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魔法] 萬夫長 作者:北斗七星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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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f 2008-9-20 17:15:1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 30216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0
卷二:藍血人  第十五章 文字與圖畫

  
  第二天上午,巍恩他們離開旅店,騎馬出城,沿著一條羊腸小道向古堡進發。一路上,小道兩旁的山壁上危石聳立,偶爾從山坡處滾下一些風化的石礫,寧靜的山谷才有了幾分動靜。

  沿著小路,繞過十幾個彎道,終於來到了矗立在山腰處的古堡。三人牽著馬,越過一片開闊的砂地,徐徐地來到了城堡的近前。如果在山下仰望薩拉門托古堡,還能感受到它昔日鼎盛時的尊貴和榮耀,而一旦走近零距離觀察它,就會發現由於風霜和時光的磨礪,古堡早已變得斑駁不堪,幕牆到處裸露著自己的筋骨,本來雄壯威嚴的環形主堡猶如一個病入膏肓的巨人,勉強直立著身軀,卻只是苟延殘喘罷了。

  城堡唯一的大門已經被馬薩城政府用磚牆封死,以免好奇心強的觀光客人誤入古堡,若要想進入古堡,那便只能翻牆而入。

  一陣冷風襲來,風裡夾帶著細微的砂粒,巍恩立起衣領,皺眉道:「起風了。」

  文森特道:「要不我先進去看看,你們倆在外面守著。」

  巍恩搖頭道:「我可不習慣等人,咱們同進同退。」掃了若拉一眼,看到了她臉上發怔的表情,問道:「若拉,怎麼了?」

  若拉遲疑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裡有股熟悉的感覺。」

  「什麼熟悉的感覺?」

  「我也說不清楚,但我能感受得到。」

  巍恩看了看文森特,道:「咱們進去吧。」

  利用帶來的裝備,三人很快翻過了城堡的幕牆,來到了主堡與外牆之間巨大寬闊的院落內。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陳舊敗落的景象,馬廄、倉庫等非磚石的建築東倒西歪,殘破不堪。

  圓柱形主堡的大門也已經被封死,但是三樓的窗口仍然敞開著,垂下一條條繩索,看來是以前的探險者留下的,他們利用繩索爬入了主堡,卻再也沒有機會把它們收拾帶走。

  主堡正前是城堡廣場,若拉站在廣場上,看著幾米高的窗口,問道:「巍恩,你爬得進去嗎?」

  巍恩苦笑道:「我試試吧。」

  文森特道:「沒關係。等會我先入堡,然後你握住繩子,我把你拽上去。」

  很快,三人爬進了主堡的窗口,巍恩跳下窗台,打量著自己身處的房間,房間裡一片空蕩,除了塵土和垃圾以外,一無所有。

  巍恩剛要開口,山風透過窗口吹進城堡,「嗚嗚」的風聲裡隱隱傳來一些聲音。三人齊齊色變,巍恩傾聽半晌,問道:「你們聽到了嗎?」

  若拉點頭道:「聽到了,好像是人的哭聲。」

  「而且聲音有高有低,有尖有粗,肯定不是一個人的哭聲。」文森特肅聲道。

  「難道。」巍恩自嘲的一笑:「是那些死於此地的孤魂野鬼發出的哭聲?」

  若拉只覺得背心一陣寒氣上湧,嗔道:「巍恩,你別胡說,大白天怎麼會有鬼?」頓了一頓:「要不,咱們點個火把?」

  文森特沉聲道:「這裡雖然陰暗,不過還不影響視線,火種要留到關鍵時再用。」

  「咱們走吧,大家小心點。」

  三人出了房間,文森特在前探路,若拉居中,巍恩斷後,沿著中央長長的螺旋石梯向下走去。塵土的氣味撲鼻而來,微弱的陽光勉強照進古堡,卻更顯得古堡沉翳而陰森,光線無法照入的死角處,幽暗裡淡淡流動著一絲絲詭秘,彷彿隱藏著無數只凶獸,正在悄悄地等待著,隨時都會突然竄出來擇人而噬。

  三人邁下石階的腳步聲迴響在古堡內,顯得特別地沉悶與清晰,巍恩緊了緊腰畔的短匕,心裡默默道:「誅情,等下要有什麼情況,你老可別袖手旁觀。」

  沒有回應,誅情好像睡著了。

  終於,他們來到了古堡一樓的大廳。剛進大廳,眾人便一愣,大廳的地面上,一道暗紅的痕跡長長地拖過大廳,歪歪斜斜地伸向後側的偏廳。

  文森特走到紅痕旁邊,蹲下聞了聞,道:「還有血腥味,應該是血。」

  若拉聽了臉色發白,巍恩道:「看樣子,鮮血已經凝固了很久。」

  文森特點點頭,側頭向血跡延伸的方向望去。血跡的盡頭,側廳內一個依稀可見的木門正張著嘴,血跡消失在了它的口裡。

  三人走到門口,門內也有石階,血跡拾階而下,伸向地底。巍恩道:「地下室?」

  「應該是地下室。」文森特道。

  「你們看!」若拉忽然一指木門的上部,牆壁上寫著幾個朱紅色的大字。

  「沿著他人的鮮血,等待你的,將是萬劫不復。」

  巍恩看著這句話,道:「這算什麼?警告?」

  文森道:「就算是吧。」

  巍恩道:「這種警告恐怕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激起人的好奇心。」

  文森特還沒答話,一旁的若拉突然「咦」了一聲,道:「下面還有字。」

  巍恩細細一瞧,發現紅字下面的牆壁裡還刻著幾排沒有顏色的圖案。圖案不大,姿態各異,主要是各種動物的形象,寥寥幾筆,卻刻得簡單而逼真。「若拉,這不是字,是圖畫。」巍恩道。

  「不,它們是字。」若拉肯定地道:「這是太陽鳥的王族文字。」

  文森特仔細看了看,道:「若拉說得沒錯,這是太陽鳥的象形文字,與天蛇的方塊文字一樣,都是王族曾經用過的文字。」

  巍恩道:「若拉,你認識它們嗎?」

  若拉道:「我認不太全。唉,要是我爸在好了,他們老一輩人全都認識。」

  文森特道:「你認識哪幾個字?」

  若拉走到牆壁近前,指著一排圖案道:「我認識這個字,彎曲的蛇、矗立的鷹、日出地平線與開口的正方形,他們的意思是『OATH』。

  「Oath?那不就是詛咒的意思嗎?」巍恩皺眉道:「還有嗎?」

  「還有這個。單足、臥獅、彎蛇、匍匐的蚯蚓與女神的牙梳,它的意思是『BLOVE』。

  「Blove,意思是純藍。」文森特道。

  若拉又看了半天,沮喪地歎了一口氣:「沒有了,我就只認識這麼多了。」

  巍恩喃喃道:「藍色,詛咒,他們之間會有什麼聯繫呢?見鬼,怎麼到哪都離不開詛咒。」

  文森特道:「王族古老的文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說,這是王族的一個秘密據點?」

  「未必。」巍恩道:「既然是秘密據點,古堡的名聲怎麼會遠近皆知?那不是等於告訴了別人嗎?」

  若拉道:「我爸說王族之人一向清高自傲,我覺得他們不大可能會用人類守財奴的名聲來故弄玄虛吧,這對他們來說是可是極大的侮辱。」

  巍恩道:「黎塞留也好,王族也好,反正已經來了,就別管他是誰了。走,咱們下去吧。」

  眾人沿著血跡小心謹慎地走進木門,石階似乎很長,走了一會兒,陽光已經照不進來,眼前一片漆黑。

  「卡嚓」,火石撞擊的聲音響起,文森特點燃了一個火把。火焰剛剛燃起,若拉猛然瞧見下方不遠處的拱形出口旁邊,一個白影一閃而過。

  「啊!」若拉的驚叫脫口而出。

  跟在身後的巍恩急忙問道:「怎麼了?」

  若拉道:「我剛才看見了一個白色的人影,一閃就消失了。」

  「人影?文森特,你看見了嗎」

  文森特道:「我也看見了那個身影,但不確定是人。」

  巍恩倒吸一口涼氣道:「什麼意思?」

  「那個身影消失的速度太快了,決不可能是人的速度。」

  巍恩聽著發怔,喃喃道:「先是鬼哭,現在又是鬼影,看來公爵大人是準備讓咱們看一場好戲啊。」

  三人沿著血痕走下石階,血痕戛然而止,面前是一條又長又窄的甬道,甬道兩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幅油畫,上面覆滿了灰塵。巍恩拍了拍鑲嵌油畫的木框,塵土紛紛落下,在火把的照映下,一幅血腥冷酷的畫面顯露了出來。

  城堡前的廣場中,豎立著一根根細細的木樁,木樁上穿著一具具屍體,頭顱朝天,木樁的尖端從他們的嘴裡穿出,兀自凝結著血珠。屍體的表情各異,但是無一例外都寫滿了痛苦與恐怖。

  若拉看了幾眼後,轉頭不忍再看,道:「這是什麼?」

  文森特沉聲道:「這是傳說中的黎塞留公爵的木樁刑。」

  「木樁刑?」

  「黎塞留對那些拒不交稅的佃戶會施用一種極為殘忍的刑罰,就是把一根細樁從人的屁股裡戳入,通過身體後從嘴裡穿出,然後把掛在木樁上的屍體立在太陽底下曝曬,受刑之人據說短時間內不會嚥氣,將受到無比痛苦的折磨。唉,從這幅畫上看,當年的傳說是真的。」

  若拉咬牙道:「真是滅絕人性啊,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居然還用圖畫描繪下來。」

  巍恩道:「如此慘無人道的刑罰,國王難道不管管?」

  「羅德島遠離大陸,王國當時剛剛結束聖戰,百廢待興,便沒有顧及這裡。不過黎塞留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暴斃在自己的臥室,而且腦袋也被人摘了去,算是為自己殘忍貪婪的一生做了個交待吧。神是公平的,他不會任由惡魔永遠猖狂而不受懲罰。」

  三人邊走邊看,發現牆壁上的圖畫大都記述了公爵平生那些殘暴的事跡,畫面晦暗而壓抑,充滿了死亡的絕望。若拉皺眉道:「這些畫為什麼懸掛在這裡,是為了炫耀?」

  「不只如此。」巍恩徐徐道:「應該和那些文字一樣,用來警告來犯的冒險者,若是惹怒了公爵的鬼魂,將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0
卷二:藍血人  第十六章 群魔亂舞

  
  三人繼續前行,手中的火光驅散了四周的黑暗,甬道的盡頭,兩扇黑色的大門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文森特走上前去,四下觀察了一番,雙手用勁一推,「吱呀」一聲,門緩緩地張開。巍恩燃起另一根火把,藉著火光努力往裡看去,門後依稀是一間巨大的客廳。

  巍恩問道:「咱們進去嗎?」

  文森特凝視著寂靜的大廳,猶豫了一會兒方道:「巍恩,我先進去,你們守住門口,別讓人斷了咱們的退路。」

  巍恩考慮了一下道:「好吧,你小心些,發現什麼情況先退回來。」

  文森特點了點頭:「好。」言畢,舉著火把亦步亦趨,慢慢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火光隨著文森特的步伐,漸漸照亮大廳中央。大廳頗為寬闊,進深大概有三四十米的樣子,廳內中央兩側豎立著兩排直徑很粗的石柱,支撐著上方的平頂。文森特來到一根柱子下面,仔細看了看,火把往上一舉,不多時,石柱上燃起了一盞油燈。

  文森特一邊走一邊點燈,隨著三四盞油燈依次燃亮,巍恩和若拉也逐漸能看到大廳內的一部分景象:昏暗的燈光下,一排排長方形的石棺整齊地陳列在大廳兩側,只留下了兩列石柱中間的空間作為通道,石棺依次排去,也不知還有多少隱藏在黑暗中;大廳的盡頭,一座人物塑像下也擺放著一具單獨的石棺。文森特停住了腳步,站在大廳中央環顧著四周,周圍靜悄悄的,只有火把燃燒發出的「噼啪」的聲音。

  巍恩吸了口涼氣,覺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別說在這個光線陰暗、氣氛詭異的地下房間,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猛然看到這麼多密密麻麻的棺材,也足以讓膽小的人轉身就逃。

  若拉低聲悄悄問道:「那些是放死人的棺材吧。」

  巍恩勉強一笑:「確實是棺材,不過也許裡面裝得不是屍體,而是公爵收藏的財富。」

  若拉明白巍恩的用意,歎了口氣:「希望如此。」

  巍恩剛要說話,忽然,雕塑下的那具石棺「卡」地發出一聲輕響,三人的神經猛地繃緊,一眨不眨,凝視著石棺。緊接著,刺耳的摩擦聲響起,棺蓋慢慢滑動,一個白色的人影從石棺裡坐了起來。

  「嗆!」文森特與若拉拔出了鞘中的長劍,文森特沉聲道:「什麼人。」

  白影沒有回答,靜靜地盯著他們,過了片刻,忽地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唿哨。隨著這哨聲,大廳兩側的石棺棺蓋紛紛開啟,令人窒息的摩擦聲此起彼伏,剛才還死一般寂靜的大廳頃刻間變得嘈雜起來。

  巍恩兩眼發直,喉嚨發乾,右手緊緊握住短匕,嚷道:「文森特,趕緊退回來。」

  文森特只覺得手心滑膩,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定了定神,他沒有選擇回退,而是手握長劍,一步步地向前邁去,緩緩迎向對面的白影。

  巍恩見他鋌而走險,心裡一急,踏前兩步,正要開口呼喚,就在此時,三人的兩旁同時竄出了四條人影,速度奇快,裹著迅急的風聲向眾人撲來,伸出的雙手青光磷磷,彷彿地獄的鬼爪。

  文森特頓住腳步,長劍一封,「叮、叮」,兩聲脆響,長劍擋住了對方疾如閃電的爪攻,劍鋒抵處,爆起了一簇火星。攻擊者一擊未果,身體借力飛退,隱在了石柱之後。

  若拉一個箭步,擋在巍恩身前,兩條人影一前一後,來勢極為兇猛。若拉一抖長劍,勉強擋住了前面的攻擊,頓時覺得手腕顫抖,長劍往外盪開,幾乎落地,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後面的人影如影隨形,不等若拉站穩,雙爪已然探出,直直地向若拉心口挖去!

  若拉劍勢已老,腳下發軟,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攻擊臨近卻無計可施。「錚!」巍恩手中的短匕發出一聲清鳴,猛然自他的指間射出,就在鬼魅般的雙爪碰到若拉的胸口前,堪堪地擊中了他的手腕,攻擊者「唔」地悶哼一聲,縮回了雙爪,短匕一個迴旋,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絲線所牽引,又飛回了巍恩的手掌。

  若拉驚魂初定,不待對方的第二波攻擊來臨,一直握在右手裡的十字架猛然擲出,正擊中攻擊者的眉心。

  「啊!」攻擊者的眉心亮起一簇白光,白光在黑暗的大廳中顯得異常璀璨,猶如指路的明燈。攻擊者旋即發出一聲響徹大廳的慘叫,抱著腦袋飛快地退到了一根柱子邊,緊接著身體發出劇烈的顫抖,慘叫變成了極其痛苦的呻吟。片刻之後他雙膝一軟,順著柱子滑倒在地上,猶如遭遇艷陽的春雪,泥一般癱倒在了地上,身體觸電似地不停的哆嗦著,嗓子裡則發出了野獸般垂死的聲音。

  文森特看著若拉擊退敵人,心中大定。儘管對方白袍覆身,面目隱在白袍的帽子裡,但從剛才的實際接觸來看,他們顯然是人非鬼。對方雖然人多勢眾,但總好過和鬼魂交手。

  若拉回頭看了看巍恩,眼波裡含著幾絲讚許,微微一笑:「身手不錯,謝謝。」

  巍恩苦笑。剛才那幾下電石火光、兔起鶻落,攻防之快,讓人目不暇接,光憑自己的本事,如何能有那麼及時的反應?

  「別謝我,是匕首自己救了你。」巍恩答道。

  若拉撿起落在地上的十字架,聞言一笑:「又開始說胡話。」

  巍恩聳了聳肩,只得在心裡道:「誅情,謝謝你。」

  大廳重新恢復了寧靜,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經過剛才的搏鬥,此刻三人目力所及處,石棺已經全部打開,裡面的人都站了出來,一群白色的人影靜靜地站立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大廳內的氣氛變得十分詭異,令人喘不過氣來。

  文森特考慮片刻,退回到巍恩若拉的身邊。巍恩問道:「他們在等什麼?」

  「不知道。不過看樣子若拉的十字架對他們的傷害很大,他們似乎有些忌憚。」文森特沉吟道。

  「奇怪。他們既然害怕十字架,為何教會的教士卻陷在了這裡?」

  文森特搖頭不語。若拉則道:「這些人真是瘋子,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躺在棺材裡扮鬼。」

  巍恩眼睛一亮,低聲說了幾句,若拉聽完,遲疑道:「這樣行嗎?」

  「試試吧,也許能行。」

  若拉點點頭,接過文森特手中的火把,握住十字架的底端,高舉在面前,向正中的白衣人徐徐走去。

  火光的掩映下,銀質十字架發出晶瑩的光芒,熠熠的銀光中似乎充滿了信念的力量,溫和、明亮而堅定。

  果然,隨著若拉的腳步,石柱兩側的棺中人躁動起來,慢慢向若拉聚攏,卻沒有人衝上來。宛如圍著篝火的群狼,既對若拉蠢蠢欲動,偏偏又害怕那致命的光與熱。若拉對身軀兩側的變化視而不見,繼續緩慢地往前走著,巍恩與文森特跟在她的身後,兩旁的白衣人逐漸顯得急躁而惱怒,恍若群魔亂舞。

  終於,兩名棺中人按捺不住,低吼一聲撲了上來,然而步履卻拖泥帶水,彷彿剛剛患了一場大病,方纔的敏捷靈動消失得無影無蹤。文森特毫不猶豫地出手,乾脆利索地擊退了二人。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若拉離雕像下的白衣人越來越近,白衣人依舊矗立在棺前,衣帽下的眼光中露出又驚又疑的複雜神色。

  「塔法干越莫西林。」白衣人忽然張口,說出了一句古怪的話語。

  若拉的腳步立時一頓,遲疑片刻,回答了一句巍恩與文森特同樣聽不懂的話。白衣人又接了一句,兩人居然交談了起來。

  巍恩心裡一怔,自己雖然聽不懂他們對話的意思,但聽著白衣人的口音,卻非常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若拉又說了兩句,白衣人突然道:「若拉,想不到,你都長這麼大了。」巍恩文森特聞言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

  
卷二:藍血人  第十七章 藍色妖姬

  
  若拉將劍收回鞘中,微笑道:「夏士蘭,你認識我?」

  「我離開小鎮的時候圖爾大叔還沒有孩子,我是從他與父親的通信中知道你的。」白衣人一邊說著,一邊摘下了遮住面目的帽子,露出了一張中年男子的臉龐。

  這是一張英俊的面龐,五官端正,劍眉星目,唯一的缺憾是他的臉色。夏士蘭的臉上泛著奇異的藍色光芒,使他看上去詭異而冷酷。

  若拉道:「難怪進堡時,不知為何我卻有著一種說不清的熟悉感覺,原來是你們。你們幹嘛躲在這裡裝神弄鬼?」

  夏士蘭歎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回頭我再慢慢跟你說。」抬頭對著已經圍了過來的人群高聲道:「這是若拉姑娘,來自咱們的小鎮。」

  正在驚疑不定的人群聽到他的介紹,頓時消去了方纔的敵意,不少人紛紛圍上若拉,有問好的,也有詢問小鎮情況的,若拉一時應接不暇,不知道應該先回答誰的問題。

  巍恩趁機低聲對文森特道:「我說怎麼他的口音聽著很耳熟,原來和老鎮長的口音很相近。」

  「大家靜一靜。」夏士蘭朗聲道:「先把羅伯特抬過來,看看他的情況。」

  剛才交手時被若拉擊傷的羅伯特很快被抬了過來,夏士蘭蹲下檢查他的傷勢,若拉擔心地望著傷者,暗自祈禱他不會有性命之憂。巍恩四下一看,發現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和夏士蘭一樣,全都帶著碧藍的顏色。

  過了一會兒,夏士蘭道:「他昏過去了,不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圍在四周的人群頓時歡呼雀躍,若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接下來,巍恩三人隨著夏士蘭來到了地下另外一個房間,夏士蘭請他們落座後,一位年輕的姑娘端來了茶水。

  若拉四處打量了一下,問道:「為什麼不到上面去說話?」

  夏士蘭苦笑道:「沒辦法,現在是白天,我們見不了陽光。」

  若拉目光一凝:「見不了陽光?這是為何?」

  「還不是咱們身上所背負的詛咒?就是它,把我們現在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若拉靜了下來,半天方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唉,」夏士蘭歎氣道:「當年我爸不顧你父親的反對,率領部分族人離開小鎮到外面闖世界。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還算順利,經過一番拚搏後,日子也漸漸好了起來。」

  若拉點頭,對著巍恩道:「夏士蘭的父親蘇爾叔叔是我爸的一位表兄,三十多年前離開了小鎮,不知道我爸和你提過沒有?」

  巍恩「唔」了一聲,道:「好像提過,我有印象。」

  若拉道:「那後來呢?」

  「後來?」夏士蘭臉色凝重起來:「誰知道到了第三個年頭,那傳說中的詛咒果然發作,我們身上的血液逐漸開始變成藍色,成為了一個藍血人,而且血液慢慢凝結,遇到強光的照射時,渾身又痛又癢,皮膚會流出腐爛的膿汁。」說到這裡,夏士蘭手腕一翻,亮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刀,麻利的在中指一抹,往水杯裡擠出兩滴血液,然後把水杯遞到了眾人的面前。

  三人探頭湊近一看,只見鮮血蕩漾在水面上,凝而不散,彷彿是有形的固體,純藍的血花隨著水紋慢慢綻放,妖異中摻雜著一絲艷麗,宛如一朵藍色妖姬,美麗的讓人觸目驚心。

  文森特悚容道:「好厲害的詛咒。」

  夏士蘭把杯子放回桌上,若拉道:「可是這和你們來到薩拉門托古堡有什麼關係呢?」

  夏士蘭答道:「詛咒發作後,我父親嘗試了許多方法和藥品,卻沒有任何效果。直到有一天,」說到這裡,夏士蘭本來還算平靜的瞳孔裡流露出恐懼之色:「在埋葬一名死去族人的屍體時,她的一個兄弟忽然跑進了教堂停放屍體,等待下葬的房間裡,撲到了一具屍體的身上,抱著脖子又啃又咬,就像一頭瘋狂的野獸。我這輩子永遠也忘不了那幅情景,當我爸帶人把他設法制服後,他跪在地上,滿嘴鮮血,牙齒間還夾雜著死者的皮膚。」

  若拉聽著夏士蘭的描述,彷彿聞到了當時死人與活人之間瀰漫的腐臭之味,一股想要嘔吐的強烈感覺湧上心頭。巍恩腦海裡泛起一道熟悉的記憶,隨即沉聲道:「難道吸取正常人的鮮血,能夠維持你們的生命,或者減少你們的痛苦?」

  夏士蘭詫異地看著巍恩,緩緩道:「你猜得不錯。從那次起,我爸發現,雖然強光依然對我們的皮膚刺激很大,但活人的鮮血確實能在晚上減緩我們的痛苦。」

  「難道你們從此就一直吸取死人的鮮血?」若拉強忍著不適,開口問道。

  夏士蘭苦笑搖頭道:「這就是詛咒的可怕之處,它不但讓咱們的肉體遭受痛苦,而且心靈也將受到極大的折磨。一旦飲血成癮後,死人的血液就將難以滿足身體的需要,只有活人的鮮血才有生命的味道,才能暫緩我們的煎熬。」

  房間裡陷入靜默之中,半晌,若拉緩緩道:「難道,你們從此就成了殺人兇手?」

  夏士蘭沉吟道:「自此我們來到古堡,確實已經有不少人死在了我們的手上。為了生存下去,我們不得不忍受著良心的譴責,繼續著吸血的行為。我也知道這是在苟延殘喘,但除非沒有辦法,誰又願意就這麼痛苦地死去呢?」

  巍恩聽完,心裡覺得很難受,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抹殺別人的生命,這到底是對是錯呢?

