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魔法] 萬夫長 作者:北斗七星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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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f 2008-9-20 17:15:1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 30215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7
卷三  第二章 草原之旅

  
  夜深人靜,巍恩盤腿坐在二樓的走廊上,身後不遠處是蕭特的房間。樓梯傳來腳步聲,不多時,文森特提著酒壺走上二樓,他來到巍恩的旁邊,把酒壺遞給了巍恩。

  巍恩抬頭望了望,搖了搖頭。文森特聳聳肩,順勢坐了下來,看了一眼蕭特的房間問道:「還沒出來?」

  「沒有。」巍恩悶悶地答道。

  文森特掃了他一眼,笑道:「別擔心,蕭特可不是普通的人物。」

  巍恩輕輕揚眉,忽然道:「文森特,你給我說說蕭特的事情吧,認識他這麼久,我對他其實還很陌生。」

  文色特飲了一口酒,略一凝思:「好,我就跟你說說他。」

  「簫特是裡約堡的「密蘇爾三星」之一,這一點你可能知道吧。」看到巍恩點頭,文森特繼續道:「關於簫特以前的故事民間有很多版本,是真是假,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有兩件事我是確定的,一個是他是王國乃至大陸最年輕的樞密院大臣,一個是他16歲時作為外交使節,出使鹿特丹,解決公海危機,與巴斯克王國簽訂了和平條約。」

  「什麼是公海危機?」巍恩好奇地問道。

  「十年前,王國北部的英吉列王國與康德就彼此領海的範圍產生了很大的爭執,幾乎鬧得要刀兵相見。巴斯克國王希斯菲爾德是一位性情暴躁、崇尚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君王,為了避免戰爭,瑪麗太后決定派出外交大臣前往鹿特丹商議此事。」

  巍恩道:「這可是個棘手的差使,倘若媾和不成,那沒準就是掉腦袋的下場。」

  「是的。當時國內的王公大臣們沒人敢接受這個任務,甚至還有人因此辭官養老了。迫不得已下,當時只有十六歲的簫特接受了使命,出使鹿特丹。」

  「原來如此。那其間的過程想必很曲折複雜吧。」

  「具體的媾和過程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根據與他同去的官員的敘述,蕭特在巴斯克王宮裡舌戰群雄,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說服了希斯菲爾德與康德簽訂了公海協議,從此解決了雙方的領海爭端。尤其是他面對虎視眈眈的國王時,臉上始終帶著從容的微笑,更成為了一時的美談。」

  「難怪上次在酒館時,那對情人曾經提起過,唐古拉斯的彌撒、克倫威爾的劍詩,還有蕭特的微笑。」

  「簫特另外還有不少令人佩服的事跡,只是真假難辨,難免有些水分,我就不以訛傳訛了。總之,在王都裡約堡內,一提起簫特,很少有人不豎大拇指的,對於一位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說,很不簡單了。」

  巍恩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拿起酒壺喝了一口:「不知道切尼所說的明日之歌是什麼意思,希望蕭特不會有什麼危險。」

  文森特目光閃爍,緩緩道:「如果我沒猜錯,明日之歌應該是……」話沒說完,房門「吱呀」一聲,切尼開門從屋裡走了出來。二人急忙從地板上站了起來,迎上前去:「蕭特呢?」

  「他很疲倦,已經休息了。」

  文森特看了眼巍恩,道:「他沒事吧?」

  切尼搖頭,表示問題應該不大,看著切尼的臉色,巍恩心裡鬆了一口氣。

  切尼繼續道:「已經搞清楚了,多華渡口的那只軍隊,士兵身著明光甲,頭盔上插著紅色的羽毛,手執短盾,盾面上有紅、藍、黑、綠四種顏色。」

  文森特心裡默默複述了一遍切尼的描述,濃眉一挑,驚訝道:「這不是皇家近衛軍的服色嗎?」

  切尼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而且這支皇家近衛軍很可能由克倫威爾率領。每年冬天,克倫威爾都會帶著他的親兵去達卡爾草原圍獵練兵。」

  「難怪他們沒有在路上和我們碰上,看來是克倫威爾得到消息後,帶著他的近衛軍橫地裡從草原上斜插過來,搶在咱們的前頭到達了渡口。」

  「應該是這個道理。」

  巍恩問道:「皇家近衛軍?厲害嗎?」

  文森特「嗯」了一聲:「精銳中的精銳。」

  巍恩愣了愣:「那咱們怎麼辦?」

  「硬闖是闖不過去的,何況那邊還有克倫威爾親自坐鎮。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密蘇爾河上還沒有結冰。」

  文森特思索道:「蕭特先生怎麼說?」

  「他沒說什麼,只說請巍恩先生決定。」切尼硬梆梆地答道。雖然語氣還算禮貌,但看得出來,切尼對蕭特的這個決定不以為然。

  巍恩來回走了幾步,突然抬頭道:「文森特,記得你跟我說過,咱們的西邊是達卡爾草原,過了達卡爾草原就是約克郡。」

  「對。」

  「既然如此,咱們不如折向西方,穿過草原回該雅小鎮,把卡門他們安置穩當,再做計議。」

  切尼皺眉道:「這個不妥吧,親王有令,命我把你們護送回東三郡。」

  巍恩望著切尼,一笑道:「那你說怎麼辦?」

  切尼臉色一青,嘴裡囁嚅了幾句,卻沒說出什麼。文森特慢慢道:「切尼,我覺得巍恩這個主意可行。咱們現在進退不得,除了改變方向,恐怕沒有第二條路能走。」

  「何況克倫威爾剛從草原過來,可能一時間不會反應到咱們會走回去,這就給了咱們時間。」

  「可是到了約克郡和那個小鎮,咱們也未必安全。」

  「沒關係。該雅小鎮離米斯特瑞山脈很近,實在不行咱們就進山,我對山裡的情況比較熟悉,怎麼也好過在平原被人追得無路可走。」

  切尼考慮了半天,長歎一聲道:「只好如此了。」

  次日拂曉,天色剛剛濛濛發亮,車隊一行便離開了小鎮,往前走了一段,突然轉頭向西進發。蕭特在客棧裡睡了一晚上,仍舊沒有醒過來,被人抬進了馬車,好在簫府的馬車經過了特殊製作,具有很好的防撞和抗震的功能,所以減少了許多路上的顛簸。

  車隊速度很快,儘管皇家近衛軍不是標準的騎兵,可是一旦追了上來,蕭特也許能在切尼的保護下安然無恙,但不會騎馬的卡門、弗拉米等人勢必在劫難逃。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的上午,道路兩邊的樹林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寒冬下蕭瑟的草原。

  

草原的風光是美麗的,迷人的。

  紫色的小花星星點點地撒落在綠色的草毯上,火紅的山丹與粉色的鳳菊在白雲下競相綻放、交相輝映,展現在自然最動人的風姿。在曦日初露的清晨,茵茵的原野上,露水裹著微光。微風吹拂,飄來野花青草陣陣的清香,草原深處,天高雲淡下,偶爾能聽到悠揚婉轉的牧歌。

  可惜的是,巍恩他們這次來錯了季節。

  踏入草原,映入眼簾的便是無邊無際的枯黃與凋零,伴著遙遠的山脈,冬天的肅殺撲面而來。極目遠眺,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蹤影,間或的水泡子裡,醞釀的是慘綠的污水,草叢中隱隱露著動物的屍骨,在夕陽下幽幽泛著白光。

  冷風吹過,捲著沙礫,巍恩蜷縮在馬上,縮著脖子,跟著大隊行進。在顛簸與迷茫中,熬到了寒月初現,車隊歇宿的時間。

  夜已深,文森特獨自坐在一堆篝火旁,出神地凝視著火光。巍恩來到他的身旁,坐了下來:「芬妮睡了?」

  文森特點了點頭,看了眼蕭特的馬車,問道:「蕭特醒了嗎?」

  「今天中午醒了一會兒,看上去問題不大,不過依然很疲倦,這會兒還在睡。」說到這,巍恩忽然笑了笑:「他這一下子,把它一年的覺都睡出來了。」

  文森特莞爾一笑:「你這兩天看上去精神不錯,比剛離開時王都時強多了。」

  巍恩用手扒拉著篝火的餘燼,若有所思地道:「那天在小鎮上,蕭特曾經和我談過一次。」

  「噢。」文森特微笑。

  「這兩天在馬背上,我仔細想了想,他說的的確很有道理。最近我是很消沉,還老胡思亂想。」

  「嗯。你本就是樂觀積極的品質,遇到一些挫折,需要自己靜一靜其實也正常。等想通了,自然會好起來。」

  巍恩點頭:「我記得你那次出發為嫂子去掃墓,我和芬妮去送你,回來時她曾經說,無論有什麼困難,最重要的是快樂,現在想想,童言無忌,說得卻往往是真理啊。」

  文森特聞言哈哈一笑,解開腰邊的酒袋,仰頭飲了一口,遞給了巍恩。

  巍恩接過酒袋,順手晃了晃,看著文森特:「你倒是什麼時候都有酒。」

  文森特嘿嘿一樂,手裡捏著一根木枝,虛空揮舞,低聲唱道:「

  好男兒流血不流淚,缺錢不缺酒。

  那管他山高水長,提著酒壺,靠一雙鐵腳,

  征服所有的冷眼彷徨。

  好男兒從不彎腰屈膝,事權貴,

  那管他寒風冷雨,提著酒壺,用一顆熱心,

  點燃所有的生命激情。

  巍恩默默聽著,忽然笑道:「歌不錯,就是唱得太難聽。」

  「你懂什麼?」文森特橫了他一眼:「這是我們當年的行軍歌,一個人唱當然感覺不出什麼,可要是千百人同時齊聲高唱,嘿,那氣氛可就不一樣了。」

  巍恩正要說話,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敲碎了深夜的寧靜,馬蹄聲越來越近,竟是往他們的宿營而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

  不多時,一匹快馬來到了營地附近,馬匹剛剛停住腳步,馬上的騎士晃了幾晃,摔了下來。

  文森特與巍恩快步上前,只見躺在地上的漢子衣衫破爛,面容憔悴,渾身帶著撕扯的傷痕,已經暈了過去。文森特一揮手,招呼隨後趕來的守衛,把他抬到了篝火旁邊。片刻之後,切尼也走了過來。

  一番救治包紮,巍恩站在旁邊觀察,發現這名漢子身材不高,但很壯實,衣著打扮與他們也很不一樣。文森特長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巍恩問道:「情況怎麼樣?」

  「問題不大,他傷得雖不輕,但只是皮肉之傷,加上勞累過度,不至於有什麼危險。」說完,他皺眉道:「只是他的傷口不像是刀劍之傷。」

  「那是什麼傷?」巍恩奇怪道。

  文森特沉聲道:「好像是動物嘶咬後留下的傷口。」

  果然,漢子進了些粥水之後,便恢復了清醒的意識。甫一醒轉,便掙扎要起來。文森特皺眉道:「朋友,你傷得不輕,不可貿然行動。」

  漢子聞言一愣,彷彿才明白此刻自己的境況,過了一會兒方道:「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朋友,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巍恩問道。

  漢子一歎:「我是穆勒大王手下的騎兵,因為大王幼女患病,我們奉命前往神醫那裡去討藥。」

  「穆勒?」文森特心裡暗暗一驚。這穆勒大王他也曾聽說過,乃是康德王國草原遊牧部落的王中王,手下擁有一支縱橫草原,多年不敗的鐵騎雄獅。」

  「我們?」巍恩奇怪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別提了,我們遇到了草原狼。」

  眾人一驚。

  「這冬天的草原狼乃是凶殘出了名的,你們既然是穆勒王的騎兵,怎會被狼群纏上了?」切尼忽然沉聲問道。

  「說來倒霉,這裡離我們的南雲旗並不算太遠,我們身上又帶著信鴿,所以剛被狼群盯上時,我們也沒怎麼在意,只顧著趕路。結果兩天前,狼群圍上了我們,一番生死搏鬥後,只有我一個人突出了狼群,其他人……」說到這,漢子的眼裡露出了悲痛的神色。

  「你們一共多少人?」巍恩問道。

  「三十人。」

  巍恩抽了一口涼氣,三十條生龍活虎的漢子就這麼活生生地葬身於狼吻之中,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慄。

  「你們不是帶著信鴿嗎,為何不找個險要的地方抵擋一下,向旗裡求援?」

  「就是那該死的信鴿,才害得我們全軍覆沒。我大哥當時一看情況不對,便放出信鴿求援,誰知道那信鴿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居然直接向正東的方向飛去了。真他媽的,活見鬼!」

  文森特與切尼同時皺眉,遊牧部落的信鴿素來以可靠聞名,決不會因為狼群的驚嚇而迷失了返回的方向。文森特看著遠方,似乎努力要從黑暗的深處發現出什麼端倪,東方,那不就是他們來的方向嗎?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8
卷三  第三章 轟炸機

  
  次日清晨,那位受傷的騎士恢復了一些元氣,他不顧巍恩等人的勸阻,執意要立刻趕回部落送藥,切尼見他去意已決,便沒有再說什麼,給了他一些糧水,任他自由離去。

  車隊繼續在茫茫的草原上行進,雖然冬天的草原荒涼蕭條,但地面卻還堅實,並不影響趕路的速度。一路還算平靜,到了第二天午後,文森特策馬來到巍恩的身邊,指著前方的幾座連綿的山丘道:「兄弟,咱們快到了。」

  「到哪?」巍恩抬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問道。

  「翻過那座山丘,就是草原城市扎木合。照咱們現在的速度,晚上應該能進城休整。」

  巍恩精神一振:「那太好了,要是進了城,我今晚可要好好洗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到了扎木合,咱們的草原之行算是走了一半。看來克倫威爾還沒有追上來。」

  巍恩四下看了看,只見每個騎士的臉上都帶著疲憊之色,只有切尼看上去和平常沒有什麼變化。他歎了口氣:「這一路急行,累得大夥兒夠嗆。幸虧皇家近衛軍不是騎兵部隊,否則的話,一旦克倫威爾追上來,咱們連逃跑的力氣恐怕都沒有了。」

  文森特點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切尼來到二人的身邊,馬鞭往後一指,沉聲道:「文森特,你看一下。」

  二人聞言回頭,只見東方的天際不知何時湧出了三片烏黑的雲彩,在陽光晴朗、萬里無雲的碧空下,頓時凸顯得無比異樣。文森特仰頭看了看天空,道:「奇怪,明明是個晴天,怎麼會有烏雲?」

  巍恩道:「難道這是草原特有的氣候?」

  「不是!」切尼搖頭道:「達卡爾草原的風雨雖然來得快,但整個天空下雨前會先陰沉下來,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頓了一頓,又道:「何況這個時節,草原只會下雪,不會下雨。」

  巍恩點了點頭,凝神繼續觀察烏雲,忽然道:「我說,這烏雲是不是走得太快了點?」

  剛才還遠在天邊,並不顯眼的烏雲,幾句話的工夫,已經變得龐大起來,而且正以肉眼能夠分辨的速度快速地向他們湧來。

  文森特與切尼對視一眼,心裡同時湧起了不安的感覺。切尼馬鞭一揚,大喊一聲:「停車!結陣!」

  車隊立刻停了下來,切尼的命令被迅速地開始執行:四輛馬車在車伕的駕馭下,靈活地組成了一個方形車陣,將蕭特乘坐的馬車圍在了中間,二十七名騎士圍繞著車陣形成了一道防守圈,有的抽弓搭箭,有的拔出了長劍,車伕們則從車廂頂上取下籐片,覆蓋在馬匹的頸腹上作為保護,切尼縱馬來回奔馳,指揮著部下佔據有利的位置,填補防守的疏漏。

  「一組。」切尼厲聲道。

  「準備完畢。」

  「二組……」

  回答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乾脆而有力。簫府的車隊與騎士果然訓練有素,所有的行動有條不紊,配合默契,效率極高。短短的幾分鐘後,方纔還無精打采的車隊搖身一變,綠色的草原上出現了一個充滿戰鬥力的車陣。巍恩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暗佩服。

  文森特道:「巍恩,你進車廂裡面去。」

  巍恩「嗯」了一聲,下了馬略一思考,登上了蕭特的馬車。進入車門,巍恩看了一眼蕭特,蕭特的臉色已經沒有那麼蒼白,略帶一絲血色,只是雙目緊閉,仍然睡著。

  文森特來到切尼的身旁,切尼正望著那三片詭異的烏雲。此時的烏雲已經完全展開,如同三座大山,向車隊的方向壓了過來。文森特道:「會是什麼敵人?」

  「我不知道。」切尼搖頭:「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它們很強大。」

  文森特淡淡一笑:「咱倆多久沒有一起並肩戰鬥了?」

  切尼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漠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笑意:「有年頭了吧。你還拿得起劍嗎?」

  「等下你就知道了。」

  巍恩關緊車門,順手敲了敲車壁,「咚咚」的聲音傳來,感覺很結實。簫府特製的馬車雖然並不華麗,但實用性非常好,這種情況下,完全可以作為一個活動的戰鬥堡壘使用。

  呼出一口長氣,巍恩透過車窗向外望去,車隊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騎士們荷劍執矛,雙眼射出警惕的光芒。枯黃的野草在寒冬中瑟瑟顫抖,冷風掠過草面,草叢似乎不堪搖曳,「嘩嘩」的呻吟聲響個不停。

  忽然,方纔還算安靜的馬匹發出了低嘶聲,聲音裡夾雜著驚惶。切尼聽了,雙眉一振:簫府的戰馬一向篩選嚴格,訓練有素,能讓它們受驚的時候並不多見,究竟是什麼事情,它們才會變得驚惶不安呢?

