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 魔界巡守日誌 作者:Berserk.C (連載中)

silver 2008-8-2 06:00:5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 27281
silver 發表於 2008-8-5 08:13

III

  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巡邏巡到新大樓附近時,總會覺得背後好像有個人,有時甚至真實地感覺到他在拍我的肩膀,但是回頭時卻又萬里無雲,難道會是背後靈?說到背後靈,我就想起學校曾經有個被傳言有陰陽眼的小孩子告訴我說,我的背後有一個無頭戰士,穿著古代的日本盔甲,身上還中了好幾支箭,手拿一把沾血的武士刀。聽他這麼一講,當時我還在想說這是守護靈還是冤親債主…不過現在想起他的那番話,我不由得懷疑難道是那位無頭戰士在跟我惡作劇?
  看著月光將自己的影子映照在教室的牆上,手持警棍、英姿威武的影子模樣讓我不禁有點沾沾自喜。我、地上的影子和牆上的影子,真的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望著兩個角度不同又異常清晰的影子,敏銳的直覺提醒我,似乎是思考的時候了。看看月亮在天上的位置,回想過去巡邏的經驗,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冷不防地朝牆壁上的影子踹了過去,那影子居然躲開了!好險我的心臟夠強,不然差點就被嚇得叫出聲音。
  離開了牆壁,他和我面對面接觸。沒錯,這是一個我的影子,奇特的黑暗呈現影子特有的質感。沒有皮膚、沒有五官,一片奇異的黑暗人形。我稍稍將警棍的位子拉高,他也做出一樣的動作,看著那條影子警棍,我不禁質疑起它的威力…試探性地我隨意擺動手腳,他忠實地反射出我的動作,就像會模仿人類動作的猴子一樣…這樣說也不太對,應該說就像鏡子一樣,完全地反映出自己的動作,當然,如果說影子更貼切。影子和鏡子一樣都有「模仿」的意函存在,而且,它本身就是影子。我忽然想到了幾天前酒醉的自己在這裡和一個黑衣人對打,也許那個黑衣人就是這傢伙也說不定。
  「想打嗎?我可以奉陪。」
  我甩弄著手上的武器,他也甩弄著手上的武器。看著晃來晃去的武器影子,我忍不住猜想被警棍的影子打到會是什麼樣的光景。看不穿那一團黑影,也看不穿他的來意,是惡作劇、挑釁、單純模仿、還是…
  我故意走過去不理他,果然他也學我一樣動作,但是在月光照射的角度牽制下,他被卡在靠牆邊的方向,我沿著外側走廊繞過了他。果然影子就是影子,還是得受到光的牽制,在巧妙計算月光角度之下,我沒和他發生衝突,兵不血刃地結束了這場對峙。我想在稍遠的地方,有月光這條護城河的情況下打量他,沒想到他以快得讓我來不及眨眼的速度消失在我的眼前。
  這次我是逃過了,但是下次呢?我很清楚事情沒有結束,這一切只是個開始。

  喝口茶,我在椅子上思索鬼影的事。他是像貓草一樣有軀體的魔界生物嗎、或者其實是一種靈體?他只會單純的模仿嗎,有沒有獨立思考的智能?他的來意是善是惡,還是不偏一方的中立?我一貫冷靜地思考如何處理這個魔物。平常魔物們螫伏於校園的各個角落,只要不介入影響我的生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會干涉的。現在,鬼影打破了遊戲規則,我也必須拿出應變措施了。不過左思右想,遲遲找不到解決方法,這件事就先按下了。

  嗯,這個氣溫剛好,若來杯酒就再好不過了。平靜的夜晚,我提了一瓶米酒頭到新大樓找Someborn和阿龍,可是阿龍出去找朋友,自然地那瓶米酒頭就被我和Someborn給瓜分了。
  在Someborn臥室打了一會兒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告辭後帶了三分醉意下樓,準備回警衛室躺平。下樓梯時有人碰我的肩膀,我回過頭時又是沒有人跡,不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我知道是誰搞的鬼。
  「出來吧,我知道是你。」我懶懶地道。
  一轉眼他就在我的眼前,可惜我有點醉眼昏花,沒法看見他是如何粉墨登場。和往常一樣,直看豎看,怎麼看都像是個黑影。不過這次不一樣了,他的個頭變小了,這時我才發現他變成Someborn的樣子。
  ( 這傢伙有變形的能力,這點倒是挺像變形蟲。就跟你玩玩吧。)
  喝過酒,膽量也大了,我抱著遊戲的心情擺起戰鬥姿勢,他也擺出同樣的姿勢。這場小戰鬥對我是個難得的經驗,因為我可以知道變成Someborn的他是不是也像Someborn一樣厲害。我奔了過去,立刻展開了近距離的白刃戰。他的動作和我印象中靈活扭閃的Someborn差多了,可是跟我的動作卻是幾乎一模一樣,真的是影子,不模仿不行。看來鬼影雖然模仿了Someborn的樣子,卻模仿不了他內在的東西。已經知道了想得到的情報,不跟他玩了,配合月光照射的角度,我踩著經過計算的步伐,酒醉心不醉地遠離了新大樓的鬼影幢幢。回首時,風平浪靜,
一如往常,那裡有什麼鬼影呢?
silver 發表於 2008-8-7 02:03

IV

  為了解決鬼影無聊又煩人的碰肩遊戲,我開始著手草擬對付他的計略。他會變成Someborn和我的形象,所以我知道鬼影不是我或Someborn的一部份或是由我們衍生出來的魔物,而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能碰到我的肩,這表示他和貓草一樣都有一個物理性的軀體,而非幽靈那樣一碰就會穿過去的靈體,這樣的話,這軀體應該也是地、水、火、風四元素組成,也會受到這個物理世界的影響。想到這裡,思緒還算清晰,收音機播放憾動靈魂的動感舞曲,我的心情也莫名地高昂起來。
  一陣極短暫的冥綠閃過,我在煙霧中繼續思索對付鬼影的策略。他是如何在我面前消失的?好幾次他憑空消失在我的眼前,如果說他是個實體,那麼消失的原理不該是像幽靈那樣子地憑空不見,而應該是以極快的速度逃離或躲藏在某個地方。那麼,是逃離還是躲藏呢?逃離的話,表示他的速度很快,我很難跟得上他。但如果是利用像海馬的保護色或竹節蟲般擬態的方式藏在原地某處的話,我就能想辦法對付他了。再次回憶我們幾次見面的光景,我記得有一幕我們面對面時,他的背後有月光阻隔,但他還是消失在我的眼前,印象中他並沒有從我兩旁溜過。還有一次是他偽裝成我的影子,我出腳踢他,他還給我逃開,這有可能表示…
  我將煙熄滅,停止思考,是行動的時候了。

