狗籠後,我繼續思索解決貓草的問題。
  「狗…貓…」
  一個念頭在我腦中成形,狗不正是貓的天敵嗎!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沒想到居然有用到賤狗的一天。傍晚一到,我利用空檔把賤狗牽到貓草的地盤,賤狗的鼻子一直在地上不曉得嗅個什麼東西,不一會兒牠就對正在睡覺的貓草狂吠。
        貓草一副悠悠醒轉的樣子,我退得遠遠的,準備觀察這一場貓狗大戰。
  賤狗一直對著貓草吠,卻遲遲不動手,貓草挺直身體瞪著牠。不曉得是看到什麼幻像,把樹當成骨頭還是什麼的,賤狗居然跑去啃旁邊的青楓樹。果然,牠不是貓草的對手,除了吃飯之外,什麼也不行…箍住賤狗的頸子,拍醒牠昏沉的腦袋,我送牠回狗籠,對牠看破了。
  「天敵作戰」,殘念。

  警衛室裡左思右想,我本能地察覺牠會類似讀心術之類的能力,單單只是心存惡意牠就會挺直腰桿隨時備戰。不能見到貓草的眼睛,否則再多命也不夠死。這讓我聯想到一個故事,蛇髮女妖梅杜莎為禍人間,凡見到她眼睛的人都會變成石頭,很多想收服她的勇士全都一去不回。後來有位英雄利用鏡子讓梅杜莎看到自己的眼睛而讓她變成石頭,解決了人間一大禍患。針對貓草眼睛的不可見性這一點,我想到一個計謀,如果在它施放催眠時在它面前擺上一面鏡子,那麼…嘿!我將這個作戰計劃命名為「梅杜莎之鏡」。
  從學校倉庫中翻出一面大鏡子,洗淨後我將鏡子收到警衛室,開始「梅杜莎之鏡」計劃。為了啟動貓草的催眠機制,我叫一個倒楣的小鬼到警衛室後方撿垃圾,我則帶著鏡子在後頭跟著他。小鬼東混西混地胡亂撿些落葉,到了山櫻底下竟然給我摘了好幾片嫩葉亂丟,要不是用他當餌釣貓草,平常他這樣動我的山櫻鐵定被我打飛到天上…
  終於,他到貓草附近了。討厭小鬼的貓草挺直莖桿,準備給入侵者一個慘痛的教訓。是時候了!我衝出去將鏡面對著貓草,接著叫小鬼離開,現場只剩下我和貓草。我將頭往鏡子旁望去,它呆呆地望著我,不一會兒又像看到主人一樣,熱情地向我扭動身軀…
  「梅杜莎之鏡」,殘念。

[ 本帖最後由 silver 於 2008-8-4 08:57 編輯 ]
silver 發表於 2008-8-4 08:45

VIII

  五點起床開了校門,又躲回暖暖的被窩打太極拳,直到六點才起床巡邏校園,在七點指揮交通之前出去吃個早餐,享受最後的悠哉。來到熟悉的麵攤,我向歐巴桑點了一碗蚵仔麵線,熱騰騰的麵線擺在面前,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你很常來給我捧場。」歐巴桑說道。
  「因為妳的麵線很好吃啊。我最討厭的油蔥、洋蔥、蒜蓉都沒有加,吃起來不用挑三揀四的,格外痛快。」
  「可惜你不敢吃,不然加了那些東西,麵線會更香。」
  「這倒好玩,那妳應該在麵線中加些蔥蒜,這樣顧客不是會更多嗎?怎麼妳都不加,生意人會怕錢太多嗎?」我反問道。
  「我是想加,不過我女兒跟你一樣討厭蔥蒜,所以我才不加。每天早上看女兒吃那碗自己做的麵線,這是做母親的我最大的快樂,看她吃比我自己吃還要高興。」
  「你很了不起,為了女兒願意煮這種全台灣都沒人要煮的蚵仔麵線,母愛確實偉大。」
  「你這樣講,我會不好意思。」
  ( 不曉得她女兒是不是美女…)
  「妳女兒幾歲了?」
  「三十多歲了,都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 殘念…)
  「厚,妳做阿嬤了,要好命囉。」
  「別講這個了,這碗我請你,反正今天是最後一天。」
  「妳要收攤,不賣了?」
  「女兒死了,我想離開這個傷心地。」她的眼框有點紅潤。
  「怎麼死的?」我好奇地問道。
  她拿面紙拭去眼淚,平穩了情緒後說道:
  「她有精神病,被壞人強暴,生下一個小孩。最近可能她受不了小孩的哭吵,所以把我的孫子悶死了,後來她也自殺,留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世間。本來哭了一個多月,以為眼淚都哭乾了,沒想到一想起還是會掉淚。」
  剛好有人來買麵線,我趁她裝麵線的時候將三十元放在桌上,然後速速離開,我不適合哀傷的場面。