  就在這時,一陣奇怪的「嗡嗡」的聲音從空中傳了過來。

  初時聲音並不大,猶如蜜蜂輕盈地穿過花叢,流水從容地滑下山坡,如果不是在空曠肅靜的草原上,細微得令人幾乎無法察覺。然而不久,聲音逐漸開始變大,隱隱如天際的悶雷,重重地迴盪在人們的耳朵裡,心脈上。聲音越來越響,到了最後,「嗡嗡」的聲音響徹草原四方,彷彿江河決堤、萬馬奔騰,眾騎士手中的長劍微微抖動,發出了共鳴的輕響。

  切尼終於色變。

  巍恩坐在車廂的地板上,張大嘴巴聽著空中的異聲:「這不是轟炸機飛過的聲音嗎?」

  「轟炸雞?雞也能飛?」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巍恩的耳邊響起。

  巍恩一驚,轉頭看去,發現蕭特已經睜開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巍恩尷尬地一笑:「你醒了?」

  此時,天空的聲浪如驚濤拍岸,迴盪在車外,巍恩只覺得兩耳轟鳴,他看到蕭特的嘴動了幾下,卻聽不到他的絲毫話音。車裡光線猛地暗了下來,巍恩急忙側頭一望,只見遮天蔽日的烏雲正漂浮在他們的頭頂,擋住了藍天與陽光,只剩下了一片陰暗,恍如風雨欲來的前夕。

  
切尼手裡緊緊握著劍柄,卻沒有抽出劍來。就在陰霾臨近,遮住太陽的那一瞬間,他突然發現,眼前的烏雲並不是沒有生命的雲彩,而是活生生的,具有生命與活力的鳥群。

  只是這群鳥實在太多了些,多得令天空為之變色,大地為之抖動。

  麻雀、喜鵲、鴿子、甚至還有蝙蝠,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鳥兒盤旋在天空中,拼湊成了一個龐大而紛雜的集合。它們揮動著五顏六色的雙翅,震耳欲聾的嗡嗡聲便由此而來,一股野禽特有的腥臭瀰漫在空氣中,濃郁厚重,令人窒息。

  所有的騎士怔怔地立在巨大的陰影中,仰頭望著天空,臉上的表情豐富多彩,既有驚訝,也有駭然。這麼多的鳥兒忽然匯聚在一起,凝聚出如此浩大的聲勢,即使親眼所見,也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文森特心頭一陣茫然,這奇特的鳥群無緣無故的出現,肯定不是什麼好兆頭,可是面對會飛的敵人,自己的劍又能做得了什麼?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的時候,遠處忽然遙遙傳來哨聲,隨著哨聲,一大群飛鳥離開了主力鳥群,一頭向著車隊俯衝下來。切尼劍鋒一揚,厲聲道:「放箭!」

  弓弦聲猛地響起,利箭破空而去,迎上俯衝而下的鳥群。由於鳥群甚是密集,沒有絲毫迴避的空間,一陣悲啼聲頓時穿裂了滿天「嗡嗡」的聲浪,十幾隻利箭無一落空,羽毛沾染著血跡,紛紛飄落。

  然而,這群飛鳥如同悍不畏死的戰士,縱然是同類的慘叫,卻絲毫無阻它們飛撲而下的驚人速度,不等騎士們第二輪弓箭射出,它們已經衝到了面前!

  「啊!」一名沒有戴著護面頭盔的騎士慘叫一聲,從馬上跌了下來,雙手掩著眼睛,鮮血從指縫中汩汩流出。切尼大叫:「護住臉面。」手中長劍抖出一朵劍花,立時絞碎了迎面而來的三隻麻雀。

  車陣大亂,本來就驚惶不安的馬匹紛紛高聲嘶鳴,不顧車伕手中拚命勒緊的韁繩,挪動四蹄開始移動。車輪轉動,切尼心裡大急。此時此刻,如果車陣一散,眾人失了憑籍和掩護,後果不堪設想。他當機立斷,大吼一聲:「斬馬!」

  簫府麾下的騎士果然不凡,縱然在如此混亂的場面下,也還能保持著一些鎮靜。切尼命令一出,幾名騎士手起劍落,五輛馬車的十匹駿馬當即倒在了血泊中,車陣總算勉強穩定了下來。

  「砰!」巍恩的馬車上傳來一聲悶響,一隻白色的鴿子瞪著血紅的雙目,眼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一頭撞在車門的玻璃上,屍體立刻彈了出去,玻璃上留下了一灘鮮艷的血色。巍恩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車座上。

  蕭特也是驚得臉色發白,雙唇微微顫抖,手指死死地掐著身上的毛毯。接著,車廂四壁均傳來相同的悶響,像落雨一般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有多少的鳥兒義無反顧地撞在了馬車上,頹然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車外,剛才還井然有序的車陣已經亂作一團,無論是馬車,還是騎士都完全淹沒在了羽毛的海洋中。無數的飛鳥來回穿梭在幾輛馬車之間,有的撞在堅硬的車廂木板上,有的則迎上了騎士們拚命揮舞的兵刃上,草地上很快堆積了一層折翼斷翅的屍骸。

  文森特側頭一避,躲過了一隻飛鴿的猛撲,順手一劍,把它削成了兩截。喘了一口粗氣,他連忙瞥了一眼天空,那巨大的鳥群似乎比剛才小了一些,但數不清的飛鳥仍在源源不斷地離開它,一隻接著一隻,一群接著一群,凌空而下,不見半分的延緩。

  文森特心中一涼。鳥太多了,就算簫府的騎士以一當百,不被鳥兒啄死,也會被活活的累死。

  不多時,又有幾名騎士摔落馬下,手中的兵刃無力地滾在了草窩中。

  另外一輛馬車上,卡門緊緊地把芬妮摟在懷裡,眼裡含著淚水,既為眾人的命運擔憂,也為這麼多鳥兒白白地死去而心疼。若拉與弗拉米做在她的對面,弗拉米兩眼發直,面容發呆;若拉手握佩劍,幾次想衝出去,但一想到那些蝙蝠的屍體,雙腿又有些發軟。

  芬妮抬頭望著卡門的眼睛,問道:「卡門阿姨,外面怎麼了?」

  「沒事,親愛的,別害怕。」卡門勉強笑道。

  芬妮從脖子裡摘出一個銀色的角狀飾物,唇角微微一笑:「阿姨,我給你吹首曲子吧。」

  一陣清脆高亢的笛聲從車廂裡悠悠地傳出,居然穿透了此刻充斥在天地間的嘈雜與喧嘩。

  切尼身上壓力一輕,他一收劍勢,忽然詫異地發現,剛才還潮水一般瘋狂攻擊眾人的群鳥似乎一剎那間都失去了方位感,有的圍著馬車繼續亂轉,有的則飛回了天空。笛聲繼續悠揚,清亮如夕陽下的牧歌,婉轉如山谷間的黃鶯,縱然此刻身處在羅剎血池的地獄裡,也讓人聽了心神為之一振。

  飛鳥不再攻擊,紛紛飛回天空中的龐大鳥群,又過了一會兒,陰霾漸漸褪去,陽光重新照在了馬車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使得鳥群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突然退去。切尼注視著鳥群,確定它們飛遠之後,召喚部下救治受傷的騎士。

  文森特抹了一把劍鋒的血跡,望著眾人,只見他們沾滿血污的盔甲上啄痕纍纍,足見剛才搏鬥的慘烈程度。馬車兩旁,鳥屍與羽毛厚厚地堆在地上,一些屍體仍在抽搐掙扎,一陣寒風吹過,捲起了遍地的羽毛,翻滾著,飄蕩著,被吹向了遠方。文森特心中感歎,剛才一戰時間雖不長,卻足以讓人終生銘記。

  車廂裡,芬妮放下晶瑩光滑的角笛,微笑道:「阿姨,我吹得好聽嗎?」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9
卷三  第四章 絕處逢生

  
  夜幕悄悄降臨,一番整頓後,馬匹的屍體被就地掩埋,眾人雖然又困又累,但還是堅持前進了一段距離,離開了鳥屍遍地的戰場。

  圍坐在篝火旁,眾人靜靜地望著燃燒的火苗,沉默瀰漫在空氣中,幾輛馬車停在身後,沒有了駕前的駿馬,它們看上去有些淒涼。下午那驚心動魄的人鳥大戰,戰況之慘烈,猶在眼前,參與戰鬥的人均多多少少受了些傷,其中七名騎士傷勢較重,儘管沒有性命之憂,但卻難以行動。而且,拉車的馬匹在戰鬥中全部隕命,使得他們現在寸步難行。

  「依我看,咱們不如放棄馬車,先到扎木合再說。」若拉開口道。

  「不行。」切尼搖頭拒絕道:「那些鳥只是暫時退去,隨時都會捲土重來,少了馬車的掩護,咱們不會武藝,又沒有盔甲保護的人很難逃命。何況扎木合現在是什麼情況咱們並不知道,沒準已經戒備森嚴,正等著咱們自投羅網。」

  文森特沉吟著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蕭特看著巍恩,只見他低頭坐在一邊,手裡輕輕撫摸著芬妮頸上的角笛。角笛不長,只有半根手指的長度,笛身微微彎曲,一頭粗一頭細,粗的那頭穿了兩個孔,一根金質項鏈穿過其中。

  「巍恩,你有什麼想法?」蕭特問道。

  「我?」巍恩抬頭一看,只見大家的目光都注視在自己的身上。他展顏一笑:「我在想,這根小小的角笛有著什麼神奇的力量,能驅退鳥類的進攻呢?」

  「我也不明白。」卡門輕輕皺眉道:「芬妮吹笛的時候,笛音雖然高亢,但音量卻不是很大,為什麼會影響到天空上整個鳥群呢?」

  「我們可不可以這麼設想一下:這群鳥之所以會攻擊我們,是受了某種奇異法術的召喚和驅使,而芬妮的笛聲其實並沒有影響到整個鳥群,它只是切斷或者影響了召喚法術與鳥群之間的聯繫。」

  「有道理。」切尼沉聲道:「飛鳥開始攻擊前,我似乎隱隱聽到遠方傳來哨聲,不過當時實在太嘈雜了,我無法分辨哨聲的來源方向。」

  若拉忽然「唔」了一聲,臉現驚容:「我聽我爸好像提起過,太陽鳥王族有一種神秘的召喚法術,可以使萬鳥聽其驅使。」眾人聞言,悚然一驚。

  「不過就算真的如此,這個召喚師的水平其實還不算太強。」

  「為什麼?」文森特問道。

  「我爸說真正的飛禽召喚術象徵著太陽鳥在世間的權威與力量,任何一種鳥類都會俯首聽命。可是你看今天的鳥數量雖多,但卻沒有任何鷹鷲這樣的猛禽,可見那個召喚師的能力還只能召喚一些性情比較溫和的普通飛鳥。」

  「難怪。」切尼道:「我剛才還想,如果襲擊咱們的鳥換做是鷹鷲,咱們肯定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蕭特道:「也就是說,下午的那些飛鳥進攻雖然厲害,但對咱們還無法造成致命的傷害。」

  切尼道:「應該如此。最多咱們退進車廂裡輪流休息,應該能抵擋住它們的進攻。」

  「何況,」文森特補充道:「既然連芬妮吹笛都能影響到那個召喚法師對飛鳥的控制,估計他的法力並不強大,或者消耗得很快,所以役使飛鳥進攻咱們的時間不會太持久。」

  「那麼,「蕭特沉吟道:「咱們都能明白的道理,這個法師會不清楚嗎?難道他只是驅動飛鳥前來白白送死?」

  文森特皺眉道:「不太可能。召喚師往往會視自己能召喚的生物為同類和朋友,對它們的生命不會毫不在意的,他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

  巍恩眼光一閃,他回頭看了看幾輛馬車,慢慢道:「難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咱們陷入此地,以便後面的追兵追上咱們?」

  「卡吧」一聲,文森特手中的枯枝斷成兩截:「沒錯!沒了馬匹,咱們前進的速度會大大減慢。克倫威爾如果一直追在咱們身後,就算不是騎兵部隊,在草原上也早晚會追上咱們。」

  「走也不行,留也不行,那咱們怎麼辦?」卡門道。

  「咱們可以派幾個弟兄先去扎木合買馬,有了馬和芬妮的角笛,咱們應該可以繼續快速前進。」巍恩道。

  切尼長身而起:「說得對!我這就派人進城買馬,無論如何,咱們也要離開這裡!」

  切尼沒有耽擱,隨即派出了四名騎士星夜趕往前方的扎木合去買馬,其餘眾人小歇片刻,午夜過後,車隊繼續進發。

  為了照顧傷者,除了巍恩,文森特等人,騎士僅餘的坐騎被用於馬車,除了傷者與女士以外,所有人都在馬車邊步行。不過平日裡衝鋒陷陣的戰馬顯然不擅長負重拉車,馬車行進速度很慢。巍恩與文森特把自己的坐騎讓給負傷者,自己則隨著大隊步行。

  為了掩蔽行蹤,車隊沒有點燃火把照明,眾人只能藉著啟明星的方向,深一步,淺一步地在大草原中踽踽前行,只有嗚咽的冷風伴隨在左右,其中的艱苦滋味,筆墨難以形容。

  待到天色漸明,眾人只覺得腳下的地勢慢慢陡了起來,行走越發的艱難。切尼大聲道:「咱們已經走到草原山丘了,翻過山丘,就是扎木合!」

  巍恩心裡苦笑,昨天本以為晚上可以在扎木合好好休息一夜,沒想到天都亮了,自己還在草原上晃悠,現在身上又冷又累,恨不得一頭栽在草窩裡,睡他個天昏地暗。馬車車簾一掀,露出茱麗的一張俏簾:「巍恩,你傷勢剛剛痊癒,要不到車上休息一會兒吧。」

  巍恩淡淡一笑,正要說話,突然間,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唇邊。茱麗不解,順著巍恩的目光往回一望,眼中立時露出驚駭的神色,「啊」地叫出了聲。

  藉著山坡的陡勢望向遠方,地平線處的黎明曙光下,兩列旌旗鮮艷、荷甲執矛的士兵出現在草原上,隊列中間簇擁著一桿紅色大旗,大旗迎風獵獵飛舞,上面金光閃閃地繡著一隻雙翼展開的飛禽。

