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仙俠] 崩雲亂 作者:凝翠崖 (連載中)

bradshaw 2008-9-2 09:27: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 24913
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1 21:27
第十七章 大粽子(中)

  「我說,沒人搭理我?」李巖巖生悶氣。

  底下打架鬥法,劍氣、法寶光芒萬丈,他根本不能直視,刺得眼疼,完全看不清,就聽見丁丁當當辟里啪啦亂響,耳朵也快震聾了,偏旁邊和尚道士廢話個沒完,讓人心癢難撓。

  他其實還好,姜語竹第一時間就只剩下渾身發抖;紅娘子的本事全在飛刀上,最怕傷著眼睛,從開始就一頭趴倒。

  「阿彌陀佛,先生實在錯怪小僧了……」和尚苦笑。

  虯髯俠是人間頂尖兒的劍客,寶光上人是獨霸三海的大妖,這一場戰奔雷霹靂,二者一交接,常人眼睛眨一下,幾千招就過去了,解說當然跟不上;李巖巖又是肉眼凡胎,還不如紅娘子,按理,有多遠就該躲多遠——他居然還興致勃勃的想要觀戰?

  套句歇後語,他是茅房裡打燈籠——找屎(死)。

  這話太傷人,和尚不敢說,嘆口氣,拉李巖巖到跟前,伸手抵住他後心,唸唸有詞: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咦?」李巖巖渾身一陣清涼,眼睜開了,低頭,竟把戰局看得一清二楚。

  和尚飛快地念完一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踉蹌退後幾步,面頰湧上不正常的紅潮,額頭大滴的汗珠滲出來,很痛苦:

  「先生……先生天賦異稟,兼之……身懷至寶……小僧勉力逆天而行,實在是……」

  李巖巖沒回答,連那句「身懷至寶」都沒讓他動一動眉毛——底下,九龍神火罩,正焚天煮海。

  好大火!懸空千米,一團烈焰騰騰,燃得熊熊不見邊際,光赤萬里,章魚怪全身都被遮過了,只有烈焰,灼灼威威、金蛇血馬。

  海面波濤還澎湃騰起,卻不到半空便生生蒸發盡,水汽白煙也不起一絲。

  是理應熱浪排空的,殘雲真人早下去,懸空而立,倒沒出手,只在火光與飛毯之間攔起一層青氣,雙目冷冷,面無表情地瞪著海底。

  借和尚神通,李巖巖看得見:烈焰中,虯髯俠已化成一道白光劍氣,左衝右突,沒有瞬時停頓,這大火即便五金之精也熬化了,卻硬是傷不到他一根毫毛!只看,劍氣縱橫來去,自在潑辣,倒似那條粗漢子正在豪嘯一場,直如深溪虎吼、長天龍吟,教風雲失色、穹窿磕洩!

  「好啊!」李巖巖忘情贊嘆——明白了和尚與老道都欣賞虯髯俠的理由。

  「阿彌陀佛……先生,實不相瞞,九龍神火罩乃上古仙人的法寶,妙用無窮,虯髯俠雖勇,怕是也支撐不了太久……」

  和尚喘幾口粗氣,擦掉額頭汗珠,皺眉問道:「先生可知海妖來歷?還有……他竟是從何處得來這許多寶物……」

  李巖巖心虛,窘了。

  憋半天,踩踩腳底下的飛毯,他反問:「和尚,你身上也該有不少好東西……是不是下去幫幫忙?」

  「阿彌陀佛,小僧倒是真想出手,但先生安危總是第一,」和尚露出靦腆的笑容,「實不相瞞,要論除妖的狠勁兒,小僧還真及不上虯髯俠客與殘雲道兄。」

  「是啊,是啊。好理由。」想想本子上的設定,李巖巖沒法反駁。

  和尚卻以為被小覷了,漲紅臉,往懷裡摸索:「先生,小僧……實不相瞞,小僧前幾天還得了顆定海珠,這勝券是十拿九穩……」

  話沒說完,突然雷鳴般的吼叫響起:「那道士!你吃的是井水,老子吃的是海水,誰也礙不到誰,你閃開!」

  是寶光上人開口,惱羞成怒的語氣。

  烈焰燭天,九龍神火罩的威能已運使到十成,烤得海平面也低了幾米,他一樣不好受——本以為出其不意,虯髯俠必死無疑,不想那大鬍子竟越燒越精神,隱隱已有破繭而出的勢頭。

  半空中的道士更加可惡,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目光卻緊緊鎖定,擺明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教人怎敢輕動?

  也就迫得寶光上人罵街了——幾乎以為今天是中了計,這幫人設好陷阱,用寶貝引他出來,再群起而攻之。

  殘雲真人不搭理他。

  「好,好,好!你們欺上門來,也別怪老子不客氣!留下命再走吧!」寶光上人自覺委屈大了,發狠。

  話音剛落,漫天火光一斂,他便教九龍神火罩顯露輪廓出來,騰開空間,三條觸手利劍般穿透還灼熱的空氣,分刺殘雲真人咽喉、兩肋!

  李巖巖信得過殘雲真人的本事,只去觀察九龍神火罩。

  是懸在半空中的一個八角形大籠子,涵蓋方圓百米;籠中,依伏羲八卦方位,每個角上各有一顆火紅珠子,再加正中央一顆,湊足「九龍」之數;珠子滴溜溜旋轉,噴九道烈焰,縱橫交錯,上下翻飛。

  ——虯髯俠也現身出來,上衣已全然不見,露出鐵打的身板,無名大劍舞得風車也似,將烈焰一一封擋在外,不時逼出劍氣,狠狠斫砍九龍神火罩的外壁,火光亂濺。

  「果不其然!」和尚觀戰,輕吁口氣,笑對李巖巖,「先生,龍乃百鱗之長,你看這海妖雖得了九龍神火罩,卻不能真個號令九龍,好好一件法寶只發揮五成神通,虯髯俠無恙矣。」

  「哦……」鬥法激烈,李巖巖看得目眩神迷,接不上話,。

  一旁,寶光上人與殘雲真人鏖戰,卻是在如火如荼的戰局中,透出一番清雅。

  道人流雲飛袖,袖底分明是兩柄青色長劍,化兩道青氣交纏,霜刃光寒,映一天皆碧,本身風姿閑適,七星步暗藏殺機。

  章魚怪一條觸手上捲了巨闕劍,招數大開大盍,竟然也使得法度森嚴,將青氣彈飛;另有兩條觸手作了長鞭,矯健靈動,只往殘雲真人週身要害招呼,帶動風聲淒烈。

  「好妖怪!」高空上和尚忍不住讚道,「先生請看,他該是這邊海裡一方雄霸之主了……實不相瞞,雖然殘雲道兄也未盡全力,但這海妖應對得堂堂正正,真不失雄主氣概——倒不該說,巨闕劍本是天子劍,海妖卻沒辱沒了它。」

  李巖巖撓頭,就納悶:「堂堂正正?」

  他記得本子裡可沒寫著寶光上人有這種氣質;另外,殘雲真人本體也是魔頭,說起來似乎不該打得這麼好看——想得不差,寶光上人以九龍神火罩困住虯髯俠,又只分了三條觸手去斗殘雲真人,心中是還對「寶貝」念念不忘,就打的速戰速決的主意——不惜自曝家底。

  不過片刻,戰局便生了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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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1 21:28
第十七章 大粽子(下)

  驀地,巨浪排空!

  彷彿抽乾了四海之水,浪頭拔地而起,瞬時就直上雲霄——萬米!

  只堪堪避開九龍神火罩,這浪頭像粗得沒了邊兒的噴泉,裹挾無數魚鱉蝦蟹,直直頂上來;先衝開殘雲真人那兩柄青色長劍的劍氣,再往上去,讓三條觸手借水勢擰成一股,分水而出,恍然一條生猛孽龍!

  巨闕劍便充了龍牙,順流而上,浪捲殘雲!

  「鬼道士,嘗嘗老子『巨浪鞭』的味道!」洪流中,傳出寶光上人的恨聲大吼。

  殘雲真人早在巨浪裡穩住身形,將雙劍在胸前交叉,不閃不避,眉梢微挑,目光全在巨闕劍上,眼看劍尖射到,喝一聲「來得好」,雙劍齊出!

  三劍相擊——轟然濤聲竟就止歇了,一時間,天地寂寞,萬籟無音。

  光陰,此刻不在。

  只停了一瞬,潑天的大響震透層雲,傳無限遠,那大浪破了,往六合八荒飛濺,再還回海裡去。

  三條觸手頹然鬆開,軟搭搭垂下,上面無數吸盤癟了,抽搐著滲出膿水。

  殘雲真人被震飛三里。

  兩條精光胳膊露出來,杏黃道袍衣袖全碎,化千萬隻黃蝴蝶,隨浪而逝。

  這一擊,道人以力克力,大破寶光上人「巨浪鞭」,臉色古井不波,竟不稍變——然後就綠了。

  翻弄巨浪遮掩,寶光上人另將四條觸手豎起,兩條持弓,兩條搭弦,已挽如滿月。

  就張開一把立海頂天的長弓!