  月黑風高,又是一個群魔亂舞的日子。踩過地上搖曳的樹影叢叢,迎接我的是一個讓人心驚的碰肩,迅疾地轉身,又是一個風平浪靜的假象。我將懷中預藏的小瓶酒精膏倒在地上,點了根煙,綠油油的火光在面前稍縱即逝,熟悉的景象讓我發出會心的一笑。在魔界久了,我早就見怪不怪,自然而然發展出一種冷靜平穩、遊戲自在的性格。不再只會心驚或恐懼,靜下心來也能發掘身處玄奇魔界樂趣。
  煙霧燃燒著肺泡,整個人被燒灼得精神起來。放下火紅的煙蒂,地面上先是揚起一片綠野,接著幻成一片活生生的藍色沼澤,閃動著美麗又致命的水藍高溫。一陣黑色的風流從那片藍沼火速升起,定睛一看,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影子出現在我的眼前,擺出因痛苦而扭曲的軀體模樣,可不是鬼影嗎?
  ( 不出所料,果然是藏在我的影子底下。)
  「成佛吧。」
  隔著地上藍色火光,我淘氣地做出合十拜佛的手勢,鬼影也做出同樣的拜佛手勢。我放下手勢,奇的是他還在拜,這倒勾起我的好奇心。我又做了幾個動作,鬼影一反常態地如如不動,仍舊參拜著心中的大佛。虔誠的模樣讓我有點小感動,我想起了久遠前的自己。
  很多年前,曾正式地皈依佛教。隨著光陰荏冉,每天在酒、煙、讀書、玩樂中忘掉自己當初皈依的初衷,迷失在塵世的輪迴裡。偶而唸唸佛號、頌頌佛經,但都有口無心,忘了珍惜寶貴的佛法、忘了自己是密教行者的難得境遇、也忘了天賦所具的靈明心。自己庸俗的模樣比一個魔界的魔物還不如,我感到相當慚愧,這次倒是換我模仿鬼影了,雙手合十,恭謹地靜下心來感受宇宙的法流,朝拜那悠悠遠遠卻又無所不在的宇宙意識。
  良久…

  「你是佛教徒嗎?」我問道。
  他點點頭,樣子很平靜,我感覺不到任何敵意或心機。跟自己的影子對話,心情有點百味雜陳…
  「為什麼常常碰我的肩,惡作劇?」鬼影搖搖頭。
  「打招呼?」
  他又搖頭。
  「也不是。難道是要告訴我什麼事?」他點點頭。
  「你告訴我吧,如果我幫得上忙,一定幫你。」
  鬼影對我合掌,接著變化成Someborn的樣子,我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你要告訴我的事跟Someborn有關?」
  又是一次讓人費疑猜的搖頭,我可真想不透了。如果他要說的事跟
Someborn無關,他幹嘛從我的形象又變成Someborn的模樣?未久,他從手指中分出許多鑽動的蝌蚪符號,一時之間還不太清楚是什麼情形,後來恍然大悟,那不正是泰文嗎,我曾經在Someborn的泰文雜誌看過。
  「你是泰國來的?」我問。
  他點點頭。
  「你不會說話,要Someborn幫你翻譯?」
  他再次點點頭。
  這下有頭緒了,原來他是泰國的魔物。不過泰國的魔物怎麼會在台灣出現,難道魔界校園的某處有類似時空裂縫之類的空間,可以連結台灣與泰國兩處遙遠的地方?不過我最好奇的是鬼影要告訴我的事,什麼事讓他非得每天跟我玩無聊的碰肩遊戲?
  「我知道了。Someborn今晚出去玩,明晚我幫你找他,這樣如何。」
  鬼影向我合掌,一下子就混入樹影裡,消失在夜色之中。雖然他暫時對我沒有表現出敵意,但我還是沒對他掉以輕心。找人翻泰文,他為什麼不直接找Someborn?看在佛的面子上,我答應幫他找Someborn,不過這不代表心裡的武裝就因此卸下,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silver 發表於 2008-8-7 02:07

V

  雖然已經跟Someborn和阿龍溝通過,但是他們看到我呼喚出來的鬼影還是難以置信,我一旁安撫,好一會兒他們才接受這個詭異的現實。這次鬼影變成我的樣子,阿龍和Someborn看到一個彩色、一個黑白的我,想必心情很複雜吧。我叫鬼影說出他想說的話,然後也不分是Someborn或阿龍,兩個人都得充當翻譯唸成中文給我聽。
  鬼影的十指逐漸伸長,變成了歪扭的泰文,Someborn和阿龍口中唸唸有詞,我知道那聽不懂的聲音是泰語。阿龍的中文程度較好,一邊看著鬼影指上緩慢變化的文字,一邊唸成中文給我聽。
  「他說他從泰國來台灣工作,在工地摔死了,靈魂遊蕩人間,無法超脫,希望你能幫他超度。」
  「我?」我指著自己說道。
  「對啊,他說是你。」阿龍說道。
  這下可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我那會超度啊。
  「你跟他說我不會超度,幹嘛要找我。」
  阿龍向他嘰哩呱啦一堆,鬼影的手指又變化成不同的蝌蚪文,這次換
Someborn向我解說了。
  「老師,他說看過你做拜拜的動作,所以應該能幫他超度。」
  真是奇怪的推理,會拜拜就會超度,這是什麼邏輯?看來生前腦袋不靈光,死了也不會比較聰明。
  「阿龍,幫我問問看,人死後靈魂怎麼會變成跟影子一樣,不是最起碼多少會保持生前的形象嗎?」
  這問題阿龍想了一下,在腦中組織完後就用泰語對鬼影詢問。一陣烏鴉鴉的蝌蚪文變化完後,阿龍向我口述鬼影的話。
  「老師,他說他在工地死後靈魂就四處流浪,後來就一直呆在pub那邊。直到老師你去的那天看到你合掌念佛,他覺得你可以幫他超度,所以就跟你到學校。他來的時候是藏在你影子底下,沒想到進去學校後,變不回自己也離不開學校,所以一直保持影子的模樣。本來他會說話,現在變成影子,連話也沒法說了,和啞吧沒有兩樣。」
  如果鬼影所言非虛,那麼K國小的結界算是非常有力了。這個結界不僅可以囚禁靈體,讓他無法自由活動,成為只能在K國小活動的地縛靈,還能讓靈體產生質變,轉變成像影子一樣無法言語、只能模仿的性質。嘖嘖!恐怖的結界。
  「你認為我該如何才能超度你?」
  我知道鬼影和Someborn一樣,懂得一些中文,所以用中文直接問他。阿龍讀著他的手語,接著向我轉譯。鬼影的手指變化不斷,我開始了解他之前為什麼會變成Someborn的樣子了,他會變出泰國文字,卻變不出他所不了解的中文,所以我們之前還是需要一個會泰語的人。
  「他說他不知道,現在他只能靠老師了。」
  ( 靠我這個半調子的佛教徒…)
  怎麼超度他呢?Someborn和阿龍已經在點煙了,我叫他們別抽白長壽,然後分他們幾根七星,他們倒是挺識貨的,看到七星眼睛就發亮起來。鬼影不知是模仿的反射動作還是在開玩笑,也學著我的樣子抽煙,四個人就在Someborn的房間裡吞雲吐霧起來。我左思右想,勉強想到一個方案,反正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知道了,問他什麼名字,把他的名字寫給我。」
  我將筆拿給Someborn,他問了鬼影後,從雜誌上撕了一小片紙頁,然後在空白的地方寫下鬼影的名字。我收下那張寫有歪歪扭扭泰文的紙片,告訴鬼影我不保證成功,但會盡力而為。他向我合掌,一晃眼就消失無蹤,留下我和兩個泰勞在房間內面面相覷。
silver 發表於 2008-8-7 02:09