  切尼聽見茱麗的驚呼,回頭一看,頓時停住了腳步,凝望片刻,嘴裡發苦道:「皇家獅鷲,是克倫威爾的近衛軍。」

眾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凝視著遠方正在徐徐接近的軍隊,臉上都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大家心裡很明白,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
  切尼長歎一聲,走到蕭特面前,右手一揮,捂在心前:「蕭特少爺,切尼無能,沒辦法把您送回家鄉了。」

  蕭特靜靜地立在原地,望著切尼,神情平靜:「切尼,事在人為,你已經盡力了。」

  切尼沒有答話,他深深一躬,轉過身體沉聲道:「卸馬!」然後望著文森特道:「文森特,等下我和他們拖上一段時間,你帶著少爺他們趕緊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文森特搖頭:「切尼,騎著這些疲憊的傷馬,我們又能走多遠?」看了看山丘腳下,近衛軍正繼續蜿蜒前進,軍容整肅,速度不急不徐。文森特緩緩道:「何況克倫威爾治軍不俗,咱們只怕沒有任何逃走的機會。你就是再厲害,也擋不住這兩三千人的輪番圍攻。」

  切尼長歎一聲:「我們雖在路上耽擱了時間,但克倫威爾這麼快便追了上來,想必是一路急行軍,此刻還能維持這麼整齊的軍容,而且發現我們後也沒有急於進攻,仍然保持著節奏,的確很不錯。」

  蕭特慢慢道:「大家既然一起來的,就一個也不能丟下。切尼,你不必犧牲自己的生命,那沒有任何的意義。」

  切尼看著蕭特:「少爺……」

  蕭特輕輕揮手:「別說了。我若不走,克倫威爾還會有些顧忌,我若一走,他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切尼垂首沉默,不再說話。冷厲的寒風吹過眾人的衣袂,竦竦作響。

  巍恩忽然坐在了草叢上,卡門看著他,柔聲道:「累了吧?」

  巍恩微微一笑:「還好。」看了一眼眾人:「你們還不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說著,雙手作枕,順著坡勢躺了下來。

  眾人聞言均是一愣,臉上表情各異,切尼掃了他一眼,目光中含著一絲輕視的目光:「不知死活的傢伙,真不知道親王殿下看上了他什麼?」

  蕭特走到巍恩的身邊,看著巍恩臉上好整以暇的神情,忽然一笑,也坐了下來。這時,近衛軍抵達了山腳下,縱隊開始變為橫隊,組成了一個步兵方陣,前列的數十騎兵中,圍著一位白馬銀甲的指揮官。

  雙方對峙片刻,指揮官一揮手,兩名騎兵越眾而出,向丘上奔來。切尼一勒馬韁,迎了上去。

  騎兵奔到車隊的近前,停住了腳步,朗聲道:「克倫威爾將軍奉國王命令,率領軍隊前來迎接克瑞斯特閣下返回王都,請做好準備,盡快下山。」

  切尼心裡一鬆,克倫威爾看來還算客氣,蕭特的安危應該不成問題。他回過頭看著蕭特,等待他的指示。

  蕭特微一凝眉,正要說話,巍恩突然低聲道:「想辦法拖一拖時間。」蕭特一愣,思索片刻,起身道:「請轉告克倫威爾將軍,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說話的騎兵聞言調轉馬頭,從腰裡抽出兩根短短的三角旗,向山下的軍隊揮舞了幾下。很快山下也傳回了旗語。

  騎兵轉身道:「將軍讓我轉告閣下,請您考慮三十分鐘。」

  蕭特點點頭,坐了下來,巍恩道:「這個克倫威爾對你很客氣啊。」

  蕭特微微一笑:「克倫威爾一向自命風流瀟灑,也許是咱們的隊伍裡有女士,所以他要表現一下風度吧。巍恩,你打算幹什麼?」

  「等待。」

  「等待?」蕭特一怔:「等什麼?」

  巍恩揪了一根草葉銜在嘴裡,淡淡道:「等待奇跡吧。」

  蕭特皺了皺眉,想說什麼,終於欲言又止。

  三十分鐘轉瞬即過,很快,那名騎兵再次高聲道:「請問克瑞斯特先生的決定是什麼。」

  蕭特看了看巍恩,巍恩靜靜地回視著他:「看來奇跡沒有發生。」

  蕭特輕輕一歎,心裡微感失望,正要起身答話,忽然,巍恩道:「來了!」

  蕭特動作一滯,旋即,他聽到了密集的馬蹄聲在頭上遙遙響起。他急忙回頭,看到山丘頂上冒出了一匹駿馬的身影:一匹,兩匹,三匹……不多時,馬匹越聚越多,最後居然沿著丘頂延綿的地勢形成了一道黑壓壓的長線,每匹馬上都坐著一名手執彎刀、殺氣騰騰的布衣大漢,蕭特略略看去,怕有數千之眾。

  眾人本已絕望,忽然看到這只來路不明的騎旅,心中又驚又喜。山下的近衛軍顯然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陣型微亂。

  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了下來:「我們是草原紅狼,巍恩是我們的重要客人,你們趕緊退下去。」

  「草原紅狼?」切尼聞言一怔:「巍恩什麼時候成了草原馬賊的客人了?」

  旗語騎兵與山下聯絡後,對著丘頂嚷道:「巍恩是王國的重要欽犯,不管你們是誰,你們要明白自己行為的後果!」

  「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撤退,十分鐘後,大軍衝鋒!」洪亮的聲音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氣氛陷入了僵持之中,卡門只覺得喉嚨發乾,不知道十分鐘後,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面,難道此刻這裡等一下又要變成屍籍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間地獄?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流逝過去,夾在兩軍中央的車隊諸人忽然覺得,此時此刻,是如此的煎熬。文森特突然低聲道:「如果交起手來,孰勝孰敗?」

  「騎兵。」他身邊的切尼乾脆地答道:「近衛軍雖然精銳,但平原之上無險可守,步兵方陣會被騎兵的衝鋒完全衝散,何況騎兵又佔據人數和地勢的優勢,不出意外將是一邊倒的局面。」

  文森特點點頭道:「好!那咱們拭目以待。」

  切尼緊了一下手中的劍柄:「只看著別人作戰而毫不作為,可不是我切尼的風格。」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29
卷三  第五章 草原王子

  
  寒風掠過草原,山丘頂上的騎兵軍旗與山下近衛軍的軍旗迎風飛舞,獵獵作響。

  時間點點滴滴地流逝,兩軍之間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文森特只覺得捏著劍柄的手心濕濕的。戰爭,一觸即發。

  猛然間,近衛軍方陣裡響起一陣悠長的號聲,蕭特聽到號聲,心裡一鬆,他知道這是撤退的信號。整齊的腳步聲響起,隱隱傳到山坡上,近衛軍前隊變後隊,雖退不亂,保持著整齊的隊形,緩緩向東方退去。

  文森特微微一笑:「克倫威爾能屈能伸,果然是將帥之才。」

  切尼微微點頭:「他將會是咱們強勁的對手。」

  山坡上,其餘眾人面面相覷,臉上猶帶著絕處逢生,不敢相信的表情。待到近衛軍慢慢走遠,人群終於爆出了歡呼聲。蕭特按捺住滿心的歡喜,瞟了巍恩一眼:「你怎麼知道會有救兵?」

  巍恩含笑不答,站起身來:「去迎接咱們的救命恩人吧。」

  騎旅仍然保持著方纔的陣勢,遙遙注視著還沒有完全退去的近衛軍,不多時,一隊騎兵從坡下馳出。

  巍恩與蕭特並肩站立,等待著援軍的光臨。很快,騎兵奔到二人不遠出,騎士們紛紛下馬,一位年輕的騎士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年輕騎士來到二人面前,先是手捂胸前,微微一躬,然後抬頭微笑道:「歡迎巍恩先生,克瑞斯特閣下光臨大草原。」

  蕭特看清年輕騎士的面孔,心裡「嗯」了一聲。原來,這位年輕騎士便是前天晚上他們救下的那位受傷的騎士。

  「感謝您的救援,穆勒王子殿下。」巍恩施禮回答。

  蕭特與年輕騎士同時一驚,蕭特臉上露出費解的表情,騎士則定定地看著巍恩,半晌方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巍恩微笑道:「哦,我本來只是懷疑,剛剛才能確定。」

  「請您務必告訴我其中的緣由。」

  「對。」蕭特道:「為什麼你能預測到這位先生會率領騎兵及時趕來增援,我很想知道你的依據。」

  文森特與切尼這時也慢慢走到巍恩的身後,聽了三人的對話,切尼心裡大吃一驚。

  「好吧,那我就說說看。」巍恩道。

  「那天晚上,當您第一次提起死難的三十同伴時,臉上的表情雖然悲痛,卻沒有十分地難過,對於他們的犧牲也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彷彿為了保護您的安全,他們的犧牲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當時我就在想,這位騎士的身份不簡單,否則您年紀輕輕,那三十名騎士為什麼一定要拚死保護您的安全呢?」

  「有道理。」騎士略一思索,點頭道。

  「隨後,我讓人照顧您的座騎。令人奇異的是,您雖然滿身傷痕,馬卻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而且看上去精神不錯,和您的身體狀況大不相同,照理說,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看看我們的馬,幾乎沒有一匹倖免受傷。」

  切尼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微微點頭。「這能說明什麼?」騎士微笑地問道。

  「一開始,我還沒有明白為什麼,但經過這兩天的事情,我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為什麼?」

  「首先,因為某種原因,您與您的部下首先遭到了鳥群的攻擊,動物在您身上留下的撕咬傷痕,其實並不是狼群造成的,而是鳥群造成的,只是當時天色已黑,沒有仔細檢查你身上的傷痕到底是何種動物留下的,何況,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誰又能想到小鳥會變得如此瘋狂?」頓了一頓:「而且,縱橫草原的穆勒鐵騎,連草原狼群都對付不了,這好像聽上去不太可能。」

  騎士慢慢收斂笑容,眼中露出了一絲恐懼,顯是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過了半天方道:「你接著說。」

  「如果您確實遭到了鳥群的襲擊,而座騎卻奇跡般地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那就說明,您在逃離的途中換過馬。」

  騎士靜靜地看著巍恩,緩緩道:「不錯。我是中途換過馬。」

  「這茫茫草原,一路上我們沒有看到任何供人補給的地方,你能換馬的地方,想必是你們的秘密驛站。不過,既然你已經到了秘密驛站,為什麼不在那裡休息,卻反而要星夜趕到到我們的車隊呢?」

  「答案只有一個,你想看看我們究竟是什麼人,或者是想要證實我們的身份,但是時間不等人,所以縱使受了傷,你也要來到車隊。」

  大家聽著巍恩等人的對話,都慢慢地圍了上來,文森特忍不住道:「證實我們的身份?」

  巍恩看了看文森特:「作為草原的王者,想必消息十分靈通。我們和克倫威爾的追兵一進草原,穆勒王便知道了,於是便派出了您前來打探情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您與您的手下遭遇了鳥群,或許真得是因為信鴿的原因,您帶著人前去探察,結果被發現後,遭到鳥群襲擊,一番搏鬥後,只有您突圍出了戰場。」

  「這個時候,你雖然受了傷,但是已經知道了克倫威爾和鳥群都是針對我們而來的,而且即將要展開進攻,由於時間緊迫,你必須要查明我們到底是什麼人,才好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蕭特道:「就算如此,可是穆勒王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咱們的身份?」

  巍恩手指輕輕撫著下頜:「不是咱們。是你。」

  蕭特一愣。巍恩轉頭道:「如果我沒猜錯,王都的消息已經傳到了穆勒大王那裡,所以大王很重視,並派出了王子親自前往探察,由於蕭特一直在車中休息,沒有露面,所以您只能進入到車隊裡瞭解情況。」

  蕭特「哦」了一聲,似乎明白了。年輕騎士「哈哈」一笑,伸出了大拇指。

  巍恩繼續道:「第二天清晨,已經瞭解清楚的您匆匆離去,雖然拿了我們給你的糧水,卻只是半天的食量,這說明,您此去路程大概只用半天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天。」

  看了看眾人,巍恩微笑道:「所以,如果穆勒大王會派出援軍的話,此刻便應該是他們趕到的時間。」

  眾人齊齊「哦」了一聲,明白了剛才巍恩臨敵時的輕鬆源於何處。

蕭特站在巍恩的側後方,看到他侃侃而談,瑩瑩的目光中一片柔和,既有欣喜,亦有自豪。

  騎士頜首微笑:「不愧是巍恩先生,事情分析的如此清晰準確,如同親眼看見得一般。不過,您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呢?」

  「知道您的身份其實不難。首先,那天晚上您雖然換了衣服和馬匹,卻忘了更換馬鞍,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那馬鞍不但質地名貴不凡,而且勒肚的皮帶上刻著「V.I」的字樣。當時我就想,它會不會是草原王子(VEDLTINFANTE)的縮寫呢?」

  騎士呵呵一笑:「對於我們這些長在馬背上的人來說,熟悉的馬鞍如同是戰士的寶劍、商人的算盤,除非遺失或損壞,否則是不會輕易更換的。」

  「其次,剛才您離陣而出的時候,經過兩旁的騎兵時,他們都舉起馬刀,立在面目之前。」頓了一頓,巍恩轉頭看著切尼道:「我曾聽切尼先生提起過,草原騎兵向上司行軍禮時會把馬刀立在腰側,而不是面前,這說明您的身份想必要更高一些。於是,我就冒昧地猜測您的身份是一位王子殿下。」

  騎士拊掌大笑:「太棒了。不錯,巍恩先生,我就是穆勒族的二王子,桑結。」

  切尼聽著巍恩的敘述,不禁對他刮目相看。巍恩所說的事情他也觀察到了,卻沒有把他們穿成一條線去思考,待到巍恩解釋明白,他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覺。難怪親王殿下對他另眼想看,這位年輕人果然有他出色的一面,只是輕易不展現出來罷了。

  桑結王子報出自己的身份,眾人自然要恭敬施禮,蕭特卻不必如此,因為穆勒王雖然是掌管三郡草原的貴族王爵,但級別還比不上范德親王。

  果然,桑結王子客套一番後,主動向蕭特施禮,眾人寒暄幾句,桑結對著蕭特道:「父王已經知道王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和親王閣下一直是好友,便責令我來全權保護您在草原上的安全。這次我一時大意,險些耽誤了大事,讓您路上受驚了,真是抱歉。」

  「您不必這麼客氣,援助之恩,蕭特永世銘記。」蕭特微笑道。

  桑結看了看已經退到遠方,只剩下一條黑線的皇家近衛軍,道:「蕭特閣下,此地仍是險地,不宜久留,你們收拾一下,一起回我們的宿營地吧。」

  蕭特點頭,正要答應,巍恩忽然插口道:「不行。」

  眾人一愣,目光轉向巍恩:「為何不行?」

  「因為克倫威爾可能已經猜到了你們的身份,肯定會帶著軍隊捲土重來。」

  桑結道:「不會吧。我剛才是把自己說成是馬賊紅狼的。」

  「從方才近衛軍的表現來看,克倫威爾是一位治兵有方,頭腦清楚的指揮官,這種人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語的。何況您剛才自稱是草原紅狼的時候,他的騎兵回答是不管你們是誰,都要承擔嚴重的後果。可見,克倫威爾已經懷疑您的來歷了。」