  弓上搭箭,箭桿似架海紫金梁,箭尖無鋒,就是一點幽光。

  寶光上人全身都已探出海來,只留剛被震傷的三條觸手深入海底,除開挽弓的四條觸手,還余一條惡煞煞地在空中揮舞;碩大的頭顱像浮在海面的一座高山,頂到雲層中間,深褐色、灰白色、大片大片的斑點醜陋怕人,還有黏液,和數不清的如同瀑布一般下墜的海水。

  但在殘雲真人眼中,他這副惡狠狠的模樣遠不如那弓箭更讓人膽寒。

  「乾坤弓!震天箭!」狂吼中,道人方寸大亂。

  黃帝討蚩尤,曾制弓做箭。

  制弓六材,干、角、筋、膠、絲、漆。

  為干的,曾棲百鳳凰,萬丈梧桐木;為角的,聲震三千里,珉山夔牛頂;為筋的,惡獸當稱王,狻猊後足腱;為膠的,禍亂天下旱,黑水鱄魚鰾;為絲的,涅盤不得死,南靈朱雀羽;為漆的,綠青七尺葉,在樹柤稼柩。

  更以大荒蒼龍之筋,絞作九股,湊成弓弦。

  震天箭共三支,應「天、地、人」三才,上照玉清、太清、上清三境,出則奔烈,莫有能當之者。

  乾坤弓張,震天箭將射未射。

  殘雲真人身如電掣——大動神通。

  ——修為再高,天下也沒人敢親身試箭:不存在懸念,鐵定死翹翹。

  所以只有躲。高天上,每踏出一步,殘雲真人的身形就多出一個,須臾剎那,往折來回,數十……數百……滿天就都是穿了杏黃道袍的身影。

  說得促狹些,出海的大章魚像個蘑菇,無數的殘雲真人就像……蘑菇長毛了。

無論如何,這一手「大分身術」都漂亮之極,但和尚卻沒贊嘆隻言片語,乾坤弓與震天箭剛露出端倪,他就催動飛毯,頭也不回,牢騷也不發,玩兒命似地往遠逃——渾身冒冷汗,僧袍溻透了,一副狼狽相讓人看了心酸。

  飛毯上李巖巖只呻吟一聲,全力以赴地咒罵自己是個豬頭,恨得牙疼——叫寶光上人盜了軒轅黃帝墓?這設定也太破壞平衡了!

  他再次發覺實在是低估了本子的能量:即便不算法寶,就剛才,那什麼「巨浪鞭」捲得海水倒流噴上天來,裡頭至少夾帶著兩條鯨魚!

  「大Boss」?太大了!

  殘雲真人面對的局面直接得多——要人命,顧不上自責。

  分身之術不過是障眼法,賭的是震天箭一箭射偏,可海妖手裡既然有這種……這種缺了大德的玩意兒,又怎可能沒預備必殺的後著?

  「那道士,你……就只有這種伎倆?」寶光上人的冷笑劃破長空,「就算有和尚助你一臂,也得讓我先看你歸天!」

  霹靂巨響,章魚出海帶起、如瀑布般四瀉的水幕竟化成無數細微的水珠,茫茫然起一片大霧——霧中,急急惶惶、四散奔亂的殘雲真人猝不及防,被觸手抓個正著!

  數百分身,每個分身都至少攤上十幾條觸手。

  是寶光上人僅剩在空中揮舞的那觸手由一化十百千萬出來,變成一天蛛網細絲,八方堵截,水洩不通,瞬間,就把殘雲真人的分身盡數捆了!

  「好孽畜!」殘雲真人只罵出這一聲,就覺不好:千萬條觸手捆住數百分身只是序曲,緊跟上便是一通瘋狂揮舞,在底下又慢慢黏接起來,合而為一……連著他的分身一起!

  這海妖居然硬破了分身之術!

  片刻之間,殘雲真人只剩下「孑然一身」,被章魚粗壯的觸手緊緊纏住,變個大粽子,動彈不得。

  觸手上還有吸盤,連血肉也能吸乾了——不必乾坤弓、震天箭,已陷絕境!

  殘雲真人雙目盡赤。

  ——離得遠,和尚「加持」給李巖巖的本事倒還有用,他也雙目盡赤,急的。

  「和尚!快去救人!」

  「阿彌陀佛……先生,請鬆開小僧的脖子,實不相瞞,小僧有些喘不過氣。」和尚聲色不動,輕輕乾咳。

  李巖巖揪得更緊:「和尚,你不講義氣。」

  「先生安危最為緊要,那乾坤弓、震天箭是神器,小僧也攔不住它,貿貿然過去……這個……」和尚真喘不過氣來了,憋紅了臉說,「實不相瞞……」

  「實不相瞞你姥姥!」李巖巖吼一句,知道勸不動和尚,頹然鬆手,坐下,發呆,有隻手悄悄摸上了襯衣內袋裡的本子,心裡盤算:「要是殘雲死了……他……」

  良心不允許這少年眼睜睜看著殘雲真人去死,哪怕是什麼「魔頭」也好——他可是來救自己的!

  和尚沒去擾亂李巖巖的思路,在一邊揉著脖子暗叫冤枉:「先生,實不相瞞,小僧可已經幫了殘雲一把了……」

  再看那邊戰局,寶光上人已教震天箭離弦!

  這一箭,紅光繚繞,瑞彩盤旋。

  還跟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巨響。

  ——令人牙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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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8 13:07
第十八章 有關和尚、還有妖糞的傳奇(上)

  「個龜孫!」

  震天箭離弦,侵掠如火,但最先響起的卻不是殘雲真人的慘叫——且不說依這道人的脾氣叫與不叫還是個問題。

  虯髯俠招牌式的破口大罵最早。

  九龍神火罩,破了!

  一出手就讓法寶困住,虯髯俠憋的火氣比九龍神火罩裡噴出來的還大,又看殘雲真人遇險,急吼:「牛鼻子,俺來了!」

  一劍光寒,竟比震天箭還快!

  無名劍化晴空白練,倒懸而下,直奔纏緊殘雲真人的那條觸手——不知怎地,寶光上人卻避不開。

  「噗!」

  從根上,觸手就被削斷。

  斷面光滑,腥臭的膿血還未及噴出,半空裡,沒了根基的觸手猛地抽搐,似乎將要掉落海面,而震天箭已射到殘雲真人面前!

  劈開高天罡風,箭矢劃出一道赤紅軌跡,映亮九霄,天上地下,再無一物能形容得出它的威勢。

  虯髯俠脫困,一劍救險不可謂不及時,但……也晚了一瞬。

  千金一瞬,殘雲真人必死!

  就響起一聲嘆息,淡淡的,彷彿已勘破世間賢愚生死,直道人生寂寞蒼涼——殘雲真人臉上浮現出的,是慵懶、恬然的表情。

  只是雙目盡赤。

  赤光變為血霧!

  無聲無息,纏住殘雲真人的觸手突然「癟」了下去,沒用足一個剎那,長達萬米的觸手就全沒了生氣,像一條被風乾了幾千年的海帶,乾巴巴的,飄在風裡。

  風動,或許是震天箭射過來的呼嘯,總之是某種肉眼不可見的、類似聲波、一隻海鳥漫不經心的啁啾,又沒準兒只是海上寂寞如雪的空氣,輕輕地,在觸手上一碰。

  散了。

  寶光上人的觸手成了飛揚的灰,悄然炸碎成億萬細小碎片,舞動在劍光、與箭光裡,很歡快,帶著一點兒調皮。

  還有血光。

  殘雲真人不見了——變成一團浮在空中的血霧,深紅顏色,散發幽幽的光澤,極緩慢地往海面上落下來。

  極緩慢,卻幾乎避開了極迅捷的震天箭,動與靜,這對比強烈得讓人窒息;高空無雲,觸手乾枯炸裂的灰塵淡定,遮不住天光。

  震天箭擦著血霧的邊緣,穿過灰塵,往空中去遠,一道赤紅的光芒把天劃成兩半。

  血霧的幽光變淺了幾分,猛地收縮,滾滾地向內翻湧,翻湧。

  ——一團很痛苦的霧。

  虯髯俠站在觸手斷開的地方,被膿血噴得全身濕透,破開九龍神火罩時,他那身粗布衣褲都燒燬了,赤條條一個血人,已愣住,喃喃地念叨:「牛鼻子,你還真是個魔崽子……」

  血魔!