  夏士蘭繼續道:「我爸很快發現了這個情況,經過思考,他決定找出一個辦法,既能夠減少一些良知的折磨,又能使族人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文森特道:「於是便有了守財奴黎塞留的傳聞。」

  「是的。不久之後,我爸便帶著族人來到了薩拉門托古堡,設法製造了黎塞留的故事。從此以後,那些被財富所吸引的冒險客們成為了我們的階下囚,而普通人則不會成為無辜的替罪羊。」

  若拉有些生氣地道:「與其說是階下囚,還不如說是你們的盤中餐。」

  夏士蘭難堪地愣了一下,苦澀道:「任何人一旦進入城堡,就會接到我們的多次警告,只有那些執迷不悟,被貪婪迷了心竅的人才會被擒。若拉,能做的我們都做了,隨你怎麼說吧,如果換作是你,恐怕也只有這個選擇。」說到這,他的眸子猛地一亮:「何況來到古堡後,父親不久便用自己的生命為族人的痛苦與冤孽謝罪,做出了一個了斷。我現在既然接替了他的責任,最先考慮得,就是如何讓這些人繼續活著,為了這個目標,其它的一切都可以犧牲。」

  若拉沉默片刻,道:「我為我剛才的話抱歉。蘇爾叔叔是一位了不起的男子漢,值得你為他而驕傲。」

  夏士蘭淡淡一笑:「沒關係,若拉。」

  巍恩問道:「你們在牆上刻的象形文字是什麼意思?」

  「哦,那是一個提示,如果是自己人來到古堡,將會知道這裡的大致情況與如何與我們聯繫。」夏士蘭答道。

  「那你剛才和若拉的對話,說得也是這種語言?」

  「是的。」夏士蘭點頭道:「對了,若拉,你剛才那個十字架是什麼武器,居然會有如此大的殺傷力,能一下子把我們的好手打得暈了過去。」

  「哦,那不是武器,只是個十字架而已。不過,它曾經被霍華德主教祝福過。」說著,若拉就要從脖子上摘下十字架。

  夏士蘭急忙道:「別摘,還是讓衣服擋住吧。剛才你舉著十字架走來時,它所發出的光輝,我感覺比你手上的火把還要燦爛許多。」

  若拉放下手道:「夏士蘭,以前不是也有教士來過這裡嗎?為什麼你們不怕他們的十字架?」

  「你的和他們的不同。」夏士蘭搖頭道:「我們並不怕十字架,但你的十字架帶著奇異的光芒,我們的身體受不了。」

  「哦。」若拉似有所悟,當下把十字架的來歷告訴了夏士蘭。夏士蘭聽完,頜首道:「難怪,原來有審判之光的作用。」

  若拉擔心地問道:「如果教會派出的人會審判之光,你們豈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我們只是懼怕它的光芒,但如果不實際接觸,也不會受到什麼傷害。」說完,夏士蘭自嘲地笑了笑:「野獸雖然害怕篝火,但也不會被輕易燒死啊。」

  文森特道:「若拉,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傳教士就能使用審判之光的,只有聖公會的長老和紅衣大主教這樣的人物才可能掌握這種法術。」

  若拉歎了一口氣,道:「要是這個十字架能幫助你們解決這可怕的詛咒,那該有多好?」

  夏士蘭臉上浮現出一絲慘笑,搖著頭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文森特忽然道:「或許有辦法。」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1
卷二:藍血人  第十八章 遺棄者

  
  夏士蘭聞言一怔,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問道:「什麼辦法?」

  文森特轉頭看著巍恩,道:「巍恩,這事你怎麼看?」

  若拉秀眉一挑,急急道:「對了,我記得上次文森特在約克城中了詛咒奄奄一息,不是你把他救了嗎?」

  巍恩苦笑:「若拉,上次文森特能活下來,純粹是誤打誤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救人的。何況……」他想起誅情的話:「能夠在你們的血液裡下詛咒,這份功力我現在做還做不到,更別提如何解救了。」

  若拉臉色一黯,猶豫地道:「那你能不能試試?」

  「我連你們中的是什麼詛咒都不知道,就是想試也很難下手。」巍恩面帶歉色,無奈道。

  夏士蘭聽了他們的對話,心中暗自驚訝,沒想到若拉的這兩位朋友,一位武藝不凡,另一位更是懂得詛咒,他還從沒聽說過王族以外的人能掌握這種神秘的法術:「它的來歷,我倒是聽父親提起過,你們可以聽聽。」

  「創世紀上記載,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後來到荒野,生了兩個孩子,其中大哥該隱是農夫,弟弟亞伯是個牧羊人。由於獻祭的差異,該隱憤而謀殺了弟弟,翌日上帝問該隱他弟弟哪裡去了,他假稱不知。於是神生氣地道:『狡辯!你弟弟的冤魂向我哭訴你的暴行,所以你得接受我的懲罰!你將受到詛咒,你種地,地裡不再給你效力而出產那些美妙的水果和蔬菜,所有人都唾棄你,你會在荒野中流離飄蕩,惶惶終日不得安寧,我會給你一個與眾不同的記號,這樣你就會讓別人知道你不該被殺----只是盡量折磨你罷了。記住,你是一個永世不得救贖的遺棄者。』」夏士蘭頓了一頓,看著面前諸人道:「據說,這個詛咒被稱做千年遺棄。」

  巍恩喃喃道:「千年遺棄,千年遺棄。」他的羊皮古卷上記載著這則詛咒,屬於中高階咒語的範疇。

  大家沉默著,桌上蠟燭的火苗筆直地燃燒著,似乎感受不到房間裡任何空氣的流動。文森特忽然道:「夏士蘭先生,我們走進地下的時候,曾經看到一個速度極快的白影,請問那是你的人嗎?」

  夏士蘭道:「是的。自從詛咒發作後,我們的身體就逐漸開始發生變化,有的變得極有力量,有的則變得速度飛快,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能力範圍。」

  若拉問道:「我們進堡時,曾經聽到一些哭泣的聲音,你知道這事嗎?」

  「那些是關在地牢的冒險者,我們改造了通往地面的風道,只要有陌生人進堡,我們就會把風道完全打開,如果那些人正在哭泣,聲音便會隨著風聲傳到地面上,也算是我們對不速之客的一種警告吧。」

  「你們現在還關著多少人?」

  「已經不多了,最近幾年前來古堡的冒險者越來越少,地牢裡只剩下十幾個人了。」

  「等到他們一個不剩的那一天,你打算怎麼辦?」

  夏士蘭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我不知道,只能過一天算一天了。」

  巍恩考慮道:「夏士蘭,對於你們的詛咒,我需要一些時間。」

  夏士蘭露出一絲微笑:「巍恩先生,經歷了這麼多年,今天終於又見到自己的族人,可以講述我們痛苦的遭遇,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感謝你的幫助。」

  吃過晚飯,巍恩站在一間已經收拾乾淨的臥室的窗戶旁邊,文森特坐在一張椅子上,道:「巍恩,希望你能盡量想辦法解決他們身上的詛咒,否則以後會很難辦,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其實是王族留下的對付人類的殺手。」

  巍恩轉頭看著他,道:「你講。」

  「蘇爾是詛咒發作的第一代人,還具備強烈的良知,能用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樣的方法來對抗宿命的安排,到了他的兒子夏士蘭這一代,雖然對吸食鮮血還抱著慚愧內疚的態度,但已經不會用生命作為代價來抵制詛咒。照此發展下去,恐怕他們的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終有一天會接受這個詛咒,把吸血的習慣看成是維持生命的一種自然需要。」

  巍恩道:「你說的有道理。從我的詛咒相關知識來看,這種能夠遺傳的詛咒往往在第三代身上會有極強的變異。詛咒在賦予力量的時候,會逐漸改變他們身體的構造,到了最後,這些人雖然還具有人類的外表,但實際上,他們的思想和行為已經不再屬於人類社會了。」

  「也就是說,這些人將淪為魔鬼的奴隸,永遠只能在黑暗中生存。」文森特道。

  巍恩搖頭道:「也許是吧。唉,使用這麼惡毒的詛咒,足見昔日王族為人行事的風格了。多行不義必自斃,難怪王族最後落得覆滅的下場。」

  文森特沉默半晌道:「你自己想想吧,我不打擾你了。」說完,轉身離開了房間。

  巍恩沒有說話,他凝視著城堡外的黑夜景象,山腳下的馬薩城此刻燈火通明,與城堡周圍漆黑而寧靜的環境比,幾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乾燥的夜風裹著細小的石粒吹在他的臉上,感覺又疼又癢,說不出的煩躁。

  巍恩轉身走到一張桌子旁邊,將短匕擺在桌上,道:「誅情,你在嗎?」

  「找我幹嘛?」過了好一會兒,誅情懶洋洋的聲音在巍恩的耳邊響起。

  巍恩笑了笑:「這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幫助。」

  誅情沉吟片刻,道:「巍恩,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是解決不了這種級別的詛咒的。」

  「我知道。不過,依你的經驗,你看我該如何入手呢?」

  「讓我想想。嗯,巍恩,你想過沒有,讓這個詛咒發作的觸媒是什麼?」

  「觸媒?」巍恩聞言一愣。

  「對,觸媒。任何詛咒發作,不是都需要觸媒嘛?」

  巍恩緩緩道:「千年遺棄的觸媒是如果離開西回山脈方圓五百里的範圍,而一兩年後又沒有返回,詛咒便會發作。」

  「為什麼是西回山脈?」

  「聽老圖爾說,他們是龐培古城裡王族的奴僕,而龐培城是消失在西回山脈裡的,所以他們不能離開西回山脈太遠。」

  「是這樣……巍恩,據我所知,詛咒雖然神奇,但也不可能讓整座山脈或者一座古城成為觸媒,要知道,只有神的力量才能操控江河山川這種沒有生命意識的龐大物質。」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觸媒另有其物?」

  「我懷疑這個詛咒的傳媒很可能是龐培古城的某件聖物,一旦脫離這件聖物的影響範圍,過了一段時間,詛咒便會發作。」

  巍恩沉吟道:「我覺得你的猜測很可能是正確的,也符合設置詛咒的規律。」

  誅情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巍恩,你雖然無力解決千年遺棄,但你可以通過聖物重新設置詛咒的觸媒,使詛咒暫時停止作用,等到有一天,你的能力提高了,你再幫助他們解決這個問題好了。」

  巍恩雙眉一挑,面帶喜色道:「這個辦法不錯,也許行得通。千年遺棄的咒文我倒是會,不過我去哪找聖物呢」

  「你不是有星辰啟示錄嗎?它可是太陽鳥王族聖物的一部分啊。」

  巍恩一怔道:「王族聖物的一部分?」

  「我記得太陽鳥的聖物名字叫做女神的桂冠,好像由兩部分組成,你手中的星辰啟示錄應該是其中的一部分。」

  巍恩從懷裡拿出星辰啟示錄,捧在掌中,潔白的玉環在燭火中流露出淡淡的晶瑩,一股暖意傳進了巍恩的手心。

  誅情道:「沒錯,就是它。你利用星辰啟示錄,重新在他們身上設置詛咒。如果成功了,他們的身體就會恢復到詛咒發作之前的正常狀態。」

  巍恩開心地一笑:「謝謝。誅情,要是真能成功,記你一大功!」

  誅情不屑的聲音悠悠傳來:「要不是看在你是幫助別人的份上,鬼才會幫你哩!」

  ※※※※※※※※※※※※※※※

  古堡山腳下一個偏僻的峽谷裡,許多帳篷隱藏在山壁的陰影中,一大群馬匹圈在營帳後邊,嚼著乾草,喝著清水;一些腰配馬刀的彪形大漢正倚在樹木山石的旁邊打著瞌睡,峽谷兩側的山崖上,有幾個衛兵在巡邏游弋。不遠的山腰處,巍然聳立的薩拉門托古堡在月光的照耀下,猶如深山的幽靈。

  一臉興奮的紅鬍子走進大營,道:「雷納斯,咱們的探子剛才回來報告,發現城堡的一個房間裡燃起了燈火,他摸近看了看,看到窗戶旁邊站著一個人,好像就是白天出城進堡的那個巍恩。」

  雷納斯聞言,皺眉思索道:「他難道已經制服了黎塞留?這個巍恩,看來的確不簡單。」

  紅鬍子聳肩道:「今夜還沒過去,沒準黎塞留還沒有出現呢。不過這樣也好,少了咱們不少麻煩,對付三個活人總比應付什麼鬼魂要輕鬆得多。」

  雷納斯道:「大哥,你計劃什麼時候動手?」

  「我準備明天天亮後,就帶著弟兄們衝進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弟兄們為了趕路,一天一夜都沒有休息,已經十分疲憊。不如明天修整一下,反正我們已經封了路,不怕他們逃走,正好再伐些木材作為攻城的工具,以免他們負隅頑抗。」

  「我說老二,你也太謹慎了點吧。」紅鬍子不以為然地道:「一共就三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小娘們,難道還能抵抗咱們不成?我今天晚上讓弟兄們睡個好覺,明天拿下巍恩,然後去馬薩城裡開心就行了。」

  雷納斯還想說些什麼,看了看紅鬍子的臉色,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卷二:藍血人  第十九章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月近中空,已是子夜時分。

  夏士蘭一族百餘名男女老少聚集在城堡廣場上,整齊地排成了一個方陣。他們的面前,擺著一張長條方桌,巍恩站在桌後,雙目微閉,神色肅穆,嘴裡唸唸有詞,若拉與文森特則站在他的身後。經過橡樹教堂的磨煉後,巍恩得到了星辰啟示錄所蘊涵的一部分力量,精力得到了很大的補充和提高。千年遺棄雖然已經屬於中階咒語中最難的咒語,但這次是通過星辰啟示錄施法,巍恩自信能夠完成它。

  夏士蘭轉頭問自己的助手:「人都來齊了?」

  「除了少爺出堡還沒回來,其它人都到齊了。」

  夏士蘭皺眉道:「他又跑哪去了?」

  「可能是下山了。」助手小心翼翼地答道。

  「又跑去酒館了吧?現在這麼多人等他一個,不爭氣的傢伙,早晚會把我活活氣死。」

  助手噤若寒蟬,縮了縮脖子沒有接話。夏士蘭看了看月色,道:「算了,不等他了。」走到巍恩的面前,道:「巍恩先生,我們的人已經來齊了,你可以開始了。」

  巍恩睜開雙眼道:「夏士蘭先生,老實講我並沒有什麼把握,倘若不成功,那我只能說對不起了。」

  夏士蘭微微一笑,左手搭上巍恩的肩頭,用力一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說完,走回了列隊的人群裡。

  巍恩聞言心神一振。方纔的患得患失淡了許多,整個人也輕鬆了下來。他抬頭望了一眼碧藍的夜空,風兒吹散了雲彩,彎月如鉤,懸在半空中,正是他所喜歡的月夜。

  巍恩拿出星辰啟示錄,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個銀質的聖餐杯,杯裡覆蓋著紅綢,他把指環置於杯內,退後兩步,調整了一下情緒,開始頌念千年遺棄:

  四處漂流,無處落腳的流魂啊,

  將依循自然之理回歸亡者之地,

  寂寞是你永恆的居所。

  迷惘與困惑,

  憎惡及悲傷,

  皆是黑暗存在的依據。

  怨靈的哀號,在黃泉的深處悚慄,

  褻瀆神的尊嚴,將永不寬恕。

  遊走在腐爛與枯萎之間的死靈啊,

  請以僕役的方式現身,

  帶走今夜最後的餘溫。

  孤獨的流放,

  痛苦的夢魘,

  成為永遠的伴侶。

  光明遙不可及,所剩無幾的是悔恨。

  罔顧神的教誨,將永不超生。

  巍恩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寧靜的夜晚,卻似乎有著一股奇異的魔力,迴旋在寬闊的廣場之上,彷彿帶著沉重的質感。文森特心裡湧上了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漆黑的午夜,荒廢的城堡,慘淡的月光,惡毒的咒語,這場景簡直是邪惡的黑魔法師正在施展法術的翻版,光聽巍恩此刻嘴裡念出的話,誰又能相信他是在救人而不是在害人呢?

  巍恩的前額滾下汗滴,繼續堅持地念道:

  一切的結局,都孕育在末日的審判中。

  邪惡的盒子已被無知與貪婪開啟。

  神在深深歎息中,

  轉身而去。

  留下的,將是

  漫天的洪水與冰封的荒漠!

  巍恩雙手平舉,完成最後一句咒語,他只覺得心跳一陣加速,身體裡澎湃湧動的力量猶如決堤的洪峰,不再受如何的束縛,瘋狂地向掌心湧來。與此同時,聖餐杯忽然發出了光亮,彷彿聽到了神秘的召喚,隨著巍恩的聲音,光華迅速變大,變得耀眼起來。

  夏士蘭站在人群隊伍的最前排,看著巍恩朝著聖餐杯緩緩伸出雙手,雙目微微合攏,他的表情是如此的莊嚴,在月光的洗禮下,甚至帶著幾分聖潔。夏士蘭記得父親曾經說過,王族敗亡前夕,當王族的一位法師對他們詛咒時,臉上的表情猙獰而瘋狂,為什麼施展同樣的咒語,這個年紀不大的小伙子卻有如此大的區別呢?

  終於,巍恩的手指觸摸到了杯體,一剎那間,聖餐杯彷彿被加入了炙熱的溶漿,一團火紅自巍恩的雙掌燃起,明亮不可方物。巍恩慢慢舉杯,置於頭顱之上,聖餐杯光芒四射,猶如那萬年不滅的指南星,於光明中傳遞信任的力量。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瞇起了雙眼,這光芒在深夜中是如此的醒目,除了巍恩之外,沒有人再能與聖餐杯直面平視。緊接著,光華像流水般從杯中溢出,流過巍恩的雙手,流過他腳下的地面,形成了一個光團,把他裹在了裡面。眾人看著這驚人的變化,屏息無言,就連年幼的孩子們也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緊緊地盯著這位陌生而神秘的「叔叔」。

  若拉默默地看著巍恩的背影,她的心裡變得五味雜陳。曾幾何時,面前這個熟悉而平凡的背影逐漸蛻變,變得充滿了自信心與感染力,令身邊的人不自覺地跟著他往未知的前方走去。

  終於,光華慢慢消退,巍恩重新出現在眾人的眼中,到了最後,光華猛地一亮,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夏士蘭凝目看去,只見巍恩手中的聖餐杯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模樣,只是方才銀白色的杯麵上此刻似乎隱隱流淌著幾絲金黃。

  巍恩歎了一口氣,聲音裡既有興奮,也有疲倦,身體晃了一晃,幾乎摔倒。文森特快步上前,扶住了他。巍恩取回星辰啟示錄,道:「夏士蘭。」

  夏士蘭急忙上前道:「巍恩,你怎麼樣?」

  巍恩勉強一笑:「我還可以。夏士蘭,我已經施法完畢,你現在可以把聖盃盛滿清水,輪流讓每個人喝下去,喝之前,要擠幾滴自己的鮮血溶入水中。」

  夏士蘭道:「好的。」心裡暗暗稱道,他的父親曾跟他提起過施法的具體流程,和巍恩現在說得一摸一樣,這個年輕人,還真是不簡單。

  文森特看著巍恩蒼白的臉色,道:「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吧。」

  巍恩點點頭,直起了身子,一旁的若拉道:「你別逞強,讓文森特扶你回房吧。」

  巍恩呵呵一笑:「我沒事。老話說得好,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

  進了房間,巍恩一下子躺倒在床上,隨後進屋的文森特道:「巍恩,我怎麼覺得你今晚施展詛咒時有點兒奇怪?」

  巍恩一怔,道:「怎麼奇怪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星辰啟示錄所發出的光華要把你裹起來。按理說,只要完成儀式,聖餐杯成為傳遞詛咒的渠道就行了。」

  巍恩笑了笑:「你的感覺還真靈敏。不錯,我確實還有一些別的收穫。」

  「方便說來聽聽嗎?」文森特問道。

  「沒什麼不方便的。」巍恩道:「你還記得上次在橡樹教堂星辰啟示錄給我輸送力量時,我所看到的異像嗎?」

  「我記得你說你看到了一扇金色大門慢慢敞開,門上鐫刻著展翅飛鳥。」

  「沒錯。不過,這次我看得更加清晰了。上次我只看到大門緩緩開啟,一縷耀眼的金光從門裡射了出來。」

  「這回呢?」

  「這次大門完全敞開,我看到了一張金光四射的王座,王座上擺放著一個漂亮雅致,完全是鏤空花紋的銀色王冠,它的樣子很秀氣,上面鑲嵌著閃閃奪目的珍珠與琺琅,應該是皇后佩戴的王冠。」

  「那後來呢?」文森特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走近王冠,忽然發現王冠的頂部空著一塊,好像是安放中心寶石的位置。我正心裡奇怪,一個模糊的聲音響了起來:當先知與聖女出現時,方是安特碧麗之冠的甦醒之日。話音一落,我的意識就回到了現實之中。」

  「先知與聖女,安特碧麗之冠,這是什麼意思?」文森特沉思道。

  「我還想問你呢。」

  文森特雙手一攤,表示這次他無能為力。巍恩想了想,自懷中拿出指環,看了看,搖頭道:「這次星辰啟示錄沒有任何變化。」

  「也許它已經甦醒了,所以不會變化了。」

  巍恩沉吟了一會兒,忽然道:「文森特,你知道女神的桂冠嗎?」

  「第一次聽說。」

  「那王族聖物與星辰啟示錄這樣的鎮城之器有什麼區別嗎?」

  「聖物我倒是聽說過。鎮城之器應該就是王族聖物吧,不過可能只是聖物的某一部分而已。」

  巍恩點點頭不再說話,心裡盤算著:「桂冠與指環,它們之間會有什麼聯繫呢?」

  文森特起身道:「你的精神不錯,只是身體弱了點兒。休息一會兒吧,相信你很快就會恢復了。」

  「我不睏,」巍恩道:「我等夏士蘭來告訴我大家的情況。」

  文森特笑了笑:「你小子,越來越厲害了。想當初你施展一次詛咒,晚上睡得像一頭豬,還是一頭病豬。」

  巍恩哈哈一笑:「咱倆誰也別說誰,你的睡相比我好不倒哪兒去。那呼嚕聲,驚天動地,能喚醒第二天的太陽。」

  二人正說著,屋外響起敲門聲,傳來夏士蘭的聲音:「巍恩先生,睡了嗎?」

  「沒有。請進。」巍恩從床上了坐了起來。

  夏士蘭推門進來,道:「巍恩,你的詛咒起作用了。第一批人已經服用了聖餐杯的血水,很快就渾身發軟,有的還上吐下瀉,折騰個不停。」頓了一頓,他興奮地道:「不過我看得出來,一些年輕人儘管很疲憊,但臉上的藍色已經開始轉淡。我已經讓剩下的人繼續服用聖水。」

  巍恩撓了撓頭:「夏士蘭,你知道你父親被施加詛咒時,是什麼一種情形嗎?」

  夏士蘭頜首道:「我知道,和現在差不多。巍恩,能不能告訴我,你用的什麼辦法?」

  「也沒什麼。詛咒若想發作,觸媒必須起作用。你們的詛咒觸媒來自西回山脈古城裡的一件聖物,當你們離開聖物的時間和距離太長,詛咒就會發作。」

  「這我明白。王族這麼做,就是想讓我們永遠守護他們的聖城,而且不允許我們溶入正常的社會。」

  「我手裡正好有一件王族的聖物。」巍恩拿出星辰啟示錄:「便對你們重新施加千年遺棄,並把它的觸媒設為星辰啟示錄。這樣的話,通過新陳交替,你們的身體與血液將逐漸被星辰啟示錄所影響,舊的詛咒會慢慢失效。我估計,只要今後別離開星辰啟示錄太遠太久,相信你們早晚會恢復詛咒發作前的狀態。」

  夏士蘭聽得發楞,臉上露出怔怔的表情,過了半天方道:「我大概明白了。巍恩,無論如何,非常感謝你伸出援手,讓我們有機會再次見到光明。」

  巍恩擺了擺手:「先別謝,等到明天日出時,如果你們能看到太陽,新詛咒才算真的有效。」

  「沒那麼快吧,詛咒不是要慢慢生效嗎?」文森特在一邊接口道。

  「不。能不能見到陽光是關鍵,如果我的方法正確,他們一定能重新走進陽光裡。」

  夏士蘭微微一歎,轉頭向漆黑的窗外望去:「還有幾個小時就是黎明了。日出,我已經多年沒有見過了。」

  正在此時,一個人匆匆地推開了屋門,眾人一看,正是夏士蘭的助手,後面跟著的若拉,她剛才因為好奇而留在了現場。巍恩看著助手臉上急切的表情,心裡「咯噔」地跳了一下:「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夏士蘭皺眉道:「出了什麼事?」

  助手飛速地掃視了眾人一眼,道:「先生,少爺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吧,幹嘛這麼慌張?」

  「他是從秘道回來的。身上負了箭傷,流了很多血。」

  夏士蘭告辭離開,文森特問若拉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不太清楚,只看到他們抬著一個年輕小伙子,那人肋部好像中了一箭。」

  文森特聽完一愣,不知為何,一股不祥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過了一會兒,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夏士蘭推門進屋,一臉焦急之色:「巍恩,文森特,事情不妙。」

  巍恩與文森特對視一眼,道:「怎麼了?」

  「我兒子今晚去酒館喝酒,出城時無意中撞見了幾個醉酒的馬賊,他好奇跟了出去,結果發現了大漠鷹在山谷的駐地,足足有幾百號人。」

  文森特一驚:「大漠鷹?難道是紅鬍子?」

  夏士蘭點頭應是。巍恩問道:「紅鬍子是誰?」

  「紅鬍子是羅德島肆虐多年的土匪,手下有一群來去如風的馬賊,號稱大漠鷹。幾年前大漠鷹鬧得太凶,惹得范德親王派出麾下猛將方丹親自前來剿匪,幾場惡仗下來,紅鬍子損兵折將,遂躲進了荒漠,不過聽說實力仍在,所以方丹上校仍在羅德島駐軍。」

  「一個土匪頭子,他來這兒幹什麼?」若拉疑惑道。

  夏士蘭道:「我兒子隱約聽到他們的對話,說是要天亮進山,他估計是奔咱們來的,急忙回來報信,誰知走得太急,沒發現紅鬍子封山的伏兵,結果中了一箭,如果不是秘道,他可能就回不來了。」

  文森特道:「夏士蘭,紅鬍子手段毒辣,經驗豐富,不好對付,咱們要趕緊準備。」

  「事情正是不妙在這裡。我的人剛剛服了血水,大部分都虛弱不堪,別說作戰,就是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這個傢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在這個時候。」夏士蘭臉上露出苦笑,無奈道。

  文森特起身,在屋裡來回逡巡了幾步,道:「事已至此,我們只能作兩手準備了。」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2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章 九死一生

  
  夏士蘭問道:「文森特,你打算怎麼做?」

  文森特肅聲道:「方丹上校的軍隊駐地離這裡有多遠?」

  「他的部隊在馬薩城東部的卡洛要塞,就算全力趕路,離這裡也有一天的路程,現在出發,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返回。」夏士蘭答道:「你準備去請援兵?這恐怕行不通。一是方丹未必相信咱們,二來時間也趕不上。」

  「先不管這些。夏士蘭,你有熟悉路程的兄弟嗎?」

  看到方丹點頭,文森特轉頭道:「若拉,這事要交給你去辦了。」

  「我?」若拉一愣:「你想讓我去報警?」

  「對,你拿著巍恩的授權令,和夏士蘭的弟兄們一起,從秘道出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卡洛要塞,向方丹說明情況,請他發兵救援。」

  「為什麼讓我去?」

  「你有王都口音,方丹是裡約堡人,一聽就能聽出來。雖然路上會有危險,但以你的武藝,警惕一些對付幾個馬賊不成問題。」

  「既然有秘道,幹嘛不一起走?」

  「這麼多婦孺老人,一旦被敵人發現,就會被咬著尾巴吃得乾乾淨淨。」

  若拉還想說什麼,文森特斷然道:「別爭了。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出發。」轉頭對夏士蘭道:「叫你的弟兄給若拉帶路,馬上就走!」

  夏士蘭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去。巍恩坐在一邊保持著沉默。儘管情勢危急,但有文森特這個老兵在,他就多了幾分信心。他一直覺得此次羅德島之行有些出乎意料的順利,看來真正的殺機現在才剛剛出現,教會既然處心積慮地想除掉他,這支馬賊的出現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想到這裡,他從懷裡拿出巡行法官的授權令,看著上面的國王印章,搖了搖頭,淡淡一笑。