VI

  過了幾天,又是平靜的夜晚。連著幾天沒有鬼影的蹤跡,校園平靜了許多。紗窗上的烤肉十里飄香,我帶來一組向學校教具室借來的音響,插上插座,撥放Someborn從pub買來的泰國音樂CD,音樂很有泰國風情,我聯想到我們三人在滿種胭脂椰的泰國河畔上把美眉的光景…
  兩杯黃湯下肚,Someborn跳起舞來,阿龍擬真地吹著嗩吶,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忽然,他們兩人的臉色丕變,原來鬼影出現在我的身旁。說他是鬼影也不太對,他已經不是影子了,而是一個光明群聚的人形,非常明亮的光芒,雖然還是看不到他的容貌,但我們都知道他就是當初的鬼影。這次他能說話了,他向我說了一串泰語後就升到天上,越來越遠,然後消失不見了。我們三人嘴巴張得大大的,愣愣地望著鬼影的升天。
  「阿龍,他剛說什麼?」
  「他說他已經可以上天堂了,謝謝老師。」
  「這樣啊。」我喃喃地道。
  「老師,你做了什麼,怎麼超度他的?」阿龍好奇地問道。
  「用他的名字在寺廟裡安了一座佛像。唉呀呀,一個月的薪水泡湯了。」
  「很好,這樣很好。」Someborn插花道。

  三人相視而笑,坐在台階上繼續剛才的酒肉笙歌,杯觥交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喝酒,喝酒。
kermit548 發表於 2008-8-7 15:06
第三話 山櫻