  乾坤弓射震天箭出,逼得殘雲真人顯露真身。

  「那道士,你他奶……到底是什麼來頭?」寶光上人硬把臟話吞進肚裡,一句問話,聲音裡帶了哭腔。

  血霧繼續翻湧,聚成斗大的一團,從中傳出淒厲、快意的大笑。

  大笑不停,透天而上。

  「你、你明明跟老子是……媽的!老子……老子……老子冤死了!」寶光上人的哭嚎聲也不小。

  「奶奶的!」虯髯俠搖搖頭,望海裡望一眼,又搖搖頭,也不打了,飛身上天,悶悶地罵,「狗咬狗,兩嘴毛!」

  戰意消弭,他去迎飛毯。

  李巖巖一行人回來了,他正翻著白眼問和尚:「你什麼時候把定海珠扔下去的?」

  「阿彌陀佛,實不相瞞,就是小僧不講義氣,惶惶然逃跑之時。」和尚微笑。

  李巖巖默然,他也問明了「定海珠」的功能:定海定海,一旦入海,千里之內,海中所有水族都會定住,無法動彈。

  所以底下那條章魚一箭射完,卻不逃跑——三條觸手還在海裡定著,跑不了。

  再想想,和尚幾乎是在借刀殺人,就憋氣,李巖巖又罵:「和尚,你不是不講義氣,你陰險。」

  「阿彌陀佛,先生,殘雲道兄神通高明,小僧最初便信他能夠自保,這兩字評語……先生過苛了吧?」和尚苦笑。

  「你不是要誓除天下妖氛?那邊就有兩個妖魔,這又怎麼算?」看似氣的,李巖巖這一問其實小心翼翼:還鬧不懂和尚與白雲觀的關係——怎麼想,也想不通他們為什麼成了一夥的。

  和尚的笑容更苦。

  「先生說笑了,這個……實不相瞞,殘雲道兄他……嗐,先生,白雲觀領袖群倫,非但以『集結號』聯絡英豪,更是除妖衛道之先鋒,尤其白雲真人神通廣大,道德通明,這個……」

  「嗯?」李巖巖聽得不對味兒。

  「李家小哥兒,俺說了吧!就是因為沒人打得過白雲觀觀主!」虯髯俠跳上飛毯,渾身血水還往下滴,抹把臉,轉對和尚,「給俺沖沖。」

  「阿彌陀佛,卻是未必盡然。」

  和尚口中反駁,手一招,憑空碧波蕩漾,澆虯髯俠一頭一臉,洗盡血污,又伸手入懷:「實不相瞞,小僧恰好帶了一套衣褲,這個……還請穿上,免得有礙觀瞻。」

  「省的,省的。和尚,謝了。」

  虯髯俠被清水一沖,直著嗓子吼聲「痛快」,接過衣服穿上,還沒忘向飛毯上羞得不敢抬頭的姜語竹、紅娘子笑道:「俺大鬍子生下來就是一條粗漢,赤條條沒牽掛,不怕人看——你們羞俺?俺可不羞。」

  「你——就是沒羞沒臊!」紅娘子潑辣,捂著眼,抬頭就罵。

  和尚不管那邊兩人鬥嘴,又道:「先生,那日小僧受『集結號』所召,上小西山,也曾會過了白雲觀主……」

  「哦?」李巖巖興趣大增:這可是主角會見最終Boss!

  和尚目中露出駭然之色,該是在回想那天境況:「小僧懵懂,只覺得迎賓的那位沖虛道人似乎有些不對,卻沒多想;看白雲觀主修為高深,言語可親,又求懇天下英豪戮力同心,掃滅妖氛,說什麼白雲觀甘為先驅,就打心眼兒裡敬佩出來……」

  「卻是意氣激昂地下山時,小僧無意中發覺,白雲觀廣場上似有劍痕,就起了疑,四處除妖時又找不見虯髯俠,猶豫幾日,終於大著膽子,夜探白雲觀!」

  李巖巖嚇了一跳:這和尚,夠牛!

  「……實不相瞞,小僧過於托大,一上來就露了行藏,被人所擒,送到白雲觀主跟前,本來羞愧,卻不料……」和尚苦澀一笑,「誰能想得到清名譽滿天下的白雲真人竟然身兼道、魔兩家之長?小僧看破端倪,原以為就必死了……」

  「嘿,雖然不多,但天底下有數的人物誰不知道白雲觀就是個魔窟?」虯髯俠插口,「和尚,你道行還淺著哪!」

  和尚面上微紅:「阿彌陀佛。天高地闊,小僧自然不值一提。不過,怕也正是因為小僧道行微末,白雲觀主才不放在心上,還告知先生遇險,讓小僧與虯髯俠並殘雲道兄一起前來救護,這才……」

  意猶未盡,欲言又止,和尚瞥了李巖巖一眼,雙手食指交叉,比了個「十」字。李巖巖愣了愣,恍然,想到和尚說的是他和白雲真人定下的十年之約,就點點頭。

  「實不相瞞,先生,昨夜至今,小僧心亂如麻,待得此間事了,還要與先生一道參詳……」

  「參詳?」虯髯俠恨聲大笑,「都是虛的!和尚,俺問你,你打得過白雲觀主?」

  和尚沉默半晌,嘆息:「敵不過,實實敵不過。」卻又精神一振:「虯髯俠,也是白雲觀主不曾作孽,否則,縱然螳臂當車,誰啊也不惜血濺五步!」

  「打不過就是打不過!說些虛頭巴腦的胡話作甚?俺也打不過。」虯髯俠看看空中殘雲真人化成的血霧,嘿然冷笑,「俺連這個牛鼻子都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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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8 13:09
第十八章 有關和尚、還有妖糞的傳奇(下)

  寶光上人很淒慘。

  李巖巖等高空閑話,殘雲真人卻沒閑著,血霧翻湧,似一張兇神惡煞的大口,啃噬章魚巨怪。

  乾坤弓跌落海中,寶光上人唯一能做的,只是將那四條觸手大肆揮舞,帶動狂風,好將血霧吹得遠些;但血魔本體似霧而非霧,夜半不來,天明不去,一旦化顯,又豈是風吹雨打就能折損?

  轉眼間,海面上拼了老命亂舞一氣的四條觸手,已去其三。

  每一條都像最初,被吸乾精血,零落漫天飛灰;血霧卻似得了大補,愈發濃艷起來。

  和尚將定海珠投下,寶光上人的八條觸手有三條釘在海裡不得動彈,再有法寶也拿不出,如今……就是僅剩了一條光棍!

  不愧三海水族雄主,寶光上人的表現也頗光棍,山嶽似的大腦袋上,一雙眼睛透出決然的目光,並不求饒,不遺餘力地負隅頑抗;他這副模樣,在血霧中傳出來、一直不停止歇的狂笑聲襯托下,倒顯得悲壯。

  「阿彌陀佛……」和尚宣聲佛號,喃喃念道,「血魔相顯,便要生靈滋養,這海妖以震天箭射傷殘雲道兄,卻激出血魔的兇性來,怕是無可倖免了……」

  虯髯俠又插口,不知怎麼語氣竟有幾分尷尬:「和尚,俺也『實不相瞞』一回,白雲觀裡牛鼻子多,俺倒是就看著殘雲順眼,許他是條漢子,他吃了底下那條章魚……那也就吃了,俺……嗐!」

  頓腳,虯髯俠憋紅了臉,就沉默了。這該不是因為他還念著拿「章魚燒」下酒,魔、道,正、邪,其間的分野、衝突,教人苦惱。

  和尚也默然,半天才找到話說,先念佛:「阿彌陀佛,世間妖氛……」

  偏這時傷痕纍纍的寶光上人竟吼起來,卻接了和尚的話頭:「和尚!你狠!老子輸了!」

  「這個妖氛啊……」和尚噎住,往下看,章魚怪傷痕纍纍,半死不活。

  還在吼:「可是和尚!你永遠也別想拿走老子的大糞!」

  眾皆愕然。

  連蓄勢待發,要一口把寶光上人生吞了的血霧也頓在半空,狂笑戛然而止。殘雲真人的面孔在血霧中隱隱可見,神情大驚駭,大不解。

  齊刷刷的目光就衝著和尚射過去了——大家都納悶啊:「大糞?好好的和尚,嗜好怎這怪異?」

  和尚慌了,手足無措,委屈地分辯:「不是……小僧……這個實不相瞞……真的是沒有……」

  沒有什麼?

  趁著眾人失神,寶光上人破海而起!

  虧他早將碩大的頭顱全探出來,定海珠還在,困死了的卻只有三條觸手——他便生生將觸手拔斷!