  早上繁重的雜務時間過去了。時值中午,打飯時我多打了一碗味噌湯,這是要餵貓草的午餐。雖然它是嗜血的魔界植物,但到底沒有對我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如果它會做早就做了,不用拖到現在。而且餵了那麼久,多少也餵出一點感情。說不上是喜歡,或許只是一種習慣。
  「妳不是很喜歡味噌湯,怎麼不喝呢?」我蹲著道。
  它扭來扭去,非常排斥的樣子,遲遲不喝那碗湯。我將碗拿起,回警衛室吃
飯去了。
  「大概是胃口不好吧。」我這樣想著。
  飯吃到一半,想喝口香甜的湯,味噌湯甫一入口就傳來我所憎惡的濃濃蔥味,原來是味噌湯的蔥加太多了,過量的蔥汁溶入湯裡,反倒壓過了味噌的味道。貓草不是胃口不好,只是不想吃討厭的東西。想想挺好玩的,魔界生物中也有跟我一樣偏食的傢伙。
  當初那隻貓發生車禍,兩個女孩叫我去收屍,我將貓埋在樹下,沒想到陰錯陽差地變成了魔界植物。之後,學校發生小學生連續割腕事件,全校只有我知道貓草是始作俑者。接著在某一個晚上,我意外發現貓草在月光之下跳舞…從那之後,偶爾它會到警衛室,我都會餵它一些零食或冰牛奶。對於它,我承認自己有點害怕,沒有很深的交情,卻很習慣彼此的存在。
  它喜歡深夜時分在月下跳舞,用那草黃色的長根跳著詭譎的舞步。喜歡味噌湯、鮪魚罐頭、冰牛奶、小泡芙和一些小點心,討厭蔥、蒜調味的食物,這點倒是和我很像。晚上它來找我,有時我會抽煙,惡作劇似地向它吐煙圈,看它扭來扭去閃躲的樣子挺有意思的。
  平靜的思緒中,不安定的波濤隱約起伏。游向這些暗流,踏到一些令人驚訝的礁石。我聯想到一些讓自己背脊發冷的事,一些看似自然的巧合也許隱藏著驚人的祕密。