   I
  連月的乾旱使得台灣各地水庫都幾近見底,民間用水出現嚴重的短缺。學校
在這波旱災之中也沒悻免,小朋友上完廁所開水龍頭時常會面臨無水可用的窘境
。校園裡野草的葉子邊緣已經變黃了,明明是夏天,卻一副入秋的樣子。由於太
過乾燥,風一揚起,遮天的沙塵迎面襲來,打在臉上讓人覺得十分不適。想喝水
時,飲水機只剩下裝飾功能而已,喉嚨的乾渴實在難受,還是得到外面的商店買
水。乾旱的日子,真的很討厭!
  晚風徐來,步伐特別悠閒,佇足在一間空教室前,這裡曾經是Someborn和阿
龍的房間。學校的景觀工程已經峻工,該是Someborn和阿龍離開K國小的時候了
。昨晚是他們兩人在學校的最後一夜,他們準備酒菜叫我過去參加他們在學校最
後的宴會,阿龍說最後一晚要喝點不一樣的,於是就把玫瑰紅和芭樂汁加在一起
,問我敢不敢喝。我笑了笑,當然沒問題,玫瑰紅加芭樂汁這種神奇的調酒可是
從我的故鄉L市流傳出來的,又是一夜盡興的酩酊大醉。今早他們兩人跟著建築
公司的工程車走了,徒留給我綿長的懷念。
  帶著懷念的心情,走進他們以前的房間,桌上還留著一本泰國雜誌,隨意逛
逛,地上有兩杯沒喝完的杯水。在這個乾旱的時節,不管是怎樣的水都顯得彌足
珍貴。拎起兩杯半滿的水,我來到警衛室後方的草地。許多雜草已經枯黃,大花
紫薇、青楓等樹木也因為連月乾旱而顯得疲憊不已、死氣沉沉,唯有那棵我所鍾
愛的山櫻仍然生氣勃勃,翠綠盎然。我將手上的杯水全倒在山櫻扎根的土壤上,
它周遭的野草也因此受惠,展現出蒼綠的生命力,將典雅的山櫻點綴得更加美麗
。一片愁雲慘霧的乾旱之中,只有這一小塊土地在我的照顧之下完全沒有旱象,
遠離乾旱的淫威。
  雖然已是水資源短缺的季節,不過只要水龍頭流得出水,我都會用水桶儲備
一點水充作供養山櫻之用。無聊的服役生活中,我將山櫻當成自己的園藝,山櫻
周遭也因為我的愛屋及烏而顯得朝氣許多。旱象叢生的乾渴地獄裡,我儼然是這
塊小土地的救世主。
  一對戀人在我面前走過,親蜜的樣子幸福得讓人妒忌,我吐了一口煙,心中
悵然若失。獨身一人很久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特別難以抵擋寂寞來襲,或許因為
寂寞而想戀愛是很不成熟的想法。不過,唉,真想有個女人陪我。
  我站在山櫻的傘蓋底下抽著煙,吐出一串串白緲悠遠的無奈。
kermit548 發表於 2008-8-7 15:06
   II
  今天過得挺悠閒,又是一個無事的週末。恍惚地望著天上,今晚是一個光明
無雲的滿月。我從廁所的水桶內舀了一瓢水,接著出警衛室將水澆在山櫻的根部。
  「喝得痛快嗎?」我喃喃地道。
  「你很喜歡植物嗎?」身後一陣聲音幽幽地道。
  轉過頭去,我的下巴差點垮下來,一個長髮披肩、相貌清秀、看起來約二十
幾歲的美麗女子站在我的身後。美女主動找我說話,這樣的豔遇可是百年難得遇
上一次,我趕忙陪笑,希望能留給她一個好印象。
  「是啊,我很喜歡植物,尤其是這棵山櫻。」
  「為什麼?」她甜甜地問道,我覺得自己似乎被融化了。
  「因為它很美。」
  「真的這麼美?」她微笑道。
  「美很難用話語言喻,靜靜去感受就行了。」
  「如果山櫻知道你這樣讚美她,她會很高興的。」
  我搔著頭皮傻笑著,眼看氣氛有點冷,卻又捨不得她走,於是我臨時想了個
話題來延續我們的交談。
  「妳也喜歡植物嗎?」
  「很喜歡,它們是很好的聆聽者。很多時候,它們也會在風中交談,低語。
」她說得認真,我聽得興緻盎然。
  「那妳聽得到它們的低語嗎?」我開玩笑地道。
  她閉上眼睛,煞有其事地聆聽風中的聲音。接著張開眼睛,臉上一抹飛紅,
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青楓說你只偏愛山櫻,將寶貴的水都給她,卻不給他們,他們心裡很吃
味。」
  「好準,妳說得沒錯,我是特別喜歡山櫻,也都將水給她。青楓會忌妒?
沒想到樹木也跟人一樣有七情六慾。」我有點驚奇地道。
  「也不是忌妒,它們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的,其實它們的內心很自在。」
  「連樹木交談的口吻妳都聽得出來,好厲害!」我讚美道。
  「只要靜下心來,你也可以聽到它們的交談。閉上眼睛試試,讓心靈平靜
,自然而然就能聽到風中的低語。」
  照著她所說,我閉上眼睛,平靜自己的心情,試著讓自己和大自然融成一
體,可是過了好一會兒,風聲還是風聲,我並沒聽到樹木的低語。張開眼睛,
我看著她,想到跟這樣的美人在一起,就算被騙我也高興。
  「聽不到樹木的談話聲。」我聳聳肩無助地道。
  她低下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接著閃爍的眸子對著我,我的身體不由自主
地悸動起來,震攝於她美麗的姿色。
  「你很想聽樹木的話語嗎?」她靦腆地問道。
  「當然很想,真能聽見的話,肯定很有趣的。」我微笑道。
  「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聽見樹木的話語。」
  「真的?」我半信半疑地道。
  「但是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張開眼睛,除非我說可以才行。
」她臉紅地道。
  她嬌羞的可愛模樣令人心蕩神馳,就算是被仙人跳我也甘願。
  「沒問題。」我爽快地道。
  「那你閉上眼睛。」
  聽從她的指示,我閉上雙眼。一陣淡淡的幽香飄過,我忍不住深吸一口,
那是讓人覺得很舒服、很恬淡的香味。正當我享受香芬之際,一條柔軟溫濕的
舌伸入我的口中,一時天旋地轉,那是很美妙的觸感。我知道我們接吻了,可
是我沒睜開眼睛,帶著一種天真的想法,只要我不睜眼,那麼這樣的幸福就會
一直持續吧。她的舌伴隨著芳香馥郁的幽香與我的舌纏綿在一起,雙手自然地
摟著她,我貪婪地吸吮她甜美的氣息。她的氣息像涓涓細流一樣,源源不絕地
流進我的心肺,不停息的深吻,就好像永遠都會如此一樣。正當沉浸在夢幻之
中的我準備睜開眼時,她輕輕推開了我。
  「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她輕聲道。
  再次看到這個世界。一樣的溫度,一樣的夜,她還是一樣的美,我卻彷彿
做了一場短暫的迷夢。
  「我…」
  想謝謝她給了我一個美好的體驗,她卻用手指止住我的口。
  「現在再一次閉上眼睛,平靜你的心靈,仔細聆聽風中的低語。」她柔聲
地道。
  心臟怦然跳動,剛歷經一場纏綿的長吻,心情那能那麼快平息下來。但我
還是照著她的指示,閉上眼睛,試著去感覺自然的聲音,雖然我是希望如此,
但是心裡想的卻是剛剛的旖旎情境。靜止中,我聽到風中一些渾厚的聲音在交
談,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的確可以聽到有些交談的聲音。那聲音很奇特,不
太像是人類的聲音,非常雄渾蒼老,聽得出來經歷過許多歲月的洗鍊。風中的
言語若有似無的,我真實地感覺到,卻無法將那聲音捉摸清楚。
  「好神奇!我真的聽到聲音,可是我聽不清楚那些聲音在講什麼?」我驚
訝地道。
  「沒關係,慢慢來,能聽到就不錯了。」
  「很奇妙的感覺,好像真的和大自然融為一體。」
  我還想繼續傾聽那奇特的聲音,但是大地忽然詭異地平靜,再也聽不到那
奇妙的耳語。她的神色丕變,似乎很慌忙,她說她必須離開了,我只能無奈地
讓她走。在她離去之前,我鼓起勇氣向她說出心裡的話。
  「妳還會再來嗎?」我問。
  「嗯。」她點點頭。
  「請問芳名是?」
  她遲疑了一會兒,看著我背後的櫻樹。
  「你可以叫我櫻。」
  「櫻…」我覆述道。
  想起三國時代的關雲長在山海關被盤問時,因為看到羽毛揚起,所以稱名
為羽,是為關羽。她是不是不想透露真名,所有也稱名為櫻呢?遐思之間她已
緲無蹤影,揉揉雙眼,那裡有什麼女人呢?或許,我做了一場美麗的仲夏夜之
夢。
kermit548 發表於 2008-8-7 15:07
   III
  想起昨晚的邂逅,我整日魂不守舍。夜幕低垂,天空仍是一輪圓月,大概
是一個十六夜吧。鎖上警衛室的門,巡邏去了。
  路經警衛室後方的綠地,憶起和她在櫻樹傘蓋下擁吻的片段,又是甜美又
是惆悵,胸口像被掏空一樣,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我彷彿還能看見她淡淡粉
紅衣裙的清秀穿著,兩道柳葉眉將她白皙的臉龐襯得更美麗了,明亮的眸子澄
澈得像是能看透我的心靈…咦!這不是幻覺,我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會痛,她
真的站在我的面前。
  「嗨。」她向我招呼道。
  驚喜的波濤湧向心頭,夢幻的人登場是否都如此夢幻?
  「妳好。」我有些拘謹地回應道。
  「你在巡邏嗎?」她問道。
  「正要去。妳呢,散步?」
  「嗯。」她簡短地應道。
  「我一邊巡邏一邊陪妳散步,如何?」
