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仙俠] 崩雲亂 作者:凝翠崖 (連載中)

bradshaw 2008-9-2 09:27: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 24917
  凝翠崖全心全力打造:崩雲亂——完全滅世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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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封面上印有“給我講個故事吧……”的筆記本被掀開,地球開始往一個荒誕的角度傾斜過去……

  妖怪充斥市區,數百個副市長一夜之間死於非命,跟著,惡鬼張牙舞爪,肆虐人間。

  身負絕學的和尚執九錫禪杖橫空出世,接著是“千萬個太陽在手”的虯髯劍客,還有高吟“士不可不弘毅”的儒生,法光就這麼洞徹了天地,滌蕩妖氛的志士風起雲湧。

  在一切混亂,一切正邪之爭的背後,域外天魔的影子晃了又晃,而在暗處默默冷眼注視著他的,只是一個高中的普通學生。

  便看那一雙巧手,輕輕地攪亂了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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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愛編故事的男孩

    “……說起來這海山八義裏的老三,本是厘山上的一頭犀渠——也就是犀牛——這傢伙,厲害!盤古開天闢地以後就在天地之間有了他,潛心修煉過數萬年,因為造過殺孽,天庭曾經派兵百萬下凡討伐,可他只把身一晃,顯出原形,一口就吞了十萬天兵還嫌不足,就此創下了名聲,人稱:‘闊口吞天’!”

  說到這裏,“啪”地一聲,眉飛色舞的李岩岩把黑板擦狠狠地往講臺上一拍,四周圍著的同學都嚇了一跳。

  “列位,不用看我,就我手裏這塊木頭那可是有講究的,天底下總共只有六塊半,皇帝用,那叫‘龍膽’;皇后用,那叫‘鳳霞’;宰相用,叫‘運籌’;元帥用,叫‘虎威’;縣官兒用,叫‘驚堂’;教書先生用,叫‘戒尺’;到了我這兒只剩半塊,它……”

  “叫窮摔!”突然,教室的門被人推開,國語老師岑習靜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嚷著,“李岩岩,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兒說書哪?晚自習鈴都響了十分鐘了!”

  “啊?”李岩岩嚇了一跳,一吐舌頭,趕緊往座位上跑,邊跑還邊嘟囔,“岑老師你別怪,我就這點兒嗜好……”

  “嗜好?”岑習靜把教室的門大開著,故作生氣地說,“你還是先對學習用點兒心吧!還有你們,都趕緊回座位上去——王琦聲,你哪個班的?別傻笑,回去!”

  就這麼,教室裏亂了一陣,李岩岩的評書專場跟往常一樣,慘澹落幕。

  ——他還不服氣,在自己的座位上低頭嘀咕:“岑老師,國語課我什麼時候給你丟過臉?”

  聲音不大,岑習靜聽得清楚,卻不理他,站到講臺上,讓國語課代表發下上次考試的卷子,準備講解。

  趁著發卷子的空檔,岑習靜在教室裏隨意走著,到了李岩岩的座位跟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岩岩,國語成績我不說你,可我跟王老師打聽過了,這次期中考,你數學才14分!眼看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你打算怎麼辦?”

  李岩岩愣愣地,“14?這不‘要死’嘛……岑老師,你說這也太不吉利了……哪怕多三分呢,那還有個好口采。”

  岑習靜頓時氣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教室裏一下響起哄堂大笑。

  李岩岩,男,17歲,一米七四,微瘦,戴眼鏡。

  在韻城第一中學,他是個很有點兒名氣的“怪學生”。

  名氣的一半兒歸咎于他的偏科,簡直偏得天昏地暗慘絕人寰。

  從高中一年級進校,《國語》、《歷史》兩門,李岩岩就沒得過滿分之外的分數,文科裏只有《政治》的成績“差”一些,卻是因為他對課本上的內容並不怎麼認同,每每在課堂上跟老師辯論,滿口的亞當.斯密、明茨伯格和薩繆爾森、凱恩斯,讓老師憋得臉紅惱羞成怒。

  但相對的,數理化三科他卻像是從來沒有學過,一提起三角函數、歐姆定律或任何一個化學方程式,他就兩眼呆滯頭暈無力——最誇張的一次,課堂上做氯氣的制取實驗,他竟當堂大吐,直接進了醫院。

  用理科老師們的話說:“這孩子生下來就是為了把活著的科學家都氣死的。”

  李岩岩的另一半名氣則來自他對編故事、講故事的近乎偏執的熱愛。

  他整天沉浸在狂熱的想像之中,編一些荒誕不經怪力亂神的故事,再趁著課間或是自習,把這些故事當是評書、相聲似地講給同學聽。

  也虧他讀的書多,故事還真精彩,高中三年愣是把整座韻城第一中學的學生都培養成了他的聽眾——按說評書、相聲都要功底,得正經拜師苦練才能有所成就,他卻是無師自通,滿嘴跑舌頭,倒像比正經的藝人還高明三分。

  誰也說不清李岩岩的這點兒天分是從哪兒來的,他的家庭普通,父親是市教委的一個小科長,母親是本市煤礦上的會計師,家裏有些藏書,但離所謂的書香門第還差著十萬八千里。據說,李家往上數個二十來代,倒的確出過一個翰林——但要說遺傳能傳到他這兒來,那基本跟《幽游白書》裏的魔族隔世大遺傳都能有一拼了,實在也沾不上邊。

  托嘴上順溜的福,很有幾個“星探”找過李岩岩,說是挖掘新秀什麼的,請他上電視做節目,但李岩岩的脾氣倒大,連相聲都不肯說已有的老段子,非得是他自己編的不可,就平白斷送了不少財路。

  有人問過李岩岩的理想,他出人意料地回答說是上個好大學,出來再考公務員——這雖然沒什麼錯,可是跟他的“特長”居然完全不沾邊,也不由得讓人歎息扼腕。

  對此,李岩岩的態度很明確:故事只是嗜好,不能當成工作,否則就沒有趣味了;至於公務員——這年頭還是當個小官兒最吃香,幹活不多,福利不少,何樂不為?

  於是大家都說李岩岩真的是沒白讀那麼多書,小小年紀,竟已經把世情看破了。

  看破了世情的李岩岩其實也有煩惱:考個好大學……難啊!

  已經到了高三下半學期,三年來他玩兒了命似地補習,但就算文科的高考數理化裏只占了數學一門,也足夠讓他想要上吊。

  ——就說這次的期中考,數學滿分一百五,他才考了十四,這是個絕望的數字,即便其他幾科的成績再好,想要達到他理想中的首都大學的分數線,那也是做夢。

  李岩岩仔細算過,要考入首都大學,在《國語》、《外語》、《文科綜合——歷史、地理、政治》幾科滿分的基礎上,數學至少也得考到四十分——但數學這一百五十分裏的四十分……對他來說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何況,他對外語也不怎麼感冒,只是勉強維持在班級中游偏上的水準……

  有時候李岩岩也納悶:數學試卷裏有八十分的選擇題,四選一,就算閉著眼答卷,起碼也該能有二十分,怎麼自己的分數哪一次都過不了二十?

  ——這不符合客觀規律!

  在李岩岩的記憶裏,從小學五年級開始他的數學就再沒有及過格,以後每況愈下——他不是沒有想過辦法,但一方面他隨便一張嘴就能說出昭君出塞是西元前33年來,一方面卻總是連數學的33分都考不到。

  讓他徹底喪失希望的是初中升高中時的“中考”,面對滿紙完全看不懂的題目,他一狠心把所有選擇題都填了“A”,結果卻是令人心酸的0分——那年中考,數學試卷的選擇題沒有一個正確答案是A。

  在這個意義上說,高三數學試卷的十四分,甚至稱得上是個偉大的進步了。

  “我認命還不行……”李岩岩小聲地自言自語起來,他抬頭看看講臺上的岑習靜老師,岑老師正在講解試卷中古文閱讀理解的題目,內容是《史記》裏的《遊俠列傳》——李岩岩七歲的時候就已經能背過全文了。

  又歎了口氣,李岩岩把目光放向窗外。

  3月的晚上7點半,天已經黑得很徹底了,陰天,黑黝黝的天空吝嗇得連點兒星光都欠奉,離教學樓不遠的操場上什麼也看不見,離操場再遠一點兒的北邊,教師宿舍樓上亮著幾點燈光——並不多,韻城第一中學是市里的重點高中,老師們敬業——或者說為了擺出敬業的模樣來,大都喜歡加班——反正家離學校也近。

  “把老師的宿舍樓蓋在學校旁邊……王校長這招兒也實在太狠了……”無可無不可地胡思亂想著,李岩岩下意識地收回目光,盯住了坐在前邊不遠處的一個背影。

  美好的背影。

  韻城第一中學高三 一班班長:薑語竹的背影。

  這是李岩岩千方百計想要考入首都大學的唯一原因。

  以李岩岩的文科動不動就全是滿分的成績,即便被數學拉了後腿,他至少也能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比如就在韻城的中華海洋大學或是鄰省的江浙大學,在國內的排名都在前二十,要論他打算考的中文專業,浙大甚至擠進了全國前六名。

  但,不是排名第一的首都大學就是不行!

  “薑語竹一定會考上首大的……”李岩岩捂住嘴,在心裏把這句話小聲重複了第三萬六千四百三十六遍。

  因文科成績優秀被特招進韻城第一中學的李岩岩從第一眼看見薑語竹開始,就品嘗到了愛情的味道——嚴格地說,是單相思的味道。

  李岩岩不是只有一張嘴,他不缺勇氣,高一入學後兩個月,他發現自己每天不偷偷盯著薑語竹看上兩個小時就連故事也編不下去以後,就找了個機會毅然表白了。

  很難說他是失敗還是成功,因為薑語竹沒有表現出不快,也沒有說不行,甚至似乎還有點兒高興——李岩岩形象不差,稱得上蠻帥,內涵自然也是有的,排除了糟糕的理科成績,幾乎沒什麼缺點,被這樣一個男孩喜歡上,怎麼說也不算丟人。

  事實上,高中三年來,李岩岩總共向薑語竹很鄭重地表白過三次——每年情人節一次,他得到的回答從沒改變過,都是在極溫柔的微笑中的一句:“好啊,我在首都大學等你。”

  薑語竹的追求者很多,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在這一句話前敗下陣來。

  儘管韻城第一中學也是重點高中,但首都大學更是國內公認的文科最高學府,只有尖子中的尖子才有報考的勇氣——偏巧,薑語竹就是一個尖子中的尖子。

  現在,敢於追求薑語竹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高二 三班的學習委員:高小爽,他的成績跟薑語竹不相上下,但眼鏡厚得像啤酒瓶子底兒,身板兒弱不禁風,別號:豆芽;李岩岩憑直覺認定高小爽沒戲。

  還有一個是去年已經畢業,順利進入首都大學的學長:錢益謙,他倒是人高馬大,身體素質沒得挑的猛男,還踢得一腳好足球——因為足球踢得太好,他被首都大學特招進去,根本沒參加高考;李岩岩更加嗤之以鼻:明擺著,別看錢益謙每週都寄來一封情書,可薑語竹沒拆開看過哪怕一封,顯然這傢伙是自作多情。

  最後一個就是李岩岩了,他自認跟姜語竹平時處得關係還算不錯,只要考入首都大學,接下來便是一片坦途。

  但仔細想想,拼了三年也沒能把數學拼到40分,李岩岩恐怕還得被歸類到“賊心不死”的一堆人裏頭——那可是好大的一堆啊……

  苦心嗟歎了一番黯淡的前途,李岩岩皺起眉頭,決定把心事暫且放下,幹點兒正事兒。

  他的“正事兒”,是編故事。

  要編一個好故事很不容易,李岩岩的一貫做法是在本子上記下詳盡的提綱,還要為故事中的人物編寫“人物卡”,接下來再在腦子裏醞釀一兩個月,直到理清所有的脈絡和關節,幾乎把每一句話都確定下來,這才算是有了開口講述的火候。

  他記不清自己編過多少故事了,就是寫下來要超過一百萬字的長篇也得有十幾部,提綱已經寫滿了幾十個本子。

  他從沒想過寫出來發表,編故事、講故事,都是自得其樂的事,他不願讓自己小小年紀就變得太功利。

  再說,他的故事大都荒誕不經,像是前人的筆記小說,又像是評書連播,就算投稿,估計也難發表。

  “——《海山八義上淩霄》,基本上就算編完了……是時候換個新本子了。”嘀咕一句,李岩岩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

  本子很漂亮,明黃色的封皮,雪白的內頁,在封皮上還印有一行娟秀的小字:“給我講個故事吧……”

  這簡直是為李岩岩量身定做的本子。

  本子是李岩岩前幾天去“大發潤”超市的時候發現的,一眼就相中了,可惜只剩了最後一本——他還很嚴肅地叮囑了超市的服務員,一定要再進貨。

  “新的開始啊……”李岩岩滿心歡喜地翻開第一頁,“這回,該是個什麼故事呢……”

  忽然,像是發覺了李岩岩快樂的歎息,坐在前排的薑語竹微微回了回頭,讓李岩岩的心跳加快了。

  “今年六月,一定要考入首都大學!”

  鬼使神差一般,李岩岩竟在本子的第一頁上寫下了這樣的一行字。

  寫完,心疼得他一咧嘴:“這回沒法把本子給別人看了——我根本考不上嘛……”

  翻過了第一頁。

  “這回主角是個和尚!”李岩岩不知出於什麼理由,惡狠狠地在心裏說。

  然後,他在第二頁上寫下“和尚”兩個字,準備製作人物卡——說得更明白些,是有關人物性格、技能等的一系列設定。

  “有和尚就要有道士,有了和尚、道士,就該有妖怪……”因為想法是一環扣著一環,李岩岩還沒往下設定“和尚”的相關內容,就先在本子第二頁的下方,寫下:“妖怪”,想了想,又補充幾個字:“很多妖怪”。

  他這才回過頭來去琢磨和尚的事。

  和尚應該是個好和尚,年紀不大,本事不小,既然有了妖怪,他就得以捉妖為己任,一門心思地想著普渡眾生……不過,光是這樣也太沒性格,他需要有些特別的東西,比如口頭禪,還有與眾不同的神通……

  和尚的對頭不能只是妖怪,“文似看山不喜平”,他……對,他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莫名其妙地招惹了道家很有名的頭面人物——其實,那是心懷叵測意圖顛覆天下的一個……一個……一個“域外天魔”!

  這一下故事就豐滿起來了,李岩岩滿意地點頭,和尚、道士、妖怪,起碼成了三國鼎立,再加上一個隱藏Boss,那遠交近攻、合縱連橫,還有什麼陰謀詭計之類的,就都有了用武之地。

  將些初步的想法記到本子上,李岩岩開始仔細思考相關的人物設定,這是個細緻活兒,非得聚精會神不可——國語老師岑習靜講解著試卷,瞥見李岩岩並不聽講,自顧自地埋頭苦幹,很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不去管他。

  岑習靜還記得,兩年前她剛來到韻城第一中學,國語教研組的組長,全國十佳國語教師古雲水正在辦公室裏跟一個學生聊得熱火朝天;她湊趣聽了幾句,發現兩人討論的是有關陶淵明的創作風格,而那個學生一張口就是“陶潛為詩,如孤鶴之展翮於晴空,如朗月之靜掛於午夜,所謂‘超然寡儔’……”——岑習靜聽傻了。

  後來岑習靜知道,那個學生就是李岩岩。

  當她接了高三 一班的國語課時,很有些老師不無羡慕地說,“行啊小靜,你剛參加工作這就要帶出一個單科的全國高考狀元來了。”

  話說的不錯,岑習靜不以為自己在課堂上講述的東西能讓李岩岩有什麼提高,只是,她很有些恨鐵不成鋼。

  ——李岩岩你明明有這麼好的功底,幹什麼把時光荒廢在……

  當然,這只是牢騷。

  岑習靜繼續講解著試卷,眼看臨近晚自習下課了,她開始講起題外話:“卷子今天先講到這兒,剩下的部分明天上課繼續。另外……這次期中考的國語成績,咱們班的李岩岩還是第一。”

  聽到老師提起自己的名字,李岩岩趕緊正襟危坐,正來得及趕上全班一貫的唉聲歎氣。

  岑習靜繼續說著,“像我以前一再重複過的,李岩岩的成績得益於他從小到大積累下的龐大的閱讀量,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更絕對不是在高考前夕值得同學們去效仿的,為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績,同學們目前需要的是進行更有針對性的練習——這一點請大家一定要牢記。還有,像大家所知道的,李岩岩為了取得文科上的好成績,所付出的代價也很大——至少在高考之前,這種代價不能接受,請同學們一如既往地努力,而不要受到少數人的影響。就這樣,下課。”

  “……又拿我說事兒……”李岩岩有點兒委屈。

  韻城第一中學的高三年級統一住校,晚自習下課是晚上9點,宿舍11點熄燈,中間的兩個小時裏,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會利用起來學習,把洗漱的時間壓縮到最短。

  這會兒,岑老師離開了,教室裏多少嘈雜起來,也有些起來活動或是去廁所的學生,但大都還留在座位上自習。

  “李岩,看一下你卷子。”同桌管聆潮打個招呼,直接伸手把李岩岩的試卷拿走,跟自己的對照起來,這番動作也算熟練,連頭都沒抬。

  “我說管管,你哪回叫我名字的時候,能不能好心放後頭那個‘岩’字兒也出來見見天日?”李岩岩伸了個懶腰,不滿地抱怨——不光是同桌,一大半兒認識李岩岩的都嫌麻煩,只管他叫“李岩”,幾年下來,他早適應了,只是覺得冤枉。

  管聆潮沒搭理他——這個有些刁蠻的小姑娘是班上對李岩岩的“評書”完全不感興趣的有限的幾個人之一,也就是因為這個,她才成了李岩岩的同桌。

  “嘿,竹子!跟你說,我又有新故事了!”撇下木頭人一樣的管聆潮,李岩岩起身,轉而興沖沖地向薑語竹彙報。

  “哦?”薑語竹也沒抬頭,淡淡地說,“好啊。”

  “這是什麼反應?”李岩岩大為洩氣,“竹子,你好歹也是我的老聽眾了,情緒就不能再高點兒?”