  或許直覺很不科學,可是我很相信直覺,靠著直覺的導引我發現了K國小不為人知的一面。深處超自然的魔界領域卻又要相信科學的指引,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科學的事。我思故我在,混沌不明的異世界中,唯有冷靜思考並輔以直覺修正,才能在超越常理的領域中踏穩腳步而不致迷失。在魔界中,能依靠的也只有思考與直覺了。
  直覺讓我聯想到一件恐怖的事情,為了證明想法的真實性,我決定對貓草做一些試驗。我到菜市場買了一碗牡蠣湯,然後到餿水桶那兒用細鑷子夾了一些蛆,將牡蠣連同亂鑽亂動的蛆一起帶到貓草那邊去。
  「今天給妳帶好吃的,又白又嫩的肥蛆哦。」
  我把蛆放在貓草的葉上,它甩了甩,蛆被甩在地上,兀自亂鑽。又試了兩次,都是一樣的結果。這次我改將煮熟的牡蠣放在它的葉上,任葉流轉,它在品嚐牡蠣了…
  我開始了一連串的試驗。每次餵貓草時我都讓它二選一,果然如我所想,它一定會吃一樣東西,另一樣絕口不吃,了不起埋起來當肥料。我將這幾天的餵食結果記錄下來,試圖從裡頭找到我想知道的資料。
  這幾天觀察的結果相當驚人,竟然和我料想的一樣。第一天,我餵它牡蠣和蛆、第二天是小豆干和魚飼料、第三天是小魚乾和壁虎尾巴。它選的是牡蠣、小豆干和小魚乾,我相信大部份的人類都會選跟它一樣,應該不會有太多人想吃蛆、魚飼料和壁虎尾巴…
  第四天我餵它撕碎的蔥油餅和燒餅,它選了燒餅,蔥油餅碰都不碰。第五天是兩碗味噌湯,一碗很多蔥花,一碗沒有,它選了沒有加蔥花的那一碗。前三天的結果讓我了解貓草的飲食習慣偏向人類,而不像真正的貓,有些東西它連試都不試,好像已經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似的,它的經驗傳承從何而來?後兩天的觀察則讓我確定了一件事,貓草確實有偏食的習性,明顯地對蔥蒜之類的香辛料有厭惡的傾向。

  親手將貓屍埋在紫薇樹下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我從舊報堆中翻出所有一個月前的報紙。還記得那天日語老師有來串門子,所以應該是星期三,我再從剛才翻出的報紙堆中將星期三的報紙挑出來。找了好一陣子,終於讓我找到了一篇報導。報導中記載一個多月前,一個精神病的婦人殺了自己的小孩。不知怎的,我直覺報導、蚵仔麵線以及貓草這三者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絲線聯繫著。坐在椅子上,我喝了一瓶罐裝咖啡,咖啡香在口中蔓延,逐漸清楚的想法在腦中於焉成形。
  我做了一連串大膽的假設。餵食記錄中,有些東西它幾乎都不試,好像已經
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這表示它有著某種經驗,而這經驗似乎並不是傳承於貓,因
為貓草的飲食傾向在人與獸之間,是比較偏向人的。那麼,貓草的靈魂有可能不
是貓,而是來自於某個人。
  那麼,是怎麼樣的人呢?貓草討厭蔥蒜,蚵仔麵線歐巴桑的女兒也討厭蔥蒜;歐巴桑的女兒有精神病,還殺了自己的孩子,報紙報導殺了自己孩子的劉姓婦人也有精神病。報導、歐巴桑女兒與貓草這三者之間出現了驚人的巧合,思索其中的關聯,很耐人尋味。有沒有可能歐巴桑隱藏了一些事沒說,她沒說出自己的女兒除了自己的孩子之外,也殺了別人的孩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報導中的劉姓婦人有可能是歐巴桑的女兒,而貓草的好惡和對事物的經驗傳承則有極大的可能源自於劉姓婦人。簡單的說,貓草的靈魂並不是一隻貓,而是歐巴桑的女兒也就是那位劉姓婦人。
  煙一根接一根地點,我在煙霧瀰漫之中試圖整理出貓草的來龍去脈,整個事件的輪廓似乎越來越清楚。婦人死後靈魂附在貓的身上,後來被我埋在魔界的校園,無法出脫的靈魂附在野草上,成為繼承原本習性的貓草。我以為它是貓的靈,所以它的動作、神情我都以為是貓,其實那些動作解釋成人也對。她生前殺了兩個小孩,或許對小孩有某種程度的憎惡,所以校園的學童連續割腕事件似乎其來有自,那些蝴蝶、老鼠和其他生物的屠殺或許是她精神病徵所展現的攻擊傾向。之後,我從賣蚵仔麵線的歐巴桑那邊意外地聽到了她女兒的事,細細推敲才抽絲剝繭地發現原來貓草就是那婦人。不過這一切僅止於臆測,我還沒有證據證明貓草的身份。想到這裡,深深體會到笛卡兒說的「我思故我在」。在詭譎多變的魔界中,如果沒有思辨的能力,很容易就會在森羅魔幻中迷失自己。
  我現在需要的是,決定性的證據。