  她給我一個微笑,不說什麼,我們一起在校園悠閒的漫步,踩著夜晚寧靜
的寫意。和她的落落大方相比,我承認自己有點緊張,畢竟天外飛來一個和自
己散步的美女,這樣的際遇可不是天天有的。
  事實上,我根本沒管什麼巡邏了,她走到那裡我就跟到那裡,當她的貼身
保鑣比當校警要幸福一百倍。我們走到學校的植物園旁,和園內豐富繁盛的草
木只有一面鐵絲網之隔。她撫摸著鐵絲網上的藤蔓,低頭若有所思。
  「怎麼了?」我問。
  「藤蔓好像有點不舒服。」她煞有其事地道。
  我瞧瞧藤蔓,不是很蓬勃地佔領整面寬闊的鐵絲網嗎,應該沒什麼事吧,
難道是鐵絲網刺到藤蔓…
  「妳在聽藤蔓的聲音嗎?」
  「藤蔓說你們在砍磔修整它們時,並沒有將它們鋪好在鐵絲網上,所以它
們還得花費好些精力讓自己爬向網子。」
  ( 有這種事?)
  端詳著鐵絲網,下方的藤蔓都掛在網上,倒是上頭的藤蔓有許多都騰在空
中晃來晃去的,以這種狀況生長,或許會因為長到地面上而變成地上的爬藤也
説不定。
  「工友們真不體貼。」我微笑哄著她道。
  將褲袋中的一大串鑰匙取出,我把植物園的鐵門鑰匙插入門鎖,開了門到
園內鐵絲網的後方,爬上鐵絲網將吊在半空中的爬藤一條條地全掛回鐵絲網,
等到我想到似乎冷落佳人時,她卻對著我微笑,我知道那笑容裡有著體諒與感
謝。
  「警衛先生比工友先生體貼多了。」她微笑道。
  「沒,別這麼說,妳聽聽藤蔓現在覺得如何?」
  她臨近藤蔓傾聽,點點頭,似乎聽到了藤蔓的話語。
  「它們感謝你,還說…」她紅著臉,沒將話說下去。
  「還說什麼?」
  「沒事,沒事,當我沒說。」
  我搔了搔頭皮,藤蔓到底說了什麼?猜不透女人的心思…
  「難得進來學校的教學植物園,妳要參觀一下嗎,這裡平常可是沒辦法進
來的哦。」
  「好啊,謝謝你。」她禮貌地回道。
  我們相偕進入植物園,走入一條兩邊滿是盆栽的通道,她蹲下來看著一盆
不知是咬人貓還是咬人狗的盆栽。記得有一次我餵雞時經過這裡,那盆栽倒在
地上,我好意過去把它扶正,沒想到手掌傳來烈火灼燒的刺痛感,這才意識到
自己觸碰了有毒植物,鬆手的瞬間盆栽重新倒在地上,這才了解它倒在路上卻
沒人將它扶正的原因。至於後來是誰怎麼將它扶正就不得而知了,之後足足過
了三天那難受的刺痛感才消失殆盡。憶起這段經歷,我不禁提醒她要小心那盆
毒草,她點點頭,像是在傾聽小朋友訴説童語一樣地聽著毒草。我在她身邊一
起蹲下,閉上眼睛,沉澱心緒,我聽到了風中的呢喃,那是非常細微的聲音,
如果心靈沒有非常平靜的話是聽不到的。想更進一步聽清楚那若隱若現的交談
,可是聲音還是虛無縹緲。
  殘念…
  「它説什麼?」我問。
  「它的莖幹太長了,所以常常倒下來,偏它倒下來時又沒有人敢將它扶正
,所以等它被扶起來時都已經是好幾天的事了。」她的臉上掛著憐惜的表情。
  這樣的事都知道,她聽得到花草的交談大概是真有其事吧。聽得懂花草的
交談,心地又善良,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人。話雖如此,毒草究竟是毒草,
也只能這樣維持現狀吧。我帶她繼續往通道盡頭走去。
  通道的盡頭有一棵大樹,我想帶她前往右邊的雞舍參觀時,她停下腳步。
細緻的雙手撫摸著樹,就像是能了解它的心情一樣,那是很溫柔的神情,彷彿
能安撫所有不安的靈魂般地光亮。這種溫柔的心意吸引著我,我情不自禁地靠
近她,像是沐浴在春風裡,洗滌自己的心靈,感受那份體貼萬物的情意。自從
昨晚和她擁吻之後,我知道自己確實能聽到自然的聲音,想想也算她賜給我的
禮物,對她的著迷又多了一份感謝與尊敬。我知道自己還沒法聽清楚自然的聲
音,索性直接問她聽到了什麼。
  「樹被屋頂擋住了,動彈不得。」她回道。
  走道盡頭有一排水族箱,各個水族箱都陳列著不同的生物。樹蛙、鬥魚、
攀木蜥蝪、巴西龜、溪蝦、苦花魚…等,琳瑯滿目,雖說是為教學而設,不過
從來就沒見過老師帶學生來參觀,都是督學或教育部官員來視察時才由學校的
主任領他們進來參觀,淪為作秀用的工具。平常園內的動值物照顧都是由學校
工友和校警輪流分工,所以再沒有比我更稱職的園內嚮導了。
  走道底的右側是往雞籠的方向,左側則陳列著水族箱,而盡頭是一個池塘
。為了不讓雨水侵襲這些水族箱,所以水族箱的上方蓋了一層連綿的石綿瓦屋
頂以擋風避雨,沒想到卻擋住了走道盡頭那顆大樹的生長。樹想向上生長,卻
被頂上的石棉瓦屋頂擋住,有苦難言。若不是她的提醒,只怕我永遠也注意不
到這種微小的細節吧。
  「沒想到植物也有這麼多的苦惱。」我感慨道。
  「他們和人類一樣,也有自己的心靈,一些年長的樹木甚至掌握了自然的
秘密和古老的智慧。」
  「它們的人生也和人的一生一樣,有時會遭遇一些無可奈何吧。」
  「是啊,面對命運不可抵抗的巨大壓迫,也只能一笑置之了。」她説得有
些世故。
  我們穿過木瓜樹和紅磚頭圍成的蕃薯田,來到雞舍之前。那是用薄鐵片、
鐵絲網與木板圍成的幾坪地,上頭的鐵製屋頂還鋪上許多乾草,免得下雨時叮
叮咚咚地打擾了雞的清靜。
  「裡頭有兩隻公雞,大隻的是一般的公雞,愛裝兇而已,常常被小公雞啄
得落荒而逃。小公雞的毛色很漂亮,是不折不扣的鬥雞。其他的雞都是母雞,
只有那隻小母雞也是鬥雞,兩隻小鬥雞常常在一起。」
  櫻看著兩隻公雞和七、八隻母雞在雞籠内啄地的樣子,感覺很新鮮,好像
沒看過雞走路一樣。接著沒多久她像是在找什麼似的蹲著找東西,最後她的搜
尋行動在一塊長滿白色黴菌的草地上停下來。
  「奇怪,這片草地怎麼到處都是飼料?」她疑惑地道。
  「因為雞會啄人,所以沒人乖乖地進到雞籠裡把飼料放在裡面的飼料槽,
工友和警衛都是向網子灑飼料,大部份的飼料會從網子的空隙鑽進去,但是被
網子擋住的飼料就會掉在外頭,下雨或早上的朝露會讓飼料潮濕而發黴,就是
妳看到的地上那片白白的東西。」
  「難怪,地上的野草被黴菌弄得很不舒服,我還在想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
黴,原來是這樣。」她恍然大悟地道。
  她小心翼翼地撥掉草葉上的黴菌,我不忍她做這些事,就將她帶離那裡,
領她看看水族箱的動物,逛著逛著就到了植物園的另一邊,一個長滿各種水草
的池塘。她坐在池畔,月光照耀她美麗的臉龐,我情不自禁地靠在她的身旁,
陪她聽著自然的話語。這次,她的表情有點奇妙,盤算?臆測?我猜不出那是
什麼意思。循著她的視線,我只看得到隨波搖曳的水草和水面下揮舞鐮刀的紅
豆娘。
  「這次是聽到水草的聲音?」
  「嗯。」
  我趴在池塘邊,努力貼近水面,想聽聽水草的聲音。努力了半天,仍是徒
勞無功,看來這種事很講求天賦的。
  「你那麼想聽嗎?」她問。
  「想啊,我很好奇妳究竟是聽見什麼聲音。」
  「那…你閉上眼睛。」她靦腆地道。
  砰然心跳,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默契地不聞不問,兩片柔軟濕唇吻上了
我,我也輕輕擁抱著她,一股香氣繚繞在她的髮絲和身體之間,一時之間我如
同倘佯在春天的草原一樣,百花自然的香氣不只沁入心脾,也隨著她的櫻唇輕
啟而送入我的體內。我忍不住貪心地輕咬她的唇、吸吮她的舌,啜飲那道幽幽
的甜香。遵守著和她的約定,我沒敢張開眼睛,卻能聽見她的嬌喘和努力壓抑
仍不小心發出的陶醉呻吟,那種偶然發出的嬌吟並不淫穢,是一種青澀的心意
,我的心神動搖不已,為之心蕩神移…
  「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她輕聲道。
  「接下來是不是要我靜下心來聽聽水草的聲音呢?」
  她給了一個熟悉的微笑。心思慢慢沉澱,我似乎聽到水草的呢喃,很細微
地,感覺比原來聽得更清楚。雖然還是聽不出在說些什麼,可是我明顯地感覺
出來自己能更清楚地聆聽植物的聲音,可以更不費力地聽到自然的神奇。沒錯
,我之前已有這樣的經驗,可我總是忍不住驚訝,她充滿魔力的深吻讓我又驚
又喜地接觸這份融入自然的喜悅。
  「我知道它們在說話,但不知道它們說什麼。」我誠實地道。
  「想知道嗎?」
  「當然想。」
  「水韭說你老是拿石頭砸它們,弄得它們心情很不好。」她笑道。
  「我以前餵完雞之後都會走到這池塘看魚,閒著沒事撿石子打水上的浮萍
。後來聽教務處的人說這池塘大有來歷,是仿造陽明山的生態環境而設,連池
水的酸鹼值都和陽明山一模一樣,為的是讓從陽明山移植過來的稀有種水韭能
適應這樣的環境,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過去以為的浮萍竟然是台灣特有的國寶
級水韭…後來我就沒敢再用石子扔國寶級水韭了,沒想到這段往事還是被妳發
現。」
  她笑得彎下腰,燦爛的笑靨很迷人,那明亮的形象一下子就深深地刻在我
的心裡,我想今晚的夢中仍會回想起這一個美好的影像。天空飄下絲絲細雨,
烏雲逐漸遮蔽皎潔的月亮,很久沒下雨了,雨滴打在臉上感覺格外舒服。此時
她露出匆忙神色,像是午夜裡擔心魔法消失的仙度瑞拉的表情。
  「我得走了,再見。」
  她很快地奔出植物園,我目送她離開。風一般來去的飄緲身影,不覺邂逅
了真夜的精靈。