  逃跑。海面上出現詭異的場景:

  一條巨大的章魚,充盈天地的大腦袋底下就只剩一條觸手,像個灰、白、褐三色相間的氫氣球帶著一根扎口的長線,飄在離海面高不到百米的地方,落荒而走。

  速度快,彷彿氫氣球漏了氣,「噗——」地一下就沒了影。

  天邊傳來恨意十足的吼聲:「和尚你做夢去吧!剛才老子已經毀了洞府裡的茅房!」

  和尚想哭。

  雖然都該明白此「妖氛」不同於彼「妖糞」,但……

  這算說不清楚了。

李巖巖早已捂著肚子笑倒——回想本子上的設定,似乎沒具體說明寶光上人的文化程度。

  倒是虯髯俠反應最快,忍著笑喝一聲:「個龜孫!想跑?」

  身化劍光,大鬍子順寶光上人逃去的方向,一道白虹,直直趕去。

  殘雲真人化身的血霧立即跟上,渾然不似霧氣,血煞幽光,飛馳成電。

  和尚站在飛毯一角,咧著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終於頓足大罵:「奶奶的!」

  飛毯就動了,在追兵最末,一樣風馳電掣;和尚手握九環錫杖,抖開一團金光裹住飛毯,不教罡風漏入,身子挺得筆直,微微前傾——眉毛氣得豎成了「倒八字」。

  李巖巖離得近,就看見和尚表情極不自然,面頰肌肉亂跳,嘴裡嘀哩咕嚕,翻過來覆過去就一句:

  「小僧要宰了他!小僧要宰了他!小僧要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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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追,幾千里。

  寶光上人捨命逃生,拿出「朝北海暮蒼梧」的勁頭兒,就想往光速上看齊,但畢竟身負重創,目標又大,地球規模下半彎的球面上都看得見,沒有逃得了的道理。

  虯髯俠和殘雲真人兩道光華,一白一赤,一前一後,緊緊綴住,毫不放鬆;再後面,是和尚駕著飛毯,他也拼了——主要是被氣的——帶李巖巖、姜語竹、紅娘子三個人,居然落得並不太遠。

  追上了。

  虯髯俠化成的劍光到得早,惡狠狠「力劈華山」,一劍把臂山河,勢如高天孤月懸,正砍到寶光上人一顆大腦袋中間,力沉勁狠,就聽見「啪」的一聲。

  ——說他狼狽逃竄的形象類似「氫氣球」,卻錯了,分明是個「皮球」。

  劍光陷進頭顱極深,沒劈開,只把「皮球」拍得變了形,再一彈,虯髯俠被倒崩飛出百多里地,一手持劍,一手撓頭,愣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

  寶光上人勉強化解虯髯俠的劍招,險險逃過一死,但物理規律違背不了,就跟皮球一樣,被「拍」得砸向地面——跑得遠,已經離開海上,地面不知是哪兒的一片稠密森林,參天大樹高聳,全是紅松,像千萬柄利劍直直地插著。

  全插進「皮球」裡去了。

  疼地「嗷」一聲,寶光上人接連幾個翻滾,摧枯拉朽,壓毀林木無數,驚起鳥獸無數,然後……真的漏了氣。

  傷不重,至少比挨虯髯俠一劍強太多,可也血如泉湧,汩汩有聲。

  遠處,虯髯俠看看手中無名寶劍,再低頭看看漫山遍野的松樹,繼續發愣。

  寶光上人已滾出森林,僅存的一條觸手軟趴趴地搭下來,觸手末梢無力地一通搖擺,頹然甩出;「吱呀……」,一塊豎在盤山公路上的大廣告牌被擊中,倒了——廣告牌上有字:「堅決打擊破壞森林的一切違法犯罪行為!」,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大興安嶺林業局」。

  大興安嶺!竟到了有人煙的地界。

  -

  華夏境內,赤龍江省,大興安嶺。

  寂寞山巒,連綿起伏,綠意逼人眼,盤山公路蜿蜿蜒蜒,通向遠處某個林場;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陽光正好。

  寶光上人——章魚巨怪——皮球——癟了。

  這回得按「面積」計算,近一百平方公里的「洩氣皮球」,個頭還是不小,但與鬱鬱蔥蔥的林區相比就差得遠;偏他被虯髯俠「拍」下來的地方是大興安嶺山脈的高處,從空中看,像一片綠地上戴了頂紅邊灰白帽子,蠻滑稽。

  殘雲真人也到了,只看血霧瀰漫,就一撲!

  寶光上人一陣抽搐,章魚怪的體型太大,絕躲不開血魔吞噬,只得改換形貌。

  堂堂三海雄霸,為一點貪心被逼得斷肢逃遁,慌不擇路竟出了海域跑到山裡來,最後還教人當成皮球似地亂拍,吃大悶虧,沒臉見人——可再要面子,命就沒了。

  冒一通白煙,遮蔽視線,寶光上人終於顯露人形。

  是個老道士,淒淒慘慘地站在盤山公路邊上,一身黑袍倒還完整,但垂下的兩條袖管裡鮮血淋漓,臉色蒼白得像是死了倆禮拜,WOW裡頭長了肉的亡靈。

  他聲音嘶啞慘厲:「老道寶光!幾位,非要趕盡殺絕不可?」

  一句話扔出來,扭頭又跑!

  寶光上人太明白了:就算拿劍的大鬍子,還有身上藏著「寶貝」的小賊,甚至於加上那個千方百計想掏大糞的和尚,這些人都網開一面,可半空中往下撲的那個血魔從來就不是吃素的!

  沒道理好講!

  ——事實上,除了在飛毯上驚呼一聲:「真是寶光上人!」的李巖巖還來不及細想,其餘幾位也都不打算饒了他。

  又追。

  換了方式,寶光上人幻化人形,在林子裡蛇形穿梭,極敏捷,腳不沾地輾轉騰挪,頻頻改換方向;還不時揮袖灑出黑氣,把一路驚動的梅花鹿、狍子、獐子、野豬,乃至雪兔、棒雞全變成自己模樣,意圖模糊追兵視線、轉移目標。

  沒一會兒功夫,大興安嶺就出了成百上千到處亂竄的黑袍老道。

  卻沒用。血魔生性嗜殺,善觀精氣;虯髯俠技精於劍,「千萬個太陽在手」都不晃眼;至於和尚……一貫的高深莫測,招子也毒。

  都跟定了正主兒。

  倒是紅娘子沒有神通,糊塗了,直犯暈;姜語竹更是早就身子發軟,不敢看,低頭閉眼,一個勁兒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做夢。

  李巖巖最擔心殘雲真人顯化「血魔」真身後會不會大開殺戒,但留意到被血霧「穿」過去的兔子都安然無恙,樹木、野草也沒立刻枯萎,好歹放了心,就大叫過癮——可扭頭就瞥見了幾個穿制服的護林員。

  出亂子了。

  剛才「章魚皮球」一砸一滾,上千公頃林區被毀,動靜太大,血腥氣也重,驚動不少人,附近各地的護林員全出來,端著槍嚷嚷。

  然後就都嚇呆了——不止林子倒了一大片,而且遍地跑老道!

  有倒霉的,被野兔變的寶光上人撞進懷裡,前爪後蹄一通亂撓,於是仰天倒地,口吐白沫。

  「不行!這樣不行!讓人看見了!」李巖巖下意識地抓住和尚,「快想辦法!」

  和尚扭頭,臉色發苦,吭哧半天,憋一句:「我的爺,都這樣了,有啥辦法?」

  追殺在繼續。

  只能繼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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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

  本章只分「上」和「下」,無「中」:)

  PS2:

  繼續請推薦票:)
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8 13:09
第十九章 宿命的相遇,亂世烽煙(上)

  4月24日。星期一。

  韻城第一中學高三‧一班的教室裡,姜語竹像往常一樣,坐得筆直,認真聽講。窗外是雨。

  從昨天的驚魂歷險當中,女孩似乎已經完全超脫出來。至少表面上,她沒對身後空著的那個座位表現出太多的注意。

  暮春的雨淅淅瀝瀝下,天有些暗。姜語竹知道,自己和昨天不太一樣了。

  下課了,管聆潮過來,問:「竹子,你知道李巖這回是怎麼回事?又沒來上課!」

  「他?」姜語竹用圓珠筆輕敲文具盒,笑,「誰知道,大概有點兒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沒跟你說?」

  「我才不管那麼多。」

  「竹子?」管聆潮瞪大眼睛看姜語竹的笑容,「我聽著你怎麼像對那小子死心塌地了似的?」女孩不答,低頭整理桌面,心裡也惦念:「他幹什麼呢?」

  李巖巖正對著左手食指指尖上滲出來的血珠發呆,身前寫字臺上攤著本子,打開的那一頁上什麼也沒有。地下,掉落一把瑞士軍刀。

  一分鐘前,雪白的紙頁上還寫了一行清晰的字跡:「我刀槍不入。」

  「媽媽的……有鬼!」李巖巖喃喃罵人。

  昨天,往巴黎去的計劃最終破產,變成一筆誰也理不清楚的糊塗賬,李巖巖回來痛定思痛,就只有一個念頭:增強實力。

  ——蘇秦、張儀這樣的縱橫家去死去死!

  他不要面子了,本子卻不靈了。躲開父母的耳目,熬一晚上忐忑,早晨出門又轉回家來,憋足精神要讓自己「六合八荒唯我獨尊」;可最簡單的「刀槍不入」都不成,食指發疼,心發慌。

  再試驗一回,「我會穿牆術」——幸虧沒使勁,腦袋撞牆上,差點兒起了包。

  急了。

  「我會飛」,「我會七十二變」,「我會呼風喚雨駕霧騰雲」,「我法術精深」,「我神通廣大」,「我天下無敵」,「我長生不老」,「我永享仙福壽與天齊」,「我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瘋了似地寫整整一頁,剛寫上去字跡就消失,讓李巖巖的心沉落谷底。

  本子是真的不靈了……嗎?

  忽然覺得胳膊肘碰到寫字臺上的什麼,瞥一眼——是個紅色的銀行存折。突然出現的,剛才沒有。

  拿起來,打開,存折戶頭是「李巖巖」,阿拉伯數字「5」後面跟七個「0」,加上小數點後是九個「0」——五千萬人民幣。

  看存款日期:今天。新鮮出爐,熱氣騰騰的五千萬!