  昏黃的夕陽垂掛天邊,就像一個多月前我親手埋葬她的那一個昏暗的天。抱著辜且一試的心情來到貓草跟前,或許今天一切的謎題能做個了結。貓草熱情地扭動身軀,我的臉色有點凝重,連吐氣也沉重起來。
  「別再裝了,我都知道了。妳不是貓,是劉小姐吧。」我虛張聲勢地道。
  她沒反應。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聽懂了不知該怎麼反應?
  「妳雖然不說話,但我還是知道妳的身份。」
  還是沉默,不知是不想說話,還是不曉得說什麼話。我餵了她冰牛奶,深覺自己在自討沒趣。
  「我本來就是劉小姐,是你自己以為我是貓的。」貓草對著我說道。
  沒想到貓草竟然真的說話了!她說得沒錯,從頭到尾她都沒說自己是貓,是我自己誤導自己她是貓的。入耳的呼嚕聲令我透視著她的莖幹,彷彿能看到莖內的食道壁不停地蠕動。
  沒再說什麼,我靜靜離開那裡。不是逃避,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自己,接受眼前詭譎魔幻的事實。

  晚上十一點了,想快點簽完巡邏單,然後到被窩裡解脫這疲累的一天。佩上警棍,我開始巡邏校園。操場上幾個熟面孔的國中生在那兒抽煙,我過去疏散,他們很識相地爬圍牆離開學校。為了快點在床上躺平,我小跑步跑到附設幼稚園那邊的巡邏箱簽單,草率簽完名後,我聽到貓咪呼嚕的聲音。那聲音很近,好像就在自己身邊一樣,心頭隱約感到不妙,轉頭一瞧,貓草就站在手邊的欄杆上。
  我小跑步奔往警衛室,周遭景物從我兩側流過,兩個光點停止了我的腳步,定睛一看,又是貓草,那雙黑夜中的瞳仁反射出陰寒的月光。居然跑得比我快,心開始毛了,我更加速狂奔回警衛室,開門時想說到後方的草地看看貓草,確定她是不是回樹底下了。
  貓草在山櫻底下跳舞。我有點傻掉,她的速度之快遠遠超乎我的想像。我狂奔耶,她是瞬間移動還是怎樣?這一嚇睡意全沒了,坐在旁邊看貓草對著新月跳舞,舞出魔界的變幻,奇詭的舞步也踩出我的無言。對我來說,貓草仍然是個神祕不可解的存在,究竟這個K國小內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神祕呢?
  刁根煙,打火機的火燄瞬間燃起一層冥綠,綠油油的火光之中我點燃了煙,或許將心情寄託在煙霧中會平靜一點。貓草來到我身邊,我惡作劇地向她吐了煙圈,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竟然沒有閃躲,被煙圈打到時也沒有厭惡的表情,這倒讓我吃了一驚。貓草和人一樣,也是會變的,會排斥某些東西,也會逐漸習慣某些事物,或許改天我餵她洋蔥湯時她會喝得津津有味也說不定。如果這是成長的過程,我不知她會成長到怎樣的境地裡去。
  回頭想觀賞一下我心愛的山櫻,貓草還在那兒跳舞。我低頭一看,那麼這株在我身邊的貓草是那裡來的…
  一切謎題都解開了,我知道貓草奔馳如電的祕密了。
silver 發表於 2008-8-5 08:02