  桑結臉上露出一絲驚容,沉吟著沒有說話。

  蕭特思考片刻,道:「巍恩說得有道理。現在你們隱匿了真實身份,他實力稍遜,暫且退去,一旦他重整大軍來到你們的部落要人,你們若是不允,那他就有出兵的理由了。」

  桑結抬頭,望著蕭特:「您的意思……」

  「桑結先生,我很感激你在關鍵時刻救了我們,但我不能把戰火引到你們的族人身上,那樣就太自私了。請您轉告穆勒王殿下,我們稍事休整,便會盡快離開草原,請他放心。」

  桑結遲疑道:「這樣是不是太危險了?」

  「應該不會。」巍恩答道:「克倫威爾雖然厲害,手下卻沒有騎兵部隊,我們一路急行,他們是追不上我們的。」

  「那些瘋狂的飛鳥怎麼辦?一旦被他們纏上,只怕寸步難行。」

  巍恩抬頭看了看,只見頭頂的天空上仍盤旋著兩隻游鳶,想了想,道:「文森特,你吹一下角笛,看看能不能驅走能兩支飛鳥。」

  文森特含著角笛,胸膛運勁,爆出了一聲高亢洪亮的脆響,響聲傳至半空,那兩支游鳶如中雷噬,雙翅劇烈地顫抖了幾下,倉惶地向東方逸去。

  巍恩一笑:「趕走他們的飛鳥哨兵,我們就不怕敵人發現我們的行蹤了。」

  桑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好厲害。難怪克倫威爾會親自追下來,巍恩先生,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當下,桑結不再堅持,贈給了車隊十餘匹駿馬,並派出了兩個騎兵做為嚮導。車隊等到前往扎木合買馬的騎士會合後,不再耽擱,繼續向西進發。有了草原駿馬和穆勒騎兵,車隊不但行進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且消息靈通,不虞補給,再也沒有遭受任何攻擊。

  十五天後,草原漸漸稀疏,宏偉的西回山脈漸漸映入眼簾,眾人心裡明白,約克郡已經不遠了。這天午後,文森特策馬來到巍恩身邊:「嚮導說過了今晚,明天咱們就會進入約克郡了。巍恩,回到該雅小鎮,你打算怎麼辦?」

  「我還沒想好。再說了,不知道約克郡的辛格伯爵會是什麼態度,咱們能不能安全抵達該雅小鎮還是個問號。」

  「辛格不是問題。」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二人回頭一看,正是蕭特。他身體痊癒後,便一直騎馬趕路。

  「辛格的夫人是父親的堂侄女,關係一直很親近。否則辛格上次生日,我也不必親自前往祝壽了。」

  文森特點了點頭:「那就好。」

  巍恩蹙眉道:「不過,我心裡擔心的倒不是這件事。」

  蕭特一怔:「那是什麼?」

  「如果那位飛鳥召喚師真是王族的法師,那王族為什麼會幫助克倫威爾呢?按理說,他應該是兩不相幫,坐收漁利才對啊。」

  「我也想不明白。」文森特道:「王族已經銷聲匿跡幾十年,突然冒出了一個法師,是什麼原因?」

  「也許,那個召喚師並不是王族的法師。」蕭特思考地道。

  巍恩看了文森特一眼:「那芬妮的角笛又如何解釋呢?是不是王族的法師,文森特你最清楚吧。」

  文森特沉默半晌,長歎一聲:「是的,那人應該是王族的召喚師。」

  蕭特本想問問文森特確定的理由,看到他黯然的臉色,知他有難言之隱,略一凝思,不再說話。

  巍恩看著遠山凹凸起伏的筋脈,緩緩道:「我想,那位王族的法師遲早還會和咱們碰面的。」

  很抱歉,由於家中有事,這段時間沒有更新。從今天起恢復更新,請朋友們繼續支持。
pief 發表於 2008-9-21 01:30
卷三  第六章 扼住恐懼的咽喉

  
  正如蕭特所言,車隊離開草原,進入約克郡後,沒有出現異常的情況,辛格伯爵似乎對車隊的到來毫不知情,而蕭特一行也沒有張揚,盡量隱蔽自己的行蹤,目標直奔該雅小鎮。

  草原那邊,穆勒王傳來消息,克倫威爾幾日之後果然便率領大軍前來「拜訪」,結果不言而喻,克倫威爾一番刺探未果後,只得訕訕而去,不久便退出了草原,據說回王都去了。

  眾人得到這個好消息,上下一片歡欣。一直縈繞在眾人心頭的困擾終於暫時褪去,就連刻板嚴肅的切尼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這天下午,車隊登上一個緩坡,巍恩與文森特走在隊伍的前頭,站在坡頂往下望去,只見層層的山巒腳下靜靜地矗立著一座村鎮,裊裊的炊煙正緩緩升起,一條小河從中穿過,雖然是隆冬時節,河面結著冰,卻絲毫不減寧靜的村鎮與潔淨的河流互相襯托出的自然與和諧。

  文森特眼中流露出一片暖意,悠悠道:「不容易啊,終於又回來了。」

  巍恩心中也生出感慨,歎道:「繞了這麼一大圈,又回到了昔日的起點,人生,真是難以揣測。」

  文森特微微一笑:「巍恩,你回來只是休整一下,真正的挑戰,恐怕還在後面呢。」

  兩位患難與共的好朋友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鼓勵與笑意,頓了一頓,二人齊聲大笑,巍恩奮力一抽馬鞭,馬兒一聲嘶鳴,向坡下奔去。

  蕭特緩緩策馬來到巍恩方才站立的地方,凝視著坡下二人迅疾的身影,目光裡蘊涵著複雜的神色,似乎有著自己的心事。

  到了傍晚,伴著清脆的鈴鐺聲,車隊終於進入了該雅小鎮,寧靜的村鎮頓時轟動了起來。所有的村民幾乎都走出家門相迎,在迎接的人群中,巍恩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既有原來小鎮合唱團的成員,也有薩拉門托古堡夏士蘭的族人,每張臉龐上都洋溢著驚喜與真摯的笑容,那份熱情,簡直令外面的冰天雪地為之融化。

  若拉下了馬,逕直撲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父親的懷抱。與上次分別時相比,鎮長圖爾好像又蒼老了幾分,臉上紋路縱橫,風霜之色愈發地明顯。看到自己的女兒,他勉強保持著鎮靜,摟著她的肩膀低聲安慰。

  望著簇擁在面前的人群,巍恩心中五味雜陳,感動與惶恐在心中不斷交替。要知道,現在的他並不是衣錦還鄉的貴族,而是一個被王命追緝的犯人。

  來到老鎮長的面前,巍恩的臉色有些窘迫,圖爾看到他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一笑:「回來就好,其它的以後再說。」

  巍恩剛想說話,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側頭一瞧,正是夏士蘭。比起在羅德島上,他的面色好了許多,雖然仍顯蒼白,但卻已經不見了碧藍的顏色。

  夏士蘭微笑道:「兄弟,你總算回來了。」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聲調,巍恩聽了心中一暖,卻說不出話來。

  由於來的匆忙,一時間圖爾也來不及為眾人準備食物,於是各家紛紛拿出一部分糧食蔬菜,作為巍恩等人今夜的晚餐。

  晚餐簡單卻不寒酸,吃完晚飯後,除了夏士蘭以外,族人們紛紛散去,切尼去安排車隊的休整事宜,其他人則聚在圖爾的家裡,向老鎮長詳細敘述了一遍最近的情況。當聽到那神秘的鳥禽召喚法師時,大家的臉色凝重了起來,圖爾與夏士蘭均面沉如水,竟比起剛才聽到巍恩遭到王廷追殺時尤甚幾分。

  過了好一會兒,圖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王族又露面了?看來外面的世界又要不太平了。」

  巍恩道:「圖爾大叔,王族為什麼會幫著王廷的軍隊?我又沒得罪王族,他們幹嗎和我過不去?」

  圖爾搖搖頭:「我也不明白。」

  若拉嘴一撅:「王族的人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地,憑什麼要攻擊我們。」

  圖爾歎息道:「王族的人一向如此,他們對待其它的生命向來毫不在乎,凡事只要符合他們的利益就行。」

  眾人議論紛紛,均對王族這種惟利是圖,毫無人性的行為表示憤怒。圖爾沉默了下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隨著夜色漸深,大家逐漸露出睏意,圖爾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道:「先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商量。」

  巍恩走在後面,他出了房間,來到院子中間,一股冷風撲面而來,風勢雖然料峭,卻令人神智一清。蒼白的月光傾瀉在院中的空地上,映著巍恩孤單的身影,一絲悲涼慢慢瀰漫在空氣中。

  巍恩抬頭,看到了天空的圓月。

  「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巍恩回身,看到蕭特站在屋簷下,陰影中隱隱可以看到一襲白衣。

  「蕭特,我怎麼覺得你有時候說話娘娘腔?」巍恩笑道。

  蕭特走出陰影,來到巍恩的身邊,皺眉道:「什麼意思?」

  「要是我,就會說今晚的月亮還真圓。只有姑娘們才會經常用好字來形容一件東西。」

  蕭特嘴角輕輕一撇:「你這人有時候精明得厲害,有時候卻又笨得像個蟊夫。」

  巍恩呵呵一笑,不以為忤地道:「外邊很冷,你趕緊去睡吧。」

  蕭特瞥了他一眼:「怎麼?嫌我煩了?」

  「沒,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趕我走?」

  「好吧,你既然這麼說,那就別走了。等下我困了,你也睡我旁邊。」

  蕭特臉色微微一紅,急忙轉頭道:「別胡說。」

  巍恩嘿嘿笑了笑,道:「別害怕,我只是說說而已。萬一你打呼嚕怎麼辦?我睡覺很輕的。」

  蕭特「哼」了一聲,卻沒有繼續說話。倆人沉默片刻,巍恩看著蕭特曲線柔和的側臉,試探地道:「沒生氣吧?」

  蕭特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忽然道:「巍恩,我想問你一個事。」

  巍恩愣了愣:「你想問什麼?你要是問我日後的計劃,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還沒有什麼具體的打算。」

  
 蕭特搖頭道:「不是這件事……」話沒有說完,他看上去有些猶豫。
  巍恩望著蕭特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今天怎麼了?幹嗎吞吞吐吐的?」

  蕭特瞟了一眼巍恩,剛要說話。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鐘聲,鐘聲穿過透明的月光,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更顯得悠揚。

  巍恩聞聲回頭,側耳傾聽,鐘聲響了12下,才裊裊散去。巍恩微喟道:「已經是子夜了。」

  「蕭特,你困不睏,趕緊去……」一邊說著,巍恩一邊轉頭對蕭特說話,話沒說完,他臉上的微笑便凝固在了臉上。

  月光下,蕭特平日裡兩顆晶瑩明亮的眸子突然之間變得空洞如乾涸的旱井,臉色如雪一般蒼白,方纔的表情蕩然無存,臉上覆蓋了一層木然,還夾雜了一絲驚懼。

  「蕭特,你怎麼了?」巍恩吃驚地問道。

  蕭特沒有回答,他癡癡地瞪著遠方,目光穿過院牆,迎上剛才鐘聲傳來的方向,口中唸唸有詞,似乎還帶著某種奇異的旋律。

  「寒冬的圓月下,

  冰雪凝結出衰亡之花。

  伴隨著來自煉獄的12聲索魂音符,

  人們將從暫時的歡樂中跌入悲哀與絕望的深淵。

  閃光的鐮刀是死神的象徵,

  一聲聲烏鴉的哀鳴,象徵

  是對摯愛之人的最後致禮。

  遠離紛擾,回到生命的始端吧,

  今夜,我們說永別。」

  巍恩聽了心中一驚:「這是什麼歌曲,為什麼聽上去像葬禮上的訃歌?」稍稍凝神,他急聲道:「蕭特,你怎麼了?」

  聽到巍恩焦急的召喚,蕭特死水一般的眼神稍稍泛起了一點漣漪。他轉動目光,看到巍恩,頓了一下,死水忽然活了起來,眨眼間,兩道晶瑩的淚珠湧出眼眶,順著潔白的臉頰流了下來。

  「親愛的巍恩,你知道嗎?你是我一生心中最重要的人。」蕭特輕輕柔聲道,溫柔如月如水。巍恩一怔,正要說話,猛然間,一陣嘶啞的鳥啼從身後傳了過來。他駭然回頭,看到了一副景象。

  一副充滿死亡氣息的景象。

  明亮的圓月下,一條健碩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牆頭上,他一身黑衣,就連面孔也籠罩在黑色的頭罩下,左肩肩膀上,停留著一直同樣烏黑的烏鴉,烏鴉的眼中透著兩點邪惡而閃亮的光芒,正死死地盯著巍恩。皎潔的月光下,這一人一鳥身上淡淡飄散著腐敗的氣味,恍惚如來自地下的死亡使者。

  巍恩屏住了呼吸,心跳似乎在剎那間停止了跳動。

  黑衣人右手抬起,指尖衝著巍恩一點,烏鴉桀桀一笑,雙翅猛地撲動幾下,黑色的身軀離開了主人的肩頭,向巍恩俯衝過來。

  眨眼之間,烏鴉便已衝到了巍恩的近前,尖尖的前喙略略彎曲,如鐮刀的鋒刃,刃芒上一點綠光隱隱閃現。

  巍恩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本能地舉起胳膊,卻不知道應該護在哪裡。突然,一縷疾風擦過,一個人影在生死寸間躍過了他的身際,雙臂遠遠張開,擋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蕭特。巍恩的瞳孔猛地擴大,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不要!」

  烏鴉如黑色的閃電,一鍥而入,尖喙重重地啄在蕭特的左胸,蕭特嗓子裡響起一聲呻吟,向後倒下,倒在了巍恩的懷裡。烏鴉一擊便退,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黑衣人淡漠地看著跪在地上,抱著蕭特的巍恩,正要發出再次攻擊的命令。院子的房屋裡突然傳來切尼的暴喝:「什麼人!」

  緊接著,房屋中的燈火次第燃起,喧嘩擾碎了寧靜。黑衣人眼中閃過凶芒,一捲身上的黑袍,消失在牆頭。烏鴉跟在黑衣人的身後,向遠處飛去,在夜月的天空中留下了一道似哭似笑的鳴叫。

  蕭特躺在巍恩的懷裡,一道黑線迅速冒出,向他的脖頸處延伸。巍恩大驚:「有毒!」

  心思電轉,巍恩伸出手,開始撕扯蕭特的衣服。蕭特的意識已經陷入了半昏迷之中,猶是如此,當巍恩的手探上他的胸口,他氣若游絲地道:「不要。」

  巍恩沒有理睬他的反對,左手扯開他的外衣,探手進去,正摸索著解開他的裡衣,突然,巍恩一怔,手如觸電般猛地收回,臉上露出了古怪之極的表情。這時,黑線已經爬到了蕭特鎖骨之間的位置。巍恩兩眼冒火,咬了咬牙,撩開蕭特的衣服,露出一片雪白。白皙光滑的肌膚上,烏鴉的啄痕如雪原中的一處污痕,刺眼而醒目。巍恩顧不上其它,一低頭,準備吮吸傷口。

  「不可!」一個沉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正是聞聲趕來的切尼。

  切尼迅速地觀察了一眼傷口,臉上頓時露出驚容,他左手探出,急速地在蕭特的脖子上一陣揉捏,右手從懷裡掏出一粒藥丸,塞進了蕭特的嘴裡。

  巍恩見是切尼,心中微感輕鬆,悄悄掩上蕭特的衣服,急切地看著切尼:「怎麼樣?要不要緊?」

  切尼掃了他一眼,目光中既有憤怒,亦有驚訝,半天方道:「好厲害的毒!」

  巍恩心中一涼,他低下頭,發現蕭特也在盯著他。二人的視線相遇,巍恩柔聲道:「沒事,只是一點輕傷,很快就會好的。」蕭特唇邊勉強露出一絲微笑,臻首輕搖,忽然輕聲道:「父親說過,誰能扼住恐懼的咽喉,誰就能改變命運的結局!」

  巍恩臉上露出慘笑:「難道你早就知道這個結局?」

  蕭特沉默著,臉上的神情出奇地平靜,凝視巍恩的目光中,溫柔中隱隱含著一絲羞意。突然,她的眼睛閉上了。

  「蕭特!」巍恩狂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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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七章 爭執