  沒失靈啊?

  疑惑佔據心靈,沖淡天降橫財的喜悅——事實上,自從知道了本子的能力,李巖巖還真不會把區區五千萬當成回事兒。

  他去看本子。一通胡寫,一頁上只留下兩句:

  「我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

  「我有五千萬存款。」

  後者已經應驗,李巖巖不由自主地咧咧嘴,想到在今後的人生中必將面對南山猛虎、北海蛟龍,就有點兒怕。

  再想起過分的失望幾乎讓他往本子上寫「我他媽的王八蛋」,李巖巖直打哆嗦,本子沒有失靈,而那一句的後果……不,還是別太認真。

  呆了很久,他發現自己大約觸到了本子的核心:

  可以改變現實,可以讓最匪夷所思的事件都成真,但,它唯獨不能夠給自己帶來「直接」的效力。

  換句話說,長生不老也好,七十二變也好,本子不能讓李巖巖憑空掌握任何法術或能力;五千萬存款是「外物」,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也只是對事件的描述而已。

  李巖巖,還是李巖巖。

  一個沒太大本事的少年。

  「這不對!」少年就義憤填膺了,站起來滿屋亂轉,一走就撞牆,一走就撞牆,「憑什麼就我不行?」

  本子創造了那麼多「傳奇人物」,一個個的上天遁地無所不能,可到了他這裡,全成了扯。

  太浪費感情了。

  唉聲嘆氣,至今也沒能給姜語竹一個解釋的李巖巖突然記起來,昨天,和尚送他回來時曾說就在興國禪寺掛單,有事召之即來。

  那還等什麼?

  愣了一秒鐘,李巖巖奪門而出。

  @@@

  另一方面,海上遭遇寶光上人,一番惡戰、萬里追殺的後遺癥正在顯現……

  「李巖巖!」蓬蓽生輝大酒店客房,有人恨得如喪考妣,狠狠一刀,割裂牆上放大的照片。

  國安局特工劉亞文,已得知最好的同僚「猴子」、「小蟲」在空難中雙雙喪生的消息。

  就視李巖巖如寇仇了。

  說來冤枉,昨天李巖巖回得早,寶光上人一躥出大興安嶺,就穿府過州,只揀人多的地兒逃;和尚駕駛飛毯,總不好光天化日下跟著驚世駭俗,所以只有殘雲真人、虯髯俠從天上下來,擠人群裡繼續追逐,少男少女們就全被和尚帶走,返航。

  之後的事情李巖巖當然全不知道,也晚了,又怕姜語竹、紅娘子追問,搪塞幾句,老老實實回了家。

  追殺沒有結果。

  寶光上人不甘心就死,使出渾身解數逃跑,殘雲真人和虯髯俠足足追了大半個中國——到了,還是沒逮住。

  是因為一路上很出了幾個同病相憐的妖怪幫忙,寶光上人更發狠,伸最後一根觸手接連拽飛機下來砸人……殘雲真人、虯髯俠被氣個半死,都決心追下去不死不休。但,反饋到劉亞文這邊的消息遠沒這麼全面。

  劉亞文只知道,昨天傍晚,往返華夏-歐洲航線的六架客機失事,死亡人數逾千,其中還包括他的兩名下屬:「猴子」侯達信、「小蟲」蘇志強。

  事故原因不明。
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8 13:10
第十九章 宿命的相遇,亂世烽煙(下)

  囉唆半天,到頭來還是誰啊「冥冥中參悟所得」,印空又說他是從誰啊那裡「重新認識」了李巖巖,就得出結論:三個人,一對半糊塗蛋。

  也有幾句其他的,簡單講,俊美和尚誰啊認為:天底下妖怪很多,得都殺了,好維護和平;而這一重擔就注定落在李巖巖肩上,別人誰都不靈。

  李巖巖不幹,急赤白臉地掰扯,說憑什麼啊我活得好好的非讓我去跟妖怪作對?你沒見出來一條大章魚就差點兒就把我宰了嗎你憑什麼啊?

  印空一句話堵回去:現在小施主活得就挺不錯,好像也沒讓什麼章魚給宰了。

  李巖巖反駁:說我死了你就高興了是吧你還和尚呢說這話你虧心不虧心?

  誰啊就用手指頭比劃一個「十字」,說實不相瞞先生您就別裝了勇敢地承擔責任吧小僧正滿眼小星星地看著您等您發號施令呢!

  -

  「等等……」李巖巖喘了口大氣,「說話不用標點符號,這也太累了……」

  「實不相瞞,小僧也挺累……」

  「打住!」李巖巖喝一聲,死死盯住和尚,很久,嘆口氣,「和尚,跟著我吧。」

  和尚雙手合十,鄭重點頭,一臉虔誠。

  「阿彌陀佛。」印空滿臉歡喜地插口,「風雲際會,老僧恭賀小施主。」

  李巖巖氣哼哼地:「大師,您到底是幹什麼的?」

  「老僧……老了。」

  印空的目光彷彿看到遠處,沒有焦距,喃喃地說:「妖怪很多,老僧殺不過來,好在還有年富力強的給小施主幫忙,老僧也能放心。唯獨……白雲觀那邊,人們都很笨,把魔頭當神仙,就不好對付。」

  李巖巖愣了,似乎猜到印空要說什麼。

  「老僧也拿白雲觀沒有辦法,可萬一有一天,魔頭不作神仙了,老僧這條命就能用得上。小施主,老僧老了,活得夠本,該準備準備,好去找佛祖他老人家聊聊天,嘮嘮嗑……」

  靜靜的禪房,門半掩,窗簾半遮,燦爛的陽光灑一地,老和尚盤膝坐著,身子縮成團,不時地前後晃悠,手指扳佛珠一粒粒往下數,嘴裡絮絮叨叨。

  可李巖巖驚出一身冷汗!想起在本子上寫過印空「死得很慘烈」,幾乎以為老和尚知道了所有的事。

  側一下身,他能感覺到:本子還在。

  李巖巖開始懷疑本子的來歷——他從沒想到過,如果,那天沒去「小潤發」超市,一切還會發生?現在的生活如夢似幻,最荒誕的小說裡也沒寫過……那麼,是他選擇了本子,還是本子選擇了他?

  恍惚中,少年瞥見,誰啊和尚的眉毛輕輕跳了一下。

  就在這裡,萬佛山興國禪寺西寺二進禪院,將有一場宿命的相遇,悄然捲起亂世風煙——國安局保衛處三科,副科長劉亞文,剛剛踏進來。

  -

  劉亞文穿著件很隨便的T恤,雙手插在褲兜裡,模樣吊兒郎當,是個三十來歲、相貌普通、有些閑錢的小中產階級形象,要扔在人堆裡就找不見;但放在靜謐的寺院裡,還是顯得有些突兀。

  他東瞅西看,像走錯路的遊客——是絕不肯花錢在佛前上香的那種,挺迷惑,也挺好奇。

  劉亞文眼角的餘光從一開始就鎖定了李巖巖所在的禪房,漫不經心的神態掩護著,把印空最後幾句嘮叨收進耳朵裡。

  他很冷靜。

  他出門時,天上還落點兒雨絲,暮春喜雨打在身上酥酥麻麻,讓人倦怠;後來放晴,陽光爽朗。

  這不是尋仇殺人的天氣。

  國安局的特工也不是快意恩仇的遊俠。

  劉亞文溜溜躂達,轉半個圈就接近了禪房,豎著耳朵聽;和尚沒再給他機會,起身到門口,問:「施主走錯地方了吧?」

  語氣倒還平淡——劉亞文的名字不在本子上,如假包換的普通人——和尚有時候也是眼高於頂的人物。

  「那個……小師父,這兒也是興國禪寺吧?我是特地從外地來燒香的。阿彌陀佛……」劉亞文很像那麼回事,愣一下,就雙手合十、鞠躬。

  可他的態度怎麼也不算虔誠,嬉皮笑臉,透著膚淺。

  和尚有些厭惡地看著這個「俗人」,勉強回了一禮:「施主,這裡是本寺僧人的居所,不納香客,施主請回。」

  「噢,不對外營業啊?」劉亞文恍然大悟的樣子,拍拍腦袋,「那是我走錯了,對不起啊——對了,我參觀參觀行不行?我可是特地從外地來燒香的。我打聽了,都說在你們廟裡許願挺靈,要不然我從小師父這兒求根簽?小師父,免費給我算一卦好吧?我算姻緣。」

  「施主請回。」和尚想抽劉亞文。

  「小師父,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麼聽見『免費』兩個字兒就皺眉頭呢?大家可都是出來混的……頂多,你給我打個折?」

劉亞文一邊嚷嚷一邊往禪房裡瞅,看見李巖巖和印空對坐,就又有話說:「那裡頭不就是你們廟老和尚給人看相算命嘛!算了,小師父我不跟你說了。那小伙子,你算命給他多少錢?咱們倆搭伙,肯定能打折!」

  李巖巖和印空一起皺眉頭:從哪兒來的活寶?