  植物園一別後,我再也沒見過櫻了。想念她如雲的秀髮、優雅的姿態和芳
香的氣息,好幾個夢裡我都會憶起和她相處的美妙時光,可是不管我再如何地
想念她,她都不會再出現了。偶爾,我會在晚上的時候試著聆聽自然的交談,
我確實聽得到花草的細語,但是太過細微的聲音仍然沒法聆聽清楚,終究只是
風中的呢喃罷了。
  每當思憶自己傾聽花草耳語的緣由,我總會懷念起櫻那魔幻的深吻。藉由
吻讓我獲得奇妙的傾聽能力,她肯定不是普通人,要不就是有特異功能的奇人
,要不就是仙狐鬼魅。我雖然深陷戀慕的泥沼仍未失去理性,但是佳人來自何
方,我卻一點頭緒也沒有。兩次她都沒來由地慌張離去,徒留月光下我的嘆息
,只能將她藏在心底當成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憶。我開始翻閱<山海經>和<聊
齋誌異>等書,試著從奇異的文字中尋覓她的身影,遍尋字裡行間的旅程中,
我度過許多個寧靜的夜晚。
  後來,我利用空檔整頓了植物園。戴上尼龍手套,我用鐵絲圍住毒草盆栽
,再將鐵絲綁在旁邊的欄杆,這樣被鐵絲圈住的毒草就不會擔心莖幹過長失去
平衡而倒在地上了。另外,我將剖成一半的水管伸入雞籠網子的空隙,擱在籠
內的飼料槽之上,這樣以後餵雞只要將飼料倒入雞籠外的灰色水管,飼料就會
自己流進籠內的飼料槽,不用再擔心飼料四散滋生黴菌的問題了。我還用水將
地面的黴菌沖刷乾淨,總算恢復了這片土地原有的綠意。關於那棵無法伸展的
樹,我搭上長梯將樹上方的石綿瓦頂拆了,這樣它就可以冒出頭。為什麼自己
要做這些事,我不知道,或許只是天真地認為這些花草會在風中告訴櫻,校警
對它們很好,櫻有空可以回來看看它們。
kermit548 發表於 2008-8-7 15:08
   IV
  一個月過去了,天上又是一輪圓月,想當初和她的邂逅也是在滿月的夜晚
。雨絲打在臉上,像是我們離別那個飄雨的夜晚。我自然地閉上眼睛聽著風中
的低語,卻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睜開眼睛,這不正是她嗎?她的微笑讓我心
裡升起一股恬淡的幸福。沒說什麼,沒問什麼,她一步一步踩在校園的路上,
我在她身旁安靜地陪伴。來到一棵笳冬樹前,風微微吹動它的樹梢,感覺它似
乎正在說話的樣子。她佇足在巨大的笳冬樹下,我知道她又聽到什麼了。
  「怎了?」我問。
  「樹說人們為了用它的葉子治病,常常拔它的葉子。它本身並不介意,但
是有些人太貪心,一口氣就拔了好幾袋的樹葉,造成它很大的困擾,它希望能
向你反應。」
  「樹,向我反應?它知道我們聽得到花木的交談嗎?」我懷疑地問道。
  「知道啊,校園內的消息傳很快的。」
  「原來花木也很八卦。」我開玩笑道。
  她優雅地低聲輕笑。
  「告訴它我知道了,我會勸導校外人士的。」
  她說了一串我聽不懂的話,我也不細問,如果她想說她會告訴我的。
  「它說謝謝你。」
  「告訴它別客氣。」
  我們走著走著來到教室的方向,繁茂的十來棵榕樹飄動著棕黃的樹鬚,連
聽力駑鈍的我都感覺得到空氣裡的喧嘩浮動。
  「榕樹在說話?」我不安地問。
  「它們在感謝你。」
  「感謝我?」我困惑地道。
  「它們說之前介殼蟲大舉入侵校園,幾乎所有的樹木都被大批介殼蟲寄生
,要不是你幫他們細心地噴藥除蟲,它們現在也不可能這麼安閒地凝望月光。」
  那件事的始末我記得很清楚,學校忽然遭受介殼蟲的大舉入侵,許多花木
都出現衰竭的現象。那時工友們全部有事纏身,於是全校噴藥除蟲的重責大任
就交給老王和我兩個人。調配完農藥後,為了避免噴藥時沾上皮膚,兩人穿上
免洗雨衣,背上好幾公斤重的噴藥器在烈日下噴灑農藥,熱氣在雨衣內悶著,
汗水濡濕了衣服,偌大的校園內每一棵樹都要像為它們洗澡般為它們噴藥,既
花時間又費體力。老王做沒二十分鐘就因為中暑而掛掉,於是整個校園的噴藥
工作就全落在我身上了…
  我記得自己噴掉好幾桶的稀釋農藥,沉重的噴藥器幾乎壓垮我的肩膀,酷
熱與身上溼黏的不適感讓我的體力加速流失,真是一場太陽底下的酷暑地獄。
當我回警衛室盥洗時,全身的衣服從裡到外沒有一塊地方是乾的,全被汗水濡
濕,洗完澡躺在床上時因為體力消耗殆盡幾乎昏死過去。若不是櫻的再次提醒
,我實在不想憶起那樣痛苦的體驗。
  「妳幫我跟榕樹們說我確實收到他們的道謝了。」我平淡地道。
  「他們還說這裡晚上常有小偷爬著它們上二樓教室偷東西,你可以注意一
下。」
  我的眼睛亮了起來,原來如此,小偷是從這兒上去的,難怪老王和我怎麼
埋伏都等不到人。為了最近的學校連續遭竊案,老王和我已經被上面長官罵到
臭頭,可是又苦無線索,這下得到榕樹的情報,可以好好地守株待兔了。臉上
不由自主地浮現笑容,雖然她不知道我在樂什麼,卻也跟著我開心。
  「妳怎麼那麼開心?」我問。
  「因為你開心,樹木們跟著你開心,所以我也跟著開心起來。」
  她說得天真,我感受到她的真誠。我知道她不是一般人,本來心裡還想問
她的來歷,但是一想到有可能因為自己無謂的好奇心而毀了一段美好情誼,便
將話從嘴邊吞下去。只要我們同在一起,她是誰又何妨。
  穿過一片榕樹,我們走近校園的圍牆,圍牆邊是一排繽紛華麗的豔紫荊,
強韌的樹根穿過地底將圍牆拱得高低不平,似乎在誇耀自然強大的力量。學校
總務處為了不讓圍牆被豔紫荊強盛的樹根給破壞,曾經提議把豔紫荊整排鋸掉
,後來在校長和老師的反對下作罷。這提議目前是不會採用,但難保未來換了
新校長或行政主任後仍然能保持現狀。豔紫荊隨風微擺繁茂的枝葉,嫵媚地搖
曳生姿,殊不知學校已經有人在動它的腦筋,一想到它的危險處境,我不禁憂
心忡忡。耳邊傳來一種細膩的聲音,迴異於榕樹的低沉,有些像是女人的聲音
,我直覺是豔紫荊的呼喚。
  「豔紫荊說什麼?」像是一切都已明瞭,我在她耳邊說道。
  「她們說謝謝你的關心。」
  「她們知道?」我驚奇地問道。
  「樹能直視人心,別小看大自然,自然裡藏著許多你不知道的秘密。」她
難得世故地道。
  雨絲飛蕩空中,真夏的夜晚飄起悽美的浪慢。她要走了,我執起她的手請
她別那樣匆忙離開,夜不是結束,才正要開始呢。她的手有些冰冷,我感覺得
到對於離別,她也是一樣無奈。
  「真的很想要我留下?」她說。
  「是的。」我回道。
  她告訴我不能停留太久,於是我們倚著欄杆賞著天上的月亮。大約十分鐘
後,她叫我閉上眼睛,別問為什麼,我無言地闔上雙眼。這次沒有銷魂的深吻
,我等得有一點失望,偷偷睜開眼睛,烏雲半遮的月亮恰似她的美麗,神秘、
難以窺伺。月光如小溪般明媚地流瀉而下,穿過黑夜濕涼的河床,不期然地照
耀在我們的臉龐,流過光滑的皮膚,漩流入她的雙唇之間。仰首歡飲月光的她
表情十分陶醉,紅潤的臉頰看起來格外粉嫩,透明的綠意染過髮際,如雲的髮
絲逐漸像天空伸展,彷彿要擁抱整個天空一樣。眼光向下移動,她的雙足向四
週展成略帶透明的深棕色巨大樹根,在地上盤根錯節地交纏到我的鞋邊。我望
著半人半樹的奇幻形影不覺入了神,直到她轉過頭來我才急忙地閉上眼睛,假
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張開眼睛吧。」她溫和地道。
  聽到她平和的語調我就放心多了,張開眼睛,面前又是一個正常的女人。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你看見了?」她問。
  簡短一句話驚得我小鹿亂撞,她可能知道剛才的事了。
  「沒有。」我說。
  她是非人,無所謂。她對我很好,我也喜歡她,這樣就夠了。草不語,樹
不鳴,夜好安靜,伊人離開,總是在這樣的夜裡。她雙臂環繞著我,在她的懷
抱中我沉浸在那股沁人心脾的甜香裡,昏沉之中她鬆開雙手,我知道她要走了
。想擁緊她不讓她離開時卻抱了個空,就像消失在空氣中一樣無聲無息,偌大
的中庭裡,徒留涼夜我一人。
kermit548 發表於 2008-8-7 15:08
   V
  隔晚,我點了根煙站在警衛室前賞月。我有預感,她會來的,這種默契無
需言語,我就是知道。
  如我所想,她果然來了。沒說什麼,我們相偕一起漫步校園,今天的她感
覺有些悲傷,我試著詢問她,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的足履踏在泥土上,晚
間草葉上的露水濕了她的群擺,撫摸著學校圍牆欄杆間的朱瑾,她浮現不捨的
表情。
  「怎了?」我問。
  「它們很難過。」
  「怎麼說。」
  她指著欄杆上的黃色油漬,敘述著朱瑾鋸齒狀的葉子沾到油後是如何地難
受。我告訴她那是學校為了遏止校外民眾的爬牆風氣所做的措施,不然一個教
育小朋友的單位一天到晚有民眾爬牆進來,處境也很尷尬。她點點頭表示理解
,但心情仍是低落。她太善良了,常因為周遭植物的境遇而影響心情,為了不
讓她太感傷,我帶她到操場司令台旁賞月。她低頭踩熄一根煙蒂,我知道她是
擔心煙蒂會燒傷路邊的小草,那顆溫柔的心著實讓人動容。接觸那份體貼的情
意,我感到很溫暖,就好像填滿了我生命中所缺乏的部份。
  帶她坐上司令台,她居然主動開口向我要求換個地方坐,恬靜的她難得開
口要求。於是我們繼續在校園散步,走著走著竟然就走到山櫻底下。華美的枝
葉在我們頂上交織成典雅的傘蓋,我們在傘蓋下溶入安憩的夜色裡。
  「我可能不能再見到你了。」她悵然道。
  「怎麼說?」
  「因為我要離開了。」
  「不是待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要離開?」
  「我有我的苦衷。」她低首道。
  不再追問了,她有她自己隱私的空間,我尊重她,縱使有千般不捨。沉默
一直在我們之間迴盪,我們不多說什麼,安詳地感受依偎在彼此身邊的幸福。
一陣清香飄來,我的意識有些昏沉了,半閉的睡眼帶我沉入一片如夢似幻。我
將頭靠在她的肩牓上,彷彿知道我的疲憊,她體貼地讓我枕在她的膝上,由下
仰望著她的臉龐,好美,長髮滑過清秀的臉龐,猶似烏雲半遮月。我聞到她身
上獨特的陣陣幽香,香味安撫我疲憊的軀體,她闔上我的眼皮,我想我是要睡
去了。半夢半醒間,迷朦的月光穿過山櫻枝葉的縫隙流入她微啟的口中,啜飲
著甘美的月光酒,她白晰的臉頰透出粉嫩的飛紅,微醺的表情增添無限嬌媚。
  她發現我了,我們四目正對,相互凝視。不知怎的,我反而有種釋懷的感
覺。
  「你看見了?」她問。
  「沒有。」我說。
  我的回答帶著俏皮的口吻,她停止了月光的吸飲,微笑地看著我,撫著我
額前的髮。我繼續安憩於她的膝上,享受她垂愛的憐撫。
  「你知道為什麼我想坐這裡嗎?」她說。
  「因為這裡有樹可以遮蔽天空。」
  「那為什麼要找個可以遮蔽天空的地方呢?」她微笑道。
  「這樣兩個人做壞事比較不會被抓到。」我開玩笑地道。
  她臉紅了,害羞的樣子好可愛,這個年代想找個二十幾歲還會害羞的美麗
女人不容易了。
  「才不是這樣呢。」她嬌嗔道。
  「其實,我想答案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
  從她的口吻中,我聽得出來她的驚訝與不可置信。
  「我說個小故事吧。」
  「你說吧,我聽著。」
  撫摸我臉頰的纖纖玉手散發著溫柔的幽香,我自在地躺在她的膝上,儼然
是一對親蜜的戀人。
  「從前,山上的狐狸會在晚上吸收月光的精華,藉此修練成狐精。為了避
免吸收月華時被天上巡行的天兵天將發現,牠們會在頭頂上放片樹葉,這樣天
兵天將從雲端看下來就會以為自己看到樹,狐狸們才能躲過天兵天將的巡視繼
續修練…」
  我話不說完,相信她已經知道我所要表達的意思,有些話是不用說盡的。
  「原來你知道了。」
  「妳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將修練已久的精氣都給了我,所以無法成為人形,
是吧?」
  她一昧地撫摸我的臉龐,默默不語。躺在她膝上仰望那個清秀的臉龐,我
的眼淚不經意地泛出。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柔聲地道。
  「知道,而且我們兩人都在妳的遮蔭底下。」
  「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身上的味道告訴我的,那是我記憶中山櫻花的淡淡香味。」
  「原來你都知道了。」
  「但是我不懂,只要繼續吸收月華,妳遲早會成仙的。為什麼要耗損精氣
變成人形來見我,還將寶貴的精氣給了我?」我不捨地道。
  「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你曾經想過要人陪你,所以我來了,只是想回報
你的恩澤而已。」
  風揚起她的髮,我淚眼模糊地撫摸她的臉。她的心是這樣地明亮,以致於
我的淚水難以承受生命中這樣的溫柔。
  「妳好傻,人家鬼魅花狐都是吸人精氣,那有像妳這樣將寶貴的精氣給人
的。」
  「你想聽花草的聲音,我願意讓你聽。花草亦有情。」她嫣然道。
  「多久能再回來?」
  「或許已是多年以後。」
  「妳好好修練,我等著妳。」
  我起身抱著她,沒有接吻,只是相擁,告訴她會期待下次的相遇。她笑了
,笑中帶淚,然後慢慢地消失在我的懷裡。我知道,她回山櫻裡去了,要很久
很久才會回來,很久很久…
kermit548 發表於 2008-8-7 15:09
   VI
  我曾向學校申請清除圍牆欄杆的油漬,反正塗了油民眾報紙抹抹後也是繼
續爬,一點都達不到遏止爬牆風氣的效果,反而破壞學校的美觀。後來學校退
我的申請,於是我一個人利用空檔將圍牆欄杆上所有的油漬全擦乾淨,這工程
頗大,花了我好幾天的時間,朱瑾可以過好日子了。而在櫻離開兩個禮拜後,
我和老王在某個晚上的埋伏中逮到了連續偷竊學校財物的國中生,當然,我們
兩人是躲在榕樹旁的空教室裡,學校的連續遭竊事件算是圓滿落幕了。老王一
直問我怎麼知道小偷是爬樹上去的,我只是微笑著,沒有回答他。