  
  老鎮長圖爾從蕭特的臥室裡走了出來,外面正在焦急等候的眾人一下子圍了過來,紛紛詢問蕭特的情況。圖爾坐到一張椅子裡,慢慢地沉吟道:「暫時還沒有性命之憂,不過情況卻很棘手。」

  若拉端來一杯熱茶:「爸,你趕緊說說吧。」

  圖爾接過茶杯,長歎一聲:「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今夜襲擊蕭特的刺客就是路上追殺你們的王族召喚師。」

  眾人聞言,一陣嘩然。

  「蕭特的傷並不要緊,調養幾日便無大礙。關鍵是她身上的毒……」

  文森特道:「大叔,以您的閱歷也解不了毒嗎?」

  圖爾搖頭道:「這毒叫做『狂心病」,毒性十分厲害,我只能延緩它的發作,但要解決它,我實在無能為力。」

  若拉不解道:「爸爸,什麼是狂心病?」

  「狂心病的毒菌是太陽鳥王族從野鳥身體上提煉的一種毒液,此毒對鳥無害,對其它生物卻有致命的殺傷力,所以王族昔日常把這毒液抹在鳥喙上,使它變成了一件非常厲害的攻擊武器。狂心病毒進入血液內,就會隨著血液向頭部流動,你們看到的那條黑線就是病毒的徵象,一旦黑線抵達至眉心,中毒之人便會發狂至死,死狀極為痛苦。」

  眾人面面相覷,暗自咋舌。切尼沉聲道:「圖爾先生,請問蕭特少爺還有多少時間?」

  圖爾考慮了一會兒,緩緩道:「我能做得全都做了,最快二十天,最慢一個月,蕭特的病毒便會發作。」

  切尼「噌」地轉身,向屋外走去。文森特急忙道:「切尼,你幹嘛去?」

  「去找那個該死的召喚法師,只有他的身上才會有解藥。」

  「你去哪裡找?」

  「不知道。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少爺死。」

  文森特面沉如水,不再說話,切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間。圖爾看了眼文森特,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的巍恩走向蕭特的臥室。

  卡門問道:「老鎮長,那我們怎麼辦呢?」

  圖爾道:「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一個是等候。」

  「等候?」

  「是的。那個法師既然是來襲擊巍恩的,那他肯定還會找機會再次出手,我們多加防備,也許能擒下他,從他身上找出解藥。」

  「那我們豈不是太被動了?要是他半個月不來,蕭特不是就沒救了。」若拉道。

  卡門道:「第二個辦法呢?」

  「第二個?」圖爾抬頭掃了一眼文森特,緩緩道:「是找到王族其它的法師,通過他們的手來救蕭特。」

  「王族不是覆滅了嗎?去哪裡找他們?」若拉奇怪道。

  卡門沉思道:「就算能找到他們,他們也未必會幫忙吧。」

  圖爾沉默了下來,沒有回答。忽然,文森特開口說道:「也許能。」

  眾人吃了一驚,卡門注視著文森特,他臉上陰沉中似乎夾著一絲痛苦與猶豫,彷彿是下了很大決心才做了這個決定。

  巍恩推開房門,走進了臥室。床上,蕭特安靜地躺在那裡,雙手擺在被子外面,蒼白的臉沒有分毫的血色,一道蜿蜒的黑線隱隱出沒在她的脖子上,猶如一道令人噁心的蚯蚓。

  巍恩心中一陣絞痛,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苦頭啊,本因為到了小鎮能好好休息幾天,沒想到,轉瞬之間,讓人心碎的劇變接踵而至。

  慢慢坐到床邊,巍恩凝視著蕭特的臉龐,縱然是在病中,她的臉頰依然帶著令人心醉的安詳與寧靜,就是間或的蹙眉,也讓人油然而生憐惜之心.

  巍恩低下頭,看到蕭特被外修長白皙的右手,剎那間,他憶起了那夜他們相識不久,在斯坦福促膝夜談的情景,記得當時也是這雙漂亮的手,為他斟滿了酒杯,送來了關心、理解與溫馨。

  彈指一揮,那個記憶深刻的仲夏之夜似乎早已遠遠離去,這隻手的主人在今夜也走到了死亡的邊緣,而他偏偏才剛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感受到她心中的那份情誼,命運是何等的殘酷!

  望著床上的知心好友,一時間,和蕭特交往的點點滴滴都湧上了心頭,他想起他們一起去購買騎士裝時的歡笑與爭執、想起離開裡約堡、前往羅德島時她送來的防寒衣服和句句叮囑,還有更多……巍恩埋下頭顱,心裡痛苦地吶喊:蕭特,你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死,也應該讓我走在前面啊。

  門聲一響,一個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巍恩,收拾一下,我們出發。」

  巍恩猛地抬頭,眼角里含著閃光:「去哪?」

  「去救蕭特。」文森特沉聲道。看了看巍恩:「兄弟,好男兒流血不流淚。」

  巍恩起身,直視文森特:「無論流什麼,只要能救回蕭特,我都願意!」

  ※※※※※※※※※※※※※※※

  天色一亮,文森特便駕著一輛簫府的馬車離開了小鎮,巍恩與切尼騎著馬護在馬車左右。蕭特安靜地躺著馬車裡,車窗被遮蓋得嚴嚴實實,擋住了外面的光線,據老圖爾講,中了狂心病毒的人,會十分懼怕光。

  切尼本想多帶幾名騎士護衛,被文森特拒絕了,此去吉凶未卜,多幾個人起不了太多的作用,還可能會白白的犧牲,切尼明白文森特的意思,便派了幾個騎士們回東三郡報信,自己則堅持隨行。

  出了小鎮,馬車徑直向西,直入西回山脈,路途難走,三人無心說話,一路默默前行。到了傍晚,巍恩想起昨夜蕭特受傷前所吟唱的歌曲,那旋律十分特殊,令他印象深刻,不覺哼出了聲。

  走在前面的切尼忽然一勒馬韁,回頭看著巍恩,驚訝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明日之歌的?」

  「明日之歌?」巍恩一驚,他想起來,蕭特正是憑著她的明日之歌,才發現了克倫威爾的皇家近衛軍。

  切尼打量了巍恩幾眼,歎了口氣:「少爺對你真是沒說的。」

  巍恩搖頭道:「蕭特並沒有傳授我什麼明日之歌,我只是簡單的模仿了一下。」

  切尼回過頭,繼續趕路不再說話。巍恩策馬趕了上去,問道:「切尼,明日之歌到底是什麼,你能不能給我說說?」

  切尼思考了一會兒,道:「好吧,告訴你也無妨。」

「明日之歌其實就是一種預言術,」切尼開門見山地道:「施術人能在施法後預知到一些關於未來的片斷,這些片斷會以一種特殊的旋律方式出現,旋律的內容是預言事件發生時的一些描述,少爺稱它們為預言的條件。」
  巍恩驚道:「難怪那夜刺客還未出現前,蕭特就似乎已經察覺了什麼,原來她已經通過預言術猜到會發生變故。」

  切尼搖頭道:「預言術雖然神奇,但也只能預知到未來的某些朦朧景象,並不能掌握到預言發生的確切時間和地點。少爺估計當時是發現預言的條件一一開始實現,才感覺到預言即將發生。」歎了一口氣,切尼沉聲道:「可惜,她還是知道得太晚了。」

  巍恩臉色黯然下來,切尼接著道:「咱們進入草原前,少爺要預測克倫威爾的皇家近衛軍,本不用耗費她太多的精神,但她堅持要接著預測你此行的結果,所以才大傷元氣,術後休息了那麼長的時間。」切尼掃了巍恩一眼:「同時預言多個事件,那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搞不好就會丟掉性命。」

  巍恩聽完,心中湧起一股熱流,張嘴想說什麼,卻覺得嗓子裡堵著一團空氣,什麼也說不出來。

  切尼抬頭看了看天空,陰沉的天空見不到一絲陽光,悵然道:「蕭特少爺十幾歲便出使鹿特丹,在巴斯克王廷舌戰諸臣,最終保住了兩國之間的和平,成為了大陸上最年輕的內閣大臣。那時候,她可是全國上下的天之驕子啊,走到哪裡迎接她的都是鮮花和掌聲,可如今……」切尼猛地低頭,凝視著巍恩,眼光中有了些凶狠:「為了你這麼個無名小子,她落到了這步田地,連生死都不知,我真不知道她這是為什麼!」

  巍恩冷靜地回視著切尼:「蕭特為我受傷,我的心裡更難過。切尼,不要以為只有你重情誼,別人都是狼心狗肺。」

  切尼的馬猛地一頓,他寬闊的方臉一陣抽搐,握著韁繩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他狠狠地瞪著巍恩,眼裡似乎要冒出火來。巍恩神色不變,淡淡的目光如湖水一般平靜。

  二人的目光對峙著,忽然,前方正在趕車的文森特咳嗽了一聲:「你們兩個別忘了,那個刺客也許就在咱們的附近。」

  切尼聞言,哼了一聲,一揚馬鞭,不再理會巍恩。巍恩聳了聳肩,策馬來到車廂旁邊,他的手伸進車窗,將車簾撩開了一條縫隙,往裡看了一眼:車廂裡,蕭特躺在那裡,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巍恩心中一陣絞痛。

  切尼騎馬來到文森特的旁邊,低聲道:「文森特,為什麼要帶著巍恩?」

  文森特看了一眼切尼,沒有回答。切尼繼續道:「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他打又打不得,跑又跑不快,帶著他只會礙手礙腳……」

  文森特打斷了他的話:「切尼,要想救蕭特,非巍恩不可。」

  切尼一怔,思索片刻道:「難道,你想把他作為誘餌,把那個該死的刺客盡快引出來?也對,村子裡人多事雜,反倒不如山裡更清靜,這個主意不錯。」

  文森特淡淡一笑:「切尼,如果是你,你會把自己的兄弟作為誘餌、置於危險之中嗎?」

  切尼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你別問了,如果一切順利,你很快就知道了。」

  切尼臉色一沉,不再發問。

  三人一車繼續前行,簫府的馬車雖然舒適溫暖,但方方正正、又大又高,並不適合在山路上行走,所以他們行進的速度並不算快。到了第二天傍晚,他們駐留在一個山谷裡,文森特在車邊燃起篝火,準備過夜。

  圍坐在篝火周圍,三個人均心事重重,默默的啃著自己的乾糧。過了一會兒,文森特開口問道:「蕭特今天吃東西了嗎?」

  「沒有。」巍恩搖了搖頭,聲音裡滿是苦澀:「他今天就喝了點水。」

  文森特歎氣道:「這麼下去可麻煩,希望他能撐過這幾天。」

  切尼沉聲道:「文森特,我們還要走幾天?」

  「快的話,明天中午咱們就到了。」文森特仰頭觀察著天空:「唉,冬天山路崎嶇難行,咱們的馬車又這麼笨重,要不今天就該到了。希望這兩天別下雪,一旦大雪封山,可就糟糕了。」

  一陣山風呼嘯而過,篝火火苗四下搖曳,切尼只覺得寒風像刀子一般,不但刮得臉生疼,而且還裹著一股寒氣,幾乎能吹到人的骨子裡去。他恨聲道:「這個王族的王八蛋,要是落在我手裡,我非先扒光他,凍上他三天三夜不可!」

  話音剛落,呼嘯的風聲中,傳來了一陣不屑的冷笑。切尼與文森特雙耳一豎,同時回頭一看:只見不遠處,一個飄飄蕩蕩的黑影正站在一棵粗壯的樹枝上,雙手抱胸,面孔雖然被帽子遮著,但依稀可見他嘴邊的冷笑。巍恩仔細觀察,忽然低聲道:「就是那晚的刺客!」

  切尼「噌」地從地上躥了起來,雙足一縱,向黑影撲了過去。黑影嘿嘿一笑,冷冷看著切尼快速接近,突然一聲尖嘯,身軀向後一彈,魅影般消失在身後的黑暗裡。

  切尼大吼一聲:「別跑!」,躡著黑影縱入了黑暗之中。文森特叫道:「切尼,不可!」話音未落,眼前已經不見了二人的身影,只能聽到枯草響起密急的簌簌聲,快速向遠方馳遠。

  文森特跺了跺腳:「這個切尼,怎麼今天這麼魯莽?」

  巍恩道:「文森特,那個刺客很詭異,你趕緊追上去,免得切尼上當。」

  文森特看了看巍恩:「我們都走了,你一個人行嗎、」

  巍恩微笑道:「放心吧,我能照顧自己。」

  文森特心思一轉,只得道:「好吧。我追上切尼,就會立刻回來。」

  巍恩點了點頭,文森特不再猶豫,快步奔去。巍恩歎了口氣,寒風吹過,他縮了縮脖子,彎腰往篝火裡添了幾根枯枝。

  突然,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陣難聽的似哭似笑聲,他駭然抬頭,看見旁邊的一棵樹影中,一對火紅的亮點正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巍恩手一抖,樹枝掉進了篝火裡,濺起了無數簇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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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八章 烏鴉的命運

  風聲呼嘯,樹枝亂舞,山中的嶙峋怪石在夜幕的籠罩中猶如猙獰的惡魔,凸現著醜陋而堅硬的姿態。
  文森特與切尼兩人一左一右,緊緊地追在黑衣人的身後,黑衣人身形雖然輕盈,卻始終沒能擺脫二人的追逐,雙方保持著大約十餘米的距離,如同三支出弦的利箭穿裂了寂靜的山夜。

  忽然,黑衣人身形一轉,斜斜地向左上方奔去,文森特看到他的奔走的方向,心中暗喜。他熟悉這裡的地形,不出三百米,黑衣人的前方便是一處斷崖。

  「加把勁,」文森特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氣喘吁吁的切尼,他知道,切尼擅長格鬥,奔跑卻不是他的優勢:「他已經跑進絕路了。」

  切尼聞言精神一振:「這傢伙,還真能跑!」

  果然,又跑了幾分鐘,黑衣人腳步猛然一頓,停了下來,他的面前,橫亙著一座黑黝黝的山崖。文森特與切尼迅速奔近,黑衣人忽然道:「慢著!」

  二人放緩腳步,調整呼吸,切尼緩緩拔出腰刀。文森特低聲道:「別著急動手,先看看究竟。」

  「他已經無路可逃,還怕什麼,擒下他再說!」

  「如果他真的是王族的法師,應該對這裡地形不會陌生,也許他是故意要把我們引到這裡來,小心點!」

  切尼略一思索,微微點頭,沒有急於衝上去,又走了幾步,兩人也停止了前進。

  黑衣人似乎微微一笑,接著,他脫下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張英俊的臉龐:「文森特,我們又見面了。」

  文森特微微一愣,他肯定這是一張陌生的的面容,但不知為何,他的聲音卻聽上去頗為熟悉。

  切尼狐疑地看了文森特一眼:「怎麼,你認識他?」

  文森特皺著雙眉,思考了一會兒,慢慢搖了搖頭。

  黑衣人見狀,冷笑道:「文森特,如此健忘啊。你難道忘了,是你和巍恩親手毀了我的施樂園啊。」

  文森特雙眉一軒,腦海中,一個記憶迅速地清晰了起來,最終與現實完全匹配在了一起:「原來是你!」

  ※※※※※※※※※※※※※※※

  巍恩的冷汗慢慢沁上了額頭,他緊緊捏著短匕,他一步步地往後退去,「砰」地一聲,後背撞上了馬車的堅硬的車壁,巍恩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眼前的樹枝上,停著一隻黑色的烏鴉,它的羽毛幾乎與夜色溶在了一起,倘若不是那雙黃豆般大小的火紅眼睛,巍恩是很難發現它的。看著巍恩有些狼狽的後退模樣,烏鴉的嗓子裡忽地發出了幾聲沙啞的響聲,似乎在嘲笑巍恩的膽怯。

  巍恩壯了壯膽子,把短匕舉了起來,短刃的鋒芒黯淡無光,微微顫抖。烏鴉看了,抖動了幾下翅膀,彷彿對巍恩的舉動充滿了不屑。

  巍恩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左手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情緒漸漸穩定。烏鴉依然定定地瞪著他,一人一鳥對峙著,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呼嘯的山風和篝火燃燒的「噼啪」的聲音清晰可聞。