  “作文扣了五分。”薑語竹指著自己的卷子,“李岩,你呢?”

  “當然還是滿分……那個,竹子,我數學才考了十四,你別不知足。”李岩岩苦笑著,“這回總分第一肯定還是你,沒跑兒——你要是還心理不平衡,那我怎麼辦?”

  歎口氣,薑語竹摘下眼鏡,明亮的大眼睛瞪著李岩岩,“李岩岩,高中三年,國語和歷史兩科,我沒有一次成績超過你,我就心理不平衡了怎麼了?”

  “竹子……你讓我的心受了傷……”李岩岩的表情很幽怨,“我今晚一定徹夜無眠……”

  “去死!”不僅是薑語竹,周圍一圈同學都異口同聲地笑駡。

  胡扯幾句,開些玩笑,李岩岩又回到座位上繼續編他的故事,趁熱打鐵,他想要先把幾個主要人物的設定做好,故事的情節倒還在其次。

  “這大概是高中階段我寫的最後一個故事了……”回宿舍之前,李岩岩把這項工作完成了一大半,也定下了故事的名字。

  他在本子的第二頁最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下:胭脂佛陀。

  李岩岩無從知道,當他在新本子上寫下字句,並想通了在新故事裏怎麼安排和尚、道士還有妖怪的關節,深入夢鄉睡得香甜的這個晚上,在離韻城第一中學不遠的“大發潤”超市里,有一位兢兢業業的超市保安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妖怪啊——”

  @@@

  李岩岩無從知道,這個世界上,存著著一些秘密。

  一些已經被他掌握了的秘密。

[ 本帖最後由 bradshaw 於 2008-9-6 15: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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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dshaw 發表於 2008-9-2 09:46
第二章 妖怪、惡鬼、副市長

    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

  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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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興國禪寺門前的這副石刻對聯前面,與方丈印空作別的黑瘦漢子吸引了眾多遊人的目光。

  “王施主一路走好。”印空滿臉的皺紋都笑得開了花。

  “和尚,你等著。”黑瘦漢子語氣忿忿的,不情不願地扭頭,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下走去。

  “阿彌陀佛。”印空長宣佛號,還是一臉笑意。

  韻城市的萬佛山和山上的興國禪寺在全國都數得著,印空方丈正經也是個公認的高僧,卻從來沒人見過他老人家會這麼高興,用佛家的話說,這可是“著相”了。

  “那人是誰啊?”一旁有一對本地的中年夫婦,妻子看看印空方丈,又望向走遠了的黑瘦漢子,小聲向自己的丈夫發問。

  “你沒認出來?”丈夫詫異地說,“那不是公安局的王頭兒嘛!”

  “王頭兒?”妻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喃喃地說,“幾天沒見,怎麼憔悴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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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韻城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隊長王頭兒王爽最近很不順。

  韻城隸屬東山省,是個地級市,經濟欠發達,人口不多,民風淳樸,按理在這樣一座城市當刑事員警並不算苦差,輕易不會有大案發生,日子過得清閒,也沒什麼危險。

  但這一陣全亂套了。

  一周以前,市中區的“大發潤”超市遭劫,一夜之間貨架上的商品、連帶庫房裏的存貨,全被翻弄得亂七八糟——仔細一查,卻什麼都沒少;本來這也沒什麼,但要命的是,當夜值班的三個保安瘋了!

  三個保安一個姓張,一個姓梁,一個姓黃,出事之後,三個人大約是受了過度的驚嚇,全都不會說話了,成天只知道哆嗦著念叨:“妖怪……妖怪……”

  ——真碰上妖怪了?

  王爽不信。

  雖然沒經過大案,但在刑偵系統也呆了十年,王爽見過形形色色的案子,很有些初見時神神鬼鬼的事情,到頭來揭穿了破案,手法卻不值一個蝨子。他以為“大發潤”超市的案子也一定如此,新鮮不起來。

  事實證明:王爽錯了。

  “大發潤”超市遭劫的第二天,同樣是深夜,佛山區的“蓬蓽生輝”大酒店也鬧了妖怪。

  這回保安沒有瘋——他們死了。

  “蓬蓽生輝”大酒店是韻城市裏生猛海鮮的頭一份兒,兩百平米的大廳中間放著大號的玻璃池子,裏頭養了各色海鮮,鮑魚、海參、龍蝦、牡蠣自不用說,還養著兩條小鱷魚;夜間酒店打烊後,有五個保安巡視,其中班長曾海據說還是在部隊上退下來的偵察兵,一身硬氣功很有些名氣。

  那不頂用。

  當王爽趕到現場的時候,酒店大廳裏的池子被砸爛了,五個保安裏有四個倒栽在池子裏溺死;曾海也死了——簡而言之,死得到處都是。他的身子被撕碎,池子裏只有三分之一,剩下兩條胳膊一條耷拉在窗臺上,一條飛上了二樓,還有半條大腿裝飾了頂燈,內臟與碎肉灑滿一地,喂了脫出禁錮的龍蝦。

  另外,更加值得一提的是,“蓬蓽生輝”大酒店豢養的兩條鱷魚跟曾海的待遇一樣,也被生生撕成了碎片。

  這是韻城市歷史上第一樁碎屍案。

  震驚全省!

  接到消息之後,不單是整個韻城市公安局上下大驚失色,包括省廳、公安部也都接到彙報,公安部直接下令盡速破案,省廳當即派來刑偵專家指導工作,三個小時之內,由韻城市公安局的局長親自掛帥,“殺人碎屍案專案組”成立。

  王爽被任命為專案組的四個副組長之一。

  為避免社會恐慌,媒體報導第一時間被封鎖了,發現現場報警的酒店清潔工也被控制起來:不但死了五個人,其中還有一個被碎屍,一旦傳揚出去,所造成的惡劣影響不言而喻。

  案件沒有目擊證人,卻並非沒有線索——“蓬蓽生輝”大酒店的監視系統固然恰到好處地壞掉了,但還是錄下了一點兒蛛絲馬跡;還有,酒店大堂內也留下了犯人的足跡,兩者結合,至少能拼湊出犯人的體型、長相等等。

  ——正是這些線索逼著王爽下定決心要找時間去一趟興國禪寺。

  在汁水淋漓的地面上能夠看出:犯人是複數,大約有三人,都是赤腳,腳掌上卻都沒有掌紋,身材全在三米以上;錄影裏驚鴻一瞥的背影顯示:犯人沒穿衣服,身體呈青綠色,頭髮是赤紅色,健壯之極,頭頂還長著一隻獨角。

  聯想前一天“大發潤”超市的劫案,僥倖生還卻瘋掉的保安的囈語,案件的真正犯人呼之欲出:

  妖怪!

  這個結論讓專案組組長,韻城市公安局局長,關岸,把辦公室裏的鋼化玻璃茶几給砸了。

  沒有人相信作案的會是妖怪,但事實卻逼得人幾乎沒辦法不信,專案組的空氣裏開始彌漫起一種怪異的凝重。

  然後,3月20日,出現了第三樁大案。

  依舊是深夜,韻城市市政府大樓遭到“妖怪”的侵擾!

  事情始末不超過五分鐘,僅有少數人聽清了慘叫的聲音。

  死亡人數:七。

  兩名站崗的衛兵被殺,市貿商銀行副行長孫潛被殺,主管本市財政金融的少壯派副市長:杜海峰,被殺。

  還有三具無頭屍,是“妖怪”的。

  這一回,監視系統總算沒有再掉鏈子,錄影清楚地顯示了事變的全過程。

  首先是在市政府大樓前,毫無徵兆地突然出現了三個妖怪的身影,其中兩個迅速地將站崗的兩名衛兵殺死,然後沖入樓內,循光亮找到深夜仍在辦公的杜海峰和孫潛,再度下了毒手。

  另一個妖怪始終在政府大樓的門前,似是望風——幸虧是在深夜,路上並沒有行人,否則想必還會有更多無辜的性命遭劫。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人奇怪,闖入樓內的兩個妖怪本來還要繼續殺戮,但突然之間有一道白色光芒閃過,妖怪的頭顱就一下子飛了起來,身子摔倒在地,死了。

  門前的那個妖怪似乎察覺了樓內發生的事情,揮舞著手臂衝了進去,也撞上了白光,死於非命。

  這時,警報響起。四面八方湧來值勤的衛兵,附近的公安局也接到消息,開始趕來。

  而殺死三個妖怪的白光卻像是被嚇著了,盤旋一下,投入高天,就此不見蹤影。

  事變結束。

  無論那道白光是什麼,這第三樁案件算是徹底把事情鬧大了。

  在防衛森嚴的市政府大樓內死了一個副市長?誰能瞞得住?

  還有妖怪——那居然是真的!

  現場留下了三具妖怪的屍體,雖然頭顱全在白光中消失不見,但剩下的身子還在,對照一下先前的線索,的確就是“蓬蓽生輝”大酒店血案中的犯人不錯——如果還能稱作犯“人”的話。

  王爽沒有去關心這三樁案件怎麼收場,他在做完手頭上的事情之後,直接上了興國禪寺,找老方丈印空。

  王爽想要知道:這世界上真有妖怪?

  但印空方丈沒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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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間萬事萬物,俱有至理,至理無常,王施主當潛心敬佛,或可有些收穫。”王爽一邊回想著印空方丈的話,一邊惡狠狠地在心裏咋呼:“和尚沒一個好東西!”

  已經連著差不多一個星期沒睡的王爽決定去問一下自己的外甥:李岩岩。

  李岩岩家在佛山區,跟前幾天鬧出血案的“蓬蓽生輝”大酒店離得不遠,小區叫“唯秀城”,建成時間不長,依山傍水,環境還算幽雅,住戶大半是市教委的員工。

  下午兩點,王爽走進小區,春日的陽光照得他有點兒頭暈,再看著滿眼的和平景象,心裏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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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來了,我說小爽,周日你還不讓人清閒?”李念遠連聲應著,跑過來開門,只聽這急促的敲門聲他就知道,來的肯定是那個性急的妻弟:王爽。

  “姐夫在啊,我不找你,我找我外甥有事兒。”門一開,王爽就大大咧咧地往屋裏闖,還咋呼著,“岩岩,岩岩?”

  “你先等等。”李念遠一把抓住王爽,把他按在客廳的沙發上,皺著眉頭問,“怎麼了這是?”

  “啊?”王爽糊塗著。

  “看看你那副德行……幾天沒睡覺了?那個……副市長那個案子落在你頭上了?說說,說說。”李念遠也坐下來,翹起二郎腿。

  “小舅!”李岩岩聽見動靜,從自己的房間跑出來,驚喜地叫著,“你怎麼過來了——給我說說,小杜他到底怎麼死的?仇殺?情殺?”

  王爽苦笑。

  今天是3月23號,星期天,新聞裏已經播報了市政府大樓內的兇殺案。當然,妖怪殺人的消息不可能公開,官方對外的說法是:有三名持槍歹徒闖入市府,兩名衛兵與副市長杜海峰、市貿商銀行副行長孫潛因公殉職——歹徒也都被當場擊斃。

  有關歹徒的作案動機,被“報復社會”四個字打發掉了。

  然則,老百姓並不相信,托公安系統口嚴的福,沒人琢磨到“妖怪”上頭去,但仇殺、情殺,乃至種種稀奇古怪的說法一夜之間甚囂塵上,成了大街小巷間最熱門的談資。

  “去!小小年紀就知道胡說八道!”父親李念遠斥責了李岩岩,眼睛卻望著王爽,分明也是想要從妻弟嘴裏挖出點兒什麼消息。

  “那個……姐夫,我們有紀律。”王爽搖搖頭,不肯說出真相,但好歹補充了一句,“不過最近地面兒上不怎麼太平,晚上最好別出門——記著也跟我姐說一聲。”

  “案子不是當場就破了?”李岩岩瞪著眼,好奇地問。

  “反正就是這麼回事。”王爽不接話頭,“岩岩,到你屋裏去,小舅有點兒事兒問你。”

  “啊……你都知道了?”李岩岩的身子一顫,臉色猛地變得難看起來。

  “你……”

  不等王爽再開口,李岩岩大聲嚷道,“小舅……真的不是我幹的!”

  “去你的吧!”王爽掄圓了輕輕打了李岩岩腦袋一下,笑駡,“少整這些沒用的,玩笑是這麼開的嗎?”

  “得了,你們說去吧——我去準備一下,小爽,晚上在家吃飯吧。”知道從王爽嘴裏掏不出什麼,李念遠起身,往廚房走去。

  “別,我一會兒就走。”王爽趕緊回話,“姐夫,等我姐回來她還指不定怎麼說我呢,我可不是你,受不了那份兒囉嗦……”

  “小舅,我媽不就是讓你早點兒找個女朋友?怎麼囉嗦了?”李岩岩替母親辯論,“你看看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單飛,沒出息啊……”

  “岩岩,你怎麼說話哪?”王爽氣得又給了李岩岩一巴掌。

  -

  李岩岩的房間不大,除了一張書桌一張床之外,就是兩個頂到天花板的書架,滿滿當當——跟高中生應有的風格不怎麼搭調。

  “最近學習怎麼樣?”王爽隨口問。

  “就那樣,”李岩岩答得垂頭喪氣,“首都大學就是沒戲。”

  “首都大學……嘿……你小子心還挺野。”

  王爽不怎麼愛讀書,卻一向對李岩岩的知識面佩服有加,也喜歡聽李岩岩說些亂七八糟的故事;反過來,李岩岩少年心性,有王爽這個市公安局的刑偵大隊隊長做小舅,自然覺得挺有面子。兩人的關係親密得很。

  “又編什麼新玩意兒了?”王爽看見了書桌上攤開的本子,伸手就要拿過來看,“等我忙過了這一陣,你再說一段給我聽聽。”

  “是有個新故事,不過還沒弄完……”李岩岩一把搶過本子,苦笑著說,“也怪了,這回總覺得不把腦子裏想到的全倒出來就不成似的,提綱沒列多少,光設定人物去了……”

  本子還是那個本子,前面十幾頁早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人物卡已經設定了一百多張。

  “說正事兒,岩岩,你也聽說杜副市長那個案子了……”

  “我說小舅,你這麼上心幹嘛?”李岩岩大是不以為然地嘮叨著,“那個小杜連我都知道他是貪官,死了就死了——你說他那天是不是正收受賄賂來著?一塊兒的不是還有個副行長?送錢呢吧?”

  “連你?你人小鬼大,什麼不知道?”王爽有些好笑,“你可別太小瞧了自個兒。”

  “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讀聖賢書——怎麼了?”

  “聖賢書啊……”王爽打量一下書架,隨手抽出一本來,指給李岩岩看,“真是聖賢書?”