IX

  眼光掃過監視器螢幕確定學校平靜後,我將閱畢的報紙扔進舊報堆,從冰箱拿出一罐綠茶。我一邊喝著冰涼的茶,一邊走到外頭想買個飯盒當晚餐。沿著學校的圍牆漫步,在朱瑾盤據的欄杆空隙中我瞧見了挺直腰桿的貓草,循著她的視線望去,一隻過馬路的花貓當場在我的面前被車子碾斃。想著這隻花貓生前為什麼要過馬路,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其實,早在見到兩株貓草時我就該知道了。
  兩個女國中生在馬路上看著死貓,她們發現了我的存在,向我請求清理貓屍。其中漂亮的一位我想是初次見面,另一位土狼則是似曾相識…

  命運,是一段恐怖的輪迴。
silver 發表於 2008-8-5 08:07

第二話 鬼影

   I
  學校的新大樓雖然已經蓋好,但是一些細部的階梯加工和周遭的景觀工程仍未峻工。廠商在和學校協調後,留下兩個泰勞進駐學校,他們白天在學校繼續工程,有時義務幫學校做一些雜務,任勞任怨,學校內的評價很高。學校本來叫他們睡在一樓樓梯間後方的梯形空間,不過蚊子實在太多,於是撥出新大樓二樓的一間空教室讓給他們兩個人睡。他們很高興,放個床墊、綁個吊床,一顆足球再加上幾本跟飯店訂的泰國雜誌,那裡就是他們晚上的天堂。
  雖然被稱為警衛,不過事實上我跟工友差不多。白天被各處室使喚來使喚去,雜務多到超乎你的想像。全校水電維修、機房保養算小case,美工製作、文書打字、園藝消毒、搬運雜物、會場佈置、油漆粉刷也是常做的事項,就連鋪PU這種外勞在做的事也因為經費不足而交給我們警衛負責…很多時候,我會請駐校工程的兩位泰勞幫我完成一些雜務,有他們的幫助,事情就輕鬆多了。當然,如果那天不是我值日,晚上我會帶瓶米酒頭過去跟他們狂歡一下。他們都喊我「老師」,我跟他們說我是警衛,不過他們好像還是比較喜歡叫我老師。
  兩位泰勞吃住都在一起,感情很好,跟我也熟。矮個子的那位叫Someborn,差不多160公分高,手工精巧,待人客氣,我挺喜歡他的。另一個叫阿龍,約178公分高,在泰國人中算是很魁梧的身材,他中文比Someborn好很多,我甚至可以用中文跟他聊些哲學的問題,跟Someborn一樣,常常也是笑臉迎人,讓人倍感親切。有次巡邏時發現有人把壞掉的腳踏車丟在學校,我把腳踏車丟給他們,跟他們說修一修就能騎了。沒想到他們真的神通廣大地把歪掉的龍頭修好,變形的輪胎也換了,此後,他們休假時就多了一台腳踏車可以代步。看他們修腳踏車的認真模樣,我好像從中找回一些失落已久的童真。
  只要不是值勤日,我都會帶瓶酒去找他們。那兩個傢伙已經喝酒喝到成精了,還會跟我說不用帶麒麟,台啤就很好了…除了酒之外,還會帶上兩副拳套,因為我看過他們打拳,很有架勢,所以就請他們順便教我打拳。至於酒,就當作是學費吧。他們是很認真的一對師父,Someborn負責當活動拳靶,阿龍負責指導我技術和姿勢,合作無間。
  「老師,你打左拳的時候,右手還是要維持防禦的動作。對,就是這樣,老師你好聰明。」阿龍說道。
  我連續對Someborn轟了十來拳,他笑盈盈地回說「很好,老師很好。」
  跟他們練拳常常會搞不清楚我是學生還是老師…
  Someborn的扭閃超一流,阿龍的拳打壓迫力十足,有時他們會互換角色,增加練習情境的完整性。他們的確很厲害,光看他們咬繃帶綁拳套的敏捷就知道了。阿龍說他們以前在學校都是上拳擊、泰拳或足球,高中還被國家徵召去邊境打仗,光聽這篇閱歷,我就知道他們人生的磨練比我精實多了。問他們對台灣的感想如何,阿龍說台灣的教育比泰國好很多,在他讀書的時候,全校才幾台電腦而已,上電腦課時能排隊摸到鍵盤就很高興了。我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但是我去網咖的時候常看到一大堆小鬼在給我玩線上遊戲,台灣的小鬼資訊能力很強倒是真的。