  巍恩雙眉一皺,左手向後摸索:躲進車裡,也許是現在最好的選擇吧。摸索了一會兒,他的手終於摸到了車門的把手,用力一拉,準備鑽進車裡。烏鴉似乎窺探到了他的心意,剎那間,它雙翅一振,伴隨著一聲刺耳的鳴叫,身體凌空飛起,向巍恩衝來。

  巍恩剛剛轉身,眼角瞥見了烏鴉的動作,他身形一滯,停頓在了車門口,一臉驚駭,似乎呆住了。

  烏鴉破空飛來,轉眼間已經飛到了篝火的上方,尖尖的前喙在火光的掩映下閃爍著碧綠的光芒,死亡的光芒。

  就在這時,馬車的車頂忽然「卡」地一聲輕響,一道暗門一分而開,一名削瘦的男人從車頂上坐了起來,他的臉色如幽靈般蒼白,右臂前伸,手裡握著一張青色的強弓,弓弦上搭著一枝鋒利的羽箭,箭簇上流淌著金屬的冷光,鋒芒直指疾飛而來的烏鴉。

  「嗡」,一聲輕響在弓弦上振蕩,蓄勢已久的利箭猶如一道流星沿著一條直線,裹著無堅不摧的勁風,奏響了今夜的最強音。

  一聲哀鳴,一捧血光,四散的黑色羽毛。

  切尼向文森特問道:「他是誰?」

  文森特一字一頓:「卡特主教。」

  「橡樹教堂的卡特主教?」

  「就是他。」

  切尼一咬牙:「我說他怎麼追得這麼緊,原來是趁機報仇來了。」

  文森特不再說話,向前邁步,雙手緊握,準備發作。

  卡特笑道:「文森特,你別著急動手,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們跑到這裡的原因嗎?」

  文森特搖了搖頭:「你的事情,我一律不感興趣。」

  「難道連你兄弟的生死都不關心?」卡特的臉上帶著一絲譏諷。

  切尼不屑得冷笑一聲:「卡特,你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倒要看看除了偷襲暗殺,你還有什麼真本事。」

  卡特面色一變,傲然道:「與你們動手,簡直是玷污了我的雙手。」說完,他雙臂一展,身上的黑色外衣忽然迎風飄展,在他的後背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扇面。

  文森特一聲怒吼,身形猛地加速:「想跑?!」

  卡特一轉身,笑道:「告辭!」話音未落,突然間他臉色巨變,胸口彷彿被無形的鐵錘重重地擊中。一聲呻吟,他踉蹌地後退了兩步,眼鼻與嘴角同時湧出血絲。一霎間,他那英俊的面孔痛苦地扭曲著,宛如地獄的魔鬼,文森特毫不遲疑,疾步趕上,右掌猛地揮出,重重地印在了他的後心上,他的掌勢何等兇猛,卡特的胸膛裡頓時響起沉悶的破裂聲。

  卡特頭一揚,一口鮮血噴出,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了下來。他勉強轉身,注視著眼前的文森特,恨聲道:「你們殺了我的烏鴉。」

  切尼與文森特並肩而立,冷冷道:「那個該死的畜生早該碎屍萬段了。」

  卡特的喉嚨「咕咕」響了兩聲,卻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語。身軀向後倒去,隨著石礫滾落的聲音,他摔下了斷崖,在黑衣的包裹中永遠地墜入了山崖的黑暗之中。

  文森特與切尼走到崖邊,向下望去,看不到任何景象。過了一會兒,谷底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文森特喟然一歎:「卡特,你害人不淺,又害得那麼多鳥因你而喪命,今天你也是間接因鳥而丟掉性命,這,就是神的懲罰。」

  

夏士蘭收起弓箭,從車頂上躍了下來,看了一眼巍恩,巍恩坐在車門旁,臉上的汗水清晰可見。夏士蘭微微一笑:「巍恩,你的戲演得不錯啊。」
  巍恩呵呵一笑:「動物和人不同,它們對危險的預知能力比咱們人類強得多,這只烏鴉很有靈性,我要是不扮得逼真些,恐怕騙不過它。」

  夏士蘭點點頭,來到烏鴉的屍體旁邊,彎腰將箭抽了出來,用手巾擦了擦血跡,然後一腳把烏鴉踢得飛了出去。

  巍恩注視著他的行動,忽然道:「夏士蘭,你的箭射得這麼好,那你的族人呢?」

  「有幾個還算不錯。」

  「這幾天你一直躲在車廂的暗格裡,辛苦了。」巍恩接著道。

  夏士蘭轉身道:「還行,跟以前古堡裡的石棺差不多一個感覺,就是方便起來太麻煩……」話沒說完,忽然,「哐」地一聲,車廂裡響起了沉悶的聲音。

  夏士蘭與巍恩對視一眼,均感訝異,巍恩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車廂裡,蕭特依然靜靜地躺在簡易床上,沒有變化。巍恩鬆了口氣,目光四下逡巡,當他的視線落在車廂角落的儲衣櫃上,他吃了一驚。

  儲衣櫃的門向外開著,一個嬌小的姑娘屈腿坐在衣櫃裡面,雙手環繞著自己的膝蓋,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巍恩,帶著哭聲道:「叔叔,我好餓。」

  巍恩張大了嘴巴:「芬……芬妮,你怎麼跟著來了?」

  文森特與切尼回到宿營地,文森特第一時間就看見坐在巍恩旁邊的芬妮,此時芬妮正低著小腦袋,手裡捧著一張麵餅津津有味地嚼著,夏士蘭則興致勃勃地看著她。

  文森特也是先吃了一驚,緊接著雙眉一挑,眼睛裡掠過怒意。巍恩手一舉:「先別發火。你聽聽芬妮的解釋。」

  芬妮這才抬起頭來,看見父親氣憤的表情,她的肩膀縮了縮:「爸爸。」

  文森特「哼」了一聲:「說,你怎麼跑來了?」

  「我不是跑來的,我,我一直躲在衣櫃裡。」

  文森特皺眉道:「你一直跟著我們?」

  「嗯。爸爸,這兩天都快把我餓死了。」

  文森特又氣又笑,看著自己的女兒道:「那能怪得了誰?你幹嘛跟著我?」芬妮一向聽話乖巧,這一次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讓文森特也覺得納悶。

  「蕭特叔叔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我夢見爸爸和叔叔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然後見到了媽媽。」說到這裡,芬妮的眼睛慢慢湧出淚花:「芬妮也想見媽媽。」

  文森特道:「胡說,我們是去找人救你的蕭特叔叔。」

  芬妮搖頭,抽泣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想媽媽,我要見媽媽。」

  文森特歎了一口氣,坐到女兒的身邊,看著她髒兮兮的小臉,還有握著麵餅,顫抖的小手,心中油然升起憐惜之情:「聽話,芬妮,媽媽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在你長大之前,她是不能回來見你的。」

  「那你們怎麼能去見她?我要跟著你們一起去。」芬妮嗚嗚地哭出聲來。

  文森特心中氣惱,卻又不捨得再呵斥芬妮,只得道:「芬妮,你不能跟我們去,因為這一次有危險,我照顧不了你的安全。」

  芬妮低著腦袋,過了半天,她忽然低聲道:「媽媽早就死了,對吧?」

  文森特一愣,說不出話來。芬妮道:「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是說過有時候我的惡夢會成真嗎?」說到這裡,她猛地抬頭,睜著一雙淚眼婆娑的眼睛,目光中卻飽含著決心:「爸爸,沒有了你,芬妮也不想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你……」文森特被芬妮問得張口結舌:「你這孩子,真是……」

  這時,坐在一旁的巍恩忽然道:「夏士蘭,有個事情我想問你一下。」

  夏士蘭微微一怔:「什麼事情?」

  「這一路上蕭特一直由我照顧,文森特與切尼從未進過車廂。我不會武功,感覺沒有你們敏感,所以沒能發現芬妮,但你一直躲在車廂上,為何沒有發覺芬妮?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文森特抬起頭,盯著夏士蘭,眼神裡有些惱怒。夏士蘭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弓箭,神態並不緊張:「因為我想知道,這位身懷王族血統的女孩躲進車裡,到底想幹什麼?」

  夏士蘭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切尼道:「什麼?她身上有王族的血統?」

  文森特沉聲道:「夏士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文森特,你們進村的當天蕭特便負了傷,情況很亂,所以芬妮當時躲進車裡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兒,我本想跟你們說一下,但很快,我突然發現,這個女孩身上居然有王族的血統,所以我很好奇,就沒有揭穿她的藏匿。」

  切尼凝視著芬妮,半天方道:「你是不是搞錯了?小芬妮的雙耳可並不是尖尖的。」

  夏士蘭淡淡一笑,忽然右手一揮,抹過芬妮的額頭:「你們看看。」

  眾人藉著篝火的光芒仔細一瞧,突然發現芬妮的眉心處多了一點紅印,那紅印雖然不大,卻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光芒形狀宛如微小的鑽石。細看之下,光芒愈發地深邃晶瑩,竟似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幾乎能把人的眼神和心情牢牢地吸引住。

  芬妮在幾個男人目光炯炯的注視下,滿是淚痕的小臉漸漸滲出兩朵嫣紅,不安地道:「叔叔,你們看什麼呢?」

  夏士蘭悠悠道:「這是天心印。文森特,你的女兒身上可有著王族最高貴的血統啊。」

  文森特長歎一聲,道:「也許你說對了。」隨後閉上了嘴,陷入了沉默之中。眾人無言,過了一會兒,切尼突然道:「文森特,我不得不說一句,你不讓芬妮跟你去,那你打算怎麼辦?把她送回該雅小鎮?」

  文森特一愣,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裡山路崎嶇,人跡罕至,除了自己,其他人很容易便迷了路。可是,如果自己送芬妮回去,這一來一回又是好幾天,那留給蕭特的時間就更少了。

  咬了咬牙,他輕輕摟著女兒的肩膀:「芬妮,這一回咱們一起走!」

  芬妮愣了愣,臉上漸漸露出花一樣的笑容:「爸爸,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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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九章 聖徒的追隨者

  
  隨著芬妮的破涕為笑,幾個男人都覺得鬆了一口氣,氣氛變得輕快了些。巍恩問起方才追逐王族法師的事情,文森特把過程敘述了一遍,巍恩聽完後,吃驚道:「原來是卡特。」

  文森特點了點頭,巍恩奇道:「他不是教會的主教嗎?怎麼又變成了王族的法師?」

  文森特沉默著沒有答話,切尼插口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卡特只是一個伺機報仇的刺客而已,真正的王族法師另有其人。」

  「這種可能性不大。」文森特搖頭道:「卡特之所以會被我擊下山崖,是因為烏鴉被夏士蘭射殺,烏鴉的死,顯然對他的傷害甚大。」

  「不錯。」夏士蘭頜首同意:「低級的召喚法師是無法直接召喚的,必須要依靠某種靈物來完成召喚,一旦法師與靈物建立了心靈聯繫,就意味著彼此要承擔對方所受到的傷害。」

  切尼道:「難怪。這麼說,卡特就是那個一直追殺我們的王族法師無疑。可是,他明明是個教會的主教,怎麼會王族的召喚法術呢?」

  眾人沉默了下來,默默地盯著篝火的火苗,誰也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兒,芬妮輕聲道:「爸爸,我困了。」

  文森特一怔,皺眉道:「你等會兒,我去給你找個睡覺的地方。」

  巍恩抬頭道:「就和蕭特一起睡車裡吧,車裡的地方夠大,芬妮打個地鋪就行了。」說著,他站起身道:「走,芬妮,跟叔叔去睡覺。」

  巍恩帶著芬妮上了馬車,切尼開口道:「夏士蘭,卡特的事情已經了結,你有什麼打算?」

  夏士蘭沉吟道:「反正也來了,我想和你們一起去找王族的法師,也許能做些什麼。」

  切尼點了點頭,夏士蘭忽的眉頭一皺:「對了,卡特已死,你們從他身上找到藥了嗎?」

  「他已經摔下了山崖,天太黑,我們打算明天白天再去找他的屍體。」

  夏士蘭點頭道:「那也好,反正死人跑不了。希望那傢伙身上有藥,這樣蕭特先生就不會有危險了。」

  文森特聽著,心裡歎了一口氣,如果芬妮的夢真是某種徵兆的話,恐怕事情是不會變得那麼簡單的。

  切尼看了看文森特,欲言又止。文森特發覺了他的眼神,道:「切尼,你想說什麼?」

  「嗯。文森特,你老婆怎麼是王族的人?難道你當初離開軍隊就是為了她?」

  文森特沒有回答,過了半天,他方緩緩道:「如果是你,你能怎麼辦?」

  切尼被問得一愣,半晌,他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唉,我只是可惜了,以你的才華和背景……你當初離開軍隊,親王殿下生氣了很久。」

  文森特長長一歎,仰首凝視著夜空,悠悠道:「為了她,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切尼看著他的表情,搖頭苦笑,不再說話。夏士蘭淡淡道:「你們也早點兒歇息吧,我來放哨。」

  「好吧。咱們兩個小時輪一次崗,你到時候叫我。」文森特站了起來。

  巍恩為芬妮鋪好了被墊,芬妮鑽進了被子,很快睡著了。巍恩坐在一旁,視線移到了蕭特的臉上。

  忽然,蕭特發出一聲輕輕的呻吟,似乎醒了過來。巍恩急忙湊近前去,輕聲道:「怎麼了?」

  「又是晚上了?」車內一片烏黑,沒有光亮,巍恩看不到蕭特的臉色,可是從她的聲音上,他能聽出她的疲累與煎熬:「是的。」巍恩答道。

  「唉。」蕭特輕輕一歎。

  巍恩忍住心裡的難過,問道:「你想喝水嗎?」

  「不用。」自從中毒後,蕭特不但進食極少,而且怕光,怕水,每天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處於昏睡之中,只有到了深夜,才會清醒一會兒。

  巍恩勉強一笑,卻說不出話來。二人陷入了靜默之中,過了半天,蕭特忽然開口道:「你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

  「我的身份。」

  「哦。蕭特,對不起,那天我……」

  「沒什麼。」蕭特低聲道:「巍恩,其實,我不叫克瑞斯特,我的真名叫克瑞斯蒂娜(Christina),我的長輩們都叫我蕭娜。」

  「蕭娜,蕭娜,這個名字真好聽,我以後能叫你蕭娜嗎?」巍恩微笑道。

  「如果還有以後,那你就叫吧。」

  聽著蕭特無力的回答,巍恩心裡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蕭娜,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你不會有事的。」

  「我相信你,親愛的巍恩。」蕭特的回答平淡而寧靜。

  巍恩聽完,心裡突然一酸:「蕭娜……」他沒能繼續,因為他的聲音已哽咽。

  「別難過,你在我的身邊,我感覺很好。巍恩,你知道克瑞斯蒂娜的含義嗎?」蕭娜問道。

  「什麼?」

  「克瑞斯蒂娜的含義就是,聖徒(基督)的追隨者。」說完,她伸出左手,輕輕摸索著,終於和巍恩的手握在了一起。

  巍恩坐在蕭特的床邊,緊緊與她的手相握,淚水,終於無聲地滑下:明天,明天我們也許就能找到救你的解藥了,蕭特,你要堅持啊。

  第二天一早,文森特與切尼就出發去尋找卡特的屍體,兩個小時後,二人回到了宿營地,一臉的失落。

  巍恩看了,心裡一沉,走上前去問道:「怎麼樣?」

  文森特搖了搖頭,切尼道:「卡特已經摔成了一個爛柿子。我們找過了,他身體上只有這麼一個玩意兒。」他手一攤,亮出了一件黑色的六角形金屬物件,上面刻著奇怪的花紋。

  「這是什麼?」巍恩皺眉問道。

  「好像是個令牌。」文森特答道。

  「那咱們怎麼辦?」

  「按照原計劃,繼續前進。」

  車隊繼續前進,陰沉的天空沒有陽光,不過幸運的是,沒有下雪。下午時分,車隊沿著一條蜿蜒狹窄的山路走了許久,忽然,文森特一勒馬韁,指著前方道:「轉過前邊的山坳,我們就到了。」