  十分鐘之後,眾人來到了廣場破舊的馬廄裡,掀開一堆乾草,拉開暗門,便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夏士蘭道:「這條秘道通往山下,出了秘道後走上一會兒,有一個城外客棧,在那裡可以換乘騎馬。我的助手希曼會帶你去。」

  若拉點了點頭,來到地洞旁邊,希曼搶先跳下了地洞。若拉回頭看了眼巍恩,欲言又止,眼神頗是複雜,既有不捨,亦有擔憂。

  巍恩呵呵一笑:「一路小心,快去快回。人民等著你勝利凱旋的消息。」

  若拉歎了口氣,無奈道:「文森特,照顧好這個討厭鬼。」文森特含笑點頭。

  若拉轉身正要跳下地洞,巍恩忽然又道:「等等。」

  若拉停住腳步,巍恩從腰畔解下短匕,遞了過去:「拿著路上防身。」

  若拉搖頭拒絕,巍恩臉色一沉:「你能不能聽我一次啊,就當是給我一個面子,好不好?!」

  若拉美麗的雙目中露出一點晶瑩,一咬牙接過短匕,不再說話,反身跳進地洞,健美勻稱的身軀很快便消失在了陰影之中。巍恩怔怔地看著地洞,文森特走了過來:「兄弟,我沒讓你走,你不怪我吧。」

  「怎麼會?你就是讓我走我也走不了,更別說騎馬了。」

  「不僅如此。你現在是大家的希望所在。你若一走,大家的心立刻就散了,那會死得更快。」

  巍恩摟住文森特的肩膀,笑道:「兄弟一場,何必還解釋什麼?你讓若拉離開,還有別的意思吧。」

  「老圖爾的希望全在若拉身上,我不忍讓他以後傷心。」

  「說實話,你覺得咱們有多少機會等到救兵來到?」

  「除非奇跡出現,否則,」文森特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九死一生。」

  夏士蘭命人把秘道重新掩好,問道:「文森特,接下來怎麼辦?」

  文森特沉吟道:「你還有多少人有戰鬥力?」

  夏士蘭下頜一揚,示意四周的漢子,道:「全在這兒了。加上我一共還有十個人,都是我身邊的好手。

  巍恩心裡抽了一口涼氣:「十二對幾百,如此懸殊的比例,哪來的勝算?」

  文森特淡然道:「十隻老虎,只要放手一搏,頂得上千百隻綿羊,再厲害的馬賊,也不過是烏合之眾。對不對,兄弟們!」

  眾人轟然應了一聲,臉上全無懼色。他們清楚,明天的這一戰,關係得不僅是自己的生命,還有身後的老婆孩子。夏士蘭喝彩道:「說得好!不過,文森特,我們還不知道能不能接觸陽光。」

  「能接觸最好,不能就和他們在黑暗中游鬥,沒準也不吃虧。夏士蘭,你手上可有弓箭?」

  「弓箭?我想想,對了,這個古堡以前有個兵器室,裡面有不少武器,好像還有重弩機,都是黎塞留公爵留下用來守衛古堡的,雖然時間久了點,估計還能將就著用。」

  文森特一拍雙掌:「好!有了弩機,咱們的勝算就又大了些。

  弩機從兵器室被抬了出來,很可惜,十多架弩機只有不是機關銹死,就是木質的扳機和弩架爛成了木屑,只剩下兩架弩機還能使用。文森特試了試,用腳將三隻弩箭蹬上弓弦,對準一株樹幹摳動扳機,「砰」地一聲,兩隻弩箭入木三分,威力驚人。

  夏士蘭惋惜道:「可惜啊,要是所有的弩機都能使用,咱們居高臨下,想必能熬到明天晚上。」

  「有總比沒有強。」文森特道:「把它抬到堡頂的箭垛上,咱們至少也要給這些馬賊一個下馬威!」

  弩機被抬上了堡頂,架在了箭垛上。文森特繼續帶著人四處佈置,忙得不可開交,巍恩幫不上忙,便主動留在堡頂照看弩機,順便給機關上些潤滑用的油脂。

  巍恩站在堡頂放眼環顧,四面山巒的陰影一片黑壓壓的,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沉重的令人幾乎透不過氣來。往下看去,山腳下的馬薩城的城廓依稀可見,城中寥寥燃著幾點燈光,算是為這黎明前的黑暗帶來一點明亮。

  巍恩凝視著,心裡不由地有些感慨。人生際遇無常,昨天晚上他還在溫暖的被窩裡睡覺,今天晚上就變成了在這吹秋風,明天晚上自己會在哪呢?他苦笑了一下,只要不是在地獄或者天堂,在哪兒他都可以接受。

  正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雖然談不上像清鈴一般悅耳,甚至還有些刻板,但對於此刻的巍恩來說,卻無異於一根救命的稻草,簡直比世界上任何美妙的歌曲都動聽。

  「你又遇到危險了?」

  巍恩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一絲微笑:「你怎麼來了?」

  月光下,一個纖細的白色身影站在他面前的不遠處,金色的長髮隨風飄舞,身上的白紗在月光的照映下淡淡地反射著皓白的光芒,如同謫落凡間的仙子,不惹紅塵中的一片塵埃,正是墮天使加布林。

  加布林緩緩道:「我聽到十字架的召喚,知道你身處危險之中,所以出來看看你。」

  巍恩心裡一陣驚訝,自己胸前的十字架看來真是一個通靈的寶物,居然能主動發現危險。搓了搓雙掌,他有些興奮地道:「你來得太及時了,否則明天這個時候,你可能就要給我收屍了,呵呵。」

  「發生了什麼事?」

  巍恩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她,然後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帶走你一個人容易,但要一下救這麼多人,現在的我還沒有這個能力。」橡樹教堂的事情後,加布林已經瞭解了巍恩的性格,明白他是不會扔下夥伴獨自逃離的。

  巍恩心一沉,道:「連你也無能為力,難道這次真的在劫難逃?」

  加布林臻首微垂,陷入沉思中。巍恩看著她專注的姿態,忽然有點兒怦然心動。他急忙晃了晃腦袋,移開了目光。

  過了一會兒,加布林忽然道:「辦法倒也有,只是很冒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巍恩苦笑:「有奶就是娘,你說吧。」

  加布林秀眉輕蹙,淡淡道:「你要考慮清楚。現在跟我走還來得及,到了明天,我不可能在白晝裡現身把你救走。」

  巍恩怔了怔:「不用考慮了,加布林。如果要走,也不用等你出來了。」

  加布林凝目看著巍恩,兩道澄淨的眼波中沒有摻雜絲毫的感情:「巍恩,這個世界上難道有什麼事情比生命還重要?」

  「怎麼說呢,加布林,你是天使,不明白人是有感情的動物。有時候,人寧願放棄生存的機會也不會割捨某些精神或物質上的東西,因為失去了它們,就是繼續生存下去,也失去了意義。」

  「對你而言,這些東西是什麼?」

  「是承諾和信任。對我來說,承諾意味著責任,信任意味著榮譽,一樣也不能丟。」

  加布林靜靜地看著巍恩,這一次,巍恩的目光沒有游離。過了半晌,加布林似乎輕輕一歎:「好吧。我成全你。」

  文森特等上堡頂,感覺有些疲倦。巍恩看著他道:「都佈置好了?」

  「差不多吧。也不知道有用沒有。」文森特自嘲地一笑。

  「天救不如自救,只要有一線生機,咱們也得爭取。」

  文森特點了點頭,忽然目光一凝:「你怎麼把這兩架弩機挪到了一起?」兩架弩機本來是分開架在箭垛上的,此刻被架在了一起,一左一右,矛頭直准下面的城堡廣場。

  「嗯。這兩個傢伙還挺沉,挪它們累得我半死。」

  「你要幹什麼?」文森特不解。

  巍恩輕輕撫摸著經過擦拭後變得光滑的弩架,道:「因為我想打個賭。」

  「打賭?」文森特眉頭一皺:「打什麼賭,和誰打賭?」

  「和咱們的命運打賭。」巍恩展顏一笑:「不過,你也是賭徒之一。」

  隨後,巍恩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文森特,文森特聽完,只覺得匪夷所思:「這樣能行嗎?」

  「行不行,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兩人又商議了半天,突然,下面傳來夏士蘭的聲音:「文森特,巍恩,天就要亮了。」

  巍恩聞言一怔,轉頭望向東方,只見地平線隱隱露出一線青灰色,天空漸漸轉成了淺淺的藍色。巍恩與文森特對視一眼,眼神中均帶著幾許唏噓。

  不知道十幾個小時後,會有多少人再也看不見今天的日落西山。

  巍恩、文森特站在主堡三樓的窗戶前,眺望著漸漸轉亮的東方。他們身後,夏士蘭等人站在房間陰暗的角落,身著又厚又長的黑袍,把整個人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包了起來。

  天空已經變得灰濛濛的,漆黑的夜色迅速褪去,只餘下遠方的一片朦朧。突然間,一線紅光自雲霄中猛地出現,眨眼之間,紅光已經變成了拋物線的形狀,矗立在蒼穹的盡頭,而紅光的顏色也以驚人的速度變深,變亮,如同火山噴發出的無邊溶漿,充滿了令天地色變,令人眩目的燦爛與雄壯。

  緊接著,霞光四射,雲中的一片片紅光拼接在了一起,就在剎那間,火紅的太陽露出了熾熱的面龐。巍恩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朗聲道:「太陽出來了。」

  天色終於明亮,鳥兒的叫聲傳進了古堡。

  巍恩轉身,對著其中一個已經服藥的男人道:「準備好了嗎?」

  男人應了一聲,慢慢從角落裡走出,來到窗邊,蒼白修長的手指緩緩地向窗外探去,黑色的衣袖微微抖動著。

  手指剛剛碰觸到陽光,男人發出劇烈的顫抖,猛然把手抽了回來。巍恩急忙道:「怎麼了?」

  男人垂著腦袋沒有答話,只是不斷撫摸揉搓著伸出窗外的左手,他身邊的夏士蘭道:「疼不疼?皮膚倒還沒有灼傷的痕跡。」

  男人搖了搖頭:「疼倒不疼。只是這麼多年都沒曬過太陽了,心裡有著非常奇怪的感覺。」

  巍恩臉上帶著微笑,沒有說話。他清楚,換作是誰這麼久不見天日,都需要一個心理適應的過程。

  在夏士蘭的催促下,男人重新將手探出了窗外,天上的朝霞立刻將他蒼白的肌膚染成了金色。他的手掌顫抖著,幾次想把手縮回來,夏士蘭按住了他的肩膀:「要是不疼,就堅持一下。」

  男人點了點頭,強忍著不適,幾分鐘之後,身體漸漸恢復了平靜。夏士蘭道:「感覺如何?」

  男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聲音中充滿了愉悅與愜意:「太溫暖了。神啊,感謝你讓我重新回到了你的懷抱。」

  他的話音未落,房間裡的所有人便響起了一陣歡呼,巍恩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一章 脫鞘而出

  文森特輕輕擦拭著手中的長劍,態度專注而仔細,彷彿是在撫摸情人的長髮。巍恩看著他輕柔的動作,忽然道:「這把劍不是凡物吧。」
  文森特點了點頭,劍鋒一揚,他仰視著凝著冷光的劍刃:「此劍名『浩然』,是我家傳的寶劍。」

  「文森特,我心裡一直有個問題,希望你能告訴我。要不,沒準今後永遠也不知道答案了。」

  文森特看了巍恩一眼:「你問吧。」

  「到底什麼是新教之爭?」

  文森特思忖片刻,道:「幾年之前,大陸有一位叫馬丁的神父認為目前的教會存在了太多的腐敗和黑暗,必須進行宗教改革,否則教會早晚會墮落在慾望的深淵中。在他的布道中,馬丁提出了一系列宗教主張,如反對偶像崇拜,厲行節儉樸素等等。」

  「這位神父的觀點應該能得到民眾的支持吧。」

  「是的。馬丁的主張提出後,立刻得到了廣大市民和商人的支持,但同時也遭到了傳統教會和保守貴族的強烈反對。幾年來,兩派觀點水火不容,爭吵的很激烈。依我看,早晚會兵戎相見。」

  「簫家想必是康德王國支持宗教改革的一方吧,因為他們是社會工商業的代言人。」巍恩若有所思地道。

  「不錯。所以你和簫家走得近,自然而然便被教會的保守勢力視為敵人。」

  「那教皇對新教改革抱著是什麼態度?」

  「他的態度一直很曖昧,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這時,夏士蘭的聲音傳了過來:「巍恩,敵人出現了。」巍恩與文森特聞言,快步走到窗邊,身軀隱在窗戶後面,向遠處眺視。

  城堡外面平緩的坡地上,幾匹快馬出現在入堡的小路上。馬上騎兵沿著城堡幕牆來回奔馳了幾圈,最後停在城堡大門前,一名騎兵發出了一記尖銳高亢的哨聲。

  文森特道:「這是前哨騎兵,是來觀察附近是否有埋伏的,大隊人馬在後面。

  一陣隆隆的蹄聲在山谷中傳來,宛如天際的沉雷。聲音越來越大,不多時,無數騎兵出現在了巍恩的視線之內。

  紅鬍子雙腿一夾,策馬奔上路邊的一個土丘,雷納斯和幾名親兵跟在他的身後。紅鬍子馬鞭向前一指,三百餘名彪悍的騎士從他的面前馳過,源源不斷地湧向薩拉門托古堡。

  雷納斯道:「昨晚封山的伏兵報告,他們擊傷了一個深夜上山的男子,可惜那個男子對地形十分熟悉,藉著夜色逃脫了。大哥,估計巍恩已經有了準備,咱們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紅鬍子哈哈一笑:「老二,就憑咱們這精銳的三百雄鷹,那個巍恩就是有了準備,又能如何?」

  「咱們這麼大張旗鼓的進山,不知道馬薩城的人發現了會不會去方丹那裡報信。」

  「哈哈。這一點唐古拉斯大人已經考慮到了。他已經在要塞安排了人,這兩天只要有馬薩城方向前往卡洛要塞請援的人,他的人都會設法截下來延緩幾天,等到方丹知道了消息,估計咱們早就回到獅子谷了。」

  雷納斯沉默半晌,慢慢道:「唐古拉斯算無遺策,果然名不虛傳。如此一來,巍恩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紅鬍子大手一揮:「我倒覺得他純粹是多此一舉。以咱們的實力,抓幾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何必安排得那麼仔細?兩天時間?呵呵,我估計一頓飯的工夫就足夠了。」

  雷納斯一笑:「大哥英武睿智,區區一個巍恩,自然不成問題。」

  紅鬍子放聲大笑,朗聲道:「兄弟們,隨我來。擒下巍恩,中午咱們進城找樂子去!」

  眾人奔下土丘,一匹快馬迎了上來,正是方纔那幾名前哨騎兵之一:「大哥,我們已經巡邏完畢,沒有發現異常,只是城堡大門已經被磚石砌死,很難重新開啟。」

  雷納斯在一旁道:「咱們昨晚沒有伐木,現做破門的工具最少還要用半天。」

  紅鬍子搖頭道:「做什麼攻城武器?傳令下去,所有人下馬,給我從牆上翻進去!」

  傳令兵一聲令下,已經在城堡前列隊完畢的騎兵紛紛下馬,拿出繩索準備翻牆。很快,三百餘人除了十幾個看守馬匹的衛兵以外,開始像螞蟻上樹般爬入城堡。主堡內的文森特看在眼裡,雙眉一振:「巍恩,他們果然沒有準備破門的工具,騎兵成了步兵,咱們的計劃還真沒準能成功。」

  ※※※※※※※※※※※※※※※

  若拉隨著希曼出了地道,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一家客棧。希曼不久便從客棧牽出了幾匹馬,後面還跟著一名年輕人。

  希曼道:「若拉,我讓這個小伙子做你的嚮導,去要塞的路,他非常熟悉。」

  「謝謝。」若拉翻身上馬:「天快亮了,你趕緊回去吧。」

  「好的。你一路小心。」希曼點頭道。

  若拉一揮馬鞭,對著年輕人道:「我們走!」

  二人一路急速飛馳,傍晚時分,乘著夕陽的餘光他們終於趕到了寂靜山嶺。卡洛要塞是一座完全由巨石砌成的石城,它座落在寂靜山嶺,易守難攻,方丹上校的三萬大軍入島後一直駐紮在這裡。

  二人將近要塞,城門箭堡上的守衛發現了他們的蹤影,很快,城門一開,幾十步兵在一名騎兵軍官的帶領下,衝出城門,在城門不遠處截住了他們。

  「什麼人?」軍官發問道。

  若拉勒住馬韁,只覺得全身酸疼,像散了架一般難受,座下馬兒的鼻子裡不停地喘著粗氣,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我受裡約堡巡行法官巍恩所派,前來報警請援!」若拉高聲道。

  軍官眼中光芒一閃:「報警?報什麼警?」

  「馬賊紅鬍子率兵出現在馬薩城,意圖攻擊巍恩法官,請方丹上校火速發兵支援。」

  「你有什麼證明?」

  「我身上帶著巍恩法官的授權令,請你帶我去見方丹上校。」

  「讓我看看授權令。」軍官伸手道。

  若拉搖頭道:「對不起,我要看到上校後,才能出示授權令。」

  「放肆!」軍官陡然臉色一變:「我乃今日城守值日官,任何出入本城之人,本官全都有權檢查!」

  若拉一愣,她本以為總算到了要塞,算是完成了任務,沒想到卻會出現這樣的場面。當下又氣又急道:「你這人怎麼亂發脾氣?你帶我去見方丹,他自然會明白。」

  「豈有此理!我們上校大人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見的?你要是刺客怎麼辦?下馬!」

  「為什麼下馬?」

  「我要帶你去看守所詢問,查明你的來歷後,再稟報上校。」說到這裡,軍官的唇邊露出了一絲狡獪的微笑。

  若拉大怒,看守所?這要是在裡面呆上一兩天,十個巍恩也沒命了。「你……」若拉氣得說不出話來。

  「還不下馬?」軍官的態度咄咄逼人:「我看你是別有用心。來人!把她給我拖下馬。」

  軍官身邊的步兵齊應一聲,十餘柄長矛瞬間圍住了若拉,兩名士兵執劍上前,準備動手拉人,若拉身後的小伙子不等招呼,自動溜下了馬。若拉銀牙一咬,拔出腰邊短匕,決定動手硬闖。

  「嗆啷」兩聲脆響,上來拉人的士兵被若拉一招逼退,踉蹌著退了幾步,一名士兵的手腕冒出了血花。

  軍官目中凶光一閃,左手一舉,剎那間,城頭幾十張弓箭從箭垛中探出,對準了若拉,箭鏃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只等軍官手勢一落,亂箭齊下,把若拉射成一個刺蝟。

  軍隊,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地方。

  軍官獰笑道:「乖乖地下馬,你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下馬?保住了自己的生命,那巍恩和文森特怎麼辦?若拉唇邊露出一絲往日清冷的微笑,她的心中已經做出了困難的抉擇。

  軍官目光閃爍,皺眉道:「你……」話音還未落下,若拉厲喝一聲,身體已自馬背上高高躍起,劃出一道弧線向包圍圈外躍去,圍著她的士兵紛紛仰頭,望著她騰空的身姿目瞪口呆。軍官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沒有任何掩護而躍上半空,若拉的行為無異於自殺,他絕沒想到,這個年輕姑娘的性格居然是如此的剛烈。

  弓弦聲從上空響起,幾十隻利箭脫弦而出,帶著死亡的氣息,毫不留情地射向若拉。若拉身處半空無處借力,根本無法閃避,弓弦之聲入耳,她心裡苦笑,雙臂合攏護住臉面,做出無奈的抵擋。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突然,若拉的掌心湧入強大而澎湃的力量,心裡同時聽到了一個聲音,不,而是感受到了一份信念:忠貞者,神與他同在!

  一道尖銳、高亢的嘯聲自若拉手中的短匕發出,宛如九天之上的龍吟,充滿了神秘與孤傲。眨眼間,短匕發出極為耀眼的璀璨白光,一下照亮了若拉的身軀,就在箭矢即將及身的瞬間,若拉改變了在空中滑行的曲線,雙臂筆直前伸,隨著光芒之刃,斜刺著向頭上的城樓飛去,射來的箭矢擦身而過,偶爾有一兩支剛觸到若拉的衣袂,便立刻在白光中融解、消散。

  軍官圓睜雙眼,大腦一片空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著恍如天外飛鴻的若拉,他心裡湧起了奇怪的感覺,此刻的若拉不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柄脫鞘而出、無堅不摧的利劍!一聲悲嘶,若拉座下的駿馬全身插滿飛箭,頹然倒地,振起了地上的灰塵。

  城頭一陣大亂,眼看著若拉奔雷疾電般地衝上城樓,城頭的弓箭兵驚惶中忘記了再次搭弓射箭,紛紛向後退去,若拉一個翻身,矗立在了城門的箭垛之上。

  「噹噹噹!」城內的警鐘聲大作,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步兵與騎兵從兵營中潮水般湧出,迅速向城門處靠攏,若拉身旁的弓箭兵雖驚不亂,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兩隊手握圓盾的刀斧手。

  若拉獨自矗立在箭垛之上,雙目微合,神光內斂,短刃橫於胸前,表情莊重嚴肅,城頭強勁的夜風掠過她的衣袂,獵獵飛舞,她就像是一位出塵的仙客再次回到了世間,令人頓生敬畏之心。若拉腳下的士兵人數雖眾,但親眼目睹了她那驚世駭俗的一飛沖天,再沒一個人敢於上前攖其鋒芒,城樓上鴉雀無聲,只能聽到山風穿越石城發出的嗚咽。

  若拉此刻的心情卻並不像她表面上那樣平靜無波,方纔那生死攸關一刻,她終於再次尋回了上次與劍犀犀相通、人劍為友的奇妙感覺,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美好,不但讓她的身體激盪著突破極限之後的力量餘波,而且讓她的精神充滿了自信與驕傲。

  這一刻,她的生命樂章迸發著激昂的旋律,令她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身外的一切煩惱與危險都不過是過眼煙雲,只要握劍的心活著,生命就不怕任何風吹雨打。

  「什麼事?」隨著一個豪邁有力的聲音,一位中年軍人在士兵的簇擁下快步登上城樓,圍在若拉周圍的士兵自動後退幾步,人潮中迅速閃出了一條裂縫。

  ※※※※※※※※※※※※※※※

  希曼送走若拉,再次潛回秘道,經過一段曲折,來到了暗洞洞口,剛從草垛裡探出頭去,急忙又縮了回來。

  藉著雜草的縫隙,希曼看到馬廄之外的城堡廣場上,密密麻麻地陣列著荷刀執矛的武士,一個個殺氣騰騰,蠢蠢欲動。突然,希曼屏住了呼吸,他看到主堡封砌的大門前,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手裡握著劍鞘,面對著不遠處的幾百武士,臉上的表情卻像欣賞風景一般淡然從容。

  這個人正是文森特。

  「他瘋了!」希曼在心裡驚呼道。

  「這個人是個瘋子吧。」紅鬍子站在隊伍中間的一個制高點上,對著身邊的雷納斯疑惑地道:「一個人要抵擋我這麼多弟兄?他難道想自殺不成?」

  雷納斯皺著眉頭,他望了望圓形主堡,道:「難道他有所憑仗?大哥,堡頂上好像有兩個弩機。」

  紅鬍子聞言抬頭,看了幾眼後,不以為然地道:「兩個弩機能成什麼氣候?」

  雷納斯搖了搖頭,表示他自己也不明白。紅鬍子道:「既然他想單挑,我就成全了他!下令,上兩個弟兄去會會他。」

  兩名手執巨斧的大漢在一片鼓噪聲中越眾而出,大吼著撲向文森特,幾百步的距離迅速縮短。

  文森特冷冷地看著大漢奔近,待到大漢猙獰的臉孔清晰可見之時,他的身軀突然一晃,眾人只覺得眼睛一花,文森特自二人之間閃身穿越,停住腳步時,已然恢復了方纔的站立姿態,唯一不同的是,利劍已經脫鞘而出!

  兩名大漢的吼聲戛然而止,沉重的腳步兀自往前奔了幾步,兩道血柱接著像噴泉般自頸子裡噴出,頭顱在血花燦爛中永遠脫離了和身體的聯繫,滾進了雜草叢生的亂石中。

  閃電一擊,解決問題!

  沒有任何的花哨和累贅,這是無比實用的殺人方式,是文森特劍術凝煉的真正表現,殺手般精準、雷霆般致命!