  王爽拿在手裏的是:《神秘學:黑魔法入門》。

  “——看著好玩的,反正都是胡扯。”李岩岩臉上一點兒羞愧之色都沒有。

  “真是胡扯?”王爽的神色嚴肅起來,“岩岩,這回小舅來找你,就是問問這方面的事兒……”

  “啊?”李岩岩瞪大了眼,“小舅,你胡說什麼哪?小杜他們……是被黑魔法害死的?”

  “別瞎說!哪兒來的黑魔法……”王爽皺了下眉頭,心說:“不是黑魔法,是妖怪。你小子猜錯了,可也沒錯得太離譜。”

  “這樣啊……”李岩岩也正經起來,“小舅,跟你的專業有關的,我就唯讀過元刻本的《宋提刑洗冤集錄》,主要說的是驗屍——法醫學,你也知道我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翻過一遍就算了,怕幫不上你。”

  “你以前也沒少出過主意,偵探小說沒白看。”王爽轉回話題,“岩岩,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妖怪?”

  “妖怪?”李岩岩大出意外。

  “對,妖怪。”王爽屏氣靜心,準備細聽。

  “子不語怪力亂神。”李岩岩搖著頭,“小舅,我是沒事兒好編點兒故事,可我那是故事,假的,就圖一個好玩……”

  “我是問……如果真有妖怪,他們應該是從哪兒來的?”王爽不耐煩地打斷李岩岩的話頭。

  “啊?”李岩岩傻眼,他當然知道王爽不會無緣無故地問這種問題,但又實在想不通“妖怪”怎麼能跟“因公殉職”的副市長扯上關係,於是就糊塗了。

  王爽無奈,只得描述了一下他所見到的“妖怪”的無頭屍體的模樣,並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鄭重發誓,說是在夢裏夢到的,跟案件無關,只是讓他失眠,所以才來問一下李岩岩。

  “做夢是吧?小舅,你是打算讓我從佛洛德的角度說說,還是打算對照一下《周公解夢》?”李岩岩回過神來,狡黠地一笑。

  “……”王爽氣得直翻白眼,“我是問你,這種妖怪是從哪兒來的?”

  “好吧好吧。”李岩岩心裏有數了,卻說,“小舅,你說的可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

  “《西遊記》你總看過吧?還有……算了,總之這麼說,咱們華夏的妖怪,一般總有個來歷,要麼是吸取天地、日月之精華,要麼是……反正,動物、植物、還有普通的什麼器物,機緣巧合之下,都能成為妖怪——比如狐狸精、蛇精、杏妖、柳怪,《太平廣記》裏甚至還記載過昆蟲、石頭、鏡子、琵琶……也都能化成人形禍亂天下。要說來歷,那就多了去了……”

  李岩岩認真地解釋著,“不過,一般來說,不管是什麼東西變的妖怪,只要一死,肯定就現了原形——別問我為嘛,這是規矩。至於你說的那個,渾身發綠,毛髮通紅,頭上還長一隻角……死了也不變樣,照我估計,那不是妖怪。”

  “那是……”

  “是鬼。”李岩岩很嚴肅地,“小舅,那應該是惡鬼。”

  王爽好玄沒趴下,“惡鬼?”

  “沒錯。鬼這種東西甚至比妖怪還複雜,十八層地獄啊,裏頭什麼樣的鬼都有——小舅,要不然我給你普及一下這方面的知識?”

  “還是算了……”

  王爽跟李岩岩聊了半天,依舊不得要領,不由自主地煩躁起來,隨即想起局裏應該還有事情,便告辭要走。

  “小舅,你過來找我問這個……別不是真的鬧妖怪了吧?”李岩岩拉住王爽,“剛才你還說讓我們晚上少出門——這麼嚴重?”

  “妖怪不妖怪我不知道,可我最近接的幾個案子都挺邪門,岩岩,你也注意一下,留點兒神——有事兒立刻打我手機,知道了?”王爽含糊其辭,卻也忍不住再次叮囑了一番。

  “知道知道,有什麼啊?還瞞著我,神秘主義沒有好處的。”李岩岩大搖其頭,往外送王爽,沒忘了咋呼一聲,“爸,小舅要走!”

  李念遠從廚房出來,連聲埋怨王爽,王爽隨口應著,還是開了門,下樓走了。

  “惡鬼殺了副市長?這個想法真的不賴。”李岩岩送王爽出門,然後回到自己房間,嘴裏念念有詞。

  坐到書桌跟前,李岩岩打開本子,找了空白的一頁,記下來:“惡鬼殺副市長。”

  @@@

  韻城是地級市,只有六個副市長。

  除了杜海峰外,還有負責農業經濟的王作貴,負責工業經濟的趙可凡,負責城管執法和環保的張占澤,負責綜合管理、勞動就業的胡中信,負責城市規劃和協助市長主持市政府日常工作的曹林。

  杜海峰主管本市的財政金融工作,是市府內油水最多的一個位子,他這一死——且不管是怎麼死的——在新的副市長上任之前,遺留下來的工作暫時由誰接手,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五位副市長裏,只有“第一順位”的曹林不好放下架子攬權,其餘四位卻都在對杜海峰之死痛心疾首的同時,表示了要“化悲痛為力量,繼承杜副市長遺志,為全市人民排憂解難”的決心。

  另外,空缺下來的這個副市長的位子也立刻聚集了無數眼球,“跑官”的人群迅速地壯大起來,財政局王局長、教育局張局長、民政局李局長、交通局趙局長……但凡能沾上邊的大小人物無不上竄下跳,或明或暗地紛紛表態,希望能夠“進一步為國家和人民做些貢獻”,當然,這完全是“出於公心”。

  一場鬧劇,就在杜海峰的追悼會謝幕時隆重上演了。

  按照慣例,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何況是死了個副市長?自是有關係的找關係,沒關係的找門路,非得等到新的副市長人選出來,這一起“官場地震”才算是塵埃落定。

  但……事實上是,不過短短的一周時間,就教所有參與這場鬧劇的演員全都傻了眼。

  3月20日,深夜11時23分,主管財政金融的副市長杜海峰在市府大樓內被殺。

  3月24日,淩晨1時45分,副市長王作貴在家中被殺。

  3月25日,淩晨2時11分,副市長趙可凡,在情婦家中被殺。

  3月25日,深夜11時20分,出差在外的副市長張占澤,在鄰省酒店房內,被殺。

  3月26日,淩晨1時44分,副市長胡中信,在南濟市軍區招待所內,被殺。

  到3月26日上午,韻城市的六位副市長,只剩下了一個曹林。

  這五樁命案帶來的情緒已經不能夠用簡單的“震驚”兩個字來形容了,至於後果……一時之間,還沒人能說得清。

  ——然則,被殺的副市長並沒僅局限在韻城一市……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2 09:56
第三章 出了個和尚

    和尚:

  年齡:18歲。

  性格:堅忍。認生,略帶靦腆。遇事不慌溫吞水。

  口頭禪:1.實不相瞞。2.我佛定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子……

  抱負:掃除天下妖氛。

  技能:法術精深;一身僧袍山藏海納,可隨時隨地從中掏出各種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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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30日,上午。

  韻城第一中學,教學樓二層,高三 一班教室。

  “來了!來了!”李岩岩風風火火地跑進教室,一邊大喊,“今天路透社的消息!”

  頓時一大堆同學圍了上來。

  “下注啦下注啦!千載難逢,盡在今朝!有道是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今天吃屎吃肉,就看這一注你下得對錯!有膽的來了啊!”李岩岩大聲招呼著,把手裏的小抄紙條攤開。

  一陣吵鬧聲過後,李岩岩再吼了一嗓子“買定離手”,開始念。

  “南濟副市長七個!陽平副市長兩個!京南副市長三個!海濱副市長十一個!州廣副市長五個!空山副市長四個!寒山副市長三個!同大副市長一個!呃……沒了。等我數數……天!總共三十六個……”

  接著,教室裏的聲音更加嘈雜了,驚異之餘,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的模樣。

  “老規矩,莊家抽10%,其餘的中午到食堂一塊兒算,就這麼著,散了散了,馬上就上課了。”李岩岩把紙條小心地迭起來,放到口袋裏,轉回自己的座位。

  其餘的同學無論滿意或不滿意,也都轟然而散。

  薑語竹坐在前排,聽著李岩岩又在帶班上同學胡鬧,皺了皺眉,就想站起來說話;偏這時上課鈴響起,短暫的賭局也結束了,猶豫一下,就沒動,正看見高三 一班的班主任蔣傑一臉陰沈的走進來,把教案狠狠地摔到了講臺上。

  “今天上課之前,有點兒事兒得先說一下。”

  班主任的話音不善,心裏有鬼的幾個學生先就把頭低了下去,李岩岩的腦袋沉得最厲害,都快到桌子下面去了,一雙眼珠滴溜亂轉,早在心裏大叫不妙。

  “最近,社會上有些不好的傳聞,大家都知道,我也聽說了一些。”蔣傑冷冰冰的聲音回蕩在教室裏,“但我要先問一句……你們到學校來是幹什麼的?嗯?”

  話頭立刻就轉到了李岩岩的頭上,“李岩岩,站起來,我問你呢!”

  李岩岩站起來,雖然底氣不足,頭倒是抬起來了,聲音還算清晰:“學習。”

  “學習?從你嘴裏說出這兩個字來挺讓我意外。”蔣傑似乎是在挖苦,“李岩岩,你是不是覺得學校裏的老師都教不了你了?”

  李岩岩沒說話。

  “眼往哪兒飄呢?你以為以你現在的狀態能考上首都大學?把你那點兒心思收收,都用到正道兒上去!要不然……沒戲!”

  蔣傑完全沒給李岩岩留面子,字字句句的訓斥像小刀直接往他心尖兒上戳:“數學成績我也不說你,文科,你的底子是比一般同學強,可這是在韻城,不是在全國!今年全國高考應屆考生人數接近800萬,從裏頭找偏科的尖子,恐怕你還排不上號!這就成天不務正業了?嗯?我在這兒給你明說了,你還沒那個資格!”

  李岩岩的臉漲紅了,直勾勾地瞪著班主任蔣傑,不說話。

  教室裏鴉雀無聲。

  蔣傑卻越訓越是來勁兒,“李岩岩,你自己不正幹,耽誤的是你自己的前程,沒人替你可惜——可你別拉上別人,三班的高小爽怎麼惹你了?逼著人家去微電腦室上網胡鬧?嗯?你琢磨的是什麼?沒出息!還有,聚眾賭博?犯法!能判你三年!”

  “我就是賭個午飯的雞腿……怎麼也扯不到《刑法》上頭去吧?”李岩岩小聲嘀咕。

  “你還有理了是不是?坐莊抽成——小小年紀……”蔣傑猛地一拍講桌,像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似的,半天起伏的胸口才算平順。

  “還有你們,不知輕重,高考還有幾天?68天!迫在眉睫了!不安心復習功課,除了胡鬧就是胡鬧!把自己的前程當兒戲!你們捫心自問,對得起誰?他李岩岩成績再差,考不上首都大學,江浙大學這樣的國家重點總沒問題——你們裏頭有幾個人敢說有他這樣的把握?跟著起哄,有什麼好處?一個個的都給我好好反省!”

  蔣傑口沫橫飛地把全班訓了半個鐘點,這才讓李岩岩坐下,宣佈這堂課剩下的時間自習,班上學生還是頭一次見班主任這麼發火,全都噤若寒蟬——也就少有人給被訓得最凶的李岩岩投去同情的目光。

  反倒是李岩岩自己思忖了一會兒,心裏多少有了計較。

  轉眼,下課了。

  李岩岩悄悄貼邊走出教室,跟上了班主任蔣傑:“蔣老師……謝謝。”

  感謝的聲音出自肺腑。

  蔣傑沒搭理他。

  “蔣老師,剛才課上我仔細想過了,要是這事兒再繼續下去,萬一鬧大了,我起碼得背個處分,弄不好就得開除……謝謝蔣老師及時制止,連檢查都沒讓我寫……”李岩岩的步子挺急促,繞到蔣傑前面,低下了頭。

  “你自己知道就好!”蔣傑瞪了他一眼,“別一有事兒就得意忘形,不知輕重!”

  “是。”李岩岩點頭。

  “好好幹,首大……”蔣傑繞過李岩岩,輕飄飄地丟下一句,“你小子未必沒有機會。”

  目送班主任離開,李岩岩的神色有些複雜。

  “蔣老師還是護著你啊……”旁邊突然有人說話,李岩岩一驚,回頭看,卻是抱著一摞作業本的薑語竹。

  “一點兒面子都沒給我留,就差拉出去批鬥了——這還是護著我?竹子,你沒良心。”李岩岩笑得比哭還難看。

  “批鬥?”薑語竹的眉毛一挑,“李岩,挑撥著外班同學用代理上網看國外網站,人命關天的事兒你拿過來打賭,開除都是輕的!要不是蔣老師……你自己好好想想!”

  撂下話,薑語竹逕自走了,步子邁得挺快,留下李岩岩在原地獨個兒後怕。

  姜語竹的班長沒白當,她本來就打算要李岩岩收斂一下的,卻讓班主任蔣傑搶了先;當然這無所謂先後,重點在於:李岩岩的做法確實過分了,一個弄不好就會惹出不小的亂子來。

  ——說心裏話,薑語竹對李岩岩也還有些奇怪的期待。

  小學到中學,漂亮的女孩子總有一種奇怪的趨勢,要麼學習成績很差,要麼就是極好,薑語竹屬於後者,另外,與這“後者”中的絕大多數一樣,自然而然地就帶了點兒孤傲不群的氣質。

  雖說被“首都大學”的門檻攔住了,但想要追求薑語竹的男孩子一向不少,只是大都唯唯諾諾,難得有個有骨氣的,而李岩岩卻更不同——他倒不是多麼帶種,可一方面是擺明車馬要追,另方面卻還能嬉皮笑臉,把薑語竹當成普通的同學、朋友一樣對待。

  這挺不容易。

  對於薑語竹來說,她並非不希望李岩岩能和她一起考入首都大學。

  至於之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

  當李岩岩在教學樓的走廊上一臉沮喪地發呆,韻城市的市府大樓內,還有個人亂轉著眼珠,不知在琢磨什麼。

  ——王爽覺得很無聊。

  他的感覺很對不起發生了的那些大事。

  以3月20日,韻城市副市長杜海峰被殺為起點,一周,全國範圍內,已經有二百多個副市長遇害了。

  看似很荒誕,但事實卻勝於一切,無聲無息中,國家安全警戒等級已全面提升;安全部門對外交機構、重要公共場所及周邊地區加強了防衛,各大軍區厲兵秣馬,艦隊出海;近百個城市幾乎進入了軟宵禁。

  國內所有的媒體都被官方暫時接管,確保消息不被洩露,在華的國外記者全處在嚴密監視之中;同時,以“新一輪網路掃黃工作”為旗號,金盾工程進一步發揮實力,驗證著Google、Yahoo、微軟及思科在美國國會的申辯詞:“……華夏改變互聯網,而非互聯網改變華夏”。

  事情鬧大了。

  大到了沒有人能夠解釋,大到了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唯一明確的是: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正在全力撲殺華夏全境處在“副市長”這一職位的人群,且成功率極高。單以韻城市為例,六位副市長中已有五位死於非命,剩餘的一個也已遭受了三次以上的暗殺。

  自3月25日起,韻城市所有領導已集中到市府大樓聯合辦公,市委書記廖振華全面接管軍事工作,公安部門、警備部隊枕戈待旦。

  而副市長曹林,則被破例允許配發手槍,並開始接受二十四小時全天候貼身保護——王爽就是保鏢之一。

  王爽是被市公安局局長關岸欽點,硬塞到曹副市長身邊的,他本身對這項任務也很有興趣——直到兩天前,他發現自己原來完全是個擺設時為止。

  現在,他亂轉的眼珠已經再度盯上了曹林背後站著的那個和尚,滿眼的不服氣。

  那個和尚卻無所謂似的,很友善地向王爽一笑。

  於是王爽又開始生氣。

  這裏是韻城市市府大樓的第二會議室,應曹林的極力要求,第三次市委擴大會議正在召開之中。

  “我要辭職。”曹林站得筆直,聲音不容置疑地堅定,但他的形象卻與聲音大相徑庭:頭髮蓬亂,滿臉鬍子茬,雙眼裏佈滿血絲,往日裏的精明幹練完全不見了。

  “不管怎麼樣,我要辭職!”曹林又重複了一遍。

  “那個……小曹啊,你放心……事情總是有辦法解決的,你不要慌嘛……”

  很大的會議室,雖是白天,遮光的窗簾卻都拉上了,密不透風,會議室裏燈火通明,靠牆的一圈站滿了警衛,橢圓的會議桌前坐了十來個人,壁壘分明地坐在兩頭,曹林獨佔了一頭,對面是其他的市委領導——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話的,正是韻城市的市委書記,廖振華。

  曹林無聲地苦笑起來。

  “怎麼解決?老趙、老王他們全死了,六個人裏只剩下我一個——我已經躲過去三次了!第四次呢?天一黑就是第四次!它們是來找副市長,不是找我——只要我辭職,我就安全了!和你們一樣!”曹林失態地大吼,“我不想死!”