站在山谷的入口,面對著眼前的情景,巍恩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面前,一片花海濃濃地盛開在腳下,雖然不知是什麼花種,卻異常的鮮艷、芬芳。花朵並不高,齊齊地堪能及膝,然而綿延在山谷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整座山谷裡,除了它們以外,再無其他。

  寒風吹過,花兒垂下了嬌艷的頭顱,風,雖然冷列依舊,然而伴隨著淡淡的清香,卻讓人感到了一絲冬日的暖意。四面的山壁陡峭如刀削斧鑿,將這一片花海環繞在其中,花海的中央,依稀豎立著幾塊巨石。眾人一字排開,靜靜地凝望著眼前的風景,就連芬妮也睜大了眼睛,緊緊地抿著小嘴。如果不是頭上陰翳的天空,每個人幾乎都以為他們來到了夢的天堂。

  巍恩愣了半晌,看了一眼文森特,發現他的臉上一樣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奇怪道:「怎麼了,文森特?」

  文森特搖頭表示沒事,巍恩接著道:「那你驚奇什麼呢?」

  「你知道,我每年來掃墓時,這裡並沒有開花,只是一片綠色的植物。沒想到到了冬天,它們反倒開出了花。」

  「它們是王族特有的花種,叫做憶春葵,天氣越寒冷,它們反而會開出鮮艷的花朵來。」一旁的夏士蘭沉聲道。

  巍恩聞言,精神一振:「既然是王族的花,那看來我們來對了地方。」

  夏士蘭微微點頭,文森特神情一肅:「我們走吧。」

  切尼望著前方一條穿越花海,直抵中央的巨石陣的小徑,問道:「少爺怎麼辦?馬車也駛進來?」

  巍恩接口道:「我來背她吧。」

  巍恩鑽進馬車,告訴了蕭特大家的安排。蕭特一聽,頓時神色忸怩,不過身體虛弱的她此刻連走路都十分費力,只得讓巍恩為她套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袍,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然後,巍恩把她背下了馬車。

  眾人沿著一條小徑,隨著文森特,慢慢向花海中央的石陣走去。如果不是巍恩背上負著受傷的蕭特,這裡實在是一處令人心曠神怡,目眩心動的絕妙風景。

  小徑兩旁的花瓣和綠葉與大家擦身而過,陣陣的馨香中,這一路上的勞苦似乎都成了值得的付出。巍恩跟在眾人的身後,一邊走著,一邊為背上的蕭特描述著眼前的景色。

  蕭特趴在巍恩的後背上,喟然道:「要是我能親眼看一看這些景色,那該多好啊。真可惜。」

  巍恩微笑道:「別急,等你病好了,你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蕭特輕輕一歎,沒有回答。巍恩心下惻然:「蕭特,你一定會好的。到時候,我就陪著你坐在這片花海裡,聞著花香,數夜空的星星。」

  「真的?」蕭特的聲音裡有了一絲歡欣。

  「當然。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

  蕭特把臉慢慢貼在了巍恩的後背上,摟著他的雙臂用力緊了緊:「謝謝,巍恩。」

  終於,他們來到了花海的中央,巨石的旁邊。

  巍恩仰頭望著,五座高聳的巨石間距均勻地環繞在一座長方形石台的四周,巨石上尖下粗,粗礪的表面上到處留著風化的痕跡,隱隱能見幾縷雕紋。

  眾人邁上石階,來到石台的旁邊。夏士蘭四下觀察,地面上除了飄落的花瓣以外,四周的地面並無其它雜物,他的目光落在了石台上,忽然「嗯」了一聲:「台上刻著王族的文字。」

  文森特猛地大聲道:「不能念!」

  夏士蘭奇怪地掃了文森特一眼,閉上了嘴。巍恩仔細看了看,發現石台上面刻滿了奇形怪狀的圖案,和上次在薩拉門托古堡所見的圖案如出一轍,道:「怎麼了?」

  「巍恩,上一次我因為詛咒而險些丟掉性命,就是因為我當時在這念出了其中的部分文字。」

  「你的意思是,這些雕刻的文字就是詛咒?」

  「我想是的。」

  巍恩點點頭,陷入了思考之中。夏士蘭道:「文森特,能不能給我們講一下事情的細節。」

  文森特沉默著,半晌,他摸著芬妮的黑髮,緩緩道:「好吧,我告訴你們。芬妮,我擔心你聽完之後,會很難過。」

  芬妮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過了好一會兒,她似乎明白了文森特的意思:「爸爸,你說吧,我早晚會知道的。」

  文森特一歎:「是啊,你早晚會長大,早晚會知道的。」

  「芬妮的母親,費雯麗,是太陽鳥王族的一位聖女。」文森特開始了自己的講述:「我和她認識的時候,聖戰已經進入了尾聲,王族對大陸的統治已接近崩潰的邊緣。當時費雯麗在一次戰役中受了傷,被我的部隊所俘虜,出於同情心,我照料了她一段時間,沒想到,在這段時間裡,我漸漸和她產生了感情。於是,我倆決定離開軍隊,一起遠走天涯。」

  「就我所知,王族的聖女是不能與普通人發生感情的,否則……」夏士蘭沉聲道。

  文森特看了看夏士蘭,臉色黯然道:「你說的是。可是,我當時並不知道。」

  「然後呢?」巍恩問道。

  「離開軍隊後,我和費雯麗便在約克郡隱姓埋名生活了下來,不久,」文森特看著自己的女兒,眼中的感情既深刻又複雜:「費雯麗懷上了芬妮。」

  「懷上芬妮之後,她本來就很差的健康更是每況愈下,不論我想盡什麼辦法,卻沒有絲毫的效果。終於,在臨分娩前,她告訴我,王族聖女的懷孕便意味著生命的終結。」說到這裡,文森特的臉色如頭頂的天空一般陰沉,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芬妮的眼睛裡泛起了淚花。

  「芬妮出生後,費雯麗便離開了我們父女倆,臨終時,她告訴我,她希望能夠安葬在這裡,因為這裡就是王族的墓地。」

  巍恩道:「所以你每年都要來這裡為她掃墓。」

  「是的。」

  切尼四下看了看,猶豫道:「文森特,恕我冒昧,走了這麼半天,我並沒有看到你妻子的墳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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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十章 安魂咒

  
  文森特道:「那是因為她並沒有埋葬在地下。按照我妻子的遺願,我把她的遺體帶到了這裡,放在了這石台之上,她說王族的守護神會在這裡把她的靈魂接走。」

  「然後呢?」切尼問道。

  「費雯麗生前一再強調,不希望我看到她死後漸漸腐爛,變成骷髏的模樣,我尊重她的遺願,很快便離開了山谷,直到第二年她的忌日,我才再次返回到了這裡。」

  巍恩皺眉道:「文森特,你發現沒有,這裡沒有任何遺骸的痕跡,這可不符合常理,難道嫂子的屍體憑空在空氣中蒸發了?」

  「這也是我一直沒有想明白的事情,所以我每年都要來看看她。有時候,我突然想,也許她並沒有死,」文森特抬頭環視著身邊的五棵石柱,滄桑與感慨油然而出:「也許她只是找個地方去養傷,沒準哪一天,她會突然回到我們父女倆的身邊。」

  芬妮嗚咽的聲音漸漸響亮,她慢慢走到父親身邊,鑽進了他的懷裡,文森特輕輕撫摸著芬妮的頭髮,勉力微笑:「傻孩子,別哭。」

  眾人沉默著,片刻之後,文森特看到巍恩的臉上滲出汗滴,忙來到一根石柱旁邊,在地上鋪上了一塊小毯子,道:「巍恩,你把蕭特放下來,先休息一下。」

  蕭特低聲道:「巍恩,先把我放下來吧。」

  巍恩喘了一口長氣,確實也覺得難以為繼,只得道:「好吧,我休息一下再背你。」

  巍恩走到石柱旁邊,把蕭特放了下來,蕭特倚著石柱坐在小毯上,輕輕喘息。這時,夏士蘭忽然道:「文森特,從你的遭遇來看,我有幾點想法。」

  「你說?」

  「你可能不知道,太陽鳥王族的聖女在王族裡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與顯貴,她是王族所崇拜的神靈在人間的象徵和代表,即便是王族的普通族人,等閒也無法見到她的身影,我有些不明白,她怎麼這麼輕易就被你俘虜了呢?」

  文森特一臉嚴肅:「也許是巧合吧,不過當時她身上有傷。還有嗎?」

  「其次,我不是女人,但是懷孕就意味著生命的結束,意味著從此再也無法和你再一起,這一點我有些無法理解。文森特,你有沒有想過,母愛雖然偉大,但這其中會不會還有其它的原因,使得你的妻子寧可犧牲與你相親相愛的時光,也一定要生出芬妮呢?」

  文森特沉下臉,聲音中摻著一絲憤怒:「夏士蘭,你的懷疑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夏士蘭一歎,道:「文森特,如果我的話語冒犯了你的妻子,我很抱歉,請你諒解。」

  文森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轉身看向遠方,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切尼開口問道:「文森特,既然這裡是你妻子的埋骨之地,你為什麼帶我們來這裡?」

  「因為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與王族有關係的地方。」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也許只能等待吧。」

  切尼臉上露出急色:「等待?咱們等得起,可是少爺等不起啊。萬一這裡只是一處王族廢棄已久的神廟,我們豈不是白等一場?」

  「切尼,」坐在地上的蕭特忽然低聲道:「你別急,一切順其自然吧。」

  切尼一怔,正要答話,夏士蘭忽然道:「我覺得,這裡並沒有被廢棄。你們看,這五棵石柱風化的情況很嚴重,可是石台周圍卻沒有任何石礫與碎屑,這說明一點,有人經常打掃這裡。」

  「另外,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我們走過來的小徑雖然狹窄,卻不難走。按理說,如果這麼多年只有文森特來過這裡,那憶春葵早就應該把這條小徑覆蓋了,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切尼「嗯」了一聲,點頭道:「你分析的有道理。然後呢?」

  「然後?」夏士蘭微微一笑:「沒有然後。不過,我想文森特堅持要帶巍恩來,肯定會有他的原因吧。」

  眾人的目光轉向文森特,文森特矗立良久,長歎一聲:「你說得對,只有巍恩才能解讀石台上面的安魂咒。」

  「夏士蘭,老實講,你方纔所講的疑慮我也曾經有過,並因此責怪過我的妻子,對此,費雯麗一直沒有解釋。直到臨終前,她才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能解讀憶春花谷的安魂咒,就會有人告訴我她的秘密,她的苦衷。不過她一直強調,安魂咒十分凶險,貿然解讀的話,很可能會遭到詛咒反噬,丟掉性命。這麼多年,我一邊帶著芬妮,一邊苦心研究安魂咒,總算略有小成,雖然還稱不上掌握了王族的文字,但已經識得了安魂咒所囊括的文字。」

  看了一眼巍恩,文森特繼續道:「巍恩,認識了你以後,我覺得芬妮已經長大了,托付給你不會有什麼麻煩,所以決定趁著掃墓的時候,嘗試解讀安魂咒,以解開縈繞在我心中多年的迷。結果,唉,巍恩,你是知道的。」

  巍恩苦笑道:「我說你那時候怎麼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樣子,原來早就心懷鬼胎了。」

  「兄弟,你不知道,這件事對我有著什麼意義,為了這一天,我不知道渡過了多少不眠之夜。

  切尼接口道:「我明白了,只要能解讀安魂咒,就會有人和你聯繫,那人自然是王族的人,而且與聖女有關的人,顯然身份不會很低。」

  「應該是這樣。」文森特點頭道。

  「那你剛才還猶豫什麼?咱們別等了,趕緊行動。」

  文森特凝視著切尼,緩緩道:「切尼,解讀不成,是要死人的。」

  切尼一怔,看了看巍恩,又看了看蕭特,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這時候,蕭特開口道:「巍恩,你來。」

  巍恩走到蕭特的面前,蹲了下來:「什麼事?」

  「我不想說廢話,記住,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我就算活下去,也永遠不快樂。」

  巍恩微微一笑,柔聲道:「放心,你不但會活下去,還要還會比以前更快樂。」

  站起身來,巍恩轉身道:「文森特,既然來了,就不必再想其他了。」

  

文森特臉色猶豫,緩緩道:「兄弟……」

  巍恩從行包裡掏出了紙筆,笑道:「既然不能念,你就寫在這上面吧。」

  文森特歎了口氣,不再囉嗦,拿起筆迅速在紙上寫了起來,眾人慢慢的圍在了他的身邊。過了半晌,文森特吁了一口長氣,道:「寫完了,夏士蘭,你看看我譯得對不對。」

  夏士蘭對照石台上所刻的圖案仔細端詳,一一對照,然後道:「從字面來講完全正確,沒問題。」

  巍恩拿起白紙掃了幾眼,皺眉道:「難道這就是安魂咒?」

  白紙上,並沒有巍恩想像中的類似詩句的咒語,只有幾個簡單的字符,它們是:琺、汐、弭、嗽、喇、哆、徠。這幾個字符按照不同的順序組成了若干句子,篇幅約有大半張紙。巍恩在心裡輕輕默念,發現任何一個句子都沒有實際的意義。

  搖了搖頭,他把白紙放在石台上,道:「不明白,這完全只是字符的簡單組合,根本不成句子。」

  文森特臉上露出一絲失望:「連你也看不出來?」

  「我所接觸的咒語都有一定的象徵意義和文字意義,像這樣的咒語,我還是第一次遇見。」

  「會不是是咱們組合的順序錯了?」夏士蘭問道。

  巍恩苦笑道:「如果我們錯了,那正確的怎麼組合?七個字符可以排出的組合數目是個天文數字,咱們就是找到世界末日來臨也未必能找得到。除非,我們能找到線索。」

  「線索?」文森特舉目四顧。這時候,坐在石柱旁的蕭特忽然道:「巍恩,巍恩。」

  巍恩走了過去,道:「怎麼了?」

  「我的後背感覺很奇怪,好像有什麼東西。」

  「是不是石柱表面咯著你了?」巍恩一邊說,一邊往後看了看。忽然,他「嗯」了一聲,大聲道:「不對。」

  眾人一驚,紛紛走近,夏士蘭仔細觀察石柱,發現石柱那若隱若現的雕紋並不是刻在表面上的,而是由一些細若米粒的鏤空小孔組成的,這些孔洞十分微小,密密麻麻的排列在石柱的幾段部分上,形成了不規則的圖案。

  切尼心中一動,看了看別的柱子,頓時也驚奇道:「你們快看,別的柱子上也有!」

  五棵石柱上全都刻著鏤空小孔,小孔或多或少,排列出的圖案也絕不雷同,巍恩皺眉道:「這些小孔刻在石柱上,會有什麼作用呢?」

  文森特道:「我以前發現它們的時候,也曾仔細琢磨過,但費了許多時間,也沒有發現它們的作用到底是什麼。」

  巍恩歎氣道:「也許,它們只是起到修飾美化的作用吧。」

  夏士蘭道:「那我們下面怎麼辦?」

  巍恩走回石台,沉聲道:「不管怎麼樣,我先試試。」

  「不行!」文森特道:「這安魂咒十分厲害,一旦念錯將會遭到嚴重的傷害,咱們必須要謹慎行事。」

  切尼道:「巍恩不是化解過你中的詛咒嗎,估計安魂咒對他並不起作用,要不你何必要帶他來這裡?」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有些擔心,生命只有一次,是經不起冒險的。」