  紅鬍子「哦」了一聲:「功夫不錯啊,難怪敢出來單挑。好,再上去三個人,送他回家!」

  三名武士再次前衝,馬賊的鼓勁喝彩聲再次爆響。文森特迎上三人,手中劍鋒吞吐,猶如行雲流水、羚羊掛角;刃上寒光熠熠,令人眼花繚亂,無處躲藏。

  一擋一格,借勢一抹,一名武士手捂前胸,鮮血從指縫中汩汩流出,帶走了生命的所有活力;腳步毫不遲疑,側身繞過對方的劍網,擦身而過時,另一名武士已在慘叫聲中倒地不起。輕靈地轉身,最後一名武士變得臉色蒼白,猶豫半晌才大叫一聲,舉刀劈來,文森特長劍一探,猶如毒蛇的口吻,一口咬住了武士的咽喉,武士腳步一頓,高舉的屠刀「砰」地一聲墜落在地,身軀緩緩下跪,嘴裡含糊地「啊」了幾聲,倒在了文森特的腳前。

  短短的幾分鐘,文森特的衣服上已經濺上了點點血斑,一滴滴鮮血從劍鋒上滾落到黃土之中,鋒芒處更顯得閃耀奪目。

  「好劍法!」希曼在草叢裡暗暗喝彩,同時心生悚然,這才幾個回合啊,五條性命已經從此告別了人世。

  所有的鼓噪聲都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恐怖的劍手。這群馬賊不是沒經歷過血腥和死亡,但如此快速的死亡,如此直接的斃命,確實讓每一個人都感到不寒而慄。

  紅鬍子額頭青筋凸露,舉手一揮,正要下達衝鋒的命令。雷納斯急忙道:「大哥,此人已是困獸之鬥,咱們不必興師動眾,反倒亂了陣腳,再上去五個人,肯定能結果了他!」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2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二章 流星雨

  
  紅鬍子聽到雷納斯的勸阻,轉頭看著他,眼神裡帶著憤怒的凶光:「老二,說著容易做著難,我可不想再讓兄弟們上去送命了。」

  「二哥槍法高強,何不親自上陣,為弟兄們報仇?」不知是誰在人群裡忽然冒出了一句。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頓時都轉向了雷納斯,其中不乏幸災樂禍的意思。紅胡看了看眾人,歎了口氣:「老二,既然如此,這個局面就讓由你來應付吧。」

  雷納斯一窒,環顧四周,只得苦笑一聲:「拿我的槍來。」

  一名親兵抱著一桿長槍來到雷納斯的身旁,雷納斯接過長槍,目光閃爍,忽然解下腰畔的短劍,遞給親兵道:「我若有什麼意外,你把這支短劍交給我的兒子喬普。」

  「我知道了。二哥,祝你馬到成功。」

  雷納斯笑了笑,手中長槍一振,高聲道:「弟兄們,看我的。」

  文森特望著敵人陣中一名彪形大漢排眾而出,身後馬賊的鼓噪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緊了緊手中的浩然劍,抓緊時間調整急促的呼吸。直覺告訴他,這一次,將是勢均力敵的的殊死搏鬥。

  雷納斯並不像方才幾人疾步衝刺,而是拖著長槍不急不徐地穩步上前,鋒利的矛尖拖過地面,沒有發出刺耳的聲音,卻劃出一道明顯的痕跡。

  兩名高手一動一靜,動的風雨欲來,靜的嶽峙淵停,俱顯不凡的氣勢。隨著相隔距離不斷的縮短,彼此間的氣氛業已變得愈發地緊張。所有人都停止了聒噪,睜大眼睛等待著二人對決的到來。

  紅鬍子卻沒有太緊張,他雖然不知道文森特還有多少潛力,但他對雷納斯的實力很有信心,只是雷納斯不停地在耳邊說這說那,著實令人煩躁,索性讓他出去活動活動,要是見了紅想必他就老實了。

  終於,雷納斯來到了文森特的近前,停住了腳步,打量著這位豪邁勇猛的漢子,慢慢道:「皇家劍士的出手果然犀利無比,今日令我大開眼界。」

  文森特愣了愣,沉聲道:「閣下儀表堂堂,見識不凡,為何卻甘心當一馬賊?」

  雷納斯搖頭微笑:「人各有志,豈能強求?」

  「志向可以不同,自甘墮落的卻也少見。」此刻,文森特的態度就像他手中出鞘的劍一樣,銳利無情。

  雷納斯斂起微笑:「臨死之人,何必還逞口舌之快?」

  文森特不再說話,劍芒輕輕往上一揚,細小的動作裡充滿了蔑視與不屑。

  雷納斯眼中終於閃出怒火,怒喝一聲,手中的鐵槍猛然一抖,化作一條蛟龍,夾帶著風雷之聲,直取文森特的前胸!

  文森特雙眉一軒,長劍不敢格擋,側身退後避開。

  方纔的兩輪搏鬥,文森特雖然看上去舉重若輕,威懾敵膽,其實應對的並不輕鬆。為了迅速結束對戰,以免耗費過多的時間和精力,他用的幾乎都是以命搏命,險中求勝的近身格鬥,其中所包涵的經驗、技巧與注意力俱是妙到毫巔,缺一不可,而那瞬間所連續爆發出的破壞力,更令他加速陷入乏力的疲憊中。

  若是往常,文森特還有信心試一試此人槍下的鋒銳,但此刻久戰之後,他實在沒有把握能擋得下這鋒芒畢露的一槍,倘若力量不支,劍被盪開,那就只剩下被長槍搠胸而入的結局。

  雷納斯取得先勢,長槍揮舞,槍槍不離文森特的要害,將文森特逼出了近身攻擊的範圍。文森特找不到反擊的機會,只得採取守勢,不停地遊走纏鬥,劍鋒對矛刃一觸即分,不敢停留。雷納斯穩住陣腳,長槍使得大開大闔,氣勢驚人,槍尖的光芒在陽光的照耀下越來越亮,完全佔據了上風。

  觀戰的馬賊見文森特不住後退,險象環生,氣勢大振,喝彩鼓勁聲此起彼伏,山谷之中也能隱隱聽到回聲。文森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只覺得對方長槍的壓力越來越重,自己的雙腿彷彿被慢慢注入了鉛水,方纔的輕靈早已無以為繼。

  「難道自己要敗了?」文森特閃避騰挪間,腦袋裡飛快地閃過了一個念頭。

  雷納斯高聲怒吼,矛尖橫掃,裹著呼呼的風聲,向文森特的腰部掃來。文森特退後一步,速度略微慢了些,雖然勉強躲開了長槍,但還是被槍風帶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破綻大開。

  馬賊們看到雷納斯攻擊得手,文森特敗勢已現,爆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

  就在此時,突然,主堡三樓的窗內射出一支利箭,直奔雷納斯的面門。這箭來得好快,由於喝彩聲掩住了弓弦振動的聲音,待雷納斯的餘光發現箭時,飛箭已經到了面前!

  倉促間,雷納斯已經來不及閃避,急忙回撤長槍,冒險格擋。「叮!」,一聲脆響,鐵槍勉強擋開了這疾如閃電的一箭,雷納斯只覺得手心一麻,火辣辣的感覺湧上心頭,這一箭好重的份量!

  「怎麼還有一位高手?」雷納斯心中駭然大驚。

  文森特終於等到機會,不作任何遲疑,揉身撲上,劍芒處寒光迸發,作最後的博命一擊。

  雷納斯槍勢已老,無法再作抵擋,正要後退,文森特已經鬼魅一般貼近了身體。雷納斯只覺得胸口一涼,身體裡所有的力氣似乎一下子流走了。

  馬賊的歡呼聲一下子靜了下來,廣場變得像墳墓一般寂然,無數目光定格在他倆貼在一起的姿勢上,文森特與雷納斯此刻就像是兩位久別的好友偶然相會,作出了一個熱烈的擁抱。

  雷納斯望著文森特近在咫尺的面龐,慘然一笑:「暗箭偷襲,不算光明。」

  文森特靜靜地看著他,漠然道:「你們輪番上陣,我以一敵六,難道就是光明正大。」

  一道血絲慢慢從雷納斯的嘴角流出,他還想說些什麼,但終於沒有說出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雷納斯仰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身體向後倒去。

  「砰」地一聲,長槍與屍體同時墜地,滿地的黃土離地而起,盤旋在鮮血四濺的廣場上,久久不曾散去。文森特雙腿一軟,急忙將劍插在地上支撐身體,往後面的主堡看了看,他做出了一個感謝的手勢。

  三樓窗戶的內側,陽光照不進的死角里,一位身著黑袍,手握長弓的中年人正向文森特頜首示意,正是藍血人夏士蘭。

  紅鬍子看著雷納斯的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先是一怔,接著赤紅的雙眉慢慢挑起,臉上的表情既憤怒,又驚訝。過了片刻,他一把抽出馬刀,向前奮力一指,聲音沙啞地喊道:「給我宰了他!」

  隨著紅鬍子的一聲怒吼,馬賊的方陣動了起來,吶喊聲與腳步聲攙雜在一起,越來越響,迴盪在城堡的上空中,濃濃的殺機猶如洶湧的波浪向文森特湧了過來。

  文森特一身血衣,手拄長劍,靜靜地矗立在原地,臉上漠無表情,猶如海灘上一尊千年的岩石,早已習慣了驚濤拍岸,浪花四濺。按照計劃,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敵人終於傾巢而出,剩下的就要看巍恩的了。儘管他不清楚巍恩為什麼要靠兩架弩機來創造奇跡,但他相信,巍恩不會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他似乎已經看見了馬賊們那猙獰而扭曲的面孔。

  巍恩站在堡頂,手指緊緊扣著弩機的扳機,掌心一片濕滑,心臟跳得飛快,似乎要蹦到喉嚨裡,這一觸即發的緊張形勢令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眼前,六枝鋒利的弩箭在陽光的照映下隱隱泛著金屬的藍光,鋒銳直指下面的城堡廣場,蓄勢待發。敵人逐漸接近,馬上就要進入弩箭的射程範圍內。

  「三……二……一!」巍恩心裡默默念著,最後爆出了一聲怒吼。雙眼一閉,手指用力扣下了扳機。頓時,弩機傳來了巨大的後座力,一下子把巍恩翻倒在地,他滾了幾滾,只覺得天旋地轉。巍恩顧不上疼痛,雙手一按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們的救命稻草。

  弩機並沒有傳來弓弦彈動的聲音,兩團紅光在弦尾處亮起,轉眼間就變成了籠罩在弩身上的兩團火紅,彷彿是火山噴發前的兩個大火球,正等待著那沖天而起,天地變色的瞬間。

  「轟」,一聲巨響同時從兩架弩機中響起,所有人都被這悶雷般的響聲震得一驚,不由自主的抬頭往上看來。

  六枝弦上的鐵箭隨著巨響飛出了弩機,箭上亦裹著紅光,儼然變成了火箭。才出弩機的射孔,六枝紅光忽然搖身一分,十幾簇稍弱的光芒出現在了巍恩的視線內。巍恩張大了嘴巴,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到箭羽消失在堡頂的箭垛邊,已經連成了一排火箭。

  巍恩連滾帶爬,急忙來到箭垛邊向下探頭望去,只見光芒毫不停留,繼續分離,多如牛毛的細小紅光如傾盆大雨傾瀉而下,從巍恩的角度看去,景色蔚然壯觀,讓人熱血沸騰。

  所有人目睹這一情景,完全都驚呆了,許多馬賊停下了腳步,仰著腦袋,目瞪口呆,渾然沒有意識到死亡之箭已經俯衝而來,越來越近。

  「噗、噗、噗」無數相同的細微聲音在城堡廣場上響起,匯成了一道響亮的音流,音流裡夾雜著慘呼與驚叫,令人聞之心膽俱喪。馬賊們平日裡來去如風,幾乎無人穿著盔甲,箭芒如擊敗革,毫無阻礙地穿進了馬賊的身體,完全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間或有幾個馬賊手裡拿著短盾護住了身體往前衝,但顧得了上面顧不了前面,全被夏士蘭和他的弟兄們手起箭落,放倒在了主堡前。

  一時間,城堡廣場完全變成了一座煉獄,鮮血與慘叫在短短的幾分鐘內見證了無數的死亡,僥倖未死的馬賊完全亂了陣腳,有人抱頭鼠竄,希望能為自己找個遮擋,有人則乾脆跪在地上,把腦袋埋進胳膊裡,大聲祈禱著,但願這場屠殺結束之後,自己還能保全性命。

  紅鬍子遠遠地站在隊伍之後,臉色蒼白,雙眉上下抖動,手裡緊緊握著馬刀,想上去找人拚命,可兩腿偏偏又挪不動半分。文森特方才面對凶險巋然不動的臉上也寫滿了驚訝,他眼睜睜地看著無數剛才還像野獸一般兇猛的漢子亂箭穿身後頹然倒地,心裡一陣悲涼:這就是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個滿臉是血的馬賊擠到紅鬍子的身邊,大喊道:「大哥,我們上當了!」

  紅鬍子聞言,想起方才雷納斯的勸阻,心裡一時又愧又悔,恨不得要拔出刀來給自己來一個了斷。

  巍恩倚在箭垛邊,呆呆地凝視下面屍籍遍地的慘狀,嘴裡喃喃道:「這就是天使的力量,這就是天使的力量。」

  巍恩憶起昨日夜裡,加布林完成施法後,他曾問道:「憑這兩具弩弓,就能擋得住幾百人的攻擊?」

  加布林淡淡道:「就是在白天,這些人也不值得我親自動手。別忘了,我以前可是執掌生育、繁殖和夢預言的座天使。」

  巍恩無奈道:「不過這幾百人足以讓我從天堂到地獄走上幾個來回。」加布林沒有答話,轉身緩緩離去,就在身體沒入黑暗的一剎那,加布林忽然道:「明天自己小心一些。」

  巍恩「嗯」了一聲,點頭道:「你剛才施展的法術叫什麼?」

  加布林的背影一頓:「我的品格被封印在十字架,沒什麼力量施展法術。你要叫,就叫它流星雨吧。」

  「流星雨。」巍恩想到這裡,露出一絲苦笑:「光聽這個名字,誰能想到它會造成這麼大的殺傷力?難怪天使米迦勒能夠一夜屠光二十萬冒犯聖城的亞述人,看來在這些天使的眼裡,人類的性命和花草樹木沒什麼區別。」

  這個時候,堡下的馬賊們已經退出城堡廣場,護著紅鬍子等人翻牆離開了古堡。廣場上,一百多具悄無聲息的屍體和痛苦呻吟的傷者橫七豎八地倒臥著,掙扎著,鮮血流得滿地都是,觸目驚心。

  夏士蘭與文森特飛快地來到堡頂,和巍恩點頭招呼了一下,急步趕到弩機的旁邊,齊齊一愣,原來弩機已經趴了窩,七零八落地散在牆邊。

  夏士蘭驚道:「剛才的火箭難道不是靠它們射出的?」

  巍恩含糊地道:「可能是用得太狠了吧,它們現在徹底報銷了。」

  文森特抬起頭,望著堡外騎在馬上,正在整頓殘餘部隊的紅鬍子,皺眉道:「看來馬匪並沒有退走的意思,倘若他們捲土重來,我們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

  巍恩皺了皺眉,來回走了幾步,眼中光芒一閃:「我有個主意。」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三章 這裡的傍晚靜悄悄

  
  希曼見敵人已經退去,忙從草叢裡鑽出,撣了撣身上的雜草,從一個放置在角落裡的木箱子裡取出一件黑袍,裹在身上向馬廄外走去。

  繞過剛剛經過鮮血洗禮的城堡廣場,剛走到主堡前,看到巍恩與夏士蘭從窗戶裡跳了出來,身後跟著七八個弟兄,手裡拿著不少療傷用的藥品。

  希曼迎上前去,興奮地笑道:「巍恩先生,剛才這一戰實在是太漂亮了!」

  巍恩微笑道:「路上還算順利?」

  「一切順利,我已經把若拉姑娘送上了馬,還找了一位小伙子為她帶路。」希曼答道。

  「好!幹得不錯。走,咱們去打掃戰場。」

  紅鬍子正指揮著剩餘的馬賊在城堡邊稀疏的樹林裡伐木,準備製作攻城工具。忽然,一名手下走過來,報告道:「大哥,咱們受傷的弟兄回來了。」

  紅鬍子聞言一怔,抬頭望去,果然看到一群人正雜亂無章地向這邊走來,身上大都帶著包紮好的傷痕。

  紅鬍子叫過其中一人,沉聲道:「誰給你們包紮的傷口?」

  「是城堡裡的人,其中有個年輕小伙子,別人都叫他巍恩。」這位被人群踩斷胳膊,此刻裹著繃帶的馬賊答道,眼中的神情很複雜。

  紅鬍子皺起眉頭,心中不解。遺留在戰場上,未能及時撤走的傷者往往會被勝利者就地處死,這已經是當時戰場的慣例,巍恩居然肯為敵人療傷,而且也沒有扣押他們,這種行為簡直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沉吟了一番,他叫過一名親兵:「羅德,你帶著咱們受傷的弟兄先去休息。順便……」紅鬍子目光一閃:「悄悄打聽打聽,看看有什麼消息。」

  不多時,那名親兵回到紅鬍子身邊,臉上帶著驚容:「大哥,咱們中計了!」

  紅鬍子皺眉道:「中計?中什麼計?」

  「咱們受傷的弟兄被療傷時,聽到敵人無意中的談論,原來他們此行其實是奉麥卡錫主教的命令前來剿匪的。」

  「剿匪?」紅鬍子悚然一驚。

  「是。聽說他們本來約好方丹今天出兵,但咱們提前出現,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不過,主堡裡還有近百名戰士,和兩名皇家法師,估計撐到明天大軍會合沒有問題。」

  紅鬍子一拍樹幹,狠狠道:「難怪堡頂的那兩架弩機能有那麼強的火力,原來是皇家法師在作怪,原來如此。

  「還有方才主堡裡射出的冷箭,又準又狠,肯定不會是那個姑娘射出的。大哥,堡裡肯定隱藏了很多敵人,否則那漢子怎麼敢一個人出來單挑?」

  紅鬍子雙眼冒出怒火:「什麼薩拉門托的鬼魂,純粹是個設計好的騙局!好你個唐古拉斯,麥卡錫,居然設下如此惡毒的圈套算計我們,真他媽的是一群畜生,畜生!」

  「大哥,如果情況屬實,看來方丹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您可要早做決斷啊。」親兵看了看仍在賣力伐木的馬賊夥伴們,擔心地道。

  「那巍恩這小子為什麼要給受傷的弟兄們療傷?」紅鬍子自言自語道。

  「我剛才看過了。弟兄們的傷包紮得都很仔細,但幾乎個個行動不便,而且沒有什麼再次戰鬥的能力。」

  「我明白了!」紅鬍子一拍大腿:「他是想讓受傷的人成為咱們的累贅,拖咱們的後腿,等到方丹援兵來時,咱們打又打不過,退又退得慢,肯定會落下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親兵諂笑道:「大哥高明,一下子就看出了那小子的壞主意。」

  「媽的,他和教會的人一個德行,滿肚子壞水!」紅鬍子憤憤地罵道:「傳令下去,所有人停止伐木,準備撤退!」

  親兵一愣:「大哥,咱們就這麼回獅子谷?」

  「不這麼回怎麼辦?難道要等方丹的騎兵給咱們來個前後夾擊不成?別囉嗦了!這筆帳,咱們以後去找麥卡錫和唐古拉斯算!」

  號角聲悠然響起,響亮地迴盪在山谷中。巍恩與文森特站在堡頂上,遙遙地望著馬賊們紛紛離開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樹林,回到馬背上整隊集合,文森特微笑道:「巍恩,看來你的離間計成功了。」

  巍恩沒有答話,目光仍然眺望著遠方,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夏士蘭登上堡頂,高興地道:「巍恩,馬賊們開始撤退了!」

  巍恩點點頭道:「看來是的。」

  夏士蘭看了看巍恩平靜的臉色,一愣道:「你怎麼了?」

  「我在想,危險已經暫時過去了,下一步如何安排你們呢?畢竟你們搞出的守財奴黎塞留影響很大,教會恐怕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

  夏士蘭沉默了下來,臉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文森特忽然道:「夏士蘭,你們以後不用再靠鮮血維持了,還是把關在地牢裡的那些冒險客放了吧。」

  夏士蘭毫不猶豫地道:「這個自然。等事情一安排妥當,我就會把他們放了。」

  「要想辦法封住他們的嘴,否則以後你們會有很多麻煩。」文森特接口道。

  「我有辦法讓他們失去記憶,當作這件事從來也沒發生過。」夏士蘭頭罩裡的面容上帶著一絲自信的微笑。

  「對了,我一直有個問題,咱們剛剛相遇的時候,你和你的族人為什麼躺在石棺裡?」文森特問道。

  「那石棺的材料取自這裡山上一種特殊的石頭,陰性很重,比較適合我們的體質。」頓了一頓,夏士蘭又道:「而且一大群人忽然從黑暗的石棺中鑽了出來,那種情形令不少冒險客還沒動手,就已經打算逃跑了。」

  「原來如此。」文森特點了點頭。

  「這樣吧。」巍恩思索著道:「你們帶著星辰啟示錄先回該雅小鎮休養生息,等到身體的情況完全穩定後,我們再做打算。」

  夏士蘭和文森特齊齊一怔,夏士蘭道:「星辰啟示錄乃是龐培古城的鎮城之器,這麼貴重的物品交給我們,我可擔當不起。你還是收著吧,反正詛咒應該一時半會還不會發作。」

  巍恩搖頭道:「你就當替我把它還給圖爾大叔吧,它本來就是你們的聖物,老放在我這裡也不方便,萬一那天弄丟了那就更麻煩了。」

  夏士蘭想了想,歎道:「那好吧。巍恩,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將永遠銘記在心。」

  巍恩揮了揮手,淡淡一笑。文森特回頭,看著遠處已經開始撤退的馬賊,徐徐道:「不知道若拉見沒見到方丹,希望她一切順利。」

  通往馬薩城的大路上,一隊百餘人組成的騎兵隊正快速地奔跑著,馬蹄翻飛,捲起陣陣灰塵。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金髮姑娘,風塵僕僕,正是若拉。與卡洛要塞的士兵僵持了許久後,她終於見到了方丹上校。方丹看到授權令,瞭解完情況後,決定即刻發兵救援。然而大軍倉促起行,再快也需要半天的準備時間,若拉等不及,便向方丹申請了一隻精銳的騎兵分隊作為先鋒,星夜趕路,趕到馬薩城郊時,已是她離開古堡的第二天日落時分。

  「若拉小姐,馬薩城快到了,已經能看見薩拉門托古堡了。」騎兵分隊隊長大衛手搭涼棚眺望著。

  此時的若拉,滿臉又是汗水,又是塵土,絲毫看不出平日的秀麗。她一勒馬韁:「那還等什麼?咱們直接上山!」

  大衛打量了若拉一眼,心裡頗為驚訝,沒想到這個姑娘的韌性如此之強:「若拉,我是馬薩城人,這一帶我很熟悉。這樣吧,我帶人先去瞭解城堡的情況,你先回城裡休息,恢復一下體力。」

  若拉解下栓在馬鞍旁邊的水袋,仰頭喝了幾口,抹了抹嘴:「那怎麼行?我和你們一起去。」說完一拽馬韁,往前奔去。大衛聳聳肩,只得率部跟了上去。

  山路崎嶇曲折,卻沒有延緩若拉的速度。轉過最後一個彎道,一片山坡的開闊地上,薩拉門托城堡赫然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夕陽紅色的餘暉籠罩在石牆與箭塔上,愈發顯得古老與滄桑,四周靜悄悄的,天空中偶爾飛過一隻歸巢的小鳥,既看不見人,也聽不到說話的聲音。

  大衛四下觀察了一番,對著身後的騎兵道:「準備戰鬥!」

  馬刀出鞘的聲音響成一片,大衛策馬來到若拉的身邊,道:「若拉,這裡怎麼靜悄悄的,你說的馬賊在哪裡?」

  若拉搖頭。忽然,她擔憂地道:「難道說,馬賊他們已經走了?」

  大衛沒有回答,對於若拉來說,馬賊離去算不上是什麼好消息,那恐怕意味著巍恩等人已經遭到了不測。

  若拉騎著馬來到城堡幕牆,仰頭看了看,忽然一踩馬背,輕靈地躍上了牆頭,彷彿是一隻矯健的海燕。大衛心裡喝彩,不過他沒有這麼好的功夫,只能帶著部下借用繩索翻牆進了古堡。

  進了古堡,大衛遠遠看去,發現若拉正在城堡廣場上逡巡著,他了走過去,看到廣場石磚上斑駁的血跡,驚道:「這裡發生過很激烈的戰鬥!」若拉環顧周圍,一天半的時間,這裡並沒有改變,還是像她剛來的時候那樣,靜謐中隱隱帶著陰森,加上這片染上了點點猩紅的廣場,氣氛更透著詭異。

  「這麼多血跡,死傷不少人啊。」大衛歎氣道:「若拉,真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希望你不要太難過。」

  若拉怔怔地看著主堡,喃喃道:「巍恩,文森特,我回來了,你們怎麼還不出來接我?」一邊輕聲低語,一邊向主堡走去。

  來到主堡前,忽然,若拉雙眉一挑,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她雙手摳著牆上石磚的縫隙,上下借力,片刻間便躥進了三樓的窗戶。大衛仰頭看著若拉輕盈靈活的身姿,心裡對這位單劍闖關的大膽少女既佩服又無奈,苦笑地帶著士兵和繩子走了過去。

  「啊!」一聲驚叫從窗戶裡傳了出來,正是若拉的聲音。

  大衛聽到驚叫,心裡頓時大急。上校已經給了自己死任務,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也要保護若拉的安全。他連忙接過已經掛上窗台的繩索,雙手拽了拽,快速地向上爬去。

  爬到窗台邊,大衛一眼便看到了立在窗邊的若拉,她怔怔地站在那裡,一臉古怪的表情,大衛見她平安無事,鬆了口氣,順著她的目光往屋裡瞧了瞧,也差點喊出了聲。

  屋裡擺著一張桌子,幾張椅子,桌子上七倒八歪地擺著不少酒壺。椅子裡則坐著,不,應該說睡著兩個男人。一個男的趴在桌子上,腦袋埋在胳膊裡;另外一個則斜斜靠在椅背上酣睡,屋裡迴盪著他的呼嚕聲,斷斷續續地,像殺豬一樣難聽。

  大衛翻進屋裡,輕聲道:「他們就是你要就救的人?」

  若拉「嗯」了一聲,大衛看了看這兩位好夢正甜的仁兄,不由地又氣又笑:「用不用我叫醒他們?」

  若拉點點頭,旋即搖頭擺手:「別,讓他們睡吧。」

  大衛停住了腳步,若拉走到巍恩的身前,臉上露出一絲甜美的微笑,挑了張椅子坐了下來:「讓他們睡吧,這段時間,他們累壞了。」說著,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雙目竟也慢慢地合了起來。

  大衛凝視三人半晌,轉身來到窗邊,對著正在往上爬的士兵們做了個原地休息的手勢。

  ※※※※※※※※※※※※※※※

  「啪!」麥卡錫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燭火亂搖:「我今天得到消息。巍恩已經解決了古堡鬼魂,你安排的那只所謂的奇兵也被他殺得大敗而逃。經過這件事,王后迫於輝格黨人的壓力,很可能要為他封爵!唐古拉斯啊唐古拉斯,你瞧瞧你出的什麼好主意!」

  唐古拉斯靜靜地站在紅衣主教面前,聽著麥卡錫的咆哮,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平靜。過了半天他方開口道:「主教大人,我承認我確實有些低估了巍恩的能力,他的實力出乎我的意料。」

  麥卡錫喘了口粗氣:「說這些有什麼用?這個巍恩越來越棘手,早晚會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不會的,主教大人。等他一回王都,我就立即行動,決不會讓他再得意下去。」

  麥卡錫瞥了一眼唐古拉斯:「你準備怎麼幹?」

  「他既然是一個無可就藥的異教徒,那這一次,就由我來親自主持對他的審判吧。」

  「早該如此,那不知能省下多少麻煩。不過你要小心聖公會的那幾個老傢伙,如果被他們發覺了,霍華德肯定會出面干涉的。」

  唐古拉斯躬身道:「大人請放心,我已經著手準備了,保證讓巍恩不會再有什麼花樣。」

  麥卡錫揮手道:「此事越快越好,不能再出差錯。」

  「明白了。」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3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四章 弦外之音