  對面的領導們沈默了。

  事情其實很清楚,與曹林說的一致。

  全國範圍內爆發的暗殺副市長案件,第一例就發生在韻城市,為此,安全局特派委員已到了本市,各地的情報都匯總過來,局勢的嚴峻性大夥兒全都門兒清。

  曹林的生命的確時刻處在危險之中——但是,所有人也都明白:曹林不能辭職。

  事實上,兩天前,海濱市碩果僅存的一位副市長:王宇,便以手槍頂著自己的太陽穴,威脅市委解除他的副市長職務。作為試驗,他被免職了——與今後的政治生命為交換,針對他的暗殺確實偃旗息鼓。

  可一個無法不去面對的命題是:如果曹林辭職,韻城市就再沒有副市長了,那麼,接下來將被暗殺的會是誰?市長?還是其他職位?

  沒人樂意冒這個險。

  所以曹林必須咬牙在副市長的位子上堅持著——他不想咬這個牙都不成!

  這不僅是市委全體領導的意思,同樣也是高層的意思,安全局的特派委員在抵達韻城的第一時間就傳達了指示。

  “小曹,你的生命安全,我打包票!”廖振華書記只得繼續勸說,“你儘管放心,朗朗乾坤,容不得妖魔小丑作怪!市委已經上報中央,很快就要對你進行嘉獎,你一定要堅持!人民是站在……”

  “去你媽的!”曹林氣得渾身哆嗦,開口就罵了髒話,“你他媽的有種坐到我身邊兒來啊!你他媽的有種跟我一塊兒呆一夜試試?別拿這套虛的糊弄人,老子作的報告不比你少!”

  眾皆沈默,廖振華的臉色忽青忽紅,顯然已經惱了,卻說不出話來。

  王爽在曹林背後站著,一臉端莊地望著天花板,擺出一副為領導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架勢,並在心裏狠狠地開罵。

  幾天以來,同樣的戲碼演過好幾次了,讓王爽對這些所謂的領導再也沒了半點兒好感,甚至起了巴不得讓妖怪過來把這群傢伙全都宰掉才好的心思。

  沒錯,正是妖怪。

  在全國範圍內的副市長暗殺事件之所以還沒有被上升到“某股反動勢力意圖顛覆國家政權”的高度,全是因為暗殺者的主體完全明晰的緣故。

  ——妖怪。

  早在杜海峰第一個完蛋大吉的時候被公安部門視若至寶的“妖怪”的屍體,現在已經不算太新鮮了,連日來,類似的玩意兒多得快成了災。

  四天前,3月26日,副市長胡中信如同驚弓之鳥,連夜出奔南濟軍區,入住軍區招待所,南濟軍區司令員正好是胡中信的堂叔,當即下令,以兩個連的兵力將招待所圍得水泄不通。

  那日入夜,妖怪的大軍襲擊南濟軍區。

  經過對暗殺杜海峰時留下的妖怪的屍體的分析證明,現代化軍事武器能夠對其進行有效的殺傷,這一結論在那場大戰中再度得以證實。數百妖怪在機槍火網掃射之下不能夠越雷池一步,紛紛被打成了篩子,三米多高的健壯身板兒完全沒用。

  但同時,妖怪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也造成了極大的傷亡。

  有近半數——事後統計至少超過了三百——的妖怪直接出現在軍隊陣列之中,雖然也都被殺死或俘虜,卻仍然令軍隊損失慘重。

  另外,韻城市副市長胡中信也在重重保護下被擊殺。

  ——以胡中信之死為訊號,妖怪撤退,卻是憑空消失不見,無法追蹤。

  此戰,南濟軍區先後投入部隊兩個標準團約3,000人,死亡、重傷造成的減員超過了400,相當於一個營,是全國範圍內副市長暗殺事件中傷亡最慘烈的一次,同時未能達成保護胡副市長的目標。

  但這一役為國家研究機構提供了近千具“妖怪”的屍體,還有四十六個活體標本,可謂大功一件。

  這消息王爽只是影影綽綽聽說了一點兒,具體情況並不清楚,可他托曹林的福,也參與過了對妖怪的直接戰鬥。

  截止到今天,針對曹林的暗殺已經發生了三次,每次都是在夜間10點之後,且……每次都沒有成功。

  ——因為和尚。

  和尚的來歷跟妖怪一樣莫名其妙,當3月28日晚間,兩隻妖怪出現在市府大樓裏為曹林特設的休息間內,王爽還沒來得及開槍,和尚就一頭撞塌牆壁搶了進來,手持九環錫杖,三下五除二,宰了妖怪,救下了曹林。

  當夜,曹林還經歷了第二次暗殺,妖怪數量上升到十隻,卻照舊被和尚打下十八層地獄。

  據和尚說,是韻城市內“妖氣沖天”,他這才趕過來“除魔衛道”,而副市長曹林既然是妖怪除之而後快的人物,他便“當仁不讓”,自告奮勇守在曹林身邊,“別無所求”,“只願還一個清平世界給人間”。

  和尚年紀不大,自稱是十八,怕羞,很靦腆的一個人,不怎麼說話,也不報法號,把全國的寺廟資料翻個底兒朝天都查不出他的任何底細;但他就牢牢地跟定了曹林,誰勸也不聽——當然,現在曹林腰裏堂而皇之地別著手槍,也沒人真的樂意冒生命危險逼著和尚離開。

  王爽之所以憋氣,就是因為和尚絕不肯跟他“切磋”一下,同時又連著三次救下曹林,擺明瞭讓他出醜。

  會議室裏還在僵持。

  “阿彌陀佛……”和尚忽然開口了,俊俏的臉龐上閃過一陣潮紅,照舊是羞澀的模樣,“曹施主,還有眾位施主,小僧……實不相瞞,小僧到韻城來還有要事,若曹施主辭去職位,便能還小僧一個自由身了,這個……”

  “我不辭職了!”曹林的反應快得跟光速能有一拼,立即轉身,看模樣有給和尚下跪的意思,“大師,您可千萬不能走!您有事,儘管吩咐!儘管吩咐!您要是一走……那個……我可怎麼辦啊……”

  “阿彌陀佛。”和尚再宣佛號,一臉的為難。

  沒人笑話曹林。三次暗殺,一次比一次厲害,一次比一次防不勝防,一旦沒了和尚幫忙,曹林眼看就是個蹈全國二百多位死掉的副市長的覆轍,伸腿瞪眼翹辮子無疑的局面,以己度人,將心比心,除了歎息之外,誰也沒風涼話好說。

  “大師,如果您真有要事,那就說一下,我代表韻城市政府承諾:一定盡最大努力,滿足您的要求。”書記廖振華把話接上了。

  “這……實不相瞞,小僧要做的事情,還是小僧一人去做為好……”和尚為難地搓著手,又拋出一個“實不相瞞”來,囁嚅著道,“何況倉促行事,說不得,萬一惹得討厭,怕是於小僧也沒什麼好處……”

  “哦?”眾人的精神不由得一振。

  和尚幾日來寡言少語,一推六二五太極拳玩兒得爐火純青,想盡了辦法卻什麼話也套不出來;這會兒他卻自承有事,一個“萬一惹得討厭”,分明已經透露是要去找個人,且那人對他還重要得很,甚至要小心著不能冒犯。

  這可是個極重要的消息。

  會議室中,除了坐在一角一直默不作聲的安全局特派委員之外,就只有市委書記廖振華多少瞭解到了一些號稱“絕密”的情報。說的是自從“妖怪”橫行,在各地明目張膽地“暗殺”副市長之外,也頗出了一些號稱“掃滅天下妖氛”的人物,或僧或道,或是俗家,便跟和尚一樣,使用仿佛只有劍俠神怪小說裏才有的本事,守在各地僥倖不死的副市長們身邊,每發必中,戰無不勝,大大穩定了局勢。

  否則,像數百妖怪強攻南濟軍區似的事件再來個幾回,那社會動盪必不可免,也不用花心思封鎖媒體了,大傢伙兒一拍兩散,亂套了算完。

  但這些人物全差不多,諱莫如深之下,一水兒的來歷不明,戶籍上是絕對沒有落過名字的,也查不到任何檔案;不管怎麼打聽,連點兒風聲都沒人聽過,仿佛是約好了一塊兒從石頭縫兒裏蹦出來,專門“除妖衛道”。

  可以說現在一大半兒的國家安全就擔負在這群人肩膀上——這實在大大的不妥。

  廖振華還沒有許可權能夠瞭解到政府高層的意向和動作,但他猜測,儘管事出倉促,猝不及防,有關人員也必定已經開始了與這群人的接觸,並開始緊張規劃對策;換言之,韻城市內的這個和尚,同樣是不容置疑的重要人物,任何相關情況,都將成為現階段的首要之務。

  再度下定了決心,廖振華一邊狠狠地瞪了王爽一眼,意思是讓王爽想盡辦法去套和尚的話,又一邊堆起笑臉,讚揚著和尚的小心謹慎,同時表示,一旦和尚覺得有必要,儘管說話,就是上刀山下油鍋,韻城一百萬市民沒有一個會皺眉頭。

  ——王爽這就快膩味死了。

  會議就這麼不了了之,和尚到底也沒說他身負的“要事”是啥,加上曹林、王爽,三個人各懷心思,又回到市府大樓內的休息室。

  臨時預備下的休息室在二樓,是套間,跟旅館的佈置相差仿佛——但曹林卻沒辦法像在旅館裏那麼輕鬆,事出無奈,他平時要辦的公務一概由別人代理,手裏的活計就剩下了一項:專心致志地活著。

  可越是這樣,曹林的心就跳得越快,幾天功夫,好好一個人就快變得不死不活,眼看著就憔悴下來。

  費了半天口舌,王爽才勸曹副市長同志睡下,好預備今夜九成還會再來一回的襲擊,然後小心地帶上套間的門,開始在外間繼續與和尚大眼瞪小眼的偉大事業。

  “和尚,說實話,你到底哪兒來的?”坐在沙發上,王爽擦著手槍,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和尚說話——他倒是從來不稱什麼“大師”,連個“您”字兒都捨不得給。

  “實不相瞞,小僧也不好說。”和尚的回答就沒變過。

  “那個啥,實不相瞞,這話我真聽煩了。”王爽瞪了和尚一眼。

  “阿彌陀佛。”和尚改念佛號了。

  “和尚,你這一身本事怎麼學的?”王爽又問——雖說沒能跟和尚過招,但王爽有數,和尚厲害,一個自己怕是打不太過的,要是有十個自己一塊兒上……估計也夠嗆。

  “實不相瞞,小僧也不好說。”和尚挺執著。

  “嗯,和尚,實不相瞞,碰上你以前,我這輩子在嘴上沒服過誰。”王爽斜著眼瞅和尚,“等有機會,看我怎麼把你拾掇得求著我說實話。”

  “阿彌陀佛。”和尚繼續念佛號。

  “對了,和尚,你那個……什麼玩意兒?禪杖呢?”王爽忽然好奇起來,“妖怪一來,你就往外祭你的棍子,妖怪一走,棍子就沒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實不相……”

  “和尚你信不信你要再往外崩‘實不相瞞’這四個字兒我真揍你?”

  “那個……”和尚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說,“王施主,好大的肝火。”

  “——我的肝火還不都是你弄出來的?”王爽剛反唇相譏一句,忽然覺得不對,苦了臉喃喃地念叨,“完了完了,這才幾天工夫?我怎麼就把自己給折騰成個怨婦了?”

  和尚望著王爽微笑。

  王爽急了。

  “和尚你……”

  “阿彌陀佛,那九環錫杖,正在小僧身上——實不相瞞,這卻不是什麼要緊事情,剛才小僧便要說,奈何王施主……性子太急。”和尚把微笑改成苦笑,左手伸進僧袍右邊的袖子,輕輕往外一拉。

  袖口露出金燦燦的一根九環錫杖……的帶著九個金環的杖頭。

  王爽揉了揉眼。

  “和尚,這不對!”王爽記得明白,和尚用的九環錫杖柱在地上豎起來比他都高一頭,最少也有兩米長短,和尚卻只有一米七冒頭的身高,怎麼就能把金杖收進袖子裏?

  王爽眼睜睜地看著和尚把九環錫杖越拉越長,拿出來,還是那根兩米的“棍子”。

  “此乃佛門九環錫杖,持此可抵禦外魔,不受侵害。”和尚懷抱錫杖,一本正經。

  “你本行是變戲法的吧?”王爽有點兒想把腦袋往牆上撞的衝動。

  ——應了王爽的話,和尚把九環錫杖又照原樣塞進袖口,動作行雲流水,乾淨俐落,比變戲法的還變戲法的。

  “啊,王施主……”王爽傻眼不說話,和尚卻開了口,“實不相瞞,小僧到得韻城,實在是有事要辦,王施主胸懷坦蕩,可否幫小僧一個忙?”

  “行啊……嗯?”王爽隨口答應,答應完了才發現和尚竟然沖自己說了正事兒。

  他來不及驚詫,就聽見有個極細微的聲音直接鑽進了耳朵,而和尚自始至終連嘴唇都沒動一下。

  “好傢伙?這難道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傳音入密’?”在心裏這一句調侃還沒說完,王爽的眼睛就差點兒突出了眼眶。

  他耳朵裏分明聽和尚說的是:“若王施主有心,請代小僧在韻城尋一位名叫‘李岩岩’的先生。小僧拜謝了。”

  ——這和尚找我外甥!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2 10:06
第四章 金口玉牙

    虯髯俠

  年齡:35歲。

  身份:獨行俠。劍客。

  性格:豪爽痛快,愛打抱不平,喜遊歷,足跡遍行天下,好吃,飯量特大。

  口頭禪:奶奶的。個龜孫。

  抱負:吃盡世間美食,順手行俠仗義。

  技能:劍法超凡,以武入道。能禦使飛劍,劍氣縱橫,身劍合一可日行三千里。

  法寶:劍。劍本無名,長一丈三,闊四指,斜背於背。劍利,切金斷玉,如削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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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很晴朗,心情很好。

  如果李岩岩出門之前看了皇曆,他會知道,一般來說,這樣的日子比較適合遇見和尚。

  ——只是對於韻城市碩果僅存的那位副市長來說,這樣的日子比較適合失去一個和尚。

  “半日即回。”在市府大樓曹林所住的套間的外間,書桌上擺著寫了四個字的紙條,理應該在的和尚與王爽鴻飛冥冥,不見了蹤影。

  門外的警衛沒能發覺兩人是怎麼離開的,而門內,里間,曹林剛剛睡著——昨夜,他又經了一場暗殺,照舊有驚無險,可這“驚”還是叫他很受不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樂於近距離跟妖怪打招呼鬧玩兒的。

  這時候,李岩岩正坐在教室裏,心不在焉地聽國語教師岑習靜講課……

  “……我們首先要知道李密寫下《陳情表》的背景,當時,晉武帝徵召李密為太子洗馬,催逼甚緊,他以祖母年高無人奉養為理由婉言辭謝,這就是《陳情表》。它言辭懇切,真摯動人。古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讀《出師表》不哭者不忠,讀《陳情表》不哭者不孝……”

  岑習靜講完這幾句,頓一下,觀察著學生們的表情,又說:

  “同學們或許覺得這說得太誇張了,但請大家記住,好的文字,能夠打動人心。在國語課上,我們需要學會的最重要的東西之一,就是懂得怎麼去體味這些好的文字,養成良好的閱讀習慣——當然,對於高考來說這或許並不重要,不過,這會使大家終生受益……”

  岑習靜正講在得意處,卻發現學生們很有些走神的,不禁生氣,順著他們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瞥見教室的窗戶外面,有個挺黑挺瘦的傢伙正縮頭縮腦地往裏打量。

  大多數學生總是看著老師的,岑習靜向外看,也就帶著全班學生一塊兒走了神,教室裏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岑習靜惱了,看窗外那人還不走,乾脆自己打開教室門,想要出去把那人趕跑。

  岑習靜出門,懶散地坐著的李岩岩也把目光投過去,頓時就愣住了,“小舅?他來學校幹嘛?”