  和尚也氣,回身摔袖子關門,劉亞文搶上來把門拉住,還要說話,和尚再摔衣袖,捲得劉亞文滾出去,就趴下了。

  「好嘛!」劉亞文哼哼唧唧地爬起來,不乾不淨地罵,「這年頭,和尚會武術,誰也攔不住!」

剛才,摔倒時,他悄悄將一顆紐扣型竊聽器安在了禪房木門下面,達成目的;還匆忙地與李巖巖對視,聽見少年對和尚說:「別動真格的,傷了人不好。」

  -

  許多年後,李巖巖總是回想與劉亞文的第一次相遇,他相信那天一定還發生了什麼,否則,在興國禪寺的東廟、西寺之間,在禪房門扉掩起的瞬間,在一場短暫的注視中,劉亞文的心底深處就不該留下一線殺機。

  然而李巖巖回回都失望,他只記得自己是那樣的人畜無害,笑容燦爛,怎麼也找不到引起仇恨的理由。
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8 13:10
第二十章 你就從了我吧(上)

  姓名:

  庫查-特魯利亞巴卡且他-斯拉達-123456-達尼男圖-他底胡法-&%罟德&*海-更新已經夠快別再逼我啦-馮-維利-楊-其實我討厭改稿子啊-他媽的-而且還是沒有女朋友-相塚滑-JOJO-福爾摩斯-陸游-GO-嘿哈-凝翠崖萬歲-息聖直魏城肅-冇胸兔兒-DVD-梟幼軒-啪啪,、。啦啦!!(……*……#-秋風清-九戈龍-大壞蛋-o(∩_∩)o^_^!‧真沒胡亂打鍵盤-好名字-萊因哈特-煩著呢-光光光光

  年齡:不詳。但據稱人類開始直立行走之前他就來到地球了。

  身份:外星人。來自某個最權威的星圖都沒有標注出的遙遠的星球——當地最著名的人類學家、地球學家。

  性格:耿直,狡猾;天真無邪,老謀深算;善良,狠毒;充滿愛心,冷血無情;懦弱,勇敢……

  口頭禪:你好,我不是外星人。小朋友,你還是從了我吧。

  技能:精通所有生物、非生物的語言——如果某種物質沒有語言,他就可以教會它;在一定範圍(自身周圍一平方米)之內,能夠說服任何對像為自己做事。

  愛好:觀察、研究人類以及地球上的一切;並且模仿它們。

  其他:具備「完全人格」,擁有所有生物、非生物的情感與性格;但根據太陽所在位置的不同,會週期性變化;簡單來說,上午是好人,下午是壞蛋,晚上不好不壞——也不一定。身上隱藏了數不盡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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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注意,把監聽的範圍再擴大一倍。」劉亞文對新來的偵察員佈置任務——他還算滿意,趙康、宋楓這一男一女是局裡的老人,比「猴子」和「小蟲」更機警。

  或許機警也沒有多大用處,但出於謹慎,劉亞文還是把工作地點從蓬蓽生輝大酒店遷到了萬佛山腳下的「文石大廈」。

  在二層,四室二廳,一百二十多平米;寫字樓環境不錯,抬頭見山,樓下對面就是一家永和豆漿連鎖店。如果「猴子」還在,就不用再整天蹲到沙發上啃薯片。

  ——劉亞文很努力地不去想起殉職的同僚,所有的熱情全付諸工作,面對「怪力亂神」的強敵,久違的熱血沸騰。

  趙康對劉亞文的佈置提出疑議:「頭兒,活兒太重了,學校、家庭、興國禪寺、再加上他父母的單位、還有他女朋友那兒……二十四小時不停,把我和宋姐掰成八瓣兒使喚,也……」

  「我會再調人過來。」劉亞文的眼裡有血絲,顯然好幾天沒能睡好,聲音連帶著嘶啞,「李巖巖……是突破口!他身上絕對有事!」

  趙康沉默,他也聽過了興國禪寺裡的錄音。

  「我贊同頭兒的意見,辛苦是應該的。」宋楓臉色和聲音都很冷,「來韻城報道之前,我盡可能瀏覽了權限以內的資料,他們……從白雲觀的白雲老道往下,所有人,都乾淨得擠不出一點兒水分,這不正常。」

  「那個……」趙康猶猶豫豫地插口,「說起白雲觀……給上頭施加了不小的壓力吧?先不算全國的副市長,就是……咱們體系裡裡外外的,好像也用了人家不少人手……要是萬一出事,恐怕……」

  「沒有恐怕。」劉亞文和宋楓異口同聲。

  頓一下,劉亞文又說:「妖怪——我就當那真是妖怪,從韻城市『3‧17殺人碎屍案』開始,到今天是一個多月了,以白雲觀為首,各種……異能人士浮出水面,國家安全受到威脅,局勢完全失去控制。我們必須奪回主動權!起碼得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任何線索都不能放棄!」

  宋楓靜靜的,不說話,神態很堅定。

  趙康舉手投降,「冷面」劉亞文的反應是在預料之中,可宋楓……趙康琢磨著,局裡盛傳她跟「猴子」悄悄談上戀愛的事兒應該不假。

  會議很快結束,眾人各就各位進入角色,劉亞文離開,換了幾個公用電話亭,連續撥打電話,除了再調集人手過來,與首都某人的短暫交談頗耐人尋味:

  「小陶,過些日子你們那兒可能會塞進個人進去,我覺得,你該跟他多聊聊。」

  「誰啊?老劉,搞這麼神秘幹什麼?」

  「現在我也說不準,可萬一他過去,你最好替我盯著他。」

  「老劉,你知道我們部門跟你們之間,按紀律……」

  「嗯?」

  「好好好,你別提緬甸那回事兒成不成?我這輩子算是被你訛上了……」

  「他叫王爽。韻城人。」

  @@@

  被蜘蛛網住的蟲子不會有愜意的生活,未來也堪虞。但李巖巖沒有蟲子的自覺,劉亞文精心編織的一張大網被他徹底無視了,沒心沒肺。

  原因之一,是身邊多了個和尚。

  和尚會隱身,二十四小時跟著,包括李巖巖在內誰也看不見——這種貼身貼心的保護其實很不方便,至少會影響談戀愛。少年很不厚道地把和尚跟衛生棉聯繫到一起,憋著笑發現:還挺貼切。

  然則和尚必須在。與寶光上人那一場遭遇之後,李巖巖變成驚弓之鳥,開始嚴重懷疑本子的實際效力。他覺得,即便將所有能想像到的情形都羅列出來加以避免,也總會留下破綻讓人趁虛而入。

  就像偉大的阿喀琉斯,阿爾戈英雄珀琉斯與海洋女神忒提斯之子,經過冥河之水浸泡、天火鍛燒,還有一個腳後跟會挨上太陽神的冷箭。

  這種比喻讓李巖巖感受到史詩般的悲壯。

  「竹子,我是不平凡的,然而我脆弱——這世上只有你知道。」他語氣沉重地對姜語竹這樣敘述,換回來的,是兩記媲美衛生球的白眼。

  日子,月子,一天天繼續。

  進了6月,就快高考了。

  與預料不符地,生活平靜如水平淡如白開水,李巖巖幾乎以為是和尚以「主角」的大能震懾群雄,但最終得知這要歸功於興國禪寺的老和尚:

  印空頂有華蓋,坐鎮萬佛山,生教群妖不敢入韻城一步。

  華夏有點兒亂,各地異常氣候、事件頻發。幾座城市晴天白日下起史無前例的暴雨,亂七八糟的地震、海嘯,哪哪兒的橋塌了,哪哪兒的山崩了……李巖巖養成了讀報的習慣,敏銳地捕捉弦外之音,從語焉不詳的新聞報道裡揣測天下英雄降妖除怪的努力。

  好在所有的亂子都在控制之中,影響被淡化,社會也和諧;和尚有時就會向李巖巖通報從虯髯俠、以及不知從哪裡匯總來的消息:

  雖然寶光上人老奸巨猾依舊在逃,但群雄善戰,很有一些妖怪束手伏誅,比如「黃山迎客鬆鬆樹精」、「泰山石敢當石頭怪」、「雁蕩山大龍湫惡蛟龍」、「天臺山雲錦杜鵑花妖」、「唐古拉山金睛大雕王」、「喀喇崑崙山棕熊老祖」……

  原來風正緊,寒蟬淒切,昨日妖比黃花瘦。
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8 13:12
第二十章 你就從了我吧(中)

  聽和尚報上來那些熟悉的名號,李巖巖心情很複雜。

  還有些好消息,在姜語竹的堅持下,兩人的戀愛關係從地下走出來,半公開化了;韻城第一中學裡掀起一陣不大不小的波瀾,群「雄」扼腕,而群雌粥粥,有怪聲出;唯獨管聆潮作了一副「本小姐早知道」的表情。