  一個中年男子在笳冬樹下拿了兩個塑膠袋拔葉子,我過去關切。
  「你摘葉子要幹嘛?」我問。
  「這個可以治病,所以我摘一點回去。」他陪笑道,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攀
折學校花木的微弱立場。
  「摘幾片是可以通融,可是如果要摘滿兩個袋子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在我的勸導後他果然收斂很多,摘了一點就收工回家了。
  「鬆了一口氣吧。」我俏皮地對著茄冬樹道。
  附近有根燃燒的煙蒂,想起某人對花草體貼的情意,我走過去將它踩熄。
看看手錶,八點了,是放假的時候了。回警衛室換了便服,向上司通報一聲後
就要離開學校了。臨去前,我去看了山櫻,撫摸著她,感受她的存在。
  「再會,保重了。」我不捨地道。

  兩天後收假回到K國小,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警衛後方的草地被
燒成一片焦土,草木被黑煙燻得灰頭土臉。有幾棵樹被燒焦,而我見到自己最
不想看見的一幕,山櫻被燒得幾乎全燬,斷成半截,眼看是不活了。一陣鼻酸
,我像個孩子似的跪下來抱著焦黑的山櫻殘幹嚎啕大哭,淚水滴落在地上的灰
燼,那曾是櫻優雅的身體,如今美麗的山櫻卻怎也喚不回了。
  到了警衛室,我向老王詢問事情的始末,原來是那位我所憤恨的爛工友幹
的好事。他清掃落葉後懶得將樹葉搬到兩百公尺處學校內設的焚化區,竟然就
地燒起落葉,人又不曉得跑到那裡鬼混。風吹起火星,於是一片野火燎原,等
到發覺想搶救火勢時,已是一片焦土了。一想到山櫻承受著被火焚身的痛苦,
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後來,那個陳姓工友被我毒打一頓,我也因此被扣
假罰勤,但這一切都已無益,她是永遠地離開我了。