  同桌的管聆潮聽見李岩岩的話,有些興奮地問,“那就是你小舅?公安局那個?”

  李岩岩愣愣地點了點頭。

  “長得還蠻帥嘛……就是黑了點兒……”管聆潮自言自語。

  “少發花癡了。”李岩岩站起來,也打算往外走——不用說,王爽過來,肯定是找自己的。

  李岩岩沒能走出去,他剛到門口,就被一個熱淚盈眶的和尚攔住了。

  “……是……是李先生嗎?”和尚很的語調有點兒激動。

  李岩岩呆住。

  岑習靜就在一邊,抱著胳膊無奈地看著——她剛出門,話沒說兩句王爽就給她看了證件,一個“執行任務,請配合”扔過來,讓她沒招了。

  可岑習靜沒法不納悶,公安局刑偵大隊的隊長到學校來執行什麼任務?居然還帶著個和尚?

  李岩岩也想不通,沒來由地忐忑不安,大白天小舅帶著一個和尚跑到教室裏來找自己,這事兒說不出的詭異,讓人心裏發毛。

  看和尚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李岩岩只好硬著頭皮問,“你……誰啊?”

  “多謝……多謝先生!”只是一句簡單的問話,卻讓和尚感激得眼圈都紅了的模樣。

  如果李岩岩知道和尚一向是管人叫“施主”的,他該為“先生”兩個字受寵若驚,但他現在卻只是很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你認識我?”

  “小僧自然認得先生。”和尚也不管四周有沒有人,把僧袍一拂,納頭便拜,口稱,“小僧見過先生。”

  “等等!”李岩岩一激靈,這已經不是大白天小舅帶著一個和尚跑到教室裏來找自己的問題了,而是大白天小舅帶著一個和尚跑到教室裏來找自己磕頭!

  二者之間,恐怕還是很有點兒區別的。

  和尚從善如流,說等等就等等,一個頭磕完,站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李岩岩。

  李岩岩強自鎮定精神,把頭往左偏了偏,和尚跟著眼珠也動了動;李岩岩又把頭往右偏了偏,和尚繼續跟著動。

  ——全班都樂了。

  轟然大笑中,李岩岩再問,“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小僧是和尚,法號:誰啊。”和尚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萬分虔誠地說。

  “啥?”李岩岩沒聽明白。

  “小僧乃是一個和尚,法號喚作:誰啊。”和尚加了幾個字的解釋。

  李岩岩更加糊塗了。

  “小僧……小僧的確乃是一個和尚,法號當真喚作:誰啊。”和尚繼續解釋。

  “停。”李岩岩打個手勢,帶著點兒試探地問,“你叫……誰啊?”

  “阿彌陀佛,實不相瞞,小僧正是在叫李先生。”和尚念聲佛號,臉上泛起紅暈,像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氣似地,大聲回答。

  ——這倒好,剛明白的立刻又開始抓瞎了。

  “那個……王同志,還有……還有這位小師父,要是有事,能不能先到辦公室說?”岑習靜好心地過來解圍,只是怎麼也憋不住笑。

  “對,對,去辦公室。”王爽趕緊順坡下驢。

  ——王爽也糊塗著。

  昨天,和尚“傳音入密”,提到李岩岩,實在把他嚇得不輕,有心帶和尚來找,可李岩岩是他姐姐的獨生子,平時心疼得跟什麼似的,一旦知道是他把李岩岩捲入了現在全國範圍內副市長被殺的這個爛攤子裏,接下來該上演的就是姐弟拼命的大戲——他姐姐、李岩岩的母親是廚藝高手,到時候最低限度也肯定會滿天亂飛菜刀;再一個弄不好,這一出戲的堂會就得唱上一輩子。

  但王爽怎麼也是刑偵大隊的隊長,辦案子一向的口頭禪就是:“吃的那點兒皇糧對不住咱沒關係,咱對得住自個兒的良心就行”,二百多個副市長,貪官不貪官的不好說,可這是二百多條人命。這種大案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還要挖地三尺,現在有了線索,他做不出睜一眼閉一眼的模樣來。

  王爽的思想鬥爭差點兒沒把他弄瘋掉。

  他再次盤問了和尚,言談中隱約透露了他認識李岩岩,接著和尚就要強拉他去“拜訪”,至於原因,卻不肯多說半個字。

  最後,王爽逼和尚發誓絕不傷害李岩岩,和尚卻大出意料地擺出了一副要跟王爽拼命的架勢,指天劃地地說是只去“拜訪”,哪敢存了壞心,這才讓王爽多少鬆了一口氣。

  要知道,跟“妖怪”的鬥爭中和尚怎麼也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他這麼說,無疑證明了李岩岩至少不會跟妖怪扯上干係——雖然是否真的如此,在王爽心裏還有個問號。

  總之兩人就這麼來了,在市府大樓裏和尚露了一手隱形外加穿牆術,把王爽稀罕得不行。

  依著王爽的意思,是找課間把李岩岩叫出來就好,哪成想到了學校,和尚一激動就竄出來了,鬧得尷尬。

  另外,王爽也沒能想到,和尚上來就給李岩岩磕了個頭——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再說和尚你不是對別人都不報法號嗎?咋跟我外甥就這麼親?

  ——倒是少有人注意到,和尚自稱法號“誰啊”,與李岩岩劈頭問和尚的那句“你……誰啊”,似乎很扯得上一點兒關係。

  三人到了韻城第一中學的另一棟教學樓上,一頭霧水的李岩岩帶路,敲開了國語教學組辦公室的門,教高一的顧老師沒課,正坐著喝茶,被王爽一亮證件,趕出去了。

  “小舅,你是越混越回去。”李岩岩也斜王爽一眼,很不滿地問,“不穿警服也就算了,連個辦案的地兒都得現找——我說,你別急病亂投醫,真以為小杜他們是我宰的啊?我可有不在場證明。還有,這和尚是怎麼回事兒?”

  “你少說幾句!”王爽黑著臉,轉向和尚——“誰啊”大師——問,“和尚,你搞什麼鬼?”

  和尚不理王爽,雙掌合十,恭恭敬敬地朝李岩岩施了一禮,“阿彌陀佛,先生可好?”

  “……我挺好的。”李岩岩又開始發懵,沒辦法解析目前的狀況。

  “先生,小僧法號誰啊,如今世間妖氛四起,為求清平天下,誰啊自是不惜此身。”

  和尚頓了頓,又道:“只是……實不相瞞,誰啊能為不夠,難護一方太平,思來想去,還是要請先生出山,且助誰啊一臂之力……啊,這話說得差了,先生若是顧惜蒼生,誰啊願隨驥尾,唯先生馬首是瞻。”

  和尚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神態更有雖千萬人俱往矣的愴然雄壯,但架不住他一口一個“誰啊”,就沒人聽過這麼不倫不類的調子。

  “和尚,你給我從頭說——少說幾個‘誰啊’!”王爽聽懂了大半,狠狠瞪了李岩岩一眼,質問起和尚來,“你和我外甥是什麼關係?”

  和尚求援似的目光投向李岩岩,李岩岩稀裏糊塗地點頭。

  像是得了敕令,和尚打開了話匣子,“王施主,實不相瞞,誰啊——小僧並不知曉李家先生與小僧何干,亦然不知此身何來,只在冥冥之中參悟得,先生該是於小僧有造化之德,既然先生在此,小僧敢不前來參拜。至於說到天下妖怪……”

  “你先停,我外甥跟你有啥?造化之德?”王爽從兜裏掏出個小本子做筆錄,半道兒停下來,細問,“什麼造化之德?他才17,我記著你說過你已經18了——你倒是給我講講,他怎麼‘造化’的你?這個……作案時間對不上。”

  和尚愣住,訥訥地說不下去了。

  “好,這事兒先放放,你剛才還說你讓我外甥來助你一臂之力——和尚,你的本事這幾天我見過了,可我外甥他一個半大小子,屁都不會,他能幹啥?”

  “小舅!”李岩岩不樂意了,“有這麼說你外甥的嗎?”

  “我說你屁都不會,你就屁都不會!老實呆著!”王爽冷冷地哼一聲,“小子,你等著,我這兒還有別的賬要跟你算!”

  李岩岩從來沒見過王爽這副表情,情不自禁地噤若寒蟬,連嘀咕也沒再嘀咕。

  “和尚,你說,這小子能幹啥?”

  “阿彌陀佛。”和尚念聲佛號,“王施主不可對先生如此無禮。”

  “少廢話,我問,你答!”王爽這就想要拍桌子——幾天來,他真的已經快被被和尚溫吞水的脾氣弄得抓狂了。

  “小僧不知。只是先生身擔社稷,這總不會有錯。”和尚只得回答。

  “他一個小毛孩子,就懂得撒尿和泥,上哪兒社稷去?”王爽把李岩岩從“半大小子”降到了“小毛孩子”,不過由“屁都不會”上升到懂得“撒尿和泥”,也算是種承認。

  ——李岩岩很不領情。

  王爽對和尚的逼供進行了大約一個小時,其間韻城第一中學的幾位國語教師,乃至校長都來問過,全吃了閉門羹,與之相對的,和尚雖然做到了有問必答,卻始終夾纏不清,動不動就來一句“冥冥之中參悟所得”,把王爽逼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

  “小舅……我看你還是歇會兒……”李岩岩怯怯地開口,到現在,他早明白了王爽不是在開惡劣的玩笑,而是真有什麼大到了捅破天的事件,八成還跟自己扯上了關係——就毫沒來由地後怕起來。

  “我是得歇會兒。”王爽焦躁地拿圓珠筆敲打著手上的小本,“岩岩,我現在問你——你要是敢跟和尚似的這麼說話,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舅,你問。”李岩岩趕緊正襟危坐。

  “你以前認識這個和尚?”

  李岩岩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你會法術?嗯……比如說穿牆術,隱形術之類的東西?”

  李岩岩瞪大了眼睛,繼續撥浪鼓。

  王爽洩氣。

  “咱們換個問法。”深吸了兩口氣,調整一下情緒,王爽改了口吻,“岩岩,你知道副市長被殺的事兒吧?全國範圍。”

  “知道一點兒。從網上看的路透的新聞。那個,國內都封了,我們同學用的代理。”

  嘴上回答,李岩岩心裏卻“咯噔”一下——之前他挑撥高小爽上網去查,存心只是為了好玩,但前幾天經過班主任和姜語竹的訓斥,早意識到這事兒絕不能被“好玩”兩個字就打發了,再看王爽似乎急得想要吃人,的確怕了。

  “網上……”王爽撇了下嘴,又問,“前幾天我到你家去過,你還記得我當時問你的?”

  “記著呢,你說妖怪……”

  “對,我說妖怪,然後你說不是妖怪,是惡鬼。”王爽斜了和尚一眼,不由得暗地裏歎氣,因為事情太離譜,本來他太沒把李岩岩無心的話當成正事,但現在卻由不得他不信邪了。

  “我就是那麼一說……小舅,你要說妖怪,那就是妖怪。”李岩岩還納悶著,那天起他就懷疑杜海峰之死跟王爽說的“妖怪”有關,只是不敢信。

  “你小子才是金口玉牙!”王爽氣哼哼地掏出手機,“就算和尚不來找,過幾天得空我也得再問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兒!”

  說著,王爽把手裏的諾基亞N73調到圖片預覽模式,指給李岩岩看。

  “不可能!”

  李岩岩嚇得跳起來,撞翻了椅子,差點兒摔個跟鬥,整個人完全傻了,像被魯智深在太陽穴上來了一拳,腦子裏轟轟的,就開了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起響個沒完。

  諾基亞N73的螢幕2.4英寸,成像清晰,上面顯示的是這幾天王爽冒險拍下來的襲擊曹林的“妖怪”的照片,特寫。

  “妖怪”的確不是妖怪,而是“惡鬼”。

  青綠色的皮膚,頭頂披散著赤色的頭髮,正中是一根灰黑色的獨角——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妖怪”的臉上沒有五官,只是一張平板,上面用龍飛鳳舞的狂草寫著一個字。

  李岩岩認得狂草,任字跡再恣意肆虐他也認得出,那是一個“鬼”字。

  王爽站起來,走到李岩岩身邊,按著手機的導航鍵,一張張給他看,照片全是妖怪的頭、臉的特寫,字跡各不相同,但總不出兩個字,一個字是“惡”,一個字是“鬼”。

  惡鬼!

  “我去你家之前,殺了杜海峰的怪物的臉上也寫著字,監視系統拍下來的,狂草,不過是‘妖’和‘怪’這兩個字。可我去你家,你說了是惡鬼以後,再出現的這些怪物臉上的字就都變了!全是惡鬼!”

  王爽的語調冷得像冰,一字一頓,“李,岩,岩!你最好能告訴我,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李岩岩呆了,下意識地嘟囔著,“我……我……”

  “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

  見到“妖怪”的照片就夠人喝一壺的了,更要命的,這些“妖怪”還是自己放出來的?

  李岩岩以手撐地,撐了半天,站不起來。

  “德行!”王爽把李岩岩拉起來按到椅子上,對他的表現頗為不齒——同時又在心裏為可愛的外甥找著理由:這實在不能怪他,畢竟才17,光看見妖怪就夠嗆了,何況還有自己在一邊兒逼供?

  ——須知冷下臉來的王爽在公安系統向來很有點兒名氣,膽子小的犯人往往不等他問話就招了。

  “小舅……我真不知道……”李岩岩扶著桌子坐好,驚魂稍定,第一句話說的就是這個。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些怪物怎麼會跟著你跑?為什麼你昨天說不是妖怪,今天它們就跟著你改成了‘惡鬼’?”王爽還在逼問。

  “阿彌陀佛,王施主,你……”和尚從剛才開始就想插話,但王爽的臉色硬把他擋了回去,現在眼見王爽快把李岩岩正經當成犯人了,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還有你!”王爽不等和尚說完,轉過臉來,“和尚,你要是不找我外甥,我還真沒想到他身上來,這事兒,你們兩個一塊兒給我說清楚!”

  和尚立刻沒詞兒了。

  “說啊!”王爽疾言厲色。

  辦公室內沈默了一會兒,和尚歎著氣,重又開口,“實不相瞞,王施主,如今天下……罷了,且只說這韻城,城裏頗有一些妖物——說出來羞煞人也,在曹林身邊,小僧做的是不過守株待兔的買賣,但在他處,盡有同道的高明之士,也在斬妖除魔。”

  “嗯?”

  王爽嚇了一跳,他瞭解到的情報並不多,但也知道起碼韻城市市內早就保持了外松內緊的狀態,有持槍警衛日夜巡邏,一點兒也不敢懈怠——可沒聽說又出事兒了啊?妖怪不都全沖著副市長使勁去了?

  回想起“蓬蓽生輝”大酒店大堂裏的慘狀,王爽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妖怪出沒是有針對性的還好對付,但一旦它們亂跑……

  “這個……實不相瞞,”和尚陪著小心,又說,“這些妖物倒是無一例外面上俱都寫了字,只是也不像王施主所說的一般,在城內各處為患的妖物,怕還是‘妖怪’居多——只不過王施主不知罷了。”

  “那你怎麼知道的?”王爽來不及整理思路,立刻追問。

  “實不相瞞,小僧善望氣,還有些天眼神通。”和尚微笑。

  王爽愕然,跟著又泄了氣——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仔細問過和尚的本事的緣故,現在看起來總感覺和尚越來越深不可測。

  天可憐見,一個才18歲的小和尚而已!

  “小舅,”李岩岩突然插口,“我仔細想過了,這事兒跟我完全沒關係——我一周裏有六天在學校,只有周日在家,杜海峰不可能是我殺的——我也不會夢遊。還有外地的那些副市長就更不用說,遙控妖怪殺人,我沒那麼大的本事。”

  頓了頓,李岩岩繼續說,“小舅,你手機裏那些妖怪——惡鬼也好,我徹底摸不著頭腦,完全沒概念。對了,你給我看那些照片,該算是洩密吧?你確定你這麼幹沒事兒?”

  撇清了自己的關係,確切點兒說是想通了事情與己無關,李岩岩擔心起王爽來。

  “洩密?啊,是洩密。”王爽耷拉下腦袋,沮喪地說,“反正都亂成這樣了——岩岩,等會兒你跟我回去,簽一份保密協議。不,還是算了,我這就走!不能讓你扯進來。”

  王爽相信自己的外甥,更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眼見今天再問不出什麼,雖不肯就這麼善罷甘休也沒辦法,只好暫時先算了;這就準備趕緊回到市府大樓搪塞過去,有關學校內的善後,他自信還能讓知情人守口如瓶——即便順著和尚的線兒也能扯出李岩岩來,總還有個時間差,在這期間,王爽打算好好思考,希望能有辦法拉外甥一把。

  ——卻還不甘心,他臨走之前順口又問,“岩岩,你真想不到什麼?”