  
  「咚咚」,敲門的聲音響起,范德親王放下手中的書籍,道:「進來吧。」

  房門推開,蕭特走進書房,俊秀的臉上掛著愉快的微笑,明亮的雙目中掩不住一份喜色,手裡拿著一份簡報:「爸爸,方丹上校送來快報,巍恩已經完成了薩拉門托古堡的使命。」說著,他把簡報放在了范德的書桌上。

  范德舉起簡報讀了一遍,頜首道:「小伙子幹得不錯。他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還要過幾天,說是要處理一些雜務。」

  「嗯,你替我回信,叫方丹招待巍恩,讓他們好好休息幾天。」

  蕭特點點頭,隨即道:「爸爸,我準備等巍恩回來,就向太后陛下舉薦他做樞密院的書記官,你覺得怎麼樣?巍恩不是貴族,沒有爵位,這個職位對於平民來說已經很高了。」

  范德沉吟道:「我認為凡事都要有個過程,一步登天對於年輕人不見得是好事。」

  蕭特道:「做個書記官也不見得是一步登天啊。」

  范德摘下眼睛凝視著蕭特,慢慢道:「娜娜,愛護一個人也要講究方法,否則很可能事與願違。」

  蕭特移開目光,不自然地道:「我只是怕埋沒了王國的人才而已,難道還讓他繼續去經營他的小生意?」

  范德淡淡道:「書記官這個工作過於清閒,缺少實幹的機會,我看未必適合巍恩的性子。」

  蕭特沉默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如何安排巍恩的事情,咱們再考慮考慮,回頭再議吧。」

  蕭特答應了一句,轉身想外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聞道:「爸爸,巍恩冒著危險完成這麼困難的任務,你怎麼卻一點兒都不驚訝呢?」

  范德微微一笑:「如果巍恩真的具有你曾經告訴我的那種潛質,薩拉門托不過是讓他牛刀小試而已,有什麼好驚訝的,你不會比我還缺少對他的信心吧?」

  蕭特聳了聳肩:「我對他當然有信心。不過,每一個人都希望得到別人的承認,只要他用心去做了,我就不會吝惜讚美。」說完,拉開房門徑直走了。

  范德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浮起一絲苦笑:「這孩子,又犯牛脾氣了。」

  正想著,僕人來報:「麥斯長老來了。」

  「快請。」

  麥斯悠然走進書房,一身長長的白袍,一臉長長的白髯,還是往常的樣子。

  范德道:「你今天怎麼有時間來了?」

  麥斯飲了一口熱茶,方道:「我聽說巍恩在羅德島的事情完了?」

  范德點頭,麥斯繼續道:「巍恩此次出任巡行法官,麥卡錫是背後的策劃者。麥卡錫此人心胸狹窄,睚呲必報,這個陰謀失敗了,想必不會善罷甘休。」

  范德目光閃爍,緩緩道:「這個我知道。」

  「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前兩天我和霍華德主教談了一次,他覺得自己年歲大了,身體不好,準備辭去紅衣主教的職位,來聖公會做一些普通的聖職工作。你知道,如果他一走,裡約堡現在的平衡就會完全打破了。」

  范德聽完,捧著手裡的茶杯陷入沉思,半天方道:「你可有什麼建議?」

  「我也沒有什麼好的建議。不過我覺得,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在教會裡找出一個能與麥卡錫相抗衡的人出來。」

  范德搖頭道:「麥卡錫已經在裡約堡經營了十幾年,短時間找到一位能抗衡他的人談何容易?霍華德手底下並沒有什麼出色的人物,我本來覺得唐古拉斯非常不錯,只可惜……」范德歎了口氣:「也許教皇會派來一位有實力的主教來平衡其中的微妙。」

  「說起唐古拉斯,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麥斯沉吟道:「唐古拉斯很可能是教皇的侄子。」

  「什麼?」范德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震驚之色:「你確定?」

  「此事雖然很隱秘,但消息的來源出自黃昏城堡,應該不會錯。」

  范德猛地站起,在書房裡來回快速地踱了幾步,停在書桌前道:「如果唐古拉斯真是教皇的侄子,那他的處事態度極有可能是得到教皇默許的。難怪他本來中立的態度這兩年突然轉向了托瑞黨,看來這也許就是教皇本人的態度。」

  「所以說,你也別期望教皇會派來一個支持宗教改革的人物來維繫平衡。老實講,霍華德之所以不想幹了,跟他這兩年總受到教皇的斥責有很大的關係,相比起來,教皇對麥卡錫就寬容多了。」

  「如此一來,改革的事情勢必要變得更難了。」范德喃喃道。

  麥斯歎了一口氣,道:「神說,凡是順從他的,將得到榮光。你雖然貴為親王,但對有些局勢,也難以把握啊。」

  拉爾瓦捧著一隻紅色的玫瑰,興沖沖地走在大街上,臉上寫滿了歡樂。

  這段時間他認識了一位姑娘,這位姑娘不但容貌美麗,而且很懂得欣賞音樂,對他的笛聲讚不絕口,說出的話來簡直讓他心花怒放。

  兩天前,拉爾瓦做了一些巧妙的試探,讓他喜出望外的是,姑娘似乎對他也有好感,並沒有拒絕他隱晦的表白,那一刻,狂喜的感覺幾乎令他窒息。一路上,他不斷憧憬著,如果能娶到這麼優雅出色的姑娘,那該是怎樣的幸福啊。

  拐過一條大街,拉爾瓦停在了一座小樓前,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門。很快,屋裡傳來腳步聲,「吱呀」一聲,房門拉開,門後露出了一張美麗成熟的女人臉龐。

  拉爾瓦高興地道:「阿曼達,是我。」他把鮮花遞到了姑娘的面前。

  阿曼達默默接過鮮花,低聲道:「謝謝你,拉爾瓦,請進吧。」

  拉爾瓦走進屋裡,他看了看阿曼達臉上的神色,急忙道:「阿曼達,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曼達輕輕搖頭,欲言又止。拉爾瓦急道:「有什麼事,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在裡約堡又沒有什麼親人,你告訴我,也許我能幫幫你啊。」

  「誰說她在裡約堡沒有親人?」一個男子的聲音突然從二樓響了起來。

  拉爾瓦神色一怔,抬頭望去,只見一名削瘦而英俊的年輕教父正從樓上走了下來,他手裡捧著一本聖經,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嘴角雖然掛著平和的微笑,卻讓人隱隱感到幾許壓力和距離。

  拉爾瓦望著阿曼達,問道:「這位神父是誰?」

  「他是我的堂哥休斯,一直在外地,昨天剛回到王都。」阿曼達低聲答道。

  拉爾瓦轉頭看著已經走下樓梯的年輕神父,躬身施了一禮:「你好,休斯神父。」

  休斯淡淡一笑:「不用客氣。阿曼達,還愣著幹什麼?趕緊請客人坐啊。」

  主賓各自落座,阿曼達為拉爾瓦倒上熱水,休斯揮了揮手:「你去忙你的事吧,我和拉爾瓦先生聊一會兒。」

  阿曼達輕輕應了一聲,轉身慢慢離開,來到樓梯口的時候,她回頭望了拉爾瓦一眼,眼裡的神情很複雜。拉爾瓦的視線迎上她的目光,心裡一窒,他覺得阿曼達的目光裡充斥著苦惱和無奈。

  聽著她快步上樓的腳步聲,休斯神父輕輕咳嗽了一聲:「我聽阿曼達說你很有音樂才華,長笛也吹得非常好聽。」

  拉爾瓦連忙道:「謝謝你的稱讚。」

  「我這個妹妹從小就癡迷音樂,尤其是民間音樂,經常使她陶醉在美妙的世界裡。」休斯微笑地繼續道。

  「是的,阿曼達小姐是一位很懂得欣賞音樂的姑娘。」

  「可是音樂不能讓人衣食無憂啊。女人可以鍾情音樂,但是一個家庭如果只有音樂,那就太悲哀了。」

  拉爾瓦沉默下來,他能聽得出休斯話裡的弦外之音。

  「恕我冒昧地問一句,您是一位長笛演奏手,那您在什麼劇團從事演出呢?」

  拉爾瓦囁嚅著,面孔有些緋紅:「我沒在劇團工作,我在一個叫紫薔薇的樂隊裡表演。」

  「紫薔薇樂隊?」休斯呵呵一笑:「哦,我最近倒是聽朋友提起過,你們這個樂隊雖然成立沒多久,不過在王都也算小有名氣了。」

  「最近確實表演了不少節目,不過還談不上有什麼名氣。」拉爾瓦謙虛道。

  「這樣啊。」休斯點了點頭。拉爾瓦看了看他,他臉上的表情倒沒有什麼變化,還算比較溫和:「我妹妹的父母因為患病很早就去世了,這個世界上,我恐怕是她唯一的親人了。記得她父母離開人世前,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幫助她獲得幸福。可是你知道,一個女人幸福不幸福,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嫁給什麼樣的男人。」

  拉爾瓦筆直地坐在椅子裡,眼神呆呆地看著杯中微微漾動的熱水。

  「唉。」休斯深深歎了一口氣:「我妹妹性格比較孤僻,一直也沒什麼朋友,所以當我妹妹在寫給我的信中提到你時,我察覺到了她的心情。因此,我決定立刻趕回王都。」

  拉爾瓦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繼續無言地沉默。

  「老實講,我是不太同意你們繼續交往的,因為嫁給一個藝人,請原諒我的無禮,往往是得不到什麼幸福的,我本打算為她介紹一個騎士或者商人的。為了這個,我妹妹昨天晚上和我大吵了一架。拉爾瓦」休斯臉上露出苦笑:「這可是我妹妹生平第一次和我頂嘴。」

  聽到這裡,拉爾瓦又激動,又惶恐,結結巴巴地道:「休斯先生……我……」

  休斯微微搖手:「你無須解釋,也許我妹妹的選擇是對的。有句老話不是說嗎?熱愛音樂的靈魂是善良的靈魂,如今這個世界太浮躁了,能找到善良的人生活或許是神賜給我妹妹最大的幸福。」

  聽完這番話,拉爾瓦忽然覺得面前的這位神父並不像其他的教堂傳教士那樣專制和刻板,不但和藹平靜,而且善解人意。

  「不過,拉爾瓦,在一個樂隊裡表演,這份工作太不穩定了。如果你成了家,說不定哪天你們的樂隊一解散,你恐怕連養家餬口的收入都沒有了。」

  拉爾瓦臉色一黯,點了點頭。的確,組織一個家庭就意味著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可是如果放棄了音樂,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迷茫啊。

  「所以呢,我有個想法,你可以聽一聽。我正好認識一位皇家劇院的朋友,聽說他現在正在尋找一位風笛演奏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他介紹給你,如果他認可的話,你也許能得到一份收入還算過得去的工作,而且未來也有保障。

  拉爾瓦猛地抬頭,凝視著休斯神父,眼神裡充滿了感激。休斯微笑著:「你覺得怎麼樣?」

  拉爾瓦想開口立即答應,但一想起樂隊裡那些朝夕相伴,同甘共苦的朋友們,他的心裡又猶豫了。

  休斯淡淡一笑:「這樣吧,你先回去考慮考慮,等想清楚了再做決定。不過,拉爾瓦,時間可不等人。」

  拉爾瓦用力地點了點頭:「神父先生,無論如何,非常感謝你的好意。」

  「只要我妹妹幸福了,你就算感謝我了。」

  ※※※※※※※※※※※※※※※

  裡約堡,夜色朦朧。

  一艘帆船順著密蘇爾河緩緩駛入水門,雖然天色已暗,但由於已經是殘秋初冬,所以還沒到水門大閘合攏的時間。

  巍恩站在船頭,環視著運河兩岸星星點點的燈火,笑道:「終於回來了。」

  若拉站在他的身邊,往手心吐了一口哈氣,搓了搓手掌:「王都比羅德島冷多了。」

  「那是當然,羅德島畢竟在亞熱帶啊。」

  「亞熱帶是什麼?」若拉一側頭,好奇地問道。

  巍恩噎了一下:「亞熱帶是什麼?哦,那是一種海帶,只能生長在溫度很高的海域。」

  若拉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你又胡扯呢吧。」

  「嘿嘿。」巍恩尷尬地一笑:「你穿得也太單薄了些,怎麼,沒帶多餘的衣服?」

  若拉搖搖頭:「沒事,我們練武之人寒暑不侵。」

  巍恩嘟囔了一句:「你以為你是金剛啊,還寒暑不侵。你等一下。」說著,他轉身鑽進了船艙,沒過多久,手裡捧著一件衣服回到了若拉的身邊:「穿上這個。」

  若拉接了過來:「這衣服哪來的?一看質地就很好。」小鼻子抽動了幾下:「還帶著一股清香。」

  「是蕭特借給我的,可以防水和保暖。」

  「蕭特對你可真不錯。」若拉一邊嘟囔著,一邊套上了衣服,隨即長出一口氣道:「好暖和啊。」

  「呵呵,貴族就是貴族,隨便一出手,就夠咱們小老百姓幸福的。」

  「你現在可不是什麼老百姓了,巍恩騎士,巍恩法官。」若拉一扁嘴,故作不屑地道。

  「我?哪能,若拉同志,我會永遠保持無產階級的革命本色。」巍恩昂首道。

  若拉聽完,吃吃地笑了起來。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五章 誰是我的老友

  
  帆船靠岸,三人提著箱子上了碼頭,巍恩手撫胸口,呻吟一聲:「大地啊母親,我又回到了你的懷抱。」

  若拉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等到那一天來臨時,我會把這句話刻在你的墓碑上,當作你的墓誌銘。」

  「那要加上一句,大地啊母親,若拉啊姑娘,我終於……」

  若拉豎起手掌做劈人狀:「過來!我現在就送你上路。」

  巍恩嘻嘻一笑,跳到了一邊。文森特揮手召喚了一輛馬車:「你們倆別鬧了,趕緊上車。」

  車伕把三人的行李捆在了車廂頂上,揮動馬鞭吆喝了一聲,車輪轔轔的聲音響起,馬車離開了碼頭,溶入了黑暗中。

  若拉一隻手臂拄著車窗,臉龐貼在胳膊上,凝視著窗外的夜色,忽然道:「文森特,走了這麼長時間,想不想芬妮?」

  「還好吧。閒下來的時候挺想的。」坐在若拉對面的文森特含笑道。

  若拉輕輕一歎:「芬妮肯定也很想你。等下她見到你,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小孩子嘛,肯定會高興的,尤其是看了你給她的禮物,沒準她今天一晚上都不睡覺。」

  文森特呵呵一笑:『所以咱們回來之前,我才不想告訴他們。芬妮要是知道我快回來了,幾天前就會興奮得睡不著,盤算著我會給她買什麼禮物。」

  三人正聊著,馬車拐進了一條狹窄的街道,速度慢了下來。另外一輛馬車從對面擦身而過,巍恩馬車的車伕打了個招呼。

  「等會兒送完你車上的客人,去冰蕾劇院吧,今天那個紫薔薇樂隊在劇院演出,觀眾很多,散場後應該會有客人的。」趁著錯車的工夫,另外一位車伕說道。

  「好的,多謝了老哥。」

  聽到車伕的對話,三人面面相覷,心裡詫異。巍恩問道:「先生,請問你們剛才說的紫薔薇樂隊是一個由四人組成,演唱者是一位金髮姑娘的樂隊嗎?」

  「是啊。」車伕聞言回頭道。

  若拉秀眉一挑,朗聲道:「紫薔薇樂隊不是在酒吧裡演唱嗎?什麼時候能去劇院了?」

  「先生你不知道,這樂隊雖然成立沒多久,但最近非常有名,連蕭府都請過他們。他們以前在哪兒唱歌我不知道,不過我曾經聽過一次,那位金髮姑娘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唱得歌好多都跟咱們平民的生活有關係,聽起來別提有多親切了。」

  聽著車伕由衷的稱讚,三人互視一眼,為卡門她們感到高興。

  巍恩目光一亮,道:「這樣吧,請你送我們去冰蕾劇院,我們想去聽聽他們的演唱。車錢我們另算,決不讓你吃虧。」

  車伕遲疑地道:「先生,你們現在去已經晚了吧,估計到了那裡表演也快結束了。」

  「這個沒關係,你只要送我們去行了。」說著,巍恩從懷裡掏出一枚金幣,從小窗遞到了車伕的身邊。

  車伕接過硬幣,手裡一掂:「好吧,先生,那我們就改路了。」

  夜裡人少車稀,車伕有意加快了速度,不久,馬車停在了一座上圓下方的銀白色建築前,若拉探出車窗瞧了瞧,道:「咱們到了。」

  巍恩下了馬車,道:「這就是冰蕾劇院?」

  若拉點頭道:「嗯。冰蕾劇院雖然比不上王都的皇家大劇院,但它不光接待貴族,同時也接待平民,票價不貴,在百姓心目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文森特最後下車,車伕遞給他一個銅質車牌,笑道:「你們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散場後再送你們回家。」

  正在這時,劇院裡傳來雷鳴般的掌聲,巍恩顧不上太多,急匆匆地來到劇院門口的領位侍者前,向他說明了來意。很快,三人進入劇院,穿過一條擺設著鮮花和雕塑的甬道,進入了劇院的正廳。

  半圓形的正廳很寬闊,一條從廳門通向舞台的人行道將觀眾的座位平分成了兩部分,二樓和三樓則是包廂,拱形的天花板上塗繪著彩色的油畫,不過此時大廳光線暗淡,看不清楚,只有包廂之間的牆壁上幽幽地燃著燭火。

  巍恩進入大廳,一眼便看見了正面舞台上的樂隊眾人,他們身著黑色禮服和紅色晚裝,看上去光彩照人。尤其是四人當中的卡門,她今晚穿著一身純紅色的拖地長裙,高挑勻稱的身材顯得端莊與自然,一頭金髮瀑布似地灑在雪白的肩頭,金黃色、白色與紅色層次分明地交織在一起,形成很強的視覺衝擊力,宛如一道立體的綽約風景。

  三人並排地站在廳門的黑暗中,欣賞著今夜如此美麗的卡門,連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慢了幾分。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一丁點的雜音。

  卡門凝視著舞台下的觀眾,溫柔的眼波如同午夜的星光:

  「下面我將為大家獻上今晚的最後一首歌曲。同時這首歌曲,我也要獻給我的一位好朋友,他在我困難和彷徨的時候,給了我信心與勇氣,使我找到了努力生活的理由。他今天雖然沒在這裡,但我相信,他能聽得見我對他的感激之情。這首歌曲的名字叫做《一生握手》,希望大家喜歡。」說完,卡門輕輕一躬,伴著觀眾的掌聲,身後的琴聲溪水般流淌出來,漸漸迴盪在整個大廳的上空。

  「曾經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灰色的心靈沒有歸航的方向。

  生活的壓力拒絕了歡笑,

  只能隨波追流,做無根的浮萍。

  然而上天讓我遇見了你,

  你的微笑令我輕鬆,擁抱讓我溫暖。

  我不知道該怎麼傾訴,

  但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曾經以為未來就這樣了,

  疲倦的身體無力往前繼續走,

  太多的痛苦迷失了幸福,

  只能默默祈禱,願明天會更好。

  然而上天讓我遇見了你,

  你的力量讓我振奮,友愛讓我堅強。

  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但我相信,你是我的永遠的朋友。

  一生握手,

  做你真心的老友,

  彼此互相陪伴,如寒冬的烈酒。

  一生握手,

  無論山崖多麼陡,

  彼此互相陪伴,路途不再難走!」

  悅耳的歌聲,柔和的琴聲,美妙而舒緩的旋律,令所有人的心靈在顫抖。若拉鼻子微微一酸,急忙側頭,看到了身邊的巍恩。

  巍恩靜靜地靠著身後的牆壁,眼神平靜而深邃,唇邊掛著一絲微笑。此刻的卡門,已經不再是昔日那位曾經衣衫破舊,素面朝天的農家姑娘,他為她的改變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隨著音樂地慢慢消逝,觀眾們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卡門站在舞台中央,盈盈鞠躬表示感謝。拉爾瓦默默地站在四人的最後面,手裡緊緊握著長笛,複雜的眼神凝視著台下起立的觀眾和卡門秀麗的背影,心裡感慨良多。他忽然覺得,只要卡門在,紫薔薇便有了靈魂,就會得到歡呼與喝彩,至於他自己,永遠只是樂隊的一個配角。

  一個配角,無論在哪裡,都不是離不開的吧。拉爾瓦默默地想著,好像已經找到了離去的理由。

  巍恩看著卡門的身影消失在舞台後,衝著正在鼓掌的文森特和若拉道:「咱們去後台看看他們吧。」

  三人來到出了正廳,來到了後台,沒費什麼力氣便尋到了卡門他們,大家相見,自然是驚訝中帶著歡喜,卡門和若拉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彷彿多年沒見。

  巍恩捶了一下弗拉米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我們走了也沒多久,沒想到你們居然幹得這麼出色,真是出人意料啊。」

  弗拉米「嘿嘿」笑道:「巍恩先生,你一回來,相信咱們樂隊肯定會變得更好。」

  卡門轉頭道:「巍恩,這段時間蕭特先生可幫了咱們許多忙,咱們能夠來到這裡演出,也是他幫忙聯繫的。」

  巍恩點了點頭,正色道:「嗯,你說得對,蕭特確實是位難得的朋友。沒有他的幫忙,光憑你們自己的努力,恐怕沒這麼快就能成功。」

  弗拉米道:「是啊,你交上這樣的朋友,真是咱們的幸運。」

  拉爾瓦聽著大伙的對話,心裡忽然一動。自己要是也能有這樣有權有勢的朋友該有多好,那就什麼都不用愁了,唉。

  大伙又熱鬧了一會兒,文森特道:「天已經晚了,你們收拾一下,咱們回家再聊吧。」

  眾人收拾完畢,離開後台,出來的時候,觀眾們大都已經離開了劇院,剛才還熱鬧的劇院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門口也只剩下了寥寥幾輛馬車。

  巍恩等人剛步下台階,一輛馬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車裡下來了一個人,正是蕭特。

  和往常一樣,蕭特的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黑色的禮服熨得筆挺,整個人看上去精神颯爽,卓爾不凡。

  若拉開心地嚷了一聲:「蕭特!」

  蕭特剛剛邁下車門,聞聲抬頭,看見眾人,神情一怔,臉上露出一些吃驚和喜悅。巍恩看著蕭特熟悉的笑容,心底湧起一股熱流,快步上前道:「蕭特,我們回來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關照。」

  蕭特凝視著巍恩:「方丹說你們這兩天就到,沒想到這麼快。什麼時候回來的?」

  「晚上剛剛到。聽說卡門她們在這演出,我們就直接跑過來了。」

  「唔。累不累?路上還算順利嗎?」

  「我很好,放心吧。」

  蕭特的視線越過巍恩的肩頭,微笑道:「文森特,若拉,你們還好嗎?」

  文森特道:「多謝,我很好。」

  若拉道:「我也不錯。」

  蕭特眼光落在若拉的身上,臉上的微笑突然凝滯在了唇邊,旋即恢復了正常。文森特觀察仔細,發現了蕭特神情裡細微的變化,凝思一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巍恩笑道:「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跑過來?」

  「我來找卡門說點事,怕明天來不及。」蕭特淡淡道,繞過巍恩,走到卡門的身邊,說著演出的事。

  巍恩愣了愣,又不好當著大家說什麼,只得道:「要不咱們路上再說吧。」

  「一會兒就說完,耽誤不了多長時間。」蕭特頭也沒回地答道。

  ※※※※※※※※※※※※※※※

  第二天,按照上回的約定,拉爾瓦再次來到了阿曼達的家裡,見到了黑衣神父休斯。休斯笑道:「上次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

  拉爾瓦臉色猶豫著,終於,他一咬牙,低聲道:「只有能夠和阿曼達在一起,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休斯一拍手掌,笑道:「那太好了。拉爾瓦,我會馬上和我的那位朋友聯繫,安排你們雙方見面。」

  「休斯神父,我就怕自己的水平不夠皇家劇院的要求,到時候讓你白白費心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其實很出色的。」休斯微笑道。

  拉爾瓦喉結上下一動,什麼話也沒說出來,眼中流露出感激的光芒,能成為這位神父的朋友,也是一種幸運吧。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阿曼達家中。

  休斯從座位裡起身,拉爾瓦跟在他的身後,將一位中年客人送到了門口:「非常感謝您的幫助,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中年人將帽子戴在頭上:「您太客氣了,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

  將客人送走,休斯與拉爾瓦回到客廳,笑道:「看來你這事沒什麼問題。」

  拉爾瓦羨慕地道:「看霍夫曼先生的態度,他很尊敬您啊。」

  休斯擺了擺手道:「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尊敬是應該的。」頓了一頓:「拉爾瓦,相信你以後也會成為我們的好朋友。」

  拉爾瓦有些惶恐地道:「我?」隨即一歎:「可惜我沒什麼能力,幫不上您什麼忙?」

  休斯聞言,微微沉吟沒有說話。拉爾瓦察言觀色,急忙道:「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嗎?」

  休斯想了想,搖搖頭:「還是算了吧。」

  拉爾瓦一臉急切地道:「休斯神父,你告訴我吧,我真得很想為您做點事情。」

  正在收拾水杯的阿曼達笑道:「哥哥,你就告訴他吧,也省得你一個人煩惱。」拉爾瓦點頭稱是。

  休斯一臉為難,半天方長長歎了口氣:「好吧,說給你聽聽也無妨。拉爾瓦,你是信徒嗎?」

  拉而瓦噎了一下:「我非常崇拜神的榮光,不過我們村子裡窮,沒有教堂,所以我也沒有受過洗禮。」

  「哦。那你樂隊的夥伴裡也沒人是教徒吧。」

  「據我所知,好像沒有。」

  「我聽說巍恩騎士和你們關係很近,是不是?」

  「是的,我們的樂隊就是他發起組織的。」

  「你應該知道,巍恩雖然是騎士,但還不是教徒。由於他最近的事跡,教會對他很重視,主教大人給我們安排下了任務,希望能說服他接受洗禮,成為一名教徒。」

  拉爾瓦聽完臉有難色:「神父,我自己都不是教徒,如何才能幫上你呢?」

  休斯摘下眼鏡擦了擦,淡淡笑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4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六章 復活節的晚餐

  
  休斯從兜裡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瓶子不大,裡面盛著一點兒純白色的液體。休斯手指拈著瓶子,舉到拉爾瓦的眼前晃了晃。