  今天是週末,老王值勤,我溜出警衛室到Someborn那裡串門子。兩個人正在打牌,玩得挺樂的。
  「老師你怎麼來了,怎麼沒跟女朋友約會?」阿龍說道。
  「我去那裡生女朋友…」
  「我們要去找女朋友,老師你要不要去。」Someborn問道。
  「你不是結婚了,厚~ 偷吃哦。」我意有所指地道。
  「這樣很好,很好。」Someborn開始講起言不及義的中文。
  阿龍和我笑得開心,阿龍跟我解釋Someborn的意思是女的朋友,我這才誤會冰釋。和老王說了一聲後,我跟著他們兩人出去溜答了。
  他們兩人騎腳踏車在前面帶路,我騎摩托車跟在後面,沿著黑水溝騎了一陣,腳踏車輕巧地繞過好幾條巷子,最後在一個不顯眼的雜貨店前停下來。店前擺了一些乾貨和飲料,再往前一點,可以看得到地上兩個大籃子裡放了很多泰國CD,我拿幾張起來瞧,上面全是像蝌蚪一樣的文字。Someborn向一個擋在門前的男人嘰哩呱啦說了幾句話,那男人將門打開,我隨著他們兩人一起進去。震耳的音樂傳入耳中,Someborn和阿龍向吧台點了一些菜,我好奇地拿過菜單,可是看不懂那一堆扭動的蝌蚪是什麼意思。他們走向一桌有四個泰國人的桌位,然後向我一一介紹他們,阿龍說這裡是泰勞的酒吧,也是泰勞認識朋友的地方,除非有人介紹,不然一般人是進不來的。吧台老闆是台灣人,老闆娘是泰國人,S市很多外勞都知道這間酒吧的存在。裡頭裝璜簡單,充滿泰國風,除了老闆和我之外,這裡清一色是泰國人,阿龍說有時也會有印尼人。各桌的男人都在喝酒、聊天,要不就看著女人跳舞。女人全跑到舞台前跳舞,隨著泰國的舞曲搖曳生姿。我真不懂泰國的男人是不是比較害羞,怎麼沒有男人敢上舞台跳舞。一個沒有搭訕、沒有男女調情的pub,還算是pub嗎?
  「老師,你知道為什麼這裡不讓台灣人進來嗎?」阿龍在吵雜的音樂中大聲地說道。他必須大聲,不然我也聽不到。
  「為什麼?」
  「因為台灣人比較有錢,如果台灣人來我們就沒有女人了。」
  「有差嗎?你們都杵在一邊喝酒,根本沒和女人聊天,這樣把得到女人才有鬼。」
  「老師,你不知道,我們會不好意思。」阿龍說得可愛,我不禁笑了出來。
  轉頭看看已經結婚的Someborn會不會害羞,他還是一句「很好,這樣很好。」
  我動筷子挾了一些菜,酸酸辣辣的泰式風味很開脾胃。阿龍說這邊的泰國菜很道地,聽他這麼講忍不住多吃幾口,其中一道酸辣海鮮湯更是被我一個人掃光。Someborn和阿龍熱情地對我斟酒,我們和在場其他男人一樣,目光全放在舞池裡跳舞的女孩子。我感覺得出這些男人的渴望,他們只是缺少勇氣而已。我的眼光一直落在一個女孩子身上,她大約二十來歲,長髮披肩,清秀的模樣再加上魅惑的眼神,即使隔了一段距離,她的魅力還是無遠弗屆地讓我淪陷。
  「阿龍,讓女孩子一個人跳舞是很失禮的。」我在巨大的舞曲聲中向阿龍喊
道。
  「老師,你說什麼?」聽不清楚的阿龍向我喊道。