  李岩岩指天發誓,斬釘截鐵,“小舅,要是我跟那些妖怪有關係,現在就讓妖怪出來宰了我!”

  話就怕說。

  李岩岩話音剛落,就聽得辦公室外頭響起了尖叫,緊跟著轟隆一聲,塵土飛揚。

  辦公室大門旁邊的牆就被撞出一個大窟窿,連帶著第二層的天花板也塌了半邊——兩個怪物從窟窿裏顯露身形。

  都是三米上下,比這一樓層還高了一丁點兒,渾身青紫,肌肉怪異地墳起,頭上頂角,披散赤發,光板的一張臉上各有一個大字,狂草張揚不羈。

  字是:“妖”,“怪”。

  妖怪!

  嗷地一聲,李岩岩跳起老高,眼皮往上一翻,就想暈倒——旁邊的王爽及時地給了他一巴掌。

  “李岩岩!你小子別裝暈!咱們沒完!”王爽眼都紅了——你還敢說自己跟妖怪沒關係?

  “它、它、它……我……那個……冤枉啊!”李岩岩驚慌失措,嘴裏不知道在嚷什麼。

  先前,從手機上看妖怪的照片,他除了嚇了一跳,回頭細想時還覺得妖怪的臉上寫了字,這實在很荒謬,或者乾脆直接說很操蛋,但等到真的直面妖怪,他才知道為什麼王爽沒把這事兒當成笑話。

  ——狂草,逼人!

  帶角的一個大頭,足比正常人的腦袋大了三倍——也不知這比例是怎麼換算過來的,李岩岩仰頭看著就想暈,明知道該跑腳底下卻邁不動步,兩條腿就只剩下了哆嗦。

  他這就算是一語成讖了,撞破了牆出來的兩個妖怪晃晃大頭,目標竟真的瞄準了李岩岩,當先一個把蒲扇似的大手張開,往他腦袋上抓去。

  王爽看得清楚,通過護衛曹林的經驗,他知道妖怪接下來的動作必定是抓著李岩岩的腦袋一扭,然後一腳踢過去——李岩岩的腦袋和身子就得分家,死得不能再死。

  至於以後再怎麼撕扯屍首……死都死了,那實在就與李岩岩無關了。

  但王爽拔出槍後愣是沒動!

  “和尚!你要是敢過去救他,我就打你!”嘶啞著嗓子,王爽居然拿槍瞄準了不知什麼時候已擎九環錫杖在手的和尚。

  這正是試探李岩岩底細的良機——王爽竟下意識地這麼幹了。

  “王施主!”和尚大驚——他自是不怕槍的,但這一聲出口,救援的時機已然延誤。

  這會兒,另一個妖怪一步繞過了李岩岩,像座小山一般攔到了王爽與和尚跟前。

  一步走錯,王爽大急,他原以為自己能在最危急的時候開槍射中那妖怪,可現在就完全不成了。

  冷汗在瞬間就濕透了王爽全身的衣服,手槍開火。

  砰然響聲,子彈擊中他面前妖怪的左胸,但李岩岩卻已危在旦夕。

  “岩岩!快跑!”

  王爽惶急的大喊中,李岩岩一動沒動,他愣愣地看著頭頂上那只越來越大的手掌,卻還有心嘟囔起來,“這玩意兒,臉上明明沒長眼,憑什麼能看得見我?”

  ——這差一點兒成了李岩岩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良心說話,他要真這麼就死了,可是有點兒無趣。

  閃亮!

  耀眼的光芒。

  驀地,仿佛千萬個太陽一起落到了地上,光芒刺得所有人都閉了眼,連把九環錫杖遞出一大半的和尚也一驚,招式用老,徹底沒法去救李岩岩了。

  然則那光芒就是來救命的。

  ——“劍氣!”和尚閉著眼大叫出聲。

  話音落地,光芒頓斂。

  緊跟著“撲通”“撲通”地,連著響了四聲。

  地面大震。

  等眾人讓眼睛緩過來看得清了,都不由得嚇了一跳:妖怪死了。兩隻妖怪全都被攔腰斬斷,屍體跌落倒地,汩汩的血水橫流。

  而在原來辦公室的大門所在處,站著一個高大的漢子。

  漢子看不出年齡,生了滿臉的絡腮鬍子,體格壯大,竟然接近兩米高矮;在漢子背後斜斜地背了一柄長劍,劍在鞘中,不見光華。教人注目的卻是那劍也過於長了些,打橫出去,比漢子的身高還長了一倍有餘,顯得比例怪異得很。

  “奶奶的!來晚一步,個龜孫子還是拆了房子!”

  辦公室裏只聽得見那大漢的高喊。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2 10:11
第五章 完蛋了,這才是真相(上)

    師弘毅:

  年齡:28歲。

  身份:儒生。

  性格:愛掉文的書呆子,博覽群書,但迂腐之極,難能變通。囉嗦,愛打聽小道消息。

  口頭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抱負:讀盡天下書。

  技能:有“浩然之氣”的護體功夫,最能挨打,神兵利器亦不能傷其一毛;更擅輕身之術,輾轉騰挪,誰也制他不住;手無縛雞之力,卻會點穴,天下無不可點之物。

  ————————————————————————————————

  這回的善後,很教王爽花了些力氣。

  好在出事的是教師辦公的教學樓,樓上沒有教室,也就幾乎沒有學生目擊,老師們都是成年人,相對事情還好辦一點兒……

  王爽先攔住了急匆匆趕過來的校長,讓他連同一樣嚇了一跳不知所以的教師們封鎖教學樓,禁止學生出入,同時揪回來幾個親眼看見妖怪嚇瘋了亂跑的老師,然後才聯絡了附近的巡警趕來清理現場。

  事變倉促,總有來不及掩蓋的地方,王爽在沉穩地發號施令的同時,暗地裏也不知道流了多少後怕的冷汗——這萬一不是在半封閉式的韻城第一中學,而是別的什麼公眾場所……

  那妖怪的存在可就徹底瞞不了人了。

  至於其他,王爽還沒多想,也是不敢多想。

  與王爽故意讓自己忙碌著逃避現實相比,李岩岩的憂鬱則沉重得多。

  他自個兒坐在毀壞了的國語教學組辦公室牆角一邊,埋著頭想心事,一張小臉兒上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只是越想臉越耷拉,漸漸地哭喪起來。

  李岩岩的煩心事兒之一:我金口玉牙?我說啥是啥?

  殺副市長的怪物從“妖怪”變成“惡鬼”,隨口一說就又跑來兩個,這已然有讓李岩岩跳進黃河去洗一洗的衝動了;可就算把這些都當成巧合,天上掉下來的這和尚也口口聲聲嚷著“願隨驥尾”,那總該是有什麼理由。

  李岩岩的煩心事兒之二:薑語竹居然也被捲進來了。

  ——你好死不死地這時候往老師的辦公室跑什麼?

  剛才,慌亂之中李岩岩看見了,薑語竹被王爽叫來的巡警護著上了樓,估計少不了要簽一份“保密協議”之類的東西——只看薑語竹煞白的小臉,李岩岩就能夠想得到:她恐怕是真真切切地目擊了妖怪,還有一地的血水,還有……還有自己。

  怎麼辦?

  這兩件煩心事過於深刻,相比之下其他的事情,諸如危急時刻小舅王爽居然不肯過來救人,還威逼那個“看起來本事就不小”的和尚也不來幫忙,眼睜睜要讓他去死了活該之類的,實在已經不算什麼,在李岩岩心裏也完全掀不起波瀾。

  “這回真有點兒麻煩……”李岩岩自顧自地嘟囔,隨即立刻訂正自己的說法,“不對,是麻煩大了……”

  話說半句,他下意識地捂住嘴,暗想:“還是少說幾句吧。”

  李岩岩怕了。

  一不留神再說點兒啥也成了真事兒?那可是作孽呢!

  忽然靈機一動,李岩岩想到了個辦法——他要確認一下自己是否真的“金口玉牙”。

  網上曾經流傳過一個笑話,挺老了,在電影《誰說我不在乎》裏也曾經被借用過。

  笑話是這樣的:

  瘋人院的病房裏,醫生在診斷一個病人的病情:

  病人一直在嘟囔:“我找根猴皮筋做彈弓打你們家玻璃,我找根猴皮筋做彈弓打你們家玻璃……”

  醫生笑眯眯地:“你好啊。哎,你看外邊有什麼?”

  窗戶外頭是一個漂亮的姑娘,病人看了看,很激動地說:“漂亮!太漂亮了!”。

  醫生:“說心裏話,你現在想什麼?”

  病人臉色潮紅,迫不及待地說:“我想把她上衣脫了。”

  醫生挺高興,心想:“這已經有正常人的思維了。”於是再問:“後來呢?”

  病人繼續說:“我脫她的鞋,脫她的襪子。”

  醫生追問:“再後來呢?”

  病人有些害羞,同時又快速地說:“我脫她的褲子,再脫她的褲衩……”

  醫生緊張起來,壓低了聲音,接著問:“後來呢?”

  病人:“我抽出她褲衩裏的猴皮筋我做個彈弓打你們家玻璃!”

  李岩岩喜歡這個笑話。

  “兩分鐘以後,本關登跑到白宮前頭的草坪上,抽出褲衩裏的猴皮筋做了個彈弓,打碎小布希辦公室的玻璃,接著全身而退!明天這事兒就見報……”

  悄悄地雙掌合十,他小聲而又虔誠地嘟囔起了改版的瘋人院笑話:“……兩分鐘以後,本關登跑到白宮前頭的草坪上,抽出褲衩裏的猴皮筋做了個彈弓,打碎小布希辦公室的玻璃,接著全身而退!明天這事兒就見報……”

  剛處理完善後事宜的王爽正好過來,聽見了李岩岩的胡說——他的腦袋上立刻冒起三丈多高的青煙。

  “李岩岩!你個混賬小子!”

  王爽一把提溜起李岩岩來,兇狠地瞪著他:“你再胡說一個字試試?我替妖怪撕了你!”

  李岩岩沒聲兒了。

  “王施主……還是莫要如此……”旁邊,和尚歎了口氣,喃喃地說道,“先生一身重任,不好如此褻瀆……”

  “他是我外甥!”王爽猛地扭頭,嚇人的眼神轉瞪和尚,“你給我好好看著那傢伙!”

  和尚無奈搖頭,朝身側那個高大的漢子苦笑起來。

  ——事變之後,王爽的第一反應就是留住殺了妖怪的大漢,還叫和尚用盡一切手段看住了他,而那大漢好像也沒有離開的意思,老老實實地按著身後的劍鞘,站在一邊看熱鬧。

  “奶奶的,俺看這小哥兒的脾氣蠻厲害!”大漢摸了摸絡腮胡,向和尚笑道。

  “阿彌陀佛……”和尚念了佛號,“小僧法號誰啊,敢問施主高姓大名?”

  “誰啊?和尚的法號怎這怪?”大漢倒是一下就領會了,大笑著,“俺沒啥名字——江湖上朋友抬愛,送俺個‘虯髯俠’的外號,誰啊和尚,俺看你是個有本事的,只管叫俺‘大鬍子’就是。”

  “不敢。施主在危急之間救下先生,誰啊感恩不盡。”和尚含笑道,“施主了得,劍氣之烈,當真前無古人,誰啊實在欽慕得很。”

  “——和尚,早說了你別一口一個‘誰啊’!聽著彆扭!”王爽氣哼哼地打斷了兩人的寒暄,“走!”

  “往何處去?”

  “少管!”

  “小舅……”

  王爽堵住了李岩岩的嘴巴。

  王爽很著急。

  煞有介事地叮囑了巡警繼續善後工作,以“立刻返回市府大樓彙報”為由,他把李岩岩、和尚,還有半道上殺出來的“虯髯劍客”全塞進一輛警車裏——其間因為虯髯劍客死活不肯讓他背後的那柄兩米多長的寶劍離身,還鬧了半天的笑話——王爽將油門踩到了底。

  七轉八折,一路換了三輛車,當四人來到郊區的一棟小樓時,已經過了中午。

  和尚跟大漢不在乎王爽怎麼安排,話也少說,王爽也一直沈默著;至於李岩岩,剛上車他就被王爽用手絹堵住了嘴,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根本不敢亂動。

  “好了。”把車開進小樓的車庫,王爽推搡著李岩岩下車,長出了一口氣,“至少在兩天之內,應該沒人能找到這兒。”

  李岩岩嘴裏塞著手絹,沒法開口,卻皺起了眉頭,只在心裏琢磨:“好傢伙,小舅是不是早就有什麼時候搶劫個把銀行,或者殺上十幾個人之類的打算?連逃跑的路線都安排得這麼周到……”

  王爽瞥了李岩岩一眼,然後狠狠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6 14:23
正文 第五章 完蛋了,這才是真相(中)
作者:凝翠崖

    小樓離往東山省省會南濟去的187國道很近,四周空曠,再遠處就是農田,樓有三層,外面看上去青磚紅瓦,很有些仿古的小別墅的風格。這是王爽幾年前經手的一樁案子的遺留品——因為房子的位置本來就偏,前任房主又在樓內上吊自殺死了,就沒人敢要,一直閒置下來。

    以前王爽不信邪,偶爾會跑來住——當是度假,也算小小地“以權謀私”一把。

    現在韻城第一中學裏出了那麼一檔子事兒,王爽能想到的第一個藏身之處就是這裏。

    所謂“藏身”說得有些玄乎,他實際上是打算先找個沒人的地方弄清楚這一堆怪事的來龍去脈再說,事情關係到自己的外甥,他自然懂得通權達變。

    ——但這不意味著他對李岩岩就有好臉色了。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別的話一概不許說。明白?”王爽很嚴肅地叮囑,李岩岩乖巧地點頭。

    偌大的客廳空空蕩蕩,只有兩張舊沙發,王爽、李岩岩兩人對面而坐,和尚與大漢席地坐在一邊,和尚倒也罷了,大漢眨著眼,似對王爽的架勢蠻好奇。

    “首先,你得給我承認,你和那些怪物之間有關係——就算你不知道是什麼關係,但一定是有關係!”

    李岩岩苦著臉,繼續點頭。

    “我就知道!”王爽一拍大腿,“你給我好好想想,是不是你隨便說什麼都能變成真的——還有,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我不知道啊!”李岩岩快哭了,嘴裏亂嚷,“小舅,你上網去查,只要關登還沒用他褲衩上的猴皮筋做彈弓打碎白宮的玻璃,那妖怪就還跟我沒關係!”

    “你少胡說八道!”王爽搓著手,一時真拿李岩岩沒了辦法。

    “俺說小哥兒,你急甚?”虯髯俠忍不住插口,“你急火火地把俺也拉了來,奶奶的,這大中午頭裏,咋就連頓飯也不管?”

    王爽瞠目。

    在車上,王爽跟虯髯俠也彼此通過了名姓,王爽是想留住了他,至少給上頭一個交代,好揭過了“擅離職守”的茬兒,也能順勢掩蓋事情與李岩岩之間的關係;另外,虯髯俠跟和尚差不多,同樣是“天上掉下來”的,王爽還想看看是不是他也會沖李岩岩磕頭。

    ——但直到現在為止,這位“虯髯俠”似乎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那個……這位……俠士,”不管怎麼說,虯髯俠也救了自個兒的外甥一命,王爽不好真就喊他“大鬍子”,可讓他說什麼“俠士”,實在也彆扭,“算我多嘴,不過職責所在,我還得請教幾個問題。”

    “你問,你問,”虯髯俠毫不在意地揮手,“俺知道,你們六扇門裏頭的鷹爪子也不是沒有好人,要不然,俺也不跟你過來——不過話可說到頭裏,完事兒你得請俺吃頓好的。”

    “六扇門裏頭的鷹爪子……”王爽鼻子有點兒想歪,再看看周圍,一個會法術的和尚,一個“金口玉牙”的少年,再加上一個劍術高明的俠客,心裏情不自禁地歎息起來:“知道的我是在這兒辦案,不知道的,非得以為我穿越回去了呢……還得是穿到仙俠小說裏頭……”

    “我說你是怎麼知道妖怪跑到一中去的?時機趕得那麼巧……”強打精神,王爽開口詢問虯髯俠,但話剛說完,就聽見外頭隱隱傳來了警笛聲。

    “不可能!這麼快?”王爽一激靈,一個箭步躥到客廳窗戶前頭,打眼望去,國道上塵土飛揚,一大溜警車開足馬力,正往這邊奔過來。

    “小舅,我就說你不行,還至少能躲兩天呢……兩小時你都沒撐過去……”李岩岩一撇嘴,說起風涼話,小小地報了一下學校裏王爽對自己“見死不救”的仇。

    王爽憋得臉紅,一時也有點兒慌,虯髯俠和和尚就跟著到了窗前觀望,和尚還沒說話,虯髯俠卻皺了眉頭,嚷道,“姓王的小哥兒,這幫人是來找你的?左右俺看你順眼,個龜孫!要不要俺出去幫你把他們廢了?”