  拉爾瓦睜大了眼睛,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聖水。不過,它可不是普通的聖水,而是用來贖罪的淨心水,無論什麼人,只要飲下了這種水,都能感受到神的榮光與眷愛,從而一心向善,回歸神的懷抱。」說著,休斯拔開瓶口的木塞:「你聞聞。」

  拉爾瓦湊近聞了聞,只覺得一股濃郁的芳香傳入鼻中,令人覺得心神舒爽:「真香!」拉爾瓦搖了搖腦袋,感歎道。

  休斯微微一笑,收回了手。拉爾瓦凝視著休斯手中的瓶子,道:「您是想讓我……」

  「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小忙,設法使巍恩飲下這瓶中的聖水。你放心,這聖水雖香,但一與普通的水中和,就會變得無色無味。」

  拉爾瓦聽完,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沒有回答。休斯悠閒著喝著茶水,臉上的表情很輕鬆。

  過了半晌,拉爾瓦一臉為難地道:「神父,事關巍恩先生,我實在不好做什麼,不是我不願意出力,但是巍恩先生是我們的恩人啊。」

  休斯點點頭,放下杯子:「我明白你的感情,好吧,我不勉強你。」

  拉爾瓦焦急地道:「神父,我雖然做不了這事,但別的事我一定會努力去做,您只管告訴我。」

  休斯淡淡道:「別的事嘛,你暫時還幫不了我什麼。算了,這事就算我沒提過吧。」

  坐在二人後邊的阿曼達忽然幽幽地歎了口氣,聲音雖然不大,卻盡顯失望的心情。

  拉爾瓦身軀一震,慢慢垂首道:「那我再想想。」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拉爾瓦猛地抬頭:「神父,如果巍恩先生喝了這水,對他的健康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休斯打開瓶塞,往杯子裡倒了幾滴淨心水:「阿曼達,把你養的小狗抱過來。」

  阿曼達抱來小狗,接過水杯餵了幾口,小狗喝完後,依然活蹦亂跳,沒有絲毫的異樣。拉爾瓦目不轉睛地看著小狗,見它沒有什麼變化,輕輕地鬆了口氣。

  休斯肅聲道:「拉爾瓦,你並不是在謀害巍恩騎士,而是在幫他,幫他盡早地皈依到正途上來。若干年後,等巍恩功成名就,說不定這其中也有你的功勞,我想到時候即便他知道了其中的真相,對你也只會有感謝,而不會有怪罪。」

  拉爾瓦抬頭看著休斯,思考了許久終於道:「神父,我想你是對的。」

  阿曼達站在窗口,看著拉爾瓦匆匆離去的背影,道:「趕緊結束吧,這個地方我都快住瘋了。」

  神父慢慢走到她的身後,摟住她的腰笑道:「是啊,這段日子可讓我們阿曼達小姐受委屈了。」

  阿曼達扁了扁嘴,鼻子裡哼了一聲。

  「呵呵,那個可笑的鄉巴佬,居然還想娶你。他也不用腦子想想,如此集美麗、優雅,高貴為一體的小姐是他一個平民能配得上的嗎?」

  「哼,唐古拉斯,你就會說甜蜜的好聽話。」

  「等此事一完,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

  阿曼達轉過身體,摟住唐古拉斯的脖子,媚眼如絲:「我要你現在就謝謝我。」

  兩個小時後,威敏斯特大教堂。

  麥卡錫緩步走在教堂一側的甬道上,唐古拉斯走在他的身邊。

  「唐古拉斯,我不明白,你幹嘛要給一個異教徒服用淨心水。」

  「大人,淨心水經過教皇的祈禱和祝福,只有升職為樞機主教的神職人員在升職典禮時才能飲用。沒有教皇的賜予,任何人服用後,不但沒有聖化的效果,而且還有罪。」

  「這個我當然知道,淨心水無比珍貴,一生只能飲用一次,不過巍恩觸犯教會的罪條還少嗎?也不在乎多這麼一條吧。」

  「他其他的罪行並不大,難以對他進行審判。但一個異教徒貿然飲用淨心水,就等於讓我尋到了他觸犯原罪的證據。」

  「哦,我明白了。亞當與夏娃誤食禁果,觸犯原罪,遭到了驅逐。」麥卡錫停住腳步,腆著肚子笑道:「有了這個證據,你就可以施展你的彌撒對他進行審判了。」

  唐古拉斯躬身道:「您說的是,無知即是罪。」

  「好好幹吧,希望你這次能一舉成功。」

  「大人,我希望能有一個安靜的房間,以便我布道的時候,沒有人來打擾。」

  「沒問題,你就用『聖約翰的醒悟』吧,我保證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

  巍恩走出房間,來到客廳,迎面撞上了茱麗與她的兩位姊妹,她倆手裡提著籃子,籃子裡裝得滿滿的。巍恩一怔道:「買這麼多東西幹嘛?」

  「你忘了,今天是復活節啊,晚上大家要聚在一起用餐,慶祝聖子受難後的復活。」

  巍恩撓了撓腦袋,搖頭表示不知。這兩天他一直忙著去樞密院述職,知道今天才閒了下來。茱麗抿嘴一笑,輕輕推了他一下:「好了,別擋道了,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你自己去歇著吧。」

  巍恩走到一張臨窗的椅子前走了下來,窗外已是黃昏,天氣冷得很快,客廳已經燃起了爐火,巍恩靜靜地凝視著壁爐裡的火焰,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腳步聲,巍恩側目一看,正是他的誅情秘書。巍恩回到王都後,誅情便恢復了她那小姑娘的模樣,自稱這段時間出去替巍恩辦事了,大伙雖然感到奇怪,但誅情故作神秘,礙於巍恩的關係,也就沒人追問了。

  誅情快步走到巍恩的對面,坐了下來,一對寶石般的眸子裡含著氣鼓鼓的表情,頗是招人喜愛。

  巍恩奇怪道:「怎麼了?」

  「巍恩,在羅德島你不是說要好好謝謝我嗎?怎麼沒看見你兌現承諾?」

  巍恩哈哈一笑:「我這兩天剛剛才有空。這樣吧,明天咱倆上街,你看見什麼喜歡的,我只要買得起,一定給你買。」

  誅情小嘴一扁:「你有空我還沒空呢,從羅德島回來後,若拉天天纏著我,讓我教她劍術,我簡直忙得喘不過氣來。我真奇怪,為什麼她就是找上我?以前我雖然指點過她一些,那也沒像現在這樣,變得如此慇勤和虔誠。」

  「也許是因為你在卡洛要塞與她心劍相通,所以她潛在的意識告訴她,你才是她真正需要的老師吧。」

  「唉,難道我幫她還幫錯了,早知道你有墮天使幫助,能解決那伙馬賊,我又何必出手?」

  巍恩奇道:「怎麼你提起天使跟提起白菜似的?」

  「天使又怎麼樣?還不都是神的子民,我可不是你們人類,動不動就搞偶像崇拜。」

  「呵呵,你說得也對。對了,羅德島之行對若拉的幫助很大吧。」

  「當然。她的潛力已經被激發出來了,如何轉化為真正的實力,就看她未來的修煉和機遇了。」

  「有你這麼一個明師在,相信她將來在劍道上的發展不可限量。」

  「去去去,少給我戴大帽子。告訴你,我要吃路易十五的宮廷全餐,你明天就帶我去。」

  房門一響,文森特牽著芬妮的手走了進來,芬妮臉上紅撲撲的,小嘴裡吐出白色的哈氣,大聲嚷道:「叔叔,屋子裡真暖和啊。」

  巍恩含笑答應,眼睛裡充滿了笑意。誅情回頭一望,急忙跳下椅子,逃跑似地向二樓樓梯奔去。芬妮見狀,喊道:『誅情妹妹,你去哪裡啊?咱們繼續玩昨天晚上的遊戲吧。」

  誅情三步並作兩步,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一個鬱悶的聲音傳了下來:「我現在不玩,我要洗澡。」

  「那我等著你。」

  文森特道:「芬妮,先去洗手。」

  芬妮看了父親一眼,低聲答應道:「知道拉。」快步向廚房走去。

  巍恩哈哈一笑:「文森特,你真是又當爹,又當媽,辛苦啊。」

  文森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苦笑搖頭。

  「外面冷吧?」

  「嗯。」文森特看了看窗外陰暗的天空:「看樣子,今天也許要下雪了。」

  二人閒聊了幾句,文森特問道:「這兩天你在樞密院述職,情況怎麼樣?」

  「還好吧,雖然也有一些懷疑和刁難,不過有蕭特在,那些貴族老爺們還算客氣。」巍恩淡淡道。

  「蕭特最近如何?」文森特沉吟著,忽然道。

  「他?還是老樣子吧。不過自打我從羅德島回來後,他似乎就變得有點兒奇怪。」

  「哦,怎麼奇怪了?」

  「我也說不太清楚。當著其他人時,他還和以前一樣,但遇上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候,氣氛不知為什麼就顯得得有點尷尬彆扭,他不冷不熱的,好像是我哪得罪他了。」

  「那你有沒有得罪他呢?」文森特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仔細想過,沒有啊。」巍恩搖頭,無奈道。

  文森特手指敲著桌子,淡淡道:「巍恩,無論蕭特的態度如何,但我想他對你的友誼是真誠的。」

  巍恩盯著著文森特,過了一會兒緩緩道:「文森特,你好像話裡有話啊。直說吧,別拐彎抹角。」

  「有些事情還是自己琢磨好了,我沒什麼好說的。」

  巍恩皺眉,正要說話,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響起,若拉和卡門從廚房走進了客廳,若拉喊道:「兩位老爺,還不過來幫忙收拾桌子,飯菜馬上就要好了。」

  二人相視而笑,站起身來,卡門道:「巍恩,那茶好喝嗎?」

  「不錯,我起床後把一壺茶全都喝光了。」

  若拉哼了一聲:「也不說聲謝謝,那可是卡門托人從外地捎來,特意給你留的,花了很多錢呢。」

  巍恩一笑:「都是自己人,老說謝謝就太客套了。」

  卡門俏臉一紅,急忙別過頭去,開始為客廳的長桌鋪上雪白的餐布。

  眾人剛剛收拾完,七姊妹端著豐盛的菜餚和水果走進客廳。很快,長餐桌上擺滿了一盤盤食物,間中燃著燭火,將整個客廳映得非常明亮。眾人一邊忙碌,一邊說笑,心情歡快而舒暢,芬妮大聲唱著學校教的歌曲,更博得了大家陣陣的喝彩和掌聲。

  終於,大家忙碌完畢,客廳裡搖身一變,充滿了節日的氣氛。眾人一字排開,紛紛落座,巍恩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中間的位置;他數了數,除了還在廚房忙碌的茱麗、詹妮與卡門,他的身邊一共坐著十二個人。

  巍恩正盯著桌上的菜餚饞涎欲滴,身邊的文森特捅了捅他。

  「幹什麼?」巍恩問他。

  「舉杯祝酒吧,感謝神的復活。」

  威敏斯特大教堂,「聖約翰的醒悟」小禮拜堂。

  唐古拉斯一身黑色的長袍,靜靜地矗立在講道台前,面前擺著七根正在燃燒的蠟燭,蠟燭中間放著一個金色的水盆,水盆裡有半盆聖水,一根銀質的,鑲嵌著紅色寶石的十字架奇異地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水紋輕輕晃動,似乎完全不受自然規律的影響。

  禮拜堂內一片黑暗,只有唐古拉斯面前的七根蠟燭凝成了一個小小的光團。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吹過一絲微風,蠟燭金黃的火苗輕輕顫動,天花頂與四周的牆壁上施洗者聖約翰的種種形象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唐古拉斯雙目緊閉,雙手握成拳形,置於胸前默默的祈禱著,水盆中的十字架是教廷的聖物之一,一旦有人在一定範圍內褻瀆神聖,它就會在第一時間感知到。

  忽然,十字架上紅寶石一閃,唐古拉斯猛地睜開眼睛,寶石隨即發出耀眼的強光,將他蒼白的臉龐映得血紅。

  「無所不能的主啊,請賜予十字架神奇的力量,讓它找到陰影的根源,罪惡的企圖,令褻瀆神靈的異端在您的光輝面前無所遁形,阿門!」

  伴著唐古拉斯虔誠的祈禱聲,十字架慢慢開始順時針轉動。一開始它只是以肉眼無法覺察的速度慢慢轉動,漸漸地,隨著時間的向前推動,十字架移動的痕跡越來越明顯,到了最後,十字架竟然如風車般飛快地轉動,在水盆的中心形成了一個拳頭大的漩渦,而此時唐古拉斯機械的聲音也不知道已經重覆了多少遍。

  忽然,十字架猛然一頓,斜斜地指向了東南的方向,紅寶石的強光又閃了幾閃,方才黯淡了下去。

  巍恩舉起酒杯站了起來,剛想說話,「啪」地一聲輕響,手中的高腳酒杯碎裂開去,杯中的葡萄酒濺在巍恩的胸口上,殷紅如血。

  大伙「啊」地一聲,臉上露出或驚訝、或緊張的表情,身軀有的前傾想看個明白,有的則後仰躲避四散的酒花,巍恩一臉尷尬與無辜,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若拉大聲笑道:「就你著急,也不等等茱麗她們,你看,連酒杯都不答應了。」

  大家哄然笑了起來。只有兩個人沒笑,一個是拉爾瓦,一個是誅情。拉爾瓦勉強扯動唇角,卻覺得臉上緊繃繃像塊鐵皮,誅情則皺起了眉頭,心中湧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她舉目四顧,極力想找出不安的來源。

  與此同時,幽暗的禮拜堂裡,唐古拉斯拿起放在一邊的銅鈴,輕輕晃了幾晃,開始了他的彌撒。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七章 七宗罪

  「永恆的父啊:
  當我越過迷茫與悔恨的門檻,我願將自己完全交託給你。感謝你給了我做你的兒女的權利,我願跟隨你的神跡,將神聖的愛傳遍四方。

  求你保守我的意念在你的平安裡,不被環繞四周的邪惡有玷污聖潔的機會;求你賜我焚燒的愛來愛我的主,叫我的心不至冷淡,充滿溫暖;求你使我的雙眼專注於永恆與未見,不被世間的骯髒所染;求你警戒我曉得你再來的近度,觀察和等候你號筒的吹響。倘若我的生命止於今日,奉我主的名,靈魂將獲得安寧與幸福。」

  唐古拉斯不急不徐地念誦著主禱文,平靜的聲音不帶一絲漣漪,削瘦的面孔在燭火的掩映下顯得有些蒼白,一對眸子裡充滿了對信仰的虔誠與信心。

  念完主禱文,七根蠟燭燃燒過半,他分享了一塊聖體(聖餅),飲了一口聖血(紅酒),然後把杯中的紅酒慢慢倒入水盆中,唐古拉斯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口中唸唸有詞:「天主與我同在。」

  凝視著金盆中的水逐漸變了顏色,而聖物真十字架也開始泛起奇異的粉紅色,唐古拉斯雙手再次合於胸前,沉聲朗誦:

  「無知的人們陷入魔鬼的陷阱,他們忘記了你的教誨,變得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饕餮、淫慾,寧可遭到永劫,也不願放棄罪孽的享樂。世間一切已經變得污穢不堪,只有真正熱愛你的人才能聽到你的聲音。」

  隨著唐古拉斯對七宗罪的聲討,七根蠟燭的火苗一根接著一根變了顏色,由金黃變成了赤紅,禮拜堂內的氣氛變得更加陰翳而詭異。

  「神奇偉大的主啊,請傾聽你忠誠的僕人的祈禱吧。藉著我們的禱告,神的指示會取代一切陰暗的邪惡,讓我們的敬畏你的心靈更加純淨。請閃亮天際那不滅的啟明星吧,讓指引的光芒驅逐所有的邪惡,將不敬與墮落打入地獄,讓他們在永恆的黑暗中哭泣、悔恨、不得片刻的安寧。」唐古拉斯伸出左手,探入水中,握住十字架,慢慢舉到自己的面前,高聲道:「以主的名義,攜帶著天地諸神的憤怒,對褻瀆的靈魂一聲咆哮!審判他,懲罰他,令他永不超生!」

  唐古拉斯的聲音陡然升高,真十字架彷彿聽到了期待已久的招呼,伴著一聲空氣猛烈被撕裂的異響,一簇純光自他的手中亮起,頓時將整座小屋的黑暗驅逐得無影無蹤。

  麥斯坐在馬車裡,右手拄著一根手杖,那張老臉上寫滿了疲憊,昏昏欲睡。整整一個下午,他都泡在了威敏斯特大教堂,出席教會的復活節禱告儀式活動,此刻方才脫身。

  忽然,他心中一動,麥斯一皺白眉:「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一名中年修士垂手走到馬車車窗邊,恭聲道:「長老,您有什麼吩咐。」

  麥斯沒有答話,他突然抬頭仰望著東方的啟明星,沉思道:「格蘭特,你看看東邊的天空。」

  修士格蘭特依言看了看,一愣道:「還沒到午夜,啟明星怎麼這麼亮?」

  「現在距離午夜,還有多長時間?」

  「大約還有三個小時。長老,今天一直陰天,怎麼到了晚上,星星卻變亮了起來?」

  麥斯沉默了片刻,肅聲道:「轉頭,去蕭王府!」

  蕭特一覺醒來,只覺得滿身是汗,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彷彿有一塊石頭堵在心頭。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發現窗戶緊緊關著,屋裡的空氣很悶。

  「艾瑪。」蕭特喚了一聲。

  一個侍女聞聲舉著燭燈走了進來:「您醒了?」

  「把窗戶打開,我要透透氣。」

  「剛才醫生說了,您今天在教堂染了風寒,需要好好休息,不能見風。」

  「我只是透透氣,你開吧。」

  侍女還想說什麼,蕭特皺眉道:「我心裡煩得很,你照辦就是。」

  侍女吐了吐舌頭,只得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打開了一扇窗戶,外面的星光頓時毫無保留地照了進來。

  蕭特披上外衣走到窗前,外面燈火燦爛,充滿了節日熱鬧的氣氛。蕭特凝視著天穹一言不發,一陣冷風吹過,吹亂了他的短髮。

  今天是復活節,為什麼自己總是心緒不安呢?難道僅僅是身體的原因?蕭特望著窗外,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上午參加威敏斯特教堂彌撒時,裡約堡的高級神職人員都在場,唯獨唐古拉斯沒在,這麼重要的場合,為何他沒有參加?

  唐古拉斯,這個斯文平靜的神父,此刻就像一根釘子,讓他的頭變得更疼了幾分。

  巍恩接過茱麗遞過來的一個新杯子,重新倒上了紅酒。待大家落座後,巍恩舉起高腳杯,笑道:「各位,我這個人對神沒有太多的崇拜,不過在今天這個晚上,我卻想衷心的向神說一聲謝謝,感謝他賜給我一個認識你們的機會,這對於我的生命來說,意義重大。」

  眾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紛紛舉杯,表示謝意。

  「感謝神的復活,感謝你們的友情,讓我們乾了這杯,為明天喝彩。」

  眾人轟然答應,所有人均離座站起,十幾個身影映在雪白的桌布上,顯得如此歡樂與愉悅。

  就在此時,異變發生了。

  猛然間,大廳毫無徵兆的亮了起來,整座小樓變得如同白晝,強光分外刺眼。桌子上的人影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所有人都吃驚地互相望著,發現彼此的臉頰如冬雪一般毫無血色。

  緊接著,一種奇妙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迴盪在大廳中。聲音低沉,旋律有些類似教堂禮拜時唱詩班所唱出的讚美歌,但是卻隱隱含著憤怒與殺機,讓人聽了心弦為之驚悚。

  誅情雙眉一挑,兩手一按桌沿,輕盈嬌小的身軀眨眼間便躥到了巍恩面前的桌子上,單腿屈膝,雙手合什,兩根食指上豎,指尖迅速凝聚起了一團璀璨的光華。巍恩從她的身後側眼望去,心裡一驚,他還從來沒有看過她凝重的臉色。

  「彭」地一聲,一個巨大的氣流碰撞的聲音響起,誅情周圍狂風四作,桌上的餐具被氣流掃得四處紛飛,眾人不得不以手護住臉目,以免受到傷害。相隔較遠的幾個人忽然吃驚地看到,誅情雙目光芒四射,牙齒咬著下唇,一團比誅情身軀還要龐大的光團正緊緊地抵在她的手指前。這光團所發出的光芒非常純潔,如果沒有誅情指尖光華的牴觸,很難在快速運動中被肉眼所察覺。

  片刻之後,光團突破了誅情的抵擋,碩大的光團把誅情整個弱小的身軀包了進去,文森特怒吼一聲,伸手去抓誅情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反湧過來,一下子就把他彈了出去。誅情被透明閃亮的光芒包裹著,擠壓著,短短幾秒鐘之後,她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尖叫,身軀飛快地在光團中溶解,消散,最後隨著光團變得無影無蹤。

  這一切如電石火光,發生的如此迅速,待到異芒散去,大家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客廳裡響起芬妮聲嘶力竭的喊聲:「誅情妹妹!」

  真十字架上紅寶石的光芒黯淡了下來,小禮拜堂的光亮漸漸熄滅,唐古拉斯雙眉一皺:審判遇到了阻擋。他在心裡迅速做出了判斷。

  「這群該下地獄的異教徒,居然反抗神的懲罰!」唐古拉斯心底一聲咒罵,舉起雙臂,高聲道:「聖潔的使徒,神最親密的兄弟,施洗者約翰啊,請借給我你神聖的力量,對有罪的靈魂進行聖火的洗禮吧!」

  唐古拉斯的咒語聲迴盪在禮拜堂內,四周畫像上的人物在神秘的氣氛襯托下,似乎越發地栩栩如生,一雙雙藍色的眼珠凝視著講道台前的施術者,彷彿在默默傳遞著信念的力量。

  唐古拉斯驚覺到一股彭湃的靈力通過真十字架靈媒洶湧而至,這股靈力是如此的強大無匹,倘若無法駕馭,自己的身體必先四分五裂。

  「嗯」!唐古拉斯發出一聲低沉痛苦的悶哼,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在了十字架上,鮮紅的血液沿著搖搖欲墜的十字架流過他的手掌,滴落在地板上。

  唐古拉斯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雙目圓睜,使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嘶啞地道:「以我的生命作為獻祭,祈求神的恩賜。請滿足我的心願吧,對那些敢於冒犯您尊嚴的人施以最嚴厲的懲罰!」

  紅寶石一閃,光芒重新亮了起來。

  巍恩望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桌子,心裡既震驚,又悲哀,文森特從地上坐了起來,愣愣地凝視著前方。事實上,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驚呆了,個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若拉定了定神,走到文森特身邊:「你沒受傷吧。」

  文森特慢慢搖頭,剛要答話,房間裡突然再次明亮了起來,雖然不像方纔那樣光芒四射,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但相比起屋外的暗夜,這份光明仍舊可以震撼人心。

  文森特心頭一震,忍著渾身疼痛,迅速向巍恩撲去,久經戰場的直覺告訴他,危險並沒過去。

  「彭!」悶響傳來,巍恩「哦」了一聲,心窩處如遭雷噬,身體先是往前微微一彎,緊接著向後飛了起來,人在半空,鮮血已經噴了出來,如同紅色禮花的謝幕時分。

  文森特牙呲目裂,大吼一聲,伸手想要抓住巍恩滑行在空中的身體,速度慢了半分,指尖只碰觸到了他的衣服。巍恩與文森特的手指擦身而過,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屋內眾人頓時亂了起來,不約而同向巍恩跑去,把他圍了起來,只有拉爾瓦雙手抱頭,一臉痛苦的表情。文森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心向上攤開,點點朱紅濺在他的手掌中,胳膊上,難以言表的悲哀與無奈湧上了心頭。

  唐古拉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高舉的雙臂慢慢放下。這一次,真十字架的光芒終於完全熄滅,禮拜堂內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只有那七根火燭依舊亮著,燭光幽幽,映著唐古拉斯的身影。此刻的他,不像一位體面尊貴的神父,倒像是一個行走於黑暗中的遊魂。

  唐古拉斯把十字架放進水盆,望著它沉入水中,只覺得疲乏欲死,全身的精力似乎一下子被抽乾了,如同得了一場大病。可惜儀式還要繼續下去,接下來,他要繼續祈禱,直到七根火燭完全燃燒乾淨,彌撒才算真正地結束。

  唐古拉斯的臉上露出苦笑。巍恩居然能抵擋消弭一次神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果不是在這裡,他並沒有力量發動第二次神罰。饒是如此,等儀式最終結束了,他自己恐怕也要調養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健康。

  威敏斯特大教堂,紅衣主教禱告室。

  麥卡錫主教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中,一個單腿屈膝的黑衣人跪在他的面前,他的身後是巨大的彩紋玻璃,透過玻璃,可以俯瞰到王都大部分的城市風貌。

  聽完黑衣人的報告,麥卡錫的一張胖臉架在手心裡,思考道:「看來唐古拉斯這次總算是成功了?」

  黑衣人點頭道:「七根蠟燭仍然燃燒著,儀式應該沒有中斷。不過唐古拉斯也付出了不少代價,為了完成儀式,中間還曾經噴出鮮血。」

  「聖徒遺跡中留下的力量相比起本身雖然微不足道,那也不是我等凡人輕易能碰觸的。無論是什麼理由,都必須用自己生命的精華作為獻祭,才有可能成功。唐古拉斯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他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罷了。」

  「這麼說,那個巍恩果然厲害,居然能把唐古拉斯逼成這樣。」

  「呵呵,你以為巍恩只是個毛頭小子嗎?橡樹教堂卡特身邊的神父是我的五使者之一,實力已經達到了皇家法師的水平,他雖是死在文森特的劍下,但別忘了,他的吸魂陣可是巍恩破的。」

  「大人遠見高明,估計到唐古拉斯會遇到抵抗,所以讓他在『約翰的醒悟』裡布道,直接促成了他施術成功。」

  麥卡錫臉上微微一笑,心道遠見倒是遠見,但是用意嘛,那就不必說出來了。揮了揮手:「你下去吧。繼續監視,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黑衣人領命退下。麥卡錫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忽然起身,走到落地窗花前,凝視著下面的城市風景。

  雖然夜色已深,但由於是復活節,城裡萬家燈火,一片繁榮。

  「我在這個城市這麼多年,付出了無數的心血,才到了今天這個位置。無論是誰,也不能輕易把它從我的手裡奪走,就是教皇也不行!」

  ※※※※※※※※※※※※※※※

  夜色漸漸褪去,天終於亮了。

  麥斯從巍恩的臥室走了出來,來到客廳。除了正在照料巍恩的卡門以外,其他人都在客廳裡焦急地等待著,和麥斯一同來的范德親王坐在椅子裡,臉上的神情還算平靜,蕭特站在他身後的窗邊,凝視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麥斯先生,巍恩怎麼樣?」見麥斯走進客廳,眾人紛紛出口詢問。