自然也有需要坦白的事情,李巖巖信誓旦旦地宣稱自己是個普通人,不會飛天遁地,只不過認識幾個「江湖上的朋友」;上回去首都,還很得白雲觀觀主「白雲老神仙」的喜歡云云。

  姜語竹再追問,他就說自己讀書很雜,知識面廣,初中時曾經幫小舅王爽破過幾起疑難案件,然後莫名其妙地成了省公安廳某編外機構的「重點培養對像」,又神秘兮兮地拿出早準備好的一個小本,上書四個大字:保密手冊。

  翻開第一頁,保密守則第一條:本手冊私人保管,不得轉借他人或傳閱。

  姜語竹就信了。

  李巖巖還有兩套說辭沒能用上,看輕描淡寫地過了關,心裡挺沒底;女孩輕輕抱住他,在他耳邊說:「那天,你不要命了,救了我至少三次。」

  李巖巖感動得眼淚嘩啦嘩啦的——那是週日的公園裡,正巧,趕上紅娘子又過來纏人,女俠紅著臉,招呼也沒打,走了。

  -

6月6日。高考前一天。李巖巖在中心廣場亂逛。

  這幾年,華夏開始注重「政績」,於是城市裡的廣場一下子變成雨後春筍到處亂冒,韻城一市就至少有八個;去年廖振華升任市長,修了個最大的,拍腦袋定下「中心廣場」這樣一個很俗的名字。

  已經是夏天了,午後的陽光很曬,沒有什麼人。中心廣場的中心,韻城市的標誌:手捧書本與和平鴿的少女銅像孤零零地佇立,臉上斑駁生銹——李巖巖嘟囔:「該擦擦了。」

  是鄰班高小爽的電話把他叫來這裡,說有事。事情很簡單,早猜得到:為了愛。純潔的愛。

  「這就是愛呀……」幽幽地嘆息著,李巖巖不能忘記高小爽離開時堅定的腳步,和沉重的表情。

  那一句「李巖巖,你聽著,我不會放棄竹子!」簡直擲地有聲,讓他怎麼也提不起恨意。何況,高小爽還說:「我會追竹子直到首大,你也一定要考好,我要堂堂正正打敗你!」

  「和尚,你覺不覺得高小爽其實不能完全算是書獃子?」李巖巖的目光追逐那個遠去的堅韌背影,慢慢地說,「蠻有風度的一個人,可惜了……」

  「阿彌陀佛。」和尚亦步亦趨地跟著,不顯露身形,也不作評價。

  李巖巖沒期待和尚會有很好的回答,自顧自地感嘆:「青春啊,花開花謝、雨飛雪飛……單相思真的很受傷……」

  「有人!」和尚突然打斷李巖巖的優越感,李巖巖警覺地四處看:沒錯,雖然很少,但還是有人。

  好大一座廣場要是一個人都沒有,那就是……管它是什麼。

  「——誰?」

  李巖巖不糊塗,能讓和尚發出驚呼,肯定不會是普通人;心裡就咯登一下:光天化日的,又要鬧鬼?

  忙中偷閑,他突然想起一部超無敵超熱血的日漫:《JOJO的奇妙冒險》,裡面說「替身使者之間會相互吸引」,難道寫在本子上的人物們也一樣?

  ——才平靜了幾天啊!

  有個人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了。

  很特別!李巖巖的第一直覺。

  直覺並不完全準確。擺明目標就是李巖巖,這個中年男人的步伐穩健,無論相貌和穿著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如果說接近38°的高溫天氣下,還留著披肩長髮、用一身類似「BlackMan」的黑西裝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也算正常的話。

  「你很特別。」走近了,中年男人的語氣低沉,說出來的話十分討打。

  「你是……」

  「你好,我不是外星人。」中年男人微微鞠躬,「小朋友,你很特別。」

  李巖巖的表情像見了鬼。

  「你是……」他快要把眼珠瞪出眶來,脫口驚叫,「光光光光!」

  「……」和尚站在李巖巖身後,還沒想好是不是現身出來,就困惑了——光光光光?

  敲鑼咩?

  -

  光光光光——確切地說,應該是「庫查-特魯利亞巴卡且他-斯拉達-123456-達尼男圖-他底胡法-&%罟德&*海-更新已經夠快別再逼我啦-馮-維利-楊-其實我討厭改稿子啊-他媽的-而且還是沒有女朋友-相塚滑-JOJO-福爾摩斯-陸游-GO-嘿哈-凝翠崖萬歲-息聖直魏城肅-冇胸兔兒-DVD-梟幼軒-啪啪,、。啦啦!!(……*……#-秋風清-九戈龍-大壞蛋-o(∩_∩)o^_^!‧真沒胡亂打鍵盤-好名字-萊因哈特-煩著呢-光光光光」。

  以上是一個有極端騙字數嫌疑的……名字。

  李巖巖最初在本子上寫下人物設定時,想著的是《胭脂佛陀》,古典仙俠背景;然而那時他的想像力爆棚,腦筋轉到倪匡的衛斯理、原振俠、高達系列上去,就胡亂編造了幾個「超級人物」,打算用到其他故事裡。

  一直沒有遇到他們或收到相關的信息,李巖巖還松過了一口氣——那些人實在距離仙俠世界和現實世界太遙遠,不僅僅只是顛覆常識的程度。

  事實證明:一個人如果太天真,就會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撞上外星人,同時驚呼:「光光光光。」

  就像李巖巖。

  中年男人——光光光光——很愉快地承認:「嗯,小朋友,你沒說全我的名字。」

  「我說不全。」

  這是實話。

  「名字只是個代號,叫我『光光』吧,大家都省事。」光光光光——好吧,光光,和藹地微笑,「小朋友,我受人之托,找你拿一件東西。嗯,其實是我自己想要。」

  「哦。好啊,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李巖巖毫無警惕之心,很流利地回答。

  他背後的和尚立刻皺起眉頭。

  「大概是個本子……或者跟本子很像的東西,那個人說,那叫『法寶』。小朋友,那是什麼?做什麼用的?都告訴我吧。」

光光厚顏無恥地拍拍李巖巖的肩膀,「要不然乾脆送給我吧。」

  「當然沒問題。」李巖巖伸手就往懷裡掏,一邊說,「你要我就給你,這可是個好東西……」

  「先生!萬萬不能給他!」和尚大喝——收了隱身術,擎九環錫杖在手,指定光光,「好厲害的惑心術!你是何方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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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周推薦過兩千,加更:)謝謝大家:)
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8 13:12
第二十章 你就從了我吧(下)

  「和尚,你別大驚小怪,他不是妖怪,他是外星人。」

  李巖巖竟幫著光光說話,向和尚投去責怪的目光:「你看,他找我要,我怎麼能不給呢?凡是他的要求,我都答應——你添什麼亂?」

  「阿彌陀佛!」

  和尚不為所動,把九環錫杖舞個棍花,當胸放平,以兩臂架住,雙手合十,金剛怒目,一吼:「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咄!」

  一個「咄」字出口,天地大震!

  佛音清越、慈悲,濺滿地紅光亂起,金霞繚繞,半天裡下繽紛花雨,飄飄揚洗淨一世塵埃。

  光光就呆了一呆。

  李巖巖熱烈鼓掌,歡喜贊嘆:「和尚,真有你的!精彩!精彩!」說完,把本子往光光那邊遞過去:「喏,在這兒,給你。」

  ——和尚鼻子都要氣歪了。

  按理,這一聲梵唱別說「惑心術」,就算魔音貫腦也能破除,更可以震懾群邪宵小,換成道行一般的妖怪,要麼當場感化得痛哭流涕幡然悔悟,要麼就七竅流血腸穿肚爛……可李巖巖愣是把這當成變戲法了!

  不管怎樣,佛經度化不了沉淪苦海執迷不悟的癡人,和尚卻還有根棍子……哦,罪過,乃是佛門九環錫杖。

  錫杖一擺,橫掃千軍,金環亂響嘩楞楞——打到光光腰間,「咦」地叫一聲,光光飛了。

  李巖巖立刻清醒。

  手忙腳亂地把本子往懷裡塞,少年扭頭就跑出老遠,大喊:「和尚!千萬別接近他身邊一米!」

  ——本子的設定裡,這個「外星人」周圍一平方米是禁區,只要在範圍內,不管是人、是物,都能被他輕易說服。

  縮微版的金口玉牙。

  「我他媽的該死啊!」李巖巖伸手打自己腦袋,就罵,「這種技能太逆天了!」

  「一米?」和尚單手打橫錫杖,護著李巖巖緩緩後退,僧袍的袖子垂下來隨風搖擺,姿態瀟灑到掉渣,卻不解,喃喃自問,「不是惑心術?」

  光光回來了。

  他的神情看不出變化,和尚情急間力道千鈞的一杖似乎也沒造成什麼傷害,只是語氣有些迷惑:「小朋友,你好像知道很多事?嗯,很特別……還有你,小和尚,你也挺特別……」

  李巖巖停了腳步,遠遠地嚷:「媽的你才特別!有本事別過來!想騙老子的東西?你做夢去吧!」

  真的非常後怕。

  在這個突然湧現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超能人士的社會裡,少年是始作俑者,類似創世神的玩意兒,但他唯一的倚仗不過就是一本本子而已——剛才差點兒沒了!