    “別!”王爽一把拉住了虯髯俠,心臟幾乎就從嘴裏跳了出來,“你廢了他們倒是不難,那我……嘿……這算說不清楚了……”

    “和尚!你趕緊用隱身法把岩岩藏起來!”發完半句牢騷,王爽緊盯著外頭的警車大隊,向和尚發號施令。

    “阿彌陀佛。”和尚頷首,接著手一抬,似有什麼光亮一閃,李岩岩的身形就在客廳裏隱去不見了。

    “先生莫慌,小僧這隱身術可保先生一日一夜無虞,待十二個時辰之後,術法自解。”和尚又補充了一句。

    “岩岩,等我們跟大隊走了以後,你悄悄回家——然後讓你爸再送你回學校,至於該怎麼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吧?”王爽沖著“空氣”快速地小聲叮囑。

    “我知道。”李岩岩立刻點頭,心裏莫名地感動起來。

    ——畢竟小舅還是向著自己的啊。

    “和尚,我不管你是不是和尚,打不打誑語——呸,說不說謊,等會兒話該怎麼說,你順著我來!”王爽接著吩咐,不等和尚答應,馬上又轉向虯髯俠,“大鬍子,你聽著,只要你順著我,我就讓現在來的這幫人正經請你吃頓好的……”

    虯髯俠眼前一亮,卻喃喃地抱怨:“個龜孫,小哥兒這話說得俺不痛快,好像俺為了頓飯連老子都能賣了似的……”

    於是王爽就暗道了一聲慚愧。

    十幾輛警車,已經停到了小樓底下,車門紛紛打開,一群人走了下來。

    當先,是幾個警衛護著的韻城市副市長:曹林——他急得眼都紅了。

    後面除了荷槍實彈的警衛們,就是包括市長廖振華、公安局局長關岸等在內的領導們,還有一位安全局的特派員。

    “來了來了,我說,你們這麼大陣仗幹什麼?我沒犯案子,也不打算出逃國外……”

    眼看著有個警衛把一個特大號的電喇叭遞給了廖振華,王爽啼笑皆非,回頭看了李岩岩本來站著的那地方的“空氣”一眼,抄著手,慢悠悠地踱出小樓。

    誰啊和尚,還有虯髯俠,跟在王爽身後。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6 14:28
正文 第五章 完蛋了,這才是真相(下)
作者:凝翠崖

    “真是隱身術?”李岩岩又驚又喜,瞪眼發呆。

    王爽、和尚、虯髯俠都上了車,一行絕塵而去,也有四五個警衛留了下來,仔細搜檢了一遍小樓,其間,李岩岩儘量小心翼翼地不動,等搜檢完成之後才悄悄貼邊溜到樓外——還弄出了點兒聲響,險些就被警衛發覺。

    “真是隱身術?”他站在小樓不遠處的田地裏,翻來覆去地看自己的手掌,死活不敢置信。

    察覺不出變化,手掌上連掌紋都很清晰,但別人就是看不見!

    這很讓李岩岩雀躍了一會兒。

    於是留守的警衛見了鬼——見了看不見的鬼。

    小石子兒憑空飛起來,砸到警衛甲的頭上,警衛甲嚇了一跳,詢問身邊的警衛乙,警衛乙莫名其妙,屁股上卻挨了一腳,警衛乙回頭質問警衛丙,警衛丙一臉的無辜……

    接著,警衛丁灰頭土臉地從小樓裏出來,驚慌地說樓裏有什麼東西,揚了他一頭沙子。

    正是初春的中午,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時節,春風蕩漾,卻吹得人從骨頭縫兒裏往外發涼……

    然後李岩岩憋著樂,走了。

    ——這做法實在太欠考量,要是王爽知道,他肯定會再把李岩岩揪起來,說不得,沒準兒大耳刮子就扇過去了。

    不是每個人在懷疑自己是“金口玉牙”的時候,都會想到讓本-關登去白宮的草坪上拿褲衩上的猴皮筋做彈弓打小布休辦公室的玻璃,李岩岩的玩心實在太重……

    這真挺要命的。

    李岩岩順著187國道往韻城市內遛達——他只能遛達,這段路上不通公共汽車,其他的車輛開得又快,隱身法只能讓人看不見他,給不了他跳車的本事。

    “該順手把那輛警車開走來著……”他樂不起來了,一邊悶頭走著一邊嘀咕——牢騷好發,他可不會開車。

    國道兩旁沒有樹蔭,下午兩點,初春的日頭也曬人,李岩岩的額頭上滴落汗珠下來,洇濕了路面,又一輛大貨車猛地從他身邊開過去,捲起的塵土帶著尾氣嗆得他咳嗽。

    “造孽啊……小舅……早知道你找的地方這麼沒譜,馬上就能被你同系統的傢伙發現,還不如跟著我走呢……”李岩岩搖頭苦笑,照他這個速度,要趕回市里恐怕得花上七八個小時才行,那時候天都黑了。

    左右沒有辦法,李岩岩索性走得更慢,順帶著開始思考一系列事變的根源。

    ——其實,他已經隱約明白了。

    在他聽虯髯俠動不動就冒出一句不倫不類的“個龜孫”以後——還有那一口長得離譜的寶劍。

    “……我可是在‘大發潤’超市里買的本子啊……量產型的,哪能……”李岩岩惡狠狠地搖著頭,決心否定自己的想法。

    正當其時,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朗朗的書聲。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李岩岩一哆嗦,停了腳步。

    像脖子上灌了鉛,又像是機器人缺了油,他慢慢地、慢慢慢慢地轉頭去看,一個穿著雪白長衫的書生正從後面趕過來,書生模樣英俊倜儻,手裏抱了本書,腳下微塵不起,速度卻極快,書聲剛到,書生人也到了。

    經過李岩岩身邊,書生側頭,“咦”了一聲,也不停留,一溜煙去遠了。

    李岩岩“噗通”,坐倒地下:“那是……那是……儒生師弘毅……”這一句,差不多已是呻吟。

    坐在國道邊上,李岩岩把手抱了頭,痛苦地嚷起來,“……惡鬼、妖怪、吸血鬼、采花賊……蜘蛛、狐狸、老虎、王八精……惡獸狻猊、凶鳥大風,飛天夜叉、域外天魔……天……我都編了些什麼啊……”

    真相大白。

    莫如不白。

    李岩岩完全懵了。

    和尚、虯髯俠,再加上剛剛路過的儒生師弘毅,全都是他前一陣編的那個故事:《胭脂佛陀》裏頭的人物。

    還有妖怪、惡鬼——包括“惡鬼殺副市長”,也同樣是他寫在那個封面上印有“給我講個故事吧……”的字樣的本子上的。

    換言之,一切的罪魁——全在那個本子!

    ——還有莫名其妙地在本子上編了故事的李岩岩。

    再把結論說得簡單些:往那個本子上寫過的字樣,就會成真!

    天底下愛編故事的人盡有許多,龍門陣一擺,連編帶吹,天花亂墜的也大有人在,但樂意把編過的故事寫下來的就少見了——至於寫下來還成了真的……

    就落了李岩岩這麼一位。

    偏他還是個老手——一句話就能無差別地宰了二百多個副市長的傢伙,這世界上可實在不怎麼好找。

    只能說,李岩岩這會兒的發懵,確實發得很有道理。

    “我殺人了?”在腦海裏逡巡一遍寫到本子上的百多個人物,苦惱地發現反面角色多於正面角色之後,李岩岩猛地反應過來——那些“妖怪”和“惡鬼”已殺過的副市長們死得實在冤枉,而且,他們的性命得著落到自己的頭上。

    “我殺了好多人……”李岩岩渾身打起了哆嗦。

    不光是“妖怪”、“惡鬼”,本子上寫過的那些反面角色,只怕隨便拉出來一個,就能造了潑天的殺孽!

    ——當“飛天夜叉”是吃素的咩?

    “還有‘黑山翩翩佳蝴蝶’、‘長江邊上一窩蜂’……”李岩岩突地又想起來自己設定的兩夥淫賊,冷汗一下濕透了衣服,什麼也顧不得了,爬起來就跑,邊跑邊喊,“師弘毅!你回來!我是打算讓你出場的時候就宰了他們的……”

    天可憐見,有關這個,他只是想過,可沒寫到本子上——事實上,他幾乎沒打提綱,只是寫下了一堆人物而已。

    但理應“一出場就被殺”的人物們一旦活得長了……非出了大事不可!

    然則儒生師弘毅是“輕身功夫天下第一”,李岩岩無拳無勇,跟本子上設定的人物相比正應了王爽的話:“屁都不會”,又哪能追得上?

    便在奔跑之中,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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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大笑。真是很久很久沒在網路混了呢,居然忘了趁週一的時候沖榜拉票……今天被朋友提醒,我還一臉愕然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嘿,拉票不拉票的,不說了,更新完第五章。

    不過週二的白天肯定沒有了……就算是更……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淘換出來點兒舊作啥的……先行致歉並謝過了……汗……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6 14:34
正文 第六章 青春,夜勤病棟(上)
作者:凝翠崖

    四個多小時以後,下午六點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李岩岩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學校。這個速度值得讚揚。

    師弘毅自然是沒被他追著,而韻城第一中學也不出預料地亂成了一鍋粥。

    “因病請假”的老師大概有三十幾位,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有了病——被“妖怪”嚇的;其他卻是被政府部門請去“喝茶”,大約是為了保密,有些“思想工作”要做。

    學生裏倒楣的只有姜語竹,她是趕巧了到辦公室“送作業本”的,她本意要借這個幌子看看王爽領著個和尚過來找李岩岩幹什麼,結果“幹什麼”她還是不知道,反看見了屍橫就地的兩隻妖怪,小姑娘受刺激不淺,這會兒進了醫院,一邊穩定著情緒,一邊在回答安全部門的問題。

    剩下的老師和學生倒是還算自由,可各種議論卻甚囂塵上,畢竟教師的辦公樓塌了半層,緊跟著就來了一堆員警,這事兒太反常,所謂的“官方說法”:“辦公樓裏發生了小規模的煤氣管道爆炸”有人相信才見了鬼。

    ——別說學生,就是老師之間也沒少了議論,只是老師們相對穩重,也有保密協議生效,議論的範圍不大,顯得有些鬼鬼祟祟而已。

    議論的焦點集中在“失蹤”了的李岩岩身上,尤其有好事的還扯上了姜語竹,因為學生們都沒看見辦公樓內的妖怪,比較流行的觀點是這樣的:

    李岩岩從小就學了很厲害的武功,為了追求姜語竹,幾年之前,他就逼著跟姜語竹青梅竹馬的一個男孩出家當了和尚,而姜語竹懾於李岩岩的“淫威”,只得對李岩岩說等考上了大學以後就會跟他談戀愛——要躲開李岩岩,那就只有去考首都大學了。

    但是,姜語竹的青梅竹馬當了和尚以後,也機緣湊巧學了一身武功,今天藝成下山,就回來找姜語竹,打算還俗。他之所以對李岩岩磕頭,是當和尚的時候磨練了心性,想先低姿態地求李岩岩放兩個人一馬,可李岩岩卻裝傻充愣,死活不鬆口,於是他才到辦公樓內跟李岩岩大打出手——因為兩個人武功厲害,這一打起來連樓都給拆了。

    有關為什麼來了那麼多員警,事後還挨個地問大家“嚇著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等等問題,同學們一致認為,這是因為和尚——姜語竹的青梅竹馬——在這幾年之內長了本事,成了中央哪位大員的貼身警衛的緣故。

    ——弄不好,那位大員今天也來學校了,這才導致員警這麼緊張。

    李岩岩隱著身,把議論都收在耳朵裏,他一方面哭笑不得,另方面卻也不得不佩服同學把一個故事編得這麼爛的同時居然還邏輯自恰了……

    但對他來說,更重要的事情是——趕緊拿到那個本子!

    六點四十五分,晚自習開始,高三-一班的學生們各自回到座位上,代晚自習的岑習靜岑老師因為“喝茶”去了,不能上課,大家只好名副其實地“自習”。

    明亮的教室裏,姜語竹和李岩岩兩個空著的位子很顯眼。

    李岩岩的同桌管聆潮正托著腮想心事,還沒進入狀態——隱身的李岩岩已經悄沒聲息地摸到了座位跟前。

    伸手探進桌洞,李岩岩摸索本子,他的動作極輕微:這會兒隱著身,可不能驚動了別人。

    一摸,沒有。

    再摸,沒有。

    三摸、四摸……十八摸……李岩岩的額頭上冷汗就下來了。

    前一陣他編排了《胭脂佛陀》裏的一些人物出來,故事還沒來得及仔細組織,緊跟著就出了全國範圍內副市長被殺的案子,李岩岩覺得生活都比故事顯得離奇了,怎麼也得再琢磨一番才好,另外又忙於在班裏大設賭局,基本沒工夫再想故事,本子就被暫時放到了桌洞的深處。

    再往後,被班主任蔣傑批評過一次,李岩岩有點兒“痛定思痛”,想著蔣傑那句“首大你未必沒希望”,整天忙起了數學習題,也沒再動那本子。

    可跟清清楚楚的記憶不搭界,本子——沒了!

    一天之間,遇上妖怪,出一身白毛汗;想通那本子是罪魁,寫上的字句就能成真,又一身白毛汗;再加上現在,李岩岩幾乎有些脫水的症狀。

    瞥了眼同桌管聆潮,李岩岩小心翼翼地蹲下,往桌洞裏看,他是個愛整潔的人,不大的桌洞裏涇渭分明,一清二楚,該有的什麼全都不少,唯獨少了那個本子!

    再度一屁股坐倒在地,李岩岩慌了。

    ——知道是本子鬧出來一堆爛事兒了,反過來就有補償的辦法,再寫幾行字一筆勾銷了就好,本子還厚,能寫更多東西進去。

    回來的這一路上,李岩岩很是琢磨了些利用本子“改善生活”的良方。

    可……本子就這麼沒了!

    恍惚之間,李岩岩好像聽見冥冥中有個白鬍子老頭兒在沖自己語重心長地教訓:“年輕人,教訓啊……須得知道,天下至寶,歷來惟有德者能居之……”

    “扯臊!”

    李岩岩高聲嚎叫起來。

    全班驚愕。

    “嗯?什麼動靜?”

    “扯臊?”

    “誰!”

    “誰?”

    “耳熟啊……李岩岩?”

    “人呢?”

    亂套了。

    離李岩岩最近的管聆潮直接摔倒了,閉著眼大喊:“鬼啊!”

    有上午那一回,同學們都變得實在經不大起驚嚇。

    混亂之中,李岩岩手忙腳亂地跑了,他心太慌,奪門而出的時候也不知道撞倒了班上幾個同學,造成的結果不言而喻:

    鬧鬼了。

    高三-一班全班沒剩下一個,都躥到操場上去了,任憑老師們怎麼勸導,沒人樂意回教室呆著自習。

    到頭來,大夥兒亂哄哄地進了宿舍,膽小的女生們有拿被子抱住頭哆嗦個沒完的,班上少數的幾個男生則開始向別的班級的學生吹噓。

    這些事情,都不是心亂如麻的李岩岩所樂意知道的,他悶著頭跑了很遠,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站在回家的路上,周圍車水馬龍,人流穿行不息。

    “會不會在家裏?”李岩岩腦子裏靈光一閃,飛速地往家跑。

    已經是晚上,父親李念遠和母親黃寄雪都下班了,因為客廳正對著房門,李岩岩不敢拿鑰匙直接開門進去,繞到旁邊,琢磨起了爬陽臺的辦法——好在他家就在二樓,離地還不算太高,旁邊也有水管可供攀援。

    從哪頭算,李岩岩都是個書生,爬牆爬樹的業務小時候就不怎麼精熟,遑論是爬水管上陽臺?