  「我說,我做什麼,呆會兒你和Someborn就跟著我做,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阿龍回道。
  他用泰文告訴Someborn我的話,Someborn點頭表示了解。
  「很好,這樣很好。」Someborn用癟腳的中文應道。
  噢,這是行板的舞曲,這個好。我站起來,叫阿龍和Someborn也起來。我開始跳舞,阿龍和Someborn愣了一下,不久也開始模仿我跳舞。我告訴阿龍,我們現在是跳舞沒錯,但是不用學我跳,跳你們自己的舞。阿龍於是跳他自己的舞,不久Someborn也開始他猴子般的奇特舞步。我拉著同桌的人一起站起來跳舞,阿龍和Someborn也熱情地拉人起來跳舞。不久,我們這一桌的人全都起來跳舞了,我作勢要拉隔壁桌的起來跳舞,那些男人笑笑,揮手謝絕我的好意。我、阿龍和Someborn三個人就直接去隔壁桌抓人跳舞,經過一番折騰,總算把他們全部從椅子上挖起來。接著我在舞動中將兩桌的男人集合起來,一邊跳舞一邊朝滿是女人的舞池前進,沿路將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挖起來跳舞,加入我們的行列。那些和我
一起跳舞的男人大概察覺到我的意圖了,不用我說,他們自動會去招徠在場的男性同胞們,每個跳舞的男人臉上都堆滿了笑意。舞池上的女孩子們看到男人們逐漸朝著舞池走來,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但是我知道她們內心充滿了期待。
  「老師,你這招厲害哦!」阿龍笑著對我說道。
  「你喜歡那一個?」我一邊跳舞一邊問阿龍。
  「右邊後面,穿白衣服長頭髮那一個。」阿龍不好意思地道。
  ( 居然跟我喜歡同一個,好樣的。)
  「Someborn,那你喜歡那一個?」我問。
  「很好,這樣很好。」
  呵,當我沒問。
  「阿龍,呆會兒你要緊緊跟在我身邊哦。」
  「好的。」
  我一邊隨著音樂舞動,一邊進到女人圍繞的舞池裡。以我為首,身後約莫二十名男子自然地隨我魚貫進入舞池裡,和女人面對面的對舞。男人和女人兩個團體在我的穿針引線下混在一起,所有無謂的矜持都被打碎了。循著自然的吸引,男男女女面對面地對舞,耳邊傳來一些泰語的交談,我聞到了愛情的氣息。
  進入舞池的我,見到好幾雙熱情的眼睛,我笑了笑掠過,承受不起,受寵若驚。慢慢地靠近那位漂亮的白衣女人,她對著我瞧,我也盯著她那雙美麗的眸子,兩人給了對方會心的一笑,這個溫度剛好,不會冷,也不會太熱。我把阿龍拉過來,他害羞地對那女人打招呼,那女人也同樣地回應他。我悄悄把舞池留給阿龍,想來這會是個多情的夜晚。
  回頭看著舞動的男男女女,本來平靜單純的舞池被我搞成聲色犬馬的酒池肉林,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罪惡感。習慣性地雙手合十,輕誦數聲佛號。