  麥斯陰沉著臉:「不太樂觀。」

  眾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過了半晌,范德親王突然道:「他還能支持多長時間?」

  「應該還有六七天的時間。不過,」麥斯搖頭歎氣:「這期間他每天都會經受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你能看出巍恩中的是什麼法術嗎?」

  「他中的不是普通的法術。如果我沒猜錯,是唐古拉斯的彌撒之七宗罪。」

  「什麼?」若拉一下子了起來:「是唐古拉斯這傢伙?我去找他!」說著,就要向外走。

  「若拉!」文森特一聲斷喝:「你先冷靜下來。」

  「冷靜?再冷靜又一個人沒命了。」

  麥斯道:「若拉,咱們沒有直接證據,你這麼找他解決不了問題。何況唐古拉斯現在在麥卡錫那邊,有他的保護,你是闖不進去的。」

  若拉停住了腳步,慢慢回頭,雙眼發紅:「難道,難道咱們就眼睜睜地看著……」若拉的聲音慢慢地哽咽起來,再也無法繼續。一下子失去兩位她從心底裡尊重和喜歡的朋友,她只覺得心都要碎了。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麥斯低聲道:「也許我們還有辦法。」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5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八章 救贖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麥斯老人的身上,若拉帶著希望道:「麥斯先生,現在能救巍恩的,只有您了。」

  麥斯臉上浮出淡淡的苦笑,點了點頭,隨即陷入沉思中。

  范德親王起身道:「麥斯,我先回府,需要什麼幫助你直接派人告訴我就行了。」

  眾人連忙起身相送,范德看了一眼仍然站在窗邊的蕭特:「你身上還有病,跟我一起回去吧。」

  蕭特想了想,道:「爸爸,你等我會兒,我去看他一眼。」

  范德頜首表示同意。蕭特快步走到巍恩的臥室前,輕輕推門,看到卡門坐在床邊,正凝視著躺在床上的巍恩。

  蕭特悄悄進了房間,卡門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是蕭特,急忙低頭擦了擦眼睛,勉強一笑道:「蕭特,你好。」

  蕭特微微點頭,走到了床邊。床上,巍恩雙眉擰在一起,眼睛緊緊閉著,面龐的肌肉明顯扭曲著,看上去有些猙獰。臉頰上泛著詭異的顏色,以鼻子為分界線,左邊鮮紅,右邊鐵青,涇渭分明的顏色沿著脖子向下延伸,看了讓人觸目驚心。蕭特目光下移,看到巍恩的手捏著拳頭,不斷絞扯著身下的床單,床單已經被扯得有點支離破碎,可見他的身體正在經受痛苦的煎熬。

  卡門低聲道:「從昨天晚上開始,他的身體就成了這樣,一邊滾燙,一邊又涼得像塊冰。」

  「他現在還有清醒的意識嗎?」

  卡門搖頭:「一直昏迷著,偶爾太難受了,他會呻吟幾聲。」

  蕭特沉默了下來,靜靜地凝視著巍恩,深邃的眼光蘊涵了複雜的情感,卻又無從表達。

  范德親王離開後,麥斯繼續沉思著,其他人不敢打擾,只留下文森特和若拉默默無言地陪著他。

  過了很久,麥斯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眼前二人,歎了口氣,若拉眼中剛剛燃起的亮光頓時又黯淡了下去。

  文森特道:「先生,難道真得就沒有辦法了?」

  「一時間去哪找那麼多人啊。」麥斯沒有回答,喃喃低語道。

  文森特沒有聽清,又不好追問,只得耐心等待著。正在這時,走廊的腳步聲響起,他回頭一看,只見茱麗端著一盤水果走進了客廳。

  茱麗把水果放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低聲道:「麥斯先生,請吃些水果吧。」

  麥斯點頭致謝,茱麗轉身正要離開,麥斯突然開口道:「姑娘,請等一等。」

  茱麗轉過身體,一臉迷惑。麥斯皺眉道:「如果我沒記錯,上回巍恩從橡樹教堂救回來的姑娘,你好像是其中一位吧。」

  「是的。」頓了一頓,茱麗補充道:「感謝巍恩先生的收留,我們姐妹現在都在這裡工作。」

  「哦,那你們一共還有多少人?」

  「加上我,是七位姐妹。」

  「巍恩跟我提起過,你們都是在教會的救濟院裡一起長大的孤兒吧。」

  「是的。」

  「啪」,麥斯一拍桌子的邊沿,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突然轉頭凝視著茱麗,目光熠熠地道:「快去把你們七姊妹都叫來,我有事情和你們商量。」

  茱麗應了一聲,急步走出了客廳。麥斯眼光一掃,看到文森特和若拉兩人臉上驚愕的表情,無奈地一笑:「也許,咱們只能冒險一搏了。」

  很快,大家聚到了客廳,麥斯讓她們在身邊一一坐下,眾姐妹都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看著麥斯凝重的臉色,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麥斯咳嗽了一聲道:「在說正事之前,我想先說一下巍恩受得是什麼傷。」

  「巍恩受到傷害的不是普通的魔法,而是頂級的光明魔法——彌撒七宗罪。七宗罪屬於天罰之術,威力巨大,任何人被懲罰後,會在七天內受到心靈與肉體的雙重煎熬,如同墜入冰與火的煉獄,最後悲慘的死去。你們也看到了,巍恩全身半邊冷,半邊熱,那其中的痛苦,旁人難以想像。」

  客廳靜悄悄的,除了麥斯的聲音,只能聽到姑娘們又細又急的喘息聲。

  「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巍恩先生飽受這樣的折磨?」一個姑娘忽然開口問道。

  「嗯。事實上,七宗罪作為神遺留給教會的天罰,凡人是不可能直接施展的,必須要依靠教會聖物的力量,而唐古拉斯手裡有把真十字架,正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

  若拉眼睛一亮:「麥斯先生,如果我們現在找到這把十字架並把它毀了,是不是就能救回巍恩了?」

  「那可不行。」麥斯肅聲道:「真十字架乃是教會的聖物,你毀了他,等於成為全教會的公敵,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何況,真十字架現在就在唐古拉斯的手中,如果我們能找出唐古拉斯,就能中止他的瀰散儀式,無需再去找十字架。」

  若拉歎了口氣,喃喃道:「要是能找到唐古拉斯,咱們何必還坐在這裡?」

  茱麗忽然道:「麥斯先生,您是不是還有第二個方法?」

  麥斯驚訝地看了茱麗一眼,沉默片刻後,悶聲道:「確實還有,但是需要徵求你們的同意。」

  「我們?」七姊妹面面相覷,不明白麥斯的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還要我們同意?」

  麥斯沒有直接回答,他突然道:「姑娘們,我想先問一句,巍恩的性命危在旦夕,如果可能的話,你們願意不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挽救他的性命?」

  「當然願意!」七姊妹異口同聲地道。

  「如果這代價是你們自己的生命呢?」

  姑娘們一下子靜了下來,七姊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有迷惑,有猶豫,也有激動。

  半晌後,茱麗突然柔聲道:「當我在橡樹教堂地下室第一次遇見巍恩與文森特先生的時候,他們兩位曾因怕連累我們,所以不想立刻行動。我記得當時我的心情是,只要能除掉那些禽獸,就是搭上我們的性命我也心甘情願。當時對我來說,生命已經成為了一場恐怖的夢魘,只要心願能了,我的靈魂便得到了救贖,就算死了,又有什麼!」說到這,茱麗的呼吸聲重了起來,高高的胸脯劇烈喘息著。其他六姐妹望著她,眼神中滿含著理解與信賴。

  那是同甘共苦後的情誼。

  茱麗慢慢平靜了一會兒:「時至今日,我不想說什麼廢話,我只想說,麥斯先生,如果能救巍恩的話,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說完這句話,茱麗的表情平淡而寧和,隱隱地還有一絲輕鬆。

  詹妮開口問道:「麥斯先生,怎樣才能救巍恩呢?我們都不會魔法啊。」

  麥斯道:「魔法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要知道,七宗罪是人類最恐怖的七個魔王,是人類生來就有的七個弱點,一個人只要有慾望,就多多少少會與它們扯上關係,如果不懂得自我懺悔與祈禱,即便是神的光輝與慈悲,也難以拯救靈魂的墮落,遭到審判與懲罰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懺悔與祈禱……」詹妮喃喃道。

  「歷代先知通過懺悔與祈禱這座橋樑,一心向善,實現與神的息息相通,並在神諭中尋求到了與七宗罪相抗衡的方法。利用這個方法,人類才能夠在神的庇護下不斷地自身的慾望魔鬼做鬥爭,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成長,獲得救贖,從而慢慢遠離種族毀滅的深淵。」

  「這是什麼方法?」文森特問道。

  「它們被稱作人性的光輝。」麥斯道:「犧牲(Sacrifice)、勤勞(Diligence)、誠實(Honesty)、謙卑(Modesty)、勇敢(Courage)、信任(Belief)與忍耐(Endurance),是神賜給人類的七塊瑰寶,正是依靠這七種偉大的品質,我們的信念方能不斷傳承下來,逐漸創造出了輝煌的文明。」

  茱麗「哦」了一聲,道:「先生,我大概明白了。你想憑借人性的光輝來化解唐古拉斯的彌撒。」

  「不錯。」麥斯嚴肅道:「我想借助你們七姊妹的力量,施展上古的儀式,人性的光輝。」

  愛麗思聽完,忐忑不安地道:「可是您說得這七種精神品質太難得了,我覺得我們恐怕不夠資格……」

  「的確,除了聖徒與先知以外,一個普通人若想身兼這七種品質,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在今天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幾乎已經成了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正如七宗罪一樣,人類中也鮮有十惡不赦的人,大多數人的心裡也多少會受到這些品質的熏陶和影響,這是咱們的希望所在。你們當中的某個人或許不夠資格,但集中你們七姊妹的力量,也許能滿足儀式的條件。」

  「如果說七宗罪的首惡是驕傲的話,那麼犧牲則是人性光輝的首善和基礎,我剛才問你們你們是否肯為巍恩犧牲自己的生命,目的就在於此,有了敢於為他人犧牲的精神,人才會無所畏懼,無所憂慮。你們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彼此信賴,又受過教會的教育,不用學習如何祈禱和懺悔。我想來想去,雖然這麼做有些冒險,但一時內實在也找不到比你們更合適的人選了。」

  麥斯一口氣說完,覺得有些氣喘吁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們考慮一下吧。我必須說明,如果儀式失敗,或者唐古拉斯的精神力量過於強大,我們無法中止他的彌撒,你們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七位姑娘思考著,文森特與若拉心裡暗暗著急,但事關別人的生命,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客廳裡的氣氛變得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茱麗看了看自己的姐妹們,輕聲道:「你們考慮好了沒有?」

  六位姑娘互相看了看,齊齊點頭。

  「好吧。我想,無論有什麼樣的危險,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去盡我的所有去努力。你們呢?」

  六位姑娘臉上均露出了微笑:「大姐,你的決定便是我們大家的意見。」

  拉爾瓦輕輕走進巍恩的房間,卡門看到他,道:「拉爾瓦,你……」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住了,她突然發現,拉爾瓦眼光發直,一臉呆滯。

  拉爾瓦神情木然地走到床邊,注視著巍恩。忽然,他「噗通」一聲,直直地跪在了床邊。卡門嚇了一跳,連忙走到他的身側,拽著他的衣服低聲道:「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拉爾瓦沒有理會卡門,雙臂擱在床沿上,腦袋埋在胳膊裡,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滴一滴的眼淚掉在膝前。卡門看著他不斷抽搐的雙肩,眼圈也慢慢變紅,哽咽道:「拉爾瓦,你別這麼傷心,他會好的。」

  「先生,巍恩先生,我對不起你。」

  「別胡說,跟你沒關係。」

  拉爾瓦搖頭不語,哭了一會兒後,他突然對著巍恩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站起身就往外走。卡門愣了愣,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快步追了出去。

  屋子裡靜了下來,房門沒有關嚴,一股冷風捲了進來,窗簾吹動,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床後的陰影重。

  正是天使加布林。

  加布林靜靜地矗立在那裡,看著巍恩扭曲的面龐,神色中既有憐惜,又有無奈。

  這一次,她也無能為力。唐古拉斯的彌撒是教會頂級的光明魔法,與她的能力系出同源,屬於神的恩賜,如果沒有合適的辦法,倘若她強行出手救人,等於是拿著一根白色的畫筆在白色的紙上作畫,不但沒有效果,還可能會增強對巍恩的傷害。

  巍恩雙眉輕輕抖動,似乎恢復了一些意識。「加布林,是你嗎?」巍恩在心裡道。

  「是我。巍恩,很抱歉,我這次幫不了你。」加布林感受到了他的意念,無言地交流著。

  「我現在動彈不了,如果可以的話,請結束我的生命吧,實在是太痛苦了。」

  「巍恩,請不要輕言放棄。煉獄,是通往天堂的考驗。」

  正在這時,門口響起腳步與談話聲,加布林身體一閃,消失在了空氣中。「拉爾瓦這是怎麼了?這麼匆匆地跑了出去,連你都叫不住他。」是若拉的聲音。

  「我不知道。」卡門歎了口氣:「但我覺得,他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若拉苦惱道。

  卡門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相信,神一定會保佑巍恩的。」聲音乾脆有力,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九章 人性之光輝

  
  又是傍晚。

  文森特懷裡捧著浩然劍,倚靠在小樓門前的槐樹下,微微瞇著雙眼,身體處於高度戒惕的狀態,小樓四周任何的風吹草動,幾乎都瞞不過他設下的埋伏。

  抬頭看了看天空厚厚的雲層,晦暗的天氣讓人感覺憋悶。文森特心中歎氣:「裡約堡的初冬總是如此,第一場雪降臨前,難見一個晴朗的天空。

  小樓二層,卡門與若拉的臥室。

  臥室的窗簾擋住了屋外本就陰暗的光線,臥室裡燃著燈火,所有的傢俱都被移出了房間。

  巍恩雙目緊閉,臉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依然;他躺在地上,身下墊著一塊白色的褥子,在他的四周,畫著一大一小兩個藍色的圓圈,大小圓圈之間密密麻麻地寫著形狀古怪、難以辨認的文字,最外面則是七個排列均勻地字母,它們分別是:S,D,H,M,C,B和E。

  卡門凝視著地上巍恩與圖案,問道:「若拉,這就是你以前說起的魔法陣吧。」

  「我猜應該是吧。要不麥斯費了半天的時間幹什麼?那藍色的圓圈好像是用魔磷粉塗成的。」

  「巍恩就這麼躺在地上,會不會太冷了?」

  若拉想了想,苦笑道:「我估計他現在的狀態,恐怕不知道什麼是冷,什麼是熱吧。」

  二人正說著,麥斯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根刻著花紋的手杖,手杖頂端鑲嵌著一顆綠色的寶石。麥斯對著兩位姑娘沉聲道:「等下魔法陣發動後,你們二人守在門外,無論是誰,都不允許進屋。」

  「好的。」若拉乾脆地答道。

  「你們進來吧。」隨著麥斯一聲招呼,七姊妹魚貫而入,進入了房間。

  七姊妹一改往日的裝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麻紗,襯托出她們玲瓏而年輕的身軀;每個人剛剛淋浴完畢,此刻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梔子花香,頭髮散在肩後,美麗、寧靜而優雅。若拉與卡門和她們點了點頭,輕輕走出了臥室,帶上了房門。

  「你們誰站在首星位置上?」麥斯道

  眾女互相看了看,茱麗道:「我站。」

  「首星位置即是犧牲的S字母,它同時也象徵著太陽(Sun)的無私與光輝。站在那裡,意味著要承擔更多的責任,承受更多的痛苦。」

  「我知道。」茱麗平靜地道。

  麥斯點點頭:「誰來站尾星?也就是忍耐的E字母,它象徵著大地(Earth)的等待與接納,與首星相互呼應,需要智慧和冷靜。」

  茱麗看了看眾姊妹,道:「愛麗思,你來吧。」愛麗思「嗯」了一聲。

  「其餘的從星你們自行決定,開始吧。」

  七姊妹移動腳步,紛紛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形成了一個圓圈,把地上的巍恩圍在了中心。

  麥斯站在諸女之前,看著這七張秀麗的面龐,眼睛裡微微流露出一絲感動:「姑娘們,我作為一名引導者,負責儀式的發動。一旦儀式發動,你們將成為儀式的主體,所有的變化和後果都要由你們的身體與精神來承擔,每當聽到我念出一個字母時,相應的那個人就把主禱詞大聲朗誦出來。記住,你們要謹守心神,屏除任何雜念,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遇到什麼樣的傷害,都要全神貫注地去祈禱,切記!」

  姑娘們聽著麥斯鄭重嚴肅的話語,微微點頭,房間裡很安靜,身披白紗,表情莊重的七姊妹此刻看上去猶如七尊美麗的雕像。

  麥斯慢慢舉起手中的木杖,雙目微合,開始念誦儀式的咒語:

  「慈愛的父神,我們感謝你,讚美你!你的靈與我們的心同證我們是你的兒女,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使我們與你的愛隔絕。你的愛,由天到地,由地到天,貫穿時空,永不改變。這樣的愛,一旦傾倒在我們的生命裡,生命就會燃燒如照亮暗夜的火,湧動如滋潤心靈的泉,這樣的愛,激勵著我們為主而活,得憐憫、蒙恩惠,作隨時的幫助,這樣的愛,使我們可以學習凡事謙虛、誠實、用愛心互相寬容,用信任彼此聯絡,又能用勇氣竭力保守聖靈所賜的合而為一的心。

  父啊,求你用你的愛充滿我們,用你的話餵養我們,用你的靈膏抹我們,用人世界最美好的精神、最優秀的品質來教育我們,讓我們有一天也可以說:『犧牲的真誠之愛,忍耐的善良之愛,以及一切來源於主、回歸於主的啟蒙之愛啊,將隨著神聖的光輝,驅散我們心中所以的黑暗!直到永遠!』阿門。」

  隨著麥斯平和低沉的咒語,手杖的綠寶石光芒慢慢閃動,頻率越來越快,光華越來越盛。終於,麥斯高高揚起手杖,舉在雙目之前,頭顱之上,伴著他最後的「阿門」一詞,寶石發出璀璨的光芒,頓時將七姊妹籠罩在光華之內,而巍恩周圍的藍色圓圈也發生了變化,變得明亮而晶瑩,書寫在地上的魔法文字閃閃發光,光圈轉動了起來。

  「聖約翰的醒悟」禮拜堂內。

  幽幽的七個燭火依舊在黑暗的殿堂內發著微弱的光芒,蠟燭此刻已經燃燒完大半,只剩下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部分,

  蠟火之前,一直默默祈禱的唐古拉斯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疲倦,自從他掌握這個彌撒儀式後,他是第一次覺得如此勞累。這種勞累不光來自於肉體,彷彿自己的精神也正隨著時光的流逝而一點一滴地消散,以往在施展彌撒時的幸福與充實的感覺此時毫無所察,這是他從來未有過的感覺。

  此時此刻,他是如此迫切地希望趕緊結束這次彌撒。

  忽然,燭光一閃,沒有風的流動,七根蠟燭的火苗卻同時無風自搖。

  唐古拉斯雙眉一振,一種強烈的,來自外面的危機感湧上了心頭。

  天藍色的光圈越轉越快,於麥斯手杖上綠寶石的光芒混合在一起,令人目眩神移,七姊妹雙手合攏,聚於胸前,頭顱微垂,頭髮擋著面額,神情態度無比的虔誠。

  麥斯猛然睜開雙眼,頜下的白鬚隨風擺動,沉聲喝道:」S!」

  茱麗心神一震,強自控制著緊張的情緒,朗聲念出了主禱詞:

  人類偉大的嚮導啊,

  東方最燦爛的燈塔,

  你指引著我們從墮落走向淨土。

  請回應我的召喚,

  用你的無私化作光之利刃,

  沾染著我甘願犧牲的鮮血,

  裂空而來,

  撕破黑暗!

  隨著茱麗禱告的聲音,她腳下的S字母忽然一亮,射出一道金黃色的光芒,瞬間便形成了一道道光環,將茱麗籠罩在其中,茱麗身上的麻紗飄飄飛舞,白皙的肌膚上染著金色的光芒,猶如傳說中的神女。

  唐古拉斯面前第一根蠟燭的火苗猛然一顫,本就微弱的火光萎縮成了螢光。唐古拉斯的表情立刻緊張起來,他急忙從水中撈出真十字架,喃喃地念了一段咒語,十字架上的紅寶石一亮,唐古拉斯透過紅光看到了一幅情景。

  紅光中透出來的情景很模糊,但唐古拉斯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七個姑娘的身影和麥斯老人鬚髮皆揚的嚴肅面孔,他的面龐猛然一陣抽搐,知道了火苗搖搖欲滅的原因。

  一把舉起十字架,唐古拉斯冷笑道:「不知死活的麥斯,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D!」麥斯大聲喊道。

  「力量與汗水成就了田野的輝煌,

  碩果纍纍的阡陌間,

  流傳著無數耕作的美麗傳說。

  恭敬地跪倒在你的面前,

  以最豐厚的收穫做為獻祭,

  感謝你慷慨的恩賜,

  有了它,

  飢餓與寒冷遠我而去,

  生命之種從此更加茁壯。」

  「H!」

  「謹記主的教誨,

  待人如一,

  如同對待自己的靈魂。

  無論何時何地,

  絕不讓欺騙蒙蔽自己,

  作惡他人。

  對錯早晚會分明,

  只要問心無愧,

  不怕黑夜會變成白天!

  伴著兩位姑娘的祈禱,地上的「H」與「D」字母分別閃耀出青色與橙色的光芒。麥斯擦了擦大汗淋漓的額頭:儀式已經幾乎進行了一半,看來還算順利。

  就在這時,一道異響從空中傳來,一股肉眼無法察覺的力量破空而至,重重地擊在了茱麗的光環之上,金色光華劇烈地抖動起來,似乎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茱麗身軀猛地搖晃起來,鮮血自她的唇邊和鼻中湧出。麥斯心裡一沉,他不知道這位姑娘能不能經受住這沉重的打擊,如果她昏暈過去或者頹然倒地,那一切就都完了。

  茱麗的身體如同狂風中的殘葉,波濤裡的孤舟,隨時都有可能粉碎和傾覆在凶暴的力量中,她緊緊咬住嘴唇,雙目緊閉,兩道秀眉擰在一起,任由嘴鼻裡的鮮血流過下顎,滴落在胸前的雙手上,殷紅如天際的朝霞。

  祈禱!祈禱!

  茱麗在心裡大聲地告訴自己,不斷地頌念著自己平時最喜歡的禱告詞:

  經歷了塵世間一切的痛苦,

  方能明白慈悲與寬容的意義。

  只要心中有光,

  再苦,再難,

  也有回到天堂的一天。

  阿門!

  唐古拉斯心裡一驚,舉在面前的十字架微微地顫抖:「好堅強的精神,這個女人是誰?」

  就在此時,又有兩根蠟燭的火焰暗了下去。唐古拉斯暗暗叫苦,剛才那遙遠的精神攻擊已經是他此刻的極限了,沒想到對方如此的頑強,硬是生生沒有倒下。他心裡明白,其實現在他最正確的選擇就是中止瀰散儀式,然後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的休養。

  中止瀰散?不可能!他迅速在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他是唐古拉斯!歷史上最年輕的能夠施展天罰的神父,教皇的親侄子。他不想又看到麥卡錫那張不陰不陽、面帶譏諷的肥臉,更不能允許自己失敗在幾個女子的手中!

  雙手猛地揚起,唐古拉斯的面龐扭曲地像一頭兇惡的猛獸,平日的斯文和俊秀早已不見,黑暗中,他的一雙眸子通紅,彷彿要擇人而噬:「聖徒約翰啊,請允許渺小的我再一次借用你偉大的力量吧,只要……」話還沒有說完,一股狂潮向他湧來,就在他做出反應以前,兇猛的力量已經把他捲了起來,重重地摔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唐古拉斯的身體從牆上滑了下來,他痛苦地呻吟著,慢慢爬起,倚著牆壁坐了下來,滿臉鮮血和塵土,五臟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簡直要把他的靈魂與意識撕得粉碎。

  無神地盯著前面勉強還在燃燒的燭光,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導師龐格勒先生的話:「彌撒七宗罪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既能對別人進行審判,也有可能對自己產生傷害。你在施行彌撒時,一定要保持心態超然與平和。記住,任何情緒的波動,都可能會讓你陷入七宗罪的影響之中。

  唐古拉斯的臉上扯出一絲苦笑:「一而再地妄想借用神跡中的力量,這不就是貪婪嗎?唉,難怪聖約翰要懲罰自己了。」

  伴著麥斯的喝令,另外三位姊妹相繼完成了禱告,六彩光芒迴旋往復,只等著最後的匯聚。愛麗思銀鈴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母親的懷抱啊,

  是眾生最安全的港灣。

  我們來自於塵土,回歸於塵土。

  時光穿梭,卻帶不走我們對根的熱愛。

  用自己最熱切、最崇敬的心情,

  向著大地一聲呼喚,你是我的至愛!