    ——很是吃了苦頭,中間還摔下來三次,李岩岩登上了二樓的陽臺。

    幸運的是,陽臺正鄰著他的房間,而且窗戶也沒關,讓他的侵入還算順利。

    連一句類似“也太容易了,以後得記得關好門窗防賊”的牢騷都沒顧得上發,李岩岩立刻開始翻箱子倒櫃的大業。

    結果一如約定般的,空空如也。

    好一個空空如也。

    李岩岩呆坐在床上,鼻孔裏氣往外出,不往裏進,差不多死過去了似的,腦子裏只剩兩個字:

    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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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汗,沒找著像樣的舊作……對不住大夥。
    不過,這一章還是很邪惡的……我是說下文……
    嗯……是我很邪惡?要不要搞個投票呢……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6 14:39
正文 第六章 青春,夜勤病棟(中)
作者:凝翠崖

    半夜,0點。

    如果是預料之中,李岩岩現在應該坐在一間安靜的屋子裏的沙發上,攤開那個神奇的本子,為他的人生書寫必定是壯麗,而且充滿愛情、浪漫、富有、安逸、偉大、雄奇等一系列美好辭彙的篇章。

    但他現在只能發呆。

    幸好,他換了個地方。

    韻城市的第一醫院——雖然韻城只是個地級市,卻沒有人說它不能夠在為建築、機構等命名的時候加上“第一”的稱謂——414病房。

    這個號碼很不吉利,可姜語竹沒得挑,她正躺在病床上,大睜著眼睛觀察天花板。

    隱身的李岩岩坐在病床旁邊、地下,背倚著牆,學姜語竹望天花板。

    當然李岩岩並沒有讓姜語竹以及門口的警衛發覺他的存在,只是在這個半夜,他覺得自己無處可去。

    本子丟了,那個讓他闖了禍,同時也很可能能夠彌補禍事並且給他帶來無所拘束的幸福的本子,不見了。這讓李岩岩失魂落魄。

    他開始領悟哲理,諸如“失去你曾擁有的你才會知道那玩意兒其實很可貴”此類的東西,還有“人生富貴駒過隙”,“敗身多因曾得志”等等;另外,他也找不到補償死掉的二百多個副市長的手段。

    他只好來找姜語竹——用浪漫的口實:眺望美麗,可以讓人忘卻憂傷。

    他說服了自己,接受了不能隱著身跟姜語竹說話的現實,只靜靜地呆著,慢慢地尋找讓自己冷靜下來的辦法。

    ——可惜,韻城第一醫院這間病房外的警衛提醒了他:他其實是連姜語竹也一塊害了一把。

    不過姜語竹本身卻完全沒這麼想。

    妖怪是讓她嚇了一跳,但能夠以此為名脫開學校裏的亂七八糟,不必上課,甚至連學習用的課本也沒有,對她來說,這簡直像是休假。

    其實姜語竹沒什麼愛好,她只是喜歡閑呆著,或者睡覺。

    病房的空氣雖然不算新鮮,可也不差——而且是單間,完全滿足她的條件。

    她思考過自己的處境,所知道的一切下午已經讓人作了筆錄,接下來大約是要等筆錄交到安全部門或是其他的什麼部門,再然後,簽份保密協議?總之,生活還要繼續,跟往常一樣,沒有變化。

    姜語竹並不操心其他。如果是在美國,或許會有黑衣人拿著個電鍍的小棍兒或其他玩意兒過來,光芒一閃,丟掉記憶,但華夏的科技應該還達不到這水準——再說,看見怪物的記憶,也不怎麼值得保留。

    姜語竹很聰明,知道這些事情不會跟她扯上太複雜的關係,她需要的,只是一段不長時間的等待而已。

    她在想:或許李岩岩這個時候跟自己一樣,也望著天花板發呆呢吧?

    ——她真的很聰明,這樣也能猜對。

    夜更深了,翻個身,姜語竹沉沉睡去。

    李岩岩站起來,觀察姜語竹的模樣。

    “隱身術是個好東西……”心裏暗自思忖,李岩岩莫名地感激起了誰啊和尚,他從來沒能這麼近距離地看過姜語竹。

    很美的女孩子,白皙的皮膚能羞煞所謂的羊脂白玉,長長、烏黑的睫毛,小巧、薄得幾乎透明的鼻翼,微微抿起的嘴唇,讓李岩岩夢魂縈繞的理由實在不需要更多。

    “首都大學是嗎?”李岩岩忽然想到,他曾經在那個本子上寫過“考入首都大學”的字樣,然後他高興起來,覺得這大概是今天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姜語竹睡得很沉,胸口在白色的被子下麵均勻地起伏,微微隆起一點兒,李岩岩的目光讓他開始臉紅。又過了一會兒,當李岩岩反應過來,他猛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彎下了身,嘴唇離姜語竹的唇很近,很近。

    蜻蜓點水似的一吻。

    然後李岩岩飛也似地逃到了病房的牆角。

    “我……”李岩岩手足無措,呆了好久,跟著,便是手舞足蹈——“我吻了竹子!”

    過於巨大的喜悅從天而降,讓他樂得糊塗了。

    “隱身術真的是個好東西啊!”李岩岩狠狠揮舞拳頭,無聲地大叫著。

    “可是……這樣可以嗎?——為什麼不可以?”

    道德上的負罪感如同潮水,來得快,去得更快。李岩岩在一瞬之間就懂得了:說服自己,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然後他陷入了更深沉的思考。

    讀書很多,李岩岩曾經與康得、尼采、盧梭、黑格爾、愛默生、孟德斯鳩、佛洛德……那些偉大或並不偉大的哲人們一起分享過精神世界,惟其如此,他明白一份不受約束的力量所能帶來的後果。

    好像那個本子能夠帶來的後果。

    “難道本子丟了還是件好事?”捫心自問,李岩岩立刻搖頭,“不,至少對我來說這很糟糕——我知道不受約束的力量會是一種致命的誘惑,但我為什麼要拒絕它?亞當和夏娃還吃了蘋果呢……”

    “從根兒上起,我就沒打算當聖賢!”李岩岩惡狠狠地在心裏嚷,“反過來那本子真落到聖賢手裏才叫完蛋了呢!聖賢要存天理滅人欲啊……這世界到了那地步就算沒救了……”

    “我擁有那個本子,絕對比落到其他人手裏強得多!”一邊非常清楚這想法是墮落的序曲,李岩岩一邊承認這種墮落一定會很刺激和過癮。

    但本子已經丟了。

    “這就叫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小聲地嘟囔一句,李岩岩在牆角頹唐地坐下,又側了側身,漸漸地沉入夢鄉。

    他今天真的很累了。

    不久後,韻城第一醫院的414病房裏很不合時宜地響起了呼嚕聲——李岩岩的。

    姜語竹在夢裏皺了皺眉頭,繼續睡著。

    呼嚕響到了天明。

    姜語竹不挑床,病房裏睡得也很香;不過,上學慣了,一到早晨六點,自然而然地就睜了眼——然後她聽見了李岩岩的呼嚕聲。

    立刻就醒了。

    從呼嚕的聲音能夠分辨男女——這還不算重要,嚇人的是:明明聽到有人打呼,可就是看不見人影!

    姜語竹大著膽子下了床,尋著呼嚕聲所在的位置,慢慢走過去。呼嚕的聲音很清晰。

    她開始出冷汗。

    再走幾步,姜語竹的腳尖碰到了什麼。

    “嗯?”低下頭看,姜語竹迷惑地發現腳尖前頭沒有任何東西,她又動了動腳,發現的確是有東西的。

    “——又見鬼了?”姜語竹在腳尖上稍用了點兒力,同時開始佩服自己的膽量。

    隨著力度加重,呼嚕聲戛然而止。

    “呀!”姜語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在屋裏尋找能保護自己的東西,找不到——於是她伸手,從枕頭地下掏出個本子,卷成圓筒,狠狠地朝那個“該有東西在打呼嚕卻什麼都看不見”的地方打了下去。

    “啪”地一聲,蠻清脆。

    緊跟著是“哎喲”的慘叫。

    本子打在“空氣”上,“空氣”居然“現形”了!

    ——是李岩岩捂著褲襠,皺著眉,打起滾兒來——很遺憾,姜語竹那一下太狠了,而且打到的地方也有些特殊。

    血氣方剛的男孩子啊,大早晨的,總會有種不好輕易宣之于口的生理現象出現。

    “竹子……”李岩岩忍痛抬頭,眼角噙淚,斷斷續續地說,“你……太過分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9-6 14:43
正文 第六章 青春,夜勤病棟(下)
作者:凝翠崖

    姜語竹大出意外,呆呆地愣住,手腳都沒地兒放,望著憑空突然冒出來,齜牙咧嘴彎腰亂蹦的李岩岩,也不知道是該臉紅得好,還是該放下矜持伸手扶他一把,有疑問,想不出怎麼問,或許也該道歉,可就是張不了嘴。

    從某種意義上說,姜語竹目前最大的衝動就是再使勁兒給李岩岩來上一腳,好讓他的動作別這麼誇張。

    好半天,姜語竹才開了口,“李岩……你……怎麼回事?”

    “還不是讓你打的……嗯?”李岩岩猛地意識到:我不是隱著身嗎?那和尚說隱身法十二個時辰有效,為什麼現在竹子就能看見我了?

    然後他知道了,姜語竹所謂的“怎麼回事”,其實是在問他——“剛才我為什麼看不見你?”

    ——和尚你坑我!

    李岩岩立刻摸清了狀況:“竹子應該是看見我‘從無到有’地變了一回!”——因為,打死李岩岩,他都不會相信姜語竹會在明明看得清他的同時,還故意刻意特意地狠狠給他“那個部位”來了一下。

    姜語竹應該是個淑女。

    ——“老天作證,竹子不可能那麼幹!”李岩岩好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飛快地在心裏把這句話重複了好多遍。

    “竹子……我……”電光火石之間決定要隱瞞一切,李岩岩放下某個不怎麼雅致的部位的疼痛,指著姜語竹,尷尬地笑了笑。

    “呀!”姜語竹這才醒悟,早晨,她身上只穿著內衣,還赤著腳丫,固然因為是在病房,上身下身都是長衣服,沒有外泄了“春光”,但線條暴露無遺,總歸不是個能讓人隨便看起來沒完的模樣。

    “李岩!你出去!”姜語竹動若脫兔,一下跳上病床鑽進被窩,還沒忘了把手裏的本子狠狠扔出去砸李岩岩的腦袋。

    ——一張臉兒,這回是徹底紅透了。

    李岩岩歪歪頭,避過姜語竹扔過來的本子,無辜地舉手,轉過身去。

    “竹子,你換衣服就是,對毛主席保證我死都不回頭——外頭有警衛,就算他們睡得跟死豬一樣,我覺得我也還是先別出去得好。”

    姜語竹沒理李岩岩,鑽在被窩,急匆匆地穿了外衣,心裏卻把“李岩岩”三個字翻過來覆過去地折騰,罵了千遍萬遍。

    可越是這麼著,她的臉就越燙得發燒了。

    “昨天學校裏出事兒,我趁小舅忙活著的功夫就悄悄跑了——嚇死我了!我在家歇了半天,又返回學校看了一眼,知道你不在,這不就急得要死?”

    李岩岩的分辯及時地說出了口,分散著姜語竹的注意。

    “竹子,你知道,我小舅是市局刑偵大隊的,我打電話找他打聽,以死相挾啊——真可惜你沒看見我那時候是怎麼沖他慷慨激昂的,反正是挺男人……他沒辦法,就告訴我你可能在醫院,不過咱們學校出了怪物的事兒對外得保密,你又是直接的目擊者,估計連你家人都沒法過來陪你……我一琢磨,乾脆我過來吧,怎麼你身邊也得有個你熟悉的人才好是不是?”

    “就這麼著,等我爸媽他們都睡了,我就悄悄過來了,門口那倆警衛睡得完全跟死豬一樣——嗯?這話我剛才說過一遍了?反正,他們是沒發現我……等我進來一看,你也睡了,那我就陪床得了。”

    李岩岩快速地解釋著,說到後來,語氣裏簡直帶了點兒委屈:“竹子,沒你這麼幹的,我好心好意過來,那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對,有分教:時窮節乃現,我這一片丹心照汗青啊!你倒好,感激的話半句不說,早晨一睜眼還迷糊著,就沖我的……那啥……下狠手……呃……這句話算我沒說,你……沒事兒了吧?我真擔心你讓那怪物嚇得不行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姜語竹已經穿好外衣,半倚在床頭,疑惑地蹙著眉,“可我分明看見……”

    “看見什麼?”

    “看見你……”姜語竹有心說你絕對是突然冒出來,還嚇了我一跳,我打你都是輕的!但她的思路畢竟跑不到“隱身法”上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過來就糊塗了。

    另外,剛才李岩岩說的那些話雖然仔細琢磨下來可能是破綻百出,可事實擺在這兒,他的確是擔心自己趕來探望看護的,趕上學校出事,一個人呆在冷冰冰的病房,姜語竹自然隱隱地覺得有些寂寞害怕,對李岩岩的用心也感激。

    這一來二去的,讓姜語竹真的不好意思起來,心裏就莫名地有些甜蜜。

    414病房裏,氣氛有些曖昧。

    “那個……”好半天,姜語竹臉上的紅潮多少褪了些,忽然想起了其他,“李岩,你……就這麼過來了?他們……”

    指指門外,姜語竹壓低聲音,“就沒人找你?”

    “知道你沒事兒我就放心了。”李岩岩聳聳肩,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無所謂地說,“等會兒我出去‘自首’——反正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到哪兒去。”

    在心裏,李岩岩苦笑著把話補全:“沒錯,的確沒多到哪兒去,也就多到你不知道的我全知道的程度吧。”

    “哦……”

    姜語竹意味深長地點頭,沒全信。

    兩人沒再說話,病房的門開了,徹夜值守的兩名警衛板著臉出現,左邊的走近李岩岩,伸手,“這一夜辛苦了啊。”

    李岩岩迷惑。

    “我們睡得像死豬一樣,真是對不住你了!”右邊的警衛冷冰冰地補上一句。

    “呃……”李岩岩大窘——原來警衛還是很盡責的?

    他不知道,這一夜,安全部門為了找他,一張大網撒出去,已折騰得整個韻城市雞飛狗跳貓咬鼠竄,數百號員警跳著腳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罵了一個遍。

    這真是,李家子孫不肖啊……

    ——緣起在於……

    昨天事畢,雖然王爽能信口開河,不打誑語的和尚與虯髯俠也都配合,讓有關人員細細盤查下來不得要領,但李岩岩的存在卻已瞞不住了。

    且不論在韻城第一中學有多少人目擊過和尚向他下拜,單是郊區那棟小樓上,可結結實實地留著他的指紋與足跡,還有小樓外警衛乙屁股上的印記,也清楚地述說著李岩岩的頑劣。

    和尚的隱身法的確高明,任四方追索,沒人找得到李岩岩這正主兒,但他一大早在病房裏跟姜語竹打情罵俏要還能瞞得了人,國家安全局就實在該改名成“國家白癡局”了事了。

    病房門口值守的警衛早在李岩岩滿地亂蹦的時候,便已跟上級聯絡過,要“請”他回去“喝點兒茶”,再“聊會兒天”。

    兩名警衛自然沒必要把這些跟李岩岩講得太明白——誰都知道,“睡得像死豬”完全不是用來恭維人的好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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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因為前幾天沒沖新書榜,沒拉票,聊天時被朋友狠狠地鄙視了一通……鬱悶。
    明明這才沒更新多少嘛……字數少,更新頻率也慢,叫我怎麼好意思……
    所以,繼續不拉票,笑。

    不過,從這周日開始,我會保持每天至少兩更,上三江推薦後,速度也一定會加快,恐怕兩更三更都是少的,還請朋友們再忍耐一下好不好——也沒幾天了不是?

    到時候,我就拜託大家了啊。

    再PS一下:


    相信看到現在,朋友們大約對《崩雲亂》的故事有所瞭解了吧?其實就文字和情節,我是蠻有自信的——至少絕沒注水——我也會保證後面的章節裏不會出現注水的情況,這是我寫這本書最堅持的一點。

    在現在更新這麼慢的情況下,推薦票我是不想了,但朋友們如果覺得這本書還好,能不能跟別的朋友聊天的時候提一下呢?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最後的PS:

    說實話,收藏很慘……哭泣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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