  自從山櫻焚燬後,每當巡邏到那一塊傷心地,看到山櫻殘敗的樣子,我總
是沒來由地心酸。雖然夜空仍是同樣的一輪月,卻再也見不著蜿蜒的月光。靜
下心情,想聽聽自然的耳語、風的聲音,或許我能聽到有關她的消息。一開始
只聽得到風流過耳邊的磨娑,後來當我的心更微細時,裡頭有不知是那邊花木
的低語,聽著那些奇特又微小的聲音,我仍是一片茫然。欲再深入聽清這些聲
音,能力所限,已不可得。
  心情沮喪的時候,我聞到一股恬淡的清香,熟悉的味道恍如昨日重現,我
急忙四下追尋那個飄緲的香味,味道很淡,只怕風一吹就會散了。回頭走著,
我來到曾經是青楓與紫薇圍繞的焦土上。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靠在焦黑的山
櫻樹幹上,一襲粉紅的衣裝,她的背後似乎延伸出一片枝椏茂盛,綠意蒼翠。
月光緩慢地、涓涓地流入她粉色的唇間,小女孩甘飲可口的月光,在涼如水的
夜裡。
  「你看見了?」她問。
  「沒有。」我說。
  懷念的潮流瞬間紅了我的眼,從來不知道對她是這麼深的想念。正當我要
過去給她一個深情擁抱之時,耳邊一陣空靈,大地沉寂。我知道那是值日的天
將巡行至此,魔氛平靖,精靈莫語。她要回去了,這次一別,下次相會遙遙無
期。
  「我會等妳的。」我說。
  她報以一個會心的微笑,翩然遁入山櫻的枝椏裡。

  原來,焦黑的山櫻並未死絕,從被燻黑的年輪邊冒出幾許嫩綠的新枝,從
無到有,她開始了另一段全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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