  「神啊,我有罪!」我在胸前劃了十字,低頭懺悔。
silver 發表於 2008-8-5 08:10

II

  今晚的天氣微涼,是個練拳的好天氣,我帶了一瓶米酒頭走向新大樓的所在。經過廁所前,有人碰了我的肩膀,轉頭一看,走廊上只有我一個,根本沒有其他人。最近總覺得背後好像有個人在跟著,可是每次回頭都沒發現有任何人影。在魔界呆久了,總會比較敏感,大概是太緊張所產生的心理作用吧。
  馬龍和Someborn坐在新大樓的階梯上,地上一打啤酒和一些鍋碗,裡頭盛了用醬油和辣椒簡單醃過的肉。
  「你們在幹嘛,要烤肉嗎?」我問。
  「對啊,老師你也一起吃。」
  「肉去那邊買的,超市?」
  「嗯,我們買來自己烤。」
  「沒烤肉架,你們怎麼烤肉?」
  「有啊,我們把地下室的舊紗窗洗乾淨拿來用,我們這樣烤過好幾次了。」
  真服了他們!Someborn到洗手台把洗好的紗窗擦乾,接著架在磚頭圍起的火爐上,在他們兩人煽風點火的通力合作下,火很快就燒旺了。肉一塊一塊地放上去,不久就烤成讓人垂涎欲滴的顏色,三人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肉吃完了,酒也喝了,Someborn戴上拳套,今晚他說要跟我對打。喝太多了,腳步站不太穩,感覺自己在打醉拳,搖搖晃晃的。Someborn則是滿臉通紅,看得出來酒精讓他心情很好,全身懶懶的,非常放鬆。阿龍則是模仿泰拳擂台上那個搖頭晃腦吹嗩吶的傢伙,他吹嗩吶的逼真口技和滑稽模樣堪稱一絕,我和Someborn都被他逗得笑到不行。
  開打了!我屏氣凝神,氣息深穩,眼神也不一樣了。Someborn還是輕飄飄的,不過我知道他只是很放鬆而已,打起來肯定也是同我一樣聚精會神。一連幾個揮拳都被Someborn巧妙的騰挪扭閃,我試著靠體型優勢逼近他,不過沒什麼用,就算他不扭閃,我的拳還是全打在他的拳套上,他的防禦固若金湯、滴水不露。見我招式連連受阻,Someborn開始發威了,身形如鬼魅般忽遠忽近。他一靠近,我的拳頭全轟在他的拳套上,完全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他自在地輕笑,零星打出幾拳阻撓我的出拳節奏。不久,動作不扎實的我被抓到一個破碇,一瞬間強烈的衝擊直令天旋地轉,我的鼻樑差點沒被打斷。在滿斥金星的視窗下我左逃右閃,好一會兒劇痛略為消退,我也稍微回升了些許的戰鬥力。
  振起精神,我又發動一輪猛攻,可是Someborn的騰挪靈巧,防禦迅捷,完全無可趁之機,待自己力氣放盡仍無所得後,我向Someborn投降,結束了這場對戰。
  「老師,Someborn拳擊很厲害吧!他是曼谷南方一個省的省高中聯賽羽量級拳擊冠軍哦。」阿龍開心地說道。
  「省的高中聯賽羽量級冠軍…恁老師咧,難怪我想說他怎麼強得這麼無法無天。」
  「對啊,Someborn的拳擊是他老師教的。」阿龍回道。
  「很好,這樣很好。」Someborn插花道。
  對牛彈琴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我苦笑著。
  將現場收拾善後,他們兩人回二樓去了。酒力作祟,我搖搖晃晃地走向警衛室,眼睛的視窗分裂成好幾個,我開始懷疑自己體內流的不是血,而是酒。在新大樓的走廊大概走了十幾步,忽然一個穿著黑衣黑褲全身黑的人擋在我的面前。打完拳的我又醉又累,半睜醉眼,看不清楚他的臉。我從左邊繞過他,他立刻擋在我的面前,我再從右邊繞,他又擋住我。來找碴的嗎?我雙手移到頭的兩側,擺出拳擊的戰鬥姿勢,他也擺出和我一樣的姿勢。仔細端詳他的長相,咦,沒有臉!我醉得太厲害了…
  火大了,朝他揮了一拳,他也朝我揮一拳,我揮空,他也揮空。就在我打算衝上去將他撲倒的時候,他卻不曉得從那邊溜掉了。揉揉惺忪的睡眼,附近連個人影也沒,那來的黑衣人?
  滿身酒氣的,沒想太多,天旋地轉的我只想早一點回寢室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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