  巍恩笑了笑:「老哥,謝謝你。不過有時候,我們為了朋友和親人,這個險是不得不冒的。」說完,他拿起白紙,舉在面前,穩定了一下情緒,將咒語大聲念出:「琺……」

  剎那間,一股陰鬱寒冷的空氣隨著巍恩的聲音迅速瀰漫開來,周圍花海的馨香與芬芳彷彿被斷然隔開,本就不算明亮的光線立時黯淡了下來,宛如暴風雨到來的前夕。

  巍恩勉力念出了三五個字符,臉色變得雪一般蒼白,眼神裡露出無力的表情,右手一顫,手中的紙飄然落地。文森特雙眉一展,搶上前去,一把拽住巍恩,怒聲道:「停!」

  巍恩身軀一震,停止了頌唸咒語,慘白的臉色稍緩,他看了看文森特,一絲慘笑伴著血絲出現在嘴角。文森特剛要說話,巍恩身體一軟,幾乎癱到在地上,文森特連忙扶著他坐在地上。巍恩雙眼緊閉,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文森特只覺巍恩的皮膚冰涼的如同一塊寒冰,若是常人,恐怕早就堅持不住。

  夏士蘭輕聲道:「文森特,你當時遇到的也是這種情況?」

  「差不多。」文森特點頭道:「不過我當時是念了幾句話後才發覺不對,而且也不像巍恩反應得這麼快速、猛烈。」

  夏士蘭思慮道:「也許是因為巍恩可以使用詛咒的緣故,所以對詛咒的攻擊有更加敏銳的反應,反抗的力度也更強。」

  文森特歎氣道:「希望是如此吧。」

  「巍恩,巍恩,你怎麼樣?」蕭特在一旁輕聲呼喚。

  切尼道:「少爺,巍恩沒能完成咒語,不過看樣子沒什麼大礙,休息一會兒也許就好了。」

  文森特回頭道:「蕭特,放心吧,有我們在,他不會有什麼危險。」

  蕭特點了點頭:「文森特,謝謝。」

  眾人靜靜地看著巍恩,過了半晌,巍恩緩緩睜開眼睛,臉上恢復了一些血色,看到眾人正聚精會神地盯著他,他勉強一笑:「好厲害的詛咒,換了以前,我可能比文森特輸得更慘。」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可以。方纔我剛唸咒語,就覺得身體一下子被扔進了冰窖裡,四周全是寒冷至極的潮水,那股此起彼伏,綿綿不絕的力量幾乎能立刻把我凍僵。」

  「連你也擋不住那力量的攻擊?」

  「能勉強擋得一時,但時間久了,肯定抗不住。到後來,倘若不是星辰啟示錄留在我身體裡的力量,我險些就守不住心脈,文森特,幸虧你及時把我拉住,要不然,就算我能保住性命,也要重傷。」

  文森特臉色輕鬆了一些:「那就好,要是把你也搭進去,蕭特身上的毒就更沒希望了。」

  切尼煩惱道:「連巍恩也不行,這可怎麼辦?」

  巍恩苦笑:「讓我再看看安魂咒,看看能有什麼頭緒。」

  文森特點頭,低頭尋找方才落在地上的白紙。看了幾眼,他忽然奇怪道:「咦,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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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十一章 奧德賽之門

  
  巍恩目光逡巡,突然發現芬妮手裡拿著那張紙,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嘴裡似乎還輕輕哼著什麼。文森特雙眉一皺,道:「芬妮……」

  巍恩心裡一動,忙道:「文森特,等一等。」

  文森特奇怪地掃了他一眼,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閉上了嘴巴,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芬妮的身上。看了一會兒,夏士蘭的臉上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芬妮卻沒有發覺眾人的變化,她依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紙上的安魂咒,小嘴一動一動地,顯然在默唸咒詞,念著念著,她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激動,寶石般的眸子裡也含著喜悅。

  文森特心裡擔心,道:「芬妮,你要是認識上面的字,可別念出聲音。」

  芬妮抬起頭,向著文森特喊道:「爸爸,是媽媽!」

  文森特聞言一驚:「你說什麼?」

  「這是媽媽給我留下的笛曲。」芬妮舉手晃著白紙,一臉興奮地喊道。

  文森特腦子裡靈光一閃:是啊,這七個字不正是音符嗎?難怪自己念不出來!

  芬妮從脖子上拈出角笛,含在嘴裡,放下手中的紙,紅彤彤的兩腮一鼓,音樂便自她的角笛裡飛出,清脆而婉轉,歡快而深情。

  文森特身形一震,定定地站在原地,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段他生命中最快樂也是最悲傷的時光,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溫柔而纏綿的聲音:「文森特,這是我祖母給我留下的角笛,我把我最喜歡的搖籃曲寫在了本子上,如果有一天咱們有了孩子,等孩子長大了,你一定要讓她學會吹搖籃曲。」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個女孩?」

  「女人的直覺啊。」

  「呵呵,千古不移的真理。不過,我不會吹奏樂器,怎麼教她?」

  「你不會找人教她嗎?搖籃曲並不難,將來咱們的孩子肯定像你,非常聰明,學會它不用太費力。」

  「幹嘛找人教?你難道不能親自教她嗎?」

  ………………

  「我現在身體這麼差,也許等不到那一天……」

  「別胡說!」

  「嗯。不過,文森特,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如果我真的先走了,等咱們孩子長大了,你要帶著她到我的墳前吹搖籃曲,我想,我肯定能聽得見的。」

  「好吧,好吧。不過,你要好好活著,不許胡思亂想。」

  一絲微笑綻放在如花而蒼白的面龐上:「親愛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讓我無比珍惜,都讓我感覺到,生命是如此的可貴。」

  「夏日的池塘,青蛙在叫個不停。

  樹上的知了,總是不知道疲倦。

  汗水倘過額頭和鼻尖,

  誰能再把那團芬香擦過我的臉龐,

  讓我在沉靜中悄然睡去。

  哦!

  母親的懷抱,一生的搖籃。

  冬雪的湖面,一葉輕舟獨自飄蕩。

  窗上的冰花,是童話世界的縮寫。

  寒風吹進衣領的縫隙,

  誰能再把那雙火熱的手敷在我的臉上,

  讓我在溫暖中悄然睡去。

  哦!

  母親的懷抱,一生的搖籃!

  搖籃曲裊裊地迴響在文森特的耳邊,聽著這熟悉的旋律環繞在石台邊,盤旋在石階上,穿越過花海,飄散向山谷與雪峰,文森特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雯麗,雯麗,我帶著咱們的孩子來了,她正在吹你最喜歡的搖籃曲,雯麗,你可否能聽得見?」

  幾個男人怔怔地呆在原地,凝望著眼前的這位小姑娘,美妙與舒緩緩緩流淌過眾人的心間,他們的身體不再像石柱一樣僵直,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多日來的疲憊與緊張彷彿在音樂的洗刷下慢慢褪去,留下的是久違的輕鬆。

  芬妮靜靜地站在五根石柱的中間,微微低頭,專注地吹著潔白的角笛,水一般的笛曲幽幽如窗外的月光,透明得像冰一樣純潔,寧靜得像夜一樣悠揚。她的黑髮在蹦跳的音符中隨風飄舞,掠過她明亮的眸子,白皙的臉龐,遍佈四周的憶春葵被她的笛聲所吸引,輕輕搖曳著,猶如輕舞的風之精靈。夏士蘭舉目四顧,方才巍恩頌念安魂咒時所瀰漫的壓抑與陰翳此時卻無絲毫動靜,五根蒼老卻不殘破的石柱猶如五位久歷滄桑的長者,靜靜地側耳傾聽著這位純真的小姑娘所吟唱的高貴之曲、生命之曲,一切都變得如此的自然與和諧,讓人絕難相信就在十幾分鐘前,這裡的氣氛還充滿了殺伐與死亡的氣息。

  巍恩從地上費力地爬了起來,走到文森特的手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真正的答案也許就來自咱們的小芬妮啊。」

  文森特沒有回頭,他突然舉手,在眼角處擦了擦,卻沒有說話。

  笛聲悠悠散去,芬妮吐出角笛,臉上寫滿了燦爛的微笑:「爸爸,我吹完了。」

  「好,好孩子。」文森特的眼裡滿是暖意,微笑著答道。

  芬妮剛要說話,忽然,一陣「嗡嗡」的輕聲慢慢在四周響起,聲音雖輕,卻含著一股奇妙的韻律,芬妮「啊」了一聲,她聽了出來,這聲音隱約便是她方才吹奏的搖籃曲。眾人環顧著四周,一股音樂的溪流圍繞著五根石柱緩緩流淌著,節奏雖然緩慢,聲調卻似乎在慢慢變強,重複的正是搖籃曲。

  夏士蘭雙眉一展,驚聲道:「這是王族的留音石!難怪石柱上會有孔洞,這樣五根留音石就能形成共鳴,互相傳音了!」

  石柱發出的聲音逐漸變強,漸漸把眾人包圍在其中,切尼凝目看去,忽然發現樂聲似乎繞著石柱布下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四周的憶春葵漸漸顯得模糊,身邊則變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除了自己的朋友和石台以外,與外界再無聯繫,芬妮上下左右看著,一臉興奮之色,文森特走去握住了她的小手,巍恩則走到蕭特的身邊,抱起她輕盈的身子,柔聲道:「蕭特,我們有希望了。」

  蕭特摟住巍恩的脖子,虛弱地道:「巍恩,巍恩,有你在我的身邊,真好。」

  隨著聲音不斷地加強,眾人恍惚覺得,石柱開始旋轉起來,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四周漸漸失去光明,彼此再也看不情對方的面孔,切尼與夏士蘭慢慢靠近,芬妮緊緊握著父親的大手,蕭特貼在巍恩的胸膛上,等待最後的變化。

  一道強音響起,寧靜的夜瞬間降臨,沒了聲音,沒了影像。


 巍恩閉著眼睛,周圍沒有聲音,也沒有打擾,猶如再次回到母親的襁褓中,雖然一切如同半真半幻的夢境,卻可以感覺到溫暖和安全。

  蕭特緊緊地貼在自己的懷裡,均勻的呼吸如同熟睡一般,儘管看不到她的面容,卻能體會到她此刻平和的心情。巍恩身體漸漸放鬆,意識也開始變得慢慢迷糊。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來了?」

  巍恩心裡一驚,急忙抬頭一看,發現一位金髮飄揚的女郎正矗立在前方不遠處的虛空中,盈盈的身軀淡淡地閃著光亮,在無盡的黑暗中更顯出異常的美麗與神秘。

  「加布林?你,你怎麼在這裡?」

  加布林依舊是那副不帶表情的面容,淡淡道:「這裡是時間的洪流,巍恩,你比我預計的來得快一些。」

  「時間的洪流?」巍恩一驚:「我不是在花谷的石陣裡嗎?怎麼跑到了這裡?」

  「你們正在通過王族的奧德賽之門,那是時間洪流的一道支流。」

  巍恩四下看了看,忽然發現懷中的蕭特也不見了蹤影,心裡吃驚,加布林道:「你不用急,他們沒事。我只是把你的精神暫時引導到了這裡來。」

  巍恩心裡略感輕鬆,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叫時間的洪流?」

  「這裡是神創造的空間通道,利用這個通道,可以往返神所創造的各個空間,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宇宙。」

  「噢,」巍恩目光四處逡巡,周圍寂靜無聲,視線所及處,只是無邊的黑暗:「這裡可夠安靜的,沒覺得有什麼洪流的樣子。」

  「沒有參照物,你自然感覺不到時間的移動速度。其實,這裡只能容納純粹的精神體,任何有形的實體,包括你們人類的肉體,如果來到這裡,會在瞬間腐朽,連粉末都留不下。」加布林平靜地道。

  巍恩暗自咋舌,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幹嘛讓我來這裡?」

  「不是我讓你來。只有神的力量才能把你帶到時間洪流裡來。能來到這裡,是你宿命的決定。」

  「宿命的決定?」

  「巍恩,我以前跟你講過,在我所遇到的有資格成為我的贖罪嚮導的人裡,不是所有人都能領會最終詛咒的。事實上,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才能走到最後那一步,而這些人必然會因為機緣與我在這裡相聚,只是早晚的問題。」

  「你說過。」巍恩點頭道:「不過,最終詛咒到底是什麼,羊皮捲上毫無記載,讓我怎麼修煉?」

  加布林沉思了一會兒,慢慢道:「好吧,你能來到這兒,說明神已經有了安排,是告訴你的時候了。詛咒,秉承了神的光輝與力量,而最終詛咒,是你唯一一次能夠借用神的力量,創造出的屬於自己的詛咒。」

  巍恩大吃一驚:「我能夠創造自己的詛咒?」

  「你現在還不能。但只要來過這兒,經過時間洪流的洗禮後,你的精神就會得到全面的強化。屆時,你將會有機會創造出強悍無比、驚天動地的最終詛咒,進而化身為我的嚮導,告知我贖罪的啟示。」

  巍恩驚訝地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愣愣地注視著加布林。

  「你難道不明白嗎?」加布林看著巍恩木瓜一樣的神色,臉上終於露出了一些氣惱的表情。

  「我大概明白了。」巍恩撓了撓腦袋,回答道。

  「巍恩,在這之前,我必須要告訴你,創造出什麼樣的詛咒,你的最終詛咒用在什麼地方,都將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考驗。如果你抗拒不了詛咒的誘惑,借用神的力量達到一己之利,那你將永遠成為不了我的嚮導,而我,也將要繼續等下去。」

  巍恩沉重地點了點頭,忽然道:「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你說。」

  「我想知道,成為你的贖罪嚮導,對我有什麼好處?」

  加布林秀麗的雙眉慢慢挑起,冷冷道:「你說什麼?」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幹嘛要辛辛苦苦地拯救你?你雖是一個天使,但卻有求於我,憑什麼你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認定我就一定會幫你?」巍恩嘿嘿冷笑。

  加布林臉色有點發白:「誰說我總是高高在上了?難道我沒幫過你?!」

  「你是幫過我。」巍恩臉色猛地一整:「準確地講,你是救過我的性命。可是,你救我的動機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你自己!當我的朋友處於危難時,你幾時曾伸出過援手?」

  加布林憤怒地看著巍恩,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顯然被氣得不輕。

  「比如誅情,如果你肯,難道你救不了她?」巍恩沉聲問道。

  「它只是一個低等生命而已,我沒必要為了救它暴露自己的蹤跡。」

  「那也是生命!何況,眾生平等,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巍恩的眸子裡射出悲哀與怒火交織在一起的凌厲目光:「在你的心目裡,你最關心的只有你自己,其餘的都不值一提。黑天使加布林,你雖然一副絕美的軀殼,可是骨子裡,你的靈魂自私而醜陋!」

  「胡說!」加布林圓睜雙眼,怒吼出聲。

  「你知道你為什麼墮落嗎?難道經歷這麼長的輪迴你還不明白,神祇是因為你的驕傲和不馴而懲罰你嗎?你錯了,是因為你的自私,你的冷漠!」

  「我是神的天使,為什麼要同情你們卑微的人類?我的使命,只是侍奉神而已!」加布林聲嘶力竭地嚷道。

  「神是什麼?」巍恩忽然問道。

  加布林一怔,沒有回答,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一個複雜問題。

  「對於人類來說,神是一種信念,一個化身,他代表了全世界所有生命中最高貴、最永恆的情結,那就是博愛。而你,永遠是一個站在遠處冷漠的旁觀者,永遠不會付出自己的真心!」

  加布林渾身一震,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個只愛自己,不愛他人的生命如何能夠為神服務呢?醒醒吧,墮天使,如果你不去改變自己的內心,別人怎麼可能幫你改變呢?」巍恩靜靜地看著加布林,聲音中有了一絲柔和。加布林怔怔地立在那裡,臉龐微垂,金髮掠過她的臉頰,一動不動。

  巍恩歎了一口氣:「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幫助你贖罪,但前提是你自己能真正明白問題出在哪裡。現在,請送我回奧德賽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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