  「E」字母亮了起來,一道翠綠色的光芒騰空而起,與其它六道光芒融聚在一起,頓時匯成出一泓比方才不知道要亮多少倍的七彩之光。輝光照耀下,七位姑娘的臉龐晶瑩奪目,亮麗不可方物;縱有鮮血點染,亦是巖間的聖母,充滿了自然與聖潔。

  文森特臉頰忽地一涼,抬頭望去,只見漫天的雪花正飄飄蕩蕩地順風而下,猶如一個個跳舞的白色精靈,在天地間自由的漂流、歡唱。

  與此同時,「聖約翰的醒悟」禮拜堂內。

  唐古拉斯蜷縮在牆角,默默地看著七根蠟燭所發出的光芒越來越弱,眼角含著濕潤,也不知是血還是淚。

  燭光一閃,黑暗無聲無息地降臨。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7
卷二:藍血人  第三十章 一念的距離

  
  威敏斯特大教堂,紅衣主教禱告室

  麥卡錫站在窗前,凝視著教堂外路燈下越積越厚的雪地,臉上帶著沉思的表情:冬天又來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身後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低沉的、略帶驚惶的聲音響了起來:「主教大人,不好了,唐古拉斯神父失敗了。」

  麥卡錫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現在怎麼樣?」

  「他滿臉是血暈了過去,看樣子傷勢很重,我已經派人把他抬去休息了。」

  麥卡錫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微笑:「很好,看來事情的發展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你幹得不錯。」

  身後的黑衣人一愣,垂首道:「您的意思是?」

  「阿昆塔,你知道我為什麼安排唐古拉斯在聖約翰禮拜堂內布道嗎?」

  黑衣人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因為您預計到巍恩會做頑強的抵抗,未雨綢繆,通過聖徒的遺跡來提高唐古拉斯的精神能力。」

  「這只是其一而已。」麥卡錫轉身看著自己的親信:「唐古拉斯表面謙和,骨子裡卻十分高傲,絕不會允許自己屢次失敗,所以他這次必定會全力而為,不留餘地。阿昆塔,如果你手裡有一把鋒利的寶劍,雖然還沒有完全掌握它的力量,你會在與敵人相持不下的時候棄之不用嗎?」

  「不會。」阿昆塔斷然道。

  「以唐古拉斯的修為,通過他手中的聖物,或許能借用一次遺跡中的神力,但如果肆意妄為,不知收斂,必然會遭到嚴厲的懲罰。唐古拉斯他自己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但年輕人心高氣傲,遇到強勁的對手,恐怕是做不到懸崖勒馬的。」說到這,麥卡錫歎了口氣:「不過,能把唐古拉斯逼到這個田地,這個巍恩的實力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本只打算讓唐古拉斯事成後回到黃昏城堡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沒想到他居然受了重傷。」

  阿昆塔仔細想了想,歎服道:「您的設計太高明了。」

  麥卡錫擺了擺手:「不過這樣也好,我乾脆就順水推舟,把所有的障礙統統除去,免得日後還有麻煩。」頓了一頓:「我這就去王宮覲見王太后陛下,說明這裡的一切。阿昆塔,唐古拉斯的後事就由你來處理吧。」

  「後事?」阿昆塔臉上一愣。

  「傷重不治,英年早逝,這種事情你以前沒聽說過嗎?」麥卡錫淡淡地微笑道。

  「我明白了。」阿昆塔躬身一禮,身體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麥卡錫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走到鏡子前,看著因為整夜未眠而通紅的雙眼,心裡默默道:「教皇陛下啊,既然你想讓人取代我,就別怪我先一步下手了。」

  猛地轉身,麥卡錫冷然高聲道:「換裝、備車!」

  ※※※※※※※※※※※※※※※

  蕭府,親王書房。

  范德親王坐在書桌前,看著眼前的麥斯,麥斯手裡捧著一杯熱茶,頭髮上還帶著零星的雪花。

  「巍恩現在怎麼樣?」

  「應該問題不大,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已經恢復了一些意識,靜養一段時間便可以了。」

  「嗯。看來你這個方案雖然冒險,但還是成功了。」

  麥斯放下茶杯,忽然喟然道:「其實這就是天意啊,倘若巍恩沒有費心安排那七個姊妹的未來,急切間又去哪裡能找到這麼合適的人?」

  范德親王點點頭,正要說話,敲門的聲音響起:「殿下,我是切尼。」

  「進來吧。」

  一名身材彪悍,神情肅厲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施禮後道:「殿下,我們的人從威敏斯特傳來了消息。」

  「唐古拉斯情況如何?」

  「唐古拉斯已經斃命,屍體上蓋著白布,停放在教堂裡。」

  「什麼?」范德與麥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確定嗎?」范德追問。

  「我確定。」切尼沉聲道。

  范德沉下面孔不再說話,切尼的作風他明白,沒有十分把握,不會輕言肯定。

  麥斯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這怎麼可能?我們雖然中止了他的彌撒,卻沒有反擊的能力,充其量,他可能會受點皮肉之傷,怎麼會一下子就沒命了?」

  范德沉吟著,忽然問道:「那麥卡錫什麼反應?」

  「麥卡錫已經離開了大教堂,前往王宮,現在正在等待覲見。」

  范德麥斯二人對視一眼,麥斯道:「這麼晚了他去太后那裡幹什麼?」

  「難道,」范德心思電轉:「他是藉著唐古拉斯的事情去太后那裡請王命去了?」

  「很有可能,唐古拉斯可是教皇的侄子,他一死,事情可就嚴重了。」麥斯一驚:「如果他說服太后,請來王命來緝捕巍恩,就是你也護不住他吧。除非……」他停住了話頭,沒有接著講下去。

  范德揮了揮手,切尼退出了書房。手指敲著書桌,他沉吟半晌,忽道:「他這是要逼得太后和我之間攤牌啊。」

  「攤牌?」麥斯想了想,也苦笑道:「嗯,有道理。他倒會挑時機,難怪霍華德鬥不過他,比起麥卡錫來,他實在是溫和有餘,心計不足啊。若真是如此,我覺得唐古拉斯的死很值得商榷。」

  范德微微頜首:「麥卡錫有備而來,估計他一直就等著這個機會呢。如果我猜得沒錯,一旦太后被說服,等下就有可能會召我進宮。」

  「那你打算怎麼辦?」

  范德苦笑:「沒想到這一天終於還是要來了。」

  麥斯盯著范德,緩緩道:「你想要動武?」

  范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書房中間來回踱了幾步:「我是一個軍人,我的本能是消滅每一個想要侵犯我的人。」

  「軍人的職責是保衛國家和民眾,不是用來對抗王權,甚至挑起內戰的。」

  范德的腳步一停,猛然轉身,一雙鷹目射出冷冷的電光,緊緊地盯著麥斯:「你什麼意思?」

  麥斯從容地答道:「我只希望你考慮清楚,不要因為個人的榮辱得失,使得國家陷入流血的戰爭中。」

  「難道你要讓我看著巍恩掉腦袋?」

  「你說得太嚴重了,其實就是退一步而已。」

  「怎麼退?」

  「讓巍恩離開王都,找個隱秘的地方暫且先養傷,這樣既能保護他的安全,你和太后之間也多了些迴旋的餘地。當然,這是你的主動讓步,面子上可能會不好看一些。」

  頓了一頓,麥斯誠懇地道:「范德親王,我以神的名義請你鄭重考慮我的建議。比起死亡與戰火來說,個人的面子畢竟還是輕了些。」

  范德長歎一聲,坐回了椅子中:「麥斯,難道你以為我就想打仗嗎?如果不是怕挑起內戰,讓別的國家有機可乘,我又何必一直苦苦經營到今天?」

  「有時候,天使與罪人之間,不過是一念的距離。」

  蕭特來到書房,范德簡要地把事情敘述了一遍,蕭特的臉色變得蒼白,眉毛輕輕皺著,道:「那咱們怎麼辦?」

  范德乾脆地道:「你立即帶巍恩離開王都,暫且先避一避。我已經跟切尼說了,他會帶人路上保護你。」

  「我們去哪?愛麗捨行宮?」

  「不行。」范德斷然道:「那裡離王都還是太近了,你帶他回你二叔那裡好好養傷,以後的事回頭再說。我已經給你他寫了一封信,你看見他時交給他就行了。」說完,遞給他一封已經漆封好的書函。

  蕭特接過書信,還要說什麼,范德一揮手:「事不宜遲,你準備一下立刻就走。到了巍恩那裡,讓他們什麼也別帶,即刻起行,天亮前必須出城!」

  蕭特小嘴動了動,一咬銀牙,點了點頭,往外走去。范德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

  拉開房門,蕭特回頭看了一眼父親,輕聲道:「爸爸,你多保重。」

  范德含笑道:「你去吧。放心,難道你姑姑還會對我下毒手不成?」

  不多時,蕭府後門一開,六輛馬車魚貫而出,二十多名騎士伴在車隊兩旁,急促的馬蹄聲敲在街道的石面上,震碎了黎明前的黑暗。

  車隊來到巍恩的住處,小樓仍然燈火通明,蕭特快步走進小樓,發現大部分人正聚在大廳,他們看到蕭特帶著大隊人馬再次到來,正感到詫異。

  文森特起身問好:「蕭特,發生什麼事了?」

  「收拾一下,咱們要趕緊出城。」

  眾人面露驚容,正要詢問,蕭特肅聲道:「別問了,有什麼事路上再說。」

  文森特看到蕭特凝重的臉色,明白事態緊急,立即道:「好的,我們馬上動手。」

  很快,眾人草草收拾了一下,走出小樓,登上了馬車,文森特把巍恩背上一輛馬車,幫他倚著車壁半躺下,道:「兄弟,路上顛簸,你要挺住。」

  巍恩已經恢復了意識,雖然還無力說話,但睜開眼睛,看著文森特淡淡一笑,眼光裡甚是平和,車門旁的蕭特看到巍恩的表情,心裡稍稍放心了一些。

  本森忽然跑到蕭特的身邊,焦急道:「蕭特先生,拉爾瓦還沒有回來!」

  蕭特一皺眉:「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已經一天一夜沒見人了。」

  蕭特略一思考,斷然道:「沒時間等他了。切尼,你留下一個人在這守候,看到拉爾瓦回來就把他帶回府裡。」

  切尼點頭答應:「好的。」

  車輪聲再次響起,碾過路上潔白的冬雪向城門進發。到了城門,天色已經濛濛發亮,城門的守兵見是樞密院大臣克瑞斯特親自帶領的車隊,履行手續後,痛快地打開側門放行。

  車隊離開裡約堡的同時,一輛從王宮駛出的馬車停在了簫府的門口。

  馬車一路前行,毫不耽擱,傍晚時分,他們抵達了斯坦福大吊橋。

  切尼策馬來到蕭特的馬車旁,道:「公子,橋上守衛森嚴,橋頭排著許多行旅,看樣子只許進不許出,我估計是已經得了消息。」

  蕭特道:「吊橋守衛是誰的人?」

  「是派克將軍的人。」

  「嗯,派克不是教會直系,我們不管那麼多,先去試試!」

  車隊徑直前行,排隊的行旅看到簫府馬車上的標誌,紛紛讓開了一條路。車隊來到橋頭,守衛的士兵截住了他們。

  蕭特走下馬車,表明了身份,士兵沒有放行,但也不敢造次,急忙通報橋塔上的值班軍官。

  很快,橋塔裡走出一名軍官,他快步走到蕭特身前,躬身一禮道:「先生,我們接到飛鴿傳報,任何人暫時不能通過吊橋離開王都。」

  「要等到什麼時候?」蕭特反問道。

  「王都已經派人前來,要經過他們的檢查,我們才能放行。」

  「我有急事要辦。這樣吧,你能不能先檢查一下,然後讓我過橋。」蕭特含笑道。飛鴿傳書,往往只傳遞簡短扼要的命令,想必沒有詳細的說明。

  軍官搖了搖頭,面露難色:「我們只負責戒嚴,並不知道要檢查什麼。」

  「檢查什麼也檢查不到我的頭上吧。」蕭特笑容一斂:「我是帶王國一位重要人物出城看病,救人如救火,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吧。」

  「對不起,先生,我職責在身,就是王子公主來了,也不能放行。」

  雙方的氣氛陷入僵持之中,軍官掃視了車隊一眼,看到騎在馬上的文森特,眼光忽然一閃,問道:「先生,能否讓我看看你車隊隨行的旅客?」

  蕭特正思忖辦法,聞言道:「你看吧。」

  軍官走進車隊,逐一檢查馬車。待到第三輛馬車,他掀開車簾,往裡飛快地掃了一眼,一臉病容的巍恩半坐半倚在座位上,面對著軍官警惕的眼神,微微一笑。

  軍官愣了愣,然後,他的面容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放下車簾,軍官忽然大聲道:「檢查無誤,放行!」

  蕭特一怔,心裡又歡喜又奇怪,但此時此刻不方便說話,車隊先過橋再說。

  上了馬車,軍官站在車窗前,再次鞠躬施禮:「先生,一路走好。」頓了一頓,軍官微笑道:「祝您的病人早日恢復健康。」

  蕭特臉上帶著迷惑的表情,想了想:「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普蘭德利,是席爾瓦的好朋友。」

  蕭特咀嚼著軍官的回答,略一點頭,放下了窗簾。車隊穿過守衛的士兵,在輕輕的晃動中,緩緩通過了斯坦福大吊橋。

  離開了大吊橋,車隊開始加速,爬過一道山坡,巍恩忽然直起身體,掀開後窗的車簾,向車外看去。

  身邊照顧他的卡門急忙扶住他,問道:「你看什麼?」

  巍恩沒有回答。窗外,斯坦福四兄弟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淡紅色的光芒,尖尖的塔頂上,掛著一簇皚皚的白雪,遠遠看見,宛如四柄長劍鋒刃上的一點寒光。

  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卷二藍血人完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7
卷三  第一章 成長的迴旋

  
  蕭特一行離開裡約堡,速度不減,向著東北方向進發,途中文森特向蕭特詢問此行的目的地,蕭特告訴他,目的地是康德王國的東北三郡。

  東北三郡作為簫家昔日發跡起家的大本營,面積雖不大,但各種資源蘊藏豐富,人口稠密,經濟富庶,是不折不扣的魚米之鄉。王國立國後,簫家世襲行政總督,食邑三郡,這幾十年來不知積累了多少財富,也是簫家能成為王國第一貴族的真正根基所在。文森特心裡感歎,巍恩得罪了教會與王太后,仍如此得簫家看重,對於他本人來說,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蕭特為了避人耳目,除了必要的補充給養以外,他繞開了所有途徑的城市,一路上風餐露宿,馬不停蹄。令人高興的是,旅途雖然辛苦,但還算順利,並沒有遇到預期的阻難,而教會似乎並沒有因為唐古拉斯的死頒下了對巍恩的通緝令,這讓蕭特和文森特都感到有些不解。

  王都方面,並沒有傳來什麼激烈的消息,一切都還平穩,只是范德親王的情況還沒有確定下來,看來要等到返回故里得到方能確切的情報。好在巍恩的傷勢逐漸好了起來,剛離開王都時的萎靡之色漸漸消褪,這讓蕭特對父親的擔心稍稍減淡了一些。

  這天下午,車隊抵達了一座小鎮。蕭特看到人困馬乏,加上距離三郡的路途已經所剩不多,便決定入鎮歇息。吃完晚飯後,大家自由活動,這天恰逢鎮上每月都要舉行一次的鄉村舞會,眾人好奇,除了切尼安排的當值守衛,紛紛前去湊熱鬧,巍恩懶得去,便留在了客棧裡。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巍恩點燃了一盞油燈,坐回椅子裡,怔怔地望著油燈在不算潔白的牆壁上映下的影子,默默地思索著什麼。

  門聲一響,一個人走了進來,巍恩抬頭看了看,正是蕭特。

  巍恩正要起身,蕭特微笑道:「不用起來。」說著自己坐在了一張椅子上。巍恩見蕭特落座,也沒有繼續客氣,道:「這麼快就從鎮長家裡回來了?」

  「只是去拜會一下,順便打探一些消息,用不了多少時間。」

  「可有什麼消息?」

  「沒有。」蕭特搖頭,失望道:「他的消息還沒咱們靈通呢。」

  巍恩想了想,歎了口氣。蕭特目光一凝,忽然道:「巍恩,你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了,可是我發現你的精神還是很頹唐,能告訴我原因嗎?」

  巍恩搖頭:「我挺好的,謝謝你的關心。」

  蕭特搖頭:「不對。你現在可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巍恩?」

  巍恩奇道:「我以前什麼樣子?」

  「你受傷以前,看待事情樂觀積極,說話的時候神態輕鬆,充滿自信,遇到問題時也是一副胸有成竹、捨我其誰的樣子,很討人喜歡。」說到這,蕭特的嘴角淡淡地浮起一絲微笑。

  巍恩雙眉一挑,想要說些什麼,想了想,臉上露出苦笑,什麼也沒說。

  「你看你現在,老是吞吞吐吐的,看上去心事重重的,真不知道為了什麼。」

  巍恩一聲長歎:「蕭特,你不明白。」

  「也許。不過你可以把你的心事告訴我,多一個人分享總是好吧?」蕭特微笑著,眼裡發出了平和與溫暖的光芒。

  巍恩神色間有些遲疑,蕭特臉色一繃:「你要是不說,說明你並不拿我當你的好朋友。」

  巍恩看了看蕭特,只得道:「好吧。」

  「蕭特,我雖然記不起我的身世,但自從我走出該雅小鎮,來到王都後,這段時間我基本都很快樂。我用我的能力來幫助他人,僥倖獲得了成功,而且還幸運地交到了許多真心的朋友,這裡面就包括你。雖然你是一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咱倆很投緣,真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蕭特聽到這裡,雙頰一紅,好在燭火幽幽,巍恩又凝視著天花板說著自己的鬱悶。

  「然而,自從復活節的那天夜晚起,我忽然覺得,一切事情都變了味道,變得沉重、詭秘、而且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我與文森特在羅德島面對無數兇惡的馬賊時,我都沒有感覺到害怕,可是現在,我心裡有種害怕的感覺,不知道何去何從。」

  蕭特神色漸漸嚴肅,凝思道:「你在害怕什麼?」

  「我在害怕什麼?」巍恩想了想:「也許,我在害怕我身邊的這些朋友因為我個人的緣故,一個又一個地倒在血泊中,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說到這裡,巍恩停了下來,緩緩從腰間抽出那把匕首,放在手心中。昔日匕首上那泓奪目的綠光早已不見,看上去駑鈍而陳舊,還不如一把普通的青鋼匕首,巍恩的手輕輕撫摸著劍脊,眼中射出感傷的光芒。

  蕭特也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慢慢道:「誅情的離去,我心裡也很難過。不過巍恩,其實你不光是害怕朋友們的犧牲,你的心裡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

  巍恩一怔,視線從匕首移到了蕭特的臉上,問道:「還有什麼原因?」

  「你是在害怕你要面對的壓力,和你所需要承擔的責任。」

  巍恩微微皺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巍恩,當你剛剛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時,那時候你身懷絕技,為人熱情善良,自然而然地會吸引很多人成為你的朋友,而你所面對的困難,對別人來說也許是艱苦的考驗,但對於你來說,更好像是一個讓你表現能力的機會。正如你所說的,那時幸運伴隨著你,你幹起事情來,得心應手,幾乎無往不利。」

  巍恩靜靜地聽著。

  「然而,隨著你的名氣越來越大,你漸漸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這其中自然有敵意和危險的目光,你的能力每天在不斷地成長,而你所要面對的阻力和危險也越來越大,到了這個時候,真正考驗你的時刻才剛剛來臨。要知道,神是公平的,在賦予你出眾的才華時,必然會逐漸讓你挑起更多的重擔,你沒有選擇,要麼繼續走下去,要麼被壓力擊敗,倒在半途中。巍恩,」蕭特平靜地凝視著巍恩,眼光中,既有信任,亦有期待:「人心險惡,一個真正成功的人,光想靠才華來征服未來是不夠的,還需要堅強的意志品質。」

  「可是,誅情是因我而死的……」

  「誠然,誅情的死是大家都難過的事情,但這個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難道只沉湎在悲痛之中?舉個例子,一棵橡樹慢慢成長,變得枝繁葉茂起來,必然會有小草、綠籐圍繞著它成長,會有行人在樹蔭下乘涼避雨,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有一天樹生病了,樹葉凋零了。於是小草和樹籐跟著變得枯黃,行人只能冒雨或者在酷熱中繼續趕路,可是,這難道能說是樹的錯誤嗎?」

 「巍恩,現在的你就是一位正航行在大海中的海員,面對即將到來狂風暴雨,無論你用什麼態度面對它,結果不外乎就是兩個:一個是與你的夥伴們同心協力,渡過危機,另一個則是大家都葬身於海底。你選擇哪一個呢?」蕭特繼續道。
  巍恩看著蕭特,半晌,他歎了口氣:「你好像是對的。」

  蕭特微微一笑,一雙眸子裡射出柔光:「我父親曾經說過,人這一生,雖然有時候大起大落,但總的來說,往往與樹輪一樣,在不斷的迴旋往復中獲得自我的成長與成熟,挫折與失敗難以避免,也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丟失了自己的信心與勇氣。」

  巍恩凝視著蕭特溫和的笑容,點了點頭:「無論如何,謝謝你,蕭特。」

  蕭特輕輕搖首:「不必客氣。」

  二人默默對視著,這時候,窗外忽然傳來輕鬆歡快的舞曲聲,看來鄉村舞會開始了。巍恩起身來到窗邊,透過窗戶眺望遠方,只見漫天璀璨的星光下,鎮中心的小廣場上燈火通明,許多人圍在廣場上,人群中心有幾對舞伴正在跳動著熱情狂放的鄉村恰恰。

  一陣急促的鼓點突然響起,情緒高昂的鎮民們伴著美妙熱烈的旋律齊聲高唱,聲音穿越夜幕,響徹星際:「

  羅拉,

  黃雀一般的羅拉,

  你是今夜哈瓦那最辣最熱的姑娘。

  羅拉,

  讓人瘋狂的羅拉,

  扭動你的腰肢,把今夜的美麗統統留住。

  哦,羅拉!

  蕭特來到巍恩的身側,臉上掛著淡淡笑容:「多美麗的夜晚啊。」

  巍恩微微點頭。

  「走,我們去樓下喝上兩杯,別辜負了這美好的時光。」

  巍恩扭頭看著蕭特,蕭特的眸子晶瑩地閃著光芒,帶著一絲笑意,明亮如窗外的繁星。

  ※※※※※※※※※※※※※※※

  「嘩啦!」一個高腳的玻璃杯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杯子瞬間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地碎片。兩名灰衣修士惶恐地往後退了兩步,低著腦袋,雙手合在腰際,不敢抬頭面對眼前的主教大人。

  麥卡錫沉重地喘了兩口起,臉上橫肉顫動:「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大人,那巍恩實在狡猾,一看情況不對立刻逃之夭夭,加上有克瑞斯特的保護,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一名修士壯著膽子小心解釋。

  「愚蠢!」麥卡錫毫不客氣地怒聲呵斥:「把阿昆塔給我找來。」

  「阿昆塔先生已經帶人追下去了。」

  「哼!給我告訴他,沒有巍恩的腦袋,就不要回來見我!」

  「是!」兩名修士鞠了一躬,領命惶惶地退下。

  麥卡錫重重地往後一坐,擠到了身後的椅子裡,右手捏著前額,一臉喪氣:「這個巍恩,一日不除,自己就寢食難安。」

  唐古拉斯一事,到目前為止,麥卡錫佔盡了上風。先是太后震怒,將自己的弟弟軟禁在愛麗捨行宮,緊接著霍華德告病休假,整個王都的教會大權全都落在了麥卡錫的手裡,就連聖公會那幾個討人厭的老傢伙們目前也閉上了聒噪的嘴巴。

  唯一的遺憾,就是巍恩的漏網。

  教皇已經收到了唐古拉斯亡命的報告,然而他並沒有像麥卡錫建議的那樣,向王國所有的教區發出通緝令緝捕巍恩,而是不動聲色,只派出了兩名使者來王都接收唐古拉斯的屍體。教皇的這種反應不但令麥卡錫不解,更讓他隱隱地擔憂,看來,教皇並沒有聽信他的一面之詞。

  麥卡錫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牆壁上聖母的畫像:「必須要趕快除掉巍恩,只有巍恩死了,唐古拉斯的事情才能死無對證,教皇縱使心存疑慮,也沒法拿自己怎麼樣。」

  可是,這個巍恩要是能輕易地被除去,自己又何必這麼頭疼?想到這裡,麥卡錫臉上露出苦笑:「阿昆塔啊,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時近午夜。

  推開客棧大門,卡門等人走進大廳,每個人臉上大都還帶著一絲興奮的潮紅,今晚的舞會讓他們很盡興。

  巍恩與蕭特正在對飲,聽到腳步聲,蕭特轉過頭來:「回來了?看你們的樣子,玩得很高興啊。」

  若拉笑道:「是啊,這麼冷的天,我還出了一身汗呢。」

  眾人說笑了幾句,切尼走到蕭特身邊,低聲道:「我想和您私下談幾句。」

  蕭特看到他凝重的臉色,心裡一愣,點了點頭,隨著他走到了角落裡。

  「說吧,什麼事?」

  「剛才在舞會上,我遇到了一位經商的故友,他剛從北邊下來。」

  「北邊?」蕭特皺眉道:「他說什麼了?」

  「他告訴我,前天他經過多華渡口時,渡口出現了大量軍隊。」

  「軍隊?是咱們的人嗎?」

  切尼搖了搖頭:「不是。他是明斯克的老商人了,咱們警衛兵團的服色他是不會搞錯的。」

  蕭特略一思索,道:「他現在在那裡?我要去見見他。」

  一個小時後,蕭特、切尼、巍恩與文森特聚在了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得很嚴肅。

  蕭特開口道:「從這個商人的消息來看,多華渡口已經戒備森嚴,他雖然不清楚這支軍隊的來歷,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我們簫家的軍隊。」

  巍恩想了想道:「渡口已被封鎖,我們能繞道北上嗎?」

  「多華渡口是裡約堡北上東三郡的重要途徑,如果不走那裡,我們勢必要繞很遠的路程。」切尼沉聲答道。

  文森特道:「我有些奇怪,如果這只軍隊來自王都,他們既然已經追到了我們的前面,那完全可以在路上展開攻擊,何必非要堵在渡口上?」

  「說得也是。」蕭特道:「這只軍隊究竟是友是敵,咱們一定要搞清楚,否則。」蕭特沒有說完,大家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切尼道:「要不我帶人先去探探,你們慢慢跟上來。「

  「不行。」蕭特搖了搖頭:「如果渡口的軍隊不是來自王都,那咱們後面應該還有追兵,耽擱在這裡,也是死路一條。」

  「既不能走,又不能停,那我們怎麼辦?」

  「沒有別的辦法。」蕭特霍然起身:「切尼,你來幫我準備一下。」

  三人跟著站了起來,切尼臉上帶著猶豫:「您要施展明日之歌?」

  「不錯。」蕭特轉身向門口走去。

  巍恩沒有明白切尼話裡的意思,但看他的臉色,知道事情不簡單,他一個箭步縱上前去,拉住了蕭特的一隻手:「蕭特,不能輕易冒險。」

  蕭特身軀一滯,右手象徵性地往回抽了抽,見沒有掙脫巍恩的掌握,便不動了。慢慢回頭,蕭特望著巍恩,平靜的目光裡隱隱含著一絲溫柔:「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兩個小時後,咱們就知道何去何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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