  想起設定過「光光」的性格會因時間段的不同而不同,李巖巖又喊:「你個變態變態的,記著明天上午來給我道歉!」

  ——上午,光光是好人。應該。

  「阿彌陀佛。」和尚攔住光光,極小心地保持著一米的距離,莊嚴問訊,「施主可是見過了海妖寶光?」

  光光停住腳步,有些意外的模樣:「小和尚,你也知道很多事。」

  「還有殘雲道兄、虯髯俠——施主,你將他們怎麼樣了?」和尚咬著牙,又問。

  「什麼?」光光還沒回答,李巖巖先嚇了一跳,「和尚?這怎麼回事?」

  和尚並不回頭,如臨大敵地瞪著光光,口中解釋:「先生,小僧能望氣。實不相瞞,小僧起初就從此人身上察覺到那海妖、殘雲道兄與虯髯俠的氣息,還以為他是正道同僚……不料卻是妖魔一夥!」

  還意猶未盡,和尚忿忿地罵:「狼子野心!」

  這種正氣凜然、教科書似的回答讓李巖巖都有些不舒服,張張嘴,沒接上;光光卻辯解起來:「小和尚,我不是外星人,也不是妖魔。你那個什麼『正道同僚』,我才不耐煩找他們麻煩。」

  「和尚小心,他現在是壞人,說的話都別信。」李巖巖提醒和尚。

  光光不滿,黑著臉反問:「你說誰是壞人?小道士和大鬍子跑喜馬拉雅山上打斷我的研究,我都沒把他們怎麼樣。」

  「——那是怎麼樣了?」

  光光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我帶他們去旅遊了,那真是一段愉快的體驗……」

  「啊?」李巖巖傻傻地,「旅遊?」

  很荒誕的場面:

  追殺轉戰了全華夏,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殘雲真人、虯髯俠外加寶光上人,他們一邊橫眉立目地彼此看不順眼,一邊親熱地手挽起手來,「緊密團結」在光光身邊一米之內,冒著潑天的大雪、勁風,漫步了雄奇壯闊的世界屋脊;或者……乾脆就是沉浸在如絲如夢的細雨中,風流了如詩如畫的西子湖畔;大家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糞土了萬戶侯似地溫柔微笑……

  那二十四橋的明月底下,玉人吹簫……

  使勁搖搖頭,祛除腦海裡偏往18禁的想像,李巖巖扭曲面頰,想瘋狂地大笑一場。

  ——光光立刻給他當頭澆了數九的冰水:

  「小朋友,寶光跟我說,你的『法寶』威力無窮,什麼『他奶奶的反正是亂七八糟到無敵了』,我一想,那乾脆我借過來研究研究?小朋友,你還是從了我吧。」

  「我早該撕了他的嘴——還有你的!」

  李巖巖恨不能以頭搶地,寶光上人是個沒文化的大嘴巴,把本子的事兒到處亂說,也罷了;光光的這句「你還是從了我吧」……簡直、簡直太……曖昧了。

  儘管中心廣場人少,但和尚剛才的梵唱很不得了,大白天的,早吸引了路人的注意,換在平常,李巖巖是能躲則躲。但他怒了,不在乎後果。

  「和尚!打他!」少年就冷冷地下令。
千歲冬 發表於 2008-9-28 13:14
第二十一章 首大我來了(二)

  自從和尚跟在身邊當保鏢,李巖巖就沒再對他刻意隱瞞本子的事——少年認為:像白雲真人一樣,和尚恐怕早已經知道本子的存在。否則,他也不會一口一個「造化之德」。

  和尚有資格知道——他是主角。

  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甚至會讓李巖巖去徵求和尚的意見:該在本子上寫什麼?乾脆把所有的「妖怪」都殺了?再毀了白雲觀?

  和尚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不接茬。李巖巖猜,大概……是因為和尚也很難接受,自己只是本子上幾行字的化身?一個有血有肉的和尚啊……

  所以李巖巖就不願改變本子上已有的人物設定,更不願用本子改變現實生活中的人或事:一個不愛姜語竹的高小爽,就不再是高小爽了。

  雖然李巖巖也造了些類似iphone的小玩意兒,但從沒動過那張五千萬的存折,還有更多的誘惑——諸如剛說過的地球球長、後宮三千佳麗等等——他一直努力地……負隅頑抗。

  為此,少年經常感慨:原來我他媽的是個聖人……

  還有些原因被李巖巖有意無意地忽視了:

  那天,興國禪寺的禪房內,印空與和尚說,如果沒有了寶光上人等一眾遍佈天下的妖怪牽制,白雲真人很可能就會肆無忌憚,來專心致志地對付「正道群雄」。

  李巖巖立刻想到的就是:那白雲真人還不如先來對付最有威脅的自己。

  他早已不敢肯定寫在本子上的那一行行「護身符」是否真的管用,在某個晚上,李巖巖曾經打開本子,猶豫著想要寫點兒有關白雲觀的事情,就感受到窗外一道冷冷的眼神,一瞬,不見了。

  他立刻記起來:「白雲十三子」中有一個叫「暗雲」的,精於暗殺。

  十年之約……

如果不是有能力保證契約的有效,域外天魔不會那麼好說話的。

  -

  「外星人光光……」李巖巖胡亂翻著本子,忽然房間裡「啪啪」的聲音響,是紅娘子鼓掌。

  女俠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倒是沒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本子太留心,只擺出心悅誠服的模樣:「李巖巖,好像天底下誰的來歷都瞞不過你哦。那麼厲害的外星人,你放一句狠話他就不敢動,你究竟是什麼人?」

  紅娘子的總結陳詞是:「本小姐越來越好奇了。」

  「我不是外星人。」生硬地套用光光的口頭禪,李巖巖對和尚「有虧職守」的行為不太滿意。

  最近這些日子,和尚總是會放紅娘子進來,紅娘子就笑得得意、狡猾,而且俏皮。

  「李巖巖,你什麼都不在乎,碰上再危險的事情,再危急的時刻,都似乎藏著什麼殺手鑭似的——這麼自信,很沒道理呢。」

紅娘子故意皺起眉頭:「上次在海上,妖怪差點兒把你逼死——對你來說,那是個意外?所以現在你就不敢再帶竹子去巴黎了?老老實實地在家……我可不覺得你會對高考太用心。」

  「紅娘子,擅闖民宅,要判刑的。」李巖巖翻白眼。

「你可是托付過我好好照顧竹子,我既然要好好照顧她,總不能讓她跟一個隱藏了重大秘密的傢伙談戀愛——除非你告訴我,你究竟有什麼秘密?」

  「……」李巖巖琢磨半天才理順紅娘子的歪理,氣得頭頂冒青煙,「你這算什麼邏輯?」

  「邏輯?是誰說本姑奶奶刁蠻來著?哈!」

  看著紅娘子兩手叉腰,有持無恐不講理的模樣,李巖巖哭笑不得。

  「噢,對了,本姑奶奶有話問你——那個外星人……嗯?」紅娘子的目光忽然投向寫字臺,「密都?那是什麼?」

  李巖巖騰地站起來,一把按住本子,冷汗涔涔而下。

  剛才亂翻,本子掀開的那一頁的最上,正寫著「密都」兩個字,底下是密密麻麻的註解。

  這些日子以來,李巖巖對本子上所有的字句都爛熟於心,唯獨有那麼幾頁,他卻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外星人光光是其中之一,但……還有些更加……

  密都。

  密都!

  @@@

  好容易糊弄走紅娘子,李巖巖還神不守舍,把本子收好之後就坐著發呆。

  和尚皺眉頭,欲言又止幾回,終於忍不住問:「先生,『密都』……是個什麼所在?」

——和尚知道本子的能力,在所有因本子而出現的「異能人士」中,或許只有他才做到了與李巖巖朝夕相處,但他的記憶中,即便是提到白雲觀,少年也很少流露出現在這樣憂慮的模樣。

  李巖巖一驚:「密都?不,沒什麼。」

  不假思索地說完,他愣了半晌,用不確定的語氣補充:「真的沒什麼,那個地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進不去,出不來,跟現實社會……不會有交集。咱們不用管它。」

  「阿彌陀佛……」看李巖巖還在慌亂,和尚不忍再問,換了話題,「實不相瞞,先生,明日便到了會試之期,先生狀元之才,定然蟾宮折桂,小僧在此先道賀了。但……若先生進了京師,可就躲不開白雲觀的耳目,白雲真人神通廣大,小僧倒是有些憂心。」

  李巖巖懶得一一更正和尚的用詞,無精打采地回答:「呃,這個,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卻是為何?」

  「白雲真人是域外天魔,可他還是正道的魁首……今天碰上咚咚,我忽然想通了——沒準白雲真人跟外星人一樣,精神分裂;定下來十年之約的時候,他也說他不是什麼天魔。我猜,大概是那個『好的』白雲真人能壓制『壞的』域外天魔十年?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吧。」

  「沒準」、「我猜」、「大概」、「反正」、「到時候再說」……李巖巖的底氣十分不足。

  「阿彌陀佛……」和尚就只有搖頭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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